2010-10-11

四时花开 [还魂女儿国] (宫藤深秀) 第五卷 166-178

by 宫藤深秀

166

  第二天,瑞珠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发现红玉早已不在自己身边,原本是红玉睡的那边,被角被细细的掖了好,腰上有什么东西沉沉的,掀开被子看了看,才发现原来是佾情一条白嫩嫩的腿蛇一样的压着她。
  瑞珠悄悄的把佾情那条嫩滑滑的腿从自己身上搬下去,又轻手轻脚的给佾情掖好被角,才坐起身,刚想在不惊动被人的情况下自己穿上衣服,却看到门帘动了动,红玉已一掀帘子,端着水盆从外面走了进来。
  瑞珠看到红玉进来,微微愣了愣,红玉看到瑞珠已下了地,自己也是一愣,然后又很快的低下眼,快步走到床边,把水盆放下。
  瑞珠被按回了榻上,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漱口,洗脸,穿衣服,一直等到两只脚都被红玉干净利落的套好了袜套,瑞珠才望着半跪在自己身前的红玉有些疑惑的低问了一声:“怜香和惜玉她们呢?”
  红玉正在给瑞珠穿靴的手停了停,然后才头也不抬的低低回了一声:“都在外面侯着呢,王爷可是要召她们进来?”
  瑞珠望着给她穿上靴子,又转身把手在还温的水里浸了浸,然后去拿头梳的红玉,想了想,才低低‘嗯’了声,红玉刚拿起梳子,身子停了停,瑞珠又想了想,接着说了声:“叫她们把早饭拿过来吧,然后……你继续。”
  红玉因为瑞珠刚才那一声而微僵的身子渐渐缓和了下来,瑞珠若有所思的望着放下梳子转身走出帐篷的红玉,不大会儿的功夫,怜香惜玉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红玉跟在后面也又回了来,惜玉把食盒放在矮桌上,笑嘻嘻的向瑞珠挤了挤眼,怜香在一旁向红玉低低交代了几句,两个人又转身出了帐篷,瑞珠坐在榻沿儿上,歪着头看着红玉,红玉拿着梳子走到床边,瑞珠微微坐侧了身子,让红玉给她梳头。
  木牙儿齿一下一下细细的在头皮上拢过,瑞珠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般的,抬了抬头,低低说了一声:“今天不用梳太复杂的发式,只要……嗯……编个辫子用冠钗扣一扣就行了。”
  红玉一下一下梳着瑞珠头发的手停了停,沉默了一下才转过身,从一旁的首饰箱中找出一个最简单的粉玉珍珠发扣,拿着它走回去,低着头,轻轻细细的挑起瑞珠刚过肩膀的头发,分股编辫,然后用那个粉玉发扣扣好,低着眼睛一语不发的抱过铜镜,让瑞珠看。
  “挺好看的。”瑞珠瞧了瞧铜镜里的人影,抬起眼,望着低着眼睛一语不发的红玉笑着低声说,红玉没有表情的脸上微微闪过什么,瑞珠伸出手,从红玉手中拿过铜镜放在一边,然后拉住红玉微微有些冰凉的手,细细的摩擦,一直摩擦到那白白的指尖微微泛了粉红才停手,红玉站在床边,一语不发的任瑞珠给他暖手,瑞珠低着头,望着自己手里男人瘦而微硬的手,忽然不知想起什么般的笑了笑,停了停才低声说:“你其实不必…怜香和惜玉本是伺候惯我了的……”
  “你不愿意让我给你做?”红玉身子微僵的挤出一个声音,瑞珠抬起眼,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红玉,轻轻摇了摇头,红玉猝然微僵的咬了咬嘴唇,瑞珠轻轻笑了笑,才接着说:
  “我自然愿意,不过,你原来就不是做这个的,编头发什么的,自然比不上怜香惜玉她们,你也别迫着自己,别想自己不灵巧什么的,我若只说你梳得好,又怕你心里不信,只认为我是在甜言蜜语的哄你,可你也知道我也不是什么挑剔之人,所以,我说好便是真的觉得好……”
  红玉低着眼,静静的听着瑞珠的话,瑞珠说完,直着眼看红玉,红玉嘴唇微微动了半天,虽然心里明白瑞珠是在等他说话,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找不到话来说。
  瑞珠眼巴巴的望了半晌,红玉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原本平静的眼睛因为一直找不到可以解除目前这种暧昧情况的话而逐渐有些慌乱的闪烁起来。
  “萝卜……”一声模糊的低喃忽然从一直堆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传出来,瑞珠下意识的把目光转到一旁,红玉仿佛被解救了一般,浑身微微有些出汗的悄悄抽出了一直被瑞珠拉在手里的手,被子堆动了动,佾情睡得迷迷糊糊的脸慢吞吞的露了出来,一双娇媚朦胧的眼呆呆的四下张望,睡得红扑扑的娇媚瘦脸上露出迷茫神色的自语着“萝卜”之类的话。
  瑞珠有些惋惜的扫了一眼已退到一边的红玉,轻轻叹了口气,把目光又转到睡得一炼迷糊的佾情身上,伸出手轻轻掐起佾情暖暖软软的脸,一边向两边拉扯一边低声问:
  “傻小白,你上辈子一定是只白兔精,想吃萝卜了是不是?等回了家,我让月总管给你单辟出几亩地,专门种萝卜,顿顿喂你好不好?”
  “……”佾情茫然的任瑞珠掐他的脸,一直到一张精致的脸被瑞珠完全拉到变形才含泪的模糊的吐出一声“痛……”。
  看到佾情傻傻含泪的模样,瑞珠笑眯眯的放了手,把佾情睡得软趴趴的身子拉着坐起来,又拿被子前后给他围了几圈,才起身去拿刚才红玉给她洗漱后剩下的水。
  红玉一语不发的望着瑞珠沾湿了布巾,轻手轻脚的给摇摇晃晃一脸还没完全清醒的佾情擦脸擦手,莫名奇妙的,红玉发现自己移开了目光,一双眼睛只盯在帐篷里烧得很旺的火盆上,听着耳旁‘簌簌’的摩擦声,红玉知道是瑞珠在给佾情穿衣服的声音,一双眼睛因为太专注的盯着那跳动的火苗,所以稍稍觉得有些发疼。
  瑞珠给佾情穿好戴好,又给他梳了梳头,把佾情向榻沿儿那边拽了拽,然后就拎过食盒,从里面拿出温度正好的肉陷儿点心,如同喂小动物般的喂佾情,红玉眼睛虽然盯着火盆,可那边的一举一动却又明白的清清楚楚,听到瑞珠在那边低低喃喃的问“要不要喝汤……”和“这陷儿好不好吃”之类的话,红玉总下意识的更紧的攥紧手,原本他并不应该有什么感觉,可那人昨天那句“有点像又回到山崖下了……”却总让他忍不住想起,之前那人也是这样……对他的……
  “呃。”
  佾情捂住嘴,哀求般的望了瑞珠一眼,瑞珠笑眯眯的望着被她塞得两只脸颊鼓鼓的实在再也吃不下去一口的佾情,终于大赦一般的放过了他。
  悄悄的起身,瑞珠走到一直别着脸的红玉身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红玉有些微微发硬的脸颊,然后用手从食盒里拣出一个点心,歪着头送到红玉嘴边。
  红玉低着眼,不动。
  瑞珠继续歪着头。
  红玉还是低着眼,不动。
  瑞珠等了半晌,忽然很轻的叹口气,那只点心,转了个方向,塞到了自己嘴里,然后转过身,走到榻前重中的坐下去,一语不发的盯了只低着眼不说话的红玉半天,忽然重重的伸脚踢了踢那个放着食盒的桌子,佾情一直在一旁悄无声息的偷偷瞧着那两人,如今被瑞珠突然踢桌子的举动吓得跳了跳,‘呃’的打了个饱咯。
  望了一眼不停给自己顺气的佾情,瑞珠转过头,努力的继续板起脸,向那桌子仰了仰下巴,低低说了声:“我要喝汤。”
  红玉低着头微微犹豫了一下,终于走过去,从食盒的下面一层把汤盅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瑞珠板着脸,一会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红玉全默不作声的给她拿,折腾了半天,瑞珠摸着已经吃得很饱的肚子终于在心里叹了叹气,算了算了,反正依照红玉那硬脾气,如果他不愿意,就算勉强他接受她的一番好意也是没用的……红玉的脾气实在是……死硬啊……简直不能比……就算两个人都已经……可该不妥协的还是不妥协……实在是……挺让人喜欢的……反正怜香惜玉回去以后也该放放她们大假让她们去休息休息了……话说回来……这以后起床穿衣之类的事若是都让红玉负责……那红玉以后岂不是明里暗里的要吃她不少的白玉豆腐……?
  这么想想,唔,她总会找机会连本带利的全揩回来……
  “饱了?”红玉望着老实下来的瑞珠,沉默了一下,低低问了声,瑞珠点点头,回了一声:“饱了。”
  红玉低下眼,掩饰过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涌到眼中的笑意,佾情坐在榻上,歪着头望望低着头收拾起食盒的红玉,又望望一旁有些虎着脸的瑞珠,想了想,忽然三蹭两蹭的蹭下床,然后抢在红玉之前拿过空了的食盒,有些结结巴巴的小声说:“我,嗯……我来收拾吧……”
  瑞珠望着提着食盒有些慌慌张张的挪出帐篷的佾情,在心里忍不住小小的赞了一声‘小白有眼力’,抬起头,瑞珠刚想说话,却被一旁红玉的一句话把话全堵回了嘴里:
  “今早周副将军曾经来过,说王爷如果醒了的话请务必到她帐中一叙。”

167

  一直到瑞珠坐在周盏青的副将军帐里时,心里还在微微的叹着气,周盏青扫了一眼桌案上刚沏好的热茶,指了指,说了声“王爷请。”
  瑞珠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拿起茶杯却不着急喝,只用那滚热的茶杯捂手,也不知不不是因为受过伤,一只右手总是有些微凉,当初被困在崖下,有几次还被冻得没了知觉,后来脱了险,那怜香惜玉知道这事以后就总拿烧热了的药酒给她泡手,不过效果不大,那俩丫头心里似乎隐隐有些不安,就总说最好能赶快离了这冻死人的北边,回到京里气候一暖就没事了。
  周盏青望了望捧着茶杯一脸平静的瑞珠,眼里闪了闪光,终于低低的叫了一声‘王爷’,瑞珠抬起眼,周盏青望着瑞珠详稳俊秀的脸,压低声音很轻的说了一句:
  “盏青已得南王调遣,明晨去巡查边境,此去恐怕会个月有余,王爷又有皇命在身,下次再见王爷,恐怕就是日后在京上了。”
  瑞珠微微愣了愣,虽然低下眼,用那种了然又带几分暧昧的神色轻轻‘啊’了一声,周盏青把目光转到桌案上的茶杯上,停了停,又接着道:“王爷还是早些回京的好——”
  瑞珠继续低着眼,又微微‘嗯’了一声,周盏青盯着桌案上的茶杯,还要说什么的张了张嘴,却听到一旁的瑞珠突然‘噗嗤’的轻笑了一声,抬起头,瑞珠一双笑得亮晶晶的眼睛正对上周盏青探究的望过来的眼,瑞珠又弯了弯眼,低笑着轻声说:
  “瑞珠在这里多谢盏青关心了,咱们……还是换上酒吧……总觉得,这么拿着茶,想说清楚的话都变得说不清楚了……”
  周盏青望了望被瑞珠拿在手里捂了半天的茶,又望望一直放在桌案上的另一杯,忽然也晒然一笑,转身抱拳道:“如此说来,盏青就再与王爷肆饮一场!”
  一顿酒从中午一直喝到太阳西沉,因为之前瑞珠之所以会被接进肖南军营就是因为喝多了酒误了事,所以这次瑞珠和周盏青两个人虽然也是在借酒长谈,但却各自都有了许多节制,酒喝得慢,话却说得快,瑞珠戏谈般的讲了她在若狭的所见所闻,周盏青也说了不少行军巡疆时碰到的趣事,喝到酣畅之处,瑞珠笑着要与周盏青碰杯,但两杯一撞之下,瑞珠手里的杯子却忽然‘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两人都是一愣,瑞珠下意识的望了望自己刚才拿杯的右手,随即笑着说了声:“瞧瞧我,喝得太多吧——”
  “……”周盏青微皱起眉没有说话,只伸出手,一脸高深莫测的盯着瑞珠不眨眼。
  瑞珠强笑了一会儿,终于妥协般的叹了口气,慢吞吞的把自己的手递过去,周盏青接了瑞珠的护手甲,又把瑞珠的衣袖一直掳到手肘下,仔细的看了看那只因为血液流畅不通而略成灰青色的小臂。
  “等天气暖点儿就好了。”瑞珠笑了又笑,终于等到周盏青那边放了手,搓了搓冰凉的手,瑞珠把手甲又套了上,周盏青皱了眉静了半晌,忽然低声道: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王爷回京以后,不妨借手伤为由,向王上请求回王爷在南边的封地小养上三年五载……”
  瑞珠刚听到周盏青的第一句话时还只是笑,但笑着笑着,眼里的光已慢慢深沉了下来,略略思索了一下,瑞珠抬眉道:“盏青觉得王上真能放人?”
  “其实若说撤,王爷动得已是慢了,可若问能不能走,王爷毕竟是王上的血亲啊……”
  瑞珠低下眼来想了想,慢慢抬眼望着周盏青笑了笑,低声说:“瑞珠何德何能,能得盏青如此费心照顾周全?”
  “呵……盏青不过是想解甲之后还能有一好友,可以相邀在菊旁月下对饮成欢罢了。”周盏青淡淡的笑了笑,瑞珠瞧了瞧摔在地上的酒杯,想了想,笑着拿起还剩大半的酒坛,又拎起一个早已喝空的坛子,把酒对半一倒,递过一个,笑道:“如此说来,瑞珠今后定会寻一个花明水秀的地方落脚,以静等好友相访,干——”
  “干。”
  酒坛相撞,帐中两人各自仰面狂饮而下,酒喝到尽周盏青大笑着甩手把空坛掷于地下,空坛‘咣当’一声摔成几半:
  “曲终人回,酒尽人散,盏青明日一早还有军务,就不再多留王爷了!”
  瑞珠笑着把喝空的酒坛‘砰’的一声放在桌子上,向着周盏青抱了抱拳说了声‘不用送’就摇摇晃晃的走出帐篷,怜香和惜玉早已在帐篷外等候了多时,看到瑞珠出来,连忙和几个亲随一起迎了上去,瑞珠一边大笑着嘟囔着‘没醉没醉’一边踉踉跄跄的向来时的方向走。
  因为心情莫名愉快,所以瑞珠边走边不停的‘呵呵’发笑,随行的亲卫只道王爷和周副将军两个人窝在帐篷里喝了大半天的酒,喝得醉了,所以也不多心,但怜香和惜玉却是见过瑞珠真正醉酒的模样,又瞧眼前自家主子虽然满身酒气但眼神却是清醒异常,所以那两个小妮子虽然摸不准自己主子装醉的用意,却也十分用心配合,一路上两个人或搀或扶,把瑞珠原本只做出三分的醉鬼模样倒硬衬出了十分。
  瑞珠一出帐篷便被那冷冰冰的寒气侵得精神一振,原本只有三四分的醉意也立刻被驱得没了踪影,不过她和盏青一个将军一个王爷,两个人私宴秘谈,若是全都清醒着来又清醒着去,只怕原本就有五六分的可疑就更加被放大了十成,虽然就算真醉也不能保证就不被人怀疑,不过这装醉只不过是举手之间的事,故布个迷阵,自己开心,也哄哄别人罢了。
  “主子走慢点儿,这儿路黑,小心脚底下!”惜玉眼尖的拉住一步就要踢在拴马桩上的瑞珠,回头丢了眼色,让一直急巴巴的跟在她们身后的侍卫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被怜香和惜玉一把拽住的瑞珠这一停下来,反倒不着急走了,站直身子,瑞珠吐着喷热的酒气仰起头望向满是星辰的天,她不到中午时见的周盏青,却没想到两人把酒畅谈竟然一直喝到了天黑,虽说冬天本来黑得就早,不过看现在的模样,怎么着也快到酉时了。
  怜香和惜玉见自己主子不走,也不敢硬拉,一堆人就这么眼巴巴的在寒风里站着看瑞珠仰着头一口口的向天上吐白气,自顾自的吐着白气玩儿了会儿,瑞珠忽然手舞足蹈的哈哈一笑,又开始迈步向回走去,在前面提着灯笼因路的侍卫微愣了一下,连忙加快脚步半躬半退的走在瑞珠前面,除了怜香和惜玉所有见到瑞珠的人都只有一个想法:
  王爷,恐怕确实喝得多了——
  瑞珠不醉假醉,不疯装疯,一路上走得是摇摇晃晃,左歪右斜,只苦了前面后面左面右面要护她周全的怜香和惜玉,瑞珠刚开始还只是想装装醉样,但没过多久,就这么玩上了瘾,故意折腾怜香和惜玉一般左倒右摔,每次不论她怎么故意不稳,两边的怜香和惜玉都能赶在她真摔出去之前一把扶住她,瑞珠越玩越开心,借着自己也真有那么点微薄的酒意,瑞珠差点要学小孩一般扇着两只胳膊大叫‘来追我啊’,怜香和惜玉急得一身的大汗,若不是碍着身旁一堆侍卫在看着,只怕早已拉下脸开跟她们主子争上两句了。
  瑞珠跌跌撞撞的往前走,迎面忽然眼瞧着走过一队押送什么的女兵,领头的那个瞧出过来的王爷,就礼让的回避了回避,偏偏瑞珠一身酒气的偏往人家队伍里撞,弄得十几个女兵和护送瑞珠的侍卫全乱做了一团,一阵叮咚乱响,原本相干无事的女兵被瑞珠恶意撞翻了好几个,剩下的那些又怕那些押送女兵身上的刀剑在无意中碰伤了瑞珠,所以也全急得不得了,瑞珠原本借着酒劲得以非常的做她的恶作剧,但无意之中却碰到了很轻很瘦的身子让她下意识的停下了胡闹。
  “呃,对不起啊。”笑容可掬的重重打了个酒咯,瑞珠摇摇晃晃的把那个被她撞倒在地的男人一把拉了起来,一口酒气吐了出去,瑞珠感觉刚才因为胡闹而变得滚烫起来的脸颊微微有些降了温度,四周的女兵已有人上前一步从瑞珠手里接过了那个低着头看不清面目的年轻男人,瑞珠向后望了望正气急败坏的分开挤在一起的女兵向她走过来的怜香和惜玉,嘴边模糊的露出个笑,刚想再借机胡闹一下,却被已扶住她胳膊的惜玉凑到耳边抱怨般的小声念叨了一句:
  “主子,您这醉酒已经装得够像的啦,别在折腾奴才们了,您说您这么闹,一会儿要是再不小心伤到自己可怎么办啊,上次您出事,我们就、我们就——”
  瑞珠低下眼睛一瞥惜玉急红的小脸上一双大眼已闪亮到了可疑的地步,想起自从她回来,她身边这俩小妮子就待她如同待个糖人一般的小心翼翼,而且不管她想做什么都异常的顺着她的意,倒是一点儿也没听到她俩念叨过什么,如今看来,这两个小妮子,不是对她没什么抱怨,而是之前的那次遇险,把这两个小妮子的胆给吓破了……
  瞥了一眼一旁低着头的怜香,瑞珠嘴里模糊的咕哝了一声什么,仰起头打了大呵欠,表现出一副闹累了的模样,老老实实让怜香和惜玉一边扶住她一只胳膊,周围的女兵看到刚才还亢奋异常的王爷终于被侍从安抚住了,心里也全暗暗松了口气,瑞珠昏昏欲睡般的半闭着眼,任由怜香和惜玉扶着她把她摇摇晃晃的送回自己的寝帐。
  一入自己寝帐的门,一直满身醉意的瑞珠一下精神了起来,红玉和佾情原本还有些担心的围上来,后来见瑞珠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心里也渐渐明白这人这一身的酒气恐怕是给外面的人看的,原本那些还想说出嘴的叮嘱的话也就全都又咽了回去,红玉低着头沉默不语的给瑞珠解了斗篷,佾情眨了眨娇媚的眼睛,想了想,悄悄把自己柔软的身子蹭到瑞珠身旁:
  “王爷这么高兴……一定是咱们快能回家了吧?”
  “小白怎么变聪明了?”
  瑞珠低低的“咦”了一声,轻笑着把即使带着手笼,依然冰得有些僵的手贴到佾情暖暖软软的颊上,佾情被冰得下意识的躲了躲,但随即就把脸往前伸了伸,伸出手按着瑞珠贴在他脸上的手,给她捂。
  “王爷不喜欢这儿,情儿也不喜欢这儿,大家离开家都这么久了,我都有点儿想茹叶公子他们啦!我都想了,王爷就自然是更想的了,如今王爷这么开心,当然就是说大家快能回家了!“
  佾情浅浅的咬着自己红艳柔软的嘴唇,喜滋滋的说,瑞珠望着佾情被她的手冰得飞上两块桃红的脸,笑着用力掐了掐。
  红玉把瑞珠脱下的手笼和斗篷全收到了一边,瞧了一眼一旁从跟进帐篷就一直低着头在瞧什么东西一般的怜香,转身把早已温好多时的热茶拿了过来,瑞珠双手捧着细瓷的杯子先用来捂手,一边的惜玉见红玉也向她递过一杯就笑嘻嘻的伸出手接了,先喝了两口取暖。
  瑞珠一边捂着茶杯一边跺了跺只走过这么短的路程就有些冻僵了的脚,红玉蹲下身要给瑞珠换下沾满了泥雪的靴子,瑞珠低下头笑了笑,刚要说话,一旁一直一语不发的低着的怜香却突然忍不住低低的出了一声,瑞珠有些惊讶的抬起头,却正好也对怜香有些惊疑不定的眸子。
  “主子……你看这个……是不是……?”
  瑞珠顺着怜香的目光望过去,目光落在那个被怜香托在手里的银色东西上,四蹄镶宝,马形兽角——
  “怜香你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个麒麟兽的挂件儿啊……”
  瑞珠有些不明所以的盯着那巴掌大小的镶宝麒麟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一边举起手里捂的已没有了刚入手时的热呼的茶杯,一边笑着低问,但那刚要已凑到嘴边的茶杯中茶水还没沾到嘴唇,瑞珠嘴边的笑却突然怔怔的僵木了起来。
  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镶宝的五彩麒麟,瑞珠无意识的慢慢皱起眉,佾情和红玉全都不明所以的望着面色不知为什么竟然显得有些苍白起来的瑞珠,瑞珠一瞬不瞬的盯了那麒麟挂件儿半晌,终于找回知觉一般的勉强着移回了自己的视线,抬起头强撑着笑了笑,低低的说了句:“好奇怪是不是?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小玩意儿……”
  “是啊……这世上……相像的东西本来就多……何况只是个玩物……”怜香也勉强的笑着应了一句,不知为何两颊竟然也有些发白,惜玉惊疑不定的来回望了几回怜香和自己主子,刚想皱起眉问一声,这边怜香却已先一步低下头咳了一声,把一直伸着的手放了下去:
  “我也是有些昏了头,主子莫怪才好,这东西也不知是刚才谁掉的,好像还值些银子,就由我收了吧……”
  “等一下。”瑞珠飞快的一把拉住怜香想要退出帐篷的身子,怜香下意识的攥紧了那只拿着麒麟兽的手,不想再让瑞珠看她手里的东西,但瑞珠却白着脸飞快的拉扯了一下嘴角算是露出个笑容,用那种又轻又柔得仿佛劝诱一般的声音对怜香低低的说:“来……先别拿走……再让我看一眼……只看一眼……”
  怜香僵硬着身子任瑞珠拉起她的手,再一根一根的掰开她的手指,用温度冰凉得惊人的手指从她手里取走那在她手里早已捂出了温度的麒麟兽,惜玉在一旁不明所以的看着那两个人,明明心里已急得着了火,可不知为什么看着那两个人发白发僵的脸却又无法张口。
  “这小东西真有趣是不是……?不知它还有没有另一个配成对儿的……若是有的话……倒是个定情的好物件你说是不是……不过这世间的东西倒也不一定都是成双成对的……这么精巧的小东西……若是只有一个虽然可惜……不过独一无二的话倒也更招人喜爱……哎呀……这里好像有点伤……左后蹄子上缺了块银……真是……可惜了……”
  瑞珠一边翻来覆去的使劲盯着自己手上的麒麟兽一边喃喃自语,听着瑞珠的自语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站着的怜香脸色越发变白,原本一直在一旁焦急的窥视着仿佛在打哑谜的两个人的惜玉听到瑞珠喃喃而出的最后一句话时先是没有反应,而后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猛地睁大了眼。
  “这个东西……?”不确定的望了一眼面容僵硬的怜香,惜玉不可置信的喃喃了一句,怜香又惊又怒的飞快抬起头,瞪了一眼还是一脸迷惑的惜玉,低吼了一声:“你胡说什么!”
  “我……”惜玉不安的向后退了一步,目光惊疑不定的望向一直着了魔一般盯着手里的麒麟兽的瑞珠,瑞珠两眼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手里的麒麟,已因为不明原因而褪去血色的嘴唇动了几动,终于低而哑的轻喃出声:
  “不可能是不是?原本不可能是不是?应该只是一个相似的玩意儿罢了……或者事情凑巧些,这个是那个东西的那个配对儿……不可能是那原物对不对?根本不可能是……是不是怜香?”
  瑞珠那一声轻轻的“怜香”,让一直低着头绷着脸的怜香受雷劈一般向后退了一步,瑞珠白着脸木木的抬起眼,一瞬不瞬的望着身子微颤起来的怜香,惜玉手足无措的望着一时都闭嘴不语的两人,瑞珠攥着麒麟的手攥紧,再攥紧,沉默了好长一会儿慢吞吞的挑了挑眉,放柔声音的低问了一句:“告诉我……这是在哪儿拣到的……?”
  “……”怜香使劲低着头,又微微抖了一下,惜玉扫了一眼嘴巴闭得异常死硬的怜香,咽了咽吐沫,才讷讷的低喃了一句:“主子您别……这个……不一定就是……”
  “说!“瑞珠突然脸色煞白异常的猛地低吼了一声,惜玉吓得向后倒退了一步,怜香身子紧紧的绷了绷,终于狠狠的咬了咬牙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僵硬的哑声道:“这个不是!主子您就别瞎想了!”
  “不是?”瑞珠低低的冷笑了一声,眼睛死死的盯在把头低得更低的怜香身上,手指因为攥得太过用力而渐渐发了白色:“若不是,你现在跪的又是什么!”
  怜香被瑞珠那声又低又哑的冷笑弄得更僵直了身体,瑞珠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紧闭起嘴不再开口的怜香,突然重重的冷哼了一声,骇人的目光冷冷的转向了一旁的惜玉,哑哑的开口道:“她不说,你说!”
  “主子……”惜玉抖了抖,一双眼睛犹豫的望向跪在地上不说不动的怜香,瑞珠又低低的冷笑了一声,轻声道:“别什么主子不主子的,连一句要听的实话都要不到,我这个主子做的也真是无趣……”
  怜香脸色苍白的抬了抬头,惜玉急急的辩了一声“不是——”,但后面的话却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瑞珠的手又紧攥了几分,面上却依然木然镇定的望着惜玉低声道:
  “若不是,就对我说实话……我也知道你知道的不多……我想听的也不多……我只想知道,当初你们埋人的时候,那东西是不是真的跟着那人一起去了……还有……那原本应该是在土里的东西,是不是就我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个而已!”

