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0-05

四时花开 [还魂女儿国] (宫藤深秀) 第一卷 1-20

by 宫藤深秀

###第一卷###

楔子
说起她的生前啊……真的像中大奖一样……
她唯一要好的同伴兼好友,曾经强忍着惊讶仔细打量过她以后这么对她说:“你,能长成这样,真像中大奖一样,你应该有自信,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中大奖的。”  
虽然她那个唯一的同伴兼好友是个很德性的人,但是只有那句话算是可以相信的,因为……干脆就让她自己描述一下自己中了大奖一般的长相吧……  
往下弯的半截眉。  
睁不开的三角眼。  
带着坑的翻孔鼻。  
芝麻饼的大圆脸。  
综上所述,她就是一个中了老天爷恶作剧大奖的幸运儿,一个从小就知道自己长相不但没有一点漂亮、甚至比普通人还不如的倒霉蛋。
  如果说,人之初,性本善。  
那么小时智力还未开发出五分之一的她还是有一段心地善良、纯真无邪的时期的,但是那段美好天真的时期却残酷的结束在了她上幼儿园的第一天。  
当一个人从幼儿园开始就被别人残酷对待时,那么你还能期望她长大后性格如何之好吗?  
她唯一的同伴兼好友,在某一天吃得酒足饭饱以后,一边打着韭菜味的饱嗝一边这么对她说:“我喜欢你,第一因为你是我从小到大见过的、身体健康正常却还长得不如我的人;第二就是你的邪恶性格,恶心到我没法不喜欢的地步。不过你放心,老天爷能让你中这样的大奖,不是给你个机会让你赎前世欠下的罪,就是帮你作弊,让你提前为下辈子积福气,因此我觉得,你这辈子就先不要指望了……”
如果是别人对她说这种话的话,她绝对已经用最阴毒的诅咒目光把那人咒杀上千百遍了,但是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她的同伴兼好友,所以她记得她当时只是白了她一眼,骂了句:“德性!”  
然后又加了一句:“看小说看多了吧!”  
“你的小说也没少看啊。”她的同伴兼好友不知羞耻为何物的笑着,笑了一会儿却又忽然正经八百的对她说:“我早已经想好了,咱们俩以后的终身大事问题其实挺好办,好歹咱们也算有正经户口的大城市原装黄花大闺女,想结婚时找个想在咱这儿落户的外城市哥们凑合一下就成了,咱这户口,卖还能卖个十多万块钱,还怕换不来一个老实听话的傻老爷们?”  
对于她着个同伴兼好友的难得一次的正经八百,她深思,然后同意。  
综上所述,她就是这么一个没有外在美也没有内在美的家伙,性格既不刚强也不坚毅,面对困难从来都不喜欢知难而上,可以说是心无大志,胸无点墨,平生的爱好中唯一能与文化沾点边的就是去看那些混淆未成年女生智力的小说和漫画,这种爱好到了二十岁以后更是变本加厉,做是逃避现实的一种便宜作法。  
就在她想这么拖拖拉拉的过一辈子的时候,她突然又中大奖了。  
“跳还不跳?”她的同伴兼好友和她站在一块,颤巍巍的望着蓝蓝的天,她中了奖,XX公园免门票双人游,呵呵,其实她们是在到了以后才知道这里除了门票钱免其他都不免,结果她们琢磨了半天,决定也试试死一回的感觉,就强忍着心疼买了这个跳崖项目的票,再然后她们俩就像蚂蚱一样被绑在一根绳子上,迎着风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打颤。  
“呵呵,我有预感,咱们这么跳下去没准就穿了……”她的同伴兼好友颤巍巍的恶心扒拉的笑着,冲她那个恶心的笑,她就知道她嘴里那个‘穿’了十有八九是‘挂了’的意思,她那个同伴兼好友说完停了停,接着又补了一句,“刚才我已经问过了,人家说了,就算后悔不跳了那钱也不给退。”
“路——遥——!”她咬着牙听着她那个同伴兼好友用话戳她的心窝,然后一闭眼,向风中倒去…… 
“咦?你跳啦?你跳啦也不说一声——救——命——啊——啊——啊——”  再然后,她就中奖了。  
“恭喜恭喜!恭喜你中了我们每三百年举行一次的阎王殿欢乐大抽奖活动的一等奖!奖品是可挑选还魂肉胎一份,请在生死薄上签上你的姓名,等我们核对完密码就可以让你领奖了!”  
眼前又某种状似骷髅的东西在一边尖叫着一边跳来跳去,她揉着发涨的脑袋,心想是不是自己总是看那种不用动脑子的小说看多了,所以智力发生障碍了,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玩跳崖,怎么跳着跳着就跳这儿来了?就算真是她那个同伴兼好友的乌鸦嘴灵验了,她跳出了事也是应该在医院里醒过来吧?这里是又哪儿啊?  
“小姐~~小姐~~?”
状似骷髅的家伙在她反复的进行了多次闭上和睁开眼睛的动作以后依然还在她面前乱晃。
“太惊喜所以一时反应不过来了吗?”骷髅咧着白森森的牙齿‘咯吱咯吱’的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翻着手上的巨大羊皮厚卷,“虽然说我们阎王殿每三百年举行一次这种抽奖活动完全是出于人道主义,能参加抽奖的绝对不是等闲之辈,但是像小姐这样外在、内在、运气、寿禄等等,没有一样有发展的人才还真是少见啊!”  
[它的意思是不是说只有比普通人还要差的人才有资格参加那个什么什么抽奖?总的来说……这个混蛋就是在变相的骂她外在差内在差什么都差吧?]
“……”耳边越来越不顺耳的声音让她渐渐抛下来怀疑她是否是在做梦的想法,半眯起眼睛阴毒的注视着面前的骨架。  
“你居然在心里诅咒我?”骷髅突然有所感应的扔下手里的书,半是惊讶半是有趣的睁大只有黑窟窿的眼睛,“居然有人敢在阎王殿里诅咒阎王鬼差?”  
“你是阎王?”她不信的哼了一声,骷髅挺了挺嶙峋的骨架,正经八百的点头点头,浑身的骨头发出‘嘎吱’声。  
“阎王就算不是美男,也应该长得有点威严吧?”她还是不信的哼了一声,就算那些穿越小说里写阎王长得帅是瞎写的,但是她古老民族的传说里阎王至少还是个浓眉环眼的大胡子,面前这个白骨头架子看起来一推就散了,哪点像阎王啊?  
“你没听说过‘相由心生’这句话吗?”骷髅咧着嘴,在她的感觉中它似乎向她挤了挤眼睛,“虽然有不少人见到我以后把我看成与我本身一点也不像的东西,比如牛头马身之类的,不过像你这样把我想成骷髅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不管你信不信,你中还魂大奖的事确实是真的,赶快选吧,阎王殿里要我忙的事还多着呢!”
“……”她怀疑的盯着面前白森森的骨头架子,想了一会儿突然直愣愣的说:“我还要还魂成女的!”  
“还要做女人?我还以为你想试试当男人呢。”骨头架子一边咧着嘴一边‘唰唰’的在羊皮厚书上翻着什么。
她见那个骨头架子没说其他,心里的疑问、不信还有真的想试一把的心情越来越浓,说起她的运气,从小到大她只拣到过二块五毛钱,小学时那会儿全国挂抽奖风,她每次攒下二块钱去试试却连把最劣质的塑料梳子都抽不到,她上幼儿园被人欺负、上小学被人欺负、上中学被人欺负,高考考了两次才考上,好不容易说上了大学应该不会再有人那么无聊的玩‘就是欺负你’的游戏了,可又让她不好运气的交上一个口坏心坏人也坏的损友,成天拿打击她为乐趣,然后她被人告诉中了奖可以免费游玩,到了那儿却发现只能免费进去想玩别的还要别掏钱,再然后她和她那个倒霉朋友一起玩倒霉的跳悬崖游戏是就跳到了这里——  
总的来说,她还能有多倒霉?变残废?变傻子?一辈子都嫁不了人?她的心够坏,要不然她就不会总觉得自己原本满心的善良全被外面的糟粕人糟蹋得也成糟粕了——她知道自己心坏才会这么想,真正心好的人不会总觉得别人对不起自己、别人都是坏人——可她就是这么觉得,她就是这么想的,她也想爱人,可就算上天现在真给她一个心地善良貌美如花的男人她也不敢要,她不是怕自己糟蹋人家,她是不敢信!
她知道自己的怨气重,她相信她若死了,她的怨气没准儿能把让她化成地缚灵,幽怨的把怨气传给所有从她身边走过的人,也许就是因为她没外在没内在所以才能让自己有进入这个什么糟粕抽奖的资格,也许这一切只是她自己的一个想像,可那又怎样?她现在想试,她想爱人,她想试试让自己可以不那么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往下活!她想要的是——  
“我要做女的,要有花容月貌,品性清高,家有良田千顷,树木成林,米面成仓,煤炭成垛,金银成帑,钞票成刀,现钱成堆,骡马成群,鸡鸭成栅,鱼虾成池,锦衣成套,彩缎成箱,簪环成对,珠宝成匣,好物成抬,美食成品,妯娌们成恨,兄弟成仇……”
正在面无表情的说着,她忽然对上骷髅惊讶无比的目光,她猛的觉悟过来,用力一咬舌尖‘呸’了两声,她怎么背起相声来了?  
“刚才说的不算,我再重新说一遍,我要貌美如花,有车有房,上有高堂……”  
“总的来说,你就是要个长得好,家世好,有人宠有人爱的对吧?”骷髅突然‘扑哧’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放心好了,冲你这么有趣我也给你选个好的!不但花容月貌有车有房,还有钱有势出身皇家。”  
皇家?什么皇家?她才不要去什么皇家,她要做的是有钱人家的独生小姐,可以让她有钱可劲的花!  
“我不要去古代……”她刚张了张嘴,却看到骷髅看了旁边的沙漏说了句‘坏了,时间超过了’,然后突然打了一声响指,她就惨叫一声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绝对不去什么皇家……绝对不去古代……她受气还没受够啊?要是去了古代,就算真是花容月貌有车有房也是白搭,一结婚还不都成别人的了?还要在家从那个什么,出嫁从那个什么,没电脑没电视没娱乐活动,靠,死骷髅,你敢玩我,我就诅咒你一辈子长不出肉来——吼吼吼吼——]

  1. 初见蕈香

  脑袋一跳一跳的痛,感觉涨得像水肿了一样……
  她费劲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暗红色的金花紫木雕梁架,一声嘶哑中略带娇媚的惊呼让她瞬间黑线:
  “醒了醒了!王爷醒过来了!”
  [靠!那个骷髅果然玩了她!她说过她不要去古代了吧——]
  “王爷,王爷,您可吓死奴才们了!”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湿漉漉的漆黑眼睛中满是惊喜和安心,“您快点救救茹叶,月总管把他关起来了,说是就因为您平时总是好心的宠着奴才,所以才会出事,如果您有个三长两短月总管就把茹叶千刀万剐了……”
  “……” 额头上麻涨的感觉让她目光不稳的慢慢眯起眼睛,盯着面前清秀苍白的脸看了好一阵,她终于肯定扑到她面前的这个人是个男人,闭上眼睛想了一下,她突然张了张干得有点起皮的嘴,声音低哑的吐出两个字:
  “镜子。”
  如果她没听错,刚才这个扑到她面前的男人喊了她什么?喊了她‘王爷’!
  青筋渐渐无声的浮现在她的额角,那死骷髅!她反复强调过她要做女人吧?她要做女人!享受花容月貌!享受有钱有势!可是王爷——那个骷髅把她送到了古代!在古代,会有女人被称为王爷吗?她诅咒那个骷髅……一辈子长不出肉!
  二龙抢珠的镶宝铜镜被一双细瘦的手捧到她面前,她接过镜子,半是挣扎的从床上坐起身,身旁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的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她眯起眼睛看向镜中,愣了半晌,慢慢发怔的任镜子从手中滑下去。
  {古代……真的有女人会被称为王爷……她这个身子……是个女的。}
  “王爷,王爷!”扶住她的男人惊慌的看着她支撑不住软下去的身子,门外忽然一阵嘈杂,一个女人大步流星的推门而进,一把拽开坐在床边的男人,满脸轻蔑的甩了他一个嘴巴。
  “贱人!如果不是你苦苦哀求我才不会让你待在王爷身边侍奉着,王爷醒了你居然敢不先通报就又开始在王爷耳边吹迷魂风、耍狐媚子!不要以为王爷一直宠着你们我就不敢动你们,如果王爷真的有事,我杀了你们这帮贱人为王爷血祭!”
  “月总管,蕈香真的不是有意要不通报您的,蕈香只不过是见王爷醒了太过高兴,所以才会一时忘情……”被甩了一把嘴巴、脸色又苍白几分的男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湿漉漉的眼睛瞬间盈满水光。
  “离王爷远一点!”身材略显高大的女人满脸厌恶的一脚踢开跪在床边的男人,满是关切的回过头,俯下身焦虑的望着目光有些飘忽的她:
  “王爷,就算您责怪,小人也要再尽直言,这帮奴才您实在是太娇宠他们了!一个个被送进府贱民却仗着您的宠爱作张拿乔!最过分的还是那个茹叶,居然还敢仗着您心软屡次犯上!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拿主子出气,上次就伤了您的手,这次居然还敢伤了您的头!小的知道您最宠爱他,但是这次也绝对不能不做任何处罚就放他过去了!”
  [镜子里的人……面色微白,一双温和凤目,整齐的斜飞柳眉,鼻梁挺直嘴唇微薄……看年纪也就二十上下,但是被称为王爷——]
  她闭闭眼睛,床边的高大女人得不到回答,态度渐渐有些焦急,没等那个女人再开口,她突然一睁眼,哑着嗓子低声问:“我是谁?”
  “王爷!”被踢得半趴在地上的男人一声惊叫的扑到床边,惨白着脸惊疑不定的注视着她。
  “滚开!”高大女人毫不留情的拽开死死扒住床边的男人,自己却也面色惨淡的‘扑通’一声跪在床边,有点语无伦次的急声问:“王爷,您记不得月监道了吗?”
  “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还知道你是谁?”她微愠的瞪一眼脸面前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女人,女人勉强称得上端正的脸扭了半天,终于‘哇’的一声抱着她虚弱的身子嚎啕大哭起来:
  “王爷啊王爷,您怎么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呢?您是当今王上的妹妹,纳兰瑞珠小王爷啊!您不记得属下也就罢了,怎么能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呢?您要属下怎么向王上交代啊——”
  “月总管……”她轻轻呻吟了一声,跪在床边的女人一下子停止了嚎啕,惊喜的用力摇着她连声叫道:
  “王爷,王爷,你想起属下了,那是不是也想起自己是谁了?”
  “……你刚刚说过自己姓月吧……”她强忍着涌上来的恶心感觉,原本就涨痛的脑袋被摇得更加昏沉。
  女人刚露喜色的脸一下子又垮了下来,黄豆大小的眼泪又开始喷薄而出,像下雨一般打到她脸上:
  “王爷啊——我就知道您这次没准儿会出大事,那么多的血从脑袋流出来,真的吓死人啊——太医还说您恐怕有凶险,我才会一着急把那个您最宠爱的贱人关起来的,我本来还想只要您醒了,我就先劝您几句然后为了讨您高兴就去把那个贱人放出来……可是您、您、您居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您可让我怎么办才好啊——”
  [脑袋流血……难怪她现在脑袋涨得要命,既然流了不少血那一定就也伤了元气,没准这身子原来的主人就是一口气没上来才OVER了的,她现在身子不爽心情不爽还要听这个虎背熊腰的女人在她耳边号啕,简直就是——]
  “哭什么哭!本王不是还没死吗?”冰冷的瞪了一眼摇着她哭得面部扭曲的女人,她哼了一声,挣扎着从女人铁箍一般的胳膊中挣出来,虚弱的靠在床边,目光不定的扫着屋子里的人。
  “王爷……”从没有听到过王爷口气冰冷的月总管愣愣的望着床上面色苍白但目光却渐渐清澈起来的人,瑞珠扫了一圈屋子(既然身子原来的主人叫什么兰什么珠,那她也就不再提自己以前的名,反正也不比这个名好听多少),心里渐渐有个很模糊的概念。
  [这里……该不会是……]
  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瑞珠又挨个的看了一遍屋子里的人,半趴半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看起来虽然漂亮但是一点地位也没有,她还没见过这么窝囊的男人,屋子里还有两个打扮干净利落的小姑娘,不过看样子似乎已经被一连串的变故吓傻了,而且从始至终都没吭一声,应该也是没什么地位,既然别人叫她‘王爷’,那么她应该是这里最有地位的人了,其次那个——就应该是这个看似精明能干并且虎背熊腰的女人,所以——
  “本王叫瑞珠?”她突然冷冷的开口,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大气不敢出一下,只有月总管愣愣的点点头。
  “本王与当今的王上是亲姐妹?”
  月总管又愣愣的点点头,抽噎了半天才断断续续的道:
  “当初先王早逝,当今王上登基时您还不满十二,王上怜惜您年幼丧母,与王上又是一个皇父所生,所以就在您的王号前加封了纳兰两字——其余的皇子们,男的嫁给了一干青年才俊的王公大臣,女的也封王封地远至他乡,只有您被恩赐留在帝京,王上还说您虽然是女儿身,但生性恬淡,性子比那些男儿们还软,所以就没给您安排亲事,怕您万一娶到一个不懂事的男子,您又年轻保不准不会弄出阳盛阴衰的大笑话……结果如今您都快二十了家里连个正经的主父都没有……那些王公大臣们为了巴结您又给您送来了不少狐媚子,良莠不齐,您性子又太好,老任着他们胡闹,才会弄出今天这事来——”
  眼看着面前的女人浓眉大眼又皱了起来,很快又有嚎啕之势,瑞珠飞快的一抬手,冷冷的吐了一个字:“停!”
  月总管睁大眼睛望着面前明明虚弱的坐都快坐不住的女人,她原本一直觉得她这个主子好是好,就是性子太软一点也不像当世女儿,朝中文武大臣长相娟秀的也是有,但像她主子这样身如倦柳性如忧花的却是再也找不到的,十八岁之前她这主子若是走在街上,被那些莽妇错认为男儿也是常有的事,这两年虽然面上的稚气减了点但那种柔弱之气却是怎么也减不了的,虽然主子的眼眉中还有三分像当今天子,可是当今天子那种英姿飒爽、举手抬足间摄人心神的威武劲儿却是在自己主子身上再怎么找也找不到的……
  瑞珠眯了眯眼,额头上虽然渐渐沁出一层薄汗,身体也渐渐有发烧的感觉,但神智却也清晰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她刚才稍一试探便了解了自己所在这个身子的大概过去。
  首先,她和当朝的天子是亲姐妹!听到没有,是姐妹,不是兄妹!
  也就是说她现在待的这个地方,女人是皇帝!而且是世袭的,而那些男皇子,根据那个虎背熊腰的女人的话是‘嫁’人了!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不但是女人当皇帝而且还是男人嫁人!所有的概念综合起来,这里,女尊男卑!
  额头上又一层薄汗慢慢沁出来,瑞珠强压下快速跳动的心,[她还不能太高兴……]
  她已经知道了她和当今天子是姐妹,这里还是个女尊男卑的世界,那么根据那个看起来对那个原瑞珠忠心耿耿的总管所说,她知道了其次,她不但和当今天子是亲姐妹,她那个姐姐还很宠她,她不知在王号前加封是什么意思,不过根据她有限的那点历史知识,清朝内宫里面封号加一个字就是多少多少万两的银子,她注意到她的这间卧室虽然不是很奢华,但也是雕梁画栋,所以,她现在很有钱,不但有钱,而且有势!
  另外,从那个总管口中她还知道了这个身子的原主人性子软……用她们的话来说是‘性子软得像男儿’,那就证明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像她原来那个世界中的恶劣男人!而女人——瑞珠瞄了一眼一旁虎背熊腰的总管,如果说一个合格女人的标准就是她身旁这个人的话,那她在这个世界就再也不用受气啦!吼吼——
  最后,最令她惊喜和安心的是——她,终于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吼吼吼吼——
  “王爷!王爷!”原本面色苍白的跪在地上的男人突然惊叫着扑到了床边,与此同时,心里快乐高吼的她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到床下。
  “月总管,王爷的脸色又变差了,请您、请您快叫太医啊……”
  男人扶着她不住在她耳边哀哀的叫,弄得她原本要昏倒的感觉一点点被逼退。
  “闭嘴,吵死了!”
  虚弱的抓住男人扶住自己的手臂,虚脱的恶心感觉让她不由自己越来越加重手下的力气,男人被吼得脸色又白了白,湿漉漉的眼睛惊疑不定的注视着面前明明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但却又硬撑的人。
  被越抓越紧的手臂让男人不由自主咬住了怯生生的下唇,但虽然疼却没有想放开意思的,屋子里又嘈杂起来,太医院的大夫急匆匆的走近床前为躺在床上似呻吟又似冷笑的人诊脉。
  蕈香悄悄的退到屋子的一角,刚才被床上那人用力抓过的手臂渐渐现出青紫,他从来不知道那个人也有这般的力气,被关起来的茹叶让他放不下心,但床上那个呼吸急促面色惨败的人却更叫他心里闹得慌。
  她真的忘了自己?
  不知为什么只要他这么一想,心里就更憋得紧,他的主子是个好主子,他从没见过像他主子这样好脾气的人,平时总是温温润润的,即使他们这些侍宠有时会有个不周到也不见她恼。
  他知道虽然她看起来对每个人都好,但其实最喜欢的还是茹叶,茹叶刚十六,还有些孩子性,做起事情也是卤卤莽莽,做起事全凭自己性子,跟了主子以后更是借着得宠总闹些行为乖张、任性妄为的事来,主子虽然知道这背后多是送茹叶进府的人挑唆的,但却总是一笑置之。
  有时候茹叶闹得太过了,主子最多也就是避开他冷他几天,等他脾气稍微一过就又宠宝贝似的把那几天的冷落百般补回,而他,原本也是因为知道主子宠茹叶、疼茹叶,所以才会冒险在主子刚醒就马上为茹叶求情,他知道主子一旦知道茹叶被关起来,肯定会不管他闯没闯大祸都会觉得舍不得,他也是想借机现现自己的好,却没想到现在床上那个人却是什么也不记得了。
  明明眼还是那个温润的眼,眉也还是那双俊秀的眉,但眼里闪的光却完全不是了,看每个人的眼神也丝毫不对了。
  蕈香想想那人看他的陌生眼神,心里莫名的胀痛起来,其实……就算主子还记得他又能怎样?反正……主子爱的是茹叶、恋的是茹叶,对于其他人,只是普通的怜惜而已……

