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0-14

霸占君主 (乔轩) 1-6

by 乔轩

第1章

  琅琊晶始终记得十五岁生日那一天,在她的宁心宫里未演完的那场傀儡戏。

  舞台上,演出的是来自大唐的民间故事「白蛇传」,一场白素贞喝下雄黄酒而变回原形的戏看得在场的官员们目瞪口呆。

  那……那不是个人偶而已吗?怎麽眨个眼的光景,就成了一条蛇?

  「变得好!」琅琊晶赞了声好,率先鼓起掌来。

  百官们如梦初醒,忙不迭拍起手,掌声震天价响。

  琅琊晶起身走向舞台,戏偶师傅立刻停止演出,低头敛目地拿著戏偶静静地退到一旁。

  琅琊晶一瞬也不瞬的望住那个由人形变成蛇的戏偶,目光里闪著跃跃欲试的光辉。「把那个戏偶给我看看。」

  「是。」师傅恭敬地双手将白蛇戏偶递给宫女鹊儿,再由鹊儿转交到琅琊晶的手里。

  接过那只戏偶,琅琊晶爱不释手地抚了又抚,杏眼儿没有一刻离得开。

  「做得真漂亮!」

  她从小就爱傀儡戏,连她自己也不记得是什麽时候开始对傀儡戏产生兴趣的,或许是在她十二岁那年吧?西域来的使者给母亲——成德女皇献上三大箱的傀儡戏偶,当她看见木箱里那些表情丰富、刻工精细,穿著各式各样服装的人偶後,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多麽神奇呀!透过那些小人偶,以及一方舞台,便可以体验千千万万种不同的人生。

  这种游戏捏充满著掌控他人的乐趣。她甚至可以扮演神,随意改变那些小人偶的命运。

  她不可自拔地一头栽进这虚幻的世界里。当她沉湎其中时,可以抛去一切烦恼、可以忘记自己正身处於诡谲的宫廷里、可以不用当一个守规矩知进退的公主。只要有这些傀儡娃娃,她就可以保有童心,拥有这份平和的幸福。

  琅琊晶像著了魔似地盯著蛇偶,眼瞳都发亮了!

  她急切地询问师傅,「快告诉我,这戏法是怎麽变的?」

  「公主想知道,老夫自当知无不言。」年逾六旬的老师傅笑呵呵地从徒弟手上拿走「小青」的人偶、先将操纵人偶四肢的丝线抖开、然後将勾住木柄其中一条线一扯,一条长长青色的虻尾巴便从人偶裙底露出来,接著又是一扯,裙子往上翻盖住「小青」的头部,青色鳞片的内衬便呈现出蛇的头形,最後再拉住另一条线一扯,「小青」便由蛇变回人身。

  琅琊晶照著老师傅所教授的,先扯一条线让白蛇变回人形,再拉另两条线让「白素贞」由人变蛇。

  她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因为戏偶的成功变身而展露开怀笑园,她忙碌的手指不停地东拉西扯著,戏偶也在她的操控下时而为「人」,时而为「蛇」。

  琅琊晶捧著戏偶,看著它在她的操纵下摇头摆首的模样:心情大好。

  「我的收藏里没有这样的戏偶。」好想要啊!不知道能不能买到一个一模一样的?

  世故的老师傅立即笑吟吟的将青蛇一道奉上。「如果公主喜欢,白蛇与青蛇就是您的了!」

  琅琊晶如孩子般发出喜悦的低呼,轻快地命令侍女。「鹊儿,快快打赏!」

  「是!」贴身侍女鹊儿清脆应声,从油中拿出一袋沉甸甸的荷包。

  就在老师傅眉开眼笑准备谢赏时,宫女喜儿进来通报。「公主,司徒大人求见」

  听见那个名字时,笑意先是在唇边凝住,而後逐渐消失。

  司徒漠总是在她兴致昂扬时扮演泼冷水的角色,当然,这也不是第一回了。

  在她梦幻的世界里,司徒漠是一个现实得不能再现实的人物,他的出现打碎了她沉浸在幸福中的假象,将她小女孩般的童心摧毁得一点也不剩,残酷的将她拉回现实的世界里,让她看清楚——她依然是那个必须受制於礼法、教条的公主。

  琅琊晶抿紧樱唇,纯然欢欣的童颜被自小练就出来的威严所取代,那一瞬间,她彷佛戴上了一张「公主」的面具。

  「不见。」她想也不想的一口拒绝,视线无一刻从人偶上移开,并怜爱地抚了又抚,才将白蛇青蛇还给老师傅,吩咐道:「师傅,把戏继续演下去。」

  公主的拒绝接见,使喜儿惶恐不已。

  「司徒大人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当面向公主禀报。」

  琅琊晶的脸色沉了下来。是谁给了他这种错觉,让他以为自己握有掌控她的权力?她可不是他的傀儡!

  「我说了不见,打发他走,」她知道他想说什麽,但不管他说几遍,也不能改变她的决定。

  喜儿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公主是自己的主子,主子的话,她当然只能遵行,可是,司徒大人也不是泛泛之辈呀……

  两边都开罪不得,喜儿急得泪花乱转。「可是……公主,您还是见一见司徒大人吧!奴婢人微言轻,恐怕阻止不了大人……」

  琅琊晶更不高兴了。连她的丫头部如此惧怕他的权势,那个司徒漠难道真有通天的本领不成?

  「就告诉他我已歇下,有什麽事明天再说。」不论他有什麽事,也不能阻止她看戏。「师傅,继续演!」

  於是,花鼓轻点,琴瑟谐奏,偌大的三公主寝宫里,傀儡戏再度热闹开锣。

  但一缕低沉有力的嗓音压过全场,清晰地响遍宁心宫!!

  「太迟了,臣已经进来了!」

  听见那熟悉而清冷的声音,琅琊晶僵住了。

  司徒漠立在门边,西风由外向里灌入,拂动他的玄色大氅,看起来竟似某种羽翼,狂放又带著些许阴冷气息。

  他身长玉立,五官轮廓俊美得令人胆寒,特别是那双眼睛——狭长深邃,褶耀如星,微笑时勾魂摄魄,愠怒时凛冽如冰,再佐以尊贵的气势,以及高不可攀的官位,在朝中形成独特而醒目的存在。

  司徒漠仗著女皇的器重,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多次擅闯公主寝宫,他爱来就来,想走就走,连她都拦他不住。

  他的来临使得宫殿里气温陡降,就连先前的欢乐气氛亦不复见。几名宾客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谈论著他的种种,投向司徒漠的眼神则充满忌惮与鄙夷。

  但司徒漠锐利的黑眸环视一扫,窃窃私语顿时凝成一片死寂。他就在四周寂静如死潭的气氛中来到她的面前。

  「公主,臣有要事相谈。」他拱手而立、恭敬的语气与一般臣子并没有什麽不同,但是他的眼眸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凌芒。

  琅琊晶隐忍着他的无礼没有开口,但紧紧交握在裙上范白的十指指节却泄漏了她心中隐藏的情绪。

  司徒漠瞥了一眼公主身旁的鹊儿与喜儿,下巴一台「这里不用你们伺候,退下吧!」

  鹊儿与喜儿犹豫的看向琅峫晶,见她绷着小脸点头后才告退。

  「请公主也让诸位宾客和戏班子打道回府吧!」司徒漠若无其事的建议。

  一股刺痛从手心传来,琅峫晶低下头一看,发现因为交握的手劲太大而弄疼了自己。她放开双手,僵硬着声音道「有什么室,等握看完了这出戏折子再说。」

  她知道她争不过他,就像走头无路的困兽,还想为一线生机而挣扎,明知道反抗他有什么下场,但她已经不想再事事听命于他。

  他走近戏台,冷眼看着放置在宫里一禺的戏箱,以及师傅们那在手上的戏偶,语调里有着谴责的意味「公主今日已满十五岁,行过及笄礼就不能算是小孩子了,怎麽还沉迷在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里?」

  他的话如同一根刺,扎痛了她。琅琊晶的口气不自觉的有些蛮横,「我就是喜欢,不行吗?」为什麽连看个戏他都要干涉?

  「当然可以,只是不必急在一时,公主要是喜欢,改日再看也是一样的。」司徒漠的笑容虽然一如往常,但眼中却暗藏著可怕的警告。「请公主下令吧。」

  琅琊晶别过小脸,僵持著不肯妥协——为了她那所剩无几的尊严。

  司徒漠看出她的坚决,便不再多费唇舌,迳自转身下今。「公主累了,来人,送客!」

  琅琊晶愕然地抬起头,不敢置信。他当她是什麽?他怎麽能这麽做?

  宾客们望向公主,犹豫不决。他们知道这不是琅琊晶的意思,但他们也不想触怒司徒漠。

  「公主……」其中一名宾客,文渊阁大学士李崤原本鼓起勇气想说些什麽,但在看见司徒漠冷锐的眼神後,又缩了回去。

  气氛难堪地僵持著。

  一丝讽笑蓦地跃上她的唇角。多麽奇怪,竟没有人敢反抗他,包括她自己。

  众人惧於司徒漠在朝廷中掌握的影响力,而她呢?她怕他什麽?这个问题,除了她自己,恐怕没有人能理解。

  一瞬间,琅琊晶感到深深的疲惫。

  她是无法与他作对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也许以後也会是这样。

  终於,她挥了挥手,微弱地开口:「我是累了,都下去吧!」

  宾客们与戏班子都沉默地离开了,在那些安静而一致的脚步声中,她彷佛听见了夹杂在其中的深深叹息与耳语——

  连公主都屈服在司徒漠的跋扈下,其令人失望!

  那句话有如一记重击,使得琅琊晶脸色一白。

  所有人都离开了,偌大的宁心宫里,唯有琅琊晶与司徒漠两人相对。

  琅琊晶的脸色依旧苍白,那句耳语带给她的打击大得超乎想像。

  「公主。」司徒漠低唤著,琅琊晶茫然地抬起头,迎上他看似温和的眸子,然而他轻柔语气中所透露的杀机却今人不寒而栗。「如果你愿意,我会让那个冒犯你的饶舌者付出代价。」

  他轻松的表情好像不是在建议她杀人,而是建议她揉死一只蚂蚁。

  「不,不要!」她心下一惊,猛摇臻首,长发纷乱地披散在荏弱的双肩上,「他只是说出你我心知肚明的事实,说实话并没有错。」

  「那不叫说实话,那叫挑唆,这类的人总是唯恐天下不乱,留著何用?」司徒漠望著她惊恐的眼神,唇边不由得露出一抹安抚的笑意。「公主仁慈,你若不想追究,那臣就不追究了。」

  琅琊晶瞪著他阴恻恻的笑脸,心寒地问:「你为什麽总是想著杀人?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不是很好吗?」

  为什麽非要你杀我、我杀你的在刀口下讨生活?他是吃饱太闲,所以想要追求刺激吗?他只有从杀戮中才能得到快感吗?

  「这项大帽子,臣可就戴得冤枉了!」司徒漠在她身旁落坐,把玩著她乌黑如绢的长发,神态悠闲地道:「臣并没有总是想著杀人,相反的,臣只是为求自保。宫廷里没有长久的和平,这一点,公主应该知道。」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用意的,他所铲除的每一个人,也都是必须的,如果她肯睁开她的双眼,好好的看看他,那麽她会明白的。

  可是,他总是等不到那一天。

  「自保?」她喃喃念著这两个字,菱唇逸出一丝冷笑,「在这个琅琊帝国里,有谁敢动你分毫?」

  有女皇罩著的司徒漠,不去动别人就该偷笑了,谁敢来招惹他?他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

  司徒漠懒懒一笑。「公主这麽说,岂不是存心折煞微臣吗?有道是伴君如伴虎,朝在君王侧,也许晚上就去见阎王了,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麽他能够在诡谲多变的宫庭中立足?就因为他懂得未雨绸缪。这麽做,难道有错吗?

  琅琊晶颓然掩面,对於这些干篇一律的对话已经厌倦了。

  「那就照你的意思杀光所有的人吧,把那些阻挡你的、威胁你的人全都杀了,你想怎麽处置我也悉听尊便,就是……就是不要把我变成和你一样的刽子手。」

  她不想加入什麽皇子之争,也从来就没有问鼎皇位的野心,为什麽他就是不董?.「公主言重了,臣不过是个内阁学士加皇子太傅,没有摆布公主的权力。」司徒漠的语气,与撩拨她秀发的手劲一般的轻柔。

  如果他真有心想摆布她的话,又怎会处处留余地?

  琅琊晶紧绷的声音透过指缝,流泻在沉静的宁心宫里。「你是没有权力,但你一直在做逾越你本分的事。」

  司徒漠挑眉,状似不解地问:「公主何出此言?」

  琅琊晶突然动怒了,她倏地站起,推开窗户,西风呼呼地灌入宫中,将纱灯里的烛火吹得摇曳不定,彷佛是黑夜中的群魔乱舞。

  她指著远处的御花园,一宇一字地吐出:「你就像是御花园里的九重葛,只要眼前有梯子,就伸长了身体往上爬,爬满了棚架还不够,还妄想要攀上宫檐!砍断了茎条,就往别处长,即使烧毁了根部也无法完全根除,只要春风一吹,种子一落土,就开始不停滋长,水无宁日!!」

  「公主,」司徒漠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用一种冷漠到骨子里去的声音说道:「既然你已知道,我是个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人,为什麽你就是不肯答应我?」

  琅琊晶嫌恶的别开脸。「答应你什麽?加入手足相残的纷争?」

  「公主!!」

  「别再说了!」琅琊晶坚决地表明立场。「没用的,你再问几次结果都一样,我不想当女皇,对政治也毫无兴趣,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我学不来!我很甘於平淡,只想安安分分当我的公主,随心所欲地过我想要的生活。司徒漠,我和雄心万丈的你不同,平平静静的生活,那才是我衷心所求。你想做什麽是你的事,不要把我拖下水。」

  司徒漠端详她好半晌,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自从他被封为皇子太傅已经两年有余,但在这两年之中,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一直就没有变过,永远是那麽剑拔弩张,每一次的见面都像是在打一场永远没有结果的仗。

  他不累吗?很累。就因为如此,他不能够再拖下去,他今天是抱定决心前来的,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她点头,要她加入这场皇子之争。

  他拉著她在妆台前坐下,然後动手抽去她发上的簪钗与珠花,放下她一头乌瀑般的过腰长发。

  放下长发的她,看起来格外甜美可人,纤弱无依;则透如水晶般的眸子,纯净不染纤尘。

  就是这样的天姿绝色、灵动无瑕,也因为她的无欲无求、悠然自得,更挑起了他想据为己有的欲望。

  司徒漠的大掌穿梭在她的发间,似挑逗又似爱抚,深沉的目光与她的在镜中交会,好半晌後,他才低低吐出:「晶,女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突如其来的噩耗再度令她小脸一白。琅琊晶不信地瞪大双眼。「胡说!我生辰那天才见过女皇,她看起来健朗无恙!」

  「那是你所看见的,别忘了我是女皇的幕僚,我与女皇议政的时间比起满朝文武百官早朝上奏长得多,女皇的健康情形我再清楚不过。」

  意识到司徒漠并非妄言,琅琊晶以颤抖的手按住失色的唇瓣,好半晌才问出1:「召过御医了吗?」

  「召过了。」

  她急切地追问:「御医怎麽说?」

  司徒漠望著她担忧的容颜,据宣以报。「是心绞痛,已经发作过两回了,御医说,恐怕撑不过明年春天。」

  琅琊晶发出一声锐利的抽息,只觉脑中一阵晕眩,几乎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司徒漠揽住她的双肩,让纤弱的她靠在他的怀里。

