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0-27

逐云 (风又飘飘) 12-20

by 风又飘飘

12.

云照到了多伦多。
象一个猎人,她很细心的搜寻与任务相关的蛛丝马迹。
先是在纽约。她悄悄去查看了械斗后的现场,然后打扮成不良少女,成功的从双方几个当天参与械斗的小喽罗处,了解到了当时的情形。她甚至在电脑里绘出一张模型,当时甲方如何设伏乙方如何占位,全都清楚得很。
甲方主攻,乙方应战。而那名持新式武器出现的神秘男子,是乙方的声援者。
但是乙方好象真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除了他们老大。可是他们老大,云照又认为不宜去惊动,按现在的情形来看,跟他们老大提到神秘男子,只怕马上引起对方强烈警惕性。
连那名神秘人士的面貌也没有人说得清,只是说他大约一米八的高度,戴一副大大墨镜。这样的线索实在不能让人追索下去。不怕,云照懂得另寻璞境。
按照云照推测,这世上从没有救世主,帮派械斗中出来一个侠客见义勇为的可能性也很低。同时,基本可以排除这名神秘男子是乙方内部人士的可能性。那么,得出合理推测,这名男子是为某种利益所驱使,在帮派械斗中替一方出了头。
既然是为利益所驱使……云照立刻快乐的连通网络,试着要进入乙帮的电脑系统中查个究竟。有惊无险晃过监视程序,设置好反监控程序、虚拟安全信号与虚拟通路。一切妥当,云照直奔该帮中往来帐目明细,拷贝了一份回来查询究竟。
这个帮会的帐目有点含混,显然管帐的人并没有受过财会方面的专业训练,不过,勉强可以看得懂。云照特别注意到,发生械斗的前一天,帐目上记录,有五十万美元的帐目被提取出来。对比其它月的收支情形来看,这是很特别的一项支出,云照分析,这应该是付给该神秘人士的报酬。可是,仅就出手对付甲方就能得到这样多报酬?云照相信这笔款项的付出还有其它原因。
另一项库管记录云照也觉得比较有意思,同样下载了一份来细细研究。该记录显示,也是在械斗前一天,该帮会的仓库中,突然多出一批炸弹、枪支等武器。
看来这五十万应该是这批武器交易的金额。而神秘人士是送这批武器来交货的人。他来时正好赶上他的客户与对手械斗,于是也许是出手义助,或有偿帮助乙方,然后在械都结束时,拿着五十万或更多的钱远走高飞,这即是云照得出的结论。同时,云照很遗憾的发现,细查了整个库管记录,也没有查到管先生所说的那件新式武器。那么云照倾向于认为,这真有可能是神秘人士带来向乙方作演示推广的新型武器,适逢其会派上了用场。不知道乙方是否会就此放下订单,向神秘人士再订一批这样的武器?
不,在这里等着,随时查询乙方的订货情况以求发现新线索,不是云照办事的风格。她想了想,又连上网络,这一次要入侵的对象,是银行系统。
就她的看法,黑道中的人交易爱用现金,这很正常。可是交易完毕后提着现金到处走……这显然不合常规。除非来人有专门的交通工具如直升飞机一类,否则他多半会把钱存到银行里。
云照开始查询银行在械斗那一日之后几天内的大笔现金交易。神秘人士有可能会随身带一部分钱。同时,乙帮的交易金额也可能不只五十万,因为帮会中应该也有部分现金,要完成交易,他们只须从银行中提取差额部分。因此,云照设定的搜索值在四十万以上,一百万以下。她认为这已经控制在很合理的范围。
支票转帐汇兑通通不计入查找范围内。云照很明确她的搜索范围,仅是现金存入的交易部分。这样搜索范围大大缩小。械斗后三天之内,纽约所有大大小小银行受理的大额现金交易,符合条件的,有三十七起。
云照又查询这些帐户的过往交易记录。交易正常的排除掉,最后,云照锁定了械斗次日,在花旗银行某分行受理的那一起。五十五万美元现金交易额,数字很符合,时间也接近,更值得注意的是,这间银行与发生械斗的地点处在同一个区,步行过去也不过四十分钟而已。
云照开心的打了个响指。她原本还担心对方会分批存入,这样她可能需要再查询某一时间段内,帐户上总计现金汇入超过四十万美元以上的户口,分析一下那些户头有无可疑。没想到,这样顺当就找到线索。她马上再细查这个帐户的往来交易。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这个帐户上来往的金额都很大,有现金也有转帐,可是有一个共同现象,那些款项在这个帐户里最长停留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一个星期。
很明显,这是一个专门用于转帐的帐户。云照目光灼灼,开始全神贯注追寻她的这条最新线索。
这个帐户资金转帐的对象有十来个帐户。云照当晚没有能查完,次日又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细细查询分析,才查出这十来个帐户中,有许多帐户只跟其中的三五个帐户发生转帐关系。而转帐往来最频,而且帐户上存有巨款的,有三个帐户,其中有两个的开户行,均位于多伦多市。
这应该不是偶然的。云照查到其中有一个帐户,属于一个叫“cloud”的贸易行所有。这是不是就是对方用于洗钱的公司?
并且从事对外出口贸易,想要走私一批枪支弹药出去,应该也比常人容易。云照马上赶去多伦多市。
那家贸易公司不大,座落在靠近海关的那一区,很普通的一幢三层楼房。也有仓库,设在靠码头处。员工也不是很多,似乎工作还颇为懈怠。云照把观察的地点设在那幢办公楼对面新修的住宅楼里面,她在那里租下一套房间。小心在房间里观察了对面办公楼两天,什么异常情形也没有发现。
难道是找错了线索?云照有点犹豫。可是她的直觉又告诉自己,她探寻的方向没有错。
她继续在租来的房子里,把厚厚金丝绒窗帘撩开小小一角,拿望远镜监视对方动静。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天下午,一辆黑色轿车驶到对面办公楼前面。
一个男人下了车。
如果不是处于窥探地位,云照真想吹一声口哨,以示赞许。
望远镜里的男人约摸三十来岁,居然是亚裔。高高的身材,从肩至腰一个线条优美的V字,真是天生的衣架子,身上一套深色西装穿得熨贴无比。面孔十分俊朗,开阔的眉目,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和煦笑意。
似乎是个无害的男人,可是云照有寒毛一凛的感觉。因为男人下车后,若有意若无意向她这个方向看过来,她在望远镜中看得清楚,那男人的眼睛里,闪过一点寒星。
这绝不会是个简单的男人!云照告诉自己,要提高警惕。
她马上收拾东西溜出去,锁上房门,再上一层楼,展开手法,打开楼上另一套房间门闪了进去。前两天她有查探过,这套房子里没有人迹。
半小时后,她敏锐的听力帮助她发觉了楼下的动静。应该是有人在按着她租下来那套房子的门铃。
云照马上开始集中注意力。
近几年,管先生放松了对她身体检测。于是她这项异能,在她完成任务的过程中被她运用多次。这实在是一项非常有用的异能。
隐隐约约的,她看到,一名少年正捧着一大束花,在按她租的房间的门铃。棕色眼珠淡金色头发,厚外套加牛仔裤,这是本地少年常见打扮,旁人一看,只会认为他是替花店送花的小时工。
他按了许多声。自然,不会有人回应。
然后他快速的向楼道里张望一下,从衣兜里摸出一件工具。云照猜想,那应该是一套百合钥匙。
他三下两下打开了房门,身手十分敏捷,打开门后马上快速闪进房间里,再把门轻轻掩回去。
这少年一个箭步便纵到玄关的装饰柜之后,隐好身形,眼睛快速的前后左右一扫,然后花束往地下一放,一个伏地翻滚,已经滚到了房子另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去。云照又有了想吹口哨的冲动,这少年的身手真是十分敏捷。不算顶尖,但是对于他的年纪来说,也属难得了。
不过用了一两分钟光景,他就已经把两房一厅外加厨房卫生间全搜索了一遍。自然,云照才不会遗落下可能暴露身份的任何物品。
这少年做事十分仔细。确定没有人在室内后,他又再细细的搜索一遍,连电话机都轻轻拿起检查。这一次的检查也没有检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他退回去,拾起放在玄关一角的花束,再轻轻退出去,关好房门。
毫无疑问,这少年应该是刚才的男人派来查探这边动静的人。云照开始觉得兴奋,有一个狡猾多智的对手,比起以往把任务的对象玩弄于手掌心更叫她有兴趣。
快速把自己打扮成小阿飞模样。衣服是现成的,因想着这次查探多半与帮派有关,故此准备了一套黑身紧身皮装,上面钉着金属镶钉,配黑色长统马靴,酷酷的。再化一个略为狂野的妆,头发弄得凌乱一点,再拿出彩色发胶把几缕头发染成银蓝色。
打扮停当,云照出了门。刚才车子驶来的方向往前走,街头转角处,有一个小小露天咖啡店。云照走到那里,叫一杯咖啡。
象任何不良少女一样,云照叫了咖啡也不肯好好坐着,很没形象的把大半边身子瘫在白色小靠背椅上,一只脚却蹬上了路边花坛的外沿上去。
一双眼睛半眯着,象是享受难得的阳光,实则视线一直锁定面前道路,每一辆车经过,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等了半小时有多,一辆黑色车子以中等速度开过。
在这辆车经过的同时云照已经双手似是不经意的一弹,一个不过指甲盖大小的跟踪仪以高速投向那辆运动中的车体,稳稳的附在后轮的凹进部位。
云照慢条斯理的喝掉剩下的咖啡,把钱往台上一扔,用不良少女夸张的姿势走出花坛围着的露天咖啡厅。
走多几步,她慢慢加快走路的步伐,前面有一家租车行,她一头扎进去,要求租车。
她选了一辆吉普车。
好容易办完租车手续,云照大力的踩油门,车子一下子飙了出去。
云照拿起挂在胸前的手机。单手轻轻一拨,手机从侧面分成较为平均的两块,下面那一部分,是一个小小触摸屏。
云照把头上一只发夹取下来,在触摸屏上点了二十余下,成功找出了那只跟踪器发送讯号的方位。
方向盘俐落的一转,跟踪正主儿去。
其实云照觉得多伦多市的道路并不复杂,可是这次跟踪,似绕迷宫,路线乱得难以想象。
云照猜测,难道对方也是超级狡滑小心的人物?狡兔三窟,然后每次出入都在城内大兜圈子,验明无人跟踪才进行下一步行动?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的对手,会非常的难以应付。
云照跟了半小时,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本来想静静听到对方落脚的所在地,可是现在看来,对方的圈子兜了太长时间,再小心,也不至于小心成这样子?