  2

  [骷髅先生……我谢谢你,愿你快快的长出一身肉……]
  瑞珠躺在加铺了棉被的床上,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经过三天不退的高烧,她终于有又活过来的感觉,通过这昏昏沉沉的三天,她也让那个虎背熊腰的月总管彻底对她的记忆死了心,并且还让她现在只要一看到她就会不由自主的面色发白。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瑞珠只要一从昏睡中醒过来,就强忍着疼得快要裂开的头疼,面色铁青青筋暴露的非要让月总管给她细数王朝上下三百年、外加当朝文武百官有关系的身家势力。
  一直到这第三天,瑞珠才终于从高烧中挣扎出来,面色和眼神终于不再那么恐怖的望着站在床边的女人,就算这样,月总管已经留下阴影的心里依然还保留着一份不适应,不过话说回来,月总管在心里偷偷的想,王爷虽然不记得一切,但性子似乎比受伤前刚强了许多,这下王上也终于可以放下点心,大概再过不久她家就会有一位当家的主夫了。
  “王爷……您……不去看看茹叶么?”
  低若蚊蚋一般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瑞珠转过头,望向这几天似乎一直不眠不休的守着自己的男人。
  面前的人看岁数似乎称男人还有点早,一副大约二十上下的年纪,单薄微瘦的身子,一身淡青色的素色长袍很合身的贴在身上,眼睛黑漆漆湿漉漉的,看到她望过来似乎有点下意识的垂下眼帘,脸色和嘴唇都有点青白,大概是几天都没睡好弄的,那人见她一时没有回答,又有点忍耐不住的抬起眼睛,飞快的咬了一下嘴唇,央求般的轻声道:
  “王爷……茹叶还被关着……那孩子性子本来就硬……这几天您又不过问他的事……他已经、他已经连着两天水米不站牙了……”
  “王爷身子刚好一点你就又提那个挨千杀的狐媚子!”月总管嫌恶的瞪了蕈香一眼,如果不是看在他这几天确实老老实实的服侍主子的份上她早一嘴巴扇过去了!
  想了想,月总管突然冷哼了一声:“反正王爷现在也不记得什么,干脆就趁现在清理了那个目中无主的小贱人!好好整理整理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
  蕈香的脸白了白,眼中水光一闪却又努力强忍了下来,月总管看到他眼中泪光、面色就又轻蔑了许多,蕈香眼泪虽忍了下来,心却更加惴惴起来,的确,像他们这种被出于各种目的送进府来的人身份自是比一般的仆役又低贱了许多,若是得宠还好说,若是不得宠若是被送出了府,那能去的地方就只有勾栏院一处……
  原本身份就低,若是进了勾栏院,那就真的是人尽可妇,从此只再无那见天之日了。
  “我说监道啊……”瑞珠在床上微一动身,身旁的蕈香已经扶起她,把软垫加塞了两块在她身下,瑞珠半倚半靠在床上,还有些发白的嘴唇扯起个笑。
  “王爷……”月总管心头一虚,不由自主的低下脑袋背后又开始冒冷汗。
  “怕什么啊,我的时事也记得差不多了,该知道的你也应该都告诉我了,总不会我受伤之前还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事儿你瞒着我没说吧?”
  瑞珠似笑非笑的望着面前看起来虎背熊腰的女人,经过这几天的认识,她已经知道了她现在待的这个国家叫凤栖,凤栖的四周还有些国家叫什么若狭、龙延、和音峦的,这个世界有一个传说,似乎在更遥远的时代这片大陆上本没有人,后来陆续有一批人为了躲避战乱先后来到这里,来的人中不乏能工巧匠、学子文人,所以就渐渐形成了国家,也有了法制以及其他。
  这个世界的体制从上古时代便是女尊男卑,但似乎在更久远一点的时代里、也就是那个传说的世界开端时期确实出现过很短暂的父系社会,但是因为这个世界里的男人几乎都是纤细型的,而女人则是像这位月总管一般的,所以那个父系社会很快就倾灭,倾灭的具体原因据她分析还是因为男人打不过女人。
  如果把传说与现实相结合,瑞珠认为这个世界的人也许最开始是从男尊女卑的社会中迁移过来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巨大的人类迁移她也不知道,但是人们迁移到这里以后,本来是继续自己的文化及习俗的,但是这个世界似乎有点阴过于阳,经过短暂的几代以后,女人开始明显变得强壮而男却开始衰弱起来,所以女尊男卑的社会制度开始产生、并且流传下来,这应该也是为什么这里基本上很像她原来那个世界的古代,而且除了阴阳差异有点不同以外,国家体制之类的都基本如出一辙,还有一些称谓,比如说‘王爷’什么的,本来男人是称‘爷’的,但到了一些官衔上就变成女人这么叫了……也难怪刚开始瑞珠一听别人叫她‘王爷’,就以为自己还魂成男人了……
  另外,若说除了女尊男卑之外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与她那个世界不同……那大概……就要算是生孩子的问题了……虽然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偏向女人这方面转化的,但好像……在这个地方……生孩子确实是男人的事……
  “王爷……”
  月总管粗犷如圆盘的脸在瑞珠似笑非笑的注视下终于开始慢慢变白,钢牙一咬,月总管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这位自从失忆以后,眼神明显变得可怕了的主子面前,平时虽说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什么也不会做,只知道用眼泪迷惑自己主子的狐媚子,但今天她月大总管却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泪腺,又开始‘哗啦哗啦’的往下掉眼泪。
  “王爷啊,属下不是想欺瞒王爷,可是属下实在不想王爷再记起那个祸害啊!之前属下就跟王爷说过,让您防着点那个国舅爷送来的小贱人,可是您总是不听,还比宠一般的侍宠更宠那个祸害,所以才会弄得您伤成现在这样,如今那个贱人知道自己闯了祸,又见您没想往常那样惯他,才会又想出邪招的故意不吃东西,想惹得您心疼,您可不能再中他的计了啊!”
  “监道啊……”瑞珠望着面前明明虎背熊腰,但哭起来就刹不住的女人,心里有点畏惧的承认她以前从没想过女人强壮起来以后,一哭起来就给人种恐怖的感觉,“你的性子怎么越来越像男儿啦……”
  瑞珠一句话慢悠悠的还没说完,月总管已经像关上了闸门一样瞬间停住了眼泪,一脸被侮辱了的表情委屈的望着床上的主子。
  眯着眼睛靠在软枕上想了半天,瑞珠又望了望明明一直盯着自己但一见自己望过去就马上转过目光的男人,咧了咧嘴,向着月总管伸了伸手:
  “扶我起来吧,也好几天没下床了,总在床上待着又会待出病来吧。”
  “王爷……”月总管还有些不甘心的喃喃了一句,一旁的蕈香却忙不迭的小心翼翼的扶起瑞珠,接过仆人递上来的金银混丝的水青长褂,月总管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蕈香,蕈香脸白了白,却没做声的继续轻手轻脚的帮瑞珠穿上衣服。
  [有人伺候就是舒服啊……]
  瑞珠坐在床边,望着身下帮自己穿上鞋袜的男人,想当初她在她那个世界生病以后,连方便面都是自己煮的,她那同伴兼好友等她病稍微好一点以后,居然还没人性的跑到她家里蹭方便面吃。
  “那个茹叶……被关到什么地方了?”
  原本只是随便的问一句,没想到月总管的面色却白了白,旁边扶着她往外走的蕈香沉默的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小声回答:
  “月总管……月总管把茹叶关在地牢了……”
  一旁的月总管脸色发白的瞪了一眼多嘴的男人,但是看自己主子却没有意料中的任何表示,才稍微有点放心、又有点破罐破摔的点点头:
  “属下把那小妖精关在地牢里了,如果王爷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把那小子先打断四肢、在一刀一刀的削皮为您血祭!”
  瑞珠见月总管说的轻描淡写但又阴毒无比,身旁扶着自己的男人虽然低着头看不出神色,看身子的颤抖却是怎么也瞒不了人的,心里也就大概明白了如果自己、或者说这个身子真的死了,那这府里上到管家下到仆役只怕没人能逃得活命。

  3 小美人出场~

  出了一直充满药味的屋子,瑞珠被迎面刺入眼中的阳光晃得晃了晃,身旁的蕈香有点慌张的扶住了她,咬紧嘴唇低低叫了一声:“王爷……”
  瞥了一眼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瑞珠发现自己站起来大约也就一米七三上下,跟身旁扶着自己的男人差不多,这身高虽然比自己原来那个身体高一点,但是比起一旁应该说是凤栖国标准女人身材的月总管却是矮了不少。
  如果把对身高的标准调换一下的话,她在她那个世界就是个一米七多的男人,这种身高在她那个世界里绝对会受歧视,那么调换过来,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她这么矮还一点也不强壮的身材一定也相当不被人看好了……
  心中冷哼一声,瑞珠突然把目光又转到别处,好歹她在这个世界是个什么纳兰瑞珠王爷,是当今天子的亲妹妹,就算她的身高偏离了标准,谁又敢看不起她?找死!
  心中想着,瑞珠跟着一堆人慢腾腾的往那个什么地牢走,一路上只觉四周远柳近花,一座座亭台楼阁隐于花柳之中,耳听着远处似乎还隐隐传来潺潺水声,瑞珠原本还有些不快的心又渐渐高兴起来。
  [有钱人家,家里建的跟公园似的,等过两天她气力足了,好歹也要让人前呼后拥的在自己家里逛逛。]
  一路上七转八转,正在瑞珠渐渐感觉腿有点软得迈不开步时,一行人终于在一座黑灰色的砖房前停了下来,守在铁门前的同样是虎背熊腰的女侍卫看到王爷亲自到了,却都不感到奇怪的施了施礼。
  瑞珠心中一动,心想看起来这王爷原来确实是真宠那个叫茹叶的人,宠到这帮人见到王爷亲自下地牢都不觉得奇怪了。
  打开铁门,房子里只有一排向下延伸不知通到何处的青石台阶,月总管打起火把在前引路,瑞珠在后面让人扶着慢吞吞的走下台阶。
  还没下到阶底,一股酸臭已扑面而来,瑞珠被呛得窒了窒,忍不住对走在前面的月总管低声说:
  “就算是关人的地方,该打扫也要打扫一下吧?这么臭,还不光养老鼠和蟑螂了?”
  月总管瞧了一眼自己的主子,虽然知道自己主子现在不记得什么,但却总觉得这话是在疼惜那个被自己关在地牢里的小妖精,可是虽然这么觉得却又拿不准那话里的真意,所以只能模糊的恩了几声,想着看自己主人一会儿见到那小妖精以后怎么表现,她再有所应对。
  瑞珠的话声刚落,那黑漆漆的地牢里忽然传出一个少年干哑尖利的声音:
  “走!你走!你不是不要我了么!这会儿子又来看我作什么?”
  瑞珠听着愣了愣,小心扶着她的蕈香忍不住小声央告般的在她耳边低声说:
  “您别气……茹叶那孩子被关在这又脏又臭的地方好几天,心里实在委屈……”
  正说着,台阶已到了底,月总管命人把地牢里的火把都点了起来,火光一盛,瑞珠愣愣的望着缩在铁栏里的纤细少年发起呆来,她之前也曾想过这茹叶能那么得宠一定是长得不错,却没想到如今一见她竟然想不起还能有什么别的词可以形容面前的少年,只有一个词:美人!
  铁栏里的少年见到她,目光闪了闪,碎玉一般的牙咬了咬珊瑚珠似的嘴唇,猛地把头一扭,干了两天的嗓子吐出来的却是伤人的尖锐:
  “你走!我不要看见你!”
  瑞珠只觉心中腾的一下似乎有火一下燃了起来,模糊之中却又分不清那火究竟是生气还是怜惜,皱皱眉,她想这身子原来的主人一定是真喜欢这个叫茹叶的家伙,要不然也不会换了主人还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产生感觉。
  月总管小心观察了自己主子半天,终于确定自己不会因为把那个小妖精关进地牢而受斥责,心也就渐渐放了下来。
  蕈香有些难受的望着盯着茹叶发呆的女人,心里莫名的涌起一种失落,虽然欣慰主子虽然不记得些事但对茹叶却依然还有感觉,这样他们这些侍宠就不至于被一直瞧不起他们的总管卖出府,但一看到那人虽然大病初愈脑子还不很清楚,却依然痴迷茹叶的眼神就感到有点莫名的心痛,那眼神……只怕永远也落不到他身上……
  眼见瑞珠站在铁栏外不动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的望着自己,铁栏里的少年渐渐耐不住性子,一向只得娇宠的他何时受这等委屈,不但在又脏又臭的地牢里面被人不闻不问的关了好几天,前天过来送饭的侍卫还嘲弄的对他说:“如今主子可是记不得你了,你就老实点,少再装致拿乔,等主子病好就把你卖出府去,看你还能装几天大爷……”
  本来被关进地牢就已经够让他委屈了,还被人这么戏弄嘲讽,性子本来就比别人烈的茹叶当然忍不了这口气,虽然知道是因为自己当初一时失控、一把推倒了瑞珠才害她弄伤了头,但是人早就听说没事了,却没见有人受差遣来看望一下他,这从未有过的冷遇让茹叶心里早有些惴惴的,再听人这么一说,心里涌起的又急又怕、又羞又怒就更不能提了……他苦挣苦熬这么些日子,现在好不容易盼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了,却是不言不语只拿幽黑的眼珠子看着他,往日的温柔体贴一全不见,若不是强忍着,茹叶眼中的泪珠子早就成对的掉下来了。
  “王爷……您倒是说句话啊……茹叶也在这里关了好几天了……您的身子也大好了……就放茹叶出来吧……”蕈香怯弱弱的走上前,低低的劝着,虽然自己心里痛,可是知道她喜欢茹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情他卖了一卖了二,难道还在最后一步收了后不成?
  听到蕈香的话,瑞珠还未开口,缩在破草垫上的茹叶却已受辱般的红了眼睛,迁怒般的哑着嗓子大骂起来:
  “我不用你在一旁假惺惺的说好话!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呢!卖人情卖到你爷爷这里来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勾栏院里出来的下贱坯子也敢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爷爷就算死在这里也不用你为爷爷说一句好话,爷爷嫌你脏!”
  茹叶的刚骂第一句,蕈香的脸已青白了起来,等他骂完,蕈香因为熬夜发青的眼圈已红了一片,却又强忍着不敢让眼泪掉下来,只能努力低下头,躲开瑞珠望过来的惊疑视线。
  还是……还是让她知道了……虽然没想瞒她,但因为知道她因为受伤生病不记得什么了,所以就暗自盼望着自己这点脏事不会再让她知道……但没想到……这点愿望这么快就破灭了……
  瑞珠望着身子抖得似乎只剩绝望的男人,想了半天终于想起古代的妓院似乎就叫勾栏院,眼前这个连视线都不敢跟她相对的人居然曾经在妓院里待过,实在让她有点不敢相信,在她的印象里,妓女如果不会点烟行媚视那未免就太不专业了。
  瑞珠望望身旁的男人又望了望铁栏里的少年,茹叶跪坐在破草垫上,一身又白又嫩的皮肉早被那不暖不厚的垫子硌出了瘀青,刚刚会吼出那些话也是因为又气又急,话一吼出人立马也后悔了,但瞧铁栏外的女人虽然没有动怒、却依然没有往日的半丝温情,茹叶也就咬着牙硬咽下冲到嘴边的道歉,别着头不说话。
  瑞珠望着别着头的少年,墨一般的黑亮长发有些凌乱的散肩上,僵硬着别过的颈白皙修长,隐隐可以看到青色的筋络在随着呼吸在白嫩的皮肤下浮动,想了一会儿,瑞珠突然慢吞吞的问向一直在小心揣摩自己心意的月总管:“就是这孩子打破我头的?”
  听到铁栏外的女人开了口,茹叶忍不住回过头望向瑞珠,不望还好,一望之下却没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找到一丝原本的怜惜和温情,耳听着那原本日日在自己耳边诉说情意的嘴唇现在吐出的却仿佛是在说陌生人事情的声音,茹叶原本就如油煎一般的心一下像被浸在冷水里一般冰凉了下来。