168

  惜玉被瑞珠一双寒光四射的眼睛盯得几次想开口,但却又被怜香那跪得硬挺挺的身子硬逼得把话往嗓子里咽,红玉眉头微皱的望着周身都散发着无形寒气的瑞珠,佾情不明所以的半咬着嘴唇,瞅着这僵在当地的三个人好半晌,终于忍不住怯怯的向前凑了凑,低低的叫了一声:“王爷……”
  一直冷冷的瞪着怜香和惜玉的瑞珠仿佛被电击到一般飞快的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往旁边迈了一步,躲开了偎到她身旁的佾情,依然面色铁青的盯着跪在地上直挺挺的低着头不说话的怜香。
  佾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弱弱的又叫了一声“王爷……”,瑞珠却眼也不抬的望着怜香,突然重重的冷笑了一声,嘶哑着掷下一句:“你不说,你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王爷,斗篷——”佾情脸颊微白的想要追上去一般的低喊了一声,一旁的红玉瞥了一眼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怜香,又望了望手足无措的惜玉,忽然对惜玉低低的说了一声:“你去找这次迎亲的亲卫队,然后再带着人去寻王爷!”
  惜玉仿佛被红玉的一句话惊醒了一般轻轻‘啊’了一声,放下依然跪着动也不动的怜香头也不回的跑出帐篷,红玉转身飞快的拿起瑞珠刚脱下的斗篷,犹豫了一下又带上了瑞珠的佩剑,转过头对一旁满脸无助的佾情说了声:“你安安静静的待在帐篷里,不管多久没人回来都别乱跑。”
  佾情怯怯的咬着下唇,满眼慌乱的跟着红玉跑了几步,红玉瞥了一眼眼里隐隐泛着水光的佾情,皱了半天眉,忽然一指还在地上跪着的怜香,说了句:“叫你别乱跑……看着她听到没?”
  “唔……”佾情终于娇怯怯的皱着眉,微微点了点头,红玉又瞟了眼帐篷里剩下的两个人,一转身飞快的冲进了帐外的茫茫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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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如纸片般漫天飘下,瑞珠紧紧攥着拳,木然的望着自己脚下那团黑影,把她带过来的女兵不安的退到五步以外的地方,她不过是个执勤女兵,但突然被这个第一眼只让人觉得俊美异常的王爷抓到,逼问她知道不知道最近两天逮到的龙延奸细被关在哪儿,原本把消息透露给瑞珠是不该做的,但不知为什么她只被这宛如男子般秀美的少年王爷寒光灼灼的凤目一盯,就不由自主的把人带来了这里,实在是——
  “……”不远的地方燃着一堆营火,借着摇动的火光瑞珠眯起眼,木然的盯着脚下一团血污中的人,会在一旁烧火估计是因为怕天寒地冻,若是只把人这么放着那么过不了一夜人就这样冻死了,如今有那半冷半暖的火光映着,地上那人一时半会儿虽然冻不死,但却也延长了苦痛的时限。
  瑞珠盯着那人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微微俯下身,手指刚刚碰触到那人的衣服,却只听那人喉咙里‘格’了一声,瑞珠伸出去的手下意识的飞快缩了回来。
  “……瑞王爷……”那团血污微微蠕动了一下,居然发出一声极哑的低喃,瑞珠原本就紧皱的眉皱得更紧,木然的盯着那团血污半晌,瑞珠终于低低的开口:“你是谁?”
  “咳……王爷不认识了吗……当初在帝京相遇时……王爷还曾嫌小人卖给王爷的香贵呢……”那团血污哑哑的咳笑了一声,又嘶又哑的断续喃道,瑞珠紧皱的眉尖微微跳动了跳动,沉默了半晌,忽然轻声道:“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若实话答了,我便给你个解脱……”
  “咳……王爷……一件就够了么?”那团血污哑哑的笑起来,随即又如破风箱一般咳喘了一阵,瑞珠皱着眉紧盯了那人好久,眉头跳了几跳,终于低低的慢声道:“的确不够……”
  “呵……王爷……你就……你就……问吧……咳……”那团血污咳笑着动了动,瑞珠一瞬不瞬的张着闪着暗色光芒的眸子,低低的问了句:“你……果然是若狭的奸细……?”
  “咳……奸细不敢自居……不过是兼做点儿其他生意的买卖人罢了……”
  “你既然是买卖人,那么……”瑞珠木着脸,停了停,接着轻声问,“可贩卖过这等东西……?”
  瑞珠把那巴掌大小的麒麟兽在空中需晃而过,地上那人被掩在血污里的眸子亮闪闪的闪过一抹寒光,瑞珠静静的等那人费力的平息了痉挛似的粗喘,才压低着声音又问了一遍:“卖没卖过?”
  “卖过……呵……这个确是卖过……当初得它的时候听说当世只此一个……后来被一位贵人府上花重金采买了去……然后几经转手一时失去了踪影……可后来又有位贵人想要……所以就把这个从土里取了出来……”
  “取出来……?”瑞珠喃喃的跟着女人断断续续的话下意识的重复着刺入她耳中的话,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手心中的麒麟,瑞珠嘴边慢慢爬上一丝冰凉凉的笑,抬起头,瑞珠望向那双从血污里凝望着她的眼,低低笑着,冰冷冷的问:“不过是个玩物,真值得了费那百般的周折?”
  “咳……”那团血污低咳着‘簌簌’的抖了一阵,瑞珠静静的等,那团血污咳了很久,才止住了咳声,又歇了歇才终于有气无力的重又哑声开口:
  “玩物……咳……王爷说得没错……一个玩物自是不值……费百般周折……但那玩物上系的……却值……”
  那玩物上系的……什么……?
  瑞珠把冷冰冰的目光从血污上移到自己手中,那银色镶宝的麒麟在雪光和营火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玲珑精致,当初她就是看上了这份精致,才把它从众多的礼物中挑出来,单单的带在身上,然后又是因为它的精巧讨喜,才又把它送给那个人……
  木木的闭了闭眼,冷冷的风吹到脸上又一种刺骨的寒冷感觉,再睁开眼时,瑞珠眼中的冰冷又沉了几分,被风雪吹得微白了的嘴唇慢慢吐出低低的声音,那声音被夹杂着雪片的风吹得散了,那团血污又咳笑着回了几句什么,瑞珠黑沉沉的眼微动,然后就慢慢的俯下身,一直手轻轻的压上了那人的喉咙。
  什么被压裂的声音很脆的响了一声,拿着斗篷的红玉下意识的停在了离瑞珠十步远的地放,跳动的营火把瑞珠瘦长的身影拉得更长了许多,一直奇异的冰冷感觉让红玉无意识的死死的攥紧了手,目光一瞬不瞬的凝在瑞珠的背影上。
  “……”仿佛有感应一般,一直俯着身的瑞珠在红玉的凝视下慢吞吞的直起了身,缓缓的转过头,走向他。
  “你回去……”走过去低下眼,遮住里面寒澈的黑沉,瑞珠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只吐出一声低语。
  红玉脸色微白的僵了僵身子,却没动,瑞珠低着眼原本要走,但却下意识的停了停,然后慢慢的伸出手,拉过红玉手里的斗篷一边走一边想要擦掉什么一般反复的擦着冰凉的手。
  红玉望着渐渐走远的瑞珠,沉默了一下忽然紧紧的闭了闭嘴,快步的从后面赶了上去。
  雪片打在脸上,冰凉,明明已听到身后脚步声的瑞珠却没有停,身边渐渐似乎聚拢起许多的人,人影晃动,却都只是似远似近的围着她,跟着她向前。
  脚步越行越快,呼呼的冷风从耳朵里灌进去,封住了那些只空惹人烦乱的嘈嘈人声,身旁一只一只营火晃得人眼前忽亮忽暗,渐渐全转成了火燎般的血色。
  暗色的虚影在眼前晃过,推开,手碰到营帐沾了冰雪的帘门上,然后眼前的光影又是一变,逞红的火光冲进眼里,温暖又湿润的腥气夹杂着似浓似淡的芬芳香郁侵扰进被寒气冰裹住的身体里。
  瑞珠一眨不眨的越过拿着沾着血的鞭子望着她、神色从刚开始的惊讶渐渐转为暧昧和嘲弄的南王,径直走向那个被高高的吊在大帐中的细瘦身影,黑沉沉的目光从男人伤痕累累的背转到被绑到青紫了的手臂,最后再停在男人被她用手温柔的抬起来的苍白面容上。
  许多年以后的一天,瑞珠曾经问过那天跟着她冲进帐篷里的红玉,那个人长得真的和素兰那么像吗?
  红玉低着头,想了半盏茶的工夫才低低的回了一句:“只像七分。”
  七分,还是最多。
  其实那个时候,在她的眼里,那人与素兰的想像连七分都没有,她的兰儿,是细细的眉和细细的眼,是单薄的手脚和细瘦的身子,是那羞涩时婉约的低首和承欢时眼里似喜似悲的泪光点点,她的兰儿,就是由那个名字,和那些在她记忆里早已变得模模糊糊又雾影沼沼的东西组成的一团凉凉暖暖的雾气!而那个男人,虽然也细瘦,也苍白,但却闭着眼的,他在她面前无力又血迹斑斑的被绑吊着,而她的兰儿,却早已是在她的手边渐渐冰凉了的,所以她知道他不是她的兰儿,不是那团至直至她死,都会永远笼在她心上一个角落里的影子!那个临死的人告诉她那些话,把她引过来,不过是想让她见到他,见到这个她们以为他像兰儿的这个人,她们以为这是一着棋,败中求胜,她们以为什么?以为她这个纳兰王爷果然不但是斋心仁厚而且至情至性,对一个勾栏院里的小倌儿不但疼惜爱怜,而且痴情深重到见到一个像他的人就能飞扑上去生死不顾、热烈上演一出倾情相护的大戏?她们以为她是谁?
  “小七莫非你也随姐姐我——喜欢这一口?”
  暧昧而略有些刺耳的讪笑声低低的响起,瑞珠恍若不闻一般一瞬不瞬的死死盯着男人那张只称得上清秀的微瘦脸庞上,几步之外的地方人声原本有些嘈杂,但全被南王的一声低叱压得瞬时静了下来,瑞珠不知自己究竟这样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已昏厥过去的男人看了多久,男人的脸苍白又消瘦,细细的眉微微皱着,闭着的眼和记忆中的某个人的睡脸有些重叠,但却又更加清秀几分,她已记不太清兰儿的容貌,所以只能依稀的比较出眼前的这人比她的兰儿,眉重了几分,眼秀了几分,唇薄了几分,肤腻了几分,但,那人微皱起的眉间那丝被痛楚得揉碎了的,仿佛包纳起所有不平与苦楚的某种东西,却让她的心,一阵一阵的发颤。
  “……”
  只模糊的记得,她最后终于相当艰难的收回自己微微有些发着颤的手,目光黑沉的慢慢抬起头,一瞬不瞬的望向那面上虽在暧笑但目光却也黑沉异常的女人,无比低哑、却也是清晰异常的对那女人开口说了句:“把这人,给了我吧。”
  “哦?”女人跋扈而黑沉的眸子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飞扬的眉尖似真似假的皱跳而起,“那我这被那小妖物挑起来的兴致又该怎么办?”
  “……”瑞珠黑漆漆的眼慢慢扫过男人被吊起的残破而细瘦的身体,心上的某个破开的地方冷飕飕的往里不停的,不停的灌着疼意,低下头干哑的轻咳了一声,再抬起头时,瑞珠眼里最后一点的柔软已被什么东西擦抹了下去,扯开苍白的嘴唇,瑞珠俊秀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暧昧却又冰凉的笑意:“姐姐的兴致……换我来吧。”
  “好——”沾着血的鞭子被满不在乎的掷到一旁,女人笑,一边走向她一边大笑:
  “小七,你喜欢这妖物姐姐不管你,我不过是兴致来了,玩玩,最多不过是想要他的命,你要保,自然就让给你,不过,真正要找他的人,不是我,你想要他,可要先想好了你是要和谁争……姐姐还真是没想到,不过几年没见,咱家最男儿性子的小七也长进得这般了,若被其她几个姐妹知道了必定要大大的惊讶一番啊!”
  惊讶……自然是免不了的……惊讶过后……接着生出的……也是免不了的……她……
  低了低眼,瑞珠隐去嘴边那抹又凉又薄的笑,她,已离她最初要走的那条道越来越远了,一切只从一个情字开始,她沾了,也就逃不开后面的,所有的全都是连成串的,但她,又怎么能后悔?
  那个临死的人没有畏惧,反倒是她,面上虽然不怕,但心里其实已隐隐的怕了,那人半哑的声音总是一遍一遍的在她耳中回荡,一下又一下的戳痛她的心……
  “瑞王爷真不想知道是谁杀了你那个心上人?你们凤栖的女帝知道……你们瑞王府的总管知道……甚至连你身处后宫内院的叔父都明了几分……却单单瞒着你一个人不知……你……就不想知道……?我可以完完全全的告诉瑞王爷,一点假话也没有……那只麒麟……挖出来……呵……不过是个饵……那个人……也不过是个饵……明明白白的一个饵……呵……一个摆在眼前的饵……只看你们……明知道他是个饵……明知道面前的是个套儿……却还是会忍不住往上扑……”
  “你问……我要什么……?呵……我若活着……自然要的是生意人图的那点利益……不过我现在已是快死的人了……所以我要的……不过就是凤栖的乱……天下的乱……我要这天下大乱……哈……”

169

  一个月后。
  再过三日,便是冬祭。
  刚过寅时,纳兰王府里就已是一片人影晃动,下人们被指挥着有条不紊的整理着大小厅堂,准备过节用的各色摆设物品,当家虽然不在,但因为总管和后院里的侍君一向赏罚分明,所以没有人有胆造次。
  刚过了卯时,沁露园的正厅外就犹豫的走进了一个微瘦的身影,一直在督促下人的春航抬起头看了看那一身水绿螺钿绸棉袍的人,笑了笑低声问:“估计还要再待一会儿才能天亮,你怎么也不多睡会儿?”
  蕈香望了一眼虽然满脸温和笑容,却依然掩不住眼角微怠倦意的春航,还没开口说话,微瘦的脸却已隐隐红了几分:
  “你也是……你也是一夜又没怎么睡吧……这半个月总见你忙着吩咐下人们收拾庭院……也一连几天都没怎么睡好了……不过总算……那个人……那个人她……总算是要回来了……”
  春航温润的眼从蕈香红透了的眼角扫过去,一直强自按压镇定的心也渐渐扭绞着跳起来,那个人……那个人总算是要回来了……她可知道……他已经想她想得快要……
  “茹叶呢?”低下眼,遮住眼里汹涌的波澜,春航忽然想起什么般的问了句,蕈香既然已经收拾好了,茹叶自然也应该是醒了的,若说想那个人……他们和他……又有哪个是不想的啊……
  蕈香轻轻的咬了咬嘴唇,刚才还如同红得通透的脸上血色褪了褪,低下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低低的回了句:“我劝不动他……他……说什么也不肯……”
  春航也微微皱了皱眉,但随即又想起什么般的笑了下,温润的眼慢慢转到远处天边隐隐泛起光亮的地方,低低说了句:“算了,先随他,反正……那个人对他最有办法……”
  蕈香微瘦的脸上也略见了点儿笑意,微微点了点头,却又忽然想起什么般轻轻的皱了皱眉,略带些迟疑的小声喃喃了一句:“听说那人除了把若狭的皇子迎了回来……还……带回来一位……”
  “她……”春航下意识的喃喃了一声,一直温和的眉宇间也不易让人察觉的闪过一丝难解的暗影,微微别过头,略显低哑的声音才接着自语般的响起来,“那种事……本不是咱们能……随便提的……”
  “……”蕈香低着的脸,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微微点了点头,一时间屋子里的两个人全都没什么话说,蕈香悄悄的抬了抬眼,目光轻扫过春航如玉般温润的面庞,眼见那个人这几天跟着月总管指点着王府里的下人忙上忙下已是疲累至极,偏偏一言一动间却又不见一丝的慌乱无章,大约大家的公子就应该是这样,也大约只有在那个人的面前也才能见到他的……
  “春航公子,蕈香公子,月总官让小的过来跟两位公子说一声,王爷今早已经率队进了城了。”一个仆役从门外跑过来拜倒说,刚刚还在胡思乱想的蕈香下意识的微唬了一跳,心里又甜又慌的翻了翻,无意识的喃喃了一句:“怎么这么快……”,春航那边也微微有些惊讶的抬了抬眼,但微一迟疑间已把脸上的悲喜全强压了下去,只淡淡点了点头,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把那仆役打发了下去。
  “你去……”春航转过头,正对上蕈香那双又悲又喜欲说还休的眸子,自己也不禁微微怔了怔,呼吸情不自禁的短促了一下,哑然了一下,才神色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道:“你……去看看茹叶……不管他出不出来……那人已经进了城的事总还是要让他知道的……”
  蕈香被春航一望,下意识的往感觉有些湿湿凉凉的脸上一摸,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了态,慌忙低下头,略有些狼狈的擦掉脸上的湿漉,向春航支吾了一声,随后心神不宁的绞着手向旁院走去。
  春航见蕈香走了,才慢慢抬起头,原本只是想不让蕈香感觉太尴尬,可没想到等他抬了头,才发现原本他亦是勉强镇定下来的心已被蕈香搅得也七上八下的翻滚了起来,原本以为那人至少要到下午才能进城,如今天还没亮却已是……虽然明知道那人即使进了城,也必定要先去朝里觐君,回复完皇命以后也一定会先去安排那位若狭皇子,若是宫里再赐下什么赏赐那个人回来的时候就更说不定了,那人出去前,没让他们这些人送,只说之前说的笑的已是够了,若是让他们送了,保不准到时依依惜别难舍难离,再有人忍不住掉了金豆,那凭白给人看了笑话去,当初茹叶听了这话最不以为然,还强撑着嚷嚷的跟那人辩了几句,可等那人一上马,那倔强的孩子就自己转过身背着人抹眼睛去了,那孩子嘴硬着不承认自己舍不得那人,可却又要蕈香安慰了好几日才勉强吃得下东西。
  从那人走了以后,他们这几个人便日日的盼消息,原本以为至多只要等那院子里的树叶全都黄了,那人也就该回来了,可谁也没想到,等到院子里最后一片树叶也禁不住冷风的吹袭,从枝头上孤零零的落下来,那人却好像是泥牛入了大海一般,百等不回,刚开始月总管那边还会不时有些断续的消息传回来,但等一入了冬季,关于那人的消息就再也没有半点,王府里的运作虽然一切如常,但他却总觉得心里莫名的感觉不安,后来听说蕈香那一段时间也总是莫名的心悸,府里还为此给他请过几回大夫,茹叶那孩子每次见了他也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知是不是也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偶尔他们三个人实在熬不住了聚在一起,想说说那人的事可不知为什么坐在了一起却又都只是各自神容惨淡的发呆,这样的日子熬过了一个多月,才终于又从脸色终于好转起来的月总管那里得到了那人已到了凤栖边境,因为之前路遇大雪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后来他们几个等了又等,盼了又盼,终于盼到了那人快要回来的消息,闭闭眼,虽然知道那人回来,还带回了他们不想见的人,可,相思入骨,那滋味又是几个人能受得了的?
  他心里只盼那个人回来,站在他面前对他笑笑,即便以后对他的宠少了几分……少了几分……他……也……唔……
  他不愿不愿不愿!
  春航被自己心里突然响起的巨大声音吓惊了惊,呆怔了半晌,才渐渐颓然的低下头,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心里仿佛熔浆一般喷薄出巨大酸涩的人会是他自己。
  低了头,春航望着自己又酸又涨的胸口悲喜不定的发着怔,他刚才那念头,分明不是个识大体的大家公子该有的想法,那人出去,虽然名义只是去迎接若狭前来和亲的皇子,可暗地里谁都明白王上叫那人去接,就是已把那皇子许给她了,不管那皇子是美是丑,是高是低,都已是那人的人了,可一番漫长的日子等待下来,他,还有那两个人,却谁的心里也都不愿干脆的承认,承认……以后分享那人浓得足以让人浸溺而死的柔情的又多一人……
  他……就是不愿承认!
  他不只一次的在暗地里想过,若是那人只是简单的去出了公差该有多好?那人若只是简单的去出公差,他们几个聚在一起还可以说些猜测那人现在在做什么之类的闲话,可如今那人出去却是为了……却是为了……难不成他们几个坐在一起要猜那个人已经带着那个若狭皇子到了哪里,要猜她们……是不是情投意合……?
  更何况……那人……除了那位若狭皇子,听说还一路小心的护回来一个……唔……
  心神不宁的胡思乱想了一阵,春航看到蕈香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回了来,知道茹叶那边的倔强劲儿还没过,两个人相对无语的干坐了一阵,仆役过来过好几次,说的不是那人已护着若狭皇子入了朝,就是王上见了那人大喜,赏赐了乾玉宫大宴,再不就是王上在宴上亲口把那若狭皇子赐给了那人做瑞王正夫,还有……
  “你也吃点儿东西吧……”蕈香望着低着头,把手里的茶杯攥得死死的春航,嘴里讷讷的念了一句,眼瞧着那人一张如玉般的俊脸在听到王上赐瑞王爷与若狭皇子定婚时仿佛遭到重击般的一下失了血色,他心里还真是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果然连像春航这般温文有礼,悉知进退的大家公子也会因为那人的事而失了常态,就连他自己听到那人那事儿也是……更何况是茹叶和春航了?
  “我……不饿。”面色有些发白的春航怔忪的慢慢抬起头,望了眼一双湿漉漉的秀目透出了解的蕈香,心里虽然明白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活像一个不知进退的吃醋嫉夫,可听到王上真的要那人与若狭皇子定婚的消息时那心里突然生起的刺痛感觉却总是挥抹不去,心里知道那人大概会收了那若狭皇子是一回事,把那消息确定成真了又是一回事,想想那现在必是在酒席间逍遥快活的人,春航心里就一阵一阵的发酸。
  “皇宫里既然已经摆宴,那人必定不到晚上是不会回来了……现在才刚中午……你若一直这么抗着不吃,身子会……”蕈香小心翼翼的斟词酌句的劝,春航幽幽的望了一眼虽然眼眉间也笼上一层轻愁,但到底不像他吃醋吃得这般厉害的蕈香,心底又莫名难解的翻滚了翻滚,终于低下眼,勉强的拿起摆在桌子上已凉了多时的饭,胡乱的拨了几口吃下去。
  蕈香这边劝得春航吃了饭,一颗一直七上八下的心似乎也得到安慰般的安了安,可拿起茶杯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才发现那温温的茶水下了肚,反透出自己的肚里却是凉凉的,暗自幽幽的叹了口气,他也明白自己恐怕不是肚凉而是心凉,旁人看他还有气力去劝别人,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听了那人与那若狭皇子定了亲的消息以后是什么滋味,可他……
  “已经吃了饭了?亏得我连宫里的皇宴全都推了,你们也不想我——”温温的微带着笑意的声音低低的响起来,低着头各自想各自心事的两个人全都恍遭了雷劈一般的抬起头,两双秀目全都带着不信的直勾勾的盯着一脚刚踏进屋门的女人,瑞珠望着那两个风姿不同却同样秀色可餐的怔忪美人笑了笑,抬手解下身上厚重的斗篷,转手交给了一脸悲喜的跟在她身后的月总官,春航呆呆的望着带着一身寒气走到他们面前的瑞珠,嘴唇动了几动却莫名的找不出要说的话,蕈香一双湿漉漉的秀目死死的盯在满面笑容的瑞珠身上,瑞珠笑嘻嘻的对她两个呆怔住的美人左看右看,看了一会儿刚想说话,却被蕈香淌下泪的眼弄得唬了一跳。
  “真是的,怎么话还没说上一句,人倒先哭起来了?”瑞珠皱着眉,小心翼翼的抬起蕈香窘迫低下的脸,用冰凉凉的手指给蕈香擦泪,蕈香刚开始被瑞珠冰凉的手指冻得下意识的抖了抖,但随即一张刚刚还没什么血色的脸就开始慢慢充血的红起,瑞珠望着蕈香哭得湿漉漉泪汪汪的、却又娇羞异常的眼,嘴里讷讷的不知咕哝了句什么,蕈香虽然没听清瑞珠嘴里念叨的什么,却也被她那双黑亮亮的眼睛盯得人仿佛快要烧起火来般的羞涩。
  瑞珠把蕈香弄得脸红得快要冒火,又不想自己刚回来就当着下人们的面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出来,也就只能暂时先把要揉上蕈香红嫩欲滴的嘴唇的手硬缩了回来,转过头更是柔情蜜意的看向从她回来就一直还没说上话来的春航,春航见瑞珠转过头来望他,心里又酸又喜的涨了涨,往日里的不满是暗自埋怨仿佛一时全飞了不见,只见瑞珠笑嘻嘻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拉起他玉造般修长白皙的手,相当认真的握了握,责怪般的喃喃了一声:
  “怎么连你也瘦了这么多,连你都不好好吃饭,体谅自己,我又怎么能盼望着茹叶和蕈香能听我临走时的话?原本我好不容易才把你们三个养得各自都白嫩了许多,如今一定个个又变回飘渺欲飞的竹杆仙子去了,我在若狭这么些日子睡的是冰天雪地吃的是糙米干肉,如今连家里的温香软玉都摸不到油水了,你说说你们可对得起我?”
  春航被瑞珠一通话说得脸红也不是白也不是,心里倒是暖暖的涌起一股似糖似蜜的逆流,偏偏一直远远的站在厅堂里的怜香和惜玉听了以后心里都有些暗自叫屈,她们俩,自从出了那意外以后,什么时候不是小心呵护着那人,身陷肖南边营时也全都做好豁出性命也要保她们主子一身周全的决心,如今她们家主子为了哄美人,居然把她俩一路上的努力全化为无事,只是让主子的那几位美人公子听听倒也无妨,若是叫另外的人听了去,那雁儿和清桐又不知会怎么想她们姐妹俩?
  瑞珠拉着春航和蕈香左看右看,看来看去,看去看来,一直笑眯眯的瑞珠忽然微微皱了皱眉,问了句:“我回来也这么久了,茹叶去干嘛了?怎么还没回来?”
  正在给瑞珠用热帕子擦手的蕈香听了瑞珠问,微微停了停,把用过的帕子交给一旁侍奉着的仆役,转过头望了望春航,春航温玉般的眼睛眼波一转,低下头回了句:“茹叶还在房里呢。”
  “病了吗?”瑞珠望了望低着头不说话的蕈香,春航嘴角微微动了动,忽然指了指一旁的蕈香,说了句:“让他带你去看吧。”
  “究竟怎么了?”瑞珠狐疑的望了望打哑谜般的两个人,蕈香低着头咬了咬嘴唇,终于低低的说了声:“我劝不了他……所以……”
  “那小狐狸又闹别扭了?”瑞珠望着吞吞吐吐的蕈香恍然大悟的笑问道,蕈香神色古怪的动了动嘴唇,终于只是含糊的‘嗯’了一声。