云照本能的感到危险逼近。也许不适宜再跟下去,她心里有了退意。在下一个交流道,她果断的打转方向盘,驶上了另一个岔路口。
最多过了三十秒,云照惊骇的发现,监控器中的信号,已经消失。
情况很明显了,对方一早发现了她设下的跟踪器,于是将计就计,用跟踪器引暴露行迹。对方应该还有车子在跟着她,所以一看到她没有再跟下去,马上掐断信号。
这是云照出道以来碰上的最强劲对手。云照猛踩油门,把车速加到最大,向前冲去。
车流被打乱了原有秩序,有好多车都响起不满车号。云照顾不得那么多,把车子在车流中左冲右突往前开去。
下面又是一个交流道,云照正要冲过去,突然对面的一辆车突然掉转车头,向她的车撞了过来。
云照避让得十分及时,可是车子后部还是无可避免的让对方车头撞上,她身子也在驾驶座上跟着一震。知道这个时候半秒钟也不能浪费,她的手猛打方向盘,不让车子冲出路面,歪歪斜斜走了两步,然后拨正车头往前冲去。
越往前,越荒冷,也许一开始,他们就故意把她往城郊引。
身后追来了数辆车。从后视镜里看出去,有一辆黑色轿车跟得很紧。
自然,这就是云照下午看到的那辆。看起来极不起眼的一辆车,居然有这样超卓的性能。云照在心里把警戒级别提升至最高。
她全神驾车。
从后视镜里,她看到黑色座驾的车窗摇下,探出一只小小黑黝黝的东西。那是一只枪。云照大力一转方向盘,往一片树林里冲去。
说起来还是要怪非战之罪,云照租的车子在这时候出了点小状况,离合器那里传来不正常咝咝声。
云照在心里大骂租车行做生意不讲商誉,同时也怪自己太过掉以轻心,毕竟过往几年出任务做得顺风顺水,这次也怪自己有点大意,否则一定会让总部支援枪支座驾。
耳朵里听到“哧”的一声破空声,然后车子跳了几下。不必猜,云照也明白,对方肯定是击中了她的轮胎。
她无奈的停下车。
“喂,你们干什么追着我不放?”她摇下车窗,怒问,气焰十足的。入境随俗,用的是英语。
几辆车都停了下来,一些人陆续下车。云照一眼瞥过去,总有六七个人。
有人用英语喝她:“下车。”
云照不情不愿打开车门。打开车门的时候借着车门的掩饰,从暗袋里取了只小小胶囊夹在两只手指之间。
她下了车。
有人过来要搜她身。她骂:“干什么?趁机吃美女豆腐呀?滚一边去。”一副泼辣小太妹口气。
那边的人哄然大笑。
黑色轿车这时才缓缓打开车门。一只男人的脚先出现,深色裤管,黑色软羊皮的鞋子。云照看着这只脚用并不太急的动作,轻轻的踏上脚下的水泥地。

13.

那些围着云照的人发出的笑声一下子停止。
云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只脚的主人走出车厢。脚出现,然后是一只手,半边身子,最后是头,从车门后一点一点在云照面前展示。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下午从望远镜里看到的那名男子。
这时近距离观看,更觉得他不是个简单人物,完全是深藏不露的典型。明澈的眼睛,嘴角边和煦笑意,搭配得那样完美,他看上去固然不象商人,可是说他是黑道中人,也似乎让人难于采信。
刹那间云照心里有了定计。她的双目亮起,含情脉脉望向对面的男人,牙齿轻轻咬住下唇。指间夹着胶囊的那只手,移到胸前,轻轻把玩一绺垂到胸前的头发,一副小儿女娇羞情态。
原本凶神恶煞的一大票男人现在彼此对视,眼睛里都闪过了然的神色。气氛马上缓和许多,再不象之前那样剑拨弩张的。
云照象完全无视身边的其它男人,款款的走上前去,在离那名男子不过一米的距离停住,然后开口说:“嗨,我叫苏珊妮,很高兴认识你。”
没有特别装出娇嗲的声音,怕与这身打扮不太般配。不过也加进去一点娇羞口吻,眼睛快速的对着面前的男人瞄一下,又垂下眼皮。
她感觉到对面男人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缓缓移动。他的眼光并不凌厉,可是让这样的眼光凝视着,她居然感到有压力。
她霍的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是那种带点紧张又隐隐期盼的口气。
那名男人唇边的笑意扩大。他也说英语,声音十分清朗温和,可是言语间简直要一招制敌:“苏珊妮,请问这个怎么解释?”
他的右手伸出,平摊,掌心里,是云照之前掷出的那枚小小跟踪器。
云照很委屈的低头。“是跟踪器啦。”
面前的男子还是那种温和似水的声音。他说:“那么请问你,为什么你要对我使用跟踪器?”
就这样说都给人以无形压力,云照真不知道如果他冷声说话,会不会把人吓得全身发抖。
她心虚的、呐呐的说:“因为……因为……”
因为了两声,她象豁出去似的,一下子把头抬起:“因为我喜欢你,我想掌握你的行踪,好跟你趁机结识。”
她用明亮的大眼睛瞪住面前的男人。
周围有低低的笑声响起,不过总的来说,音量控制在合理范围内。
只有云照面前的男人,仍然是一脸和煦的笑容,跟先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动容或失色的表情。
他温和的说:“不,这样精巧的跟踪器,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得到。如果你要证明你先前说的是实话,那么请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个跟踪器。”
云照在心里暗想,也许她以后可以学一学这人说话的方式。能用温和的口气,看似无害的神情,轻而易举把一个人逼得汗流浃背,这可真是一项高深的功力。
她说:“这个……这个是我姐姐的男朋友替我找来的啦。他……他是道上混的啦。”是很不情愿说的那种口气。
男人打量她,明显的是不尽然相信的样子。
“真的是你姐姐的男朋友?”他再问。
“有车靠近。”边上有两个人示警。一干人等都向着他们指示的那头望过去。
一辆银灰色跑车倏忽之间就进入他们的视线里。车速很快。
“也许是过路车。”有一个人开声。
话还没有说完,那车子象是找准目标,对着他们这几辆车与一群人开近。
这一群人应变都极为迅速,马上各自散开,各据有利地形。
“苏!”驶来的车子车窗摇下,居然响起这么一声呼喊声。云照深觉诧异,一下子睁圆眼睛。这……这不是江瀚的声音么?他怎么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在这里?
“浪子?”同时一个讶异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是之前盘问云照的那名男人,刚才车子驶过来时,他也没有闪避。
车子缓缓停下,而车窗里已经有人急切探出头来。果然正是江瀚。
他象是这时才发现云照身边的男人,同样诧异的问:“三少,你跟苏怎么遇上的?”一边问,一边忙忙的开门下车。
江瀚这样一声叫,云照马上联想,组织资料库中,有无排行第三的一号人物。
并且……cloud?云?
云三!是云三。至多过了三十秒,云照已经确定面前来人的身份。
云三的大名叫云起。好象是亚州某地帮会的头目之一,据说身手很是了得,并且……对,肯定是他,资料库里说,他精擅制造与改装各种武器与电子仪器。
因为这个名字跟自己十分相似,她还特别留意了一下。
资料上说他与所在帮会的老大翻脸后不知所踪,原来到了这里。至此云照可以确定,她此行的任务,那支燃烧枪,一定是出自面前这名男人的手笔。
难怪他开的贸易行以“cloud”命名,根本已经道出他的名字来历,只不过她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她以更大的兴趣打量这位三少。嗯,资料上形容得不错,真正的英俊男子,外表具有极大伪装性,十分热诚阳光的感觉,无论如何看不出象混过黑道的样子。据说有一度他十分风流,后来突然修身养性……嗯,这是花边消息,云照虽然聪明伶俐,到底也象一般的年轻女子一样,对略带点八卦的小道消息,有较高的关注度,故此看过之后印象较为深刻。
至于江瀚……虽然云照的头转也没有转向江瀚,可是心里已经对他重新进行评估。看他跟这云家三少表现得十分稔熟的样子,江瀚的身份,大不简单。一个普通的花花公子没理由认识云三这样的人。
不过,目前不是旁生枝节的时候。云照凭女人敏感的直觉判断,江瀚是为她而来。并非对她生出疑心,他追着她而来,只怕着眼点,仍是放在男与女的关系上头。也许,可以顺道利用他过这一关?
当前的首要任务,还是摆平面前难缠的云三。云三到现在,还没对她产生男女方面的感觉,更需要她加倍打叠起精神应付。
而一旁的江瀚看着云照对云三的表情,心里泛起不愉快感觉。他猜忖:难道她又看上了三少?
故意近前一步,他亲昵的搭上云照的肩,问:“苏,怎么不声不响来了这里?对了,你们怎么认识的?”
云起马上退后一步,微笑澄清:“我也不明白整件事情,只是突然发现这位小姐跟踪我们。”
云照一扭身子,卸下江瀚搭上她肩膀的手,顺便送了一个白眼过去。
云起只当不见,继续眼望着江瀚说话:“她还用跟踪器跟踪我们。你来的时候,我正问她从何处得到跟踪器。”
云照抿起嘴。
江瀚深深望云照一眼,然后,无奈的叹一口气。
“三少,让你见笑了。”他说,“也许她不过为着结识你,用错方式。”
云起微笑:“不说这些。既然大家说明是误会,那我就不多耽搁你们。”有意无意,他把“你们”两个字咬得格外重些。
江瀚如何不省得,如果默认,就表示他做上了云照的担保人,那么以后云照那边对三少做出任何不妥举动,只怕也要算上他一笔。
他并非没有怀疑过面前女郎的身份。她离开后,他查过她,可是除了先时知道的那几项:名字性别年纪护照,以及与几个男人的牵扯,她的以前对他,仍象一片空白。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也许接近三少,不单单只为了金钱。按他的经验,能把身份来历隐藏得这样滴水不漏的人,本身一定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可是……看看身边的女子,那双晶亮的大眼睛……唉,谁叫他是浪子,谁叫他怜香惜玉。而谁又叫她是女子。
不但是女子,还是美女。不但是美女,还是和他有过一度情缘的女人。不但是和他有一段情缘的女子,还是他到今天心里仍有一点牵动的女子……为她担点干系,又有什么关系?
他笑,唇角勾起,带点玩世不恭表情:“多谢三少理解。那我们就先告辞。”他伸过手,去拉云照。
可是云照不肯。她往反方向挣扎,拉扯间一下子冲到云起身前去。
为了平衡身体,伸手扶住车身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慌乱场景中云照手指缝中夹着的那枚胶囊已经从原来呆的位置跌出来,不引人注意的落到云起车前。
云照的一双眼睛却只望着云起。
“喂,你有没有女朋友?”很直接的问句。
江瀚在她身后,脸色变了。
“苏!”他沉声喝一声。脸上没有怒容,但他知道在心里,他隐隐有了怒气。
他知道自己即将,或已经成为了三少与他的兄弟们的笑柄。想他浪子纵横情场这么几年来,哪里闹过这样笑话,在一干人等面前点头默认的情人,却花痴似的盯着另一名男人。
可是,江瀚也不能忽略心底里另一个声音。自从那天她毫不留恋的扔下他离去,他的心象空了一小块,害得他这些天来,夜夜笙歌也无法投入与尽兴。
谁叫她是第一个面对他的贵重礼物漫不经心拒绝的女人。谁叫她是第一个在销魂热吻后拒绝他的女人。谁叫她是第一个能抵挡他男性魅力的女人。谁叫她是第一个亲密相处数十个小时仍可对他不动心的女人……
她破了他与女人交往的太多先例。她害得他在脂粉丛里打滚时,总会不期然的想到她,然后,觉得眼前的各色美女欠缺一点灵动魅力。
江瀚并不善于否认事实。他愿意承认,他的确让那名精灵古怪的女郎牵动了心思。
同时,江瀚也明白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的道理。若他可以让对方全面沦陷在他的魅力之下,那么茶饭无心的将不再是他。他期待他从云照的魔力中解脱开去。所以,虽然不甘,虽然郁卒,江瀚还是开始着手查询云照的踪迹。
自瑞士的出境记录查到她前往纽约,他追到纽约,却又查到她来了多伦多。
跟来了多伦多,却到处查不到她住酒店的记录。是巧合吧,无意中从租车行的租车记录中找到她的名字,他想也不想,便追了来。还好,租车行的车,都装了GPS卫星定位系统。这样,他才得以找到她。
找到她,却看到她让一群大汉围在当中。
若她真是在男人身上捞偏门的女子,他只能说,她不是个称职的掘金娘子。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她就不知道自己惹上的是什么人!她还以为面前的人是又一只金龟?唉,她怎么永远在看走眼,先是找了一个没什么钱的老男人,现在又瞄准一个随时可以化身为死神的男人,却永远不想好好的与他这只正牌金龟发展出一段情。
他相信若不是三少看在他的面上,早把她绑起来严刑拷问了。居然对三少使用跟踪器?唉,这不是班门弄斧自取灭亡是什么?还好他来得及时。
还好三少给面子。
看到云照的靠近,云起又不露痕迹退了一步,并且,脸上第一次失去那抹和煦笑意。声音也变冷,他说:“我有无爱人与你无关。小姐,请自重。”
江瀚觉得感激。他素来知道三少是只笑面虎,等闲不会拿下含笑温文的假面具。他这次扮冷脸,明显是要与纠缠他的丫头划明界线,吓得她知难而退。
云起的脸一冷下来,四周空气马上加添无形压力。
云照怔了怔,然后扁一扁嘴:“你原来凶起来这么不好看……算了我不要做你的女朋友了。”她转身,脑后长发甩出大大波浪,然后她向江瀚走过去。
两名男人都让这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说出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云起对着江瀚微一颔首,打个手势,全部人马收队上车,一转眼走得干干净净。
场中一下子只剩云照同江瀚两个人。
有短时间的沉默。江瀚是一时无话,而云照则在思量:这家伙是怎么找到她的?还有,如何把这人打发掉?如无必要,云照并不希望不相干人等牵涉进自己的任务里。再说,江瀚也不象笨蛋,与他接触越少越好,他知道的蛛丝马迹一多,难保不会对她的整个背景产生怀疑。
终于还是江瀚出声。他柔声说:“苏,下次不要再惹这个人了,你惹不起。”
云照眯起眼睛饶有兴趣的问江瀚:“哦,惹不起?他很厉害吗?”