  4 秀秀试吐狗血一口

  他本是国舅家不很受宠的侍宠生下的孩子,虽然是男孩但因为自小就长得粉雕玉琢所以一直挺受自己母亲喜欢,虽然也听到过自己的生父提醒自己一个男孩该收敛时就该收敛,不能总想和女孩比高低,但他却总是不服,眼见那些姐妹一个个不管资质如何都受自己当国舅的母亲的百般宠爱,他总想争出一口气来,他发誓绝对不要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年轻时虽然受过几天宠爱,但因为生了男孩而且年纪也过了姿色艳美的时候,就被母亲甩到了一边。
  他虽意志满满但总争不过自己是男孩的命,因为不是正室生的所以连想让别人正经八百的明媒正娶都图不上,被他母亲送进这瑞珠王爷府,他也是咬了牙的,离家前他母亲悄悄的对他说,因为看他长得漂亮心计也好所以才怜惜他,把他送进这有了名的好性子的王爷府里,进了府能不能挣出头就只凭他自己,他虽是侍宠生的但好歹也是国舅的亲生子,如果比不上那些从民间淘换回来的贱民那就只能说是他自己命贱!
  自从进了这王爷府,他总算真的见识到了这个有了名的好性子王爷,眼见她不像外面那些女人一般对待男人薄情寡意,但心里早塞满了要争出个头面的心思,让他总是对这个对自己好得不能再好了的女人百般挑剔!
  知道她是金枝玉叶,知道她身边还有诸多宠爱,可是越是知道他的心就越像被滚油煎着一般痛得不能再痛!所以他才拼了性命的耍手段闹性子,就是想看她为他折磨得阴郁了的脸!
  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管官家的事,但是只要母亲的书信一来他就无理取闹的非要她赌咒发誓,明知道她为难却依然要她同意在朝堂上站在母亲一边,一次又一次,不管他怎么闹她都忍他让他,被他闹得急了顶多也就是冷落他几天,还没等他心里的邪火消下去开始担心起来她就已经又出现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的轻哄他,让他原本又急又痛的心变得好过了些。
  可是这次却不一样了,原本见到她流血他就已经开始慌了,一连几天的音信全无也早已让他慌得再没了任何注意,他几乎夜夜都在祈求天上的菩萨,他但愿那一片一片的血是他流的,她用手捂着流着血的头却还在勉强笑着安慰着他,跟他说她没事儿,等伤口过几天好了她再跟他商量他娘的那件事,但是等到人好好的站在他眼前一切却变了,没有了满怀的柔情蜜意,只剩下满脸的陌生表情。
  茹叶狠狠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在眼眶里打转儿的眼泪落下来,不让自己吐出已经涌到嘴边的服软的话,他长这么大还没求过谁,人人都说天下女子一般的薄情寡意,他……原本也是因为总是放不下心……总是怕那个金枝玉叶的身边不缺侍宠的人有一天会扔下他……就像他母亲扔下他父亲那样……就像现在这样……
  月总管虽然一直不喜欢自己主子这么宠那些奴才,但眼见着一直对关在铁栏里的茹叶百般怜爱的主子突然一反常态的冷硬起来,月总管总觉得有点不太习惯,看着主子又用那种若有所思的目光望着自己,月总管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原本就准备好的落井下石的话来。
  “茹叶……不是茹叶他打破您头的……”一直低着头的蕈香突然抬起头,湿漉漉的眸子瑟缩了一下,接着轻声说,“那天……您在茹叶房里……茹叶和您起了争执……他一失手就推了您一下,结果让您撞在了木架上,上面的花瓶就掉下来砸到了您的头上……”
  “原来是花瓶啊……”瑞珠抚了抚额角上刚刚结痂的大疤,茹叶因为她这个动作身子僵直的抖了抖,却依然咬紧嘴唇不出一声。
  “这地牢就不用再待了……”瑞珠慢吞吞的低声说,原本面露惊喜的蕈香在对上她若有所思的眼睛时微微愣了愣,心思瞬间转到之前月总管曾说过的要把茹叶送出府的念头上,面上的喜色‘唰’的退去,失声惊叫了一声:
  “王爷……”
  虽然刚刚被茹叶用难听的话骂了,可毕竟还是在一起住了两年的同伴,蕈香知道茹叶虽然性子急躁、嘴又毒、心计深沉,可被送进王府当侍宠的人又有哪个不是千方百计想保住自己的一方地位,他知道茹叶心地不坏只是太害怕自己有一天会被冷落才会总耍些心计手段,他知道那孩子心高气傲,屈于侍宠就已经够让他心中难受的了,又怎么还能容得自己落得更不如的地位?
  刚才他听瑞珠说茹叶不用再待在地牢里了,原本以为是要放了茹叶的意思,他心里虽然有些嫉妒但还是高兴占了多半,但现在一抬头看到瑞珠眼中并无一丝怜惜之意,那刚才那话里的意思岂不就是要把茹叶送出王府吗?这世道,男子的贞洁就像性命一样重要,男子未婚而先作了侍宠就已落了下品,如今王爷再也把那心高气傲、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孩子送出王府那不是把那孩子往死里送吗?
  茹叶只要出了王府,国舅就绝不会再认他,就算他忍了气不寻短见,他一个从小也算娇生惯养的孩子进了勾栏院也绝对活不过十天!
  蕈香泪汪汪的咬了咬嘴唇,还没开口已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瑞珠一惊,却不开口,铁栏中的茹叶听到蕈香一声变了调的‘王爷’,心巧如扣的他也立刻明白了蕈香所想的一干意思,心中明明绞痛如刀割斧剁,但面上却依然强装无谓。
  “别求她!”
  看到蕈香为自己下跪,刚刚心里还对他抱有一丝嫉恨的茹叶突然冲到了铁栏前,干哑着嗓子刚一张口,眼泪就像短了线的银珠一样滚了下了,三个字一出口,一直憋着气的喉咙里就尝到了血腥味儿。
  “你别求她!反正求她也没用!这两年我也没白也你气受!你现在又何苦为我下跪?我就是心胸狭窄、狐媚侍人!把我送出去也让这府里干净干净!反正只要出了府横竖我是不活了!你若真有意想帮我,就在每年我生日时给我烧几张纸,保佑我下辈子投生猪,投生狗,就是再也不要投生成男人到这世上了!”

  5 秀秀继续吐那口狗血~

  眼见着扑到铁栏上的茹叶像疯了似的红了眼,又听着那似疯似颠大逆不道却又满是心酸的话,蕈香眼里的泪早已忍不住的淌了下来,气哽在喉咙里让他原本就有些低哑的嗓子更加说不出话来。
  急得说不出话来的蕈香只能边哭边向面前瞧不出心里在想什么的人‘咚咚’的磕起头来,磕了几个头,声音总算是找了出来,但想说的话却又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心里恨着自己没用,蕈香却只能一边磕头一边接着呜呜哭着的反复着几句话:
  “王爷……求您……王爷……求求您……”
  瑞珠望了望眼瞧着额头快磕出血来的男人,又望了望那个扑在铁栏上早已哭得快没了气却依然嘴硬的反复重复着“不要求她……别求她……”的少年,瑞珠满头黑线的感觉,她只不过说了句话,而且还没说完这两个人就变成这样,男人这样……她还真是不习惯……
  “月总管。”瑞珠突然冷着声音叫了一声,这一叫把跪在地上的蕈香脸叫得变了色,也叫得虽然还在嘴硬的茹叶一手尖尖的指甲全插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月总管愣了一下,心虚气短的应了一声,她实在没见过自己主子有这么硬心肠的时候,她原本一直盼望着自己主子能变得像个敢爱敢恨英姿飒爽的女儿,但如今自己主子心肠真的硬起来她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茹叶犯错,罪当怎样?”瑞珠望了望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把自己手心扎烂了的少年,茹叶只用最绝望的目光死死盯着铁栏外的瑞珠,似乎想用自己最后的力气记住那张绝情绝意的脸,却不知自己心里还在用最后一丝的希望期盼着对方能突然对他笑笑,跟他说一切只是逗着他玩。
  “这……”月总管犹豫了一下,终于低声回答,“若在别的大人府上,茹叶这种以下犯上,危及大人性命的奴才会被杖毙……轻一点的……也会被打二十刑杖,送出府去……但在咱们府中……”
  稍稍停顿了一下,月总管突然加了一句:
  “若是在寻常百姓家……大约会被送回原户……或者买给牙婆……”
  脸色越来越惨白的蕈香听到最后,终于忍不住猛地扑到瑞珠脚下,一个头重重的磕到了地上:
  “王爷……求您留茹叶一命吧……蕈香愿意为茹叶分一半的责罚……蕈香、蕈香愿意——”
  “你何苦——”绝望的趴在铁栏上的茹叶颤抖的挤个声音,瑞珠心里一滚,突然俯下身,一把拉住又一个头要重重磕头下去的蕈香。
  “茹叶犯错,理应责罚,”瑞珠拉起身体抖得快要散开一般的蕈香,一双凤目望了望铁栏中的少年,低声说,“念在他也在地牢里住了几日了所以就重罪轻罚,打他二十个板子,其余就都算了。”
  “王爷……”蕈香湿漉漉的眼中露出惊喜,但随即又露出一丝忧虑,刚张了张口,瑞珠已皱眉道:
  “若是连一点责罚都没有,被外人知道了我这瑞珠王府里岂不是连一点规矩家法都没有了?”
  其实如果那个叫茹叶的松松口,向她服个软她就干脆放了他又如何?但眼见着他在里面明明也急了怕了,却还硬充大头蒜的死鸭子嘴硬,虽然说起来若不是那个叫茹叶的闯了祸,她还落不到这么好的一个皮囊,但要知道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浑事不知的小屁孩,不给他点教训,不但她心里不爽快,他恐怕也得不到个教训!
  “……”想说的话被堵回了嘴里,蕈香望了一眼趴在栏杆上一语不发的倔强少年,心想着虽然二十刑杖的责罚不轻,但比起别的来也算是最底线的了,只是王爷经过这次的大伤,性情算是彻底的变了,虽然还不像是外面那些女人那般无情,但却也不像过去那样好性子了……他原本还是想拿茹叶试探一下她的……但如今看来……她今天只怕不会再对他们这帮侍宠们温颜以对了……他……连过去那种一般的温柔也得不到了……
  蕈香神色黯然的扶着瑞珠走出地牢。
  深吸了一口外面带着花香的空气,瑞珠望了望陪在自己身边的月总管,犹豫了一下突然低声说:“可别把人打死了。”
  月总管愣了一下,飞快的点了点头,转身吩咐了下去,蕈香犹豫着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瑞珠又开始心软的表现时,却看到那双微长的凤目正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蕈香心里一痛,咬着嘴唇低下头去。
  “这人情……算是卖给你的。”
  瑞珠在低下头的蕈香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眼见面前那原本白皙的耳轮渐渐如醉酒一般染上一层红色,瑞珠心里动了动却再没说话。
  被人扶着慢腾腾的回了卧房,蕈香退了下去换上两个看起来相当伶俐的女侍,瑞珠躺在床上琢磨着刚才闻到鼻子里的一阵幽香,心想着这世道果然不同,一个男人,熏得比她这个女人还香!靠!还真让她不习惯!

  6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瑞珠慢腾腾的让人帮着穿了衣服,拿着粗盐漱了漱口又灌下这几天一直没断过的黑漆漆的苦药,拉着身上银线绣边的蓝色冰丝的袍子发了会儿呆,瑞珠突然向着一直守在屋里的两个女侍招了招手:“监道去哪儿啦?”
  两个女孩走到床前,其中一个脸有点圆的女孩笑了笑回答:“月总管去宫里向王上汇报您的病况去了!这两天可真忙坏月总管她了,宫里三番四次的催问您的病况,月总管又不敢回说您的病况有凶险,只能一边瞒着上面一边又得看着您,她也不想想这大夫都是从太医院里请出来的,您的病有什么反复那上面还能有什么不知道吗?上面没敢催得急,也是怕您的病真有什么闪失这下面的人若心里怕就更照看不好您,如今眼见着您的身子一天好似一天,昨个儿连地也能下了,那月总管这边放了心,那边也就赶快巴巴的去宫里请罪去了——”
  “王爷身子刚好点你就又吓她!”另外一个女孩突然笑着瞪了那个一眼,转过头来低声说,“您别听她瞎说, 您现在既然没事了那月总管就算之前犯了多大的错如今也就跟着没了。”
  “就你知道卖乖,”被驳了话的女孩‘咯咯’笑着,低声说,“我是听说主子大病一场过去的事都记不得了,所以想试试,你也不是不好奇,看我试完了,你却又在这里充好人!”
  瑞珠看这两个女孩子身材细瘦窈窕,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说话又都透着有趣,就笑着问:“你们俩叫什么?”
  “看吧,主子连咱们俩叫什么都不记得了!”脸有点圆的女孩又惊讶又有趣的睁大眼睛,另一个女孩笑了笑回答:“我叫怜香,她叫惜玉。”
  瑞珠上下打量着看两张一般整齐带笑的伶俐小脸,琢磨了一会儿忽然问:
  “你们俩是双生子?”
  “我俩是一个爹妈生的。”脸有点圆的惜玉笑着回答,瑞珠望了望两个身量比她还略矮一分的女孩:“你俩多大了?”
  “十八。”
  说话比较柔和的怜香看到瑞珠有点惊讶的目光,忍不住笑了笑接着说,“主子要是奇怪我俩看起来不像那么大,那也是难怪的事,这种长不开的身量让我们俩小时候谁少受欺负,连自己爹娘都说我们这身量要是放到男孩子身上倒是合适,放到女孩身上就只能断了用气力去谋生路这一行,谁知我俩身量虽不足但却也因此因祸得福,当年王上还是太子的时候看到我俩就立刻收了下来,还请老师关照我们灵巧的武艺。原本我们还奇怪,谁知道过两年我们一出师,我们那个已经当上天子的主子就把我们派到您这儿来了。”
  “这么说你俩是我的贴身侍卫了?”瑞珠重又打量了一下两个笑起来花样动人的女孩,突然想起她们若是在她原来那个世界肯定不乏男人宠爱,但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恐怕就不那么吃香了。
  “若说贴身,我们也就是负责您行动坐卧的安全,更贴身的,就不是我们了……”脸有点圆的惜玉暧昧的笑了笑,怜香瞪了她一眼,才止住那张还想往下说的小嘴。
  “你们可成家了?”瑞珠笑着望着听到她的问话,鼻子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的女孩。
  “虽说我们身量不足,可王爷也不能当我们是可以凑合的人啊!” 惜玉眨了眨眼睛,脸上作出一个古怪的鬼脸,“我们当的可以说是王家的差,那些养在小门小户里的文静公子削尖了脑袋想进我俩家门,可看多了王爷您后院里的事儿,怜香惜玉想想还是再过几年再想那些糟心的事吧!”
  “哦?”瑞珠眯起眼睛笑了笑,怜香轻轻拉了拉惜玉的衣袖,瑞珠笑着低声说:
  “没事儿,大家随便说着玩,也算给我解解闷。”
  得到了允许,惜玉的胆子更大了起来,想了想,她望向靠在软垫上的瑞珠笑着说:
  “说句可能得罪您的话,王爷后院里那几位,论起心机,一个个都绝对强过王爷您!”
  “我后院一共有几个?”瑞珠脸上笑着,心里已不停的打起了算盘,昨天刚见了两个就闹得她不安静,要是真有那么六七个还不烦死她?
  “这几年来来往往的,一直跟您到现在就剩下茹叶、蕈香和春航这三个了,”惜玉想了想,又说,“前几年本来还有五个的,有个叫南湘的是那个原来的曹运台趁着您十六的生日送进府里的,见您对人好就一下子痴恋上了您,恪守本分本是做奴才的规矩,但他却心量狭窄不能看您对别的侍宠好,就跟现在这个茹叶似的,结果刚进府一年就闹得谁都不愿睬他,后来曹大人贪污公银的事被揪了出来,您也没罩着他,那南湘觉得运台倒了自己没了撑腰的,别的大人又给您送了新人进来,结果他一时没想开就上了吊,弄得您还难过了好一阵,照我说他这种人就是没福,没福跟着您这么好的主子。”
  “还有一个叫红玉的,本也是个绝色的,照我看论模样不比现在这个茹叶差,可他人贱,背着主子偷了人,当初若是按月总管的脾气那红玉就绝对活不了了,可主子您明明挺伤心却还好心眼儿的放了那人出府,当初城里乱七八糟的传了主子大半年的闲话,全不说那个小子不干净,却只笑话主子您连个侍宠都管教不好,弄得月总管替您气了好一阵,到现在一提您那些侍宠还都连带着个个都看着不顺眼呢!”
  “这么说我大病之前,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的好性子了?”瑞珠笑着,心里暗自放下点心,她才不管那些人是死是逃,还好她后院里只有三个,她已经见过其中两个了,可以说个个都是人间绝色,剩下那一个虽然还没见过,却也料想差不到哪去。
  “您哪里只是好性子!”惜玉‘咯咯’的笑起来:“我们听说您经过这次大伤,性子倒有些改了,但愿您真能改了您那软得棉花团似的性子,别再太惯着那些侍宠们,若不是您太宠他们哪会闹出今天的事来?”
  “难道我只宠他们,就不宠你们吗?”瑞珠望着一笑起来感觉年岁更小的女孩,怜香抿着嘴笑了笑,接口道:
  “您当然也宠着我们,要不然我们哪能这么没大没小的和您讲话,但您确实也该收收对那些侍宠的宽待了,您每次去后院又都不让我们跟着,否则哪会容得茹叶那小奴才逞凶?您若还放着让他还这么闹下去,总有一天会闹出大事。别的不说,只说如果您这次,若是纳兰王爷真的出了事,这一府的老小谁能逃得出去?全都得跟着您到下面,去接着服侍去!”
  隐约间明白了这两个看起来笑容可掬的小丫头话里的意思,瑞珠暗自笑了笑,心想如果自己没来还魂,你们可就真跟着这身子的本主到下面去了。
  眼见着靠在床上的主子只笑却不说话,心机本就灵巧的两个丫头渐渐意识到了大病之后的主子果然比以前有了变化,心思动了动,怜香突然笑了笑,低声说:
  “王爷您说奇不奇怪?那个蕈香前两天您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成天衣不解带的守着您,也不管您是不是知道,这两天倒好,您人也精神了,他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瑞珠望着两个不但人长得巧,心也长得巧的女孩,明白她们虽然自持是王家派过来服侍她、又几乎是从小到大跟着她的人,所以比一般的仆役言行放肆些,但终究知道她们是仆她是主,现在又听说她病过之后性子改了,所以就先出言试探一下她是否还向之前那样好性子,如今恐怕是觉得自己管主子管得深了,所以才想顺着主子、拍拍主子的马屁。
  “把镜子拿过来。”瑞珠忽然伸手指了指,惜玉拿过铜镜双手举着,瑞珠借着铜镜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镜子里的那张脸,发觉这次镜子里的脸颜色明显比上次瞧的时候好了许多,嘴唇也转成了红色,称着微白的脸很是漂亮,以瑞珠心里的标准来看,镜子里的那张脸柳眉斜飞,已经算是英气十足了,偏偏这个世界里的女人多是孔武有力型的,才会觉得她这样子太过文弱气。
  瑞珠望着镜子里的脸,眼见着一双微长的凤目中温吞已经褪尽,黑多于白的眸子里闪动着似笑非笑的光彩,心想自己若是在原来那个世界长成这样,绝对是个颠倒众生混淆雌雄的人间偶像,正想着,耳边突然响起惜玉带笑的声音:
  “王爷还是别看了,那块疤就算看也是一时半会儿的消不下去的,还好您不是男儿,否则这张俊秀的脸可就算是破相了。”
  瑞珠闻言,又仔细看了看自己额上的疤瘌,心想从这么大的窟窿里‘哗哗’的往外流血,也难怪那个原主人会撑不住的咽了气。
  拉下几根头发遮住额上的疤,瑞珠突然想起什么的低声问:“那个茹叶从地牢放出来了?”
  “早放出来了,”惜玉抿着嘴偷偷的笑了笑,“昨天您睡以后月总管亲自监督着打了他二十个板子,没敢打重了,那小奴才也真是性子硬,居然死咬着牙一声也没哼出来,只光在那流眼泪,打完以后月总管就差人把他送回怜花阁了,您可是想去看看他?”
  “不用了。”瑞珠笑着摇摇头,两个丫头的眼中都闪过惊讶,她们本以为昨天主子下了责罚的命令但又嘱咐不要把人打死是因为那个茹叶这次实在闹得大了,主子没办法才狠下心拿出点规矩给外人看,今天既然已经问起茹叶的事想必心里早已心疼得了不得了,但却没想到主子问虽是问了,但却又不去探望他,她们心里掂量着,之前主子是多疼茹叶它她们是知道的,如此看来她们这个主子经过了这次的病,不但是忘了不少事,性子也确实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7