  「为什麽……没有人告诉我?」她抬头看著司徒漠,眼神充满痛苦。「我是不是……最後知道的人?」

  他抚摸她苍白的容颜,像是怕惊骇到她般放轻声音。「不,朝廷百官都尚不知情。这件事女皇下令过不许张扬,但纸终究包不住火,长公主那里已得到消息。」

  女皇军竟是女皇,她将国家放在自己的性命之前,就伯自己有了万一,琅琊宫廷里的平和会毁於一旦。

  不过,看样子女皇极力隐瞒的苦心已经白费了,长公王琅琊雁早已为皇位之争动起来。依照琅琊国的律法,继位者不一定非是嫡长女不可,储君人选必须在女皇所出的所有公主都行过成年礼才可决定,若女皇在琅琊晶十五岁前辞世,那只有各凭本事争天下,强者为王,败者为寇。

  除去早夭的二公主,与没有继承权的四皇子不谈,有个野心勃勃、锋芒毕露的长公主在,就算琅琊晶再怎麽甘於平淡,目前的局势也不允许她悠闲度日。

  她痛苦地支著额,不愿面对即将面临的风暴。

  「我不想争,就让大姊即位吧!我……自愿退让。」

  「事到如今,你不能够说这种话!」司徒漠握住她的双肩,强迫她面对现实。「琅琊帝国开国至今,只要是由斗争中胜出的一方,没有不铲除异己的,即使是面对手足也绝不心软,琅琊国如此,邻国大唐、月苑如此,还有数不清的殷监在前,这些还不够你心生警惕吗?难道你以为你只要置身事外,这一切就与你无关,你就可以随心所欲的过你想过的生活?」

  她愤然挥开他的手,对著他怒吼。「那你要我怎麽办?我从来就不是勾心斗角的料,政治的事,我更是一窍不通!姊姊会懂的,她明白我没有野心,我不会帮任何一方,也不会阻碍任何一方,她不会为难我的……」

  「你的想法还是那麽天真!」司徒漠毫不客气地打破她的幻想。「你以为你那个心狠手辣的大姊会任你隔岸观火而不置一词吗?」

  她瞪大眼睛,一时哑然,不知如何辩解的她最後只能无力吐出。「我……我不是隔岸观火!我是无意加入啊!」为什麽他非要这麽抹黑她?

  「但她不会明白的,是不是?就算你一心想避开这场斗争,但还是躲不开的,因为你是王公主,因为你是继位人选之一,就凭这一点,她仍会想尽办法拖你去螳浑水的!」

  琅琊晶望著司徒漠坚毅而透析一切的双眸,哑声问道:「难道我……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司徒漠无情地回答:「从一开始就没有!」

  她痛苦的闭上眼。他的回答,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琅琊晶挣开他的掌握,脚步虚浮地走回座位上。

  司徒漠关上窗子,来到她的身边,以一种带著蛊惑的嗓音在她耳边诱哄著。「加入这场王位之争吧!登基後,你还是可以保有你的平静生活,一切有我帮你扛著,我会将你拱上王位,君临天下,到那时候,你爱怎样就怎样。」他将她冰冷而无力的小手密密地板在大掌中,「你不需要弄脏你的手,你只要用你的手去掌握权力,那样就够了。」

  看著他修长有力的大掌,琅琊晶弯唇讽笑。「你以为我希罕那个位子吗?不,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的野心,你想成为摄政王!」

  若她不足十五岁冲龄践祚,那麽身为皇子太傅的司徒漠将是代她摄政的不二人选,但是在明德年间,明德女皇琅琊静己下旨更改律法,允许摄政王在女皇十五岁以後继续辅政。

  司徒漠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缓缓放开她的柔夷,抽身退开。

  「你想怎麽说都随你,我不在乎。」他冷声回答。

  「你该在乎的,」她淡淡地别开脸,一股悲哀的情绪在胸口不断蔓延开来,直到达自己都彷佛尝到了苦涩。「因为,我可是你踏上云瑞的梯子呢!」

  这一句话成功的激怒了司徒漠,他一把将她扯进怀中,让她清楚的看见他眼中燃烧的怒火。

  「该死的!你一定要这样形容我们两人的关系吗?」他咬牙问道。

  琅琊晶笑得无力。「除了彼此利用之外,我们之间还存在著什麽?」

  「还有这个!」说完,他猛地俯下头,噙住她柔软的芳唇。

  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样富有侵略性,他报复性地啃咬她花瓣般的唇,同时以舌尖挑开她的牙关彻底入侵,不允许她有丝毫保留。

  她一如往常地挣扎,也一如往常地屈服在他的掠夺下。

  长久以来,她一直就没有办法抗拒司徒漠。

  就某方面来说,她是恨著他的。

  他利用她追逐权力,掌控她的人又剥夺她对自由的想望。

  尽管他是一个如此冷血无情的男人,她仍是可悲的任他占据她心中最重要的角落,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她便注定了要受制於他。她不知道那是爱情还是什麽,他对她而言就像是命中的魔星,明知道他的野心犹如无底深渊,却仍是愚蠢的奉上了自己无瑕的感情。

  而他,则肆无忌惮地对她予取予求。

  朝中大臣多半惧怕他的权力,而她,则是惧怕他的无情,惧怕他有一天会粉碎她的心。

  他彻底的蹂躏了她的唇作为惩罚,然後捧住她绝美的容颜,冰冷的黑眸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低柔得今人胆寒的声音缓缓响起。「别想假装我们之间什麽都没有发生,我不会让你轻易的撇清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羞辱我,这样你才会觉得比较好过吗?」在他面前,她已经一点公主的尊严都没有了,他还要怎样才满意?

  司徒漠眯起厉眸,语气冰冷。「我要是真想羞辱你,不会用这种法子。」

  她想问他「那有什麽差别」,可是她其实并不真的想知道,所以,她选择沉默。

  她的沉默今他满意,司徒漠再度俯下头,在她红肿的唇瓣上落下一个轻吻,那个吻几乎是珍惜怜爱的,琅琊晶不自觉一震。

  他总是这样,在动用鞭子之後又给了她糖果,让她在他反覆无常的对待中越陷越深。

  琅琊晶任由他拥著她好一会儿,品尝被他拥在怀里,有如裹在毒药外那层糖衣的滋味,那是她唯一所能得到的甜蜜。

  许久後,司徒漠放开她,望著她的眼眸又回复成什麽事都没发生过的平静。

  离开他的怀抱,她竟荒谬的觉得有些冷。琅琊晶自嘲地想著,难道,她对这个男人的怀抱竟有著依恋?

  「箭已在弦上,一场宫廷剧变很快就会上演,文武百官们都在观望,等著看谁有能力值得他们投效,要争王位,大臣们的助力绝不能少。我什麽事都能为你做,就只有一件事不能!!那就是你的表态。在我面前,你仍是你,但在人前,你至少得表现得证人信服,藉由你的坚定稳定人心!」

  她双手环抱著自己想要抵御些许寒气,耳边则回荡著他魔性而蛊惑的嗓音!!

  「晶,就当是为了我,我需要你为我演出这一场戏,如果我执意往前进,你就不能裹足不前,因为,我们两人是一体的!」

第2章

 「请帖的内文拟好了吗?」

  虽然夜己深,内阁学士府里的书斋仍灯火荧然。

  司徒漠头也不抬的埋首於桌案上堆满的卷宗,手边则放著一杯上好龙井茶,只是那杯茶从热气四冒放到凉透,他也无暇抽空阳它一口。

  站在书桌前的浮光立即递上草稿让司徒漠过目。「已经拟好了,日期就订在下个月二十。」

  司徒漠先批示完手上的那一份卷宗,将笔倒插入笔筒中,才接过浮光呈上来的草稿,一目十行的扫完所有内容。

  「太慢了,日子必须提前。」司徒漠将纸笺推回浮光面前。「把日期改成这个月二十,然後尽快抄送出去。」

  这个月二十?

  浮光那张向来被弟弟掠影戏称为「棺材脸」的一零一号表情显得有些诧异,但随即又恢复自制。

  「宴请百官的赏枫宴还有许多细节尚待解决,将日期整整提前一个月,属下认为时间太过紧迫。」

  为了笼络大臣,地点、菜色、美酒、美女与余兴节目样样都不能含糊,现在时间缩短那麽多,要做的事情却一样不少,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办不到。

  「加派人手,银两不足要斩叔去库房提领,尽快将那些细节摆平。」司徒漠弹了弹指示意家仆在灯中添入更多灯油,看样子他打算挑灯夜战。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耗。

  女皇的病况看似控制住了,但太医所开的药方子下的全是猛药,一旦药效压制不住病情,女皇的病情就会以惊人的速度恶化,无力可回天。

  一旦女皇倒下,王位之争就会提前引爆。

  浮光深吸一口气,将草稿收进衣袖。「我知道了,这就去办,属下告退。」

  浮光一走,司徒漠正要回桌案後继续未完的工作,但他像是感应到什麽般,蓦然转身走出书房,对著空旷无人的花园冷道:「掠影,你还要躲到什麽时候?给我出来!」

  突然,屋檐上无声无息地采出一张讨喜的笑脸。

  「哎呀呀,被发现了吗?」司徒漠到底是哪门于的怪物啊?连他自豪的「无音脚」都逃不过他的耳。

  可惜掠影的笑脸未能融化司徒漠脸上的冰霜。

  他冷睨著屋顶上的不速之客,从牙缝中迸出。「你就不能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进来吗?」每次都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来阴的。

  「没想到内阁大学士司徒大人这麽爱说笑!我是直接听命於女皇的密探,要是让别人知道我还兼差替你跑腿办事,我的脑袋哪还能安稳的搁在脖子上吗?」掠影一面说笑著,一面翻身跃下,落地无声。

  司徒漠迳自往屋内走,对掠影耍帅的落地姿势视若无睹。

  「要你去办的事办得如何?」

  无敌帅姿立刻被冷淡言语击溃,笑脸也垮了下来。

  「真无情哪,几日不见,连声问候也无,就直接跳到公事上。」掠影追上去抱怨著,觉得司徒漠还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没人性。

  司徒汉转过身,用一种和善得过火的声音道:「直接跳到公事和跳上床躺十天半个月,你自己选一个。」不要说他没让他选择。

  对上司徒漠那双阴森笑眼,掠影缩缩脑袋,很识时务地嘿嘿笑道:「我、我看我们还是直接谈公事吧!」

  尾随司徒漠走进书斋,掠影用眼睛环室溜了一圈。

  没变,一切都是老样子。

  桌案上的大量公牍虽说换了一批,但数量一样惊人,而书柜上那些光看书名就会打呵欠的书册也在老地方屹立不摇,纤尘不染,显示司徒漠忙虽忙,该看的书一本也不少。

  「长公主那边有动作了吗?」司徒漠往後靠在太师椅上,星眸半眯。

  「表面上风平浪静,私底下倒是小动作频频。」掠影穷极无聊的站在书柜前翻找著,想看看有没有什麽有趣的书。

  「怎麽说?」他解开喉上的盘扣後,提起笔来又开始伏案工作。

  长公主为了表现自己的孝心,跑到天坛斋戒七日为女皇祈福,但事实上是藉出宫之便积极的在招兵买马。回程时就更扯了!听说长公主在北陵河畔拾到一块璞玉,上面竟有「福寿绵延,帝业永昌」几个字,人人都说是长公主孝感动天,所以上天显灵。哇!我看是、「笑」感动天吧?这麽可笑的招数,亏长公主那帮人想得出来!

  嗯,连一本春宫书册也没有,司徒漠怎麽有办法待在这麽枯燥的地方?

  司徒漠间言不由冷笑。

  他一点也不意外长公主一党会祭出这一著,毕竟用「天降神迹,万民归心」这一套来做号召,骗骗无知的愚民是满管用的。

  司徒漠一心二用,还能分心发问:「女皇听了之後怎麽说?」

  「陛下是收了那块璞玉,不过什麽也没说。」掠影迳自挑了张椅子坐下,右腿大刺刺地架往左膝上,足尖还抖呀抖的,一副落拓不羁的散仙样。「话又说回来,我也不是不能体会陛下的感觉啦,毕竟自己的皇位继承人选用这种方式巴结谄媚,换作是我大概也只能无语问苍天。」

  司徒漠从卷宗里抬起头,投去一记警告的目光。「少说废诸,我不是要你来发表高论的。」

  「高论不敢,只是一点个人浅见。」他是很谦虚的。

  「掠影,没想到半个月不见,你耍嘴皮的功夫倒是精进不少。」简直皮痒!

  掠影嬉皮笑脸地拱手。「多谢大人夸赞。」

  「我可不是在恭维你。」司徒漠眯起眼睛,冷睇掠影在那里唱独脚戏。

  掠影被他看得全身直发毛。

  「司徒漠,你干嘛那样看我?」好像青蛙被蛇盯上的感觉,怪恐怖的。

  「那就要问你了。」他执笔书写著,毛笔在纸上摩擦出类似蛇吐出舌信时的沙沙声,掠影听来更是头皮发麻。

  「问我?」掠影的笑容开始变得僵硬,甚至觉得软绸椅垫上好像冒出刺来,害他连坐都坐不住。「问我什麽?」

  司徒漠柔声寒吟,亲切提醒。「问你隐瞒了我什麽。」

  冷汗霎时沁出背心!

  妈呀,不会吧?他明明掩饰得很好,也没露出马脚啊!司徒漠到底是什麽怪物,连他藏在肚子里的秘密都可以洞悉,还是说他天生就有透视眼?

  「掠影。」他不耐地提高声音。

  掠影还想做困兽之斗,舔舔发乾的上唇,小声道:「我哪有隐瞒……」

  「啪!」的一声,掠影亲眼看见牛角制笔杆在司徒漠手中硬生生地断成两截,不由得头皮发麻。

  「掠影,我的耐性不多,别让我再问第二遍!」

  呜呜,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从容就义,二十年後又是一条好汉。

  「是三公主……」看见司徒漠瞬间变色的脸,掠影己知道自己的下场不会太好过,却也只能认命招认。「她不见了。」



  除了出走,琅琊晶想不出还有什麽办法可以逃开司徒漠的控制。

  「公主,要是被司徒大人知道,鹊儿……鹊儿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用的!」鹊儿苦著脸,背著两人的行囊,步履沉重地跟在勇往直前的主子身後,在想到自己可能会有的下场时,下垂的双肩仍忍不住颤抖。

  鹊儿作梦也没想到,公主竟在半夜把她摇醒,告诉她她的脱逃计划,还把早已打点好的行囊塞给吓掉半条命的她,要她穿上衣服後立刻随她潜逃出宫。

  「有我在,他动不了你的。」身著儒衫做男装打扮的琅琊晶停住脚步,回过身等待鹊儿跟上来。「快点!天就要亮了,我们必须趁著宫里的人找来前出城。还有,出门在外,叫我公干。」

  「是,公……公子。」鹊儿连忙打起精神,怏步跟上。

  於是,主仆俩有好一会儿不再交谈,只是闷著头赶路。

  鹊儿担心事迹败露後的下场,她又何尝不是?