江瀚清了清嗓子。“有的事,你不必问太多。”他说,“不过他从不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你没有机会。”
看来这江瀚很知道一点云起的事,云照在心里得出结论。她笑吟吟继续套话:“以前不在外面拈花惹草,不等于以后不。再说,那些庸脂俗粉怎么同我比?”非常自得的口气。
江瀚凝神看她,然后没辙的摇头。“他有心爱的女人,据说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女。”他说,“你不必白费心机,这个人不是你可以随便掌控的人。”可以说的,他已经和盘托出,希望面前的女郎自己要懂得见好就收,不要辜负他保她下来的心意。
云照魅惑的笑,暗暗把江瀚提供的有用情报记在脑子里。“那么他是怎么样的人?他家住哪里?”
江瀚重重的吁出一口气。“我不会告诉你,反正,这个人你最好离他远一点,你没发现刚才的情形很危险?总之我言尽于此。”
云照轻佻的凑到江瀚面前:“嗯,不开心了?吃醋了?”
江瀚看着近在咫尺的精致小脸。“苏,我是为你好。”他再一次申明。
云照耸耸肩。“为我好?只怕是为你自己吧!说,这一次你又怎么找到我的?”
江瀚凝视着云照,用那种很柔情的眼神。“只不过凑巧罢了。”他轻描淡写的说。
云照不相信。
“凑巧?不可能吧。”她轻柔的问,然后陡的拨高语调:“是不是你请了私家侦探来跟着我?江瀚,我告诉你,我讨厌有人鬼鬼祟祟跟在我后头!”
私家侦探,如果真有私家侦探能不露痕迹跟踪云照,云照真要买块豆腐来一头撞死。
江瀚苦笑。这面前的小女人真是吃定他了。原以为她会感动,毕竟他这样不远万里也跟了来。没有想到……
“我不过到多伦多时,顺便查了一下最近的出入境旅客表,发现你也入境了,我就顺便查了查各酒店的入住记录与租车行的租车记录而已。”他作一个简单说明。
云照马上明白他找到她的途径:租车公司的卫星定位系统。她白了江瀚一眼:“你真是死性不改,成天干这些入侵网络的无聊勾当。”
江瀚微笑,眼底一片柔情宠溺。这嘴硬的小女人。“正好赶来救你小命呢,你还嫌。”他牵起云照的手,自然而然的。“来,我们去找个地方好好吃吃饭,说说别来情事。”
云照甩开他的手。“少肉麻了你,我们不过才分开十余天,你不要这样摆出一日三秋的样子好不好?明明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就是一花花公子,去,骗骗别的女人就好了,别再对我扮多情,现在不是在采尔马特。”
她越来越怀疑江瀚正是她耳闻过几次的“浪子”。可是她现在用他不着,为了免生枝节,还是划清界线要紧。
“为什么不是在采尔马特就不能你侬我侬?”江瀚不服气的问。男与女的碰撞,难道只能是特定场合地点才能进行?
“因为在采尔马特我是度假,对发展出一段艳遇并不排斥。”云照告诉他老实话,不过,听不听得懂她话里的深意,就不关她的事了,“而现在不是度假,没空与你这等花花公子纠缠不清。”
江瀚蹙一蹙眉。“你还没死心?”他问,“苏,我明白告诉你,你的美人计在他身上施展很难的。这样,你陪我度假去,你想从三少身上挖到多少钱?我写支票给你。”
云照双手抱在胸前,一只足尖轻轻的拍地,嘴角似笑非笑,斜睨着江瀚。桀骜不驯正是她当前形象的最好写照。睨了两分钟,她才懒洋洋开口:“谢谢你的美意,不过我不吃嗟来之食。”
“你……”江瀚让云照弄得真是有点哭笑不得。
“是啊。”云照在神情里再加多两分倔强意味。“我要迷到男人,要在男人那里捞好处,那要全凭我自己征服男人。想送钱给老娘的火山孝子多的是,不差你一个。你的支票,还是自己好好收起吧。”
她说完这番宣告后的表情是嘴角微微下垂,一脸鄙夷不屑。
她居然把他视同火山孝子!并且,神情那样轻慢。江瀚觉得额头上一根青筋在突突的跳动。他从来没见过这样不识好歹的女人!
就因为自己对她表现出喜欢之情,自己在她眼里,就丧失了全部价值!她这样肆意的嘲弄与轻贱他的感情,江瀚冷冷的抿起嘴。
原来得到手的,总不会加以珍惜。他以前是这样身体力行,也许是报应,如今他同样遇到一个把他弃如蔽履的女人!
“那么,祝你顺利。”他放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步子一直很坚定,没有丝毫慢下来的迹象。同时江瀚的眼睛坚定看着前方,没有回过头去。可是在他打开车门时,终于忍不住用隐蔽动作拨了一下反光镜,从镜子里偷偷看站在原地的云照。
他看到反光镜里的女郎仍站在那里,维持着双手抱在胸前的姿势,嘴角一抹满不在乎的冷淡笑意。
江瀚钻进车子里,发动,起步,转一个弯,把车子驶上大道,他离去。
就算男人都是贱骨头,这一次她对他也实在太过份。江瀚发誓,他再也不要去理会这个不知好歹的女郎,至于近期的猎艳目标,他要找娇嗲痴缠那一型的!
车子越开越快,转眼间达到最高时速。
路边的景物一掠而过。江瀚的心里有点茫然,有点失落。这样的情绪,十分陌生,他一时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情绪。
这突如其来的怪情绪,就好象这车窗外的景致,飞掠而过,无法捕捉,无从探寻。

14.

待确定这一带的确空无一人,云照才拿出手机,拨一个号码出去。
她等了约三十分钟,一辆黑色轿车驶过来。
这辆车十分普通,一点也不引人注目,正是云照所希望的样子。看清楚了车牌之后,她自林中现身。
有人从车里下来,问她:“美女,需要搭顺风车吗?”
云照答他:“今天晚上是不是有流星雨?”
那人马上走上来,把车钥匙交到她手里。“二小姐,你要的东西全部准备妥当。”
云照也不多说话,接过车钥匙,自行上车,检查车后放置的各项物品。
然后,云照从身上某个暗袋里,再拿出一件仪器。
小小的方形扁盒子,象一只粉盒,可是打开,盒盖上的镜片居然是可以拨开的。拨开它,又是一个小小液晶屏。
云照在粉盒里小小一格一格的粉底中点了几下,液晶屏上开始有了动静。
云照再拿出一个小小的眼影盒子,非常小,直径只有两公分那样大,十分精巧。她小心的旋动,然后下车,小心的把这只盒子固定的车头前方,向下的位置。
然后她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之前混乱中她扔到云起车前的胶囊里,盛放的是一种独特香味剂。非常清与淡,一般人如果不是特别注意,根本闻不到那气味。
这个香味剂的分子式特别独特,并且持续时间可以保持24小时。云照刚刚拿出的那两件法宝,前者可以分析显示当前的空间中这种香叶剂存在的轨迹,而后者可以在查探到空气中有这样分子式后,传送信号给显示仪。
有这两件仪器在手,云照确信她可以找到云起藏身的位置。她刚才无人时已经检查过,那个胶囊已经被轮胎辗破,轮胎上已经沾上这样的香气。
她慢慢的开着车,循着探测仪里显示出的香味行经轨迹向目标前进。
利用气味跟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把车速放得很慢,给仪器以分析时间。就是这样,云照也有两次在选择分流道时开上了错误的方向,在看到仪器里失去显示才又重新掉回头。
云照并不着急。时间还长,她大可以慢慢的找过去。
约摸晚上十二点多,她找到了目的地。那一带应该是中上住宅区,全是一楼一底或两楼一底的花园洋房,每一幢不同样式,只不过临街那面用一式一样的白色栏杆围起。
云照不动声色把车子往前开去。开过两个街口才停住,然后换上深色衣裤,带上各项装备。
象猫一样下了车,她轻捷的前行。
路上车辆很少,人更少,这里到底不是市中心灯红酒绿地段。云照绕到她刚才确定位置的洋房后面,戴上夜视镜,灵敏的翻了进去。
在花园里就发现了两个小小探测器。云照小心的绕过它,益发不敢贸然进去。
她再调整一下眼前的夜视镜,自裤管上暗袋里拿出小小一只笔状工具,很小心的撬开窗子。
先拿出仪器探测了一番。果然,红外线警报仪、激光感应器和声响警报器一应俱全,夜视镜里全是红色光线交织出的一片网,十分瑰丽。
这样严密的防备!云照倒抽了一口气。
想了想,她决定冒一下险,从今天下午的遭遇来看,怎么小心也是必要的。
缩在窗台下的阴影里,她开始凝聚精神,以她的精神意识感应与探测这幢洋房里住着的人。
约摸一刻钟以后,云照蓦的睁开眼睛。
不对劲。这房间里只住着三个人,并且,全是男性。而云起——云照下午的对手,并不在其间。
难道是自己找错了地方?
云照又查探了一下,明明车库里,就是那辆车子。她不可能错认,同样的款式,车牌一样,最重要的,车轮上那个味道!气味分析仪马上分析出正是胶囊里的香味剂。
云照咬住下唇。
这里住的人,肯定与云起有点儿联系。只不过,这里也不会是正主儿所住的地方。云照想到了一个词:“狡兔三窟”。
她掠出去,开始查探相邻的几家人。
这幢洋房的左边那家人,似乎是正当人士,房间里绝无可疑。而那洋房右边那一幢房子,一跃进去云照就发现了好几处警报设计,还好她闪避得宜。
这幢房子马上让她列为重点嫌疑对象。
她再顺着这幢房子查过去。果然,这幢房子再右边的房子,也如云照所查探的第一幢洋房一样,戒备森严。
再过去则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云照毫不犹豫,直奔她进入的第三幢,也就是她之前锁定目标的右手那幢洋房。
这幢洋房,让其它两幢有问题的洋房一左一右的夹在当中。并且,就连花园里,警报器数量也远远多于其它两幢。这里肯定是云起的老窠,毫无疑问。
云照按捺住心里的兴奋之情,直奔目标而去。
当然要做例行的准备,云照小心翼翼的拿出仪器在室内测定房间的进深宽度,以便掌握房间的结构。
出乎意外,房里的保护并不严密,麻烦的门窗上面都有红外线感应器。这是一楼。
云照甩出勾索攀上二楼去。
二楼也装了这劳什子。云照只好又凝神,动用她的思感力量查探感应器的动力来源。
电线接得很隐蔽。云照吊在墙上,拿一柄小刀挑开窗户,然后悄没声息的把小刀对准电线掷过去。
一般情况下她不愿意采用这样的法子。她喜欢不为人知的取得某件物品,甚至被盗的人还不清楚这件东西是否已被窃取。可是这次,对手防备太周密,她不得已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刀投得很准。云照小心的查探一次,证实感应器已经没有运作迹象,才一个闪身,飞掠进房间里。
她先收起刀子,才悄悄打开门,逐间屋查过去。
每一间屋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可疑。可是在二楼储物室旁边,一间小屋引起了云照的注意。这间小屋,她的探测器竟然不能穿透过去查探到内部空间的形状大小。
云照小心的移过去。
戴上手套,她弹一弹房门。看上去不起眼的门,居然发出沉黯的响声。一道金属做的门!