  瑞珠逗着怜香、惜玉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到了中午月总管还没回来,瑞珠让两个女孩服侍着吃过了饭,闲下来又靠在软垫上的瑞珠想了想,突然问:
  “你们上午不是说我后院里一共有三个人吗?除了蕈香和茹叶,剩下的那个怎么样?”
  这一句话把惜玉逗得偷偷笑起来,怜香也笑了笑低声说:“主子您这么问话让我们怎么回您啊,春航公子跟着的您的时间可不比我们短,我们俩和他几乎是前后脚的被王上配给您的,他又是跟了您的人,头两年就开了脸正式封了小爷,论起来也算我和惜玉的小半个主子!您这王爷府里侍宠们来来走走加起来也有过七八个呢,就连那个茹叶——你伤之前那么宠他也还没给他开脸呢,对这王府里唯一开过脸的小爷我们还能说什么啊?”
  [小爷……大概就是她那个世界古代所说的妾吧……那没开过脸的侍宠是什么?难不成算是通房大丫头……?]
  瑞珠心里琢磨着,看了看偷偷笑着的怜香和惜玉,笑着说了一句:“就这么说,挺好。”
  “既然主子喜欢听……那……那我就再多加一句嘴。”惜玉偷偷笑着,终于忍不住接口道:
  “主子因为伤,之前的事大多不记得了,后院的事本来月总管还想拖着您不让您知道,可是那些侍宠哪个不是您的人,我觉得让她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所以上午的时候就多了不少嘴,现在主子既然接着问了,我就接着跟主子您说。”
  “这个春航公子不比那些一般的侍宠,他的娘是当朝一品的宰相,听说这个宰相大人年轻时也有些古怪脾气,十几岁的时候看上春航公子的父亲,不管家里再给她介绍多少名门的文静公子她也不娶,只把正夫的位置空着不顾家里的反对硬是把那男人娶回家作了小爷,即使对方后来生的是个男孩她也没再另娶,把家里急得不行,就怕这世代在朝为官的家里就此端了香火,后来当今天子继位,念及宰相大人一家世代为皇朝效力,特降旨把一位皇弟指给了她,成亲一年以后王爷的那位哥哥有了喜,王上龙颜大悦,又听说宰相家那位小爷生的公子年纪已到了十六还未有人家,就又下旨把那位公子指给了王爷您,当时您才十三,腼腼腆腆的还一脸孩子气,春航虽然是宰相的公子但毕竟生父只是个小爷还是一阶平民,所以他不能做正室,不过您的人事儿就是经他的手教的,有了这层关系,他自然就比一般的侍宠更金贵些,就算以后您又给哪个侍宠开了脸封了小爷,他自然还是其中身份最高的那个。”
  [呵呵呵呵呵呵……]
  瑞珠心里干笑,觉得自己刚才差点被惜玉的话吓得背过气些,尤其是那句‘您的人事儿就是经他的手教的’让她后背一阵发凉,所谓的人事就是指床第之间的事吧?她那个皇帝姐姐把一个十六的男孩指给一个才十三的女孩,不觉得这事太早吗?虽然她心里大约明白所谓侍宠就是和她有那个关系的人,但是要按怜香和惜玉告诉她的,她林林总总一共和七八个人有过关系,那实在也太那个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王爷您的侍宠其实确实有点少!”叽叽喳喳的说了半天,惜玉停下来想了想,突然又加里一句。
  瑞珠身子一滑,脸上露出一个苦笑:“还少吗?”
  “加上小爷才三个怎么能算多呢?”怜香微皱起眉:
  “一般的王公大臣们家里,男宠小爷加起来怎么也有十三四个!不过王爷您性子软,王上知道您肯定镇不住那些淘气的,所以在两年前您十八岁时王上当着满朝文物的面说过些日子要给物色一位文静贤淑的公子做正房,有了这话,这才把那些削尖了脑袋想往您府里送人的官员们挡了回去,茹叶能进来还是正好卡了关口,若是晚了两天皇上发完了话,就算是国舅也不敢背着皇上往您府里送人了。”
  “……可你们说过的那位宰相大人不也只娶了两个吗?”瑞珠心里盘算着要是真养十三四个,那她身边还不乱炸了锅?
  惜玉撇了撇嘴,道:“那是宰相大人她死心眼,这世上的女子又有几个像宰相大人和王爷您似的,只听过痴情男子负心女,贫贱之家才会从一而终,稍微富裕一点的家庭哪个不是三夫四爷的娶着,谁听说过像王爷您这么温吞的好人,男宠都爬到自己头上了还宠得跟什么似的!”
  瑞珠脸上笑着,心里却在叨念着她的观念……大约还需要一段时间改变……
  给她时间……其实除去眼前这两个小妮子和她本主,这几天她见过的女子全都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只要把她们想像成她那个世界里古代的猛男的话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她们能娶好几个男人了……凭什么只许她那个世界男尊女卑、男人随便去拈花惹草,就不许这个世界里女尊男卑、女儿们伸开她们粗壮的大手左拥右抱?

  8

  “主子可是累了?”怜香看到瑞珠虽在笑,却又许久不说话,就心里揣测着惜玉刚才的话没有什么得罪主子的地方,那主子想必是说了小半天的话有些乏了。
  瑞珠发了半天的愣,忽然从床上站了起来,想了想说:“跟我到外面溜达溜达,这几天成天在床上躺着,昨就走了那么一趟就累得不行,再躺着身子还不躺残了?”
  怜香、惜玉相互望了望,惜玉忽然偷偷笑了笑,递了一个眼色给怜香,怜香点点头,说:“那我们就陪主子到院子里逛逛,只是不知主子想去哪儿?”
  瑞珠一边笑一边往门外走:“我是什么也不记得了,最好你们能带我在园子里四处溜达溜达,也省得我要去哪儿都找不到地方。”
  “别人都说主子伤后改了性子,我倒觉得主子的性子越改越好了,”惜玉一边陪着瑞珠走进通往庭院的月牙门一边笑着说,“现在的主子不但说话有趣还变得爱笑了,皇上也是知道主子的性子变爽朗了一定会很高兴,之前总有些人对主子的温吞性子说三道四,说什么不像女儿家大概是个男儿投错了身!这下可好了,以后看还有谁敢说主子的闲话,皇上也可以安心给主子找个正夫了……”
  一路上只听到惜玉一张小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瑞珠跟着两个丫头左逛右逛,穿花戏柳,只见一路皆是白墙粉壁,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称着满园的红花绿柳更显欢喜,走过一弯藤萝掩映的月牙门,惜玉忽然停下指着前面一个佳木葱茏的院落抿嘴笑着问:
  “主子,你看前面那边景色好不好?”
  瑞珠信步走过去,刚进院门只觉一股清凉扑面而来,花木深处只见一溪清流自院角引进院中,溪上白石为栏,做成极精巧的三步小桥,桥下溪水潺潺,时有落红顺溪而下,瑞珠走上石桥,刚要招怜香、惜玉过来看水里的蝌蚪,抬起头却发现身后已没有了那两人的踪影。
  瑞珠轻轻皱了皱眉,刚要顺原路退回,身后突然响起男人极为温和动人的声音:
  “王爷好不容易过来影月苑一次,这么着急要走,可是有急事么?”
  瑞珠回头,只见花木葱茏之中一个白衣男子含笑而立,气态从容,品貌双绝,一头黑亮长发梳至头顶,结了条细辫用一个蜓戏莲心的百花冠收了,其余又从头顶散下来,一张有棱有角的尖瘦脸,眉毛和眼睛贴得很近,瑞珠盯着那人一双微长的墨玉般的眼睛好一会儿,才低声问:
  “你是春航?”
  男人墨玉般的温润眼睛闪了闪,有些寂寞的静静笑起来:
  “春航忘记王爷伤了头……这么说王爷会来影月苑也是无意的了?”
  “……”瑞珠四处左右看了看,还是不见怜香、惜玉那俩丫头的踪影,心里渐渐明白刚才那两人相视而笑的含义,虽然就这么退出去也未尝不可,但总显得有点没意思。
  瑞珠把头又转向面前的男人,问:“你这儿可有什么好玩的?”
  春航有些意外的稍微怔了一下,原本看瑞珠的神情他以为她会退出影月苑,却没想到等她四处看了却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我这里……有棋。”稍微犹豫了一下,春航有些不确定的低声说,瑞珠微微点了点头,跟着男人穿过掩于花木之间的青石小径,走向不远处的青纱小楼。
  凉风吹过雕漆木窗上的青丝雕绫的幔子,几个清俊的小童见到瑞珠跟着自己主子进来,都有些慌忙的准备茶水果品,春航引着瑞珠来到偏厅,侍童忙不迭的奉上热茶。
  瑞珠接了,拿着茶盖撇去茶水上的浮沫,静静的吹了吹,春航温润墨玉般的眸子悄悄盯着没什么表情的瑞珠,见她不喝,静了静忽然略有苦涩的笑了笑:
  “王爷已经多半年没来影月苑了,王爷爱喝的凝香露自从上次备了就一直没用上,时日一久味道也就散了,这六安茶是一般粗浅的东西,王爷若是看不上也就不用勉强了。”
  “……”瑞珠没听到男人的话一般静静的吹了半天茶水,心想着这个春航若论岁数应该也二十三了,说话也真是自持稳重,不过她就不喜欢他那种拐弯抹角的调调。
  春航见瑞珠低头不语也不再说话,心头苦涩虽久久不散,但面上却没有任何显现的叫人把窗上遮着的相思竹的帘子卷了起来。
  一阵凉风吹过,瑞珠手中的茶也温了,一仰头喝干杯子里的茶,春航见瑞珠一语不发的站起身,连忙也跟着站起来,心中以为这隔了大半年才露一次面的人是忍耐不住想走了,却没想到瑞珠站起身,抬起头问:“棋呢?”
  “啊……”春航几乎是有些慌张的左右望了望,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低声说:“棋盘……在我房里……”
  瑞珠‘恩’了一声,看着犹豫的站着、没有要带路意思的男人,两人视线相对,春航脸微微红了红,心跳有点变快的抿了抿嘴唇,带着瑞珠穿过花厅,走进许久已无她人光顾的小室。

  9

  屋子里靠墙的床上一袭青帐落地,床前的刻花矮凳上放着雕漆痰盒,挨窗的位置放了一张方桌,上面摆着黑白两色棋子的棋盘,瑞珠看了看划分成一块块小格的棋盘,抬起头道:
  “我不会下这个。”
  “那么……”春航皱了皱眉,不知要说什么,他知道如果自己说不好的话眼前这个性格和以前不太一样的女人只怕会相当爽快的甩手而去,虽然他相当为难的不知该说什么才能把她留住,但对于已大半年没见过面的她来说,他对她的了解也只是那一星点的记忆而已。
  “你教我。”瑞珠望了一眼讷讷的半天没有说话的男人,突然一拉椅子,坐在了棋盘旁。
  春航怔了怔,有点惊异和尴尬的飞快点了点头,也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下围棋……首先要注意的是‘气’,‘气’就是指在棋盘上与棋子紧紧相邻的那些空交叉点,如果一个棋子旁边所有的‘气’都被对方的棋子占了,那对方就可以将无气的棋子从棋盘上拿掉,这就叫‘吃子’……”春航小心翼翼的讲解着下围棋的首要知识,瑞珠皱着眉听着,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开始试着你来我往的下,春航故意让着刚开始下一子要想老半天的瑞珠,但不大会儿还是将瑞珠的黑子杀得所剩无几。
  瑞珠琢磨了一会儿,又跟春航摆上棋子,但没一会儿就又输得丢盔卸甲。
  一连下了四盘,四盘皆输,窗外夕阳初斜,棋艺没有半丝长进的瑞珠把棋子‘啪’的丢进棋篓里,站起身说了一声:“不玩了。”
  “王爷……”春航也跟着站起身,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略含希望的低问了一声:“王爷不在这里留饭吗?”
  瑞珠摆了摆手,径直走向大厅的门口:
  “不用了,这棋还真是挺没意思的,你也别送了,明天我没准儿还来。”
  春航想跟出去的身子被瑞珠的话僵在了原地,一直侯在花厅里的小童急急的跟在瑞珠身后把人送了出去,一直从宰相府就跟在春航身边的贴身侍仆一个叫清桐的悄悄的走到愣在棋桌旁的主子身旁:
  “要不……趁王爷还没出院子,我再去试着留留……”
  “不用了。”春航摇摇头,望着桌子上还未下完的棋局有些落寞的笑了笑,最后一次和她见面还是元宵,她那时也说过两天再来,但他一等就是这大半年,如今听说她伤了头以后性子也变了,连那个平日最宠爱的茹叶她也舍得打了,那么对他,她恐怕是连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吧……还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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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珠走出影月苑的院子,刚往回走了一半,怜香、惜玉那两个丫头已不知从哪里又钻了出来,两张小脸笑嘻嘻的望着瑞珠不说话。
  瑞珠笑了笑,忽然伸出手重重的在两个小丫头的脑袋上弹了个铁弹子,被弹得眼泪汪汪却也没敢躲的怜香、惜玉揉着发了红的脑门,过了好半天惜玉才嘟嘟囔囔的小声问:“主子,您和春航公子聊得怎么样?”
  瑞珠眨眨眼睛,回忆了一下回答:“没怎么聊。”
  “那您……?”
  “下了几盘没意思的棋。”瑞珠简单的回答完,向着有些发呆的两个人打了个响指:“咱们回去。”
  怜香和惜玉虽然有满肚子的话想问,但看主子的脸色却猜不透主子现在的心情是好是坏,所以只能把话憋在心里不敢轻易问出口。
  回到卧房,不知何时回来的月总管已经等在了花厅里,瑞珠坐到紫木的太师椅上喝了口怜香端上来的碧绿凉茶,咂摸着瞬时弥漫在嘴里的那股甘甜,瑞珠忽然问:“这是什么茶?”
  “这是王爷一直最爱喝的凝香露,滋养去火,”月总管笑了笑低声说,“皇上知道您爱喝这种茶,所以特地搜集了不少让我给您带回来,还让我告诉您先好好养着身子,等头上的疤去了痂在去宫里见她,仔细别受了头风。”
  “挺好喝。”瑞珠又喝了一口茶水,想了想,对旁边的惜玉吩咐了一声:“拿点儿去给春航送去吧,既然是宫里特地搜集起来的,那这茶就肯定不是什么平常东西,你告诉他这么好的东西既然给了他就别浪费了,放到味道没了那值钱也变不值钱了。”
  惜玉呆了呆,一张小脸上突然露出惊喜神色,急急的答应了一声,颠儿颠儿的跑出屋吩咐了下人过去。
  瑞珠瞟了瞟站在旁边的月总管:“你没受罚?”
  虎背熊腰的月总管有点心虚的弯下身笑了笑,小心的解释道:“当初会向外面隐瞒王爷您的伤情也是迫不得已,如今王爷已经没事了那外面再怎么传也是没关系的事了。”
  “我不记得东西的事儿你也说了?”瑞珠坐在椅子上又喝了一口茶,月总管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小心赔笑的说:“这事儿我还没敢完全告诉上面,只说了王爷因为打到了头,脑子现在有点糊涂……”
  “我说监道啊……”瑞珠笑了笑,轻轻叫了一声,月总管一僵,巴巴的望着不知又在想什么的主子。
  “我这伤是怎么来的你是怎么说的啊?”如果外面知道她是因为和一个侍宠起了争执才差点死掉的话,那宫里绝对不可能到现在一点反应也没有,那个茹叶也不可能只被关在王府的地牢里。
  “这……”月总管偷偷瞧了瞧自己主子阴晴不定的脸,犹豫了好半天,才要咬了咬牙回答道:“外面只知道瑞珠王爷是在自己书房里跌了一跤,撞到门框上才撞破头的……”
  “果然是奴大欺主了啊……”
  [她虽然是披着人家的皮,不过也要努力给自己创造幸福生活是不是?她虽不在乎这儿的人以前怎么对玩欺上瞒下那一套,如今她既然来了,该知道的事总是还要让她知道是不是?]
  瑞珠轻轻的冷笑了一声,刚一开口,月总管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王爷,奴才知道您的性子不比以往了,奴才也高兴您总算是不老袒护着那个小贱人了!那个小贱人既然伤了您、那在监道心里他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只是那个小贱人毕竟是国舅爷送进府来的人,怎么说也是国舅的亲子,他若死在府里也就罢了,若是被圣上知道了实情把他拿起来刑办,那国舅那边的面子绝对就是大大的伤了,您的面子也再没有了,国舅表面也许不会说什么,但心里绝对会记恨起您,这样以后在朝堂上您还怎么和她见面啊!”
  “……”瑞珠靠在椅子上静静的笑,月总管手心冷汗直冒的跪在地上,屋子里再没人敢说话,一直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似乎已经发起呆来的瑞珠突然轻轻哼了一声,抬眼道:
  “这府里知道茹叶事情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对外我只当是自己绊了自己的脚撞在门了,但外面的风言风语只怕是想止也止不住的,王上也许知道真情也许不知道真情……但我病了这些天,公家却没来拿人就证明这事儿就这样过了,外面就算知道真情的人顶多也只道我是宠男宠宠得没了边,这名声我也担下了,只不过我要你差人去明明白白的告诉那国舅爷,告诉她本王脑袋上这块疤瘌是怎么来,茹叶那孩子虽然到了我府几年,可人却是她调教出来的,既然她这么不放心她这宝贝,干脆就把他接回去,天天在家接着调教不是更好?她是明白人,以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总该清楚吧!”
  “是,奴才遵命。”月总管偷眼瞧了瞧主子含笑的脸——虽然跪了半天又一个头磕在了地上,但她心中涌起的却是无限欣慰,以前她总是觉得自己主子人好是好,但总是缺少正经主子的威严,如果不是皇上一直关照着,这瑞珠王府也早叫人欺负了去!如今她这个眼瞧着一点一点长起来的主子总算开始有点女儿家干净果断的劲儿了,她又怎么能不高兴?
  “监道啊……”瑞珠想了想,忽然又低唤了一声,刚从地上站起来的月总管身子一僵,瑞珠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晚饭我要吃甜腻点儿的,多带点油星,这几天成天大碗大碗的药汤子往下灌,肚子里除了素的还是素的,不赶快补补只怕这身子要更干瘪了。”
  “属下明白。”
  月总管点了点头,下去吩咐,瑞珠轻轻叹了口气,软在椅子上却看到一旁的惜玉在偷偷的笑。
  “小妮子笑什么?”瑞珠斜了她一样,惜玉又笑了笑,停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
  “我笑王爷总算开始有点主子劲儿了,刚才那些话说的好,气势也好,把月总管都震唬住了,以后外面的人若是见到主子变了这么多,一定更惊讶呢!”
  “人家若不来欺负咱,咱也绝不去欺负人家……小妮子如果以后在外面嚼舌根,小心我再赏你钢弹子。”瑞珠向着惜玉脑门比划了一下,惜玉吓得缩了缩,抿抿嘴又偷偷的笑起来。