  司徒漠是绝对不容许被背叛的,要是被逮著,她很可能会被司徒漠下令软禁,再也踏不出宁心宫一步。

  但是她别无选择。

  如果她不逃,她会沦为司徒漠手中的一颗棋子,被他利用著除去自己的姊姊,好让他坐上摄政王位。

  她不相信大姊会对她不利,更不相信司徒漠。她不要成为他夺权的工具,所以只要她逃出宫静候女皇宣布接位人选,她就会再回到宫里,这样一来,就不会有手足相残的纷争,也不会有人流半滴血……

  东方的天空呈现鱼肚白,五更天,鸡鸣破晓。

  鹊儿轻喊:「公……公子,城门开了!」

  琅琊晶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看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主仆俩速速通过大开的城门,顺著同庆大道往南走去。

  不过走没几步,她们就听见快马疾驰在官道上的霹雳声响。

  眼尖的鹊儿,一眼就看见为首的男子。

  「啊!是司徒大人!」她失声叫道。

  琅琊晶也看见了,她慌忙掩住鹊儿的低呼,拉著她躲到一旁的福德庙後。

  鹊儿一脸惨白,她猜自己大概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司徒漠能这麽快就发现她不见了?难道是……

  司徒漠为首的一行人在城门前停住,他身旁一名带刀穿著戎装的男子矫健地翻身下马,守城将领匆匆出迎。

  琅琊晶认得那个戎装武人,他是呈城禁军队长,沧离。

  他亮出九龙金令,朗声宣告。「女皇有今,昨夜皇城有刺客闯入,今日上午城门关闭,午时过後开启,对於出城人士需严加盘查,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

  虽说鹊儿的声音极轻,但仍听得出正瑟瑟发颤。「公主,您听见了吗?昨夜皇城里闹刺客!」她们也是在昨夜出官的,要是好死不死遇上刺客……啊!实在是太可伯了!

  琅琊晶摇摇头,压根儿就不信。「那是幌子。」

  认识司徒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他,但是相处了那麽久,他的心思她还是可以摸到几分。

  可是,她不懂他为何不将她私自出宫的事低调处理?现在娘的身子那麽虚弱,禁不起任何刺激……

  鹊儿讶然,诧异的看向主子。「啊?幌子?」

  她伸手掩住小嘴,附在鹊儿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昨夜宫里根本没刺客,他们是假藉搜查刺客的名义找寻我们,这是司徒漠不想打草惊蛇时的一贯作风。」

  琅琊晶在幽微的晨曦中,凝视著高踞在马背上的司徒漠。

  他一如往常地穿著一品官的玄黑品服,微光勾勒出他的绝俊侧脸,深深的怒意掩藏在文风不动的神情下,看起来格外今人胆寒。

  现在司徒漠的眼睛,就像是两只紧盖的锅子,而锅里的水已沸腾,很可能下一刻热气蒸腾的水就要冲破盖子喷溅而出!!

  仿佛意识到她专注的凝视,司徒漠突然往她们躲藏的方向看过来,吓得琅琊晶与鹊儿连忙缩回小庙後。

  若不是亲身体验,她绝对不会相信司徒漠有这麽恐怖的直觉!

  「司徒大人,有什麽不对吗?」注意到司徒漠凌厉的注视,沧离也顺著他的视线望去,却什麽也没看见。

  好半晌,琅琊晶没听见司徒漠开口,一滴冷汗滑下脸颊,她感觉自己的胃部因为过度紧张而翻搅著。

  走呀!快走!她在心里呐喊著,一心希望司徒漠能怏快离开此处。

  「大人?」沧离又唤了一次。

  寂静中,司徒漠悦耳清冷的声音听来格外清晰。「没什麽,走吧!」

  「是。」於是大队人马再度开拔。

  听著马蹄声逐渐远去,琅琊晶心一宽,双腿一软,便无力的跌坐在地。

  「公主……不,公子,您还好吧?」鹊儿扶起虚软的琅琊晶,自己也被那可怕的气氛吓得浑身打颤。

  「我没事……快走吧!」琅琊晶拉著同她一样面无血色的鹊儿,像是後面有鬼在追一般,没命的向前跑去。

  即便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体力也已接近透支,但琅琊晶就是无法入睡。

  「唔……」她一阵乾岖,却什麽也吐不出来。

  「公……公子,您就吐出来吧!吐出来会舒坦些!」鹊儿拿著在河水里打湿的巾帕擦拭她冷汗涔涔的额角,忧虑写在清秀的脸上。

  「我……吐不出来。」琅琊晶虚弱地摇头,却是晕得手脚发软,只说了一句话就虚弱得没有力气接下去,她不断吸气,凝聚些许体力後才又微弱地开口。「鹊儿……好吵喔!怎麽有声音一直从我肚子里传出来?」不会是得了什麽怪病吧?

  鹊儿的表情云时变得很奇怪,好像是想笑,可是又竭力表现出严肃镇定的模样。

  「公子,我想……那是您肚子饿的声音。」

  「喔。」原来是肚子饿。

  因为被伺候得太周到了,所以她从来就不知道什麽是捱饿的感觉。

  从私自出宫以後,为了躲避司徒漠的耳目,她们主仆俩就一路南奔,途中为了躲避追查,由陆路换成水路,丝毫不敢停下,就怕稍有停顿会被人追上,以至於到现在为止依然粒米未进,可能就是因为如此,所以连晕个船都没有东西可吐,只能频频乾呕。

  想到这里,她又捧起痰盂,传出一阵乾呕声。

  看著主子痛苦欲绝,鹊儿也忧心忡忡。

  「公子,我们真不该搭船的,我问过船家,他说这船到南方的天守城,起码也要四、五日,您瞧您这副模样……我该上哪儿去请大夫呀?」鹊儿不停地给琅琊晶揉太阳穴与拍胸,想尽可能的舒缓主子的痛苦。「唉!要是喜儿在就好了,她对推拿、穴压最拿手,一定可以让公子……」

  琅琊晶虚弱地摇摇头。「我是特意不让她跟的。」

  鹊儿讶异地问:「为什麽?」

  噢……肚子好难过。「因为她是司徒漠放在我身边的眼线。」所以她出宫的事才会比她预计的时间更早曝光。

  司徒漠为了控制她,不惜布下天罗地网,她并不是不知道,而是故意装聋作哑,她太清楚和司徒漠杠上会有什麽後果,反抗只会使他采取更高压的手段。

  这麽长久以来,她为什麽容忍司徒漠强加在她身上的层层伽锁?

  她为什麽任由自己像个傀儡娃娃一样,接受司徒漠的摆布?

  她的心中好像有个模糊的答案,可是她拒绝去深想。

  「她是司徒大人的眼线?!」鹊儿倒抽一口气,连作梦都没有想到与她情同姊妹的喜儿会出卖主子。「可是……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那种人呀!」

  「“眼线”两个字不会写在脸上,而且喜儿细心谨慎,虽然胆小了点,不过正好方便司徒漠指使利用!!晒……」她不行了!

  船身一晃,琅琊晶立刻又呕了个脸色惨白。

  「公子,您怎样了?要不要紧哪?一直这样乾呕下去,身子会吃不消的!」鹊儿不断拍抚主子的背部,急得像热锅蚂蚁,却又分担不了主子的痛苦。

  琅琊晶默默计算了下路程,终於决定不再逞强。「我们离北陵城够远了,应该不会那麽快有人找上来,去告诉船家,找个最近的岸边停靠,半日後再启程。」

  「是,我这就去!」

  片刻後,船便在岸边停泊,琅琊晶总算可以放下痰盂,不受晕船之苦地眯一会儿。而机灵的鹊儿则是趁著琅琊晶入睡时上岸去买些可久放的乾粮与热食。

  原先打算暂时靠岸半日,但到了要启程时,琅琊晶因为长途奔波太过劳累,又加上受了寒而病例,还不到傍晚便发起烧来。

  鹊儿将主子暂托给老实的船夫,自己急忙又上岸去找大夫,却没想到自己的荷包在闹市中被扒走了。

  这下子,别说是请大夫出诊,连买药都成问题。

  「呜呜……怎麽办?钱被偷了,该怎麽请大夫?」鹊儿从街市一路哭回河岸边,却看见船夫高兴的迎上来。

  「鹊儿姑娘,太好了!你家公于醒了!」

  鹊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她张大嘴,好半天才问出:「这、这是真的吗?」

  「是啊!你走後不久,有个年轻小伙子想搭船,我告诉他我的船已经有人包了,他说他有急事回南方,所以想当面和你家公子打个商量……」

  「你就让他进去了?!」鹊儿没等船夫说完就拔高了声音尖叫:「天啊!你怎麽可以没问过我就让来路不明的男人接近我家公子?」

  完了!完了!要是公主给人轻薄了去,呜呜……她也不要活了!

  「呃?就是因为同样是男人,所以我觉得没关系啊!」老实的船夫一辈子没领教过女人的怒焰,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好不停搔著那头杂草乱发。「而又你家公子不是病了吗?他又说他刚好懂些医术,所以我就……姑娘!等等!姑娘,你拿我的船桨干哈?」

  那可是他吃饭的家伙哪!

  鹊儿杀气腾腾的回瞪他一眼,那一记杀人般的眼光吓得船夫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张大嘴、瞪圆了眼,诧异地看著她高举著船桨冲进船舱里。

  「公子!我来救您了!」

  好热……为什麽这麽热?

  「鹊儿……喜儿……」为什麽没有人应声?她们都跑到哪儿去了?「来人,把窗子打开……」

  琅琊晶喊了又喊,就是没听见任何应答声,衣裳湿黏地贴在身上,弄得她好不舒服,额上的汗珠也沾湿了发鬓,她觉得自己像被锁在一间热气蒸腾的温泉池里,又像是一块肉片在滚烫的石板上煎熬!

  「水……我要水……」渴,好渴,渴得像是五脏六腑都要乾枯了。「鹊儿……喜儿……你们都到哪里去了?」

  一只冰凉的大手轻看在她的额上。

  「糟糕!果然发烧了。」

  谁?是谁在那儿?这是个陌生的声音,她从来就没有听过。

  只一忽而,大手便离开了。

  不!别走!让那只冰凉的手继续放在她额头……

  不过、很快的、一方冰凉的巾帕代替那只大手给予她降温的舒适感。

  「这样下去可不行,先喝点水吧!」爽朗的声音随同俐落的身手轻巧地将她搀起,一杯甘霖徐缓地送入她的口中。

  那杯水味道有些怪,像是加了些什麽,但是甘冽的水一入喉,瞬间浇熄了有如火焚的乾渴。

  琅琊晶神志一清,缓缓地睁开眼睛。

  一开始,她的视线仍有点蒙胧,像蒙了层雾气般模糊不清,她连眨了几下,总算看清楚烛光下看顾她的男子。

  「你醒啦?」男子咧出阳光般的朗笑,俊眼弯弯。「觉得怎样?好点没?」

  他是谁?琅琊晶不记得自己见过他。随著大脑恢复运作,一个接著一个的疑惑不停浮现,他是怎麽进来的?是谁放他进来的?没有她的允许,这个陌生男子怎能擅闻她的寝宫?这可是死罪啊!

  琅琊晶忙推开他,抓紧了包得密不透风的襟口,满眼戒备的更往後缩去。

  「大胆!是谁准你进来的?」而且还不要命的碰触她!

  满腔好意,却换来一脸敌视,男子的笑脸一怔,但天性乐观的他又很快的恢复过来。「哦,是船夫让我进来的。」

  船夫?宫里哪有什麽船夫?

  「公子,是这样的,我想跟你打个商量。我有急事一定得去南方一趟,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跟你们共乘一船?」

  公子?他的眼睛有问题吗?她浑身上下哪里像个男人了?

  琅琊晶的怒气在看见自己的一身儒衫才恍然大悟。

  对了!她与鹊儿已逃出皇城,为了掩人耳目,她还特意换了男装……

  「公子你别生气嘛!有道是:出门在外,相逢自是有缘;又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公子就看在咱们萍水相逢的分上,让我搭个顺风船吧!拜托拜托!」男子苦著脸,双手合十把她当观音拜。

  琅琊晶一脸为难。她不是不愿帮,是因为她的身分太过敏感,加上她与鹊儿又是女儿身,不管怎麽说都……

  「大胆淫贼,纳命来!」

  不知打哪传来河东狮吼,把两人都吓了一跳。接著一抹黑影窜了进来,举棒一挥——

  「啊,好痛!」男子痛得大叫,被冲进来的鹊儿一棒敲中,痛得眼冒金星、满天金条、小鸟齐飞。

  「可恶的淫贼,别以为女人是好惹的!本姑娘要打得你哭爹喊娘!」忠心护主的鹊儿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棒一棒狠打下去,活像把他当成地鼠般打入地洞中。

  无端遭受横祸的男子痛得浑身缩成一团,双手抱在头上,不停讨饶著。「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姑奶奶行行好,我可什麽也没做啊!」

  眼前的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琅琊晶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看著鹊儿犹如天降神兵,正义凛然地拿著神器将妖孽赶入地狱……

  琅琊晶捂著小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响,连在岸上犹豫著要不要去报案的船夫都被吓著。

  「公……公子?」

  鹊儿举著船桨与差点没抱头鼠窜的男子一同看著笑不可抑的主子,两人呆滞的表情看起来一样白痴。

  「公子,您……您在笑什麽?」公主该不会烧过头,脑子烧坏了吧?

  琅琊晶拭去笑得流出眼角的泪珠後,清了清喉咙,这才端出身为主子的威严。

  「鹊儿,还不快把那玩意儿放下,跟这位……这位……」她突然接不下去,继而想起自己好像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

  鼻青脸肿的男子合泪委屈地报上大名。「我叫掠影。」

  琅琊晶点点头,再度转向鹊儿。「快点向掠影公子道歉,你不问是非就打了人家一顿,把人家打得一身是伤。」

  鹊儿张大小嘴。「可是他!」

  「他不是什麽奇怪的人,也不像你所以为的……是个……呃,会对男下手的淫贼。」她含蓄的告诉鹊儿,她的女儿身尚未曝光。

  「我?对男人下手?」凉影冤枉极了。「我长得光风霁月、英武神俊,哪里像条是那种性好男色的相公?」

  哪有人这般不害躁,竟然说自己长得光风霁月、英武神俊。琅琊晶的心中不禁一阵好笑,不过奇怪的是,她却一点也不讨厌这个笑起来一脸牲畜无害的男子。

  「兄台请见谅,我的丫鬟没那个意思。」鹊儿虽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危,但不管怎麽说,总是她们这一方理亏。「这样吧!你就搭我们主仆俩的顺风船到南方吧?

  「掠影公子,你意下如何?」

  「当然好!」掠影愉悦地一拍双掌,笑得像只餍足的狼。

  两只纯洁小羊还不知道自己己被坏狼逼入陷阱,就等著驯服了狼的猎人收网。

  等船儿一到天守城外的河口,司徒漠早已在岸上恭候羊儿大驾。

第3章

  司徒漠怎麽也没想到琅琊晶胆子有这麽大,竟然在心中偷偷计画出宫,然後毫不犹豫的执行,甚至瞒过了他的耳目。

  他真没想到她有法子突破他滴水不露的监视网,只带著一名侍女就那麽肆无忌惮的逃了!若非亲眼所见,他真不敢相信她的身边甚至连个护卫都没有!她甚至取道水路,想要彻底躲过追踪,要不是掠影循著蛛丝马迹去找,加上她受寒病倒,只怕等她人都到了天守城,他的人还忙著搜索北陵城!