可是,如何能打开?云照细细查探,由上至下,没有任何可以开的锁或密码装置。
连门框也是金属做的。云照苦笑,会否弄出太大响动暂时不计,她纵然有心拆房子,只怕一时也是撬不开的。
这种感觉真是磨人,明明离想要得到的东西只得一步之遥,却碰触不到。云照不自禁的有点心浮气燥。她决定再查探一遍,如果还是不能打开这道门,就只有出去绕到外墙看这间屋是否有窗子。不过,以对方布置这个房间防备的周密程度而言,云照很怀疑对手愿意给她钻这样一个空子。
她吸一口气,再次仔细查探一遍。
正当云照勾下身子时,一口带着纯正的伦敦口音的声音,礼貌又温和在她身后约摸三五米外响起,几乎令她魂飞魄散:“女士,请问需要帮助么?”
想也不用想,云照马上向声音发出的反方向疾退。这一次是遇上高明对手了,她有这样认知。
轻微的“轧轧”声响起,通向一楼的楼梯口,一只铁栅门已经降下了半截。
不单那里,这一层楼上几处重要的通路,全降下了这样的铁栅门。
退路完全被截断,云照只能转身往前扑,同时一个手刀对准发出声音的对象招呼过去。
发出声音的对象,当然是云起。
显然云起也是一个精于搏击的好手。他身子略微晃一下,险险避开云照的手刀,手腕灵活的一绕,反手来拿云照的肘关节。而身子,仍是把通往那一边的路挡死。
云照的手在墙壁上一扶,身子转了方向,借势腾起,飞足踢向云起的下身脆弱部位。这次迫得云起往后退了半步。可是,逃生的通路,仍是在云起的控制范围。
真是个难缠的对手。云照在心里叫苦,应付云起一个人已经足够吃力,要是一会闻声再多来几个人……
象是在回应云照心底里的焦虑,云起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打开,流泻出一道温暖的光线。
“云起?”一个女人苗条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并且,用讶异的声音问。
她说的是中文。
云照向后疾退。同时听到云起也用中文回应:“你……没事,你先休息。”
他的语气很普通很平淡,可是云照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看似寻常一句话下面那一丝紧张之情。
电光火石间云照想起了江瀚提供给她的资料,他说,云起有个心爱的女人。
云照心里马上有了定计。她以大幅度动作掏出怀里一件工具,轻轻按下去。那件工具当即发出轻微“嘀嘀”声。虽然光线黑暗,云照也可以想象得出云起脸色一变,只一眨间工夫,云起就向她疾扑过来。
云照飞快的把那件明显是信号发送器的物件收回怀里,并不闪避,反而迎上去。嘴里说:“哎呀,别这么猴急,当着你家正牌夫人的面对我这样子,怪不好意思的。”是那种加倍嗲与软的口气。自然,也是中文,因为说这句话目的就是想引起那名云起重视的女子误会。
云起已经扑过来把云照压在墙壁上,两只手分别握住云照的双手。听她这样一说,怔了一怔,连忙回头去看。
他要看的人因背对着灯光站在门边,这样角度下,任谁也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云起急急的说:“明……你别误会……”
说了这样一句后,想到不可以让对手知道他对他的女人那样在意,连忙收住口。
云照在他怀里娇滴滴的说:“嗯,是呀,嫂子不要误会,我不求名份的……”
而对面房门口的女人居然发出一声轻笑,是那种觉得很有趣的笑声。跟着,她象奚落似的轻轻拍两下手掌:“真好演技。云起,这位小姐虽然是不速之客,我们也别失了礼数。你招呼她吧,我回房等你。”
云照有一刹那的尴尬,接着则是惊叹:好有自制力的女人。她都把当前状况弄得如此暧昧了也不见对方妒火攻心。是她对老公太有信心,还是天生冷情?
云照懊恼的看着那名女子退回房间去,轻轻的但是坚决的关上门。
门一关上,云起马上冷冷的笑了。“放过了你一次还不肯死心?说,你的来历。”
云照在他的禁锢下娇媚的笑:“你应该知道,刚才我已经把消息送了出去。如果我失踪,若干小时后,这个消息将会被转送到某个对这消息有兴趣的人手里。”
握着云照双臂的手紧了一紧。云照忍着手腕处传来的隐隐疼痛,娇笑:“我看令夫人的身手并不出色吧?不要那么大力的捏我,我不过是想来谈个交易,并无恶意。刚才送出消息,不过是为着自保而已。我想,云公子也许愿意跟我谈谈合作条件。”
云起淡淡的说:“说吧,你想做什么交易?”
虽然是黑暗中,云照仍是笑得千娇百媚。“只不过是一张图纸,云公子不会吝啬吧?”
“什么图纸?”
“十四天前,在纽约那场帮派仇杀中出现的怪枪,可放燃烧弹与烟雾弹,我就要这支枪的结构图纸与实物,同时,要燃烧弹的制造配方。”云照简洁的说。
云起放松手上的力道。“哦,这么劳师远来,就是为着这么一把枪的图纸?”
“是的。”云照回答。
云起问:“你的组织是什么名号?”
云照轻笑。“我不能说,不过,我可以保证,风二还调遣不动我。”风二,正是云起以前所呆的帮会里现任老大。虽然资料不好收集,但是来之前,云照还是做足了功课的。
云起冷冷的说:“图纸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物。可是我如何能保证,你不会把我们的秘密泄露出去?”
云照说:“云公子,不如我们坐下谈谈?我既然有求于你,再加上你这里有如铜墙铁壁一般,你不必怕我会跑了出去。你这样老是压在我身上,只怕令夫人在房门后偷看,妒火攻心。”
云起怔了怔,不自觉的回头望一眼合上的房门,然后才放开云照。
“这边来。”他带云照到一间小小起居室。
云照一坐下便说:“我只是奉命行事,要拿到这张图纸,因为我的上头对这件事很有兴趣。以前我很少与黑帮打交道,都是与商业人士往来,窃取商业秘密。如果我是风二的人,我大可以直接拿令夫人威胁你,看——”她略为抬手,手上的腕表里突然射出一枝飞针。“如果我刚才要射令夫人的话,有七成把握,她会被我射中。我看得出来,令夫人并不懂得搏击,对吧?”
云起站起来,默默走到对面墙壁里拨出那枚小针。“钢火淬得真好。上面有毒?”
云照轻笑。“是的。还有更简单的方法,我只需躲在附近,等你不在时对令夫人下手,那肯定是手到擒来。那时威胁起你来,只怕更加容易。”
云起霍的回过头来,眼睛里射出冷厉神色。
云照一脸皮皮的笑。“这只是一个设想,并且,我没有这样做,是吗?我只是要说明,我并无什么恶意。”
才怪,要是早一步发现这云起果然对夫人紧张得很,她没准就会用这个法子。主要是一开始真没有想到云起此人这样难缠,差一点她的跟头就栽得彻底。
云起脸上的神情缓和。“嗯,很有说服力的一番话,我几乎都要相信你了。”
云照没有接话。她知道接下来对方多半还有转折。果然云起接下来说:“可是你的话……仍然缺少有力旁证。”
云照叹了一口气。“我入境用的名字叫苏珊妮,护照……三日前从纽约来此,之前是从苏黎世到纽约,相信以你的能力,要查清我近段日子的行踪不是问题。”
云起把她留在此地,自行出去。云照没有乱走动,斯文的坐在原地。她知道这当儿一定有人严密监视她的动静,她无谓在这个时候引人疑心。
想一想,以云起这个人的精明,就算她能成功摸进他的资料储存系统,只怕也不见得能找到那份图纸。他又不吃她的美人计,还是这样挑明了讲条件做交易的好。她等待云起查出究竟。
约摸过了半小时,云起回来了。
他劈头就问:“你是轩辕家二小姐?”
云照大吃一惊,这次是真正讶异。她没有掩饰惊奇神色,轻声说:“看来你的情报系统,殊不简单。”
云起淡淡的笑。“过奖。只不过平时多加留意而已。有二小姐出马,真真看得起云某人。”
云照淡淡的说:“什么二小姐,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给我这样身份,不过是为了我方便在社交场合出没。”是的,她的身份一重套一重,除开那些化名,她还有一个身分:轩辕家的表小姐。也不知是从哪里一表三千里,不过,有的时候,打出这样身份,十分有效,毕竟轩辕家正道生意也不少,地位还是有那么一分两分。
云起仍是笑得云淡风轻的样子。“浪子知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云照怔了怔。
浪子。江瀚。
云起的态度座实了她最后一丝不确定。她现在可以肯定,江瀚就是浪子。
云照的脑子里,再迅速回忆一遍这号称来历神秘的家伙。
组织里对此人的全部描述如下:
浪子,似是亚裔混血,五年多前神秘出现在各国社交场合,来历不详,持瑞士护照。好女色,在美女面前风度翩翩,挥金如土。对美女无偏好,各种肤色国籍女友都交往过。与女性交往保持亲密关系通常不超过一个月。
多金。据闻一度引起国际刑警注意。调查结果不详。据称调查未果。
不确定消息:近三年来,有大宗珠宝交易,幕后似有此人活动的迹象。
近三年来,有几宗古董交易与此人似有关系。分析认为,此人也许与此前中东法老墓盗窃案有一定关系。亦有可能跟前几年的几桩珠宝盗窃案有关系。
全是不确定消息。此人应当不是等闲之辈。云照想了想,还是难于把江瀚跟资料里的浪子联系在一起。可是,连云起也称他为浪子,那么此浪子为彼浪子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九十九。而从事见不得光生意如盗墓、珠宝大盗等,正需要从云起处购买精良装备。这是又一项反证。
不知江瀚与云起是怎么样的关系?她可不能信口开河乱说一气。想一想,她字斟句酌的说:“我猜他不知道。反正之前的表现,他以为我是找大款捞钱的捞女。”
云起满意的笑了。“看来你没有说谎。那家伙就是好色,我看他总有一天要上女人的当吃足大亏。好,既然是轩辕家找上门来,那我也不妨卖这个面子。只不过……”他双眼突然绽出凌厉神色,“我落脚的具体位置,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云照保证:“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目前。”
云起说:“那么你得保证,不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迹。”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云照保证。
云起再问她:“对了,你是如何从纽约找到这里?”