170

  自从瑞珠走了以后,家里留下的这三个人都觉得一起守着瑞珠的院子住不是事,所以也就各自分开回了自己原本的院子,蕈香和茹叶原本就住的隔壁,两人经过过去的那些事儿,关系又比对别人亲近些,所以茹叶闹脾气劝解他的人自然就会是蕈香,如今瑞珠回来听说茹叶有闹性子,也就由蕈香带着来到怜花阁,春航虽没跟来,却是为了免去茹叶的尴尬,不是相互芥蒂的缘故。
  进了怜花阁的院子,瑞珠扫了一眼满院光秃秃的落叶花木,又瞧了瞧身前一身水绿色光鲜绸服的蕈香,忽然轻轻拉住了蕈香的手,悄悄凑到蕈香耳边低低恩了句:
  “如今这院子里就你瞧着光鲜整齐,你穿绿色比穿别的颜色都好看,今晚儿睡前这身儿衣服你自己先别动,让我来……”
  蕈香被瑞珠话里的意思逼得低下了头,瘦瘦的身子微微颤了颤,瑞珠着迷的看着蕈香精心修饰过的头发下露出的半轮耳朵渐渐红得了通透,蕈香白皙微瘦的手下意识的反手抓紧了瑞珠有些凉的手,咬了半天嘴唇才微微的斜过湿漉漉的眼,似怨似嗔的瞥了瑞珠一眼,结结巴巴的说了声:“你……你若……先把茹叶哄了过来……再……再混说吧!”
  瑞珠被蕈香的话逗得低笑,蕈香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对,一张原本就微粉的脸一下羞成了桃花一般,人虽站在风里,但感觉却仿佛被放进沸水里一般燥热起来。
  瑞珠轻笑着望着脑袋低得仿佛想扎进地里去的蕈香,一直弯着笑的眼里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隐隐的闪过一丝别的,嘴里意味不明的喃喃过一句“真好……”,等到蕈香找回勇气抬起头时瑞珠刚才隐露出一丝黯淡的脸已又恢复了明媚温柔。
  刚迈上台阶,一直守在茹叶房门前的雁儿已看到了瑞珠她们,瑞珠暗暗的做了个手势,雁儿便不吭声的拜了拜,静悄悄的让出了屋门,蕈香走到门前,先望了望一直满面含笑的瑞珠,才转过头轻轻敲了敲门,紧闭的屋门里没有一丝声息,又等了会儿,雁儿才在瑞珠的眼色示意下走到门边,向着门里低低的叫了声:“主子,是蕈香公子来看你了……听说……听说是王爷回来了……”
  屋子里还是一阵寂静,蕈香停了停,又轻轻敲了敲门,低低叫了声:“茹叶……”,屋子里才渐渐传出了些许响动,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少年有些哑的声音在屋门里低低的响起来:“蕈香……你……真是,真是那人回来了吗?”
  蕈香在外面低低的应了一声,屋门里静了静,少年的声音才干干的响起:“那你……那你不在那边陪那个人,又过来找我干嘛?我,我说了我不见她的……”
  蕈香在门外微微静了半晌,为难的瞟了眼一直站在一旁满面笑容的看他作难的瑞珠,才含糊的低低说道:“你……你先开开门……我……我有事要告诉你……”
  “……”屋门里静了半晌,就在蕈香一双手开始有些紧张得冒汗时,少年干干哑哑的声音才微带狐疑的响了起来:
  “有事……?有什么事?你……来找我……又没在那边陪那个人……莫非,莫非那人出了什么事?”
  “这……”蕈香一下被问了个住,似怨非怨的瞥了一眼一旁静听着,笑容越发见大的瑞珠,蕈香期期艾艾的吭叽了半天,门里一直紧张等待的少年一下把干哑的声音扩大了几倍的低喊道:
  “蕈香蕈香你别骗我!你最不会骗人……你告诉,是不是那人出了事?是不是是不是?那人……那人出了什么事?难怪她这么久都不回来……是不是受了什么伤?还是……还是生了什么病?伤得重不重?病得厉害不厉害?你……你倒是说啊!”
  蕈香暗暗惊窘的又瞪了一眼一旁还是一声不吭的瑞珠,刚想开口说出实情,却看到一直紧闭的屋门突然被人大力的拉了开,一张慌得发了青白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蕈香,她到底出了什么事?”茹叶一头冲到蕈香面前,一把抓住蕈香的手劈头盖脸的急声问,蕈香惊讶的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一直看着发笑的女人却已忍不住轻咦出声:
  “茹叶……你这是……你这半年多究竟高了多少?”
  原本满眼惊慌的茹叶听到那声又哑又轻的女声被瞬间定在了原地,抖了抖,茹叶咬着刚刚被骇得发白的嘴唇,惊疑不定的望向一旁的女人:“你……你没事……?那蕈香刚才……你……你们……”
  茹叶一张青白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恨恨的一跺脚,咬着嘴唇又要冲回屋里。
  “小狐狸……”瑞珠先一步拽住了气得脸色铁青的茹叶,满脸惊异的上下打量了几遍他,终于忍不住小声对着之前个头只到她肩膀,而如今却已快赶超过她的茹叶喃喃了一句:“你,你这半年的变化还真是大啊……”
  “你……我不要你看我!”茹叶又羞又气的尖喊了一声,发了疯似的挣扎着想逃回屋子里,偏偏瑞珠拉着他就是不放手,茹叶之前之所以躲着,就是不想让瑞珠看他现在这破落样子,可偏偏瑞珠不但使劲盯着他看,嘴里还啧啧有声的不停咕哝,茹叶被瑞珠看得一双桃花杏眼已急得见了泪意,想死的心都被急逼了出来。
  蕈香看出茹叶心里气极,忍不住不安的拉起茹叶的手,想安抚他一般的翻来覆去的念叨:“没事,真的,你看真的没事……”
  茹叶挣不脱瑞珠拉着他的手,心里又是急又是气,一听蕈香开口,一张气得通红的俏脸已飞快的转到蕈香这边,熬得红通通的杏眼狠命的瞪了一眼蕈香,带着哭腔的低喊了一声:
  “连你,连你也合着她来骗我!我早说不见她了,你还把她带过来!我这死样子让她见了干嘛?早知道躲不过去,我还不如趁早一根腰带拴到房梁上,上吊死了,也省得如今这般闹了!”
  “茹叶……”蕈香惴惴的低低叫了一声,也急出泪来的眼睛求救般的望向瑞珠,瑞珠眨了眨眼,忽然一把搂住茹叶还在死命挣扎的身子,向上一托,就把茹叶整个面朝上的抗在了肩膀上。
  “乖,别闹,小心摔着你。”瑞珠轻轻拍了拍被她抗在了肩上依然犹自挣扎的茹叶,回过头望了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愣、随后就是满面通红的蕈香,挤了挤眼,然后就一头扎进茹叶的屋子里,决定一时半会儿先不出去了。
  “你,你放手!”
  茹叶随着瑞珠一起倒在又厚又暖的床上,原本的惊怒已又上了一个级别,瑞珠强忍着身上被连抓带咬的痛,苦笑着把茹叶压在床上,微干的嘴唇试探的堵住茹叶叫嚷不休的小嘴,湿润的接触了片刻之后,瑞珠吃痛的低唔了一声,捂着被咬破了的嘴唇苦笑着望向一张脸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茹叶,喃喃道:“真是……我家的小狐狸不但个子长了,连脾气也长了不少啊……”
  “你——”茹叶狠咬着嘴唇望着满脸苦笑的瑞珠,一句话还没出口,原本怒气冲冲的杏眼已被一片水光淹过,瑞珠望着被她压在床上咬着嘴唇不肯出声、但眼泪却汹涌而出的茹叶,心思转了转,忽然换下了那一脸的执拗,放软了表情,试探的在茹叶哭得湿漉漉的小脸上轻轻吮了几口轻哄的问:“怎么了?我家小狐狸干嘛这么不高兴?莫非是不愿见我回来?”
  “谁……谁……”
  茹叶哽咽着‘谁’了半天,终于爆发一般的哭叫了一句:
  “谁不愿你回来!你回来自去找春航蕈香,自去娶你那个美貌多娇的若狭小皇子去,谁叫你来看我了!我……我就不让你看!你干嘛来看我!呜……”
  瑞珠眨眨眼,鼻子轻轻在茹叶湿漉漉的脸上拱了拱,也不说话,两只手开始解茹叶衣服,茹叶呜咽的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推瑞珠的手,一次,两次,三次,瑞珠也不跟茹叶动强,茹叶把她的手推开几次她就再接再厉的又回来几次,一下,两下,三下,解了外衣又小袄,最后连茹叶贴身的内杉也全解了开,茹叶红着眼抽答答的用泪蒙蒙的眼瞪瑞珠,半穿半褪的衣服下露出一片白瘦瘦的肉,微冷的空气一吹,急促起伏着的肚皮上就泛上了一层鸡皮疙瘩,瑞珠望着那半掩半露在裤带旁边的浅浅的小肚皮,舔了舔嘴唇,伸出两根手指掐着裤带的头一拉,青色的亵裤委委屈屈的被松褪了下来。
  “你……你干嘛!”茹叶哽咽的抽了抽气,死命的拽着已经被褪到腰胯以下的亵裤,瑞珠紧盯着茹叶嫩嫩滑滑瘦出一个凹的胯骨,忍不住俯下身,歪过头用一侧的犬牙硌了硌那块腔骨,茹叶急急的倒抽了口凉气,手脚一软,瑞珠便趁机一抬茹叶的两条腿,把裤子从上到下拉了下来。
  “我家小狐狸不但是个子高了啊……”瑞珠自语般的喃喃了一声,茹叶死咬着嘴唇努力的蜷起身,却依然挡不住瑞珠灼灼的目光,瑞珠瞧着浑身都羞成粉色的茹叶轻轻叹了口气,一边咕哝着什么一边轻轻拉开茹叶蜷起来的手和脚,最后把个抖得仿佛她一用力就会碎掉的少年摆成个大字型的压在床上,先看看,再闻闻,最后吮上一大口,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小声嘟囔道:
  “傻孩子,小狐狸变大狐狸有什么不好?你自己看看……这长长的手脚哪里不漂亮了?多少人费尽心思想变成高个子都变不了,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成坏事了?真搞不懂你……你瞧瞧,原本没长开的地方如今也全长开了……你看它知道你嫌弃它,正伤心的哭着呢……”
  茹叶被瑞珠的手指拨弄得把呜咽全哽在了嗓子里,瑞珠侧过头瞧了瞧茹叶哭得湿漉漉的脸,低下头,咬咬茹叶尖尖的下巴,又舔舔茹叶被眼泪浸得红通通的眼睛,茹叶哽咽的喘了几声,原本还有些僵的手脚全都酥软了下来,细长的手指扭着床单,一下两下的吸气。
  “好狐狸,瞧瞧你的小宝贝有多想我?”瑞珠半跪的跨坐在茹叶身上,低着头对那颤巍巍的竖在空气里的肉根研究比划了半天,轻轻掐了掐涨滚滚的肉柄蘑菇,然后抬起头伸出手指比出了个长度,暧昧的笑了笑,意味不明的说了句:“有这么多呢。”
  “你也,你也就会这么欺负我——”茹叶泪眼朦胧的狠瞪了瑞珠一眼,狠狠的咬了咬刚刚被瑞珠舔得湿漉漉的嘴唇,瑞珠得意的笑了笑,又低下头,茹叶话语的尾音化为一声惊喘。
  被滚下的蜜珠淌湿了的肉根被瑞珠小心翼翼的握在手上,摇摇,晃晃,再摇摇,再晃晃,茹叶努力抽着气,身子像出了水的鱼一般上下痉挛翻动,原本就水汽沉重的鼻子里越发见了哭音。
  “乖孩子,我不在家这么久,你寂寞不寂寞?”瑞珠轻轻的咬着茹叶胯骨凹下去的涡儿,一边斜着眼睛模糊不清的对着被她的手碰一碰就又涨大几分的肉根低语,茹叶被瑞珠时不时摸两下又离开的逗弄方法弄得下意识的向上挺着胯,颤了颤,终于忍不住低低呜咽的小声说:“你……你就作弄我吧……”
  “我怎么舍得作弄我家的可爱狐狸?”瑞珠笑眯眯的直起身,亲了亲茹叶自虐般咬得红红润润的嘴,茹叶小声喘着仰起头,瑞珠被沾得湿湿滑滑的手指温柔异常的摩擦着那涨得肉滚滚的棒棒,茹叶似泣非泣的喘了声,倒抽了口气,终于哑着嗓子,硬硬的挤出一个抖得几乎不成语调的声音:“你……唔……上来……”
  “不行……”瑞珠面若桃花的轻轻瞟了眼说完那句话一张俏脸已羞得扭了起来的茹叶,一边摇头一边轻轻嘬了嘬了茹叶挺起向上送出的红嫩小果,茹叶猛地打了个颤,失声的‘啊‘了一声。
  茹叶的眼圈热辣辣的红了起来,瑞珠专心致志的用滚烫的舌拨弄那两个渐渐也鼓涨起的两个肉果子,茹叶低低抽泣了一声,咬着嘴唇泪眼朦胧的瞪了一眼瑞珠,断断续续的低吟道:
  “我……我就知道……你……啊……不想让我好过……你若……你若想让我死便直说……我……啊……死也不求你这狠心薄命的家伙……”
  “若是能让我的亲亲好狐狸在床上死去活来,岂不正显出了为妻我的能耐?”瑞珠的唇一路沿着茹叶急促起伏的细瘦线条,或舔或咬,所过之处必要留下一串痕迹出来,茹叶被瑞珠逗弄得春潮澎湃,偏偏瑞珠就是不上真,恨得茹叶一边被一股股的情波冲得头昏脑涨,一边抽泣着不停低骂。
  “我的乖乖好狐狸,不是我不想疼你,”瑞珠在把茹叶平凹柔软的小肚皮上嘬出一道红迹以后终于抬起了头,望向茹叶泪蒙蒙的眼,温笑道,“我现在全身上下大概也就只剩下这双手和这张脸还算干净,我家亲亲不嫌,我却不想脏兮兮的欺负我白白净净的美狐狸……好狐狸别急……我用别的法子让你舒服好不好……”
  “……”茹叶泪蒙蒙的望着瑞珠面若桃花的向他笑了笑,低下头,下一刻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轻轻的覆住了那可怜兮兮挺立了很久的肉根上,慢慢的包裹。
  “呃……”茹叶紧绷起身子,却终于抵不过一波一波痉挛而起的快感而失声哭叫了出来,那异物软绵绵的舔过肉根下因为刺激而紧缩起肉囊,茹叶痉挛的蜷起身,抽泣着把自己的头埋进被子里,屋子里不停的响起湿漉的舔吮声和闷闷的低吟