  一时间,司徒漠竟不知该笑还是该怒。

  他该称赞她的聪颖,还是该为她的欺瞒大发一顿脾气?

  可是他发现自己的心里只有庆幸,庆幸她的平安无事。

  司徒漠狠狠地灌下一杯烈酒,星目望向客栈二楼。

  就在此时,掠影陪同背著药箱的大夫下楼来,司徒漠立刻放下酒杯起身相迎。

  「大夫,公主的情况如何?」

  「公主只是因为旅途劳顿、捱饿过度又穿得太过单薄才染上风寒,但公主年纪轻,只要适度的调补几日,很快就会恢复健康,我已开了一张药方子,服几帖药就没事了,请大人不必忧虑。」

  司徒漠总算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吩咐掠影送客後便直上二楼。

  客栈里最好的天字第一号房,雕花木门半掩著,微弱的谈话声伴随著黄澄澄的烛光流泄而出。

  「……行囊不要了,就留身上穿的这套衣物就好,有多少银两就带走多少,他们带来的首饰也都带上,必要时可以典当。」

  「可是,公主,您还病著哪!」

  「只是一点风寒而已,我挺得住。记住,别对任何人提起,也不要露出任何破绽,今晚于时,我们在马厩碰头……」

  老旧而华丽的门被推开,发出嘈杂的摩擦声。

  司徒漠就站在门边,俊美逼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琅琊晶在心里倒抽一口气,苍白的小脸看上去更是达一丝血色也无。他是什麽时候来的?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你怎麽来了?」琅琊晶全身戒备,先发制人的开口。

  她们说得很小声,或许他什麽也没听见,所以她不可以表现出心虚的样子!

  「我来看你。」他若无其事的在床沿坐下。

  琅琊品暗自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看他平静的模样,他似乎没听见她们的计划。

  然而,他的接近仍然今她思绪混乱,为了免除沉默的难堪,她慌忙丢出脑中闪现的第一个问题。

  「我出宫的事,女皇知道了吗?」

  司徒汉斜睨著她「要是让她知道了,你想她还有多久好活?」

  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还好,女皇并不知情。

  「那为什麽女皇会让沧离下令封城?」

  司徒漠冷笑一声。「原来当时你就在那附近?看样子沧离的手下办事能力有待加强。」竟没把她抓出来!

  琅琊晶有些气恼。「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的话!」

  「为了引你现身,我撒了谎。」可惜她没有上钩。司徒漠瞥向鹊儿手中端的那碗碰也没碰过的药汤,问:「没问题了?那该我问了。为什麽不喝药?」

  话题又转回自己身上,她有些应变不及。

  「太烫了,所以我……等它凉。」她下意识的想躲避他的目光。

  司徒漠从鹊儿手中端走瓷碗,直接以口就碗尝了一口,而他的双眼仍炯炯地凝视她的双眸,让她躲无可躲。

  「现在这个温度刚好,让臣服侍公主喝药吧。」

  琅琊晶飞快地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鹊儿,不自觉的流露出求救的讯号,她想拒绝,又找不到藉口。

  她的表情没有逃过他犀利的眼。

  他转过身,淡然瞥了鹊儿一眼,命令道:「你可以下去了,公主这里有我。」

  琅琊晶反射性的开口。「不,让鹊儿留下……」

  她不想独自面对司徒漠!

  「那不太方便吧?」他垂下眼,寡情的薄唇勾起一抹冷笑。「她得去睡一会儿,不然今夜子时她哪有力气随你离开?」

  此言一出,琅琊晶心中发凉,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可怕的死寂。

  老天!他知道了!他什麽都听见了!

  司徒漠弹弹手指,唤来护卫。「来人,把鹊儿带下去。」

  「公主!」鹊儿看著架住她的两名侍卫,脸色惨白,双腿不住打颤、知道自己触怒了司徒漠,可能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琅琊晶的心提到喉咙口,她抓住他的衣袖紧张地质问:「司徒漠,你想做什么?」

  「我不会对她怎麽样的,虽然她论罪当死,可是她毕竟是你最宠信的宫女,我懂得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道理。我只是要人把她安置到其他房里,确保她夜里不会到不该去的地方而已。」说完,司徒漠下巴一抬,「带走!」

  琅琊晶甚至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著鹊儿被带走。

  鹊儿不会有事吧?司徒漠不会命人杀了她吧?如果鹊儿有个什麽万一,那全都是她害的,都是她的错……

  琅琊晶忧虑的神情没有逃过司徒漠的眼睛。

  「我说了不会杀她,公主难道信不过微臣吗?嗯?」他舀了一匙苦涩的药汁送到她的唇边,半带威胁的眼神由不得她不阳。

  「她是无辜的。」琅琊晶喃喃说道,双手在锦被上绞得死紧。

  司徒漠冷道:「她教唆你私逃出宫,还说她无辜?」

  琅琊晶双手紧握成拳,激动的反驳道:「她没有!是我强迫她跟我走的,所有的计画也是我一手主导,跟鹊儿没有半点关系!」

  她绝不要鹊儿为她受惩罚!

  好半晌,司徒漠都没有开口,他慢条斯理地搅动碗里的药汁,看著黑色的药汁转出一圈漩涡而後又恢复平静。

  他没有发怒,但气氛却更为可伯。

  缓慢地,她看见司徒漠微笑起来,但那笑意并未到达他的眸子,他的眸子是全然的冰寒。

  「她只不过是一名宫女,竟能让你不惜一切的保护她。」

  他为她做的,难道不比那宫女多吗?为何她从不曾像对待那些宫女一样,也给他一点关心与笑容?

  「我当然要保护鹊儿!因为,她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只有她是一心向著我」

  斗室内蓦地响起瓷器破碎的声音。

  司徒漠动手砸碎碗。

  下一刻,他又夺走了她的呼吸!!他的吻狂暴而激烈,使她完全透不过气来!

  「不要……司徒漠……」

  她无法说更多,因为她的抗议全被他所吞没,没了声息。

  他狂暴的噙住她的唇,就如同猎鹰对上天敌,有一种同归於尽的凶残。

  她全身僵硬,不断推拒,这样的司徒漠她从不曾见过,以往的他虽专制霸气,却从不曾只顾及自己的享乐,他会用尽一切方法,不论是舔吮或诱哄,非要她也陷入火热的欲望中。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他的手劲弄得她好痛,他的吻激烈得像是折磨,没有欢愉,就只是折磨。她感觉就像是一艘在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舟,随时会被下一波大浪打碎。

  「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把我当什麽?」

  他是为了什麽才逼她加入王位之争?

  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她看到了没有?

  没有!因为她盲目得不屑一看,甚至把他的心意踩在脚底,弃若敝屐!

  「陪你出宫,任由你把自己带入危险之中而不加劝阻,这样叫作一心向著你?嗯?你是这样分辨好与坏的吗?」

  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由牙缝中迸出。

  「说!这是谁的主意?是谁教唆你私自出宫?我要扒了他的皮!」

  受不了他的逼问,她忍无可忍的吼了出来。「没有人教唆,这全是我自己的主意,因为我再也不想受你控制,当你的傀儡!」

  司徒漠眯起厉眸,俊美的脸庞因狂怒而扭曲,狰狞得今人丧胆。

  「你好大的胆子,没有我的允许,你竟然敢背著我出宫!你以为我不敢对你怎麽样是吗?」

  她挣扎著想为自己辩驳,更想痛斥他凭什麽管她,可是她惊骇得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今天就要扒去你骄纵的外衣,彻底驯服你!」司徒漠的声音让屋内充满寒意,阴俊的眉目盈满狠戾,他握住她的双腕将她压在床榻中,悍然撕破她的衣裳。

  「看看你变成什麽模样!穿著不男不女的粗布衣服,因为捱饿受冻和无眠病得下不了床!放著宫里优渥风雅的生活你不要,偏要闯出那个安稳的保垒在外头尝尽风霜!这就是你要的?是吗?」

  更可恶的是,在他找到她之後,她竟然还不怕死的想计画二度脱逃,当他在门外听见一切时,也同时听见理智断裂的声音!!

  她简直是在蓄意挑战他所能容忍的底限!

  惊惧的泪水漫出琅琊晶的眼眶。

  他要在愤怒中占有她吗?

  不!她不要!当一个傀儡娃娃已经够悲惨了,她不要当他泄愤的工具!

  她不停的推他、打他,哭叫著。「住手、住手!司徒漠,你不能这样对我!」

  但他对她的泪视若无睹,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她的反抗对他来说更是微不足道。他强硬的扯掉她那身碍眼的男装,让她像个初失的婴儿般在他面前裸袒。

  她雪白的肌肤上,对映著怵目惊心的瘀红与乌青。

  瘀红的是他落在她颈上的吻。

  乌青的是她细致的双腕。

  这都是他弄的?司徒漠倏然僵住,狂怒的眼眸涌进了深深的痛楚。

  琅琊晶闭著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著,直到她察觉他停止侵略,立刻挣脱他的箝制以双手环抱住自己,并侧过身子缩成一团,为自己逃过一劫而不断颤抖。

  许久,房里静如死寂。

  琅琊晶渐渐平复了恐惧,擦乾眼泪,轻声开口,但她的声音里掩饰不住惊吓过度的破碎与疲惫。

  「司徒漠,我……我已经不想再当你的政治傀儡了。」

  她终究不是没有感情、无所感觉的傀儡娃娃,她是人,她也有自尊的。

  司徒漠眯起双眸,声音冷厉如冰。「你想不想都无所谓,只要我不放手,你这辈子都会是我的傀儡!」

  傀儡是没有自主权的!

  琅琊晶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那一瞬间,怒气超过了临界点,她再也受不了的爆发了!

  「该死的!你有什麽权力这样待我?」她嘶吼著,抓起身旁的枕头就往他身上丢。

  她有权选择自己要过的生活方式,这样有什麽错?他凭什麽对她动怒?

  司徒漠不言不动,任她发泄,仅是以那双眸子阴寒地凝腮著她,久到琅琊晶以为自己会在那样冷冽的眼神中冻成冰。

  「因为,你属於我。」

  因为你属於我。

  司徒漠狂妄而充满占有欲的声音已不知道是第几次在琅琊晶脑海中响起,宣告著他对她永不妥协的掌控。

  司徒漠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说他不会放手,就铁定不会放手,不管她怎麽抗拒,都不可能摆脱被他控制的命运。

  昨晚他在她的房中过夜,与她同睡在一张床上。

  他有碰她,他褪去了衣服与她裸袒相对,虽然他一如以往的未曾真正占有她,却吻遍了她的身子,并以他的抚摸将她逗弄得接近神志不清,逼得她在理智与欲望间挣扎。

  观看她的挣扎是他的乐趣之一,琅琊晶太清楚司徒漠的残酷,她明白那是他对她的一种惩罚方式。一年多前,是司徒漠启蒙了她对情欲的认识,他熟知她的每一个弱点,她永远也抗拒不了他。

  马车辘辘地行驶在郊道上,坐在车里,她可以听见车轮辗压过石子路的声音。

  今天在客栈里用过早饭後,司徒漠便下令启程返回北陵城。

  他吩咐手下雇来两辆马车,一辆由她与掠影搭乘,另一辆让鹊儿与一名侍卫乘坐,他刻意隔开她与鹊儿,不让她们有密谋脱逃的机会。而他自己则骑著马在前引路,命另一名侍卫压後,琅琊晶猜想他刻意与她隔开距离,是因为对她余怒未消,避免两人再起口角。

  这样也好,因为她已没有余力与司徒漠的怒气周旋。

  「公主,你瞧今天天气多好,秋高气爽的,真是个适合出游的日子哪!」不仅站没站相,坐也没坐相的掠影懒洋洋地倚著车窗享受日光浴,舒服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没有允许你和我说话。」琅琊晶别开小脸,冷冷回应。

  她根本就没想到,这个爱笑的男子竟然是司徒漠的手下,如果不是他把她们的行踪通报司徒漠,她与鹊儿早就脱离司徒漠的魔掌。

  现在的她对掠影充满了防备,当然更不可能给他好脸色。

  掠影一时愕然,没想到换回女装後,柔弱甜美得像搪瓷娃娃的琅琊晶,嘴里竟能吐出如此冰冷的话语,他还以为在船上相处的那几天,他已经把他们之间的友谊建立得很好了哩!

  「别这样嘛!我们不是朋友吗?」

  那两个字一出口,琅琊晶漂亮的美眸几乎要喷出火焰。

  「朋!友?!」他少爷竟然还有脸这麽说!「我是那麽相信你,甚至把你当成朋友看待,但你是怎麽对我的?你出卖我!」

  掠影张大嘴,当真是百口莫辩。

  干密探这一行,最忌讳「出卖」这个字眼了!

  这……这怎麽能说是出卖嘛!你是下一任女皇继位人选之一,身分不比寻常,只身在外要是遇上什麽危险的话谁承担得起?司徒大人非常担心公主的安危,才命我打听你的下落,他这麽做也是为你好啊……」

  「不要替他说话!我跟他之间的事,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他们怎麽会知道司徒漠的真面目?他貌似恭谨忠心,但实则暗藏野心!如果不是为了利用她坐上摄政王之位,他怎麽可能会急於找她?

  看样子,公主好像对司徒漠很不满喔!

  想到只手能翻云覆雨、无所不能的强人,竟然被心爱的女人所深深痛恶,不知道为什麽掠影就觉得很想笑。

  原来司徒漠的魅力也有施展不开的时候,哇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琅琊晶气得咬牙切齿,真想拿东西塞住他的嘴。「你笑什麽?」

  糟糕!太过得意忘形了。

  掠影连忙收起笑容,伸出两手食指在嘴上打了个叉。「没,没什麽!」

  秋阳逐渐向西方隐没,天色也暗了下来,考虑到琅琊晶身子还很虚弱,司徒漠决定先在此处打尖,明天一早再继续赶路。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司徒漠下马亲自前来扶她下马车。「你就睡在马车—」。

  「我要鹊儿陪我。」她乘机提出要求。

  司徒漠的黑眸眯起,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些许蛛丝马迹。半晌後,他冷漠的拒绝。「不可能,你属於我,我不要任何人挡在你我之间。」

  这句话等於是宣告他俩将在夜晚来临时的独处。

  又是这一句!就条一句咒语,无形的捆缚住她。琅琊晶咬住下唇,害怕得连心都在颤抖。

  司徒漠托起她那充满古典美的小下巴,眯起厉眸审视著她来不及掩饰的表情。

  「趁早习惯吧!能睡在你身边的人,不论是过去或未来,除了我以外,不会再有第二个。」

  他丢下这些话後转身离开她,唤来侍卫守住她,自己则与掠影两人到一旁去讨论事情。

  鹊儿则担心地看著琅琊晶,觉得她气色并不好。

  「公主……」

  她才开口,便被侍卫喝退。「鹊儿姑娘,大人说过,不许你接近公主,也不准你与公主交谈!还不快退下?」

  看著鹊儿被赶开,琅琊晶心中充满愤怒。

  她不会屈服的!司徒漠要是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束手就擒,那他就错了!