生意谈成,云照自然要取信于人,当下老老实实把发现的线索一一告知。
“嗯,转帐方面,以后会更加小心。”云起点点头。
听下去他又说:“气味追踪?真有点巧思。嗯,我要想一想,气味也是很有用的一件武器。”
云照也问他:“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我自问悄悄进来没有露出形迹。”
云起淡淡的笑。“那条走廊路面就是一整块重力感应器,只要上面有超过设定重量的重力显示,我马上便会知道。”
两个人对望一眼,云照率先笑出了声。“老大,我佩服你,真好心思!”她笑嘻嘻伸手拍过去。
云起伸手与她对拍。“你也够机智。”
双眼对望,两个人都有一点惺惺相惜感觉。
云起说:“那么好,我去替你找出那张图纸。这次的事,不打不相识,就此揭过。下次不许这样鬼鬼祟祟的。”
云照笑着站起身。“那么我去向嫂夫人解释两句吧。刚才让她受惊吓了。”
云起淡淡的笑了。“解释你与我并无暧昧?我想明珠对我有足够信心,她不会信你刚才的挑拨的。”
想一想,他又说:“不过你去陪她说说话也好,不然我无法向她说明为什么我们家里会闯进来一个大盗。嗯……你就暗示她,你是风二派来的,不过现在与我化敌为友了……”
“我知道,你化身为正经生意人后风二的人本来无论如何也找你不到,然后我这次是偶然机会见到了你……只要我不说出去,风二的人根本没机会找到你,对吧?”云照流利的接着云起的话说下去。听他的口气,再结合云照自己掌握的那一点点信息,傻子都想得出来,云起与那个他以前帮会的帮主之间,肯定有极大过节。
云起的脸上,浮现出和煦浅笑。“聪明。”他说,“喂,我发现你这个人值得一交。来,一起吃早餐吧,我把明珠介绍给你。”明珠,想当然,就是云起那位夫人。
又一次拍对马屁。其实云照怀疑,以刚才惊鸿一瞥中观明珠,应该是个极聪明女子。想必她对老公的所作所为,心里也不是全然不知吧?只不过聪明女人懂得替爱人留出适当空间,既然云起表现得不愿意让明珠担心,云照想,若她处在明珠的位置,也会选择假装全不知情。
云照在心里,已经明白该如何与明珠进行交流,以博取对方的喜欢好感。
她脸上露出甜甜笑意。
虽然险象环生,可是最后,这一桩任务仍是成功完成。
嘻嘻,她可是最懂得讨人欢喜的云照!再一次她在心里自得,这一次铤而走险还算好,用对了方式。跟云起这样的人建立好私人关系,若她将来有事,那会是极有帮助的一项助力。

15.

这次离开多伦多,云照是取道英国。
英国也是云照常来常往的地方。组织在这里也有一个基地。
管先生一早等候在那里。接过云照递给他的光盘,脸上露出满意笑容。
“设计这项武器的人,打探出来了吗?”他问。
云照带点愕然神情,回过头来。“管先生,你当初并没有要求我去查这个,对吧?”
管先生说:“设计武器的人应该是个人才,组织上的意思,想让这样的人才加入组织。”
云照笑了。“管先生,盗亦有道。”她说,“我当初拿到设计图纸时向对方郑重保证,不泄露对方任何事情。”
管先生看着她。“云照,”他温和的说,“这是组织上的意思。你想想,才第一次不让人跟踪你出任务,你便对组织上有所保留,组织上会怎么想?”
云照似笑非笑的睨着管先生。“关键是管先生怎么想对吧?”
别转头,她清楚的说:“为了取信于对方,我把我的身份资料和我以前出过的几次任务详情告诉了他们。所以,只要跟我接头的人一暴露,我的照片资料身份会马上公布在网络上,并且,还会送到相关的人手里。”
管先生脸色铁青。
“你怎么这么糊涂?”他怒叱。
云照淡淡的笑。“我不是糊涂,在当时的情况下,发现对方的形迹,我能全身而退已属不易,何况还要取得图纸?管先生,双拳难敌四手,我若不说出点秘密安他们的心,我此刻不能站在你面前。”
管先生出了好半天神,才说:“这一次,功过相抵。你回房给我静思去。”
云照在心里冷笑。功也好过也好,于她有什么实质性好处?她抿起嘴,默默的回房里去。
跟云起他们结识,给了云照一点信心。从云起的妻子明珠口里,她得知他们夫妻俩是为了脱离云起之前的那个帮会而去到多伦多。
他们都能够脱离帮会控制,过其海阔天空日子。云照相信,假以时日,她也可以。
虽然她的情形也许更为复杂,不易脱困,可是云照想一点一点开始做准备。
云照的禁闭到底没能关下去。不过两天,管先生又派她出去。
这次的任务完成得顺利,没什么可多说的。接着是出下一个任务,再下一个任务,如此日复一日。
云照最近的一项任务,目的地南美。
真是巧,在巴黎的机场,她又遇上了江瀚。
人群中她一眼便看到他,一件灰蓝色衬衣,英俊的一张脸上略有点浪荡不羁神情,在人群里颇为鹤立鸡群。
不,不是云照对他的印象额外深刻。云照对所有与她有过交集的人,印象都深刻。何况江瀚有特殊身份。
也许他刚刚送了人飞机,反正云照看到他时,他是一个人。
他看到云照,怔了怔,跟着露出迷人笑意走上前来,轻声问:“好吗,苏?”
其实若要打着利用江瀚的主意,这时云照就该笑靥如花迎上去。浪子来历神秘,手拥巨额资金,并且对女人又大方,若是打点好关系,会是一个很可资利用的资源。
可是不知为什么,云照唾弃利用江瀚这个主意。
也许是不能够免俗,云照到底是个女子。虽然云照跟自问没有对江瀚生出爱情,可是她跟他度过了不怎么用到心机的纯享受三天。她不想与江瀚接下来建立利用与被利用关系,把生命中难得不带功利的那三天美好印象破坏迨尽。
要利用,还怕找不到可利用的人?并不是非利用面前的人不可的。
她平平板板的说:“托赖,不错。你呢?”
江瀚凝视着云照。几个月没见,当初对她的怨愤好象又已淡去。她似乎瘦了一些,下巴尖尖的,一双睛睛却显得更大了,穿最普通的衬衫长裤,不施脂粉,带些慵懒意味。
她仍然吸引他。每一次见到她,他都发现她美丽的又一面。
不知为什么江瀚觉得有点心酸,这个女子,巧笑倩兮的一面仿佛对他完全关闭了,你看她回答他问话的语气,淡淡的,一点情绪传达都没有,完全没当他是名可以考虑的异性。
他完全可以想象当另一些男人向她问好的时候,她的眼睛会得亮起,送出销魂眼波,而嘴里必定会说着让人心跳加快的话语。就是不说那样的话,那语气,也一定会带上几分柔几分媚,不会象对待他似的。
他知道她不简单。他也知道她对别的男人笑,不过是为了利用那些男人。可是相较于云照对他的冷淡表情,他在这刻倒真的觉得,宁可让她利用一下也罢,至少可证明他也有一定价值。
可是没有,她连利用他一下也不肯。
真是沮丧。身为一名颇受女人欢迎的男子,他的自尊心频频在面前这个女郎这里遭到打击。
沮丧归沮丧,他还是维持着笑容可掬的好风度,柔声说:“是路过巴黎还是专程来玩的?不如让我作个小东道如何?”
“少虚伪了你。”云照还是用那种漫不经心的口气回绝,“你明明看我坐在候机厅的,还能不知道我马上要转机?你在女人堆里流连得连脑袋都锈逗了?”
在她这样毫不留情的冷嘲下,江瀚只有苦笑的份。
正好登机时间已至,云照一手拿起包就往登机口走。
江瀚不甘心。他追上前两步:“苏,你……”
云照脚步不停,只是侧回头来,云淡风清的说:“哦,byebye。”意思意思挥一下手,她施施然离去。
她完全是当他透明人!江瀚霍的转身就往出口走。走到门口,又站住。回过头,他看云照刚才坐着的座位。当然,佳人已经登机去了。
看了良久,他的眼底浮现一片笑意。
苏珊妮!看你要骄傲到何时!
江瀚疾步走向停车场,上车第一件事,就是取过手提电脑。这个女人,至此已经全面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兴趣。她不待见他,他偏要她待见他。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他仍对她有感觉,印象依然深刻。
江瀚怎么会有拿不到的东西?怎么会有得不到的芳心?江瀚下了决定,不就是男与女的追逐战?这一次他要做牛皮糖,他与她,耗个彻底。
两小时后,他坐上了另一班前往南美的班机。
云照自然不知道她拉开距离的举动反而激发江瀚前往跟随。她在消化着临行前管先生传递给她的相关信息。
她这次的目的地,是哥伦比亚,那个毒枭与游击队遍地的国家。
不过,虽然要去的地方并不安全,但云照即将接手的,并不是很难的一件任务。只是有一位组织在那边的人发出求援信息,说是因为同时要跟另一个人,无法分身,所以有些重要的物事需要来人带回总部去。而她正好有空,所以管先生吩咐她跑这么一趟。
云照甚至不清楚需要她带的是什么东西,只是隐隐知道与某个大毒枭有点关系。她不知道组织是否也有贩毒,以前的任务里,没有涉及过毒品。
但是入行这么几年,云照也发现,轩辕家其实富可敌国。固然轩辕家在许多国家有公司企业与自己的产业,但是同时,轩辕家下面,还养着她们这样一大群身份隐秘的人,并且组织机构也分布各国。那么,仅靠轩辕家公开的那些公司企业,不见得能替轩辕家累积起这样多财产。所以云照认为,虽然之前她没有接触,但相信组织除了她以前知道的军火生意之外,走私贩毒,甚至贩卖人口,也必定插上了一脚的,这些都是快速致富的黄金行当,轩辕家怎舍得放弃?
她来到哥伦比亚第二大城市麦德林。
按照管先生交待给她的接头方式,她找到那间咖啡馆。
先小心翼翼的在周围转了两圈,确定四下里没有可疑人等,她才入内。然后,进去要一杯咖啡:“一杯曼特宁,不要糖,要用苏门答腊阿鲁种植园出品的咖啡豆磨制。”
不过两秒钟,店主来到云照桌前:“没有阿鲁种植园的,棉兰那边出品的可不可以?”
“巨港的也没有吗?”云照一边问,一边打量店主,瘦削的身材,清秀的面孔,约摸二十五六岁年纪,穿着打扮一点不招摇,正是最普通的当地人形象。
“巨港的有。小姐这边请。”店主弯一弯腰,一只手向右后方示意。
云照跟着店主换了地点。那是一间小小包厢,半明半昧光线,小小桌子椅子都是藤制的,十分有味道。
并且,显然就是为了接头交货等等用途而设,因为整间屋密闭效果非常好,连窗子也没有一扇。
云照在门口顿了顿。
一间没有窗子只有门的房间?云照一向对这样类似于禁闭室的地方深感戒惧。
店主回头看云照一眼,然后脸上浮现了然的笑意。他压低声音说:“放心,这间屋做了特别的隔音处理。”他再次摊出手,摆出请的姿势。
云照看一看四周的确全无异样,咬一咬唇,走了进去。
店主一手掩上门,然后小心的反锁,才轻声问:“二小姐……您是二小姐吧?”
让对方道出自己身份,云照有很不愉快感觉:“管先生给你什么样的指示?他有告诉你我的身份?”
店主马上赔笑:“啊不,我只是听说组织中有个最得管先生信任的二小姐,出色的完成了许多任务,所以我猜的。”
云照淡淡的瞄他一眼。“有的时候,不该你猜的,就别乱猜,不该你问的,别乱问。”
“是,是。”店主点头哈腰同意。一个清秀俊朗的年轻人这样点头哈腰真是让云照不习惯。云照开始怀疑店主做惯了小生意,所以随时展示这样唯唯诺诺的老好形象。
不想与他多说,云照要求:“你要交给组织的东西呢?”