171

  轻轻的撩水声在水汽弥漫的屋子里响起,瑞珠懒洋洋的泡在热水,不停的拿眼睛瞟已换上一套新衣,正拉着她的手在浴桶里使劲清洗的茹叶。
  “洗那么干净干嘛?我又不光只有手上沾到了你的味道……”暧昧的笑了笑,瑞珠向着一直低着脸的茹叶含糊不清的咕哝了一句,茹叶撑着还软绵绵的身子,抬起头用一双被水汽弄得雾蒙蒙的杏眼瞪了一眼瑞珠,瑞珠歪过头笑着望着一身银钿紫底撒边小袄的茹叶,在浴桶里转了个身,把红润润的嘴探过去,用手指着无赖般的笑着道:“要想洗,先洗这里好不好?”
  茹叶碎玉般的白牙恨恨的咬着自己还红肿滚烫的嘴唇,吊起黑漆漆的杏眼又狠瞪了瑞珠一眼,停了停,忽然一语不发的凑过去,恶狠狠的把自己滚烫的小嘴堵在瑞珠赖笑着的嘴上,连舌头也腻滑滑的伸了进去,瑞珠怔了怔,湿漉漉的两只手抱过去也不是、不抱过去也不是,只能扶在木通沿儿上,跟着茹叶的力道慢慢往后仰,最后,被完全压进了水里。
  “唔……”
  轻轻的喘了口气,茹叶一双杏眼水波朦胧欲滴的眨了眨,渐渐压制住了自己狂擂的心跳,故意板起脸又瞪了瞪苦笑着从水里挣扎起来的瑞珠,切齿般的低声说了句“看你以后还欺负不欺负人”,但一张原本就春情未褪的脸却已是又渐渐红了起来。
  瑞珠偷偷瞟了瞟茹叶粉若桃花般的娇俏脸庞,又瞥了瞥自己泡的浮着一层油泥的热水,想了想,终于打消了把茹叶拐进水里一起洗鸳鸯浴的打算。
  茹叶嘴上虽然说得硬气,心里却像揣了个兔子一般‘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之前他为了争宠舍面豁脸的事没少做,可那全是为了争口气,他自小也是被当做贵家公子养起来的,虽然娇宠但诗书礼仪却也不比别人少学,到了瑞珠这里,之所以敢撒娇拿痴,不过就是因为他性子急躁倔强又事事不肯屈人一头,况且心里原本也是有了瑞珠这么个人儿,那暗自忍恨的事就更不能做,又依仗着之前的瑞珠确实也是爱他这敢爱敢恨的性子,就更由他,弄的他原本只是三分的争强好胜一下涨成了十分的目中无人,话又说回,自古但凡是官宦之家从上到下便没有不勾心斗角的,就算主子们不争,下面自还有一干下人们三五一伙的各自寻仇为恨,茹叶性骄又不懂怀柔,最后便成了这王府里的重矢之地,不管与他有仇没仇的全都暗自冷瞧着,等着看这小太岁失宠落势的那天,茹叶心里也略明白七八分,自然也就更不愿落人笑柄。
  之后茹叶又受了瑞珠还魂一次之后性情大变对他若即若离的刺激,原本就急躁的性子便更往偏激了那边去,心里也自然生出这世间男女之事,不是爱就恨的决绝念头,对瑞珠他自然是不愿放手,心里又明白他往日里指桑骂槐借鸡骂狗也早把院子里的一干人从上到下全得罪了遍,他既找不到人说说解心的话,也耍强的不屑拉下脸去找,这样一来二去,茹叶才最后赌命般的把那连他自己都不耻的媚惑人的下作手段用全使尽,但用这种在茹叶心中是淫词荡语的拿身子去勾引人的手段原本就不是茹叶天性,到了后来又受了那或软或硬的两三次钉子,最后险些把命也真的都搭了上,虽然后来瑞珠对茹叶不但不离不弃还百般呵护,可终究是让茹叶伤过痛过,这撒娇拿痴原本应是情人间最正常不过的事也被茹叶视作了平生最大一羞耻之事,乃至于一段时间之内甚至开始矫枉过正,不但不再主动痴缠瑞珠,连正常的情热反应都引以为耻,恨不得当自己是块木头,弄得瑞珠有段时间总是要费尽心思把这只思想过于偏激的狐狸在床上逗弄得没有清醒的意识之后才能畅尝美品,而每过事后又要再费更多的心思才能把为自己的放荡羞耻欲死的茹叶哄得平复过来。
  历经上述种种,如今的茹叶虽已从那自怨自艾的偏激中走出了不少,但能主动对瑞珠施这对他来讲分明是轻薄之举已实属不易。
  捂着自己‘砰砰’乱跳的胸口,茹叶借口袄袖沾了水要重换就飞快的离了开去,瑞珠笑嘻嘻的在后面说了句:“这紫色的袄挺配你,就是袖子和裤脚都有些短,赶明儿我就蕈香帮忙,再给你制几套同样的,花色随你挑——”,到后来晚宴上茹叶便因为瑞珠这一句话就真的又穿了件紫色压底的撒青花银线花袄,弄得瑞珠整个晚上都笑眯眯的拿眼睛瞟茹叶,茹叶被瑞珠那若有所指的目光盯得羞也不是恼也不是,只后悔自己居然犯傻,落下把柄让那人笑自己,可又一转念心里就又甜又酸的升起一股洋洋暖意,掰指头算算,也不知他盼她回来盼了多久,如今好不容易把她盼回来了,她想看他,他就让她看,他就不信她真能一整晚都看着他不吃饭,下午她只在他那里塞了些小点心,洗澡时那肚子叫的……哼……
  茹叶那边暂且不提,只说瑞珠泡在暖烫的热水里咂着嘴回味着刚才那一吻的味道,中间怜香和惜玉还进来给她换过一次热水,又倒了不少疏松筋骨活血化淤的草药混着花瓣进去,草药经热水一浸,渐渐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袅袅香气,似浓似淡,原本瑞珠还靠在桶沿儿上不知在想什么的傻笑,但渐渐的,那一张全无烦恼的脸上笑容渐淡,最后只听‘哗啦’一声,瑞珠赤着身子从浴桶里一扒桶沿儿翻了出去,怜香和惜玉听到响动推门进来,看到瑞珠赤着脚浑身湿淋淋的站在地上脸上迷迷茫茫的不知在想什么,那两人只对望一眼就飞快的关上门,一个拿泡一个拿布的把瑞珠重重叠叠的包裹了起来,其间虽然也念叨过几句‘主子要是洗完了应该先叫我俩’之类的话,却是谁也不去问瑞珠为什么会突然自澡桶里出来,在她们进来之时又一脸茫然若失的想的是什么——
  到了晚宴时候,自然是摆宴沁露园,春航素知瑞珠不喜大宴,所以也就依着瑞珠的喜好弄了个小小的家宴般的场子,主席自然是瑞珠,其余等人各自左右围坐,五六个人便可坐满一桌,佾情自然是跟着上桌的,也难为他虽然依然痴媚妖娆,但却把让人意外的没有像往常一样恨不得自己是根绳子般的把自己缠到瑞珠身上去,而是把瑞珠近旁的位子全空了开,自己坐在隔了一位的椅子上老实异常的吃东西。
  春航把事情都安排得妥协了,自然就坐到了瑞珠右手边,茹叶因为下午被瑞珠弄得身软心跳,吃饭时也就特意坐开了些,把蕈香搁在两个人中间,却也没能挡住瑞珠看到他又穿紫袄以后那双一直笑嘻嘻的时不时扫扫他的眼。
  能坐六个人的小桌上只坐了五个,倒不显挤,桌子上焖花腰酱鸭掌溜鱼唇,虽没摆上大鱼大肉但却是怎么精细怎么来,蕈香又借着下午的工夫精制细调的弄出瑞珠最爱吃的四色小点,个个薄皮大馅儿,鲜美不腻,总算把瑞珠亏待了多时的肠胃好好的补偿了一番,饭桌上瑞珠带着头的说那些在若狭听到看到的奇闻异事,蕈香茹叶几个爱听倒还情有可缘,偏偏整个桌子上听得最入迷的却是跟着瑞珠一起去过若狭的佾情,还不停一脸好奇的问些个‘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之类的话,弄得最后瑞珠忍不住拿眼睛瞪他,心里暗自咕哝她这些故事虽然是有些添油加醋故意要讨她几个美人亲亲的喜欢,可毕竟也不全是凭空捏造出来的,这个傻小白一副完全不知道的模样,让别人看了,还不以为她是在胡编乱造满嘴跑舌头……
  在桌子底下隔着人,瑞珠悄悄踹了那一脸娇柔妩媚的佾情一脚,看着佾情傻愣愣的轻咦了一声,左看右看眨眼睛,瑞珠一边装作无事的继续讲,一边在暗中自己偷笑,春航望了望笑得一脸得意得瑞珠,忽然在桌子下轻轻拉了拉瑞珠的,低低的问了一句:“用不用再加双碗筷?”
  瑞珠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望了望与四儿,怜香惜玉她门一起站在一旁的红玉,停了停,轻轻摇了摇头说了声“不用”,春航点点头,不再说话的低下眼,月总管拿上来春祭王府里消遣用的节目单子让瑞珠过目,瑞珠借着听月总管讲节目单子的空闲偷偷瞟了瞟低着头面上悲喜不露的春航,有些讪讪的奇怪,她和红玉的事明明还没跟别人说,春航怎么就知道了呢?
  吃过了晚饭,瑞珠拉着几个亲亲要继续亲腻,却被茹叶春航几个以外面天寒露重为借口全都各自回了房去,佾情走得最快,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追他一般一下蹿了出去,原本蕈香也想走,却被正走出门去的茹叶有意无意的推了一把,一转眼间,只把他一人留在了瑞珠屋里。
  蕈香被众人这明为无意实为有心的一留,弄得还什么都没做就已是张红脸,瑞珠心里感觉又是甜腻又是古怪的望着低着头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儿的蕈香,想要缓和气氛般的张了张嘴,但刚刚那滔滔不绝的玩笑却仿佛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一般如今她想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蕈香低着头,一身翡翠绿的银花长袄称着领口里那段细瘦嫩皙的脖子,更显得那白皙的一节藕一般的惹人,瑞珠盯着蕈香那段白细细的脖子看了一阵,忽然一语不发的走过去,拉起了蕈香一直扭在一起的手,低下头,温温热热的嘴唇轻轻的咬到那段白藕般的脖子上,蕈香低着头发冷般的颤了颤,瘦瘦的身子便化成水一般的软在了瑞珠身上。
  “蕈香蕈香蕈香……”瑞珠发热般的把蕈香又柔又软的身子往自己身子里揉搓,狼一般的呲了呲嘴,一口啃上那藏在黑溜溜的头发里的白嫩耳垂,滚烫的舌尖滑过耳垂上冰凉光滑的翡翠荷花,蕈香低低呜咽般的哼了声,尖尖的手指掐入瑞珠搂在他腰上的手背上,闭着眼睛低喘起来。
  “想不想我?”瑞珠把那白玉般细嫩光滑的耳垂吞吐了几回,终于稍微克制住贪念的勉强松了口,哑声问。
  蕈香睫毛颤颤的睁开眼,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瑞珠,瑞珠望着那双雾气蒙蒙的眼,忽然又轻又哑的叹了口气,把脑袋埋进蕈香的肩膀上,低语道:“我想你们了……”
  蕈香长长的睫毛又颤了颤,忽然无声的把自己的脸凑到瑞珠的脸旁,学着瑞珠刚才的样子,用自己软软的嘴唇小心翼翼的包住瑞珠的耳垂。
  瑞珠被耳上传来的酥软刺激的低低‘唔’了一声,蕈香又热又软的身子跟着瑞珠的轻喘触电般的震了震,一来一去间,两个人已滚在了床上。
  “别了……春航公子自从知道你要回来……就一连几天都没怎么睡的跟着月总管一起打点府里的事……你去……”
  瑞珠在蕈香似迎似拒的轻推中一把抓住蕈香的手,蕈香轻轻瑟缩了一下,瑞珠望着蕈香肿起一大片的手低问道:“手怎么弄的?疼不疼?”
  蕈香被瑞珠声音里的低柔哄得心里又酸又甜的扭了扭,刚低下头低低说了声‘不疼’,瑞珠湿润滚烫的嘴唇已轻轻贴上那片被烫起的红肿,慢慢的轻吮起来。
  “啊……不疼的……真的……你别……”
  “好香儿,若是觉得羞的话,就闭上眼,我不但想亲你的手,还想亲你的唇,亲你的脸,我想把你全身都亲个遍……”瑞珠微哑的声音低低的响起,蕈香浑身发颤的慢慢咬紧了嘴唇,被蛊惑般的一点一点跟着瑞珠的话闭上了眼睛,单薄雪白的身子渐渐随着女人的动作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湿润柔软的嘴唇轻触到皮肤的那一瞬,蕈香颤颤的惊喘了一声,瑞珠一路舔咬往下,蕈香细瘦的身子渐渐紧绷弓起,原本紧咬的嘴唇被一波一波冲到头顶的酥软感觉逼迫得开始低低的吐出低吟:“那里不行……啊,下面,下面也不行……别……”
  “香儿好香……哪里都这么香……这么软……呵……发现了一处不软的地方……硬邦邦……香儿好精神……”
  蕈香失声低叫了一声,所有的神志瞬间被湮没在那无限眷恋柔情的吮咬中,细瘦的身子颤动,紧绷,如黑夜白花,在情浓时候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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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空皓月。
  冷风轻轻吹过院落,干枯的树枝随着风摇晃的打在窗棂上发出轻响,春航披着衣服坐在床边看着清桐剪灭了烛台上的火,屋里一暗,窗外被月光打在窗户上的树影反而清晰了起来,春航坐在黑暗里对清桐说了声“你也歇吧”,清桐低低应了一声,拖着鞋走向外屋,屋子里静了一会儿,清桐爬上外屋的矮床,刚想脱衣躺下,忽然听到里屋里春航有些犹豫的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清桐,你听听是不是外面有人?”
  清桐被自己主子的话说得一慌,几乎要立刻下床跑到院子里去看看,但还没来得及穿好鞋,里屋里便又传来春航有些迟疑的声音:“你继续睡吧……可能是我听错了……”
  清桐见他主子这么说,也就先缓了穿鞋的动作,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阵,只听到窗户外冷风刮过树梢的声音,才放下心般的缩回了在外面感觉有些冻的脚,向着里屋道:“这么晚了,院子里恐怕除了巡夜的人别的都睡了……今晚风大,主子听到的没准儿是风刮出的声音……”
  春航在里屋里怔怔的坐了会儿,终于淡淡的说了声‘也是……’,清桐在外屋里听到里屋又静静的没了声音,又等了会儿就重又盖上被子躺了下,可还没来得及在被子里把外袄完全脱下来,就忽然听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有什么人在门外低低的叫他的名字。
  清桐刚开始被敲门声吓得脸有些白,一时间僵在被子里不敢动,可听了一会儿,他开始听出那个低低叫他名字的人是谁,一张清俊的小脸突然一下子涨得通红,连鞋都顾不得穿好就跌跌撞撞的下了床,三步两步的跑到门前慌手慌脚的卸了门栓,拉开屋门咬着嘴唇向门外结结巴巴的怒叱道:
  “你……你好歹也是在主子身边有脸面的人……哪有……哪有这么晚了敲男眷门的?若是被下人看到了……你……要我如何过得?”
  怜香有些发愣的望着清桐月光下涨得同苹果一红通可爱的小脸,心神不及防的荡了荡,马上又低下头,想把神志拉回来一般的咳了声,侧过半边身子低声说了句:“不是我……是我主子……”
  清桐原只顾恼恨的盯着怜香,如今看她侧过身把一条高瘦的身影让了出来,才惊觉到原来瑞珠也在外面,一张脸立时红得个通透,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怜香见清桐急窘得原本被怒气烧得亮闪闪的眼已蒙上层泪光,就低下头装模作样的又咳了一声,问:“春航公子睡了吗?”
  “没……”清桐低着头结结巴巴的回了一声,瑞珠似笑非笑的望了眼板着脸装模作样的怜香,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了两句,一闪身进了屋,清桐又羞又窘的在门口呆站了半晌,忽然清醒过来一般也想转身回去,却被一直一言不发的怜香一把抓住了胳膊,清桐羞恼交加的刚要挣,却见怜香神色如常的向屋里仰了仰下巴,压低声音道:“你也不想想主子这么晚了过来是干嘛的,还想进?添乱么?”
  清桐怔了怔,然后才恍然大悟般的干巴巴的‘啊’了一声,虽然心里明白过来,却更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僵在了门前,怜香悄悄抬起眼瞟了瞟清桐青红二色不停变换的小脸,拉着清桐的手悄悄加了紧,面上却依然是淡淡的说了句:
  “主子一般不到早上不会叫人,偏房那边我已让人生了火,和我到那边去待。”
  清桐被怜香拉着,心里不知是羞是怒的翻了几翻,本想让怜香松手,可刚想开口却被怜香一个目光轻扫弄得心里微跳,跟着怜香的目光看下去,清桐轻轻‘呀’了一声,飞快地蹲下身,羞得小脸通红的去穿一直半踩在脚下的棉鞋,等到穿好鞋再站起来,原本想说的话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觉得自己今天实在奇怪,平日里就算是一年半载也总没个出错,但今天却偏偏是接二连三。
  怜香却神色不动的牵着不知想到什么心里突然‘突突’跳个不停的清桐向一旁的偏房走去,她自然是不会趁着夜黑风高做出点什么事来,不过,她既然已说过要娶了他,自然就要在成亲前多培养出点感情来……要不然她身边这傻孩子,等到成了亲总也想不透她和他其实是相互喜欢……那岂不麻烦?

172

  月光透过白色窗纸,给屋里打出一片朦胧的光亮,春航披着衣服坐在被子里,望着摸着黑走过来的瑞珠。
  “春航……”瑞珠借着窗外打进来的微弱光线摸索到床边,三下五下的剥了衣服,抖抖索索的一猫腰钻进春航盖的被子里,春航被瑞珠带进来的凉气冻得缩了缩,动了动嘴唇,忽然低低的问了句:“这么晚了,你过来干什么?”
  “我怕我的亲亲航航睡不着,特意过来陪床——”瑞珠在黑暗中嘻嘻的笑着,把还没暖和过来的脑袋往春航小肚子上枕,春航咬着嘴唇微微的吸了口气,没说话,瑞珠蜷着身子想早点暖和过来一般在被子里不安分的动来动去,春航开始的时候还能不理会,但渐渐的那挤在自己身子上的重量点起了某种暗暗的火,春航微皱着眉悄悄推了推瑞珠赖在自己的腿上的身子,黑暗里,瑞珠似乎懒洋洋的抬了抬头,呲着牙向他笑了笑,然后那原本还是若有若无的在他身上不规矩的乱动的手,渐渐变得明目张胆起来。
  “你……”春航僵着身子向后躲,咬了半天嘴唇终于忍不住低声说:“自己好好的屋子不待,干嘛非要跑到我这里添乱?”
  “你这儿暖和。”瑞珠笑嘻嘻的答道,春航听了低低的哼了一声,停了停才低声道:“我就不信你自己那张床不暖,更何况还有……”
  “还有什么?”瑞珠一双秀目在黑暗里亮闪闪的斜睨着春航,春航嘴里一塞,一张温玉般的脸没来由的热了热,闭口不答。
  瑞珠见春航不说话,自己‘嘿嘿’的笑了两声,弄得春航脸上的热度又升了一个高度,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掐了掐瑞珠略有些见瘦的脸颊,啐声道:
  “你笑什么……大晚上的……蕈香为了给你做那些个费时费力的点心,手上被火燎伤了一大块,你也不知心疼……?”
  “谁说我不心疼?”瑞珠歪着脑袋,望着春航那张在黑暗里越发趁得如美玉般温润秀美的脸嘿嘿了两声,道,“蕈香手上的伤已被我用万金不换的玉液龙涎给里里外外的打理了遍,保证不起泡不留疤……”
  春航被瑞珠说得微微愣了愣,随即明白了里面暧昧的暗指,一张俊脸终于火烧火燎的涨了起来,瑞珠得意洋洋的咂了咂嘴,一双已暖过来的手轻轻攀上春航的肩膀,春航在瑞珠的重压下情不自禁的倒回了床上,瑞珠扒住春航的脖子,腻而又腻的用有些发干的嘴唇蹭了蹭春航烧得滚烫的脸,春航压抑的惊喘了一声,忍不住咬紧嘴唇低叱了一声:“你,你就知道不正经——”
  “亲亲航航什么时候看过我正经?”瑞珠无辜的眨眼,一边窃窃的问一边轻啄的亲过春航的眼和眉,春航浑身发热发软的闭了闭眼,几乎就要妥协于那自瑞珠进来便已在他身子里暗自汹涌起的春情,可刚一转念,心里就又想起什么一般轻轻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瑞珠,趁着瑞珠恋恋不舍的稍微放开他已被吮得充了血的嘴唇那刻,半皱眉的咬了嘴唇低声问:“你……那两边哪个都没动真……到了我这里就非要……”
  瑞珠被春航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得一愣,虽然模模糊糊的勉强分辨出了其中的意思,春航问完一句话脸已又烧得个通红,偏偏瑞珠在明白了春航话里的意思以后又要嘴硬的喃喃了一句:“谁说没动真……你……你又怎么知道没动真。”
  春航被瑞珠问得语塞,又羞又怒的瞪了瑞珠一眼,忽然也不说话的一翻身,把个后脑勺留给自己也觉得有些讪讪的瑞珠,瑞珠愣了半天,最后忍不住垂头丧气的叹了一声,嘴里嘀咕了句什么,倒是出人意料的老老实实的也躺了下。
  原本没料想到瑞珠会就此老实躺下的春航怔了怔,耳朵里听到瑞珠含糊不清的嘟囔,原本不想理,可不知为什么瑞珠这唯一一次老实却像老实出错一样,让他心里又酸又痒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心里的无名火气一旺再旺,弄得他终于忍不住硬着身子,故意找茬一般的尖声说了句:
  “你……你若嫌我这床不好,大可去睡别的地方,反正这王府里哪张床能不留你……”
  瑞珠被春航这尖酸刺人的话说得一愣,忍不住微抬起身子望向依然把背对着她的春航,春航话一出口心里便已后悔到不行,嘴里动了动,还没找出可以挽回余地的话已冷不防被瑞珠从身后狠狠的一把抱住,一双湿软的嘴唇恶狠狠的吮在他的后颈上。
  “让让让,全把我当东西一般让来让去……气死我!”
  瑞珠一边狼一般的狠咬春航带股温暖香气的后颈一边恨恨的低喃,春航自打瑞珠抱住他的那一刻,原本僵的身子便已是软的了,耳中听着瑞珠忿忿的咕哝,春航心中恍惚似喜似悲的翻了翻,嘴里已无意识的自语般喃喃了一句:“不让……就算不让也是……”
  瑞珠听了春航的话,啃着春航脖子的动作停了停,忽然翻过一直背对她的春航,脸对脸的望着,低问了一声:“你……不信我?”
  春航微皱眉,幽幽的望着瑞珠的眼,不言不语。
  瑞珠定定的盯着春航,忽然怒极反笑的哼笑了一声,松开了一直抓着春航的手,翻身坐起拉过衣服就要下床。
  “……”春航望着坐在床边胡乱的穿起靴子的瑞珠,心里一涨一涨的又慌又痛,他知道如果他不说那些话,今天的事就不至于变成这样,可不知为什么,对着她,那些原本他完全可以藏在心里的怀疑和嫉妒就全都忍不住往外跳,他曾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他不该,他不该,他不该。
  若他能少在乎她一点,也就不会——
  愣愣的坐在床上看着胡乱的穿好了衣服的瑞珠,春航一双抠住床沿儿的手松了又紧,瑞珠背对着他,穿好了衣服之后的身形似乎停了停,可春航就是移动不了自己,眼见着那浑身都散发着怒气的女人空等了的身子变得越来越僵,春航死死抠住床沿儿的手指也越来越用力,别走别走别走,只要她回过头,只要她能不再生气的对他稍微说点什么,他便把他怀疑的那些嫉妒的那些全都扔了,他保证他以后再也不说那些她不爱听的话,他再也不说了……只要她,回……头……
  瑞珠一直怒气冲冲的僵对着春航的背影终于打破了一动不动的僵立,春航望着瑞珠一声不响的动起,只觉她向前迈出的那一步仿佛踩在他心里一般让他心里又急又疼,恨不得立时呕出一口血来解了心里的闷痛,瑞珠向前走了几步,只听到身后除了越来越浅的呼吸声再无别的声音响起,克制不住的半咬着嘴唇,心头又躁又怒却又复杂万分的回过头想望一眼床上那没心肝的人。
  春航屏住呼吸的盯着瑞珠那回头一眼,原本盼着瑞珠能向往常一样把所有伤心气愤全用一笑带过去,却没想到瑞珠那又伤又痛的一眼让他心里的酸与疼全都被铺天盖地的惊慌盖了过去,在他明白过来之前他已是又惊又悔的扑了过去,一把拉住瑞珠转身要走的身子,想要挽回什么般的把她连拖带拽的拉回床上,慌乱的抱住她气虚以极的用慌得发了干的嘴唇不停喃喃的重复着:“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不该,我以后再也不说那些话了,你别气,你,你别…哭……”
  “……”瑞珠低着头,任那已慌乱得手足无措的男人搂着她,安慰孩子一般的拍着她,手上打颤的胡乱抹去她脸上凉冰冰的东西,春航笨拙的低声哄着那僵着身子不说话,却在微微发着抖的女人,一波又一波的酸楚冲得他喉咙发堵,但更多的后悔和心慌却把那抹酸楚全掩了过去,让他只能发慌的跪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的用急得冰凉了的手指去擦瑞珠脸上的泪痕。
  “我,我……真的……我……”
  春航从没想过他也会有慌得手足无措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时候,也从没想过他会……如此……
  滚烫微颤的嘴唇轻轻落在瑞珠的眼上,在尝到咸味的泪之后抖得更加厉害,瑞珠一直低下的眼睑微微动了动,春航手脚发软的抓着瑞珠的肩膀,嘴唇抖动了一阵之后又轻轻的落在瑞珠的嘴角,笨拙的吮去上面湿漉漉的痕迹,瑞珠一直紧闭着的嘴启了启,春航紧张的咬了下自己湿润的嘴唇,屏着呼吸,再一次的下落。
  瑞珠坐在床边的身子忽然歪了歪,两个粘在一起的身影一起倒下,春航望着瑞珠从低下的眼帘下幽幽望着他的眼,心‘突突’的跳起,捧着瑞珠脸的两只手忍不住发颤,跟着整个身体一起,手脚,嘴唇,目光,全都一起打着颤的,融化在了瑞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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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里微暖的阳光从窗纸外照进屋子,瑞珠懒洋洋的把手脚摆成大字型的躺在被子里,偶尔拿起她刚才从春航手里抢到的铜镜看看自己。
  镜子里那人略微有些模糊不清的影象忠实的反映出影象主人的现貌——
  两眼红肿不堪,嘴唇红肿不堪,被子下赤裸的身体上,被啃咬过的痕迹也是……红肿……嗯……应该是青紫不堪的……
  懒洋洋的叹了口气,瑞珠放下镜子,翻了个身继续光溜溜的缩在被子里,她这个样子,嗯……还真有点像被人怎么怎么样了似的……难怪刚才春航给她擦脸时死活都不让她照镜子,更难怪从刚才起春航就不让其他人进他屋子……
  屋门‘吱呀’了一声被人悄悄的推了开,瑞珠抬起头,看清了那静悄悄的走近床边的人是谁,忍不住弯起眼来笑了笑,春航看到瑞珠似乎被唬得惊了惊,一张如玉般的脸一下子就蒸上了一层薄红。
  “你……”春航放下手里的水盆,眼睛下意识的躲着瑞珠的目光,瑞珠歪过头望着站在床前目光闪烁,就是不肯看她的春航,纳闷的又举起铜镜,难道是她的眼肿得更厉害了?
  “你,你别看……”春航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瑞珠的动作,被唬得飞快的一把夺下瑞珠手里的镜子,一张原本就染上微红的脸烧得更加厉害。
  瑞珠狐疑的盯着春航窘得通红的脸,自己上手,扯了扯因为红肿而变得肉忽忽的眼皮,春航仿佛心里揣了兔子一般被瑞珠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弄得一惊一跳的,看到瑞珠伸手摸脸,心里又慌了慌,连忙拽住了瑞珠乱动的手,把手巾帕子投湿了,小心翼翼的敷到瑞珠眼上。
  “你……你别乱动,多敷一会儿就好了……”
  瑞珠闭着眼,感觉眼睛上盖条热手巾还算舒服,也就老老实实的仰在床上,过了一会儿,瑞珠感觉身旁似乎有人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又过了一会儿,一只暖暖的手沾着什么草药膏子颤巍巍的涂到她红肿的嘴唇上,瑞珠下意识的想舔,春航一急,手指也顾不得许多的按住瑞珠动来动去的嘴唇,结结巴巴的低声说:
  “你……你别乱舔,这东西不好吃……你若是饿了……早上清桐和怜香送来了点心盒子……你先待待,我,我拿给你。”
  瑞珠听着春航这话,就张了嘴等,不大会儿的工夫,一只还热着的元宝饺子被小心翼翼的放到瑞珠嘴边,瑞珠闭着眼,就着那热气咬了一口,沾了不少药膏子的饺子被三嚼两嚼的咽了下去,瑞珠被嘴里那股混着肉香的草药味弄得咂了咂舌头,春航以为她还要,就又用玉筷夹起一只,却没想到这次瑞珠没有张嘴,反而指着自己油润润的嘴唇嬉笑着说了句:
  “就算这些痕迹都没了,难道别人就能不知道咱们昨天晚上做了什么?世人都说小别胜新婚,又有哪些个不开眼的敢多说什么?”
  春航被瑞珠没遮没拦的一句话说得脸更红,原本,原本做了那些事也是应该,可,昨天晚上,他……全都是她故意逗弄他……弄得他也渐渐没了神志般的……今天早上他一觉醒来看到她全身上下都斑斑点点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要不是……要不是那些伤的地方实在有些……他,他倒宁愿骗自己那些痕迹是她自己咬出来的……才,才不是他……
  “背上有些痒……”瑞珠轻轻哼了几声,一翻身,把个赤条条的背露了个大白,春航望着瑞珠被添了连片齿痕新伤的背,心里急得一颤,羞窘得眼里险些掉下泪来,瑞珠趴在床上,半天不见坐在床边的人帮她,只能闷闷的哼了一声,自己伸手去桡那些肿得发痒的咬伤,春航见瑞珠一点也不手软的把自己白花花的背挠得一片红道,这才相信瑞珠不是故意窘他。
  “你……别动,我给你上药……”低下头定了定‘砰砰’直跳的心,春航拂开瑞珠使劲挠自己后背的手,用手指沾了药膏一圈一圈轻轻涂在那些红红紫紫的伤口上,瑞珠趴在床上老老实实的等,春航刚开始涂药还只稍微有些不自在,但伤痕越往下便越花哨得让人感觉触目惊心,春航的手指也就越涂越颤,趴在枕头的上的瑞珠忽然被搔到痒处一般低低笑了一声,春航原本就抖得厉害的手颤了颤,装药膏的瓷盒一下掉在了被子上,滚了几下落到了地上。
  “别涂啦……上来和我待会儿好不好?”瑞珠转过头拉住春航僵住了的手,把原本坐在床边的男人拽倒在床上。
  春航狼狈的惊喘了一声,原本想挣扎起来,但还没来得及坐起来就被瑞珠用腿一压,整个人重又躺回床上。
  “春航……”瑞珠把脑袋抵在春航颈旁低低的叫了一声,春航的手脚有些慌的僵了僵,但渐渐的,又放松了下来。
  低低的应了一声,春航抬起眼望向那个把脸埋在自己肩膀上的女人,瑞珠腻腻歪歪的在春航肩上来回蹭了几蹭,蹭够了,才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望着春航温玉似的眼,静了会儿,忽然低低的声音说:
  “我原本还想先充充大尾巴狼的问问你们愿意不愿意跟我,可后来想想,我既离不了你们,你们也离不了我,那多余的话也就不问了……这京城,我这个瑞王爷估计是待不久了的,蕈香家里没人,虽然孤单却也没有牵挂,小白家里还有一个老爹,到时一起带上也就是了,只有你和茹叶——茹叶那边先不提,你这里……反正跟我走,以后,估计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时候了……”
  “……”春航沉默的低着眼,瑞珠望着春航仿佛一瞬间收敛了悲喜的如玉面容,心里却觉得塌实得静静的,沉沉的,春航静了半晌,慢慢抬起头,玉光温润的眸子凝望着瑞珠的眼低声说了句:“你知道不问那句话,便已是懂了我们的……你既已懂了……那我也就……反正生死都已是你的人……自然是与你……”
  生死相随……
  瑞珠被春航那最后几乎低不可闻的一句话刺激得一把抱住脸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的春航,在床上发疯般的滚了两滚。
  春航狼狈不堪的从被蹂躏得乱糟糟的床上勉强支起半身,原本整齐的头发凌乱的散在脸旁,瑞珠望着春航颊上飞起两朵红云的春航,咧开嘴笑了笑,忽然一下扑过去,抱住春航的脸狠狠的在那双红润润的嘴唇上啃咬起来:
  “生死相随……生死相随……我今生愿日日宠你们,哄你们,就算死了,也要学那戏文里多情的痴子,化成清烟绕着你们……”
  “你……你少胡说……”春航被瑞珠吻得气短,却在不知不觉间不知为什么的红了眼睛,有些气喘的断续道。
  明明已经看到了春航眼里狼狈的泪光,瑞珠却更加深了那烫得身体的每一分都颤抖起来的纠缠,自语般的喃喃:
  “我不胡说……我……宠你们……爱你们……必是前世欠了你们……你们也必是欠了我……所以才让咱们相互偿还……还不清……还不完……咱们还有下世……下下世……生生世世……我都愿与你们这般纠缠。”