  她转身走向树林,跟在她左右的侍卫立刻挡住她的去路。

  「公王,您不可以离开。」

  琅琊晶冷冷地道:「我要去小解,难道这样也不行吗?或者你们要跟我去?」

  「啊!这……」

  司徒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让她去。」

  两名侍卫这才遵命放行。

  琅琊晶往前走几步,司徒漠带著警告开口。「不要耍花样。」

  琅琊晶闻言僵了僵,但随即挺直背脊,昂起下巴,继续向前走去,不让自己看起来像被击败的样子。

  旁观一切的掠影突然觉得公主很可怜。

  「她起码是一名公主,你不应该那样对待她。」

  掠影的批评立刻得到司徒漠的冷眼招待。

  「她的事你少管。」

  掠影举起双手声明道:「嘿!我可不想插手,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立场说出我的感想。」

  「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废话!我与她之间的事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慑人的眼光如果可以杀人,掠影大概早就死上千次了。

  可惜掠影是属於打不死的蟑螂那型、还兼不会看人脸色。

  「哇啊!你们俩还真有默契,她今天下午也是这样说的。」他俩果然又交情匪浅」,呵呵!

  司徒漠微蹙起眉。「她还说了什麽?」

  掠影随手摘了根小草叼在口中。

  「她把我骂了一顿,说她把我当朋友,我还这样出卖她。」唉,被美人讨厌可是很令人伤心的。

  「别管她怎麽说,这件事你没有做错。」

  真是多谢了!这种话大概也只有狂妄如司徒漠才说得出口!

  掠影皮笑肉不笑的哼道:「当然哪!因为这就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我真正想要的!!直至今日还没得到过。」

  掠影错愕的掉头,小草从他的唇角无声掉落。

  耶?这是司徒漠会说的话吗?

  掠影还来不及说什麽,侍卫们的叫嚷声便传了来。「大人!公主逃跑了!」

  这样她也有办法逃?掠影敬佩的表情在看到一脸铁青的司徒漠後,聪明的转为严肃,免得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司徒漠大手一挥,冷声命今。「你们都留在这里,我去追她。」

  掠影吹了声口哨。

  哦喔!看样子,司徒漠被惹火了,三公主,你自求多福吧!

  她不知道跑过这片树林要跑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正跑向何方,琅琊晶只是拚了命的跑,像是要摆脱恐怖恶鬼的纠缠。

  发髻散了、簪钗掉了、丝履脏了、粉色的绮罗织裙被高高低低的枝哑勾破了,这些她全都不在乎,她心中的念头只有一个,就是没命的逃!

  她观察过,这片林子树木密集,无论是驾著马车或是骑马前来都难以穿越,要抓她,除非他们亲自来追,她只能趁著还没被发现时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不意,她的足下绊著了古木的盘根。

  「啊!」她惊呼一声,往前栽倒。

  好痛!她再接再厉地从地上爬起,却发现自己的脚踝隐隐作痛,右脚的丝履也不知道棹到哪儿去了。

  该死的!」她恼怒地一捶泥地,吐出有悖皇家礼仪的咒骂。

  只剩一只鞋,怎麽办?

  琅琊晶当机立断地把另一只鞋也脱了,只穿著罗袜继续向前跑去。

  每往前跑一步,柔软的足底与脚踝便传来一阵刺痛。不知不觉,她的脚步越来越慢,甚至变得举步艰难。

  她扶著一棵松树喘息,却在听到窸窣的落叶声後全身紧绷。

  有人追过来了!

  琅琊晶根本不敢再多做停留,她忍著痛再度向前跑去。但是追来的人像是已经发现她的行踪,也跟著加快步伐。

  「琅琊晶!」身後传来带著怒火的嗓音,使她全身寒毛直竖。

  司徒漠!

  为什麽是他?她宁愿来追捕她的是其他人,那她还有一丁点逃掉的可能性……但为什麽偏偏是他?

  琅琊晶连回头看看距离相差多少都无暇,只能更加没命的跑,没看见横在路中间的一根腐木挡住了去路,脚下再度重重一绊,整个人往前面的小坑扑跌了去。

  她闭上眼睛等待著必然的疼痛,不料等到的却是一副宽阔的胸怀。

  司徒漠接住了她。

  被他抱住的恐惧在脑中一瞬间炸开,她眯眼放声尖叫。「啊——」

  那两只环抱住她的健臂就像钢条,一辈子锁住她,她不要啊!

  「不要!不要抓住我!」她顽劣挣扎著,又打又踢,用力推开他又要往前跑。

  司徒漠狠劲抓回转身又要逃跑的琅琊晶,开口就是一顿厉斥,轰得琅琊晶面无血色。

  「你不要命了吗?看看你的脚下!」

  小坑里是一个捕兽夹,她这一失足,可能小命就没了!

  看见那个沾满乾涸变黑血迹的巨型捕兽夹,琅琊晶顿时全身发软。

  就差一步!不是手就是脚,她很可能会成为残废。

  琅琊晶颓然掩面,无法遏止地发起抖来。

  司徒漠将她转向自己,深深地、深深地搂住,既蛮横又温柔,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揉入他的怀中。

  他牢牢地拥著她,将下巴贴在她泪水奔流的颊边、说不出有多怜惜,说不出有多温柔,彷佛可以一这样一直相拥,直到地老天荒。

  任她在凄中放纵的哭泣许久,等到她的抽泣渐渐微弱,司徒漠才托起她的泪颜,温存地舔去她的泪珠。

  「你的人,是我的;你的心,是我的;你的泪,是我的;你的喜与悲,全部都是我的……」

  逃不掉了……她已经无路可走了。

  司徒漠终於松开她,牵起她的手。「我们回去吧!」

  他说话的语调云淡风轻,像是什麽事都不曾发生,彷佛她不曾试图偷跑,也彷佛他不曾对她大吼……

  她木然的跟著他走,连脚上的疼痛都没了感觉。

  「晶。」他突然呼唤她的名字,像春风拂过,充满情意。

  她被动地抬眼迎视他的目光。

  「回京後,你到我的府里住一天,我有些话要告诉你。」他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他唇边的浅笑,看起来脆弱得像是随时都会碎掉。

  有话为什麽不现在说?

  就在她想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时,林子里倏然银光一闪!!

  司徒漠猛然抱住她转身,一阵冲击从他背後袭来,他仰头发出一声低吼,脚下一晃,整个人朝她压了下来,两人双双倒在地上。

  一支羽箭深深地插在他的後肩上。

  「司徒漠!」她喊了出来,声音凄厉,泪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司徒漠失色的俊容在她的眼中变得破碎。

  一种可能会失去他的痛苦紧紧援住了她,她的心好像突然被掏空,变成一片虚无。

  她一直是恨他的,不是吗?

  只要他死去,就再也不能控制她,她就能找到她要的自由。

  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吗?

  但……为什麽她会这麽痛苦?为什麽她甚至想舍弃一切?要她一辈子不再碰最爱的傀儡戏她就不碰,要她去争王位她就去争,为什麽她愿付出任何代价,只求能够换回他的生命?

  泪雾迷蒙中,她听见了心里的声音!因为爱他。

  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什麽原因?

  司徒漠强睁著眼,审视身下为他哭泣的佳人,忍痛勾起一抹笑。

  幸好,她安然无恙……

  司徒漠本想伸手抚摸她惨白的容颜,却牵动了伤口,使得疼痛更剧。

  不远处的掠影领著侍卫迅速跑了过来,正好瞥见逃逸的人影。那人是谁?

  「该死!伤势看起来不轻!」掠影大惊失色,指挥手下将司徒漠抬回马车,然後弯身泡起琅琊晶。「快!先回马车再说。」

  「掠影……」脸色比纸还白的司徒漠揪住掠影的衣襟,感觉剧痛正撕扯著他的伤处,但他勉力支撑著,说完想说的话。「立刻去追查,我要知道……是何人所为!」

  「我知道了!」

  得到掠影的回答,司徒漠心一宽,顿时失去意识。

第4章

  「公主,您的病体未愈,要是再染上一次风寒可就不好了,我扶您去房里歇著吧?」

  司徒漠一倒下,事情顿时变得一团混乱。

  他们在最近的城里聘请了一名大夫随行医治,然後马不停蹄地一路赶回北陵城,将司徒漠安置在学士府後,掠影立刻出发去追查主谋。

  没有了监视者,鹊儿总算可以和琅琊晶说话。

  「公王?」

  听见鹊儿的二度叫唤,琅琊晶将视线由躺在床上的司徒漠身上移开,缓慢地抬眼看向鹊儿忧虑的脸庞,对她刚才的问话完全没有反应。

  「鹊儿,你说……到底是谁要杀他?」现在她满脑子里只有这个问题。

  「这……很难说,奴婢不敢妄加臆测。」她只是一个宫女,怎麽会懂?

  「会不会是在山林间行猎的猎户?还是朝中政敌所为?」可是,若是政敌又怎会出现在林问?

  「掠影大人已经去追查了,相信很快就会知道答案的。」鹊儿在主子肩头披上一件紫貂披风,温言劝道:「公主,请回房歇著吧!」

  琅琊晶摇摇头,不管鹊儿如何劝说就是不肯离去。

  床上的司徒漠,鼻息规律,但脸色仍然苍白。

  她从来没看过司徒漠这麽脆弱的样子,他一直是那麽傲慢、那麽狂妄,像一堵高耸入云的墙,銮不讲理的阻断了她的道路。

  他是无所不能的,本身的绝世才华,加上女皇所赋予的权势与力量,没有人能与之抗衡,就连贵为公主的她也不能!

  一直以来,她不都是深深的恨他吗?

  他在她的世界里扮演著神,任意摆布她;他也是她眼中唯一的男人,以绝对的强势掠夺她的一切,没有留给她说「不」的余地。但又为什麽当他在她的面前倒下时,她的心就好像被活生生的剜开一样?

  问题的答案,她其实早就知道了。

  只是她一直视而不见,好像只要她不承认,她的心就不曾沦陷。可是她这麽做,不能欺人又无法自欺,到底还能骗谁?

  琅琊晶茫然而感伤的神情落在鹊儿的眼底,使她不禁叹了一口气。

  「公主,我虽然是个奴才,但您对我的信任己超越了对奴仆的限度,僭越的说一句……奴才真的把公主当成妹妹看,有些话,我一直很想告诉您,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她绞著双手,看起来有些不安。

  琅琊晶失笑,何必那麽慎重?「说吧,我在听。」

  「那、那鹊儿就直说了。」她鼓起勇气,直视著琅琊晶的双眸。「我跟在公主身边那麽多年,非常清楚司徒大人是怎麽对待公主的,也明白公王对司徒大人的感情。但即使如此,鹊儿也不希望看见淡泊、不愿受拘束的公主涉入诡谲的宫斗之中,即使您得到了王位,您也不会快乐的。」

  「你觉得我不适合当女皇?」

  鹊儿慌忙跪下。「奴才该死!请公主恕罪!」

  「你说得没错,鹊儿,」琅琊晶扶起她,唇边有丝无可奈何的笑。「我自己也是这麽想的。」

  她不仅不适合当女皇,也不适合当个公主。

  「但这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我想请求公主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请您……自由的去寻找您的天空吧!」

  「我的天空?」她迷惑的表情就像迷失的孩子。

  「是的!趁著您还未进宫,司徒大人还不能控制您的时候,我们一起逃走吧」

  琅琊晶震住了。

  逃走?逃离手足相争的宿命,逃离司徒漠的掌握,自由自在的过日子?

  她望著躺在床上的司徒漠,陷入了天人交战。

  鹊儿极力劝服她。「这一次没有人能够阻止您离开,所以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等到新任女皇继位,我们就可以回宫。只要公主还需要我,鹊儿会一辈子服侍您的!」

  天底下没有一个当奴才的不希望自己的主子得势好沾点光,但是她宁愿公主过得快乐,也不求那来去如浮云般的利益。

  鹊儿急促地说:「公主,您必须尽快做决定,司徒大人很快就会苏醒,到时候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当初她会选择私自出宫,为的不就是避开宫争、逃开司徒漠的束缚吗?但为什麽现在机会来了,她却开始犹豫不决?

  是因为在山林里,司徒漠鲜少流露的温柔吗?

  还是司徒漠为了保护她,以身子挡下羽箭的魄力?

  或是她意识到自己早已爱上他?

  琅琊晶的心在拉锯著,失去了主张。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斩叔,司徒漠的情况怎样?」

  「虽然伤不在要害,但伤口太深,大人至今仍是昏迷不醒。」

  是掠影的声音!

  琅琊晶抛开恼人的思绪起身奔出房间,贸然插入正在交谈的两人间。

  掠影与斯总管都被她吓了一跳。「公主?」

  她揪著掠影的衣袖,开口就问:「查到了没有?」

  「啊?什麽?」他不解。

  「暗算司徒漠的主谋,你查到了没有?」

  掠影先对斩叔使了个眼色,让他退下後,才把公主带到书房里,并开上所有门窗,免得人多嘴杂,不该泄露的事被偷听去。

  琅琊晶一个劲儿的追问:「快告诉我,是谁做的?」

  被琅琊晶逼问不休的掠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是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快说啊!」

  眼看著美人就要翻脸,掠影投降的举高双手。「司徒漠没有交代可以告诉公主,所以我不能说。」

  她挺直背脊,昂起小脸。「但他现在不能作主,所以你只能听我的。」

  这是琅琊晶第一次端出公主的架式,掠影当场瞠目结舌。「哪、哪有这样的?」

  琅琊晶沉下绝美的客颜,耐心用罄。

  「掠影,你说是不说?」她不惜翻出旧帐。「别忘了你曾经出卖过我,欠我了一次情!如果你说出主使者,咱们这笔帐就一笔勾销!」

  真不愧是司徒漠调教出来的!没想到可爱单纯的三公主也学会了如何条件交换,果然印证了一句话,叫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在司徒漠的身边,就是不学坏也难……

  拗不过琅琊晶的坚决,掠影只好全招了。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谁教自己理亏在先?「不过我话先说在前头,要是司徒漠怪罪起我,公主可要替我说情啊!」

  她会条件交换,他也会!他可是学得很快的。

  「只要你不说,司徒漠不会知道。」说情?就凭她?

  「开玩笑!公主难道不知道司徒漠是什麽样的怪物吗?」他那神乎其技的洞察力,他可是「惨痛」的亲身经历过哪!「那家伙比寻常人多了只心眼,我可从来不敢妄想瞒过他的耳目。在他面前,全天下只有你说的话具有分量,要是你不肯答应替我讲情,那我就不告诉你。」

  琅琊晶可不认为自己有什麽分量,不过为了问出主谋,她也只能一口应下来。「好,我尽力而为。」

  安了心的掠影,这才托出自己的调查结果。

  「我手上没有多少线索,只能凭著那支羽箭去查。那支箭的箭镞不是猎户会用的青钢制品,而是钢铁锻造出来,专司杀人的武器,也就是说,司徒漠遇袭不是偶然,而是真有人要置他於死。」

  果然……「那就是朝中政敌所为了?」

  「应该是这样没错。」

  「那会是谁?」司徒漠在朝中树敌颇多,嫉恨司徒漠权倾一时的也不在少数。

  看见琅琊晶黛眉深锁的模样,掠影忍不住微微一笑。

  「公主别急,听我慢慢说下去。」司徒漠呀司徒漠,页可惜你没能亲眼看见公主为你愁眉不展的模样,呵呵……「我花了点时间找寻那个下手的家伙,却一直没有下落,所以我又回到司徒漠中箭的那片林子,却没想到在那里发现了那家伙的尸体。」

  她倒抽一口气,震惊地掩住小嘴。「尸体?」

  「对,你记不记得你在林子里跌跤,差点跌到一个放有捕兽器的小坑里?如果不是司徒漠及时抱住你……」

  琅琊晶顿时窘得头顶冒烟,娇斥:「原来你在一旁偷看?」

  呃?完了,不小心说溜嘴!不管了,快点讨饶要紧。

  「公主请恕罪,我是因为……因为……呃……」掠影差点搔光头发。惨了,掰不出理由!