  10

  一夜无话。
  瑞珠一觉醒来太阳已升得老高,被人伺候着梳洗完毕已经接近中午,瑞珠一边靠在软垫上等午饭一边想自己虽然已经能到处乱跑,可是身子毕竟还是受过大伤的,要不就冲她在原来那个世界里晚上不到十二点不睡、早上一到六点就起的精神劲儿,怎么这两天天天一吃完晚饭就困得不行、非要睡足十二个小时才能睁眼?
  瑞珠心里正盘算这怎么才能替自己补补血,怜香和惜玉已经带着人抬着食盒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
  屋子里支起了大八仙桌,好菜好汤摆了满满一桌,怜香在一旁笑着说:
  “昨儿个月总管见您胃口比以前好了很多,今天就特地吩咐厨房多为您为些补血补气的菜色,这些菜虽然滋补但也没有大油腻,免得您胃口虚,吃坏了。”
  瑞珠笑得眼睛眯眯,也不客气,一双筷子专门挑向菜里的金贵物,什么山菌野菇全往嘴里招呼,原本有点遗憾没看到虾仁海鲜,后来想想她以前好像听说过海鲜是发物,有开创型伤口的不能吃,所以就先算了。
  想着自己以后可以说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瑞珠在心里又开始默默的念叨起:
  [骷髅先生……我谢谢你~~]
  怜香、惜玉笑眯眯的看着瑞珠吃完了饭,撤下饭菜,一旁的惜玉突然问:“主子您下午还想去外面溜达溜达吗?”
  瑞珠眯起眼睛斜着那小妮子,想了想突然摇了摇头:
  “本王下午还不想四处溜达,本王下午想洗澡!”
  ****************************************************************
  总的来说,她原本以为这里既然是王爷府、她既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那么她就应该有个漂亮的澡堂子的,而且在她的想像中,她的澡堂子不但肯定漂亮,而且应该还可以和小型游泳池相媲美,里面应该常年供给二十四小时的热水,水上还要漂美容养颜的水花水草……但是事实却是,她说她要洗澡,怜香和惜玉在仔细检查过她头上那个疤瘌,确定它确实完全封了口以后,把她带到一间只有好几扇屏风的屋子里,给她抬来了一个木桶。
  她全身脱得光光的,泡在热水里叹着气,怜香站在木凳上,一双小手轻重适宜的用皂荚为她洗着长发。
  “主子您又叹什么气啊?”惜玉拿着小水瓢,一瓢一瓢往一人多高的木通里添热水,“怜香要是给您洗得不舒服,我来。”
  瑞珠轻轻瞟了一眼被水汽蒸得脸润润的小妮子,惜玉望着她突然脸红了红,吃吃笑着小声说:“如果主子是个男子,我一定拼尽性命也要把主子娶回家!”
  “胡说什么!”怜香瞪了惜玉一眼,脸上的笑意却也掩不住的浮现了出来,瑞珠爬在木桶边,闭着眼睛让怜香用热水把头发上的皂荚沫子冲下来。
  “我想要个澡堂子。”睁开眼,她一边接过惜玉递过来的布擦了擦脸一边说,惜玉惊奇的睁大眼睛:
  “那是什么东西?”
  “我想要个可以让我游来游去的地方。”瑞珠一边回答一边浑身湿淋淋的从木桶里爬出来,惜玉犹豫了一下,歪过头问:“主子您想再造个池塘?”
  池塘……刚才冲到地下的皂荚沫子让瑞珠脚下滑了一下,怜香皱着眉想了半天,终于抬起头不确定的问:“主子您说的是不是那种像传说西边若狭国里有的,那种自己往外冒热水的水池子啊?”
  [自己往外冒热水……这个世界不可能会有自来水,那应该就是说温泉了?]
  瑞珠想了想,点点头,惜玉惊叹了一声说:“王爷您可真敢想,皇上都没能有那种热水池子您倒想自己建一个,咱们凤栖国又不比人家若狭国地上到处冒热水,听说那种热水虽然不能喝也不用来种地,但是用来洗澡的话可以让皮肤变好,听说若狭国的男子一个个就比咱们凤栖国的男子肤白体嫩,就连女子皮肤也多是光溜溜的,惜玉也想去见识见识啊!”
  “别做梦了。”怜香‘咚’的敲了一下惜玉的脑袋,服侍着瑞珠穿上中衣,又细细的用软布擦干她头发上的湿气。
  “若狭离咱们这远吗?”瑞珠披着头发,坐在椅子上任怜香和惜玉拿软布慢吞吞的把头发上的水一点点吸干。
  “若狭在咱们凤栖西边,连着一大片边界,”惜玉一边想一边说,“算起来,若狭和咱们凤栖相连的最近的地方离这里骑三十天快马也到了。”
  三十天的快马——瑞珠黑线的叹了口气,她原本还幻想没准能用铁管子把热水引到她这儿呢!不过如果这世间如果任何事都随了她的意,那活着就没劲了,反正她现在有钱有势,等以后闲得没事时去做温泉旅游。
  “头发做简单点就行了。”瑞珠对站在背后的怜香说,前两天那个左插钗右带环的发型弄得她靠都不能随便靠,怕戳着自己的脑袋,偏偏惜玉还说她那是最简单的头饰,如果她要入宫的话,光一个百鸟朝凤冠就有三近重……她光想想就觉得自己的脖子快给压弯了,难怪一群虎背熊腰的女儿中只有她不长个儿,全是成天戴那么重的头饰戴的!
  她跟怜香和惜玉交涉过了,她还想趁着年岁不大,再长长个儿,俗话说‘二十三还蹿一蹿呢’,她现在的身子才不到二十,原来吃的也不多,估计营养也没摄取足,所以她以后要多吃多活动,头上也弄得简单点别压那么多东西,反正她现在还养伤在家,谁也不用见,也就不用带那么多金的银的了。
  说实话,她以前在那个世界那个穷酸样儿,连个自己好容易攒钱卖的小戒指都是十八K不是纯金的——现在见了那多金的银的哪有不喜欢的,不过喜欢归喜欢,她可不想年纪轻轻闹出颈椎病来,她还不容易落了这么个年轻貌美、有钱有势的身子,她还要多用它健健康康的多享受几年好日子呢!
  怜香嘴里咬着香木细梳,小指勾起头发一缕缕的分好,留下几缕短的斜做刘海儿遮住额角上的疤瘌,剩下的扭起来先在瑞珠头顶编了个双宝如意结,其余拉起来又在后面结了条大辫,用一个绿玉的蜻蜓扣好,从头顶散下来。
  惜玉蹲在地上捧着铜镜让瑞珠看,瑞珠看着镜子里朱唇玉面的人儿,笑得眯起了眼,连说了好几声:“好看。”
  惜玉蹲在地上吃吃的笑着,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说:
  “我说咱们凤栖国里最好看的人就是咱们的皇上,第二个好看的人就咱们的主子,你看这干净整齐、身材修长的样子打扮起来就像个俊俏的大家公子,外人都说咱们主子长得男儿气太浓不够威武,但照我看就是这雌雄莫辨的样子才最好看,你想若是男儿那种妖妖娆娆的样子不好看,那些王公大臣怎么哪家都非要娶个十多个的美人在家守着?她们说咱主子不好看,那是她们嫉妒!”
  瑞珠呵呵笑着摸了摸惜玉红红的小脸,让怜香帮着穿好外衣,出了房门才发现这澡几乎洗了一个时辰,估摸着时间离吃晚饭还差不少,瑞珠就又让怜香、惜玉带着在园子里溜达了一圈,往回走时太阳也有点西斜了,刚走到自己住的院子门口,一条细瘦的人影已早就等在了那里。

  11

  “蕈香?”瑞珠怔了怔,停下脚步,怜香和惜玉一见等在门口的人马上知趣的停在了两人三步以外,一直低着头等在月牙门外的蕈香听到声音微微僵了一下,轻咬着嘴唇抬起头,憔悴焦虑的脸上闪过复杂神色,还没等瑞珠开口问话,蕈香已突然直挺挺的跪在了瑞珠脚前。
  细瘦的身子几乎是发着抖的趴在了地上,蕈香扯着因为疲倦而变得更加低哑了的嗓子,低低的说了一声:“求主子去见见茹叶吧!”
  “……他怎么了?”瑞珠望着几乎整个人都趴在地上的蕈香,一句话刚问出口就眼见着那趴在地上的人整个身子都抖起来了。
  “茹叶……茹叶他快死了啊,求主子您去见见他吧!”蕈香趴在地上,刚一张口,一直忍在眼眶里的滚烫的眼泪就瞬时滚了下来,哽了哽,他断断续续的小声说:
  “茹叶……从前个儿挨完板子被拖回怜花阁,就开始发起烧来……伤药也上了,退烧的药也喝了,可那吓人的热度就是怎么也退不下去!那孩子、那孩子从回到怜花阁就开始不言不语,多难受也不哼一声,只趴在床上干流眼泪,昨天人就已经开始有点迷糊了,可我没敢惊动您,可今个儿眼见了人已经烧得没了多少清醒时候,醒着的时候眼睛只湿漉漉的望着门,昏着的时候嘴里也只胡乱哭喊您的名字——所以蕈香求求您去见见他,哪怕只是让他再看您一眼,让他知道您还没扔了他……哪怕、哪怕只是骗骗他——”
  “……”瑞珠皱皱眉,忽然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蕈香,低声问:“你们可请大夫给他看过了?”
  怜香和惜玉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里知道主子恐怕是要去怜花阁看看那茹叶去,所以很快的转过身,在两个人前面帶路。
  瑞珠果然拉着有些站立不稳的蕈香,一边走一边说:“人若还没死就少哭点,挨板子的不是你,快死的也不是你,有什么好哭的?”
  “大夫昨就请过了……”蕈香跌跌撞撞的被瑞珠拉着飞快的走向怜花阁,红着眼圈嗫嚅了一下才接着小声说,“大夫说是、说是内火攻心造成的外伤加剧,如果自己抗不过去,性命、性命就保不住了……”
  他……其实也明白……他明白茹叶这条命几乎是保不住了的,也清楚死一个男宠对一个王爷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他就是不忍心,他就是不忍心看着原本那么心比天高、性子比女孩还傲气的孩子就这么软软弱弱的死了!原本那样万般宠爱极一身的孩子在死前却连心里最想着的人的最后一眼怜惜也得不到,他只要想想就会觉得心里刀割般的痛!
  自古薄情女儿痴情郎!这道理他是懂的!但是自从进了王府,见到了这个对谁都一脸温柔的主子以后他就开始有了些傻傻的痴心妄想,他真的希望可以看到能有人真心对待他们这些身份低微的人,哪怕被爱的那个人不是他也没关系,他只要在旁边看着,只要看着心里就会觉得满足!但是病过之前的主子却像变了个人,他眼见着他之前满怀着倾慕和嫉妒望着的那个梦破碎在了面前……现在的他……还能期盼什么呢?
  听到蕈香的话瑞珠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才边走边轻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没想到那小子年纪不大气星还挺大!一看就知道小时候少教育。”
  “……”蕈香不知道她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转眼间几个人已进了怜花阁的院子。
  “到、到了。”蕈香气喘吁吁的低声说,瑞珠来不及看四周的景色就快步走上回廊,一把推开门的走了进去。
  屋里的人似乎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到这儿来,全都惊讶的望着满脸不耐烦的环视四周的她,望了一圈找到了那个趴在软塌上的身影,瑞珠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少年盖着条布单昏昏沉沉的趴在加了厚的软被上,一张原本就尖瘦的小脸更加深陷进了阴影里,惨白的脸上浮着层晕红,瑞珠轻轻的掀开少年背上的布单,只看了一眼就惊得呆住了。
  坏——了——
  只见少年布单下的身子未着寸缕,由大腿一直到臀,一路上或整或破竟无一点好处,瑞珠望着少年青紫淤血、僵痕都有四指宽的半身,脑袋上渐渐冒起了汗。
  她实在有些得意忘形了,她从没挨过板子所以不知道到底会有多疼,听说打二十板子是最轻的也就随口说了,原本想着也就是从一数到二十,最多让这个少教育的小P孩在床上趴两天,却没想到会让他伤得这么严重,瑞珠迟疑了一下,用手贴了贴少年裸露的背,只觉得手底下的身子烫得有些吓人。
  “王爷,脏……您先出去……等我们把他收拾一下再让他见您……”屋子里的下人一见她的手摸上了茹叶,全都有些慌张起来,若是往常茹叶知道主子要来,都会提前两个时辰沐浴更衣,绝对不肯自己带一丝汗腥味的见她,但这几天茹叶被关在地牢就没沾过净水,回来以后还又伤又病就更没梳洗过,浑身的酸味再加上生病之人特有的那种怪味,平常之人已是在忍他,就更不要提这金枝玉叶的王爷了!
  “我要见活的,又不是要见死的!”瑞珠眉头一皱,凌厉的目光一扫就让下人们瞬时噤若寒蝉。
  瑞珠眉头紧皱的注视着趴在软被上眼睛紧闭的少年,怜香和惜玉见了,相互望了望,怜香忽然指挥着,把一干下人们全赶出了屋子。
  “主子。”
  惜玉忽然走到瑞珠身边,皱了皱眉低声说,“说句让您不高兴的话,这茹叶其实一点让我把药拿出来的资格都没有!平时他仗着您宠他,坏心眼没少使,他也不看看自己一个侍宠身份,连我们姐妹都敢不放在眼里,若是按惜玉的意思,他死也就死了,可是惜玉就是见不得您皱眉毛,我这药本来是宫里赐下为您备着救急使的,但眼见您急得脸色都变了,惜玉也不好再藏私……如今最好的药都给您拿出来了,他要是再死了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惜玉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两个净玉的瓶子,每个都是细葫芦状的有手掌大小,惜玉嘟着嘴拔开一个瓶子的蜡塞儿,小心翼翼的倒出两粒放到了小茶盅里,嘟嘟囔囔的说:
  “人家说这药一粒就可以活死人,我给您倒出了两粒,您可再不许说我小气……剩下的我还要给您收起来呢……您当初头破的时候我还说若您真的不行了我就给您把药灌下去,谁知您还没用上,倒先便宜茹叶了!”
  “这个瓶子我就先放在您这儿,瓶子里是外用的药膏,您可别给他多抹,糟蹋……”惜玉念念叨叨的把一个玉瓶收回怀里,把另外一个玉瓶反向一拧,只听‘啪’的一声玉瓶分成两半,莹白的膏子半满的附在两个瓢型里。
  瑞珠望着放在塌旁矮桌上的药丸和药膏,愣了半天才怔怔的问:“你要我给他抹药?”
  “难道您要我和怜香给他抹药?”
  惜玉一脸的震惊:“虽说他是侍宠,没名没份,可是比起那些勾栏院的小官,他也是有名节一说的啊!我和怜香跟着您进了他的屋子还看了他半个身子已经是很不对的了!您是主子您才能随意碰他,如果是姐妹母亲以外的女人碰了他的身子,那就是非娶他不行了,要不然他就只有被送进下等地方这一条生路了,他已经是您的人了,您要我给他涂药,难道是要我娶他不成?”
  瑞珠满脸的黑线。