173

  转眼三日已到春祭,春航因为被瑞珠耍无赖般的困在了床上,所以家里的大小事宜便全落在了月总管和怜香惜玉两个小丫头身上,春祭当天瑞珠不到三更天便收拾齐全,抽眼向那一旁那有一人多高的铜镜望去,只见镜子里那人一身素红的螺钿飞鸟袍,外套银丝蟒蛇纹的银环大氅,手带同花色的银环护手甲,脚踏银丝缠的瑞兽祥云靴,头上是八宝镶珠的牡丹冠,更衬得一身风流俊秀,华贵逼人。
  看完镜子里自己的影,瑞珠回过头向一脸怔怔的望着她的春航蕈香笑笑,说了声:“等我回来了,大家一起过年。”
  四更走,五更回,跟着瑞珠一起回来的御前女侍带了五十御前女卫抬了二十多箱珠宝金银,把东西全抬进王府之后含笑的向瑞珠拱了拱手,说了一声“如此说来还请王爷好生休息,卑职告退”,王府里的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那人不足片刻便走的干干净净,不但王府里的人不明所以,就连跟着瑞珠一起入宫参加朝庆的怜香惜玉也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瑞珠看看愣在院里的众人,忽然满不在乎般的嘻嘻笑了笑,指着那二十多个朱漆黄封的箱子向众人笑道:
  “都还愣在这儿干嘛?如今皇上是体恤我多半年都不曾归家,连朝庆都给我免了,还特赐我一月长假朝事全免,连家用也都赐下贴补来了,大家还不赶快谢恩领旨,和我一起痛痛快快的过大年去?”
  众人被瑞珠这亦真亦假的一番话说得一下清醒了过来,月总管带着王府里的下人一起和瑞珠去祠堂祭祖,怜香和惜玉特意后走了一步领着十几个仆役把宫里的赏赐全都先原封入库等着以后瑞珠有空闲了再开封检查。
  一上午的祭拜大礼过后下午是按照惯例的看那些早就准备好了的杂戏弹唱,一帮人虽然都坐在一起可春航和蕈香因为全都感觉出瑞珠被免区朝事并非是件好事而暗自忧心忡忡,春航几次抬眼想问却又暗自隐忍住,茹叶也隐约察觉出有什么不对所以也不心看戏,倒是佾情在那里一边不停吃着瓜子花生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戏台上的咿咿呀呀,一张俊脸笑得仿佛开了朵粉桃花,弄得瑞珠忍不住掐着他尖而有肉的脸,故意笑道:“傻小白,这戏台上唱的是什么你听得明白吗?”
  佾情眨了眨又娇又媚的眼,吧嗒吧嗒嘴,摇摇头,虽然被瑞珠掐着脸,却依然忍不住下意识的用羡艳目光去望戏台上翩翩飞舞的彩衣。
  “那你还看得这么开心,我看上面那扮上妆的戏子还没咱小白看着好看,不过那些衣服做的倒是花哨,看上去挺喜庆,要不小白也扮上,上去让他们开开眼?”
  瑞珠笑模笑样的低声问,佾情水汪汪的眼亮了亮,还没来得及说好,已被一旁的茹叶抓住了衣袖,冷冷的瞪了一眼:“她混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满屋子里也就只有你,能被她当傻子一样的哄!”
  佾情被茹叶说得委屈的咬咬嘴唇,恋恋不舍的望了眼那随着一场结束而翩然下场的满台彩衣,又望了望一旁看起来确实只不过是开玩笑的瑞珠,有些泄气的低下头,嘟着嘴拉自己身上桃红色的霞缎小袄。
  “傻小白,你身上这衣服料子金贵到就算拿戏台上所有的衣服来换,也换不到一只袖子,你还不知足不什么?”瑞珠笑着剥了个松子喂到佾情红嫩的小嘴里,佾情乖顺的吃了,吧嗒吧嗒嘴,心里好受了一点。
  茹叶看佾情娇娇柔柔的偎在瑞珠身上做狐媚状,忍不住喷了口胸上泛起的薄薄的酸气,冷笑,瑞珠抬起眼望着眼瞧她回了刚两三天,气色就已被原来滋润上好多的茹叶,温温柔柔的笑了笑,低声说了句:“你还不信我?”
  茹叶心里莫名的那股不安就这样被瑞珠的一句话轻轻松松的冰消水溶,瑞珠虽然是在对茹叶说话,但目光却也暗暗的捎带着一旁的春航蕈香,春航听了也不说话的低了头,到了晚上瑞珠在自己的暖阁里布了酒,让怜香惜玉在榻上加了厚垫,摆上炕桌拉着春航蕈香并着茹叶佾情几人上了床,暖暖的围在一起猜酒令讲笑话。
  瑞珠原本也不知什么诗啊词啊的酒令,虽然还魂两载也见学过了不少,不过还是不太拿手,所以就想了个简单的‘报数除三’的简单玩法,这种每人按顺序报数,遇到‘三’或者‘三的倍数’就跳去不说只用筷子敲一下酒盅的玩法本来要用到乘法口诀,瑞珠自然拿手,稳赢不输,春航一直管理着王府内院的帐目,心算十分那精通,蕈香心智灵慧,摸到窍门之后稳扎稳打也不落败,只有茹叶和佾情总是出错,茹叶又是个不服输的倔强脾气,罚多少酒都照喝不误,佾情虽然也一样被罚酒可毕竟是风月场上摸爬过一番出来的,酒量自然不是茹叶能比的,几轮下来众人都渐渐被这刚开始看不出什么好的游戏勾起了兴致,茹叶渐渐喝得上了头,更是频繁出错,最后还是蕈香先看不过眼,把他拉下来让他歇歇,瑞珠见人一少嫌玩得不尽兴,瞧了瞧守在一旁的怜香惜玉红玉四儿,就叫人在榻下添了四把椅子,把炕桌往外搭了搭,叫上那个人也一起坐下,跟着玩,刚开始怜香惜玉还拘谨约束,但被瑞珠一鼓动,又被罚过几次酒之后,爱玩的天性便也全激发了出来,四儿和红玉到是从始至终全没见半分越矩,倒是如此,之后一屋子报数喊罚敲桌敲碗的声音依然吵了个翻天。
  瑞珠得占先机变着法子的灌她几个美人酒,茹叶刚开始被蕈香拉下去还有些不高兴,但待了没一会儿那酒气就上了头,整个人迷迷糊糊的靠在榻里的被子堆上直点头,瑞珠看茹叶一张脸喝得红仆仆可爱之极,眼角眉梢原有的娇泼也被酒气柔化去了不少,瑞珠心痒,就悄悄的自己往后挪了挪,把晕忽忽的茹叶拉过来,望他枕在自己腿上睡,不大会儿的功夫,依仗着自己酒量好但却完全不会动脑子的佾情也醉醺醺的让了位子,自己爬到茹叶刚才靠的地方打瞌睡。
  蕈香玩得时候越长被罚得酒也就渐渐多起来,一张清俊的脸本来面皮就薄,一经了酒就更潮红得鲜艳欲滴,原本就湿漉漉的眼也更加春雾重锁,春航刚开始还能稳扎稳打不输酒,但后来怜香惜玉四儿红玉一加入,又玩了几轮也稳不住输了几次,两三杯酒下肚,虽然神智还似清醒的,不像之前只喝了一杯菊花佳酿就醉得姿态妖娆,但却也渐渐脱了平日的严慎谨小,变得爱说爱笑。
  玩到了午夜,屋子外黑漆漆的夜空忽然被五彩斑斓的烟花照亮,屋子里的人先是全愣了愣,后来又都各自笑开,瑞珠摇醒了茹叶和佾情,一手拖一个的拉着,和春航他们一起去院子里看了会儿烟花,佾情刚开始被摇醒还挺不乐意,但被冷风一吹来了精神,看了一会儿那爆得火树银花般的烟火,就开始缠着瑞珠乐颠乐颠的和他一起放小花,烟花‘乒乓乒乓’的折腾了大半夜,几个原本喝得有些微醺的也被闹得清醒过来,一直到了后半夜,天空中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处小烟火还在意犹未尽的升起爆开,瑞珠拉着春航他们又回了刚才闹酒的暖阁,叫人把残酒都撤了,换上解酒暖胃的清茶,瑞珠把已经累得一点一点打瞌睡的佾情和茹叶挪到角落里,盖上被子让他们睡,蕈香原本想在一旁帮忙照看,可被瑞珠拉着搓了搓冻得有些凉的手,要他也盖着被子暖暖身,刚开始蕈香不肯,后来被瑞珠温言软语的跟他说‘躺下来也能说话’才勉强的被按着也偎着被子躺了下。
  虽然酒气已散那醉意并未全消的春航靠在被子上斜着眼看着瑞珠如同筑窝的鸦雀一般小心翼翼的安排着一个个美人,瑞珠眼瞧着刚开始还强撑着和自己聊上三两句的蕈香最终也抵不住倦意,渐渐沉稳了鼻息,抬起头,却正对上春航一双玉波潋滟、似笑非笑的眼,两人对视那一眼之后,莫名心头上都被又细又韧的东西微抽了一下般的散开一片酸甜热辣,再回过神时,两张滚烫甘甜的嘴已胶着在了一起,唇舌相偎,只留下一片湿热的喘息。
  一直过了第二日的正午,睡得周身疲软酸倦的众人才各自醒过来,茹叶酒醒以后有些头疼,被瑞珠手把手的喂了点儿浓茶和小点心以后就又在那张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蕈香因为头日喝了酒后来又受了点风,有些鼻塞眼迷,也被瑞珠强留在了床上,佾情撒娇拿痴的也不肯走,只有春航一人收拾妥当回了自己屋里,瑞珠叫了吃的喝的,之后对三个美人亲亲怎样尽心服侍略过不提,只说春航回到自己屋里,仔仔细细收拾了一夜,到了第二天给月总管交代了一声,自己带着清桐和四五个下人坐了马车出了王爷府,早上太样刚升起时出了去,下午太阳快落山时才回了来,回来以后便一头扎进自己的影月苑里托病不出。
  瑞珠因为被女帝免去了朝事所以一天只守着自家的美人亲亲肆意胡闹,蕈香因为本来就感了风寒又被瑞珠在那天月深人静的时候按在床上做贼般的闹过一回,病势有些加重,所以等瑞珠看顾好了蕈香再去找春航时已又过了一日,春航见瑞珠来,神态如常的让清桐备了瑞珠平日爱吃的酒菜,席间言来语往也如平日一般应对,一直等到入了夜,瑞珠要在他这边睡时面上才略微有些变了神色,瑞珠心里起疑,如常一般温言细语的调笑着,却也不容春航推脱的解了春航衣服,那温润修长的身子渐露,春航却抖地不像往常只是羞窘那般,等到衣衫除尽,瑞珠瞪着春航侧腰上的那块巴掌大的乌青倒吸了口凉气,低问道:“怎么弄的?”
  春航低下眼,微微抖着别过头,淡淡回了句:“自己磕的。”
  瑞珠强掰过春航的脸,望着春航那笼上一层薄红的眼圈,低低说了句“说谎”。
  “你又不是小白,平日里自己平地上走路都能摔……再退一步,就算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小白,是茹叶蕈香,我都能信,只有你,平日里总是觉得自己比别人大那两岁就一定要成熟稳重,别说慌手慌脚不见你,就连坐的姿势都比别人稳重大方,你能把自己磕成这样,说出来谁能信?”
  “……”春航语塞,却低着眼帘不再和瑞珠说话,瑞珠皱了皱眉,忽然松开手,一语不发的走了出去,春航心里似悲似凉的痛了痛,一时间仿佛僵住般的就那么半裸着身子呆呆的站在床前,又过了好半天,屋门才又‘吱呀’响了一声,瑞珠微喘着跑进来,瞧见春航就那样白着脸还像她走之前那样站在床前先是惊了惊,面色有些难看,后来站在屋子里喘了喘,面色缓和了一下才走过去,蹬下脚山的靴子又三下两下把自己脱得只剩下一件内杉的爬上床,一伸手就把春航也拽大了床上,咧开嘴笑了笑低声道:
  “从来只说茹叶脾气不好,谁能想到平日里大家眼中的谦和稳重的春航公子一犯起倔来比茹叶还加个‘更’字,那小狐狸发脾气不过是觉得寂寞了找人撒娇,咱们谦谦有礼的春航公子要是一生了气那可真是九头黄牛也拉不回来,吓死人呢!”
  春航被瑞珠紧紧的搂在怀里,不知是因为被碰到了腰还是怎地,‘簌簌’的打着颤,瑞珠三下两下把自己怀里那个虽然发了抖却依然闭着嘴不说话的男人按在了床上,回过手从自己刚才脱下的衣服里摸出一瓶药油,打开来倒在手心里,把两只手搓热了敷向春航腰上的青紫。
  “以后你们还是都搬回我那个院子住吧,反正院子大,屋子也多,也省得我串你们几个的屋子还得跑大半个王府,这药油是我从若狭带回来的,专治伤筋动骨扭伤跌伤,原本说放在佾情那儿是因为他总摔着自己,谁知这药带回来他还没用过,倒叫你先用上了……”
  春航被瑞珠按着爬在床上,光洁修长的半身在烛光的掩映下显出一种玉般的温润光泽,瑞珠低着头轻轻揉着春航腰上那块巴掌大的淤血,春航咬着牙,慢慢眼里却有什么东西滑下来,打湿了枕头。
  “你昨天出去了?”瑞珠低着头,手上不停的低问。
  “……”春航不答。
  “去哪儿了?”
  “……”
  “是……你娘那里?”瑞珠半跪在床边,原本揉着春航伤处的手渐渐滑上那如玉般光洁滑腻的背,春航的鼻息微微一窒,瑞珠俯下身,有些发干的嘴唇轻轻碰了碰春航有些紧绷的腰,接着低声道:
  “你这伤该是我那三哥使的坏吧……你娘……恐怕也是避而不见的……你别怨……你娘有你娘的苦衷,她不见,是为了你我好……不过,你终究是因为我受了苦……为妻补偿补偿你好不好……?”
  春航紧咬着嘴唇不让已满溢到齿缝边缘的低吟溜出来,瑞珠带着药油味道的手指轻轻刮过春航脊背上那道流畅优美的凹纹,继续往下滑过胯骨,握到那已经滚烫坚硬的肉物上。
  “你这样压着它,它会哭的……”瑞珠用牙齿轻轻咬起春航肩胛骨上滑嫩美味的皮肉,含糊不清的喃喃了一句,春航两只手防卫什么般的抵在胸前,脸却深深埋进枕头里,身子紧绷得一阵一阵打着颤,瑞珠细细的咬过春航弓起的脊背,握着那处肉物的手没动,却也渐渐被从孔穴中溢出的蜜露打湿。
  “春航别难受啦…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你信我好不好……你信我……嗯……要不咱们换个姿势,我让你多咬几口好不好……”
  春航被耳边忽然响起的低语弄得身子一抖,瑞珠侧着身硬用自己在春航与床之间的挤出一道空,春航红着眼圈半怨半嗔的瞪着眼睛亮闪闪的望着他的瑞珠,瑞珠下意识的手里动了动,春航咬着嘴唇无声的痉挛了一下,眼泪‘啪嗒啪嗒’掉得更快。
  “好了好了,咱们春航公子也这么大一个人了……哎?我不是嫌你岁数大……哎……别哭了……再哭眼睛就变成桃子了……算啦……估计你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忍着呢是不是?我那三哥也太不像话了,你要相信我不骗你,你娘确实是为了你我好才不见你的……你总是这样,平时稳重得跟个假人似的……也只有遇到我的事儿才总会慌了手脚……我知道你担心我……真的没事……我早想好了……为了你们……我一定要没事……”
  瑞珠搂着一声一声低低的抽着气,在她怀里一边像出了水的鱼般上下翻腾一边却又‘啪嗒啪嗒’的掉着泪的春航不停的喃喃私语,一直到了半夜,折腾得浑身酸软的春航才总算被她哄得入了睡,转过头,瑞珠望向一旁透出朦胧月光的窗外,她早已想好了……为了他们……她一定要没事……可即使是早已想好了的,她在朝庆的那天早晨却依然没能管住自己心中的冲动,除了她和凤析阁里那两个人谁也不知那天早上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当她再一次看到那张清秀微白的脸时仿佛在一瞬间忘记了所有一般‘扑通’一声跪在了书案下面,用异常清晰的声音对那坐在上面面目阴沉不清的帝王哑哑的说了句:“皇上,把这人,给了我吧。”
  “哦?”坐在帝位上的女人冷笑,明黄色的凤袍因冷笑而抖成一团,一只手指着那站在一旁低着眼,眼睑都不动上一动的男人,那个被她叫过‘姐姐’也称过‘王上’的女人冷笑着低声问了句:
  “你要这个半聋又哑的细作?你……要他带着朕的孩子到哪儿去?”

174

  他不是兰儿,她早知道,他什么也不是,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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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祭十日后瑞珠被宣进宫,原本已做好了面对女帝的准备,但瑞珠进了宫以后却被直接带入了后宫内院,领路的女侍把瑞珠带到淑德殿后转身抱拳道:“皇上正在琉涛殿觐见大臣,特命吾等带王爷先来拜见陈皇父,皇上还交代叫王爷不必匆忙,与陈皇父畅叙思情之后再去觐见也不迟。”
  瑞珠向女侍点点头,转身走进装饰虽然不新,但却也是极为金碧富丽的淑德殿,她之前在宫里养病之时曾来过这里多次,所以路熟驾轻的寻到了后殿,一路上有认出瑞珠的侍从慌忙向瑞珠施礼,瑞珠对见到她的男侍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全都不要声张。
  走进静悄悄的内室,瑞珠小心翼翼的走到侧卧在软榻上午憩的男人身旁,蹲下身,一语不发的歪着头望着榻上男人如同春睡牡丹般娇娆的面容。
  仿佛察觉到什么般,榻上原本假寐的男人慢慢睁开了眼,瑞珠眨眨眼,笑着低声问道:“还是吵到叔父了?”
  陈皇父还未清明的眼波恍惚然的一晃,睡得泛起薄薄晕红的脸上慢慢露出一抹宠腻温柔的笑。
  “你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哪有进后宫内院不要人通禀的……”
  陈皇父嘴里说的虽然是责怪的话,但语气却轻得仿佛在用羽毛来拂瑞珠的耳朵,瑞珠托着下巴蹲在榻边,眨巴眨巴眼。
  “你这孩子啊……瞧你被风吹得,脸都红了……”陈皇父轻叹着伸出睡得暖暖的手,爱怜的轻轻抚上瑞珠被冷风吹得有些冰凉的脸颊,瑞珠轻轻嗅着从男人软裘的袖口中飘出来的暖香,吸了两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陈皇父‘呀’了一声从软榻上坐起身,望向一旁的侍儿要他们拿个护手炉来。
  “用什么暖炉,我看叔父这儿就够暖和。”瑞珠向那侍儿摆了摆手,一猫腰,笑嘻嘻的钻进陈皇父盖的被子里,
  “你这小祖宗,眼看着年岁又要长了,怎么倒越大越皮了……”陈皇父不带一丝责备口气的叹着气,按住在自己身旁在被子里像虫子一般乱拱乱动的瑞珠,瑞珠笑嘻嘻的从被子里钻出一个头,歪着望着满脸宠腻的陈皇父笑道:“就算年纪再怎么大,在皇父面前也还是孩子不是?”
  “说的……也是……”陈皇父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轻轻的伸过手,把缩在被子里的瑞珠揽在怀里,一下一下摸着瑞珠凉丝丝的头发,喃喃般自语的说,“你这孩子,出去一趟人黑了也瘦了,个子倒好像长了些,可不管你长到多高多大,总还是我心中那个小小的,老是赖在我怀里哭的傻孩子……”
  瑞珠把鼻子贴在陈皇父身上使劲嗅了口那一股一股从衣襟里飘出来的甜暖香气,‘嘿嘿’笑了两声,忽然抬眼问道:“我闻到叔父身上香得甜丝丝的,是不是藏了糖?”
  “真是……叔父都多大的人了,哪还会贪嘴吃……”陈皇父宠腻的笑笑,抬起手轻轻点了点瑞珠的额,瑞珠弯起眼睛笑,抬起手在怀里摸了半天拿出一包棉锦包裹的布包,在陈皇父眼前晃了晃,故意笑道:
  “叔父既然不贪嘴,那我这包辛辛苦苦从若狭挑回来的蜜丝锦糖也就不拿出来讨叔父不喜欢了,干脆待会儿随手赏给哪个看得过眼儿的小侍,没准儿人家还会记住我一辈子……”
  陈皇父呆了呆,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嗔的望着瑞珠,眼见着瑞珠笑得一脸狡黠,心里虽然喜欢却又觉得瑞珠那脸笑得实在可恶,瑞珠又笑容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糖,陈皇父微有些羞窘的咬咬嘴唇,忽然把脸一沉,轻轻推了一把瑞珠转头道:
  “你这孩子,果真一点规矩也没有,敢拿平日里逗弄你那些男妾的手段来欺负叔父……看来叔父确实……确实是太宠你了!”
  瑞珠被陈皇父那不轻不重的一推弄得愣了愣,一时间不知自己是不是胡闹得有些过头了。
  “叔父……”怔了半晌,瑞珠轻轻拉了拉陈皇父的衣袖,讨饶般的低叫了一声,男人别着头不说话也不动。
  “叔父真生瑞珠气了……?”
  瑞珠又低低叫了一声,眼瞧着男人虽然依然不动不说话,但保养得相当细嫩光滑的侧脸上却渐渐烧一般染上层薄薄的晕红。
  眨眨眼,瑞珠忽然又虫子一般腻到陈皇父身旁,打开包着糖的布包,从里面小心翼翼的夹出一块裹着银箔的糖块,剥开来,讨好般的送到陈皇父嘴边。
  “来,叔父先尝一块,看看这糖和咱们凤栖做的有什么不一样……我带回了不少若狭的特产蜜饯……原来那东西在若狭也不太好买的,明儿个我就叫月总管找人送进宫来,是吃是留都随叔父喜欢……嗯……”
  瑞珠一边说一边满怀期盼的眨巴眼睛,陈皇父原本沉下来的脸渐渐忍不住泛起了丝丝缕缕的笑意,瑞珠一见陈皇父露了笑容,就得寸进尺的又向前蹭了蹭,拽着皇父的袖子嘴里‘嗯’了半天,弄得陈皇父最后只能柔柔的戳了戳瑞珠的额头,幽幽的叹着,低声道:
  “你这孩子……叔父年纪也大了,经不起你这小坏蛋乱闹……你也记得些,以后没长没幼的话别瞎说……这宫里,乌七八糟的事儿比起外面那些下三滥的园子也是只多不少,你又是个女儿家,以后若是进了宫便要守规矩,别凭白让别人污了去……”
  瑞珠枕在陈皇父的腿上,眨着眼听,听完了就又眨眨眼睛,忽然笑着低问一句:“叔父可想听我讲这次出使若狭碰带的新鲜事儿?”
  陈皇父望着瑞珠带笑的脸微微怔了一下,忽然轻轻点了点头,柔柔的说了声:“你讲。”
  “嗯……说起若狭,最让我喜欢的就是哪里遍地都是可以洗澡的热水,听说经常泡泡还能让皮肤变好……”瑞珠想了想,弯起眼把头在皇父腿上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来。
  陈皇父一边听着一边轻轻抚着瑞珠的头,瑞珠讲起兴来,开始充分发挥在把前一世里看小说看出来的特长,把一分的有趣夸大成十分的神奇,最后只差没把若狭说成是一个天上飞火龙地下跑长虫的奇幻世界,陈皇父从瑞珠一开始讲便一直笑眯眯的听,一直到瑞珠讲得口干舌燥声音发哑,陈皇父才抬起头向一旁的侍儿摆了摆手,接过侍儿捧上来的一杯香露,送到瑞珠嘴边让她润口。
  “其实……很辛苦吧……?”陈皇父望着大口大口喝着香茶界渴的瑞珠,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瑞珠抬起眼,眼睛亮晶晶的闪动着一种有点像是笑意又有点极为认真的光芒。
  点点头,瑞珠第一次没有回避的承认下来,但停了停,瑞珠又笑了笑,哑着嗓子低声说:“虽然辛苦,可是能回来见到家里人,怎样都算值得了,叔父……我知道叔父在这深宫里待得落寞,如今皇姐新得嫡女,正是仁孝双重之时,叔父若是愿意,可由瑞珠向皇姐进言,先让叔父出宫去三哥家里小住,然后……”
  “你这傻孩子……自己的事还忙得顾不得呢……”
  陈皇父轻轻摸着瑞珠暖暖的脸颊低低叹了一声,眼里闪动起某种让人分辨不清的光彩:“哥哥当年早亡,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虽也有一亲子季辛,可我知道……那孩子从小就跟我不亲,自他开始懂得男女之别起,他便开始怨恨……呵……我还记得,当初你刚被送到我手上时好像只有小猫小狗般的大小,连哭声都比别的孩子弱上不知多少,那时我心里还暗暗的担心你能不能平安的长起来……后来你慢慢的一丁点一丁点的大了起来,长得倒越来越如男儿般的粉雕玉琢了,你那些姐妹们老是欺负你性子腼腆,你那个三哥哥也总是在暗地里挤压你,你虽然爱哭,可这些委屈你却从都不说,只是伤了心的时候便哭得更厉害些……别人都说你和季辛是生错了性别,但我却万分庆幸你生的女儿身,这世间,纵使是生在皇家男儿也是万般不由己的,你生成了女孩,性子虽然软但却让人不能太过欺压你,同样,我也庆幸自己生的是男儿,自己的孩子总是自己最明白,你那三哥季辛虽然聪明机谨,可却也恃才傲物,傲气太剩,生为男儿,别人最多在看不惯他时讥讽讥讽他,若是生为了女儿,只怕以他那锋芒毕露的性子也活不到现如今这个年岁……”
  “你与季辛,在我心中便是我的亲子亲女,季辛总觉得我偏疼你……可他不知道,为了他,我也是甘愿付出所有的……你虽自幼便没有了生父,可当初的太子如今的女帝与你是同父同母,关系总比别的姐妹兄弟近一些,你之前又一直是个软弱没有作为的幼子,所以我明白你那皇姐会护着你,可是季辛不一样……他性子偏激孤傲,在你们兄弟姐妹中一直都不被看好,先帝驾崩新帝登基,除了你是肯定会被你皇姐护佑起来的,其他的皇子皇女都会被推向一个归宿……当初先帝临去之时曾颁下遗诏,宫里所有男妃男侍,到了年纪的未被临幸者自愿出宫另行嫁娶,被临幸过或已有子嗣者,可自选出宫与否,出宫与子嗣生活同过者赐白银千两,留宫守洁者封‘君父’,原品提级,当年我与你和当今王上的生父,先帝男后,我的同胎哥哥只低了一品……我留下,就意味着宫里宫外都要尊称我一声‘皇父’……只要当今的王上还要尊称我那一声‘皇父’,已入花败之年的我便能舍得我的半身,替你们兄妹顶起一块天,保你们半世的平安……”
  “叔父……”瑞珠压下嘴边的那声叹息,弯起眼笑着给那个已是泪流满面却还不自知的男人轻轻擦泪,“三哥不是不和叔父亲,他从小欺负瑞珠就是因为嫉妒叔父对瑞珠好,他又争胜好强,看着心里嫉妒却又不愿明讲,所以才会故意赌气疏远叔父……瑞珠从小丧父丧母,唯一记得的长亲除了叔父便再无别人……叔父说要护我们,其实是我们应该护着叔父才对……三哥那么聪明,怎么也能护自己一世平安……瑞珠也已经长大啦,能骑马射箭,已经是当世无双的好女儿啦,所以叔父不用担心我们的……叔父已为孩儿们操劳了半世……下半世……就由孩儿们照顾叔父了……还有,叔父哪里老了?叔父是瑞珠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人,花里牡丹,艳贯群芳,百花之王,嗯……”
  “呵……你这孩子……就会拿胡话乱哄你叔父,也不知道臊……”陈皇父笑里带泪的戳了戳还在仰头苦思的瑞珠,瑞珠眨着眼笑,伸手擦去男人又湿了的脸。
  “瑞珠知道臊的……叔父抱得这么紧,瑞珠的脸都要红了……”瑞珠含糊不清的喃喃着,声音极细的,在男人耳边咕哝般的小声说:“叔父放心好了,时候到了,瑞珠自然会走……”
  “该走的时候……你便走吧……”陈皇父抽抽咽咽的轻声叹着,更紧的抓住瑞珠的手臂,“你的皇姐……是个好皇帝……可思量的太多……你走……在我有生之年总能再见你回来的……也许用不了多少年……便……”
  瑞珠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抱着她、身子微微打着颤的陈皇父的背,心里模糊的翻滚起什么,但一转瞬,瑞珠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让自己心里刚刚升起的念头向被水冲走一般消失了个干净。
  她……有家里这么多人等着,盼着,护着,所以,该放手的便一定要放手,她,不该去伤他们的心……不该……也不能。