她不是很想在这里停留。这个陌生的地方让她觉得有点危机感。密闭的空间看似隐秘,却让她觉得不舒服。再说,这间屋子的空气也不够流通,很难想象这样的雅间会让客人愿意久坐。
不过云照猜测这小店另有功用,也许是毒品或其它什么见不得光的货物的转接站。如果要负起这样的功能,那么客似云来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云照认为店主是故意把房间装修得让人不愿久坐的。
“我马上去取。”店主说,一回身,在墙上一扳,按下一个掣。
难道东西就大模大样收在这公众来往地方?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云照已经弹起身子。室内上方原来有多处通气孔,这时齐齐喷出白色烟雾来。
变故来得这样突然,云照不及思索,条件反射的纵起身,就向门边扑去。
百忙之中眼睛抽空往刚才店主施了手脚的墙面上一瞄,那个掣已经消失在墙壁后,只怕找出来得花费些许时间。
而店主这时溜到墙角,脸上露了诡异神色。
而门……这把锁看来是经过特制,云照竟然一时打不开来。而木头材质的门下面,居然击上去有金属的沉闷响声。这意味着,唯一的出路已被封死。
烟雾喷得那样快,一转间屋子里已经全是影影绰绰雾影。
饶是云照体质过人,也感觉到有些头晕。她闭住气,转身跃过去对付店主。
无须对付,店主已经软软的瘫在那里。一丝略带得色的笑容凝在唇边,十分诡异。
云照相信当前的事件绝非店主临时起意。他一定一早背叛了组织。如何擒拿组织派来的人,他一早策划周全。云照相信他身上不会找得出开锁工具。
她站起身,轻轻的吸一口含着麻醉剂的空气,闭气,摇摇晃晃走出几步,然后软倒在地。
她并不害怕麻醉剂,用到这招,就表示对方无意取她的性命,只不过想生擒她来加以利用而已。她的身体对麻醉剂有一定抵抗力,现在又努力闭气让自己尽量减少吸入,想来会在对方预期之前提早醒来,到时再作定计。
躺在地上,云照缓缓闭上眼睛。
支持了三分钟,实在气闷,云照憋不住吸入一口混着麻醉剂的空气。
意识已渐渐涣散,云照仍是努力控制呼吸。
对云照象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房间门终于打开。当然,事实上,不过过去五分钟而已。
有新鲜的空气流进来。
云照听到一个人的声音说:“晕了。不急着搜她身,等把她送到老大那边,由那边的人招呼。”
很不错的待遇。云照放心的放松身体,让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
她感到有人轻轻的抱起她的身子。然后,最后的一点知觉也倏然失去。
这个时候,江瀚刚下飞机。
一名男人来接他。这名男人名唤比利,以前曾有过接触,故此也没有多作寒喧,便直接登车。
一上车,比利便对他说:“詹姆士,你说的那位小姐下了飞机后就前往城的西区。她非常机警,虽然我们派出了六个人,但还是让她甩掉了。”
江瀚眼睛里闪现笑意。“那个区有什么不寻常的人物与地方?”
对方的眼睛马上亮起。“不愧是大哥的兄弟。”他赞,马上拿出手机,拨了出去,下达连串指令。
跟着比利又打开手提电脑,联上网络查询。隔一会儿抬起头:“江,这里……”他调出那一区的地图让江瀚过来看,“这处赌场,这一条街,还有这间咖啡馆,都常有道上兄弟出没。”
停一停,他补充:“我已经叫兄弟们小心监视。”
江瀚含笑点头。
苏,你在哪里?他在心里问,眼前又浮现出心中的女郎巧笑倩兮的身影。如此鲜明。
而这时,比利的手机又再度振铃。他接听,然后,转过头来,对江瀚说:“他们说,那间咖啡馆有可疑人物出没,并且,刚才有一辆货舱密闭的货车,直接开进了咖啡馆的车房里。”
江瀚霍的站起,头撞到车顶,他又再坐回原处。
“其它地方呢,有没有什么可疑表现?”他问。
比利又在电脑上手机里分别发出查询信息。两分钟后,他再度报告:“没有,就只有那间咖啡馆比较可疑。”
江瀚的眼睛里,闪动一簇小小火焰。
“请替我准备以下物品……”他开始交待。“多派几辆车跟踪那辆货车。”
“你这么确定她……”对方说。
“没错。”江瀚点头,“这辆货车的出现,摆明是要运送失去行动能力的人。”
比利脸上露出钦佩神色。“我去调集兄弟……”
“不必。”江瀚制止他。“我要一个人去。”
看着对方不解的样子,他略为自得的说,“一个人去,才叫英雄救美。”换言之,带上一大堆人去,肯定是要分薄他的英雄光辉的。
“这样不好吧?”比利不同意。“大哥有言在先,要我们在配合您的需要之余,一定要注意您的安危。”
看到江瀚一脸没得商量的神色,比利再急急的说:“江,你放心,我们虽然平时很低调,但在必要时候还是会出手的,你不要怕这次的行动会让我们暴露……”
一番赤诚的表决心没有得到发挥的机会,被表决心的对象漫不经心的一挥手:“不必,既然你们老大都说由我作主,那么我就要一个人去。”
停了停,看着比利一脸忧心忡忡的神色,江瀚作出让步姿态:“这样吧,我同意让你接应我。”
帅帅的一挥手,江瀚脸上露出得意憧憬神色。没有办法,天生爱现的性格改不了,他期待他占尽风骚的出场方式。

16.

这个时候,云照已苏醒。
比她预计的苏醒时间更早,她的神智一点一点回复还原,开始感觉到身子在颠簸,原来还未到达目的地。
没有睁开眼睛,她索性闭目养神。
车子又开了二十余分钟,方到达目的地。云照感觉车子停下来,然后有人打开车厢,上来把她抱起。
云照没有动弹,仍是保持那种软软的昏迷中的姿态。虽然抱她的人一身汗臭味,可是她仍然没有睁开眼睛的意图。
她也没有用精神能力去查探四周动静。才从麻醉剂的效果中醒来,而且之后肯定面临连串争斗,云照不认为这个时候耗费精神是一项合理选择。
她感觉抱她的人在上楼梯。那么,要么房子是别墅或小洋房,有两层以上,要么是这些人行迹诡秘不敢搭乘电梯。不过云照觉得前一项可能性较大,因为电梯房住客相对会较多,这样明目张胆的抱着一个人走,难免会撞上不相干的人。
果然,按云照的感觉,他们只上了一层楼的高度,就开始改走平地。
当她身子接触到柔软的床那刹那,有一个声音响起:“把罗伯特弄醒。”
罗伯特,自然是刚才诱云照入壳的店主。
云照也隐隐闻到一点刺激性气味。离她约有三米的地方,有人打了两个喷嚏。
然后是衣服擦动中发出的歙唆声音。再过了一阵,她听到了男子声音:“呃……斯蒂文,抓住了……”想来他发现了一边的云照,于是住嘴不说下去。这正是罗伯特的声音。
另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罗伯特。这个人有用吗?”
罗伯特的声音,十分惊喜:“太有用了,她是组织里最受器重的一批人。没有想到组织居然派她来,我们的计划大有成功的可能性。”
“嗯,是不是放心了?”这是斯蒂文的声音,听上去……居然有两分轻狎的意味。云照怔了怔。
罗伯特吐出一口气。“希望组织上可以看在她的份上,接受我的条件……”
那个低沉的声音,带着更浓的调笑意味,说:“放心,你担心一个不够,再递消息过去,说这个女人失踪,你需要帮手协助,再诱两个人来好了。甜心,你放心,我怎么舍得你死……”
云照掩不住心里的讶异。她暗暗的凝神,运用她天赋的意识察探能力窥探究竟。
脑海中马上看到一幅画面,宽大的房间里,自己的身体正静静躺在一张大床上,而对面的沙发椅上……居然是两个男人搂抱着坐在一起!
清秀脸容那个,自然是罗伯特。而搂着他在亲密细语的男人,有一张非常MAN的脸,黑色T恤下面隐现充满力度感的肌肉线条。原来……
想来,罗伯特是为了这个男人而起了背叛组织的心思吧?云照刹那间明白。
他们刚才的话里表明,罗伯特并非特定要绑架她。换言之,组织上来任何一个人,也会被绑架。而她来,落入他们手中,那是罗伯特的意外之喜,因为他原来并没有想到组织上会派她这样够份量的人来此。
换了别人,可能不会那样快得到答案。可是云照马上知道了究竟。
果然,罗伯特的声音里,含着几分隐忧:“我怕组织上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肯给我解除禁制。”
“他们敢!”斯蒂文低咆。“若是他们不肯,我就先撕票,然后跟你那个见鬼的组织正面宣战。以后教你们组织再也别指望做哥伦比亚南线的生意!”
“斯蒂文!”那是罗伯特既感动又不赞同的呼声。云照结束了她的查探,有些镜头,非礼勿视。
她全无感觉的听着衣服摩擦的声音与唇舌交接的声音响起,心里开始思量起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刚才的对白证实了她的猜测,罗伯特果然是为着解去他身上的相思,铤而走险搞出了这样的事情。
组织里被种上相思的人,究竟有多少?云照这个时候,对罗伯特没了之前的恼怒。
如果有人肯、且有足够能力庇护她,想不脱逃,那是假的。如果绑架几个组织里的人要求组织解开相思的禁制会有用,云照相信她也会这样做。
只不过,这样做真的会有效吗?云照不认为组织上会为了她而向背叛组织的人妥协。想来他们除了绑架人质之外,还有别的计划措施配套施展,以求达成目的。而他们具体有什么计划,正是她想查探的。
短短时间里,云照想,她已经明白了罗伯特这样做的行为动机。让她猜不透的是那个斯蒂文。这人是何方神圣?手上有多少人马势力?他与罗伯特拉上关系,真的只是为了所谓的爱情而没有利用成份?如是想利用罗伯特,那么,他要利用到哪一步?云照期待他们在后面的谈话中可以再透露一些有用信息。
比之前更加大的响动打断了云照的思考。她听到罗伯特在低低的推拒说:“不,斯蒂文,现在先办正事……”
接下来的话被消音,取而代之另一种暧昧的声音。云照在考虑,如果面前的两个人实在热情难禁的话,她是继续装睡被迫旁听,还是现在就起身脱困?
嗯,还好,罗伯特的意志看来比较坚定。听声音,他挣扎开了斯蒂文的拥抱,再发出声音时,他身处的位置离云照近了几分。他说:“我先检查一下她,把她的通讯器什么的先取下来。”
云照知道他定然是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电子检测仪,应该是轩辕家的出品。几声轻微的“嘀嘀”声响过,有一双手很轻柔的摘下了云照的手机,云照的腕表,云照的耳环。
“真精巧。”斯蒂文的声音也靠近了。他啧啧赞许:“甜心,这对耳环……”
“别想让我戴上!”罗伯特的声音第一次含着怒气。
斯蒂文笑:“啊,亲爱的,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说,这对耳环也是通讯器?”
罗伯特将信将疑的随口“嗯”了一声。
云照在心里骂:干么一个劲打情骂俏?怎么不谈谈正事!
正事马上来了。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男人脸色惶急的奔进。
原本亲密的挨在一起检查云照随身小物件的两名男人马上迅速分开,斯蒂文沉下脸:“干什么……”
他的话被对方打断:“老大,有可疑人物!”
“你们不会打发掉?”斯蒂文怒喝。
回答他的,是非常响亮的玻璃碎裂声音。占据着一整面墙的那幅落地长窗的玻璃正在分离崩析。四溅的玻璃反射着外面阳光的光线,眩目而美丽。
当玻璃碎片落地的声音凌乱的响起,落地长窗那里出现了一个人影。自然,这个时候云照已经偷偷把眼睛睁开一线,观察四周动静。
如果是有人来寻仇,她只好趁乱溜走了,再装下去麻醉剂时效也该过了,况且也再听不到什么内幕消息。
而罗伯特与斯蒂文则是在玻璃碎裂时已经身手敏捷的寻找到藏身之地,一个往沙发后翻滚,一个则闪出门去。至于刚才报信的小喽罗,被闪出门去的斯蒂文撞翻在地。
几乎是立刻,“哒哒哒哒”的机关枪声不绝于耳,云照看得清楚,从上面的楼层或房顶上荡下一根长索,某个不速之客正一只手攀着绳子向玻璃长窗荡过来,另一只手则持着一把机关枪。借着绳子向室内荡进来的冲势,他手里的机关枪在对室内作连续的扫射。
这一轮扫射的作用,立威、清除抵抗的用意明显大于杀人。因为子弹发出的轨迹大约都是一米二的高度,碎屑弹片飞溅的同时,墙壁上差不多等高的出现了一圈弹痕。
一轮扫射过后,来人已经借着绳子荡了进来,落到地面上。
云照看到斯蒂文想要抢进房来。江瀚头也不侧,反手两枪,打在门框上,警告意味十足,斯蒂文马上缩了回去。
江瀚?是的,当然是江瀚。云照一眼便认出这个爱现的家伙。
她在心里苦笑。这帮倒忙的家伙,他是怎么找来的?他的闯入,害她的刺探大计完蛋!