  12

  惜玉有些气鼓鼓的出了屋子,瑞珠在塌旁僵坐了好久,才慢慢咬牙拿起矮桌上的药膏,挖了一块出来,在空气中上下比划了半天,才皱着脸、抖着手把药膏涂上了少年青紫的臀。
  [连屁股都是烫烫的……]
  瑞珠一边抹着药,一边为自己这份想法而黑线,渐渐药膏粘滑的沾满了整个手掌,她干脆一狠心整只手全用了上去,一边慢慢的把药膏揉进少年青紫滚烫的皮肤里,一边心里暗想自己明明是到这世界享福来了,没想到福还没怎么享、倒先给人做了回不收钱的异性按摩!
  从大腿一直到臀,所有青紫肿胀起来的地方瑞珠全都细细的揉上了药,揉进了药膏的滚烫皮肤慢慢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瑞珠希罕的闻了闻自己也开始散发香味的手,心想这药先不管功效怎么样,香是绝对够香了,而且还是沾皮肤以后才会带出味道来的神奇香味,这种味道可比花香好闻多了——
  正想着,瑞珠突然感觉自己手下的身子突然一震,那原本瘫软的细瘦身子慢慢变得僵硬起来。
  转过头,她对上少年烧得雾气蒙蒙的眸子,少年愣愣的望着她,惨白的脸慢慢涨得通红。
  “你来看我……?”张了张起了一层厚厚白皮的嘴,少年抖着挤出一个干哑的声音。
  瑞珠刚要说话,少年渐渐开始清晰的眼睛突然一下子红了起来,瑞珠以为他要哭,谁知道那少年竟是红着眼睛、硬支起半身猛地推了她一把:
  “谁要你来看?你走!”
  瑞珠有些惊讶的看着红着眼睛哑声低吼的少年,茹叶强支着半身,惨白憔悴的脸明明已经因为自己的鲁莽而疼得扭了起来,但却依然逞着强的瞪着她,扯着干得冒血的喉咙,发着颤的嘶吼着:
  “谁要你来看我?你不是不要我了吗?谁要你来看我了!我……我就是死了也不关你的事,你走……你走!”
  瑞珠慢慢皱起眉,一伸手不带一点温柔的把原本就是强撑起身的茹叶按回了塌上,茹叶疼得浑身一缠,俊秀的眼中渐渐蒙上一层水汽,却死咬着嘴唇不肯哼出来。
  “吃药!”瑞珠把茶盅里的药丸拿了一粒递到茹叶嘴边。
  “……”茹叶红着眼睛,看仇人一般的瞪着她,却不张嘴。
  “你不是要我走吗?你吃了这个我就走。”瑞珠见他不吃,沉默了一下低声说,茹叶扭着脸咬紧嘴唇,眼中泪光闪烁却还是不张嘴。
  “……你不是想死吗?”瑞珠突然冷哼了一声,依然把药丸递在少年嘴边,“反正我也不要你了,这是毒药,吃了立刻就死人,你吃了也省得我麻烦。”
  茹叶眼睛的眼泪终究还是滚了下来,瑞珠突然觉得手指一痛,茹叶一张嘴,恶狠狠的一口咬住那贴在自己嘴边的手指,带着腥味的血滚了下来,药丸也跟着滚进了茹叶嘴里。
  瑞珠一直到少年被嘴里的腥味呛得咳了起来,才慢慢收回手指,瞧了瞧自己手指上深可见骨的齿痕,心中苦笑着想不到自己这么招人怨。
  “那个药……你可是真的吃下了?”她望了望少年染着红色的嘴唇,茹叶烧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她,突然拼尽性命一般的又支起身,她还没来得及阻止,茹叶滚烫干热的嘴唇已莽撞的贴在了她的嘴唇上。
  “别走……” 硬撑的力气本来就只有一瞬,茹叶滚烫的身子瘫软在她身上,无力的靠着她小声哽咽着:“药我已经吃下去了……别再讨厌我了……”
  [这傻孩子不会真的以为她给他吃的毒药吧?]
  瑞珠有点哭笑不得的扶住刚刚那一下把她嘴唇撞破的少年,拉起滚在一旁的布单,瑞珠想要裹起茹叶赤裸的身子,但感觉到她动作的茹叶却开始软弱的挣扎起来,仿佛不想被推开一般的,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惊慌的更往她身上贴去。
  “我不放开你……不放开你……”茹叶闭着眼,干哑的喉咙里发出抽泣般的呻吟,“我一直等你来看我……就算明知道你不要我了我还一直等你来看我……不要走不要走……我说让你走都是骗你的……我不要你走……”
  “真是……”瑞珠喃喃着,双手慢慢抱住那个还向往她怀里扎的滚烫身子,“这么可爱的话早点说不好吗?早点说不就不用挨板子了吗……”
  “不要走……不要走……”茹叶抽咽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瑞珠瞧了瞧铺得还算厚实的榻,试着把抱着她不松手的少年往里面搬了搬,心中惊讶少年细瘦的身子竟然非常轻盈柔软,看着少年虽然细瘦却也不应该一点分量也没有的身子,瑞珠终于确认是自己的力气变大了。
  看起来她就算身量没有长足,不过毕竟是这个世界中的女人啊,力气还是有一点啊!
  自己也挪上榻,瑞珠把软被拉起来围在自己和茹叶身上,小心的不让被子碰到趴在自己怀里的少年的伤处,她看了看矮桌上还剩下一多半的药膏,又挖了一块,在被子里缓慢的揉到茹叶依然滚烫的身上。
  怀里的少年轻轻呻吟了一声,动了动却没有醒。
  瑞珠低下头,望向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茹叶,看着那张烧得发红的脸上还带胡乱的泪痕,忍不住心中一痒,低下头亲了亲那烧得烫人的额头,她怀里的少年却猛的一颤,两行热泪从那紧紧闭着的眼睛里淌了下来。
  瑞珠眉头动了动,知道自己怀里的少年刚才只是在装睡,是想借机把她留住,她虽然讨厌他的心机,但对这个身子烧得滚烫却还可怜巴巴的耍小手段的孩子却再气不起来,所以她最后只能轻轻的叹了一声,低低的说了一声:
  “睡吧,明明身上疼得不得了何必还死撑?我不走就是了。”
  茹叶紧闭着眼不吭声,眼泪却流得更凶,瑞珠拽过软垫让自己背后一塞,就这样半倚半靠的抱着少年、裹着被子睡了。

  13

  一大清早瑞珠就浑身酸疼的醒了,听着外面早起的鸟儿唧唧喳喳,她只有在心里苦笑,自己今天起得还真是早。
  [这小子其实还是挺沉啊……]
  望了望趴在自己身上睡着的茹叶,原本倔强得要死的少年现在却安静得像个猫儿,汗津津的身子像扭股儿糖似的紧贴着她,瑞珠看了看自己昨刚换上今天就被茹叶汗水浸透了的衫子,轻轻把他扒在自己身上的手拉了下来,刚要下地手臂就被身后的人紧紧的抓住。
  回过头,瑞珠望着榻上茹叶雾蒙蒙的眼睛,说了声‘放手’,但那茹叶却只是瞬也不瞬的看着她,没有血色的嘴唇紧紧闭着,抓住她的手却丝毫也不放松。
  瑞珠在心里大大的叹了口气,低下头有点无奈的笑了笑:“那个便桶……我总是要去的吧?”
  “……”茹叶惨白的脸微微红了红,万分不情愿的慢慢松开了手。
  瑞珠下了地,绕过木榻走进里屋的小房,解决了内急问题以后她又找到盛着隔夜凉茶的茶壶,倒出茶水来粗粗的漱口洗脸,茹叶趴在木遢上一双眼睛一直跟着瑞珠,一直到瑞珠一边甩着手一边走回来他眼中的不安才稍稍减淡了些。
  “……”瑞珠低着头在床榻下左瞟右瞟,茹叶咬着嘴唇紧盯着不知在找什么的女人,瑞珠突然轻轻‘啊’了一声,俯下身拿出一个壶状的陶瓷缸子。
  “……”茹叶紧紧的皱起眉,一张原本惨白的脸顷刻间变得通红,瑞珠倒拿着把儿,把那个陶瓷缸子递了过去。
  “忍了很久吧?”
  茹叶心里颤得连手脚都跟着僵了起来,慢慢变红了的眼圈也说不清是羞是气,瑞珠看着茹叶羞得满脸通红的劲儿,愣了一下,收了榻旁矮桌上的玉瓶子,把那个夜壶缸子放了上去,转身要走。
  “你——”茹叶在榻上虽然咬紧了牙,但一张口眼泪还是不争气的下来了,他知道自己自己脾气倔,也知道她原来一直都在让着他,可是谁想得到才几天的功夫,那原本的柔情蜜意就已经全变了呢?
  他被关进地牢里几天没人理没人问,一颗心就已经一点一点开始凉了,后来好不容易盼到她来了,但吐出来的却话却也更加冻伤了他的心,他明白她是不要他了,要不然怎么会跟看个陌生人一样的看着他?
  他原本已经下定决心她既然不要他、他也就不活了的!不管身上了挨多少板子,那痛也比不上他心的痛。原本他连盼她来看他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多少了,他趴在床上,只盼着自己早点死了,省得心里总跟油煎一样,但谁知道就在他想死想得不得了的时候她却来了,她坐在他身边,冰凉的手裹着药,一声不响的揉着他的伤,他明明见到她高兴得心尖都疼起来了,可还是忍不住嘴硬的要她走,结果她连脸色都没变就决定走,还骗他说她给他的是毒药,只要他吃了死了省了她麻烦了她就走,听她说话的那一刻他心里疼得快碎了一般,她说他不要他了,她说他是个麻烦,其中不管哪一句都够他死上几次的了!他心里瞬间就涌上了恨,恨得他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和着她的血把她手上的药吃了,他恨不得一口一口咬碎她,看看她的心究竟还在不在,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有心!难道她之前对他的好全是骗他?难道她就真的从来没喜欢过他?
  他咽下她手里药丸的那一刻是真的以为自己马上要死了,只有真的以为自己快死了他才敢那样主动的缠着她,才敢放下面子哭着叫她不要走,当他把自己滚烫的身子贴上她,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贪恋上了她的身子,闻着从她身上传过来的淡淡的皂荚香气他开始明白他刚刚吃的不会是毒药,可是他却宁愿他吃的真的毒药,因为她的那些话,她说出的那些话让他心里明白她是真的不在乎他了,这比要他死还要他难受!
  就在他绝望的等待她推开他时,她的手却有些无可奈何的抱住了他瘫软的身子,他不是有意要装睡,他是真的宁愿自己在那一时那一刻就死了,即使是死,也强过他绝望的等她推开他时的那种煎熬!
  瑞珠望着茹叶扭曲着无声抽泣着的脸,渐渐露出些许茫然,想了半晌,瑞珠忽然撩开遮在额头上的刘海儿把身子探了过去,茹叶望着她头上特地现给他看的疤,身子不自禁的抖了抖,眼中渐渐露出迷惑和不安。
  “因为伤的有点的重,所以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你的事也是。”瑞珠努力作到轻描淡写的说,但面前的少年眼中瞬时盈满震惊和不信。
  “你骗我!”茹叶惨白着脸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瑞珠被少年尖利的声音刺得向后缩了缩,皱了皱眉继续耐下心来解释着:
  “你若不信去问蕈香或者其他什么人,我以前怎么待你的我是一点也不知道,每个人都说我的性子和以前不一样了……可是我也不记得以前的瑞珠是什么样的性子……所以……你若是能想得开些……干脆就当以前的瑞珠死了算了……”
  “不要!”茹叶睁大眼睛望着面前明明没有一丝改变的人,她说她不记了,她说她什么也不记了,所以在地牢里她才会像看陌生人一般的看他……她让他当以前的那个她死了……他怎么可能当她死了?如果他当她死了,那杀了她的人,不就是他——
  瑞珠皱着眉望着面前茹叶越来越没有人色的脸,那双原本时而倔强时而哀怜的漂亮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瑞珠突然心中一动,飞快的伸出手把神色的怔忪茹叶抱住,少年赤裸的身体紧贴在她身上,从那个身体里传出的‘咚咚’心跳让她一下子安心了不少。
  瑞珠温暖的怀抱渐渐打破了少年脸上的被冻住一般的无限绝望,她的耳边慢慢传来茹叶破碎了的哽咽声:
  “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你可以打我骂我,我不怕再挨板子……随便你怎么惩罚我都行……真的……只是不要用这种方法惩罚我……对不起……”

  14

  感觉到肩头的衣服慢慢被茹叶滴下的眼泪一点一点的打湿,瑞珠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过头在茹叶白皙的脖子上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啊……”茹叶细瘦的身子一震,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喘,瑞珠放开他,笑眯眯的望着茹叶满是不敢相信的脸,低声说:“乖一点,可爱一点,你主子我喜欢听话的好孩子——”
  茹叶还挂着泪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望着瑞珠俊秀的脸迟疑了好久,终于用碎玉般的牙咬住嘴慢慢抖出一个似哭非哭、似笑又非笑的表情。
  “好孩子。”瑞珠笑了笑,用力亲了一下茹叶慢慢缓上些血色的脸蛋,自己心中一阵恶寒——她刚才那话分明像个上了年纪的色老头子……
  “王爷……”茹叶目光凄迷的还想说些什么,刚刚张开的小嘴却被瑞珠用手按住,瑞珠怜惜般的轻轻揉搓着茹叶干裂开的嘴唇,低声笑了笑说:“瞧瞧这张小嘴,可怜兮兮的看了就叫人心疼。”
  茹叶闭了闭嘴,脸上慢慢涌起一片惹人怜爱的红晕,瑞珠的目光情不自禁的沿着茹叶泛起红晕的地方慢慢往下滑,茹叶仿佛感觉她的目光在,泛起红晕的地方也沿着脖子一直蔓延到胸口。
  瑞珠背后慢慢冒出了冷汗,心中暗叫坏了坏了,昨天她看他伤得那么惨的份儿上根本就没顾忌他身上什么也没穿,如今这小子明显比昨天精神了,现在这种欲语还休、蒙胧暧昧的气氛难道说就是——
  “王、王爷……”茹叶有点局促腼腆的低低叫了一声,睫毛颤了颤,一双眼睛欲语还休的望向瑞珠,屋子中沉寂了片刻,本来有点僵硬的瑞珠突然想到什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王爷?”茹叶眨着大眼睛疑惑的看着即使捂住嘴依然还止不住笑的瑞珠,瑞珠一边笑一边摆了摆手,断断续续的小声说:
  “没事没事,不过……我刚刚想到……你的屁股还是青的吧……?”
  “!”茹叶一张小脸‘腾’的一下红了个通透,一双漂亮的眉毛用力的皱了起来,紧抿着嘴飞快的把自己藏进被子里。
  瑞珠看到茹叶生气的样子更加止不住笑,眼见茹叶漂亮的眉毛渐渐有倒竖起来的趋势,瑞珠只能勉强忍了笑,气喘吁吁的断续说:
  “我……先离开……晚些时候再过来看你……你别气……虽然你生气的样子比哭的时候好看……不过……噗……你好好歇着吧……我去把下人叫过来……”
  茹叶看着瑞珠一边低低笑着一边走出屋子,呆了半晌慢慢伸手抚上自己被咬得现在还觉得疼的脖子,刚刚她看他的眼神让他以为她会要了他……她说她什么事都忘了……她看他的眼神中的确已经找不到以前的痴迷……可是她看他的眼神,还是会让他感觉发热……
  他不在乎她刚刚立刻就要了他……可是她说他的屁股……
  茹叶慢慢咬住自己的嘴唇,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趴回榻上,她不提他刚刚都没感觉……他的屁股肯定还是青着的……
  一脚刚迈出怜花阁的门,瑞珠就看到一干人等全在院子里一声不响的站着。
  “你们都在这站着干嘛?”瑞珠望了望站在最前的怜花和惜玉,惜玉小嘴一撅,怜花笑了笑回答道:“这些都是这院子的人,都在这等着听您吩咐呢!”
  “叫他们该干嘛干嘛去。”瑞珠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下了台阶,怜香和惜玉连忙跟着她走出怜花阁的小院,站在院子里的下人也急忙四散来,几个茹叶贴身的小童急急走进了屋子。
  “您这一晚上伤的地方可真不少啊!”回到瑞珠住的沁露园,怜香拿着清水小心翼翼的洗着瑞珠已经结了血瘕的手指,惜玉继续垮着一张小脸轻哼着说。
  瑞珠轻轻‘咦’了一声,惜玉指了指瑞珠的嘴,又哼了一声:
  “不是说那个茹叶快死了吗?怎么才一夜的功夫就精神到这地步了?那个茹叶越发放肆了,连主子也敢咬,只可惜了我那些金贵的药……”
  瑞珠略有所悟的舔了舔沾到口水就开始刺痛的嘴角,忽然向着惜玉一声手,说了声:“拿来。”
  “拿来什么?”惜玉有点吃惊的睁大眼睛,瑞珠笑了笑,轻声说了一声:
  “药啊。”
  “那、那瓶药膏子不是还在您手里吗?”惜玉有些慌张的退后了一步,瑞珠又笑了笑,更轻的说:
  “不是还有一瓶能活死人的药丸子在你手上吗?那些都是给王爷我预备的吧?那本王想让它们放在本王这里又有什么不对了?”
  “可是、可是……”惜玉可怜巴巴的瞧了瞧怜香,怜香突然笑了笑,低声说:“东西都现过形了再想藏也没用了,你原来不肯把那俩宝贝让王爷知道,无非是怕王爷把它们随便送了人,现在王爷已经知道了那药的金贵,也明显瞧着不再像以前那样不通世理,你还藏着,小心犯了上,屁股上也挨几板子。”
  “……”惜玉被怜香说得抽了抽鼻子,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拿出净玉瓶子,瑞珠接过来笑着揣进了怀里。
  “主子可想歇息会儿?”怜香看出瑞珠有些没睡好,瑞珠一掸新换上的外衣,打了个呵欠,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
  “歇什么歇,先给主子我把饭菜端上来,昨天的晚饭就给耽搁了,今天的早饭也没见着呢!”

  15

  已过了中午,轻风吹过影月苑中的葱茏佳木,潺潺的流水给小院带来一丝凉意,春航站在临窗的棋桌前,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春航从宰相府带过来的下人叫清桐的站在一旁看着自己总是不言不语的主子,静默了片刻忽然轻声叫了一声:“爷……您可要喝茶么?”
  “……”被从思绪中惊醒的春航愣了愣,轻轻摇了摇头,安静了半晌突然低低的说了一句:“你知道王爷她……”
  “爷?”清桐疑惑的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主子,春航突然落寞的笑了笑,摇摇头说了一声:“算了。”
  清桐望着自己又望向窗外的主子,犹豫了一下忽然轻声问:“爷是想问王爷什么呀?”
  “没事。”春航低下头静静的说,问了又能怎么样?那天她突然到他这里来,虽然之前已经听说她伤了头以后性子什么的都变了很多,可她的到来和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吃了不少惊,她说让他教她下棋,他教了,他知道自己其实教得不好,弄得她走时只留下一句‘挺没意思’就走了,他想她说的‘没意思’,恐怕不只是指棋没意思、没意思的还要包括他……
  他还记得他刚来府那会儿,她才刚十三,一脸孩子的样子,她要他的时候那么怯怯的,还是他不顾羞,小心的教了她,从那以后她见了他就一直有点怯怯的腼腆样子,一点也不像个女儿家,倒有几分男子风范,以后一年又一年,她渐渐长得高挑、出落了,侍宠也开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她对他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客气,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见到他不再是腼腆,而是沉默了,她望着他的眼睛里似乎总有种想要问他什么的感觉,但终究她还是没跟他说起让他和她离远了的究竟是什么……再然后填满她心思的人就一个个的出现了,死了的南湘、跟人跑了的红玉、还有那个把她弄伤了的茹叶,他知道这些都是沾了她心思的人,她的心中,只怕他所占的也就只是那个取走她青涩的人而已了。
  那天她留下一句‘没意思’就走了,他本来以为她又会把他抛到脑后,谁知道晚上她突然差人送来了凝香露,这让他又惊又喜,以为她真的会像她说的那样‘过两天再来’,谁知道昨天和今天她都没再出现,其实想想也对,她差人送茶来时说的明明白白,叫他‘这么好的东西既然给了他就别浪费了,放到味道没了那值钱也变不值钱了’,现在想想她的话里没带一句她会再来的话,那天走时说的‘再来’恐怕也只是应景的虚言罢了……
  “主子……蕈香公子来拜访您了……”小童突然从花厅走进来说,春航愣了愣,振作起精神,带着清桐一起走出了偏房。
  走进花厅,蕈香向春航撩衣要拜,被春航一手拦了下来。
  “都是一样的人,还分什么。”
  春航拉着蕈香的手在椅子上坐下,上下打量了一下脸明显憔悴不少的蕈香,轻声问:“看你瘦了不少,可是病了?”
  “没有。”蕈香轻轻摇了摇头,望着春航墨玉般温润的眼睛,停了一下才接着说,“只是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
  春航静了静,忽然想起什么的轻声说,“……听说王爷病着的时候都是你一直在旁边伺候着的,真是辛苦你了。”
  “……”蕈香有点不自在的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沉默的摇了摇头,轻轻说了声‘没事’。
  春航沉默的望着坐在一旁低头不语的蕈香,他不知道蕈香为什么会到他这来,但直觉告诉他他若不说,他也不应该主动去问,所以两个人就这样都沉默着坐着,最后还是蕈香耐不住了,挣扎了一下抬起头有些迟疑的小声说:
  “我听说前两天王爷来过你这里……”
  春航一下明白了蕈香来这里的目的,但对于对方这种有病乱投医的作法他却也深感没有办法,静默了半晌,春航才慢慢的轻声回答:
  “王爷她……只在我这儿坐了会儿……然后……就回去了……”
  蕈香对上春航温润但略显尴尬的眸子,顿时明白自己戳到了对方的痛处,他其实知道自己不应该来,就算是主子突然又喜欢上了春航那也不是他有资格过问的事情……毕竟她伤了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而春航不但是她封了号的小爷,还是一个那样温柔恬静的人……
  蕈香望了望挂在墙壁上的琴和墨笔书画,心中略有苦涩的笑了笑,春航不但性子温和稳重,还精通书画音律……是才貌兼得的大家公子,而他只是个被人从勾栏院里卖出来送进府的清倌儿,连字也不识,拿什么跟人家比呢?
  可是就算明知道不能比,他还是忍不住想来问问,昨天看到她急匆匆的赶去看茹叶,他就知道茹叶那孩子是死不了了,虽然是他去请的她,可是看到她走进茹叶的屋子,没一会儿还把下人们都赶了出来,他站在外面,连心都感觉一阵一阵的凉了,他知道她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是不管记不记得以前……他知道,该喜欢谁她还是明白的……
  听说她一清早才从茹叶房里出来,所以茹叶那里,他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自己这两天是不能再过去了,不能去茹叶那里问她的事情,她住的沁露园又是没有召唤不能随便进的,那他能来的地方就只有春航这里了,他巴望着能从春航这里得到她的一点消息,不管是什么样的消息,他只希望能随便找点什么先补上他空得发慌的心。
  “王爷记性的事你也知道了吗……?”犹豫了好半天,蕈香还是艰难的问了出来,春航望了望脸色有些发白的人,苦涩的笑了笑,他知道蕈香的一颗心早就挂在了那个人身上,知道他的一颗心苦,所以也就不怪他总是提他不想答的事情了……
  “知道了,那天她来的时候,看我的第一眼就跟不认识我一样,我虽然早听说了,但那时心里还是吓了一跳……”
  “那她……”
  “她虽然不记的以前的事……但还是喜欢凝香露,给她沏的六安茶她晾了好一会儿才给喝了……”
  “那你……”
  “她要我教她下棋……其实我刚来府里那会儿她也试着学过,但没下两盘就觉得没意思,现在也是……下了几盘……就留下句没意思的走了……”
  “……”
  “……”
  蕈香得到自己想知道事儿,心里却莫名的更加空落,春航因为说出了让他觉得难堪的事儿也沉默的不再开口,屋子里一下静寂下来,就在两人都觉得尴尬时,一个让人意外的声音突然在门口传了进来:
  “怎么这么静?没人在吗?”
  蕈香和春航同时吃惊的抬起头,瑞珠一脚迈入屋门,看到他俩也有些惊讶的怔了怔,说了句:
  “你们忙呢?”