  琅琊晶双手交握地隐忍著,告诉自己现在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过去的事就算了,你继续说。」

  「谢公主既往不咎,那我就继续说罗!」

  哈、哈……还好!差点吓出一身冷汗。

  「因为我对那个坑印象深刻,所以当我发现那个坑被填起来时觉得奇怪,於是把那个坑掘开,发现里头赫然是一具尸体。司徒漠中箭之後,我目睹了逃逸的刺客的背影,与这具尸体的体型非常相似,衣物也完全相同,所以我大胆猜测他们应是同一人。那家伙显然已经死好几天,所以样子有点不大好看……我搜了那家伙的身,总算找到一点线索,就是一张被他藏在靴底的银票,上面还盖有长公王府的大印。啧啧,他大概没想到对方会杀人灭口吧?」掠影双手环胸,同情地摇摇头。「可怜的家伙,有钱却没命享!」

  血色从琅琊晶脸上褪去。

  「你是说……主使者是我大姊?」这个可能性,使她浑身的血液变凉。

  「我不敢这麽说,只能说……照此迹象看来,这件事与长公主脱不了干系。」不过话又说回来,事情若不是他们干的,又何必大资周章的杀人灭口,再把尸体丢回那林间?根本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总之,侦察的结果就是这样……公主,你怎麽啦?」

  琅琊晶不言不语,完全陷在听见页相的震撼里!!

  大姊想杀的人,不是司徒漠,而是她!

  他以修长的指轻抚梦中人儿的脸颊,那轻柔的势子、眷恋的动作,不必言语也能今人感受到隐含在其中的爱怜。

  有多久没见到她如此宁静柔顺的样子了?

  以往她总强烈地意识到自己身为公主,碍於尊严不肯对他轻易屈服而唱反调的行止在这几年更是变本加厉,大概是听多了大臣们背後的议论所致。

  但是,她难道不知道,死守著那不值几文钱的尊严没有任何意义吗?

  难道她不知道,那些多嘴多舌的人只是因为无事可做,所以挑拨离间,唯恐天下不乱吗?

  床上的人儿,黑发如绸,柔软地覆在颊边与肩头,羽睫如扇,在眼下勾勒出一弧动人暗影,她娇艳的红唇半启,诱惑著他的采撷,轻软的中衣下,是介於女孩的青涩与成熟女人的诱人风韵。

  他不由得伸出拇指揉弄那花办般的柔唇,享受那独特的细致与丰软。

  她嘤咛一声侧过身子,一双黛眉像是不堪其优般地蹙起。

  他嗤笑地将长指挪了开去,温存的眸子瞬间变得冷漠。

  就连睡梦中,都不忘要与他作对!

  难道这麽多年下来,她还不能看清,他是她唯一能信任、倚靠的人吗?

  到底要他等到什麽时候,她才会看清这个简单的事实?

  他又该怎麽做,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的?

  一缕愠色闪过漠然的眼底,无端的怒气如同汹涌的急流,在一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

  他将她连人带被地抱入怀中,激切索吻。

  琅琊晶被他的粗暴所惊醒,她挣扎著,发出抗拒的低呜声。

  他清楚地看见她眸中满溢的恐惧,却残酷的不肯松手。他挑开她的唇,悍然入侵她的领域,纠缠她的香舌,啜饮她的甜美。

  他毫不怜惜地掠夺那甜润红唇,不住进袭撩拨,阴贸的眸中看不见半丝温柔,有的只是无所顾忌的狂恣。

  当他们四目相对,她眸中的惧意被讶异所取代,逐渐在那双星眸中搜寻到一丝丝的熟悉。

  是他吗?近在咫尺的眸里,那簇在冰瞳中燃烧的火焰危险地耀动著。

  真的是他!除了他,她不曾见过别人出现那样的眼神。

  「司徒……漠?」

  他满腔的戾气在听见她唤出他名字的瞬间,奇异的消弭於无形。

  他轻应一声,算是回答。狂烈的掠夺转而为魅人的诱惑,强硬的索吻化为轻柔的哄诱逗弄,像是执意要逼得她主动回应。

  琅琊晶因连日忧心而显得苍白的小脸,终於跃上两朵红云。

  他吻她的方式,和平常都不同,以往的吻总是充满占有,而今他的占有欲虽无减少一丝一毫,但却多了……引诱。

  被他紧搂在怀中,呼吸间全充斥著他纯然男性的气息,像是置身於只有他的天地里。半敞的长袍襟口,露出他宛如热铁般的胸膛,焚炙著她的肌肩,一路烫入她的心房。她甚至已感觉到他蓄势待发的昂扬……

  司徒漠虽然并未占有她,但无数个共眠的夜晚,使她不若一般少女不解情事。

  意识到他的意图,一张小脸更为烫热。「不行,你的伤……」

  「只要你别挣扎,就不会有事。」他懒懒低吟,将她放回床榻,叠上她柔若无骨的娇躯。

  他的伤势并没有她所认为的那麽严重,不过……这没有必要让她知道。

  在司徒漠的注视下,琅琊晶心跳如擂鼓。

  虽然在很久以前,她便有预感司徒漠将是那个夺走她初次的男人,而且在宫里的时候,他早已数度在她的寝宫内留宿,但她却从未想过,她的第一次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司徒漠慢条斯理的咬开她软绸陲袍上的襟口,一寸一寸地释放春光,直到她再无遮掩,完全敞露在他的眼前。

  司徒漠情欲氤氲的眼眸,一瞬也不瞬的掬饮她脸上的每分表情,他那充满侵略感的眸光今她窘透,她掩住小脸,不敢迎视。

  但司徒漠拉开她的双手,捧住她配红如火的脸蛋,不让她有退却的余地,倾身深深吻住她。

  他的吻,深入得像是要触及她体内的灵魂,让她感受到他体内翻滚腾涌的渴望。

  毫无来由的,泪水夺眶而出。

  过去他对她的碰触与挑逗,总被琅琊晶视为司徒漠摆布她的手段之一,他的唇边总噙著嘲弄的笑,看著她在欲望中挣扎,满足他驾驭她的成就感。每当她终於屈服在他的挑逗下,自厌的情绪便随之升起,与羞耻感一同淹没了她。

  她恨他的残酷,但更恨自己的软弱。

  可是今晚的他是那麽的不同!

  他不再像过去一般置身事外的挑逗她,这一次,他不吝让她也感受到他的真实情绪,让她看见他流泄在眸中失控的激情。

  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被爱著。

  司徒漠吻去她的泪,凝视她带泪的容颜,低问:「为什麽哭?」

  她摇摇头,扬起一抹噙泪的笑。「我只是……从没有那麽庆幸你还活著。」

  她感伤的低语,狠狠震动了他的心弦!

  琅琊晶伸出小手,捧住他英挺的容颜。「我不能想像……要是你的体温变得冰冷……那我该怎麽办?」

  司徒漠拉下她的柔黄,将她的纤指轮流放入口中吮咬,低嘎回答:「那麽,你就自由了。」

  是啊!没有了他,她从此获得解脱。这一点,她从来就深信不疑,但如今听来,却觉得可笑。

  他的吻,使她的身子逐渐发热。「不可能的……我不可能会得到真正的自由,因为,我是你的傀儡啊!没有了你,我就连最起码的行动力都失去了,还能去哪里?」

  长久以来,司徒漠费尽心血将她塑造成他专属的傀儡娃娃,哄她套上他所铸造的那只以爱为名的伽锁,让她无法独立,只能顺他的意,完全依附著他而活,要是他突然撒手,她还剩下些什麽?

  司徒漠俯视身下的她,眼神复杂。

  控制她,并非他所愿。

  只因她是那麽淡洎而无所求,除了由身至心彻底的控制以外,他没有别的方式可以拥有她。所以,即使是要折损她的翼,或是以无形的铁链将她锁在自己身边,只要能够完全占有她,他可以不计任何代价!

  她说他是她的傀儡,他又何尝不是被她的一颦一笑所控制?她依附他,而他仰赖她的依附而活,他们本就是一体的,缺了谁,就不是个完整的圆。

  琅琊晶咬咬唇,彷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司徒漠……我想过了,我决定加入王位之争。」

  她的轻语换来司徒漠全副的注意。

  「是什麽原因改变了你?」她不是信誓旦且,说她永远也不镗那淌浑水?

  「我已知道,这一次的狙击行动是针对我而来,」却让司徒漠为她挨了一箭,在生死边缘徘徊。「你是对的。就算我原本不想加入战局,也无法不被扯入这场斗争里,所以,我决定正面迎战。」

  司徒漠眼神森冷。「是掠影在你面前多嘴?」

  这些事情,没有他的允许掠影竟敢擅自告诉她,当真是活腻了!

  他的表情今她担心起掠影的下场。她紧张地拉住他的衣袖道:「不要怪他,是我强迫他告诉我的。」

  司徒漠冰冷的神色逐渐缓和下来,他先给她一个吻,而後抵著她的额,与她眼对眼的相视著。

  「你都想清楚了?」

  「都想清楚了。」如果这是必然的命运,那麽她不会再逃避了。

  得到她的承诺,司徒漠满意地吻上她的唇,低声呢喃:「如你所愿,我会让你成为下一任的琅琊女皇。」

  接近天明时,司徒漠与掠影来到书斋。

  没睡饱的掠影累瘫在椅子上,毫不客气地打了个大呵欠。

  「司徒漠,她呢?」

  「在客房里,好不容易才睡下。」

  司徒漠说得淡然,但他们发生了什麽事,凉影可是心知肚明。

  说实话,他是很想问他是不是真的把公主给「吃」了啦,但是想到惹怒司徒漠的下场……为了长命百岁,他决定还是闭紧嘴巴,免得祸从口出,英年早逝。

  掠影很识相的挑了个没有危险性的话题。「你的身体如何?」

  「不过是箭伤,没什麽大不了。」他走向书案,不意外的在桌上发现成堆的卷宗与拜帖。

  掠影告诉他,他一共「昏迷」了五个书夜,但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不曾昏厥过!!包括在树林间中箭时。

  他是存心要演一场戏,一场逼真到足以骗过琅琊晶的剧码。

  掠影怪叫:「没什麽大不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床上躺了几天?简直把我给吓死了,以为你会这样一路睡到阎王殿。」

  他真不敢相信司徒漠这麽能装,为了让三公主相信他命在旦夕,他可以在床上躺上五天!

  要不是他确定那支箭已被事先锯短,好制造出「几乎穿透肩胛」的错觉,他也会怀疑司徒漠是不是真的伤势过重,再也起不了床。

  司徒漠抽出几份较为重要的公牍与信件,头也不回地回了句。「你胆子有这麽」

  「跟你比起来,我承认我很胆小。」掠影警觉地看了看四周,才压低了声音道:「拜托!有谁像你这样不择手段,买通杀手来杀自己!」

  司徒漠从信件中抬起头,丢给他一记嘲弄的冷笑。「我们认识这麽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是什麽样的人吗?」

  「别说笑了!人?有时候我怀疑你是不是怪物一只!」司徒漠哪能算是正常人?有人会为了目的,做出这等疯狂行径的吗?「喂,司徒汉,见到重伤初愈的你,她有什麽反应?」

  司徒漠的薄唇扬起一泊笑,那笑容仿佛是他已拥有了天下。

  「她说她决定要加入王位之争。」

  这句话让掠影张大了嘴,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啧啧!没想到事情真的如你所料的发展。」老天,简直神机妙算!他这辈子绝对不能成为司徒漠的敌人,不然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司徒漠将信件往桌上一丢,在椅子上坐下。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麽要演这出戏?」

  绕了这麽一大圈,为的就是这个目的,有什麽好惊讶的?

  被司徒漠这麽一问,掠影玩心顿起。

  「嘿嘿!说不定你是为了试探公主对你的在乎程度啊!」

  答得漂亮!掠影搓著下巴,对自己的回答非常得意,但是在看见司徒漠杀人般的眼光後,连忙收起沾沾自喜的笑意,很识相的伸出两指在唇上打了个又。

  「算了!当我没说。」

  司徒漠厉眸一瞪,奉送数打免费的冷箭,当场让掠影冷汗乱流。

  「如今东风俱备,该做的事怏去办一办,别在那里耍嘴皮。」念在他对此事出力不少的分上,决定放他一马。

  哦喔!司徒漠又露出那种「你是不是活腻了」的表情了!他得识相点,别给自己找麻烦。「是,敢问大人,你第一个要拿谁开刀?」掠影状似恭敬地拱手问道。司徒漠厉眸一闪,一字字吐出——「长公主琅琊筝。」

第5章

  十月二十日,赏枫宴在丹枫园里如期举行。

  穿著正式宫装的琅琊晶,眨著清澈的眼儿站在秋霜楼二楼往下眺望,筵席问,各路文武大臣已陆续来到。

  据说这场筵席筹备的时间只有半个月,在这麽短的时间里,能把场面弄得如此盛大,百官的出席状况也好得今人咋舌,页不知该归功於掠影那个办事效率奇佳的孪生哥哥浮光,还是该归功於人人开罪不起的司徒漠?

  丝竹乐声随著秋风飘送而来,也将她的青丝扬起诱人的弧度。

  司徒漠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以修长的指缠绕住她丝滑的秀发,放到唇运轻吻,望著她的眼神多了火焰般的热度。

  「司徒漠……」她己习惯了他的接近,她的身子会因他的来到而有所感应。

  司徒漠不急著放开她的发,反而卷动发丝,将她一寸寸地拉近自己。

  这个高傲的男人,从来不牵就任何女子,即使她贵为公主。

  最终,她如他所愿的落入他的怀中。

  「看见了吗?今晚的客人,都是为了你而来。」他松开她的发,从背後搂住她的纤腰,使她娇小纤躯完全契台他的怀抱,俯下头在她的耳边醇吟。「这些人都将匍匐在你的罗裙下,对你宣誓效忠。」

  他吹在她耳畔的热气,引发敏感的琅琊晶一阵战栗。

  她从来就无法抗拒他的诱惑。

  司徒漠是世上最致命的罂粟,沾惹了他,只能注定沉沦。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竟会陷得如此快、如此深。

  她已是个被爱情蛊惑的女人,愿意赌上自身的一切,只为了博得情郎一笑。只是呵……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扑了火的飞蛾,还能不能回头?

  「他们不是向我效忠,」琅琊晶转过身,清澈的眼儿直视著司徒漠。一是向她虽不喜政治,却也不是什麽都不仅。

  司徒漠的权倾朝野,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官员们恐伯是不想得罪司徒漠,才前来参加这个巧立名目的赏枫宴,她这个公主,顶多只能算是沾光。

  司徒漠低笑托起她的下巴,惩罚性的吻了下她抹上胭脂的红唇。

  「不管是谁都没有分别,别忘了,我们是一体的。」

  秋霜楼下,丝竹声杳,掌声如潮。

  侍仆们趁著此时上菜倒酒,筵席间的谈笑声也因此热络起来。

  是时候了!「我该准备下去了。

  她离去的势子被司徒漠一手勾回,低沉的嗓音胶著在她晶灿语人的唇间。

  「不急,还有一个节目,让他们再等等……」

  她的双颊艳红如火,素白小手无措地抵在他的胸前。「可是……这样好吗?」

  有那麽多人在等……

  他向来冷凝的黑眸深处,像是有一把火炬幽幽发光,看起来好危险。

  「现在,该是你收买我,让我向你称臣的时候了。」他轻而易举地抱起她,让她背靠在住子上,掀开月白罗裙,然後握住她的腿勾上他抬起的腿上!!