门外一下子扔进一个类似炸弹一样物体。云照马上想,难道斯蒂文连罗伯特的安危也不顾了?
在室内遭遇炸弹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这当儿顾不得装昏睡,云照条件反射的一个翻身,向炸弹的反向方翻滚,滚到床下去。
然后借着床的掩护,云照探出一点点脑袋观察动静。
江瀚一抬手,一点银星从他手里射出,迎向那枚炸弹,那枚炸弹马上改变轨迹,向来的方向急速飞回。
从云照的角度,正好可以斜斜的看到门外局部地方。此刻门外一下子浓烟滚滚,还夹杂着许多呛咳的声音。
原来只是一枚催泪瓦斯弹,云照想。
“小心!”她出声。因看到沙发后的罗伯特一下子窜出来,想伺机冲向江瀚。
黑洞洞的枪口马上转向罗伯特,中止了他一切想要进行的行为。然后江瀚利落的出脚,一勾一绊一踢,罗伯特又跌回沙发之后,并且,江瀚再出足对准沙发一踢,这一脚好大的力道,沙发一下子漂亮的在空中翻了半圈,正好反过来扣在罗伯特身上。
也许压着了他的腿,云照听到罗伯特低低的惨哼了一声。
江瀚背对着云照,用枪对着门口,缓缓一步一步倒退。
退到云照旁边,他回过头来,对云照展开一个非常帅的笑意。“苏……”
云照霍的出手,一把拨下他腰上别的一把小刀,反手掷出去。
又一枚催泪瓦斯弹被小刀击打出房门,外面房间的烟雾更加浓密。
云照没好气的白一眼江瀚,耍帅爱现也不看场合。这当儿倒还顾着要展示他的雄性魅力。
江瀚的笑容僵了僵,又再次无懈可击的展开:“苏,来,我们走吧。”他伸出手来,要拉起云照。
可是吸取之前的教训,他只能半侧着脸看云照,大部分眼光需要投往反方向关心室外动静。于是在江瀚心里已经操演完美的姿态这下不能做得标准,动作显出两分别扭来。
云照自己起身。
“苏。”江瀚柔情绵绵伸出空置的左手拉住云照的右手。
看来他不拉住她表功是不肯罢休了。云照暗里翻个白眼,任由江瀚拉住她的右手。
这当儿第三只催泪瓦斯弹掷了进来。真是选对了时机,云照的右手让江瀚拉住,而左手离江瀚的身体太远,急切间找不到可以掷的东西。
江瀚同样面临相似状况,左手拉住云照,而右手持枪。紧急关头他不假思索的举枪迎击,电光火石间子弹准确击中掷进来的催泪弹。
“砰”的一声过后,这间屋里马上也是浓烟滚滚。不必江瀚发话,云照已经挣开江瀚,发足向落地长窗疾奔。
“抱住我。”江瀚的反应不比云照慢,半秒之后同样也奔到窗口。同时云照注意到他的左手已经火速的戴上厚厚防护手套,显然是要继续利用之前那根长索。
不多说话,她抱住江瀚,身子近其所能的贴近,两只手紧紧抱住江瀚的腰。
江瀚左手拉住长索,足尖在窗台上一蹬,他与云照便荡出了窗子。
一个反手,机关枪向身后的墙壁上射出子弹,巨大的后座力把他们推得向前。一转眼两个人的身子就越过了身下的围墙。
江瀚反手把子弹耗尽的机关枪往身下一掷,右手轻轻一抖,袖子里突然射出另一条绳子,钉进墙外的一株大树粗大的树干里。
与此同时江瀚迅速放开左手扯着的长索。现在他们拉着那条绳子往树下降去。
云照百忙之中看到有一个人守在大门外的居高临下位置,一有人出来,就是一冷枪射过去,很好的防住了大门,看来应该是江瀚的帮手。
江瀚带着她,稳稳的落地。
马上有一辆车开过来,车门已经打开。江瀚拉着云照的手,上了后座。
车子再开过去,接了守大门的人,然后一下子提起速度,往前飞驰。
云照观察了一下车子前排的两个人。嗯,都是看上去很机灵的人物,此刻他们也在好奇的打量她,眼里带了一点不太过份的惊艳神情。
“苏……”趁着云照没有注意,江瀚向前排二人投去警告眼神,然后拉住云照的手,要求全部注意力。
“干嘛?”云照回过头来,迎向江瀚深情款款眼神。心,有个地方微微的一动,可是更多的是不耐:这家伙,一看到她,马上就摆出雄性孔雀开屏的姿态,真叫人吃不消,果然是浪子一名。
“你知不知道,我好担心你……”醇和的嗓音低低的响起,里面的焦虑、安慰、怜惜等等情绪表达得恰如其份。“还好我赶到得及时,要不然……”
“又表功?”云照睨他一眼。
“不是,苏,”江瀚紧紧的握住云照的手,“你别看我表面上看上去镇静,可是我心里真是十分着急,真怕你……”这样的说辞当然要用中文,免得被前排那两个家伙听懂了去。
表白再一次让云照打断:“谁要你多事!再说,你着急?你是在一边着急,一边精心的设计你过完美的出场的方式,对吧?”不知为什么,云照就是想跟江瀚抬杠,喜欢把这以惜花客自居的男子逼得悻悻然哑口无言,失去惯常故作风度翩翩的姿态。
“谋定而后动有什么不好?”江瀚还是表现出适宜的风度举止,天知道他心里的郁闷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就不能表现出稍为领情一点的样子吗?
“嗯,很好。”云照敷衍她,跟着要求:“请送我到最近的机场。”对方只是摘下了她几件通讯器,并没动她的文件护照。
“对方追来了。”江瀚淡淡的提示,然后挨近一点儿,一只手搭到云照的肩上,把她揽入怀里。
云照并不抗拒江瀚的拥抱。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表现出让她警惕或抗拒的一面,云照有敏锐的女性直觉,她清晰知道江瀚接近她的目的在于男与女的天然吸引而非心存利用。她靠在江瀚的怀里要求:“甩掉他们,然后安排我离去。”
“没问题。”江瀚含笑俯头望着云照,右手食指轻轻抚上云照的嘴唇。
云照觉得嘴唇让江瀚触过的地方发痒,她掉开头躲避。
这家伙就是爱玩好色!
云照心里在警告自己,可不能让江瀚迷晕了头。爱情是最沾染不得的玩意,会教人失去理智的。
再说,跟面前的对象谈爱情,只怕也是一场笑话。这样的男人,永远只对没有征服的女人感兴趣。
“在想什么?”江瀚的嘴凑近她的耳边,很低声的耳语,呼出的气流拂过云照的耳朵,又带出另一波麻痒感觉。这样的情形,很有点儿暧昧。
“刚才绑架我的是谁?”云照想到一个正经问题。既然那边打探消息未能尽兴,从江瀚这里探问也是一样的。
江瀚正欲开口,又止住,笑着说:“告诉你可以,可是,你要陪我渡过一个假期。”
云照一下子从江瀚的怀里坐直身子:“这样都要交换?你有点风度好不好?”
江瀚笑吟吟。是啦,他也是变脸大师,当然不怕她假装出的疾言厉色:“我又不是君子,要什么风度?”他把脸凑过来,眼里是狡黠笑意:“我只是浪子,浪子追起女人来,是不择手段的。”
云照别开脸去。
车子恰好在此时紧急刹车。
“来,我们下车吧。”江瀚没事人似的笑嘻嘻来拉云照。
云照让他拉着下了车。
前方不远处,一架直升飞机停在草坪上。
江瀚拉她:“来,我的公主,我们度假去。”
直升机上下来一个人,与江瀚打一声招呼,钻进了他们之前开来的车子。然后那车绝尘而去。
这里是荒野。云照微笑了。看来她势必要坐上这架直升飞机。
她换一种语气,略带一丝惊讶与崇拜,轻声问:“你……你会开飞机。”
江瀚笑了。“当然会,放心,我开飞机,不会让你受惊吓的。”
云照不着痕迹的挣开他的手,向飞机方向紧走两步,问:“这飞机是你叫人准备的?”
“当……”
不等江瀚说完,云照一下子向直升飞机冲去。不断加速,然后一下子跳起,手在支架上一撑,另一只手已经够到机舱门。
身后传来衣袂带风的声音,江瀚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说:“苏,别这么无情无义……”
这家伙反应倒也够快。
云照反足向身后踢出,一只手忙着打开舱门。
没有踢到,而云照眼角的余光发现一只手按向她的腰际。
迫不得已一个闪身,她向旁边闪避。江瀚借势一下子蹿到她左边来。
“亲爱的,你甩不掉我的。”江瀚出声了,语气轻柔,但是内容十分可恶。他柔声说:“来,别闹小脾气,你不是还要问我刚才那些人的事?我上去慢慢说给你听。”
云照反手一个肘击,想要迫他退后。
原来江瀚的身手当真不弱,他灵巧的一个后仰,身子象猿猴,搭上另一根支架,轻飘飘一个转身又换到云照身子右侧。
他不肯跟云照正面为敌,可是嘻皮笑脸,东闪西避,云照一时也没法把他迫下去。
“喂,再闹下去对方要追来了哦。”百忙中江瀚出言警告云照。
这倒真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审时度势,云照认为跟江瀚和平共处的一起离开是明智选择。就算是一起度假也无妨,反正又不是没一起度过假期,再说一起度假还有消息可以换取。
想到这里她收手。“好啦好啦,烦你。一起走便一起走吧。”
江瀚快乐的欺近云照,在云照脸上轻轻一吻。“知道你只是跟我闹着玩的。”他说,一只手拉开机舱的门。
话是那样说,他可也不敢再掉以轻心,这次不要表现什么风度了,他先钻进机舱,才探出身子来拉云照上机。
云照刹那间脑里有个美妙的构想,先拉住江瀚的手大力一拉,然后突然一放,在他想稳住身子时再一拉,相信江瀚有百分之七十可能会跌出机舱来。
她望一望江瀚。那双望向她的眼睛里是明明白白的疼惜怜爱。就算是演戏,他总也演得这样尽力。
无论她多么不肯领情,怪他多事,可是今天,说到底,他总是让她欠了一份人情。
云照的嘴角缓缓的扬起。她对着江瀚伸出手去。

17.

“你……为什么来?”直升机起飞半小时后,云照才终于幽幽的问。
江瀚认真的操作着仪表,闻言飞快的侧头瞥她一眼,又重新把注意力回到仪表上去。
“你知道的,又何必问。”他缓缓的说,醇和的声音具有穿透力般,把一种百转千回的情愫,送到云照心里。
云照也放轻声音:“若我说,我不知道呢?”
柔情的眼波,快速的再扫过她的脸,眼神里,还含着几分宠溺。“真要我说?”江瀚轻笑。“你还不知道,我是为了你来的么?”