175

  瑞珠别了陈皇父,出来时日已半沉,一队女侍早已齐齐的站在庄容苑外等候多时,瑞珠看到那领头女侍时故意惊讶的愣了一下,大声问:“王上已觐见完大臣了吗?怎么不进去叫我?”
  “王爷莫急,皇上已经吩咐过至少要等王爷在陈皇父这里用过晚膳之后吾等才能打扰,若是王爷在晚膳之前便出来了,就带您去清霞宫与吾主一同进膳,王爷请。”领头女侍拱手笑道,瑞珠点点头,由女侍带着,一路走过长长的朱粉高墙,行了大约两刻才来到清霞宫前。
  等在门外的侍儿进去通报,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瑞珠才被召进殿,走到那面宽大漆金的红木龙案之下,瑞珠恭恭谨谨的撩袍跪地,只有目光仿佛在不经意间般的掠过那道沉默的站在书案一旁的细瘦身影,那不经意是假的,她自己明白,那个站在龙案之后望着她的人,也明白。
  分不清自己心里翻滚起来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只觉得那东西似冷似热,她不只一次跟自己说过,那个人不是兰儿,她明白,那个人不是,可目光从那人身上掠过时,她就是不自觉的去望那人的眉,那人的眼,看到那人原本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稍稍红润了些,她竟然会有一种喜得微微心疼的感觉……
  那人,是她救回来的,是她一手救回来,从南王手里把他讨下来时,他已是伤得奄奄一息的了,她守着他,除了不分白天黑夜的要和南王周旋之外,她便是衣不解带的守着他,有几次,佾情在一旁看着她,对着她伤心得话也说不清的哀哀的哭,她转过头笑着安慰那个哭得莫名其妙的傻小白,另一手却依旧轻轻柔柔的抓着他的手,不肯放松,仿佛她那只手只要放了,那榻上的人便会化成一股烟消失不见了一般。
  苦熬了三天四夜,那人总算是醒了,那几夜之间四儿曾经不只一次的对她说过,这个人,身子原本就因为有异药沉积而变得不实,之后又一直颠沛流离伤了根本,如今更是伤得危及了性命,即使救过来,恐怕也会损寿,若说一个人锦衣玉食能活到七十,生活困苦能活到五十,那么这人病体支离又内外皆损,就算以后琼浆仙液的苦心调养恐怕也活不过三十……
  活不过三十——
  她仿佛没听到过那句话般的,只看到那人睁开了眼,她便高兴得几乎不知所以,仿佛,她硬是把什么曾经失去过的东西又抢回来了一般。
  那人睁开眼后的一瞬似乎有些慌张,但等到用手抚上胸口时,那眼里的慌张便一点一星的渐渐褪了干净,那一瞬,她看在眼中,心里不知是冷是热的异动了一下,但接下来的日子,她依然悉心竭虑的照看他,给他上药,喂他吃饭,帮他洁身,他从始至终都再未露出过一丝慌张,她也做得越发顺手自如,仿佛天生便该侍侯他一般,慢慢的,她发现他沉默不语,不是因为不愿而是因为天生不能,又慢慢的,她发现他虽耳不灵听口不能言但却能辩人口型,所以,在她对他说出‘咱们可以回去了’这句话时她终于在他眼中看到了沉默之外的东西,虽然那丝喜悦只是一闪而过的,却恍若星火般暖疼了她胸口下的某个东西。
  他虽不说,但她却知道他心里的想——按四儿所说,男子胎晶,从种上开始的第三日便开始初步显形,她看过他胸上的那块,据四儿说应该已是半月有余的了,这异世男子结晶多为三个月,也偶有四个月才熟晶的,胎晶结熟之后必须尽快取下,然后放到胞衣树,由胞衣树生出的果囊继续孕育,约十日后果囊成型,里面的孩子也会适时脱出,之后有钱人家会用混了胞衣树汁的奶品喂养婴儿,而没有钱的人家便用胞衣树汁混了稀粥来喂——那人胸上的痕迹已显了初型,她对着那人的眼,许诺,让他的孩子,生在那个她的身边,那人一直沉默无波的眼,微微起了涟漪,她望着,胸口下又似冷似暖的动了下,然后之后的日子,便是在奔波中度过了的。
  她为了他,特意把若狭又为景怜准备出的宽大马车借了出来,她刚开口时那任性的孩子不但不乐意,看那模样甚至仿佛她羞辱了他一般,恨不得咬她一口才解恨,但等她想再寻别法时那脾气古怪的小东西却又咬牙切齿的硬逼着她让她把他抬上他的马车,一路上她为他递水喂饭便都是在景怜那双恨得血红的眼睛的瞪视下完成的,她为了让那脾气古怪的小东西少点怨恨,自然就少不了小小的安抚安抚他,好在那小东西脾气虽坏,但心性却也不是太糟,一路上至多只是对她冷嘲热讽个一二,并未在做其他。
  一路过洲遇府都未再做停歇,行程线路全是怜香惜玉所选,她曾对因为在马车里颠了一天而形容委顿的佾情说她会留下怜香惜玉中的一个,再留下一部分人,让他跟着她们慢慢往回走,不用再这么辛苦,可那小傻子却哭得稀里哗啦的拉着她的手,用累得打颤的身子拼命腻着她,让她不要扔他……她原本还想笑着欺负欺负他,可不知为什么那笑还没爬上嘴边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从没想过要扔下佾情……她不会扔……佾情……红玉……春航……茹叶……蕈香……他们全是她心尖儿上的肉,她怎么可能舍得了他们?怎么可能?舍得?
  她舍不得。
  之后的行程,依然匆忙而且辛苦,她还是一心一意的照看那人,但却不像之前那样任由自己把自己蒙住了心窍,所以——
  所以她看到了佾情那双总是泪汪汪的眼睛里想掩饰住的委屈和心慌,也看到了红玉越发瘦下来的脸上沉淀下的无言和沉默,还看到了怜香惜玉眼眉间的焦灼——
  也因此所以,她确定自己心里的不舍,所有的人她都舍不得,那么,被舍下的就只能是……之前那个一直被她藏在心里的,一直在为自己当初所做下的决定后悔无比的自己了。
  她其实从很早很早就已经在后悔,从那遭受了百般折磨的瘦弱身子在她面前完全凉透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开始后悔。
  她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当初她没有犹豫那一瞬该有多好。
  如果她没有犹豫,也就不会选择那条让她后悔至今的路,如果她没有犹豫,她就可以逼着兰儿把药吃下去,兰儿只要不死,就算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又怎么样!她会陪着他,白天她会陪他解闷,晚上她会陪他暖被,她不会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她知道她自己能做到!所以,她才更后悔!
  她不想自己这么后悔。
  所以她才一直努力让自己忘记她的这份后悔,她不让自己想起兰儿,不让自己想起自己心尖上这块被刀插烂了一般的伤口,所以她才会一直迟迟没有去接红玉,她不过是不想面对自己心上的这块痛!
  “不看了?”龙案后传来一声微冷的低问,跪在下面的瑞珠微微动了动,没有抬头,女帝扫了一眼一旁直立不语的沁言,忽然转目道:“我放你这许久的逍遥,你可歇息过来了?”
  瑞珠跪在下面,微微的点了点头,女帝见瑞珠一直低着脑袋不说话,停了停,忽然指着一旁的男人,渐渐放柔了些声音的低声说:
  “我知道你一路护他不易,所以特地叫他今日出来谢你,之前你不知他与朕的关系,所说所想朕皆不再怪你……朕也知道你这次出使若狭吃了不少的苦头,那若狭皇子你也本不愿娶,所以朕还是那句话,你想要什么只管对朕讲,朕赏给你。”
  瑞珠跪在下面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静了静,忽然抬起眼望向龙案后的女人低声道:“……臣妹只愿王姐能好生待他,再无别求……”
  她不求别的什么,因为她早就知道那人是什么。
  那人是若狭的细作,是她王姐的男人,是她沾不得碰不得的东西,当初在肖南边营里,那个女人满是讥讽的把所有事全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她——
  那个男人能在秋猎中突然出现,自然不是什么山精狐魅出来作祟,她们原本策划的不过是一场英雄救美的简单桥段,却没想到那个男人身上的异香意外得引发那只凶兽的狂性,让女帝心生警觉,使那次在秋猎中接近女帝的机会白白流失。
  后来那个男人又在百花宴中化身小倌儿惑人出场,神秘遮掩住的容貌和动人魂魄的舞姿目的不是别人却是瑞珠,她们本想凭着那人与兰儿相貌上的几分相似,再加上她们特地去出兰儿的墓里掘出来的东西,制造一个契机让瑞珠把他收入府里,却没想到阴错阳差,瑞珠没有碰到沁言,却被便衣出巡的女帝把沁言带回了宫里。
  “好生待他?他凭什么?”
  冷哼出声,女帝的目光转到那个面目苍白的男人身上,原本放柔的面目渐渐紧绷了起来,那男人明明苍白无奇,残弱卑贱,却让她异样的眷恋,原本她以为自己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却没想到即使是在怀疑起那个男人的身份后,她依然不想面对现实的把他留在身边,一直到他——
  他究竟敢私自吃了琼果,又骗她也吃了,然后带着她和他的孩子逃走!
  “你还想着他?”
  冷笑着用手指着一旁静立的男人,女帝发白的脸上露出一种由愤怒别的什么东西混合出来的古怪神色,瑞珠木着脸低下头,不再言语,女帝怒极反笑的又冷哼了一声,沉默了半晌,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的又冷笑了一声,自语般的低喃了一句:
  “瑞珠啊……咱们,果然是姐妹啊……”
  跪在殿下的瑞珠身子微微震动了一下,殿中一时无声,冷寂了很久,才听到女帝在龙案后忽然漫不经心般的开口道:
  “上次相见太过仓促,未及问起你这次出使的详况,听闻你等因遇风雪在边境大营滞留了一些日子,应该是见过咱们的震北大员了,我凤栖一国能年年国泰民安全靠这位震北军神,朕虽说年年都能见她一面但终是姊妹情深,只恨聚少离多,你说若是我传旨命她进京叙命,留她在京里小住上个一年半载,她可会愿意?”
  跪在下面的瑞珠身子又是一震,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抬头的欲望,瑞珠死死的低着头,木着脸不吭声,殿里又静寂了良久,龙案后的女帝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问道:
  “听说你府里最近有些小动静,莫非你才刚刚回来,就又开始厌了这京城里的是是非非了么?”
  “……”瑞珠跪着,低着头不说话,女帝又沉默了半晌,忽然从鼻子里短短的轻笑了一声,放柔声音道:
  “算了,你既不愿意,我也不再接着勉强了,反正之前我也应允了你,你自幼便不是和人争名夺利的性子,你既想走,就走吧,安安静静的去你的瑞王封地过你的平和日子去,等有了七八个孩子,你的性子也成熟稳重了之时再回来,到时你我姐妹再执手相聚……”
  瑞珠跪在地上静了半晌,脸上分不出悲喜的有些木,停了停,身子往前动了动正要磕头谢恩,龙案后的女帝忽然又说了一声‘等等……’,瑞珠半跪半趴的保持着那个姿势停了住,也不抬头,女帝一双凌厉的凤目盯着她的头顶看了半晌,动了动嘴唇似乎还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不过是叹了口气,背过身疲累的挥了挥手低声道:
  “算了,你先回吧……过十日是男后所生那位皇女的周岁小庆,朕到时要大宴百官,你也来,然后……再走吧。”
  “臣妹谢皇上恩。”瑞珠听女帝说完,又等了等,才一个头磕在了地上,然后站起身,瑞珠头也不抬的一步一步退出了偏殿,迈过那道门槛,门外的女侍静悄悄的把殿门带好,转过身,瑞珠无意识的抬起头望了望头上黑漆漆的天,这才惊觉现在已是入了夜。
  瑞珠就着沉沉的夜色走出皇宫,宫门外怜香和惜玉早已等候了许多时候,骑上马,瑞珠下意识的转过头最后望了一眼在沉沉夜色显得巍峨高大的重重宫墙,忽然催马行去。

176

  瑞珠回到王府,春航几人也早已等得心急,见瑞珠毫发无伤的回了来,蕈香和茹叶先松了口气般的找借口离开,佾情原本还娇滴滴的扒着瑞珠的身子想往上腻,最后也被茹叶青着脸生拉硬拽的给拽了走,屋子里只留下春航和侍侯在一旁的红玉,瑞珠不紧不慢的吃了饭,擦干净嘴以后才转过头望向春航一双墨玉般乌黑润泽的眼,问了一句:“府里有事?”
  春航一双温玉般的眼闪了闪,才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问:“你可知为什么今天蕈香他们等你等得一脸的担心?”
  瑞珠偏着头想了想,摇摇头,她之前也有过在宫里逾夜不归的时候,那些多是她和陈皇父在一起腻得晚了,又看陈皇父一人在后宫待着孤单,所以就住上一晚陪他。
  “你今早出门之后,四儿就被宫里的人接走了。”春航望着她又轻轻叹了口气,瑞珠愣了愣,明白过来般的低低‘啊’了一声,不在说话,春航见瑞珠面上再不露什么,也就不再言语的低下头,拿过红玉手上的热帕子给瑞珠擦手。
  瑞珠一双黑黝黝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给她才手的春航,渐渐若有所思般的微皱起眉,随后又不知想到什么般的将眼里的光芒隐了去。
  五日后,瑞珠带了一家美人亲亲去了京里最大的那座净水庵。
  原本瑞珠还想带着亲亲们去更远的地方,比如说她在出使若狭之前带着美人去过一次的那座住了两三天的山,可是一是考虑到她这一大家子人如果不久之后要搬家,那就不应该再去那么远的地方,二是现在刚刚勉强可以算是春暖花开,去年进山的时候都已经是四月了还有些凉,现在才刚到三月,估计正是山风大的时候,所以只能在京里小小的溜达一下。
  一群人在净水庵住了三日,瑞珠撒了大把的银子让净水庵里那些老尼姑见了王府的一行人比见了菩萨的真身还要高兴,佾情因为自己当年曾在这净水庵上过百花宴所以又是得意又是兴奋,在瑞珠包的画舫里也一脸希奇兴奋的模样,要不是红玉在一旁时不时拽上一把,估计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要下去和水里的鱼儿游水去了。
  也多亏了有佾情在一旁闹,才把原本都有些心神不安的蕈香和茹叶逗得面色也渐渐开朗起来,尤其是在听到佾情说这净水湖里据说住了条两百多年的鱼精以后,茹叶开始忍不住不信的讥讽了两句,虽然佾情明明也只是道听途说,可一见茹叶不信也就一口咬定这湖里绝对有这鱼精,瑞珠笑呵呵的看着两个人刚开始只是斗嘴,到后来发展成佾情吵着要鱼竿,非要把那鱼精钓上来给茹叶瞧瞧,茹叶看佾情正经八百的拿鱼竿要钓鱼,自己冷笑着瞥了两眼,最后却又气不过也找来个鱼竿,也在船头坐着,两个人接着斗嘴,斗来斗去又变成比看谁的鱼竿先钓上鱼,之后又比上了看谁钓上来的鱼个儿大,蕈香在一边像守孩子一般守着他俩,被带着也闲不下来,春航因为一直在打理王府里的杂事总觉得精神有些疲累,瑞珠就让他歇着,自从四儿一走,春航似乎要打理的事情就一下变得很多,瑞珠心里明白春航忙的是什么累的又是什么,但却只看在眼里,嘴上只字不提,她明白春航虽然外表看去温润如玉沉稳大方,但其实是其貌如玉其性似钢,蕈香和茹叶的不安,是她可以用话哄回来的,而春航却不会,但她也明白,无论有什么,她都可以分给他担。
  在净水庵三天小住之后便是如同一次小规模搬家般的回府,瑞珠怎么也想不透她当初选这个比较近的地方就是为了来回可以不那么兴师动众,可为什么来的时候没觉出什么可一等到要回去了却发现原来自己带出来的东西居然那么多。
  为了避免要折腾半天才能回府,瑞珠就遣了怜香惜玉中的一个先留下,等东西都收拾好了之后再走,她和她那五个美人亲亲分了两辆车坐,先行一步,一路上本应无事,但刚出了净水庵没走多久,瑞珠忽然感觉有人停了马车,跟她们一起走的怜香翻身下马,在帘子外低低的叫了声‘主子’。
  瑞珠撩开车帘向外一望,停了停,忽然起身撩起车帘,一探身从马车上跳下来,然后转过头,向马车里的春航伸出手,春航微微一愣,没有言语的扶住瑞珠的手,起身下车。
  站在路旁的高瘦身影一语不发的望着瑞珠和春航的一举一动,春航下了马车,抬起头来望向那一直沉默不语的高瘦女人,忽然眼里闪了闪,湿了。
  “娘亲……”
  春航嘴唇发白的抖了抖,几乎是语不成调的低喊了一声,瑞珠下意识的扶住春航发颤的身子,可却没想到春航神色凄楚挣扎的向前急走了两步,几乎是摔倒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一身青色长衫的高瘦女人望着跪在地上身子抖得不成样子的春航,眉宇间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淡淡的点了点头,低声道:
  “你很好,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如今看来娘当初的决定,也没做错,我知道你一直想见我,所以今天特来看看你,你只管记得,你已是瑞王爷的人了,就应是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一心只应有她,别在去想其他,只要好好的继续过就好了!”
  宰相原本口气很淡,春航跪在地上听着,浑身‘簌簌’发抖的泪流满面,但说着说着,瑞珠见宰相原本淡薄的眼神渐渐变得凌厉起来,春航刚开始还没有所觉,但宰相越说语气越重,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几乎是厉斥出口的,春航恍若遭了雷霹一般满脸愕然和不信的抬起头,脸上旧泪未干又添新泪。
  “娘亲……”抖动的张开已完全失了血色的嘴唇,春航摇着头努力想讷讷出声,瑞珠望了一眼面容严厉的中年女人,忽然一手拉起春航已僵硬得没有知觉的身子,轻轻搂在怀里,望着对面那人轻声说:
  “请婆母放心,瑞珠前世欠下的债多,但今生虽不能只对春航一人独守,却也相约一世不离不弃,春航很好,得了他是我瑞珠的福气。”
  春航慌张绝望的摇着头,嘴里凄苦无比的仿佛低喃着‘不是……我没有……’,瑞珠见春航被她搂着依然摇摇欲坠的几欲摔倒,只能转过身,先把已是失魂落魄的春航送回马车之上,马车里的蕈香也隐隐听到了什么,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头一回见一直稳重温和的春航这么失态,心里也是大大吓了一跳,慌忙接过手,好生安抚。
  瑞珠转过头,宰相神色不见丝毫缓和的望着她忽然冷冷的问了句:“你知道?”
  瑞珠微微一愣,忽然明白过来般的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想起什么的低低喃了一句:“其实那没什么,不过是……”
  “不过是少年不懂事相互玩闹罢了。”一直板着脸的宰相忽然面无表情的插口道,瑞珠微微怔了怔,嘴里‘呃’了一声,有些犯傻的跟着点了点头,然后就不知自己是不是有些眼花的看到宰相一直凌厉的眼睛里似乎飞快的闪过一丝缓和,然后就看到宰相轻咳了一声,向瑞珠抱了抱拳,说了声:“王爷别过。”
  然后就转身走了。
  瑞珠傻傻的望着明明是步行,却以相当快的速度消失在她视野中的女人,愣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先回王府再说,转身上了马车,眼前着春航在蕈香的安抚下渐渐已止住了眼泪,只是形容还是相当委顿绝望,即使是瑞珠当着蕈香的面把他拉到自己怀里也不见他像平日那般放不开。
  “没事没事,当娘亲的全是这样,她今天特地守在这里等你不就是为看看你?不过是做娘的面子摆得高,温言细语的话说不出,就只能假装严厉的说些不好听的话,其实心里还是惦记你的……你说是不是?”
  瑞珠像哄孩子一般轻摇着在她怀里低低抽泣着的春航,唔,要不是蕈香也在马车里,她就放开自己再好好尝尝她这哭得如同带泪梨花般的美人亲亲了……其实……就算她不忍也没关系,可这么当着蕈香的面做了,之后等春航心智缓和过来,毕竟会又羞又气的恨她一辈子……得不偿失的事不能做……一辈子的幸福还是比一时的快活重要啊。
  春航整个人都昏沉沉的靠在瑞珠怀里,不点头也不应声,瑞珠就坐在马车里安抚了春航一会儿,忽然感觉马车似乎一直就没走,把春航交给了蕈香,瑞珠掀开车帘往外看,结果一条骑在马上的魁梧身影一下映入了眼帘,怜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皱着眉,瑞珠想了想,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一旁的怜香交代了几句,然后用眼色示意下面的侍从,让她们先赶着春航这辆马车走了。
  “茹叶?下来看看……”瑞珠瞟了那高坐在马上,一副气闲神定的魁梧女人,走到茹叶和佾情坐的马车旁,撩开车帘轻轻叫了一声。
  “干嘛?”茹叶在马车里挪了挪,把从上了车就开始睡的佾情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瑞珠皱着眉头笑了笑,低声说了句:“你看看谁来了?”
  茹叶探着头从撩开的车帘往外一看,忽然脸色大变的一摔车帘,气急败坏的喊了一声:“你让她走!我才不见!”
  “别乱发脾气啊——出来见见吧——”瑞珠小声央告般的嘟囔着,手脚并用的爬上马车,把缩到最里面的茹叶往外拉,茹叶刚开始还青着脸使劲挣,最后却因为实在倔不过有牛一般力气的瑞珠,被强拉出了马车。
  瑞珠搂着身子僵得跟石头一样硬邦邦的茹叶,小声劝慰的咕哝了几句,那一直高坐在马上的魁梧女人终于抱拳拱手笑问了一声:“王爷早。”
  “啊,国舅……婆母大人早。“瑞珠抬起头强笑着也还了个礼,还想再对茹叶劝上几句,可一低头,却发现如今已长到和她齐高的小狐狸正柳眉倒竖、满脸忿忿的闭着眼,看起来似乎真要把自己刚才说的那句‘不见’贯彻到底。
  “这个……”瑞珠无奈苦笑的抬起头望了眼高坐马上的女人,国舅满脸笑容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浑身绷得跟棍子一样的茹叶,转过目光望向瑞珠朗笑道:
  “今日某家带几位侍室过来游游春日,得遇王爷实在是巧得很啊,王爷的侍君公子既不愿见某家,那某家也就不再多加打扰,就此告辞!”
  瑞珠望着一勒缰绳调转了马头的女人,侧过头在依然僵得硬邦邦的茹叶耳边低声道:
  “我知道你还怨你娘对你薄情,可你真的不再看她一眼?府里的事我从未瞒过你,你可要想清楚,现在不见,也许以后就再没有相间的时候了……”
  茹叶青着脸狠狠的咬着嘴唇,还是不睁眼,那高坐在马上的魁梧女人似乎还是等了一等,最终还是放马小跑起来,听到马蹄声渐渐听闻不见,一直僵着身子的茹叶闭着眼身子却紧绷得的有些颤,瑞珠轻叹着摸了摸茹叶绷得发凉的脸,惋惜般的小声说:“人都已经走了,你还闭什么眼啊?”
  “……”茹叶紧绷的身子又轻轻抖了一下,沉默了好久,才咬着嘴唇睁开一直闭得紧紧的眼,谁知两眼才刚一睁开,就听到不远处传开一声熟悉的低笑,骑在马上不过是原地兜了几个圈子的国舅满脸含笑的向瑞珠拱手道:
  “小儿自幼娇横顽劣,全是被我这个做娘亲的给灌坏了,原本以前一直发愁依这娇儿的性子在父母庇佑下尚且好说,若是出了嫁恐怕会在妻家受虐罚,却没想到王爷能一心宠护至今,冯某实在感激不尽,今后还望王爷能继续不惜余力的替冯某管教此子。”
  “你和她一起骗我!”茹叶气红了眼,气急败坏的吼了一声,瑞珠有些心虚的小声劝他,心里忍不住暗自佩服她这位婆母大人一看就知道也是个骗男人的高手,骗自己儿子连眼都不眨,还好她家狐狸性子虽娇蛮但本性纯良不随他这娘亲……嗯……
  “啊呀,既然都已经看了,就再多看几眼吧,省得以后后悔,你娘也不是真不疼你,之前叫府里的妈妈过来教训你,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你,我家狐狸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唔,我知道我的亲亲狐狸一定早就想明白了,不过是因为面皮薄,如今见了娘亲有些拉不下脸来罢了……”瑞珠絮絮叨叨的说着乱七八糟的话,茹叶刚开始还是面色铁青唇色煞白别着头不理,但听着听着脸上忽然渐渐湿了起来。
  瑞珠掏出手帕心疼的要给茹叶擦眼泪,茹叶扭着头僵着身子不受,瑞珠一点一点把茹叶僵硬的肩膀扳过来,小心哄,高坐在马上的国舅望着那如扭股儿糖般粘在一起的两人,忽然笑了笑,一勒缰绳,转身打马而去,原本一直别扭的别着头的茹叶听到马蹄声响,身子颤了颤,飞快的转过头泪眼蒙胧的紧盯着那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最终也没喊出什么。
  “放心好了,我看婆母大人身子比去年又壮了不少,一定能长命百岁,将来绝对不会再没有相见的机会的……”瑞珠搂着茹叶高瘦高瘦的身子,把僵得像石头人一般的他拖回马车里,少不得又是一番安慰。
  马踏銮铃轻响,马车又缓缓向前动了起来,瑞珠就这样带着她的几个美人回到了王府,又过了两日便到了女帝在枕霞宫设宴款待群臣的日子,后来凤栎史书中有记:
  凤栎十一年三月二十三,女帝枕霞宫夜宴群臣,瑞王醉后夜闯内院,酒后失德,帝怒,叱令削其纳兰王号,限三日整装出京,回其封地思过,无帝诏不得入京。