  16

  “啊,没有。”蕈香‘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低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见到瑞珠,心里就突然慌得开始有点喘不过气来。
  望了一眼一旁还有些发怔的春航,蕈香强压下心中涌起的酸涩感觉,低下头低声说:“您……您是来找春航公子的吧?那我就不打扰您们了。”
  “啊……”春航听到蕈香的话,也有些不知所措的站了起来,一旁的清桐已经飞快的跑了下去,准备茶点。
  瑞珠笑了笑,说了声:“既然来了大家就坐在一起说说话,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人多了才热闹。”
  蕈香闻言,心里不知为何稍稍好受了点,眼见着瑞珠走进来,拉过把椅子坐在了他俩对面。
  “你没睡好吗?脸色怎么这么差。”瑞珠望了望蕈香略微有些灰白的脸,想了想接着说,“前几天我病着的时候总见你在一旁守着,这两天茹叶病了也多亏你在旁边照顾着,也确实辛苦你了。”
  蕈香低着头听着瑞珠在自己面前有些哑又有些沉、却又比男儿的哑和沉有所不同的好听声音,听到她说她生病时看到他守在旁边时,他的心里有点喜得沉甸甸的,但又听到她紧接着提起茹叶,他心中刚升起的那份甜甜的喜悦顷刻间就变成心尖上的刺痛了。
  他这是怎么了?茹叶那孩子又得了宠本是应该值得高兴的事不是吗?那孩子若是失了她的疼爱,只怕是一时一刻也多活不了的,是他把那孩子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不是吗?他知道那孩子以后一定会记着他,感激着他,这不也是他当初冒险去求王爷把他从地牢里放出来的最主要目的吗?可是为什么他只听见她提起茹叶的名字就觉得受不了了呢?难道他——?
  “墙上挂的琴是你的?”瑞珠四处张望了一圈,春航轻轻点点头,瑞珠微长的凤眼亮了亮。
  “你会弹?”
  “会一点。”
  “那弹一个给我听听吧。”瑞珠很有兴趣的笑着,她之前只在电视里看过那些演员假模假样的摆弄这这种东西,还没听过现场的。
  春航微微犹豫了一下,命人把琴取了下来,小童已把沏好的香露端了上来,瑞珠轻轻吹了茶上的浮沫,春航调了调琴音,想了想,一曲清澈动人的名溪曲已从修长灵巧的十指间,委婉悠扬的流淌了出来。
  瑞珠支着下巴,一瞬不瞬的看着面前的人儿。一阵轻风吹来,满屋的青纱帐随风飞起,春航一身白衣,低首时更显得眉若春晓绵柳,目若曜石墨玉,四时之水皆由那玉造般的双手下流淌而出,春水温婉,夏水徜徉,秋水悠远,冬水恬静,瑞珠听得痴迷, 蕈香在一旁看得却渐渐心酸。
  一曲弹毕,瑞珠‘呼’一声的跳起来,两眼冒光的扑过去一把抓住春航的手:“教我这个!”
  “王爷……”春航的身子窘迫的僵了一下,一双被瑞珠拉住的手不自在的抖了抖,瑞珠两眼闪闪发光的盯着春航有些窘迫闪躲的眼睛,摇着他的手兴奋的连声说:“教我教我,你弹得真好,我也要学!”
  她也要学这个!她虽然一直对琴棋书画都有点兴趣,可是一没天份二没养份(就是钱、没钱),所以她之前只能对这些东西想想而已,至于她为什么会喜欢这些东西……呵呵,只要想想她现在这样的俊秀容貌,再会抚个小琴,念个小诗什么的,那还不是说多有气质就多有气质?
  春航怔怔的望着眼前高兴得什么似的人,温玉般白皙的脸渐渐染上薄薄的红雾,他……还从未见她如此高兴过……虽然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又会觉得无聊而丢下他离开……可是,他还是想试试,想试试她眼中的光可以为他闪耀多久……
  “王爷、我、我先回去了……”蕈香在一旁看着神态羞涩却也柔美非常的春航,心中又一阵酸涩,几乎是有些手足无措的低语了一句,蕈香猛地站起身,眼前却突然黑了一下。
  瑞珠看着身子摇晃了一下重重磕在桌角的蕈香,转回身一把扶住那个不稳的身体。
  “怎么了?”
  蕈香闻到从扶住自己的人儿身上传来的温暖香气,心中热了热,很希望自己就此能在那人的怀里昏过去,但现实却又是那么叫人失望,眼前的黑雾一点一点退去,蕈香失落的轻轻咬了咬嘴唇,慢慢站直了身子,脸上勉强的扯出一个笑:
  “没事,可能是刚才起的猛了,所以有点晕。”
  他低着头,虽然贪恋她身上的温暖却还是不敢抬头望望此刻近在咫尺的人,他以为她会松开他,却没想到瑞珠望着面前把头低得看不到表情的人,想了想转过头对春航笑了笑:
  “我看他不舒服,就先把他送回去,明儿我过来和你学琴的事儿,你可别忘了啊!”
  春航望了望把头低得不敢抬起的蕈香,心中轻轻叹了一声,他是知道他的心思,也是一个可怜见的人——
  春航向着瑞珠点点头,瑞珠扶着一声不响的蕈香,慢慢的走出影月苑,只觉自己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人似乎渐渐虚软起来,被她扶着,虽然也在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但脚下竟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的用不到力。
  瑞珠被吓得心里跳了跳,急忙转过头望向他问道:“你到底哪儿不舒服?”
  蕈香低着头不说话,瑞珠皱了皱眉伸手掰起那张有些灰白的脸,只见他低着眼睛,一张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不停变着颜色,瑞珠心里一急,两只手一抄竟把那簌簌发抖的人横着抱了起来。
  她居然能轻松自如的把人抱了起来?瑞珠抱着蕈香发了半天愣,而蕈香也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抱起自己的呆住,两个人愣了半天,瑞珠终于有些不自在的轻轻咳了一下,低声问道:“那个你……是住在哪儿的?我把你送回去……”
  蕈香闭了闭眼,心‘咚咚’跳得让他整个人都跟着发了疼,他从没想过她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受伤之前的她一直都是温文而雅的……他从没想过她会这么抱他……
  “我住的地方……往南走,就在、就在……”蕈香本想说出他就住在茹叶的旁边,但是不知为什么就是说不出,他现在仿佛只要一张嘴心就会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闭着眼,把头用力靠到瑞珠柔软的肩膀上,静静的听着自己的心‘咚咚’的跳。
  [这个人该不会是有心脏病吧?要不怎么心跳得这么快,声音大得连她都听见了……]
  瑞珠一边稀里糊涂的按着蕈香说的方向往南走一边心里想,穿过庭院,她一眼瞥到了之前来过的怜花阁,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开口问问自己怀里的人,目光往旁边一闪,又看到一座院子紧挨在怜花阁的旁边。
  看到院子上挂的牌子写着惜香楼三个字,别处又再无屋子,瑞珠想了想肯定那里就是蕈香住的地方,就抱着蕈香走了进去,刚进院子迎面就碰上了几个下人,看到下人们眼里的惊讶,瑞珠用眼神一指,其中一个灵巧的已经先一步上了台阶,把屋门打了开。

  17

  瑞珠快走几步进到里屋,把怀里的人放到了床上,然后是几乎有些惊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力气能大到这地步,蕈香虽说不高不壮,但身量高低胖瘦看着也是与她差不多的,她这么抱着他一路走过来居然不气不喘,这力气似乎又比她昨天抱茹叶时大了不少,到底是原本这个瑞珠就这么厉害、还是她投到这个身上以后产生了变异?
  蕈香紧咬着嘴,即使明白瑞珠已经把他放到了床上却还是不愿睁开眼,总觉得似乎只要一睁开眼睛那人就会毫无牵挂的从他身边走了,与其那样,他倒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睁开眼更好些。
  “你觉得怎样?要不然我叫人叫大夫来给你看看得了。”瑞珠俯下身望着蕈香依然红一阵白一阵的脸,之前见过他以后就觉得他太过柔弱。
  虽然按这些天积累下来的经验,她清楚了这世界的男的一个个好像都是这副‘娇滴滴弱花扶柳’的模样,不过看过了茹叶孩子似的倔强死硬的脾气,和春航温润稳重的模样,瑞珠就更觉得眼前这人实在有点弱得不成样子,他这样的性子若是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变成女孩子,早被一男的吃得死死的了,再碰上心眼不那么好的,肯定就会过上爱人不但吃他喝他白玩不给钱、还拿他的钱养小情儿的那种悲惨人生!
  蕈香听到她要走,慌忙的睁开眼,对上瑞珠俯下来的询问的望着他的眼,心中的酸涩又多了几分,瑞珠本来要走,但看到他湿漉漉、欲语还休的眼睛,想了想就找了把椅子拉过来在床边坐了下来。
  “我……我没事。”蕈香看到瑞珠在他床前坐下,努力拉扯出一个笑容的低声说。
  瑞珠点点头,说了声‘没事就好’,旁边早有侍童小心翼翼的递过茶来,瑞珠望了望茶杯里绿洼洼的茶水,蕈香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白着脸勉强笑了笑:“王爷还是爱喝香露吧……要不然您先在这歇会儿,我叫人去月总管那里讨些过来……”
  “不用。”瑞珠摇摇头,轻轻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感觉嘴里的茶水虽然没有凝香露那样甘甜爽口,但也带股幽香。
  蕈香看到瑞珠喝了差茶,脸色稍稍变得好了点,瑞珠一抬头对上蕈香正幽幽望着她的眼,怔了一下,把手里的杯子递了过去。
  “你也喝点吧,嘴都干得没颜色了。”
  蕈香听到瑞珠的话,脸上微微红了红,又幽幽的望了一眼瑞珠,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茶。
  “小心烫着。”瑞珠看着蕈香小小的抿着一口茶水,拿着茶杯的手指似乎还在微微的发着颤,就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蕈香低着眼睛,脸上的红霞更盛了一层,只觉得一股热流和着那温热的茶水一起滚到了心里。
  “看你这眼圈,一定没怎么好睡吧?”瑞珠不自觉的伸出手摸了摸蕈香喝下茶会染上一层新鲜颜色的脸,蕈香身子微微颤了颤,终于鼓起勇气用湿漉漉的眼睛幽幽的望着面前的人。
  瑞珠愣了愣,一时间心里慢慢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摸着蕈香脸的手也忘了放下。
  “王、王爷……”蕈香涨得通红的脸上渐渐涌起一种欲语还休的期盼,瑞珠望着坐在床上、身子抖得更厉害的男人,慢慢被诱惑一般的把身子探了过去。
  嘴唇相触以后,瑞珠原本只是试着伸出来的舌头一触到蕈香柔软的嘴唇就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开始肆无忌惮的想进一步探寻藏在更深地方的甘甜,瑞珠的心有一刻似乎快要从自己的喉咙里跳出来一般的剧烈跳动着,蕈香从喉咙里发出一身沉闷的低吟,双手只能虚弱的死死抓住瑞珠的衣襟才能保证不让自己的身体瘫软下去。
  舌尖触到的湿滑渐渐带起一片酥麻,瑞珠不知满足的进一步运动感觉相当好的舌头,探索她还从未探知过的神秘领域,蕈香的呼吸早瑞珠的舌冲进口腔的那一刻就开始急促起来,一阵阵滚烫的麻木感觉冲击着他的手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喉咙里传出短促的像是哀鸣般的低吟声。
  瑞珠一边吻一边在心里很爽的想,靠,很好,这就是老子前世今生的第一个吻——舒服到她浑身发麻,麻到头发根都立起来的地步,也不知道以前那个瑞珠亲这个美人时是不是也有这个感觉,反正她现在的感觉就是好,好得不能再好!
  “王、王爷……”蕈香浑身发颤的死死住住瑞珠的前襟,模糊不清的低低哀鸣着,一双湿润发红的眼睛满是哀求的望着胡乱的掠夺着他的唇舌的人儿,身体僵硬的轻轻在瑞珠紧贴的身子上轻轻的蹭。
  “咳!”
  屋外突然响起一声重重的干咳,蕈香原本蠕动的身子一僵,瑞珠表情不满的放开已经没了丝毫力气的人儿,伸手擦干自己嘴上的口水。
  “那个主子啊……”屋外惜玉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叫了两声,瑞珠皱着眉不高兴的哼了一声,说了一声:“进来吧。”
  两个小妮子才慢吞吞的从外屋挪了进来,一边往里走,惜玉瞪了怜香一眼抱怨似的小声说:“我都说不来了吧,你非要来,你瞧瞧这事儿闹的——”
  怜香抿了抿嘴,两个小妮子先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瑞珠不是很高兴的脸,发现自己主子没有要发脾气的架势,才齐齐的向自己主子赔了个笑脸。
  蕈香满面通红的僵在床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还好怜香和惜玉仿佛没看到他一般眼角都不向瞟一下,才稍稍缓解了些他心中的羞臊。
  “找我什么事?”瑞珠也看出来面前这两个小妮子不可能没事来打扰她,所以心中虽然有点不满意但也不算生气。
  惜玉瞟了一眼似乎不打算开口的怜香,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小声说:
  “主子啊,其实我是不想来告诉您的,可是眼见着您好像对那个茹叶又好起来了,所以掂量来掂量去觉得事情我们还是不方便替您下决定,所以就看您……”
  “茹叶怎么了?”瑞珠看着惜玉一张犯难的小脸,惜玉听到问话,不是很高兴的皱了皱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还说呢,那小子刚从奈何桥上爬回来就又耍性子!他见您说了晚些时候去看他,就一直药也不吃粥也不喝的等您,除了早上您刚走时他渴得极了,灌了一壶凉茶下去以后就再没吃什么东西!他院子里的人看了心里害怕就跑去找我们,说茹叶见您走了到了中午没过来、到了下午也没过来就急了,不但药和粥不进口,连茶水都不再沾,只等着您去看他!我看八成也只有您去看了他,他才能把他那张死蚌壳似的嘴张一张开!”
  “真是——”瑞珠听了紧紧的皱了皱,坐在床上的蕈香自从听到茹叶的名字,脸上的红潮就瞬时褪了下去。
  坐在床上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手听惜玉讲茹叶又闹了性子,蕈香沉默了好半天才慢慢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对着瑞珠低声说:“王爷,您还是去看看茹叶吧,好不容易才把他劝得好了些……”
  瑞珠深思般的凝望着蕈香尖瘦的脸,忽然伸出手掐住他的下颔,用拇指把沾在那红肿小嘴上的湿物蹭了下去,蕈香脸上一红,手足无措的低下头扭起自己的手指。
  “好好歇歇,我看你身子不好,别给自己弄出病来……“瑞珠松了手,站起身跟着两个丫头走出惜香楼。
  蕈香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过了好久,才敢颤巍巍的抬起手抚上自己还在发烫的唇,心里突然莫名的好一阵心疼。