  哦!他怎麽能……楼下随时有人会上来啊!

  「司徒漠!」当他揉捻著她的温润时,她不得不紧咬住唇,压抑住喉问的低吟。

  司徒漠置身於她的柔软之中,近距离凝视著她惶然无助、氤氲迷蒙的大眼,缓缓勾起一抹狂肆、邪魅的笑!!

  「你若成为天子,我就是天下第一臣,我永远……是你的裙下臣……」

  司徒漠说得对,文武百官们都在观望,等著看谁有实力问鼎王座,值得他们投效。

  我什麽事都能为你做,就只有一件事不能!!那就是你的表态。在人前,你至少得表现得让人信服,藉由你的坚定稳定人心!

  琅琊晶在丝竹班子演奏的「北陵散曲」结束後从容走进筵席问。

  她并末出声,就只是站在那儿,接受众人的瞻仰。

  吵吵嚷嚷的席间顿时静了下来,夹菜的,菜肴掉回盘里;倒酒的,佳酿满溢而出,百官们张大了眼,望著雍容而立,尊贵绝伦的琅琊晶。

  她今日的妆扮,是浮光与司徒漠再三商讨过的。

  一定要素、一定要雅、还要凸显公主与生俱来的威仪!

  她的服装,是标准的正式琅琊国宫装,以雅致的月白色云锦裁成,朱红靛青双色浑金线织绫翻领,窄袖滚著墨青色花边,长长的裙身曳地而下,不盈一握的纤腰以缇花玉束带勾勒出窈窕身段。

  她的青丝垂腰,只在头上绾了个出云髻,摒弃了繁复奢华的各式簪钗,她不戴耳环手镯戒指与项链,仅在发髻簪了朵以翡翠制成的「翠绝」牡丹。黑发碧玉,映衬出她那透著红晕的雪白面庞,更显露出旭日初升的年轻与美好。

  她的眉问贴著牡丹花钿,显得青春可人;而那双同时并存著沉著与灵动的杏眸,更是她精致的五官里最出色的一项。

  由眼观心,可窥知她对夺得王位的坚定与决心,而她花瓣般的唇,又柔化下那股打从心底显出的英气。

  面对群臣,琅琊晶心下还是有些紧张的,但她毕竟是皇家公主,只要她愿意,在人前,那份威仪即使不需刻意也能自然而生。

  只一出场,便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这……真是三公主本人?当真是……威仪天生啊!」

  「听说她不是非常排斥加入王位之争吗?」

  「我也听说她没有成为女皇的企图心。」

  「如果没有企图心,又何必办这场赏枫宴?」摆明了为宫斗铺路嘛!

  「真人不露相,三公主颇有乃母之风。」不到最後开头绝不显现实力,看样子大家都低估了她!

  负手在一旁观看的司徒漠,勾出一抹自负的笑,知道自己走对了棋。

  琅琊国虽是女皇治国,也出了不少女御史、女状元,但百官终究还是以男子居多。男人对女人治国,总有份微妙的心态。

  他们拥立的主君,要柔韧,但不能示弱;要坚定,但不能固执;要威严,但不能残暴;要气派,但不能张狂;要娴雅,但不能妖媚;要华贵,但不能浮夸;要有威仪,但不具侵略性。

  而琅琊晶恰恰符合这几点。

  当然,只有这几点还是不够的,其他的部分他自会打点妥当,不需她事事亲为。

  「上酒。」琅琊晶手一伸,鹊儿随即呈上玉杯。

  她环视一扫,嫣然一笑。

  这抹笑,有著女孩儿的纯真俏皮,又有几分女人的世故妩媚。

  先以素净雅致的装扮拉近距离,再以真诚笑意笼络人心。

  「劳烦诸位大人大驾光临,琅琊晶先乾为敬!」

  一杯水酒,隔间尽消,酒过三巡,生疏也能成故交。

  杯酒可以释兵权,当然更可以收买人心,玩弄政治的人,自然深谙这个道理。

  酒酣耳热之际,司徒漠学士府的老总管斩叔递上拜帖,通报的声音大得让所有人都听得见。「公主,廉郡王上官韬求见!」

  连职掌琅琊国禁军的上官韬也来了?

  这不就表示,上官韬己表明立场,倾向三公主一派?

  一时间,宾客哗然。

  琅琊晶接过帖子漾开笑颜,纤手一挥,吩咐左右。「快快有请!」

  不多时,身著武将常服,官拜一品的上官韬穿过席间,绣著禁军徽志的披风随著他稳健的步伐而扬起,如同一只舞动翅膀的鹰。

  「是上官韬!!」

  「真的是他!」

  「怪事!他竟然会来?」

  「上官韬一向只听命女皇调度,没听说他与任何公主或皇子有私交,他来做什么?」

  诸多揣测的声浪如潮水般涌来,每一字每一句琅琊晶都听得分明,但是她并未开口解释,只是惊喜地望著走到她身前,拱手行礼的上官韬。

  「郡王爷、真是稀客!」口中虽然说著客套话,但琅琊晶眼中所流露出的欢喜却是真诚的。

  想打探到多一些情报,众人拉长了耳朵,身体也在座位上倾斜不自然的角度,可惜没有人能看见背向他们的上官韬的表情。

  「不知道臣能不能向公主讨杯酒喝?」低沉醇厚的嗓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所有人听见。

  他真的是来为她助阵的……

  琅琊晶心中盈满了感激。「郡王爷有酒兴,本宫又怎会不给?鹊儿!」

  不必琅琊晶吩咐,鹊儿立即送上美酒。

  两人同时执起玉杯,举杯仰尽。

  上官韬一连乾了两杯佳酿,琅琊晶也作陪连阳两杯。

  当第三杯酒又被斟满时,看出琅郦晶不胜酒力的司徒漠接过她手中的杯子,面向上官韬的俊容笑里藏刀。「公主酒量不佳,不知郡王爷是否允许司徒漠代公主饮下这杯?」

  上官韬露出嘲弄的哂笑。怎麽?只不过多喝几杯,心疼了?

  司徒漠回以一记威力十足的冷瞪。这笔帐暂且记下,以後清算!

  不明白两人之间汹涌的暗涛,琅琊晶只想将东道主的角色扮演称职。没关系的,我能喝!!」

  上官韬含笑却举起一掌。「公主不必勉强,能与司徒大人共斟共饮,也算酒逢知己。这杯酒,我喝!」

  一仰首喝乾第三杯酒,上官韬将酒杯朝下一倒,以涓滴无存的杯底表明诚意。

  司徒漠状似佩服地拍起手,赞道:「郡王爷好酒量。」算你识相。任务已完成,路在原地,不送了!」

  上官韬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好说。」利用完就扔,这天大的人情你是欠定了,司徒漠!

  不理会司徒漠的脸色,上官韬向後退了一步再度朝琅琊晶拱手一揖。「多谢公主赐酒,臣还有要务在身,不使久留,请公主恕罪。」

  虽然打著官腔,但在眼神交会中,流动著旁人无法意会的情谊。

  「哪儿的话?自然是公务第一,大人请便。」他肯来,已经很给面子了。

  司徒漠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上官韬又故意拖拖拉拉地补了句。「日後公主若有需要微臣效劳之处,吩咐一声即可。」

  「郡王爷的心意,公主承情了。来人!恭送郡王爷!」司徒漠的逐客令当面掷来,上官韬只能揉揉鼻尖识相走人。

  上官韬就这麽突兀的离去,一如他突兀的出席。

  虽然只是来讨几杯酒喝,但明眼人都知道,他的前来已然表态投入三公主麾下为她效命的意愿,也足够让所有人看清琅琊晶一派的实力。

  能够让上官韬心甘情愿投效的三公主,绝非泛泛之辈。

  这一场「赏枫宴」彻底颠覆了群臣对琅琊晶过去的印象,也足以让那些准备投效长公主的人马重新深思。

  与会的群臣各怀异思直到宴会尾声,但是,任谁也没想到此时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长公主驾到!」

  太监的通报声嘹亮响起,长公主琅琊筝及跟在她身後的一票手下,气势万钧的闯入风雅的赏枫宴中。

  琅琊筝穿著一袭琵琶襟彩绣红缎宫装,外罩红狐皮裘,宫髻上插著红宝石与珊瑚玉制成的首饰,白嫩的耳垂上悬著玛瑙珍珠耳坠,衬托出她的绝代风华、贵气逼人,双腕上的金镯与玉链子因走路而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在一片请安声中,琅琊筝领著侍女与部属站定在琅琊晶的面前。

  「筝姊。」琅琊晶敛裙为礼,不卑不亢。

  「妹妹,什麽时候办了个赏枫宴,也不同我说?」琅琊筝手握著皮鞭,妩媚的声音里尽是慵懒笑意,但等到琅琊晶抬起头来,却直直望入她含著谴责意味的媚人凤眸。

  两姊妹虽是同一母所生,自小在不同的宫中由乳娘抚养长大。琅琊筝重权,很早便在宫争中起步,培植大量门生、谋士;而琅琊晶淡洎,尽管司徒漠在旁,但她依然故我,沉溺於傀儡戏中。

  妹妹对权位的无欲无求让她毫无顾忌的朝即位之路迈进,却没想到在最後关头她竟大彻大悟,全力部署,积极铺路。

  就要到手的王位,要她拱手让人?作梦!

  「只是一个小小的宴会,因为知道姊姊掌管兵部,分身无暇,所以没让人去通知,这是妹妹的疏忽,请让我罚酒三杯以示赔罪。」琅琊晶取来玉杯就要喝下,但世故精明的琅琊筝立刻挡下,不让自己背上心眼狭小的烂名。

  「这有什麽好怪罪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琅琊筝喜欢记仇呢!」要做戏,她的功力可是枝高一筹。

  「姊姊不让我赔罪,倒显得我不知礼数,这杯酒,我理当要喝。」琅琊晶仰首乾了那杯酒,成功地气白了琅琊筝的娇颜。

  一旦她下定决心要争王位,就不会躲避姊姊所下的战帖。

  自小生长在宫廷里,她清楚的明白宫斗不是游戏,投效在她门下的人——司徒漠、上官韬、浮光、掠影……为了支援她,全是以性命相搏,她的一举一动牵连著太多人的生命,她不能不打叠起全副心神应对,即使……这不是她所擅长,也不是她所喜欢的事。

  琅琊筝眯眼看著妹妹饮尽那杯酒,把玩著鞭子握把上垂缀的红色流苏:心中颇不是滋味。

  她变了!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毫无企图心,只要有人偶戏陪伴就会安分守在宁心宫的那个小妹了!

  以前的她,不是不懂勾心斗角,只是连动动心眼都嫌麻烦,所以执拗的关上耳朵、关上心门,不去听流言,把所有接近她的人全当成怀有企图的野心份子,一心一意的沉浸在虚幻的偶戏世界里。

  如果没有人多事的去击毁她心中那道防御的墙,她是至死也不会踏出来的。

  是什麽改变了她?

  谁是幕後的推手?

  一只大手在她面前画了一道优雅的弧,指向主桌首席。

  「筝公主,请上座。」

  琅琊筝望向大手的主人。

  是他!司徒漠。

  原来如此,这就是答案了。

  一匹白布放在染缸旁,要想不被染色是很难的。想必生性淡泊的小味,就是被司徒漠硬给扯下宫斗的浑水里。

  琅琊筝背过身,对司徒漠的邀请置若罔闻。

  「别费事了,我和上官韬不同,可不是专诚来讨酒喝的。」她抖开软鞭,莲步轻移走入筵席中,每走一步便在地上甩一鞭,如女皇临朝般高高在上的扫视在此现身的百官,银牙一咬,露出冷笑。「没想到,这里有不少熟识嘛!」

  叛徒!竟然背著我与三公主一派私下往来,看我怎麽整治你们!

  十几名官员一听,慌慌张张的从位子上站起,像乞食的狗般匍匐在长公主脚下,不停颤抖的身躯与牙关撞击的节奏完全相同。

  「臣等对殿下忠心耿耿,无有二心!」

  上一刻,琅琊筝唇边还噙著优雅的笑,下一刻,手上的鞭子已经往他们身上招呼了过去。

  鞭声霹雳,鞭影纵横,惨叫与哀嚎凄厉响起,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大臣撞翻了一旁的圆桌,盛著佳肴美食的碗盘打翻了一地。

  「住手!」琅琊晶以身体扑上鞭子,抱住琅琊筝的手又惊又怒地喊道:「姊姊!他们做错了什麽?为什麽要鞭打他们?」

  琅琊筝阴狠的凤眼直勾勾地瞪住妹妹,恨得蒙是要将她盯出个洞来!

  「你还不明白吗?这一切都是你害的!」她绝美的脸上带著残厉的笑,一步步地逼向琅琊晶,像是一只母狮逼近柔弱的羔羊。「有没有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因你而受罚,我要让你发出的请帖变成讣闻!」

  讣闻!

  琅琊晶悚然一惊。

  姊姊的意思是,要对今天受邀前来的官员们施以报复?

  她的脑中突然一片量眩,身体摇晃了下,司徒漠立刻来到她的身边,健臂一伸,将她搂进自己怀里。

  「没事吧?」司徒漠拧起眉峰,低下头专注的审视她失色的脸蛋。

  该死!他没料到琅琊筝会挑在这个时候出来搅局,浮光为什麽不把她拦下来?