177

  瑞珠终于明白了搬家是件多么耗费时间和精力的事,她虽然早就让月总管和春航他们做了准备,可真等着开始迁移的时候却发现她们这一大家子人想低调出京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因为府里的下人全是之前月总管的妹妹从封地带过来的,所以这次回封地自然要把她们全带回去,还好人也不算多,不过三十多个,王府里的下人都带走了那自然也要留些看顾王府,留下的人怎么挑选瑞珠不管,只说怜香惜玉是从小就跟着她的人,这次要走自然也是跟着她,而且那俩孩子一副誓死跟着自己主子到天涯海角的模样,瑞珠也不好说不要她们,怜香和惜玉因为不是家生的下人,所以在这京里自然是有自己的家,瑞珠一想自己下半辈子是没想过还要回京里长住,也就跟怜香和惜玉商量了一下干脆把她俩的爹娘也带封地好好将养起来,那两位老人听自己女儿说了,又看自己女儿在王府里不但吃的穿的不比一般富裕人家差,连相好都已经有了,虽然有些故土难离但也是相当乐不得的应承了下来。
  春航和茹叶家里的人之前也算见过一面了,蕈香和红玉家里都没人,只有佾情,原本瑞珠听说过佾情还有一个鳏居的爹,身子一直不好,后来佾情入了王府,瑞珠就让月总管托人找了个离王府近点儿的好院子,把他养了起来,这次王府搬家,连怜香和惜玉的爹娘都带了,这佾情的爹亲自然也不能落下,所以就找了人早早的把那人接了来,先住偏院,等到出京的那天早上大家上车时瑞珠忽然感觉自己的眼睛似乎不小心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结果仔细一看却差点吓掉下巴的看到她家那个一板起脸如凶神恶煞般吓人的月总管居然一脸腼腆温柔的把一个瘦弱如麻杆儿般的男人小心的抱到一辆马车上,然后再仔细一打量那个看起来又弱又瘦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跑的男人瑞珠就又听到自己的下巴‘咔嚓’的往下掉了掉,只见那个男人虽然面色青黄人过中年,但不知为什么那副病弱模样却隐隐的透出一股妩媚入故的娇弱温婉,一双细目虽然黯然无神却在那半遮半掩间却总带着种勾人魂魄的羞怯,就连稍稍的一举手和一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娇滴滴弱花扶柳的倾城风韵。
  “小白……”瑞珠呆望了那被月总管轻手轻脚的送进马车里的男人半晌,终于有些僵的回过头,望着的佾情,干笑了两声轻声问:“那人是你爹?”
  “嗯。”佾情两眼亮闪闪的点了点头。
  “……”瑞珠仔细望了望在她身旁歪着头做娇柔妩媚状的佾情,终于肯定了什么般的点了点头,轻轻在佾情光洁白皙的额头上PIA了一小下,笑着道:“放心吧小白,只要你遗传了你爹百分之一的基因那‘人老珠黄’这种自然现象在你身上就不会出现了——”
  佾情被瑞珠说得满脸疑惑,怎么也想不明白瑞珠说的那个‘鸡阴’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鸡屁股上的那个尖尖不能吃……嗯……不知为什么想来想去脸有些犯热……不过他爹明明是男子……男子为阳女子才为阴……唔……
  王府银库里的金银珠宝全都原封未动的封在了库里,反正听说只要她们前脚一走,女帝后脚就会派兵来加强对这王府的守卫,那些东西都是瑞珠替女帝在朝堂上做中流砥柱期间得来的,被收了就收了,反正她那封地里的王府去年也全翻新盖好了,那边的银库里也收了不少四周洲县送过去的东西,又有月简星一直在替她打理封地里的大小事宜,应该不会让她几位美人亲亲受什么委屈。
  不过就算已是简装上阵,这堵满了一阵条街巷的马车让人看起来还是有些眼晕,瑞珠虽然已经被怜香和惜玉催了几次让她先上马车,可依然忍不住想在一旁看她家里从上到下是怎么进行这次迁移的。
  一群人在王府偏门进进出出搬这搬那,街巷外早已有好事的百姓把街的前口后口都围个水泄不通只为看个热闹,眼瞧着车队从一早一直收拾到正午时分还没有要开拔的意思,围观的百姓都有些奇怪,正各自议论间,忽见一队蓝衣骑卫打马驰近,堵在巷口的人群慌忙让出一条道路,只见那对蓝衣官差奔到巷口忽然齐齐勒马停缰,跑在最前的一人翻身下了马,向着紧接着她也翻身落地的另一名骑手抱拳道:
  “公子既已安全抵达,我等也就要回去像皇上复命去了,公子可有话要小臣代为转达么?”
  虽然已经下了马,却木呆呆的站在马旁攥着缰绳不放手的男人听到那名骑卫的话似乎愣了愣,那名骑卫官停了停,就在男人犹自怔忪间察言观色的压低声音道:
  “其实公子若是愿意留下,皇上的清黎苑一直都在为公子空着……公子何不多考虑……”
  原本还在怔忪的男人仿佛被骑卫官的话打醒一般眼神一下清明了起来,缓缓的向那女人摇摇头,男人松开一直攥着缰绳的手,一步步的向巷子里的车队走去。
  一直在马车外四处张望的瑞珠忽然瞥到了男人一步步靠近的迷茫身影,眼睛一亮,三步并做两步的跑过去,一把把身形迟疑的男人拽到了一辆马车旁,喜笑颜开的高声道:
  “总算把你给等回来了,你过来看看,你一直照顾的那些野猫野狗野鸡野鹿之类的全给你装到马车里了,一只也没少,那只野猫还真是又丑又凶,为了逮它也费了我不少力气……”
  男人脑子里乱嗡嗡的越来越听不清瑞珠一脸笑容的到底在对他讲些什么,只能勉强感觉到自己被女人拉住的那只手又些热又有些痛,似乎那女人在暗中用了相当大的力气来攥他的手,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在看过那一车被关在一大木笼子里的阿猫阿狗之后,身子里忽然涌起了一种奇怪的勇气,那勇气让他能抽出自己被瑞珠拉得很紧的手,转身走回到一直在巷口望着他的那对骑卫马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静声道:
  “请大人回去禀告皇上,就说四儿……就说四儿如今的梦里已不再会日日对那个人魂牵梦绕了,还有,四儿还有一个头是要磕给皇上的,也请大人替四儿代劳了吧。”
  转过身,四儿视线有些模糊的望着那个就站在三步以外看着他的女人,心里自始至终也不知自己刚才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涌上这种奇异的感觉。
  瑞珠走过去又拉起了四儿的手,一直到把他推上马车瑞珠都一直在心里不停犹豫着——
  到底要不要立刻就确认一下?到底要不要?要确认的话,就得剥开衣服……啊啊……她确定那天晚上她看到那人后腰窝上的东西和她之前在若狭时的某一天不小心在四儿出浴时看到的东西是一模一样的……要不然她也不会放任那药性……嗯……可是到底要怎么确认?难不成她还要在某天故意不小心在去看一次人家洗澡?可是就算确认了……这个人也是……
  不好办。
  瑞珠一边在心里轻叹一边也爬上了马车,马车外又嘈杂了一阵,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鞭响,整队马车都开始缓缓的向前行去,凤栎十一年春,瑞王爷被贬撤其王号,举家离京,迁往佑淄。
  
番外 周盏青

  周灵,字盏青,祖籍太安,自幼随母习武,少年贫贱,二十四岁武科初展锋,同年拜北军参校,后因屡获战功升旋门副将,兼佐观守将,经庆安之乱,因平叛有功,回京复命后被封为右将军,收南王旧部,督军北刈、庆言、淮安一带,坐镇疆陲,在后来凤栖十数年的动荡战乱中一直忠君保王,直至五十一岁功成身退,隐居北地辽江。
  周盏青一生马上颠沛,直至终老北地辽江,心中唯一一件憾事的就是未能去地处南方的临淄转上一转,只不过她娶的那位夫婿气迷心,虽然这几十年过去许多人事都早已是物是人非,可他却偏还哽着那口气,不但不许她去南方,就连隐居的地方他也要选在与南正反的北地,她也早劝过他他身子又不好,何必自己给自己找罪,但他却只是阴着脸瞪着她不说话,一看他那双恨恨的眼,她也就只能仰天打个哈哈,把话就此撂下再也不提——
  若说她夫婿那双恨恨的眼,她这一辈子看得次数还真是多,不过她也正看上了那双恨得发狠、恨得发亮的眼,才动了让他成为她的人的那个心思,当年帝京皇宴上惊鸿一瞥,只让她感觉愕然,她虽早听说过他和那人形容想像到仿佛双生,可却没想到居然会那么像,不过眼前这人却没有那人海纳百川般绝代飞扬的神采,有的只是双妩媚清怨却又狠厉冰冷的眼。
  见他出现,王公大员中间明显被激起一层讥讽暗嘲的波澜,她只在一旁听着,听着那些人暗自讥笑他也真敢顶着自己那空无用处的头衔出席皇家盛宴,明明只是个男儿家却一直想在女子们中挣出个名位,如今他虽得了名位有了府邸,却是卖妻献女得来的,听人说原本他家里的那些下人皆不服他,早都借故请辞去了,他那应国公府里如今荒得野地里一般,那孟家的宗族更是视他若蛇蝎一般,现在虽还有所顾忌没有动作,但孟家毕竟也是数朝的宗族,倒下一个孟秋蓝虽可惜,但那偌大的根基却是动摇不了的,那孟家总有再出头的时候,到时只怕他那后半辈子是安生不了了!再说就他这么一个阴毒的男人,也绝不会有女人傻到再去受他拖累,所以,嘿,别看他现在成天阴着个死人脸对谁都一副瞧不起的模样,端只看他还能再臭美几日!
  当初她一边听那些故意放大了声音的嘲弄讥讽,一边看那个明明听到了那些难听到了百倍的话却依然一副无动于衷的阴沉表情的男人,听完了也看完了,她也就做下了决定,皇宴一结束,她就佯醉夜闯应国公府,结果发现那应国公府果然像那些大员们说得那样,不但没有多少下人,连守卫的人都见不到一个,她一路连躲都不用躲,在那鬼宅一般的府只瞄着唯一有灯光的地方就直闯进那人的屋里,然后大手一捂,把那人压在床上剥光了衣服三下五下‘咔嚓咔嚓’,刚开始他还挣,但没挣两下就发现自己挣不过她。
  她原本正觉得逗得有趣,却没想到他一明白自己无论怎样也挣不出她的手,就忽然一声不响的闭紧了嘴,原本拼命挣扎的身子也渐渐又僵又硬的放弃了动作。
  “怎么不挣了?”她故作轻浮的低笑了一声,男人黑漆的眼里闪过一抹悲绝的狠厉,抿的发白的嘴唇动动,却没出一声,只僵硬着身子瞪着眼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任她为所欲为,她压着男人瘦得有些硌人的身子,抬起头去望男人那张绷得又青又白的脸,仔细的辨了辨,笑着伸出手点了点男人的眉角:
  “原本粗看还真觉得你们长得像,如今离得近了,就发现不一样的地方也真多……她的眉角不像你的这么锋,眉心也比你宽些,你们眼形虽然像,但她是内双,若是单论眼睛,倒还是你漂亮些……不过你鼻骨太挺太薄,配起眼眉便是一副天生的孤傲相貌,这么说起来,倒还是她更长得让人喜欢……怎么,生气了?”
  “……”男人极细的眉紧紧的蹙着,一双眼喷火一般又冷又恨的瞪着那笑容越发可恨去了的女人。
  周盏青压着男人想了想,忽又‘嗤’的笑了声,然后就干净利落的解了自己的衣服,男人见她脱了衣,黑漆漆的眸子闪了闪,嘴抿得更紧,脸绷得更青更白,却依然不出一声的瞪她,连眼也不眨。
  两条赤条条的身子压缠在了一起,周盏青粗得有些磨人的手按在男人细白的胸上,或轻或重的揉捏那白肤上的那颗红果,她原本也没想过要去刻意的悉心爱怜,反正就着他那双又怒又恨的眼睛任谁也生不出多少情趣,不过他虽总石头般的僵着身子,可也不是丝毫没有感觉,感觉着男人僵挺的身子紧绷的在她身子下打颤,痉挛,她感觉还算满意。
  从子夜一直折腾到了快天光见亮,她原本也没想到那男人平躺下可以看出肋骨的细瘦身子居然可以禁得住她的厮磨,她原本只想走走过场,却没想到渐渐被那男人倔强又敏感的身子真正挑起性子。
  一整夜那男人除了在被她折腾到神智不清的时候间或从闭得紧紧的嘴里哼出一声半声之外都未对她再吐过一个字,她惊讶之余只感有趣,原本还想着要怎样才能逗得他开口,却没想到等到两个人都畅快淋漓之后,她刚从他身上翻下来,就看到他冷冷的一扭头,阴着脸叫她快滚。
  “如果你还要命的话那今天的事就对谁也不能提——”
  他的话惹得她大笑,她一边大笑一边也不多言的翻身下床,然后干净利落的穿好了衣服,大摇大摆的走出了他那鬼宅一般的府邸,连行馆也没回,直接骑马去了宫里,然后找了个马鞭把自己装模作样的绑起来然后在朝堂上向上一跪,当着各位文武大员的面叩首说自己昨夜酒后失德,夜闯应国公府,把应国公本人按在床上行了非礼之事,如今酒醒悔恨万分,愿娶应国公季辛为夫以赎罪孽,王上若是不准就请把她撤职严办也好以警世人。
  再后来她就应皇命娶了这个总用一双又冷又恨的眼睛瞪着她的男人,新婚之夜她奉旨守疆出京,他就被她用被子一卷放在马上强带出了京,赶了一夜快马他明明已被颠地七荤八素,却还在趁她把他抱下马时恶狠狠的用眼瞪着她,她看他白着脸本以为他要吐,谁知道那人却白着脸,颤巍巍的吐了两个字‘虹儿……’,她望着他强撑的脸咧了咧嘴没说话,只拽着他到她们休息用的茅屋里,把那个团在床上的被子掀起一角来给他看,那孩子原本是在深宫,如今却已被完完整整的带了出来,男人望着那缩在被子里熟睡的小人儿,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般的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一双总是闭得紧紧的嘴抽了好久终于呆呆怔怔的挤出一个低不可闻的声音‘爹——’。
  她咧咧嘴,把那个一脸惨白终于昏倒过去的男人再次用被子裹起来,之后一路上不管是风是雨,再怎么辛苦,她都未再听到他对她说一个字,到了北疆,他依然对她不假颜色,她才不管他是不是打算对她装一辈子哑巴,只管在兴趣来了的时候把他压在床上‘咔嚓’那么几回,听他在床上虽能忍住叫,却忍不住喘,摸着那虽然依然绷得硬邦邦,却也热得烫手的身子,她觉得也挺好。
  
  史记:
  周灵,字盏青,终生只娶一夫,并无亲出,继女周晴虹十七岁官承文天阁司录,清廉自律,自言居臣者当为国竭虑,故不思家事,直至三十五岁随母父一起辞官隐居才娶下一夫一侍,育有一子两女。
  