  18

  “主子……”
  刚刚走出惜香楼,惜玉突然吞吞吐吐的叫了一声,瑞珠停下身,望着那个挤眉弄眼就是不接着往下说的小妮子。
  “王爷……”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怜香突然‘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停了停才接着说:
  “其实……王爷喜欢谁,我们是没资格说三道四的。但是既然现在主子的性子变了,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您后院这三个人的主次问题了?虽然在名份上春航是有了正封的小爷,可以前茹叶仗着您宠他,没少给春航难堪,春航的性子沉稳,所以也就忍了,您虽然一直也待春航很好,可您多半年也不去一次影月苑这好是府里谁都知道的事,春航虽然是小爷生的,但毕竟也是宰相大人心头的一块肉,因为是皇上指婚才没办法把他没名没分的送了过来……当初月总管虽然恨茹叶伤您,可是顾到国舅爷也没敢把是茹叶惹祸的事公告出去,如今虽然春航在一旁不言不语,但他不得宠的事却已经是外人皆知的了……知道自己的心头宝贝在外面受人冷落,宰相大人虽然明着不方便对您说什么但暗地里也不知要伤多少的心……”
  瑞珠一边静静的听,心里一边渐渐涌起冷笑,一旁小心窥视着的惜玉一见瑞珠脸色一些难看,慌得也‘咚’的跪了下来。
  “主子您千万别气,怜香说的也是实理,您原本性子弱,还不问世事,这种事我们看在眼里,心里虽急也没法跟您说,但见您前儿个吩咐月总管关于茹叶的那些事吩咐得头头是道,奴才们心里就转了个活圈儿,想着您不但性子变了,头脑也更灵通了……可您就算头脑更灵通了但以前的事儿却是一点也不记得,怜香和我虽然知道做奴才的不该多主子的嘴,可这些事儿不跟您讲您就不知道,如今宰相大人和国舅爷这两边儿都牵着您,您那边又还连着皇上,该怎么做您自己拿主意……奴才们实在是失礼了——”
  瑞珠望着两个跪在地上的小丫头,沉默了好久才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两个丫头一眼,向着怜花阁的院子走去。
  还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惜玉那小丫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瑞珠只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走进了怜花阁的院子。
  “王爷。”守在屋门外面的下人们见了瑞珠都怯生生、又似乎松了口气般的叫了一声,瑞珠推门进屋,里屋里趴在软榻上的茹叶听见她来了,憔悴的小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却又咬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听说你又不吃东西?”拉过椅子在茹叶榻前坐下,瑞珠打量着面前那张虽然依然苍白,但比起昨天还是缓和多了的小脸,伸出手摸了摸了茹叶的头,瑞珠轻轻点点头:“烧已经退了……”
  茹叶看着瑞珠忽又站起身,伸手拉向他身上盖的薄被,茹叶脸上一红,急按住瑞珠的手问:“你干嘛?”
  “看看你身上的肿消下去没。”瑞珠看着茹叶一下涨得红通通的小脸,忍不住笑了起来,“昨个儿你那里肿得像片紫茄子我都没嫌,看也看了,摸也摸了,你又是我的人,如今还害什么臊啊?”
  “……”茹叶咬着嘴唇望了一眼瑞珠含着笑的眼,终于拗不过的勉勉强强的松开了按着被子边的手,半遮半掩的让瑞珠瞧了一眼。
  “原本还肿得像个馒头,这次看青都已经快褪了。”瑞珠看了看茹叶被子里光溜溜的身子,心想这里的药还真管用,比她家的红花油都好使。
  茹叶只羞得满脸通红,横了瑞珠一眼,想说话却又觉得不好意思开口。
  重坐回椅子上的瑞珠突然看似不在意的轻声问:“为什么又不吃东西?”
  茹叶咬了咬嘴唇,难道她要他告诉她,他想让她来看看他?虽然更难堪的话他昨天烧的时候也对她说过,可是今天烧一退那些在心里想了千百遍的话一见了她,就像结成了硬疙瘩一样,全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心里较了好半天的劲儿,茹叶最后依然只能闷闷的低下头,说了一句:“心里堵,吃不下。”
  “胡说。”瑞珠低低的吐出两个字,听到她声音里的冷意,茹叶心里一惊的抬起头,只见那张刚刚还笑着的脸上不知何时已没了笑意。
  轻轻招了招手,下人把一直在火上温着的银耳羹端了上来,瑞珠示意那人把盘子放在茹叶软榻前的矮桌上,茹叶怔怔盯着她没有笑容的脸,原本见到她就舒畅起来的心渐渐堵了起来。
  “从被关起来就听说你没好好吃过饭,一连饿了几天我就不信你连碗汤都吃不下。”瑞珠指了指矮桌上的银耳羹,茹叶苍白的脸上渐渐染上一层薄怒,一甩头,茹叶紧咬着嘴唇说了一声:“我不饿。”
  瑞珠皱皱眉,望着茹叶倔强起来的脸,耐着性子压低声音道:“你非要当着下人甩我的脸吗?”
  茹叶细瘦的身子一颤,喉咙一下被什么东西哽了起来,强忍着已经湿热起来的眼圈,茹叶别着头,硬着声音逞强着说:“您是主子,谁敢甩您的脸,不过茹叶就是不饿!”
  “小破孩儿——”瑞珠压低嗓子咬牙切齿的说,站起身向着守在门外的下人作了个手势,要是在她以前,她绝对会给这个爱逞强瞎任性的小孩一点颜色瞧瞧,不过念在他年纪轻轻就跟了以前那个瑞珠(好像已经跟了两年了,他现在才十六,那两年前岁数还不更小?),念在他进府太早少人教育的份儿上,她今天就先饶了他!
  茹叶听到瑞珠起身时身子一僵,以为她恐怕就这样拂袖而去了,谁知道她一会儿又重新坐了下来,一语不发的拿起矮桌上的银耳羹,小口小口的自己吃起来。
  屋子里再没别的声儿,茹叶僵着脖子挺了好一会儿,既不见那人说话,也不见那人走,渐渐脖子也挺得累了,只听身旁那人慢悠悠的喝完最后一口汤,伸手抹了抹嘴就又没了声音。
  茹叶咬了咬嘴唇,还坚持着不回头,谁知道几天水米没怎么下肚的身体却不愿给他争这口气,原本为了和瑞珠说话还特地把上半个身子支起来,可如今这一个姿势一支就是大半天,茹叶原本就虚的身子也渐渐落了汗下来。
  瑞珠又好气又好笑的望着榻上明明已撑不住却还硬挺的少年,心想这姿势其实挺难拿,也亏他能一摆就是半天!一碗甜润润的银耳羹下肚,瑞珠心头原本升起的那点火气也全消了下去,眼见茹叶已经开始摇晃的身子,瑞珠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看来这驯悍记也别弄得太急,这次的台阶还是要她先给他垫,就凭他这个小家雀儿,到哪儿也斗不过她这个老家贼……啊呸呸……
  屋外脚步一响,有人轻步走了进来,茹叶忍不住稍稍动了动身子,还没瞟见进来的是谁,细瘦的身子已被瑞珠一把搂在了怀里。
  茹叶下意识的挣了挣,瑞珠的手却抱的更紧。
  抬起微怒的眼睛,茹叶瞪着抱着他笑的女人,瑞珠望着茹叶染了怒火却更显艳丽惊人的眼睛,低下头狠狠的在他眼睛上亲了一口,茹叶吓得赶快闭上了眼,被吩咐又端来一碗银耳羹的下人看到此番情景也禁不住羞得面红耳赤,放下盘子,飞快的带上门退了出去。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你叫我拿你怎么办?”瑞珠看茹叶被吓得闭眼的样子有趣,就一边说一边亲完一口又亲一口的调戏着他,茹叶不敢睁眼的僵着身子被瑞珠搂在怀里,听到瑞珠的问话,终于再也忍不住的红了眼圈,瑞珠渐渐尝到沾到嘴唇上的眼泪味道,见茹叶抽抽嗒嗒的哭了,也就不再亲他。
  “饿不饿?”瑞珠搂着茹叶低声问,茹叶只是哭,却不回她,瑞珠看着茹叶闭着眼睛,眼泪银珠儿似的一对一对的往下掉,终于忍不住心里痒痒,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茹叶沾着泪的睫毛。
  茹叶只觉得一个又软又湿又热的东西舔上了他的眼睛,瞬时心里‘咯噔’了一声,身子抖了抖,一直堵在胸口的委屈碎成了一块一块的,跟着‘哇’的一声,全被他哭了出来。
  看到茹叶撒泼似的哭,瑞珠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起来,攥着茹叶想要擦眼泪的手不让他动,瑞珠像小狗似的在茹叶脸上东一下西一下的乱舔,渐渐的,茹叶的鼻息灼热了起来。
  睁开哭得朦朦胧胧的眼,茹叶抽抽嗒嗒的望着满脸笑容的瑞珠,突然咕哝了一声把自己哭得娇艳了的唇贴上瑞珠湿湿的嘴。
  有了下午时亲蕈香的经验,瑞珠对茹叶自己送上来的嘴唇也相当不客气的收下,试探着把舌头伸到茹叶嘴里去攻城掠地,茹叶刚开始还是被瑞珠攥住的手,慢慢变成他主动攀住瑞珠,茹叶散在肩膀上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称着他两颊飞红的样子让人倍感娇媚。
  瑞珠慢慢放开被茹叶被自己吮吸得发肿的嘴唇,偷偷喘了口气,回过脸来望着被吻过之后眼神更显朦胧的茹叶低声问:“饿不饿?”
  “……”茹叶喉咙里模糊的咕哝了一句,轻咬着红润的小嘴直勾勾的盯着她,瑞珠轻轻叹了口气,拿过矮桌上的银耳羹,拿汤勺在里面和了和,盛起一勺送到茹叶嘴边。
  茹叶眨了眨湿润的眼睛,老实的张开嘴让瑞珠把羹喂了进去。
  “真乖。”瑞珠在茹叶汗津津的额头上重重的亲了一口,又盛了一勺喂给他。
  甜津津的银耳羹慢慢全喂进了茹叶的肚子,瑞珠把空碗放回矮桌上,茹叶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安静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撩向瑞珠挡在额头上的刘海儿。
  瑞珠轻轻躲了躲。
  “让我看看。”茹叶咬了咬嘴唇,瑞珠见他真要看,就微低下头让他把头发撩了起来,茹叶一双大眼直勾勾的盯着瑞珠额上的疤,眼圈慢慢又红了起来。
  “我……我以后只听你的话!”茹叶声音哽了哽,飞快的说完凑上去轻轻亲了亲瑞珠额上的疤瘌,瑞珠惊奇的望着努力忍着不哭的茹叶,慢慢笑了笑,忽然伸出手‘啪’的一巴掌拍在茹叶还青着的屁股上。
  茹叶被打得一跳,眼泪疼得险些掉出来,看着从榻上挪回椅子上偷笑的瑞珠,茹叶又羞又气的瞪圆了眼睛。

  19

  “小茹叶别生气,王爷看你实在太可爱了,所以忍不住就想欺负欺负你。”瑞珠看到茹叶气青了的脸,捂着嘴笑,本来气得眉毛都竖起来的茹叶听到瑞珠的话脸慢慢的红了红,瑞珠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茹叶黑遛遛的头发,茹叶见她站起身,舍不得她走的问了一句:“要走吗?”
  “怎么,舍不得我走?”瑞珠回过头笑着低声问。
  茹叶望着瑞珠笑弯了的眼,心里虽然真的舍不得她走,嘴上却只能赌气般的哼了一声。
  “以后别再拿自己的身子撒气啦,好好养伤,我明儿个晚上再来看你。”瑞珠笑笑,嘱咐了几句,茹叶巴巴的望着瑞珠出了门,在外屋里又向那些下人们低低的嘱咐了几句才出了怜花阁,一会儿的功夫,茹叶贴身的小厮叫雁儿的笑嘻嘻的进了来。
  “瑞主子这性子变化还真大,不过这变化让人怎么瞧怎么觉得好,疼人依然还是疼人,但作主子的威严也比以前足了,听说怜香和惜玉和主子一起过来时,说了几句主子不爱听的,现在还在庭院门那儿跪着呢!”
  茹叶小脸微微红了红,板起脸白了雁儿一眼,听说怜香和惜玉惹了事一时没回过味儿来,待到低下头想了想,才问道:“她们说了什么话主子不爱听了?”
  “这小的就也不知道了。”雁儿摇摇头,茹叶沉吟了一下,又想起他亲着她头上的疤瘌对她说以后只听她一人的话的事儿,小脸一下就烧得红红的,他真没想到他的胆子能那么大,以前只知道和她怄气,费着心思把她拴在自己身边,却不知道听一个人的话、被一个人夸奖也能让他这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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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珠走出怜花阁的院子,星光已闪烁在天幕里,走到那两个还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的人面前,瑞珠低低说了声:“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身子动了动,却没站起来,其中一个抽咽了一下伸出手抹了抹脸上的泪。
  瑞珠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既然怕受罚,下次就记得和主子在一起时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记住了以后就没人能罚得了你们了。”
  惜玉哽咽了一下,抽了抽鼻子说了一句:“不行!下次即使还受罚,应该对主子讲的我也还要讲!”
  “不怕继续受罚?”
  “不怕!”
  “不怕你还哭什么?”瑞珠轻轻笑了笑,“我刚哄完那边屋里的,你也要我来哄你不成?王爷什么都不会,就是哄人最拿手。”
  惜玉模糊的嘟囔了一声,慢吞吞的跟着怜香一起从地上爬起来。
  “又不是爷们儿,受点委屈就哭哭泣泣像什么样子?”瑞珠看着两个苦着脸揉着自己膝盖的丫头,面色突然一变,说出了惩罚她们的真正原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嘴里虽然叫着我主子,但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之前我不管你们可你们也不能太不给我这个作主子的脸面,我疼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吃我喝我、再背过脸去叫另外一个人爷!那人既然把你们给了我,你们也就要自己真真的想好了,正经哪儿个才是你们的真主子,哪儿个能叫你们舍去了性命也绝对甘愿!若是还想继续一仆二主,纳兰王府也不能留你们——”
  “王爷。”怜香看着瑞珠冷下来的眉和眼,没有一丝犹豫的一拉惜玉,重新跪倒在地,磕了一头才道:“皇上既然把我们送给了王爷,就是要我们即使舍了自己的命也要服侍好王爷——之前我和惜玉又什么处事不当的地方请王爷看在我们年纪小、不懂事的份子上饶过我们。”
  瑞珠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忽然笑了笑,说了声:“都起来吧。”
  惜玉望了望笑容又回到脸上的瑞珠,抽了抽鼻子慢吞吞的和怜香站了起来,嘟着嘴瞅了瑞珠半天,终于吭吭叽叽的小声说:“主子还真会吓人……”
  “主子要是不会吓人怎么能做好主子?”瑞珠一边带着两个小丫头往回走一边说,“你们主子之前就是太不会吓人,要不脑袋上怎么会被打出个碗大的洞?”
  “主子要吃夜宵吗?”
  “要,当然是要,而且荤腥不忌。”
  “主子,这么晚了吃太油腻不好……”
  “不趁着年轻赶快快活快活,难道说要等老了再善待自己吗?那时恐怕不要说是吃了,想看清楚盘子里的菜都不容易了……”
  “主子如果不在应该克制的时候克制自己的话,估计等不到老就已经体衰力竭、耳聋眼花了。”
  “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主子怎么说这是国事?”
  “等你主子我体衰力竭、耳聋眼花了,你们、还有现在这左左右右朝上朝下的所有人不是也都体衰力竭、耳聋眼花了吗?这么多人都体衰力竭、耳聋眼花了,到时这不是国事又是什么?”
  “主子就会胡说唬人……”
  “若想听我唬,就变成个娇俏俏的少年郎,主子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唬。”
  “主子又混说……”
  “不和你们混说了……明儿给我弄面琴来,像春航屋里的那种……”
  “主子……?算了,不该问的事不问,该知道总是会知道的。”
  “呵……好孩子。”

  20

  自己一个人睡最舒服,瑞珠本来打算睡到日上三竿,但还没等她睡到自然醒,就被人给闹醒了。
  打扰她清梦的人此刻正笑嘻嘻的站在她床边看着她,她打着呵欠从床上爬起来,让怜香和惜玉帮她梳洗穿衣,那人就一直笑嘻嘻的瞧着,一直到瑞珠不耐烦的叫了一声:“月总管,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一大早就来打扰她主子的月总管才笑嘻嘻的开了口:“回主子,您前吩咐我做的事我都差人做了,今儿个一大早国舅府那边就派了人来。”
  “来接人的吗?”瑞珠冷冷的笑了笑,横了一眼笑容更甜的月总管。
  “不是,国舅府的人是来看望王爷您的,还带来了上好的人参鹿茸,捆成了礼盒加着烫金的帖子送过来,说是要给王爷补补血,送礼过来的人还说希望王爷能亲自把礼单过过目,如果不满意的话他们好回府再准备一份。”
  瑞珠坐在椅子上让怜香帮她系头发,听了月总管的话不禁冷笑,冷笑过后却回过头对望着她一脸甜笑的月总管说:“给他们个亲自见见我的机会,不就是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伤到差点死了的地步吗?把那帮人连礼单子一起拎过来,让我也见见国舅府里出来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是。”月总管笑着行了个礼,瑞珠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一边等她的早点一边等那些人。
  不大会儿的功夫,瑞珠已一边喝着新沏好的香露茶、吃着猪油裹的荤菜点心一边望着跪在堂下的两个看起来相当干练的中年女人。
  “这是我们主子亲自整理的礼物单子,”其中一个仆妇赔笑着说,“主子说他虽然一直牵挂着王爷的伤势,无奈皇上下旨命令文武百官无得借探视的机会打扰王爷休息,所以一直不能来看望,还希望王爷能早点痊愈以免众人挂怀。”
  瑞珠看了看递上来的礼单,一扫之下心中暗自咂舌,只见上面除了开头两行还是人参鹿茸之外,余下的尽是什么大金珠一对小凤钗一对,当下低低一笑,抬起头道:“我这伤流血流得多,不能久坐,晕,国舅既然如此诚意,就替我谢谢国舅大人,恕我不能久陪两位,两位可是要去看过你们府里的茹叶再走?”
  两个仆妇想对一望,一同磕头赔笑道:“既然大人开恩,我们就去看看我家小少爷。”
  瑞珠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笑了笑,低声说:“你们去见他也好,前儿他才因为犯了错被我打了,你们去也好安慰安慰他,叫他别总闹脾气。”
  跪在地上的仆妇脸上有些变颜色,但依然赔笑着又拜了再拜,才起身跟着仆人出了去。
  瑞珠玩着手里烫金的礼单,打了呵欠才对身旁的怜香说:“偷偷把茹叶院子里的人都调出去,那两位妈妈看来是要在这留晌儿了,只留一两个在院子里远远的伺候,其他的,放他们一天大假,让他们出府玩儿去,但记得嘱咐他们晚饭前回来。”
  怜香应了是,小跑着抄近路去了怜花阁。
  瑞珠转过头望着站在一旁的月总管,晃了晃手里的礼单,笑着说:“看上面金啊银啊的写了一堆,看起来不要说为我补血,重新给我打个金身都足够了,光看礼单也看不出个什么,带我去看看真物吧。”
  “王爷跟我来。”月总管欠了欠身,瑞珠跟着月总管身后穿过庭院,来到一直没去过的西南角,穿过一道带栅栏的铁门,瑞珠来带一间漆着红柱子的高大瓦房里。
  “这里是王府后门的回事房,这些礼品本来就是要等王爷看过之后才能入库的。”月总管指着面前八箱打着封条的黑箱子,瑞珠琢磨了一下,对着一个箱子颔了颔首,立刻就有下人过来,撕开封条打开箱盖。
  箱子里没出现瑞珠原来想像的珠光宝气冲天、金的银的混杂的冲击性场面,只见木箱中又有一层一层叠起来的小盒,下人把小盒一个一个捧出来,在瑞珠面前打开,只见每个小盒中,红色软绸上成双成对的躺着或金或银、或翡翠或嵌宝的各色饰物。瑞珠左挑右挑,本来看中一双翡翠荷花镶金的耳坠,可是后来发现自己没有耳洞,又看了看似乎月总管及其他女仆耳上也没穿耳洞,心中黑线想着她一直没仔细看,总不会茹叶、蕈香他们几个男儿身上才有耳洞吧?
  虽然不能戴,但毕竟心里喜欢,瑞珠就叫人把那对翡翠耳坠收了,送到她屋里去,随后她又挑了挑,拣了几样简单大方的全叫人送回了自己屋子,她虽不识货,但也知道那国舅爷若差人送来的是成箱混在一起的金银珠宝,那么那些东西就一定不如现在放在她面前的这些东西值钱,看那礼物单子,似乎每种都还有自己的出处和说法,不过她也没太注意所以并不太知道。
  最后一个箱子里有一样东西又惹了她注意,那是一个白银镶宝的麒麟兽,只有巴掌大小,自己单独放在一个盒里,月总管看了这个皱了皱眉,道:
  “这礼单上的东西都是成双成对来的,怎么就它落了个单,莫不是那边收拾东西时出了差,忘记放了或是被人摸了空?”
  “管那么多做什么?不成双就不成双,手镯送成双的我可以一手一个,这东西送成双的难不成我还左边挂一个右边挂一个?”瑞珠笑着道,她越玩手里的东西就越喜爱,当下就掏出挂在腰里装零碎的荷包囊子,让惜玉把上面原来的缨络穗子铰下来,换上了它。
  “这换下来的东西就扔了吧?”惜玉拿着铰下来的缨络穗子,瑞珠看了看,接过来笑着说:“别扔啊,我看这东西做得挺好看,编得时候肯定也是费了心的,干脆就收在荷包里得了。”
  惜玉轻轻叹了口气,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喃喃了一句:“明明以前的事儿都忘了,那东西还带着它做什么……反正知道了也是白堵一回心……不记得反而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