  这一幕落在琅琊筝眼里,解释了很多事情。

  琅琊筝唇儿一弯,语带讽刺地笑了。「晶,他就是你决定争王位的理由吗?」

  啧啧,一切都是为了情郎,真没想到。

  琅琊晶抬起脸,那双向来平静无波,只有在看人偶戏才闪现光芒的眸子,朝她迸射出一股怒意。

  「这全要拜你所赐!」若不是她命人暗杀她,却误伤了司徒漠,她也不会决定加入战局。

  琅琊筝的笑容消失了。「这是什麽意思?」

  「你不想承认也无所谓,筝姊,这是我最後一次这样唤你,下一次我们再见面,就是相互为敌了。」

  琅琊筝愤然折断手中的长鞭。

  「这是你给我的战帖?好!我接下了!」她丢开断了的鞭子,像丢掉再也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高傲地转身。

  在与司徒漠擦肩而过时,她冷嘲一句。「司徒漠,如果你想当摄政王,那你可是投错主子了。」

  司徒漠冷淡的瞥了她一眼,不为所动。「这一点,不劳长公主费心。」

  「哼!」她轻蔑地朝司徒漠投去一眼,正准备带著手下们一同离开,但此时一匹快马驰来,飞掠过众人眼前,直闯入席间。

  是掠影。

  他飞快下马,脸色凝重的朝他们直奔而来。

  「公主,快回大政宫,女皇……驾崩了!」

第6章

  在母亲灵前守了三天三夜,虚弱的琅琊晶在鹊儿和喜儿的搀扶下回到宁心宫。

  宫里的丫头早已准备了一桶热水等著服侍琅琊晶入浴。

  鹊儿一面层层解开她的丧服,一面轻声细语地问道:「公主,我去御膳房吩咐御厨给您弄点吃的好吗?」

  她摇摇头,什麽都不想吃。

  喜儿小心翼翼地打量琅琊晶的表情,建议道:「那……喝点热汤好吗?」

  她还是摇头,声音因为多日没有开口而有些哑。「我……什麽都吃不下。」

  只要闭上眼睛,她就会看见母亲躺在龙床上僵直的身体、浮肿的面目,让她完全无法将那样的脸与记忆中丰姿绰约的母亲联想在一起,然後……她的胃部就会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措痉挛。

  鹊儿与喜儿两人交换了一眼,不敢再问,只能尽快服侍她梳洗更衣,让她上床歇息。

  沐浴过後,穿上睡袍披散著长发的纤影,单薄得令人心惊。

  「我想我们还是……去通知司徒大人吧?」喜儿忧心忡忡的询问鹊儿的意见。

  「也好。」或许司徒大人能说动公主吃点东西。

  喜儿点点头,悄声离开宁心宫。

  躺在床榻上的琅琊晶,睁著无神的大眼望著床帐帐项,许久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是,过了一会儿後,她彷佛想到什麽似的,又从床上起身。

  「公主,您要上哪儿去?」

  琅琊晶没有说话,只是光著莲足往寝宫里另一侧的内室走去。

  鹊儿紧紧跟在她的身後,看见她站在那口放著她所有收藏的人偶的大木箱前面。

  自从琅琊晶与她逃出宫後,她便再也没有碰过那些戏偶了,巨大的木箱上堆积著一层厚厚的灰。

  鹊儿直觉的知道此刻的公主需要那些带给她元气的傀儡娃娃,於是立刻动手帮琅琊晶揭开厚重的箱盖。

  尘埃四扬。

  琅琊晶却不闪不避,跪在那口箱子前,神色急切地在里头翻找东西。

  鹊儿试探地问:「公主,您要找什麽?让鹊儿帮您找好吗?」

  琅琊晶没有回答,只是发狂地翻找著。

  找不到……找不到!她将所有的傀儡娃娃全都搬出来丢到地上,然後继续跪在箱子边翻找。

  「公主……」鹊儿想唤她,但是她脸上却有种令人不敢打扰的专注。

  终於,她在箱底翻出一个最陈旧的傀儡娃娃。

  啊!那是女皇第一次赏赐给公主的戏偶!鹊儿掩著唇,不敢叫出声。

  琅琊晶就那样拿著那个傀儡,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瞧,然後,她的眼眶冒出一颗颗的泪珠。泪珠越落越急,最後像下雨一样大颗大颗地溅湿了双颊。

  她紧紧抱著戏偶,像是抱著最珍惜的宝贝,用一种不出声的方式哭泣。

  在一旁呆站的鹊儿,看了,也觉得心酸。

  「晶。」

  司徒漠胸膛起伏,披风有些歪斜,显示他一接获通报便匆匆赶来了。眼前所及,是一个泪娃娃坐在傀儡娃娃堆里,无助得像是被蓄意舍弃。

  听见熟悉的声音,她抬起泪雾迷蒙的眼。

  她看不清楚他,但她知道他就在她面前。

  他总是会在她的身边,每当她需要他的时候。

  「司徒漠……」她哽咽唤著,拎著那只戏偶朝他伸出双手讨抱。

  司徒漠立刻将她拥入怀中,并以自己的脸颊怜爱地摩掌她哭泣的泪颜。

  「哭吧,我就在这里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就在这里:水速和你在一起。

  有了他这句话,她再也无法压抑的放声哭泣。

  母亲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从今以後她要一个人孤零零的了……不!不要!为什麽?她还来不及为母亲付出什麽啊……

  她一心仰仗的支柱垮了,她的天空,也倾斜了……

  她听见自己哭得声嘶力竭的声音,像个迷途的孩子。

  在她最心碎的时候,始终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温暖地环绕住她,她的耳边,始终飘荡著最轻柔的诱哄。为了不让自己沉溺在泪海里,她只能紧紧的攀住他,好像他的胸怀是她在这世上仅存的栖息处。

  她治起蒙咙泪眼,看著眼前那个不复冷酷的男人。

  「晶?」他的眼中,首度浮现那麽清晰的忧虑。

  她捧著他英挺的俊容,以沾泪的唇吻上了他的。

  「和我做爱……」她流著泪,急切地吻他,纤纤素手忙著解他的衣裳。一拜托,和我做爱,让我忘记所有的痛苦……」

  司徒漠握住她的小手,深深的凝视她的泪颜。

  他拂开她凌乱的发,望著她的眼低哑地问:「你真的要我这麽做吗?」

  一道泪痕倏地画下脸颊。

  「我需要你。」此刻的她,只需要肉体的抚慰。

  没有更多言语,他一把打横抱起她,快步走向寝房。

  贴心的鹊儿与喜儿早已退出寝宫,不去打扰他们,宁心宫里俏无声息,彷佛世界只剩下他们而己。

  两人的衣裳尽皆褪去,燃烧著木炭的火盆,使得寝宫暖意融融。

  他将她放在柔软的床杨上,从她的额、她的眉、她的眼……一路蜿蜓而下,轻柔地滑过她柔软的浑圆、平坦的小腹,以及敏感的大腿内侧,继续往下,直到她的足尖。

  她含著泪闭上眼,感受他温柔的抚触,彷佛涤清了她悲伤的心。

  最後,他回到她的唇,修长的身躯如同最温暖的裘被,温柔地裹住了她。

  琅琊晶觉得自己彷佛变得好小好小,如同一个小娃娃,如此柔弱无依,只有在他的怀抱里才感到安心。

  她感受著他的吻,那样轻柔;感受著他的体温,那样灼热,他将她圈在身下,把空旷的世界顿时缩得好小,只剩下两颗跳动的心。

  她一直在抽噎、颤抖,停止不了,司徒漠低喃著安抚的语言,温柔的吻亦始终不曾停止。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正深深的被爱著。

  直到她停止流泪与抽噎,他的温存转为火热。

  他的大手探往她最私密的花园,亲昵揉弄,狂野爱抚。

  她的唇溢出甜美的嘤咛,在他的挑逗下,雪肤染上粉红色的艳泽,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散发语人采撷的色香。

  透过半掩的长睫,她看见司徒漠额上极力克制的汗珠,他咬紧牙关,近乎痛苦的表情,像一头受困的美丽野兽。

  而她,是唯一一个可以解放他的人。

  拱起身,她将她的娇躯紧贴住他,以修长的玉腿圈住他,全心全意地迎合他。

  司徒漠禁不起她的挑逗,发出一声浊重的低吼,腰杆一挺,挺进她的花心深处,开始了猛烈的进击。

  进入,撤出。

  迎合,交缠。

  她低呼著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他也回应著她,干遍也不厌倦。

  当最狂猛的高潮席卷向她时,她在狂喜中灭了顶,又彷佛变成了一片羽毛,被狂风卷上了天际。

  最终,又恢复平静。

  司徒漠仍眷恋地停留在她的领域里。

  当他置身在她体内时,她感觉自己好像充盈了些,胸口涨满了热热的情绪,灵魂在顷刻间安定,不再空洞、不再游移。

  灰暗的心情,彷佛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最後又雨过天青。

  他们相拥而眠,睡在彼此的怀里。

  火盆里的炭火因无人看顾而悄悄熄灭,但寒冷,却不曾来临。

  成德女皇的葬礼,在礼部的打点下举哀发丧。

  迎灵,哭祭,盛大的场面备极哀荣。

  然後,为期十天的国丧期过去了,琅琊国面临了「有国无主」的窘境。

  成德女皇死前并末下诏遣命下一任的继位人选,根据琅琊律法,国君未定前,由左右丞相联合执政,直到新帝诞生为止。

  台面上的朝廷,表面上一如往常,但台面下的王位之争,却越演越烈……

  「把那边围起来,别让它给跑了!」

  身穿紫色骑装,头戴金色束冠的瑞光高踞马背上,嘴边噙著野蛮的笑意,意气风发的指使随从人员团团围住一只在草原上卖力奔跑的羚羊。

  那只羚羊眼见自己被团团包围,不停地发出恐惧的低鸣,明知道自己逃不过一死,但仍然左冲右突的想为自己找出一条生路。

  看著困兽犹斗的羚羊,瑞光仰首发出快意的大笑。

  「围猎」是琅琊国世族子弟最喜欢的户外活动之一。

  通常先由一名仆人放出猎物——☆☆是不具攻击性的动物,小至兔子、狐狸,大至羚羊、山羌、鹿,规则是议上场的所有人驾马围住猎物,再让主人一箭射死。

  琅琊晶对这种活动十分排斥,总觉得胜之不武,但碍於今天自己是陪客,不好对瑞光说什麽,只能谎称自己不舒服,待在树荫下观赏瑞光特意展现的英姿。

  不知道若要他单枪匹马去猎一头猛虎,他还笑不笑得出来?琅琊晶突然这麽想。

  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瑞光从不会单独去做一件事,他的个性就与他的父亲瑞祺一样。

  瑞祺是官拜二品的谏议大夫,职责小至对女皇的一举一动提出现谏,大至对女皇所做出的新决策提出意见!!通常是反对意见,是朝廷中守旧派的领袖人物。

  瑞祺总是先与一群守旧派大臣事先讨论好反对理由,授意别人先行提出,自己再举手附议。

  「躲在群众中」是官场的生存之道,这也是瑞祺之所以能屹立两朝的理由。

  瑞祺身边还有一群把持同样处世哲学的大臣,在朝中形成不小的势力。

  琅琊晶知道母亲生前对这一号人物很是头痛,但由於瑞祺已是两朝元老,她只能容忍瑞祺固执又偏执的个性。

  若非急於取得守旧派的支持,她也不会出席这样的场合。

  「拿弓箭来!」瑞光得意洋洋的吩咐,准备在三公主面前显露自己的神射功左右立刻奉上他所需的物品。

  瑞光拉开角弓,将箭头瞄准无处可逃的猎物。

  琅琊晶别开脸,不想亲眼目睹那血腥的一幕。

  一记羽箭破空的声响加上动物惨嚎,她知道瑞光已命中目标。

  她的胃部突然痉挛了一下,但呼应她的,却是围猎场上的欢声雷动。

  「世子好本事!」

  「箭无虚发,堪称百发百中啊!」

  「世于爷马上骑射的功夫页是了得,我等甘拜下风!」

  随从的逢迎使他更为得意。

  为了博得公主好感,瑞光发下豪语。「谁想练就百发百中的神射功力,来找我准没错!有我的指导,保证名师出高徒!」

  「世子爷真是仁德有为!」

  「青年才俊哪!」

  又是一阵奉承。

  瑞光哈哈大笑,一双眼睛直往树荫下瞄去,深怕喊得不够大声,公主没注意到他豪气干云的作风。

  「来啊!把这只羚羊给分了,就当是我给你们的犒赏!」看到没有?他是一个多体恤下人的主子啊!

  琅琊晶一听,脸色霎时转为青白。

  她必须告诉自己别去想羚羊的尸体被肢解的情景,否则那不舒服的感觉会一直纠缠著她。

  随行的鹊儿看见了琅琊晶的脸色,担忧不已。

  「公主,您的脸色看起来很糟,让我扶您回宁心宫歇息吧?」

  琅琊晶以绢帕捂著唇,强自压抑反胃的感觉,勉强地摇摇头。「不用……我等一会儿就会好的。」

  鹊儿贴心地端来热茶。「那麽请公主喝点茶吧!定定心神。」

  她喝过热茶後,果然使胃部放松不少。

  虽然她很想离开,但是她不能。

  今天的作陪行程,是司徒漠所安排的。

  瑞光是瑞祺的独子,向来对儿子的话言听计从。

  虽然守旧派一直被司徒漠所不屑,但是在争夺王位的战争中,为数不少的守旧派却扮演著重要角色。

  司徒漠曾说过:「我的世界里,只存在著两种人,一种是有用之人,一种是无用之人。」

  事实上,早在五代之前,那位在登基前夕弃位出走的圣德女皇琅琊韵也说过同样的话,这个极具政治手腕的女皇一向是司徒漠欣赏的类型。

  只要守旧派决定拥立她,那麽就算胜负分晓了,为了能达到目的,他是不介意拉拢讨厌的人马的。

  长公主螂琊筝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因此二天一拜访,五天一送礼,殷勤得很。

  琅琊晶将牡丹茶盏递回给鹊儿,吩咐。「回去後告诉御膳房,这几天的膳食,把所有的肉类都撤掉。」

  是,我明白了。

  就在此时,瑞光觉得自己这一个下午是逞够威风了,这才决定收手领著大批随从回来。

  「公主,世子回来了。」喜儿小声地提醒仍在与鹊儿说话的王子。

  琅琊晶回过头,只见瑞光翻身下马,威风凛凛的朝她走来。

  琅琊晶强迫自己微笑,但有些勉强,幸亏长得俊美,但个性粗枝大叶的瑞光没有发觉。

  他热切地看著她,像个等待被褒奖的孩子。

  「公主,你认为我表现得如何?」

  琅琊晶思索许久,才想出一句。「世子好身手。」

  她知道拉拢守旧派是必要的,奉承只能算是最轻微的基本手段,但知道归知道,那些违心之论她就是说不出口。

  可出乎意料的,瑞光却一点也没有不高兴。

  「能从三公主口中听见证美,是我无上的光荣。」

  他就喜欢她这个样子。

  身为公主,却没有丝毫骄气!!男人嘛!谁不喜欢柔顺些的女人?像长公主那型的,美则美矣,但是太泼辣了,男人对她来说像是宠物一样,高兴时和颜悦色,不高兴时任意打骂,谁高攀上她谁倒楣!

  「世子不必客气。」她为了躲避著他太过热烈的视线而垂下眼,却看见草地上羚羊鲜血淋漓的尸体,眼前一片昏黑。

  「公主就直呼我的名字瑞光吧!我一直不喜欢太多繁文褥节。」他知道她的喜好,所以急著迎合。「虽然琅琊国阶级分明,但我率性惯了,和朋友言谈间总是省去那些麻烦的称谓,我爹总是怪我太没礼数,但我就是学不来虚伪,毕竟朋友贵在交心嘛!」

  琅琊晶胡乱地点著头,因为实在太不舒服了,所以根本没仔细听他在说什麽。

  看见公主点头,以为她认同他的观点,这使得瑞光更加兴奋。

  他不安的绞著手中的马鞭,问:「公主,我有个小小的建议,不知道你愿不愿听?」

  见她又点头,他才放胆说出来。

  「我知道公主正为问鼎王座而努力著,瑞光与家父都十分看好公主,如果公主愿意与在下交往,那绝对是一股助力……啊!这不是利益交换,只是我个人的小小希望……」

  好难过,胃部抽搐发冷……不行了!她无法再多闻片刻空气中的血腥味。

  「那就这麽办吧!」他说了什麽,她全都没在听,只要能让她离开,什麽建议她统统答应。「天色不早了,鹊儿,回宫吧!」

  琅琊晶在鹊儿的扶持下上了车辇离去,留下瑞光与他的一票手下还在原地。

  瑞光看著远去的车辇逐渐变成一个小点,他嘴角的笑意就越来越扩张。

  「世子爷?您怎麽了……」

  「你们听见没有?她……她答应要跟我交往了,哈!」他高兴得什麽都顾不得了,立刻跳上马背,胯下的马儿似乎也感染了他的兴奋,躁动不己。「我要把这件事向我爹禀报!我要告诉他,叫他等著当护国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