  正是——
  年华逝水,红颜相酬,
  莫言愿化风吹雪,
  不过是,两相白头。

  番外 尘寰

  他叫尘寰,取字于《垒郭?卫公子传》中‘仆世之尘,无谓轮寰’一句。
  给他取名的人是他幼时的家塾,他爹娘本是徐州境内一户小富,他娘虽有三房夫侍,但仅得他一子,所以即使他只是男孩也对他疼爱有加,他原本的名字是‘锦玉’,三岁那年有位四处游方暂住在他家里给他当家塾的游士看了他相貌,对他爹娘说道‘此子形容俊秀可人怜爱,但观之二目过于清极明澈,眉细微吊而棱角太明,此相貌若是成年之后得之则福缘深厚,而幼年便有此相者却恐与父母亲缘短浅,与其养到感情深厚难以割舍,不如趁此子年纪尚幼混沌未开,给他找个师傅……日后此子若有大成,也算是两位为下世积累下的福气。’
  那游士的意思大概就是想渡了他,让他也去做一个游方的散士,但他爹娘怜他年小,不肯放,那幼士也没勉强,给他当了三个月的家塾之后便又走去游方,只在临行前望着他的眼说,他命主金,如今的名字虽好,但恐贵极则衰,不妨改名叫作‘尘寰’,这名虽然听着有些高孤于世,但也正因如此才或许能压住他的命格。
  他听那人断断续续说了些什么‘缘起缘灭,皆不由人’之类的话,他并未听懂,但却记得那人看着他目中的怜爱,那人见他懵懂,便轻轻的叹了口气,随后走了。
  之后他的爹娘又给他请了别位的家塾,而且嫌‘尘寰’这名太冷清,所以还是叫他‘锦玉’,过了七岁,他的蒙昧开了,诗书理乐无一不学得飞快,家里虽可惜他只是一男孩,却也不忍心埋没他的天赋,所以左一个老师右一个先生的为他请得更勤,待他到了十岁,琴棋书画已是无一不异常精进的,那徐州境内,也已是无人不知他这个幼年神才,锦玉公子的了。
  等到他过了十一,家里上门提亲来的媒人已踏破了门槛,人人都道他才貌双全,都觉要是真等他过了十三再来提亲,只怕这好事早已被人捷足先登了——
  他爹娘固然以他为喜,他自己也以己为傲,十二三岁,本就已是情窦初开、初窥人事的年纪,他随爹娘出门野游,又多少年轻才女在他车后悄悄相随,只为偷窥一眼他的容貌,他的诗字,又有多少富家千金争相收藏,就连他春日里在庭院里闲坐抚琴,那院墙外都有几多的妙龄女子守墙相陪。
  他原本以为,他会嫁给一个对他倾心相恋的人,他会和那人相尊相敬,志趣相投,花前柳边,执手相依,他爹娘也打算等他过了十四,便在这徐洲境内寻一户知书答理的富庶人家,把亲结下了,再让他在膝下承欢两三,等他过了十六便可嫁了,之后便是妇唱夫随的幸福日子,两方若是谁想念谁了,他也可经常回门来看看,原本,一切都是筹划好了的幸福快活,可谁知,等到他十四岁的那年,天,忽然变了。
  徐州大涝,水浸都城三月,疫病横行,他一家老小三十余口,先是躲洪迁往异地,谁知半路先是有一老仆忽然暴毙,其后仆从们开始一个个的染病,他爹娘不忍丢弃跟随了自己十多年的下人,冒险停在了中途一个名叫‘余颐’的小镇,没过两日,他娘三位夫侍中的两个也跟着病了,其中一个就是他爹,人们终于开始知道害怕,可却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前后不过十来天的功夫,他家里的人已或死或病躺倒了大半,他娘也急病交加眼看也不久于人世,余下的那些仆人,有忠义的,就在自家主子床前磕头盟誓,立下保证说誓死也会把小主人护送回乡,那些胆小性卑的,要不就是偷偷跑了,要不就是开始消极怠工。
  他娘没撑几日就死了,余下的那个侧夫带着零散的几个仆人,艰难的上了路,一路上磕磕绊绊,好容易才回到徐州,却发现大灾之后民心浮动,又加上当时的徐州母官严苛待民,竟致使小小一个徐州境内四县暴民急增,虽然个个打着‘锄恶为民’的旗号,但总禁不住里面有趁乱谋图私利,结果等他们到了家门前,才发现原来留守在庄子里的人早已不知被暴民赶到哪里去了,一个偌大院子除了断垣残壁竟然再难找到其他!
  之后的事,对他来说就如一场昏沉沉的噩梦,等他醒来,睁眼,看到的却依然是他头顶那早已变了的天。
  “听说你原是徐州有名的富家小公子,不过既然被卖进了这里,便要老老实实安安分分,一日入贱籍,今生便已是不得超脱了,就算你运气好,没经过千人压万人蹋,清白着身子进来又清白着身子出去,那你也要记着,你的命已经在这勾栏院里洗过泡过,想清白?等下世吧!不过我看你也是聪明人,人长得模样又是极品的,只要你乖,爹爹就保证好好的待你,给你好吃好穿好伺候,保证你过得不会比当初当公子时差!我看你这身条相貌,在我这儿养上两年,估计用不了多费周折就能被大户人家看上,买去做爷,你也放心,你爹爹也是自小从这儿红尘堆里摸爬过来的,男儿家的苦也是尝个精透的,你在我这儿待着,以后若是遇上了姐有情哥有意的相好儿,她待你又真,只要能掏得起我买你又养了你的辛苦银子,就算她出得不是极多的数目,爹爹也会放你去,不过这也是在你老实听话的前提下,若是你不乖,你可记得,这勾栏院里多的是让你这种没吃过多少苦头的大少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损阴招数,我这也不是吓你……你刚过十三,正是含苞欲放的大好年纪,瞧你现在这小模样就让人忍不住心里爱你,等到你再大两岁,还止不住会迷倒多少人去,你这清白的身子,自己也要好好的看着,若是你做得认真卖力,能多养你两年爹爹可是高兴还来不及呢!可你若是犯倔啊……爹爹这院子里不养没用的人,若是你卖笑养活不了自己,那就只能委屈你卖身了……爹爹这院子的门面小,来的人,鲜有达官贵人,爹爹看你坯子好,想估摸着好好养养你,没准儿能为你爹爹这小院儿找来些贵客……那些客人识文断字,你侬我侬,对你来说也算是有情有趣,若你不乖,爹爹这院子虽然招引不来那些通情达理的贵客,可你那些哥哥弟弟们还是有不少性格虽然粗鄙些但给钱还算大方的豪爽客人的,不过到时,只怕也要委屈小少爷你,也跟着你的那些哥哥弟弟们一起伺候那些客人了……”
  鸨儿的话恩威并施,软的硬的,甜的咸的,劝慰的刺人的,全缠缠绵绵的夹杂在了一起,总能让听的人心里不得不升起一两分的敬畏,若是心性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恐怕还会生出几丝的感激……
  但他,却只是木着脸,静静的站在那里听。
  他至今仍想不透,他怎么会到了这儿,是谁卖了他,卖了多少钱,他全记不清楚,因为那些对他来说,全都仿佛只是一场被魇住的噩梦一般,可他人虽醒了,那梦却没醒,他还清楚的记得,他家院子里杜鹃花开得香艳,那撩人的香气飘到院外,立刻就会有那想一窥他真颜的风流才女们借兴吟出首短诗来,而他,名动徐州的锦玉公子,被身边的侍童服侍着坐在凉亭里,静静的感觉着那暖暖的风儿轻轻拂过他的面——
  “公子……公子请歇息吧……”一个怯怯的声音极为微弱的在他身旁响起,他木然的回过头,望向那个望着他,一脸胆怯的孩子。
  怕他?
  心里涌上一阵冷笑的冲动。
  居然……还有人会怕他……应该是他怕他们不是吗?居然还会有人怕他……怕他什么?怕他……从这窗子,跳出去么?
  呵……
  心头的冷笑,凝化在嘴边,也是冷冷的,他淡淡的瞥了一眼那一脸怯懦的孩子,心里忽然有些恍惚的琢磨,他眼前这孩子,究竟多大年纪?九岁?十岁?这么小的年纪就已陷入这污浊的泥潭里,就算现在看起来还是一脸的良善,只怕捱过了三两年,就连心也跟着外面一起变黑的了吧……而他……又能熬过几年?
  恍惚过后,再望向那孩子,目中除了冰冷,还多了几分迁怒般的厌恶,那孩子也像感觉到他的厌恶般,形容更加瑟缩。
  轻轻的皱了皱眉,他低低的说了句:
  “你先下去吧。”
  那孩子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怯怯的望了他一眼,终于迟疑的摇了摇头,用蚊蚋般细小的声音喃喃般的说:
  “爹爹……爹爹说了……让我以后就伺候公子……天已经晚了……请公子……请公子早些休息吧……”
  “伺候我……呵……”尘寰轻轻扯了扯嘴角,冰凉的目光慢慢转到敞开的窗,静了良久,才转过头望着那一脸不安的男孩低低的问了句:“你有名字吗?”
  “名字……有的……爹爹说我是在四月生的……所以就叫四月……”
  “四月?”他意味不明的凉薄笑着,目光又悠悠的转到窗外夜空中那轮皎洁异常的明月上去,笑了一会儿,他忽然静静的开口:
  “既然你以后是跟我的,名字也就由我来取,就叫司月好了……音同字不同……多好的名字……”
  望着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的少年,男孩不安的咬了咬嘴唇,轻轻的点了点头,低低应了下来,尘寰悠悠的望着那玉盘样的月,心里冰凉凉的笑了,他们要他听话……
  呵……
  他以后自然会听话……若是不能干干净净的活,那死,至少也要是干干净净的吧?只为那一死,他也会听话……
  
  之后。
  徐州三年,花名远扬,他抚琴,做诗,每日锦衣玉食,在楼与楼,院与院之间被转卖三次,越卖他的傲名就越盛,谁人不知徐州出了个绝倾清莲,傲盖寒梅的尘寰公子,他不苟言笑,但偏偏只周身那清冽的飘渺之气就已叫人如见月虹仙子,一干文人才女一时都以能与他谈诗品茗为荣耀,若不是每到月上阑干他就要去为那一个个女客陪坐,他甚至会以为他还是那个才冠州城的锦玉公子,而不是如今这个与人卖笑的清倌儿尘寰。
  
178
  
  七个月后。
  是夜,已透出几分寒意的秋风轻轻扫过庭院里树木依然苍翠的枝叶,从窗缝外吹进屋子的一两丝凉风被五六重厚厚的纱帐挡住,屋子里烛台上的烛火‘突突’的燃得正旺,屋子正中摆着一个铜制的香炉,一种淡淡的果木香气从铜炉中慢慢飘散出来,雾般的在屋子里丝丝缕率的絮绕。
  “已经睡了啊……”一条高瘦的人影从悄悄打开的屋门外探进一个头,望着屋子里被重重纱帐遮挡里起的床,有些失望的嘟囔了一声,稍稍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耐不住心痒的进了屋子,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低着头望着半蜷半卧的睡在床上的男人,呆呆的笑。
  睡在床上的男人原本温润如玉般的脸有些失了血色般的透出股微白,眉头微皱,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稳。
  瑞珠原本只是站在床边傻傻的看,可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沾着床边轻轻的坐了下,有些凉的手指去抚男人微皱起的眉。
  春航原本就就半梦半醒的浅眠,昏沉中忽然感觉眉尖凉了凉,下意识的睁开蒙胧的眼向那影子晃动的方向去看。
  瑞珠看到春航睁了眼,原本有些心虚的想躲,可目光一触到春航苍白微干饿嘴唇上,就忍不住的心疼的又往前凑了凑,低低问道:“渴不渴?喝点水润润嘴吧。”
  春航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人影,原本微皱的眉更紧的皱了皱,有些挣扎的动了动身子,但随即又软软的瘫回了床上,有些喘的低声道:
  “你怎么来了……还没过头七……这屋子里脏……我这里也……真是……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谁能忍得过一个月不见你?那些穷人家没钱请仆人的话就真能干巴巴的把自己刚生过孩子的男人扔在黑屋子里关上一个月?偏越是有钱人家那些无用的礼数就越多……”瑞珠小声嘟囔着,心疼的在春航床边转了几个圈,然后才想起去拿一直温在铜水炉里的糖露。
  从青玉的瓶子里倒出一小杯蜜色的甜汁,瑞珠小心翼翼的端着杯走回到床边,春航看她把水端了过来就自己挣扎着要坐起来,瑞珠连忙小心的按住他,先把杯子放下,自己调了个身子先坐在床边,然后把春航小心翼翼的托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再小心扶着一口一口的喂水。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你说,我叫去。”瑞珠小心翼翼的给春航喂完水,看春航虽然靠着自己可并不觉得舒服,就又轻手轻脚的扶着他躺回床上。
  听到瑞珠问话,春航白着脸微微摇了摇头,瑞珠望着春航微微皱起的眉,忍不住低低问了一声:“还疼得厉害?”
  春航微蜷起身子半天没说话,瑞珠见他脸上一点血色也缓和不上来,有些坐立不安的在旁边待了了会儿,终于忍不住压得声音小声说:“要不……要不然我帮你看看……”
  “你就……”春航一句话刚说了两个字就忽然住了嘴,身子微微抖了抖,忍痛忍得嘴唇也微微发了青色。
  “你就别硬抗了,之前结晶的时候疼,不是舔一舔不就好了些吗?何况四儿当初也说过,要想回复的快做妻子的……”瑞珠一张脸也急得有些变了颜色,连说带劝,一双手也不闲着的翻过春航蜷成弓字状的身子,要解衣带。
  “一块疤瘌……有什么好看的……”春航皱着眉轻轻去挡瑞珠的手,“你闲得没事就去看看茹叶,听说他今天还是有些不好……大家都是差不多时间结上的……我的已经都……他的还没动静,自然心里着急……你……你要是再没事做,就去看看蕈香……听说他又在那树下面站了一天,那两个孩子也真是磨人,明明都已成了形却就是不愿落地……你……啊……你别……”
  “蕈香那边,我已经把他拉回屋里了,而且拜托佾情的爹看着他不到明天天亮不能让他再出屋。茹叶那边,我在那儿待了一下午,是看着他睡的,而且佾情在他屋里过夜,还有雁儿也在,有什么事也都有所照应。那两个孩子今天晚上前半夜有怜香和月总管守着,后半夜有惜玉和四儿接着看着,更何况咱们王府里现在把那块地守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也放不进去,就别说是小偷强盗了……”瑞珠一边说一边继续解春航的衣带,原本春航就体虚,挣不了几下就只剩躺在床上气喘吁吁的力气,剥开春航身上那层又薄又软的轻绸,瑞珠望着那深凹下一块的狰狞伤口猝然的闭上了嘴。
  “早就……跟你说了的……不好看……”
  春航原本就有些白的脸似乎又白了几分,一边低喃一边挣扎着用两只有些打颤的手拢上散开的衣襟。
  “疼得……厉害吗?”瑞珠迟疑的用自己的手覆上春航有些颤的手,把春航刚刚拉上的衣襟又轻轻拉散了开。
  目不转睛的望着那有些外翻的不规则伤口,瑞珠心里又回忆起之前从那上面取下胎晶时鲜血淋漓的场面,其实若真比较起来,当初取胎晶时虽然血流得多一点,可伤口还没现在看着这么恐怖,因为胎晶脱出一半是靠外力作用,所以现在原本生长胎晶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开创型的凹陷,上面刚刚结好痂,因为出血所以整个胸口下都淤积了一片青紫色的淤血,称着原本的洁白如玉更显得可怖。
  “其实也没那么丑的……”瑞珠咽了咽口水,有些言不由衷的小声说,因为胎囊在胎晶取下以后已经变成无用的废弃组织,所以身体需要一段时间把这片组织吸收分解,最后如果吸收的好就会留下一道殷红色的旧伤一般的痕迹,听说如果男子在休养的时候劳心劳体,那留下的疤就会变得凹凸不平,虽然说她不在乎她家春航变丑,可是她可不要她家春航伤心。
  “……”春航别着头,虚弱的挣着,想把衣服再拉起来。
  抬头望了望春航疼得发了白的脸,瑞珠又低下头望向那片看起来还是感觉血肉模糊的地方,犹豫了一下,俯下身小心翼翼的用舌间轻轻舔了舔。
  “唔……”
  春航疼得身子一抽,瑞珠被吓得心里惊了惊,可回想起自己当初亲眼看到那棵浑身散发着淡淡紫华的树就那样自动的接受了她们送上去的胎晶,而且还极为迅速的结出一个果肉厚实而且半透明的胎果,她就更加肯定了自己当初的感觉——这个世界的人虽然外表和她上一世那个世界的人很想像,可出生时是晶核形态,后来再由胞衣树代为孕育出婴体人型,也就是说其生理和基因上的排组早已在一定的程度上脱离了最早从异世界迁移过来的人类模板——
  既然这个世界的人类体内有一部分树木的基因,那么四儿之前说的那些男子生产后若是由女子以唾液滋养可以加快伤口愈合速度的话也就有一定的道理,想当初她被困雪山那段时间,红玉伤得那么厉害又闹脾气,还正赶上所有药都用光了,还不是靠她有机会就凑过去上舔下舔才终于大伤痊愈了吗?
  “你别……脏得很……啊……痛……”春航虚弱的向后躲,两只手打颤的推着瑞珠的肩膀,瑞珠一边把滑下脸颊的头发重新别到耳朵后面,一边试探的又轻舔了一下道:
  “医书上说这样好的快。”
  “可……那是……那是……未开化的地方才有人这样……我们不能……”春航皱着眉低低的抽了口气,原本苍白的脸渐渐烧得滚烫,一种像是痛楚又像是别的什么东西的感觉渐渐随着那带着温度又有些湿滑的东西从他胸上蔓延开去,低低的闷哼了一声,春航下意识的咬紧嘴唇,仿佛要压抑住什么一般的渐渐屏住了呼吸。
  瑞珠细细的舔拭过那结了血痂的地方,沉淤下来的旧血渐渐化开,又腥又咸血味散在空气里,慢慢又被空气里甜香的沉香味道遮盖了过去。
  瑞珠湿润的舌尖扫过春航伤口里初长出的粉嫩肉膜,感觉着那又软又滑的地方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一般渐渐颤动起来。
  “疼吗?”瑞珠望着那渐渐充血一般变成紫红色的地方好奇的抬了抬眼,却看到春航仿佛要止住自己的呼吸一般用手用力的堵着自己的嘴,颈上青色的经络跟随着胸口那颤动的嫩膜一跳一跳的挣起,原本白皙的皮肤仿佛照上一层珠光一般渐渐变成湿润的粉红色,温润的眼中也湿淋淋的蒙上一层涌动的水色。
  惊讶的轻轻‘啊’了一声,瑞珠疑惑的望向春航急促起伏的胸口,停了一会儿,瑞珠忽然舔了舔嘴唇,低下头轻轻的勾着舌轻吮了上去。
  “别……啊……”
  春航瘦长的身子发冷似的猛地抖了一下,被那一瞬间就麻痹了全身的快感弄得整个人都紧绷得后仰过去。
  重重的轻纱笼罩屋子里时明时暗的烛光,幽暗氤氲的香气中响起湿漉漉的舔拭声。
  “春航……”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直把头埋在春航胸前的瑞珠慢慢抬起头,哑着嗓子低低的叫了一声,春航半睁着湿润的眼,呼吸都隐隐发颤的半咬着嘴唇望着瑞珠,嘴唇动了半天,终于用抖得几乎不成语调的声音虚弱无比的吐出一个声音:“你……你上来……”
  “你……你身子还……我……用手吧……”瑞珠咽了咽唾沫,眼里满溢着疼惜和别的什么的摇了摇头,手掌轻轻的覆上了那硬硬的在薄衫下挺起帐篷的热物,春航微哽的颤了颤,忽然半皱着眉颤巍巍的向后躲了躲,然后湿着眼半哽半喘的又说了一声:“上来……”
  “……”瑞珠望着春航湿润欲滴的眼,原本已经俯下的身子慢慢直了起来,春航半撑起身子闭上眼,把滚烫的嘴唇迎向瑞珠吻上来的嘴,舌衔涎递了一会儿,瑞珠忽然松开春航被吮得肿烫的嘴唇,一手扶着春航又软又烫的身子,一手解开自己的衣服,瞧着自己在身下肿胀挺立着的肉物嘴里喃喃了句什么,然后轻轻的吸了口气,缓缓的坐了下去。
  春航微绷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销魂的低吟,瑞珠轻压着春航挣挣欲动的身子,低低的说了句“你别动,我来……”,开始试探的轻轻起落了几个来回。
  春航眼睛发红的紧盯着瑞珠白花花的在自己眼前上下起伏的身子,手指颤了半天,终于压不住身子里仿佛想要找到出口一般左突右撞的欲望。用颤得发凉的指尖悄悄抚上自己从脱下胎晶以后就一直涨得让人寐不安寝的乳尖。
  瑞珠一边缓慢的把那弹跳膨胀的肉物在自己体内吞吐,一边从嗓子里微微发出一声轻叹,因为怕动作太大伤了伤口刚结痂的春航,所以瑞珠就将着那半吞半吐的势轻轻晃动腰肢用温暖紧窒的甬道厮磨那滚烫的肉根,春航被瑞珠弄得浑身发颤,原本只是按在自己乳尖上的手指情不自禁的用了些力,一瞬间一股针扎般的痛楚从肿胀得直立起来的肉粒传递上来,惹得春航下意识的仰起头低叫了一声。
  “怎么了?这里……疼吗?”瑞珠停下了一直前后晃动的身子,手指轻轻摸上春航涨成深红色的乳尖,春航抖着睫毛微微颤了颤,一种痛楚中又带着种钻心麻痒的滋味随着瑞珠的那一按瞬间传边全身,瑞珠睁着雾蒙蒙的眼瞧了那颜色又深了几分的肉粒片刻,慢慢俯下身,咕哝了句什么把那涨得比平常大上一圈的东西吮入了口中。
  “有种奇怪的味道……”瑞珠低着头一边用舌头对那敏感异常的肉粒又卷又舔一边模糊不清的喃喃,春航喉咙里意味不明的发出一串‘呃呃哎哎’的哀鸣,原本伸出是为了想推开含住他乳尖的瑞珠的那双手却越来越紧的压住瑞珠在他胸上动来动去的头,瑞珠一边舔吮着春航渐渐转成暗红色的乳尖一边又开始把握着力度的晃动起腰肢,空出来的另一只手轻轻拨弄上春航另一边的乳尖,不停拿指尖轻捻那红肿得鲜艳异常的茱萸,
  春航如同溺水的人一般晕抓住一旁的纱帐,半仰着头嘴里似喘似吟般的一声一声吐着气,瑞珠感觉到春航深入自己体内的肉物有了暴涨到边缘的预兆,就加紧了对那两颗让她莫名爱不释手的肉果子的吮捻。
  “不能……啊……别再……别再吸了——别再吸了——啊啊啊啊——”一直被痛楚和快感一波一波混合攻击的春航突然感觉到什么一般睁大了眼,浑身打颤的胡乱喃喃了些什么,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尖锐的长吟打断了话尾,瑞珠只感觉春航深埋在自己体内的肉物紧缩了一下,一股热流冲进自己体内的同时嘴巴里也弥漫起一种奇异的腥甜。
  “这是……”瑞珠眉头微皱的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春航渐渐淌渗出白色蜜露的乳尖,喃喃的低问了一句,犹豫了一下又用指尖沾了沾那白色的稀薄液体放在嘴里尝了尝,然后震惊的抬起头望着失神的躺在床上的春航,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
  “奶水……春航……你有奶水了……”
  “……”春航失神的半睁着眼睛瘫在床上喘了半晌,听了瑞珠的话,强撑着回过神,把手伸到褥子底下,摸出一个玉制的胭脂盒子,打了开。
  瑞珠呆呆怔怔的看着春航低着眼,面色沉稳的用指尖挑出胭脂盒里的膏脂,眨了半天的眼,终于忍不住低低问了一句:“那个……是给孩子吃的?”
  “……”春航神色复杂的抬起眼望了一眼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的瑞珠,见瑞珠实在是没有一星半点要回避一下的意思,只能半咬着嘴唇,脸颊羞红的把指尖上的膏脂颤巍巍的抹到自己肿胀挺立的乳尖上,一边抹一边哑着嗓子,用低若蚊蚋般的声音小声道:
  “这个东西……听说那些有经验的爹爹们说不是每个人都会出……出的时候不但疼而且听说若是出的时候长了,那颜色变深了……以后也就不容易恢复过来了……所以大家抹药把它绝了……不过倒不是因为怕疼……实在是因为它就算出了量也小,孩子总吸不到几口就没了……孩子出生以后就吃牛奶或者羊奶和胞衣树汁混合出来的东西,听说这样不但孩子长得快还不容易生病……”
  瑞珠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春航手里的动作,原本耳朵里还能勉强听到春航的话,但渐渐全部注意力就完全被那两颗樱桃珠半鲜嫩欲滴的茱萸吸引了过去,春航感觉到瑞珠灼得仿佛要将他胸口烧出两个窟窿般的目光,抬起头望了一眼满脸痴怔的瑞珠,原本就羞得如二月桃花般的脸颊又涨红了几分,忍不住半羞半嗔的咬了咬嘴唇,伸手拽过被子要挡住瑞珠一直眨也不眨的盯住的东西。
  “别……”瑞珠眼见那无边春色要被一被盖之,情不自禁的伸出一阻,春航还没来得及再做动作,那边的瑞珠已痴痴的探过头,用温暖湿滑的舌尖把没出乳的那边乳尖卷入口中。
  “你怎么——”春航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后面的话刚到嘴边却已化做一声又轻又长的低吟,瑞珠仿佛寻乳吃的幼兽一般痴痴的轻吮着春航那颗鲜嫩的肉粒,嘴里还不时品尝味道般的发出‘啧啧’的轻响,听得春航羞窘得狠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堵起来,可两只手却不听指挥的只一味越来越用力的搂着瑞珠动来动去的脑袋。
  “别再吸了……再吸便又要……啊……”
  春航呼吸急促的失声喃喃,原本还只是涨痛的乳尖渐渐被一种又灼又麻的感觉淹没,刚刚已经出了乳的那边乳尖虽然没被吮弄却也渐渐感觉到一种麻涨感觉,而且还因为没有得到抚弄而空虚得让春航难受异常。
  “不行……啊……”春航羞耻异常却依然情不自禁的自己用指尖悄悄抚上那边空着的茱萸,原本只是轻抚但没多久就开始被快感淹没神智的跟随着瑞珠的挑弄,嘴里一边低吟“不可以……”一边却又一下一下不顾羞耻的拉扯拨弄起那边的乳尖。
  “不通则痛……好春航……我舍不得你痛……”瑞珠一边咕哝一边不停急吮,春航被吮得浑身一阵一阵的打寒战,瑞珠见被她细心照料的乳尖只不停隐隐的搐动却不见要出乳的意思,就稍稍放了放嘴,抬起了些先向那红肿异常的肉粒吹了口气,然后用舌尖一圈一圈拨弄着它让它跟着她的舌头一起打转,原本神智就已渐渐有些模糊了的春航被快感冲击得失声尖叫起来,一边呻吟一边把胸口上挺,把那在挑弄得敏感异常的乳尖急切的送回瑞珠嘴里。
  瑞珠被突如其来的滑腻满口顶得呼吸窒了窒,牙齿下意识的衔着那滚烫香异的东西用力的一吸,春航上顶的身子猛地痉挛一下,跟随着一声闷哼一股腥甜的初乳已喷入瑞珠嘴里。
  只被瑞珠吸乳便又高潮了一次的春航昏昏沉沉的倒回床上,瑞珠恋恋不舍的又轻吸了几下,只觉那腥甜的东西流起嘴里味道虽然怪却也不怎么难吃,再也没有精力的睁眼的春航被瑞珠吸得身子向上微弱的弹动了一下,嘴里轻哼了几声虚弱的低吟了一声“不行……”,勉强让自己从春航身上离了开些的瑞珠盯着春航胸前红嫩傲挺的两颗茱萸,又嗅着鼻端微微飘散的腥甜奶香,感觉自己的舌头又有些蠢蠢欲动,可抬起头望了望已经累得昏睡了过去的春航,瑞珠只能干咽几口唾沫强逼着自己从春航身上爬了下去。
  沾着热水绞了块湿帕子,瑞珠小心翼翼的把春航胸前沾上的点点乳渍擦了干净,然后又倍加细心的把春航湿过两次的亵裤连着衣袍一起全剥了干净,先用棉被盖好再一点一点把手伸到被子底下把流汗多的地方都擦了个遍,春航在几次被瑞珠擦到敏感部位的时候都只是抖抖睫毛,嘴里模糊不清半泣半吟的呜咽几声,瑞珠虽然感觉身子里的小火苗烧得突突的,可又实在怕春航刚脱胎晶玩得太过伤了身子的根本,所以只能可怜巴巴的在旁边半守半忍。
  到了后半夜之前被瑞珠逼着补了个觉的清桐因为放心不下前来探房,却被连衣服都没脱就靠在床边打瞌睡的瑞珠吓了一跳,连忙把瑞珠推醒,让她也歇息,瑞珠困得也是不行,可又怕自己和春航睡一个床到时睡得熟了手脚不安分再一个不小心伤了春航,所以就交代了几句,穿上了斗篷出了春航的屋子。
  瑞珠出了春航的屋,迎面碰上院子里巡夜的守卫,也全都被她摆摆手免了贴身跟随,瑞珠自己一个人溜溜达达的串了几个院子,见每个院子除了守夜的仆役房里还有亮其他房里早就熄了灯,也就不再进去打扰,转回身原本想回自己屋子的瑞珠不知为什么又溜达到了胞衣树在的那个院子门口,远远看了一眼,刚想再转回去,却发现不远处有一道细细的人影正向这边走过来,瑞珠等了等,却看到这半夜和她一样满处瞎跑的人是原本应该早就睡了的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