话题又僵在那里。
其实,云照是转弯抹角的想探听,他对她的背景身份,知道了多少。可是江瀚只愿意扮情圣,不肯把话题转到她期望的那个方面,让她捕捉一点蛛丝马迹,真是教她懊恼。
云照只好换一另一个方向试图挑起话题:“你何必为我出头,得罪这些不相干的人?”
江瀚望她一眼。“喂,苏,”他柔声说,“你不要害我一次又一次的望你,这样操作仪表很容易出错的。”
云照无力的咬一咬下唇。看来,面前这人要紧守口风起来,也是很不好对付的。
江瀚含笑望云照。“亲爱的,你太紧张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子吧。到了目的地我叫你。”他说。
云照决定接受江瀚的意见,睡大觉去。反正接下来想来要共处个几天,她还有机会探听。
江瀚带云照去的地方,真正意想不到。飞机下降时带来的气压变化惊动了合眼假寐的云照,她坐起身来往窗外看,触目,是满眼蔚蓝的颜色,向四面延伸,只有左边视野的极边缘处,一条绿色的带子。
然后飞机缓缓的降落,一大块一大块的绿色扑面而来,是那种蓬勃的,旺盛的绿色,深的浅的色块,争先恐后的扑入云照的眼帘里,配着蔚蓝的水,非常纯粹的色彩,有一刹那云照被眼前的美景所感动,心里泛出单纯愉悦感觉。
噫,云照吃惊。为什么生命中单纯的感动与愉悦,总是在与江瀚在一起时,方能体会?
她侧眼望江瀚一眼,他正在专心驾驶飞机往下降落。一脸专心神色的他,褪去了素日给云照那一点轻佻形象,原来,也是能给人安心信任感觉的。
云照有一瞬间的恍惚,同样是在飞机上小小空间里,她曾与谁共对过?连心境也是那样熟悉,同样是以略为提防眼神看对方,可是心里又不失信任……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另外两个人的身影。是……檀元朗与轩辕琦。真是奇怪,回忆,总是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候,霸道的出现在脑海里,象旧电影般一幕幕在眼前闪回。
云照的脸容柔和下来。她曾经怨恨过那两名少年,在给她一点点温暖后,却又再将她舍弃。这样的行为,比一直不给她希望温暖,更加教人难以忍受。可是此刻,云照忽然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过去了久远的这件事情。
纵然他们收回了给她的温暖,可是,她的生命中,总曾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过温暖的,不是吗?
人生不过就是一次又一次情感的体验。有过温馨回忆,虽然短,云照也愿意记取。
云照侧头望那个全神操纵飞机降落的俊美男子。无论如何,他总是愿意给她温暖的人。无论如何,他总是曾经让她单纯的快乐了三天的人。
也许是让满眼美丽的蓝色绿色所融化,这一刻云照特别软弱。她甚至想,呵,这双眼睛,原来除了分析场景事物之外,也会欣赏美丽的景色。
身子轻轻的震荡了一下,飞机着陆了。
江瀚打开舱门,一股带着海腥味的潮湿空气一下子扑进来。这个时候,云照才从那片迷惑人心的色彩中回过神来。
“一个岛?”她问。
“聪明。”江瀚一边答她,一边跳下舱门,然后,伸手接她。“来,我的公主。”
云照伸手出去。手触到他的指尖,仿佛触发了一点小小电流。她条件反射的缩回手去。
江瀚让她这个难得可爱的动作逗得笑了,唇角愉快的向上扬起。
“来,苏。”他继续保持伸出手来的姿态,声音里,带上点诱哄,软软的又象是想对云照催眠。
云照镇定一下自己,把手放在江瀚掌中,跳下飞机去。
江瀚上来关住飞机门。落锁。
云照说:“这个岛不大?”透过树影,她可以看到那热烈地铺满天与地的蓝色,是那样纯粹美丽的颜色。并且,耳边能听到细碎的浪涛声音。
“是的,一个小岛,面积不足七平方公里。”江瀚锁好飞机,过来拉住云照的手,非常自然的姿态与神情。他说:“来,要不要先沿着岛走一圈?”
这座岛真的不大,可是要走完一圈也殊不容易。因为整个岛还保持着极为原始的风貌,要想在丛林里穿行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云照是现实的人,没有走上十分钟就问:“这岛好象人迹罕至?那么淡水和食物如何解决?”
江瀚笑着把他牵在手掌里的手拉到唇边轻轻一吻。他说:“放心,石屋后头就有一眼泉水,货真价实的矿泉水,要不要我告诉你里面所含的铁钠锌成份?”
石屋?是的,走了十分钟,在树木与爬藤的掩映下,云照真的看到了一间石屋。
有没有提过,这个小岛,十分陡峭,简直象从海上升起的一座小山。就在小山的半山偏上一间,凹进去了少许,正好这石屋就座落在这个小小的凹凼里。
同时,这明显是一座位于热带洋上的小岛,因为触目所见,大多为雨林植被,乔木高大,灌木丛生,爬藤植物则是四处蔓生。而石屋,几乎让这些灌木与爬藤植木淹没在其中了,云照只能勉强自爬藤没有遮住的小块墙壁上的苔痕判断,这座石屋,已经有许多年的历史。
“你喜欢收集古堡古屋?”云照问。
江瀚笑。“不,这只是某次不经意间飞下来玩时发现的地方。看了看好象没有主人,我就老实不客气据为已有了。”
云照扬一扬眉。“飞下来玩?你玩乐的时间真是大把大把的。”
江瀚难得的有点忸怩:“苏,你是不是说我不务正业?”
云照侧头望着江瀚。“不,”她认真的说,“我没有这个意思。”其实她有点羡慕,她从来,不曾有过可以无目的只管玩乐的时光。
江瀚立刻就采信了云照的声明。他开心的亲亲云照的脸。“不要嫌这里简陋啊,我一次次的搬了不少东西来呢。”一边说,一边推开厚实的木门。
云照又一次觉得奇怪。这门并没有锁,也只是用一个简单的门闩自外面闩起来。她忍不住启口问:“为什么没有锁?并且,外面的门闩……”
江瀚一边进屋,一边答她:“怕偶尔会有人需要使用。”他对云照笑一笑,“这里虽然人迹罕至,可不排除万一有海难之类的在附近发生,或是有谁驾机来到这小岛。要知道,这座岛上可只有这样一间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子。”
他推开门,转身向云照摆出“请”的姿势。
老旧的石屋,显然又是为了最大限度的阻挡风雨,只有很小的几个通气窗,采光并不好,整间屋子黑漆漆的。可是江瀚在墙壁上一阵摸索,真神奇,一盏白炽灯在屋顶上方亮起。
“这里居然通电?”云照这次是大大的惊讶了。
江瀚笑了。他说:“我一向把这里当成我最隐秘的后花园,所以诸般设备自然要配套齐全。你信不信我疯狂到什么地步?我曾经驾飞机飞行数千公里,就为了把整套的水力发电机组带到这里来安装。”
云照再次觉得有必要对面前的花花公子刮目相看,他居然会安装机组。她问:“那么室内的所有照明线路,都是由你安装完成?”
江瀚保持着动人笑容。他说:“是。来,进来吧,我的客人。”
有别于石屋粗陋的外表,室内的布置粗犷中透着舒适气息。地板是一块一块平平整整的原木铺就,打磨得十分光滑,在屋子的左方,是一套原木的矮矮小几和小凳。而右边,则是一张大大的虎皮铺在房间一角。
云照脱掉鞋子进去,立刻在虎皮上找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姿势坐下来。
江瀚打开墙边一个同样手工朴拙的原木柜子,扔了两个靠垫出来给云照,又不知是哪里翻出来两只杯子。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亏江瀚还备得有酒,他拎出一只酒瓶,倒了半杯雪梨酒递给云照。
云照觉得惬意。坐在虎皮上,她半眯起眼睛靠上墙壁。
“江瀚,你这里的确是个安乐窝。”她评价。
江瀚紧挨着她坐下来。“那么,我们隐居此地好不好?”他笑吟吟凑近云照身边,鼻子亲昵的在云照脸颊边蹭一蹭。
云照一下子睁开眼睛,并且,坐直身子。“吓,怎么可能。”她说,“我可是庸庸碌碌的红尘中人。这里住十天半个月犹可,叫我长年累月住下去,我会闷死。”
斜睨了江瀚一眼,她补充:“只怕你,同样如此。”
江瀚抿一口酒。“苏,你真没情趣。”他低声笑,“现在先答应一声又有什么关系。你看你,真对不起眼前的良辰美景。”
云照也笑了。“你排演这良辰美景熟极而流了,当然觉得跟身边的女郎在这里谈情说爱是种情趣。我可是第一次被邀到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来,你说,我一听到要我长久的住下去,我该不该怕?”
“喂。”江瀚由之前闲适的半躺一下子改为坐起身。“少冤枉我,我也是第一次把我的秘密花园开放给另外一个人。”他悻悻然,“说什么我排演得熟极而流……什么呀……”
云照看着江瀚悻悻然的脸色便想笑。她问:“真的?你是第一次带人来这里?”
江瀚整一整脸色。“当然真的。除了你以外,你想想,我还能带谁来?带其它女人来过孤岛丛林的原始生活?我怕她们一下飞机便要大惊失色。”
云照轻轻把酒杯放到身边的地板上。
她终于得到引出话头的机会:“这么说,你也知道我不是普通女子?”
江瀚云淡风轻的笑:“你当然不是普通女子,在我眼里,你是最独一无二的珍品。”非常诚挚感人的语气。
云照蹙一蹙眉。“江瀚,”她忍耐的说,“你知道我那句话的意思。”
江瀚的笑容僵了僵,然后,他再一次展开笑意。“轩辕云照?你有这种非要让人拆穿你的嗜好?”
不,云照在心里反驳。她只是想让他亲口证实他知道了她的身份,这样,她才可以始终对他提起警惕,免得一不小心失了心。
云照淡淡的说:“我只是不想你掩饰得太辛苦。说吧,你为什么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江瀚的笑容暂时凝结在唇边。他望着云照,隔了一会,才缓缓的说:“我接近你的首要目的,是因为你是一个吸引我的女子。”
他的声音,这一刻听到去特别真诚。有别于平时话里刻意强调出的真诚意味,这样直接的一句话,反而让云照愿意相信。
停一停,江瀚接着说:“我只是在老是与你兜圈子的情况下,对你展开调查,这才发现你隐秘的身份。如果你认为我想要利用你,那么你错了。我对你的全部兴趣,在于你是一个美丽的特别的女子,而我,是一个以追逐美丽为人生目的的人。”
听起来十分让人入信。云照仍然不屈不挠追问:“你究竟知道多少我的事?”
江瀚抬眼望向云照。“并不是很多,但是,也足够了。你是轩辕家的表小姐,替轩辕家从事商业间谍工作,对吧?龙氏、恒远珠宝、远洋运业……你都曾经插过手。我目前所知,就是这些。”
云照勾一勾唇角。她知道轩辕家替她把资料造得很好,江瀚能查到这么多,真是不容易。
江瀚笑了。“我想你,也有查我的来历吧?”
“浪子。”云照回他淡淡的两个字。
江瀚扬一扬眉。“看,我们都各自有一个不能见光的身份,难怪我遇上你以来,总是勾心斗角,不能尽兴投入男女美妙的关系里。”
这能怪她?云照白了江瀚一眼:“你也要负一半责任吧?对了,你怎么会知道我会被绑架?绑架我的人是谁?”这才是她之前说了半天,真正想迂回达到的主题。她一早有过权衡,江瀚肯定是知道了她的一些身份,才能这样巧赶来“英雄救美”。现在彼此点穿对方的隐形身份,她再开口问这些事情,江瀚也无法支唔其词。
果然江瀚怔一怔,失笑:“老天,苏,你真是一点也没有浪漫细胞?”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云照提醒他。这是她同意与他一同度假的条件:他要告诉她,她之前对手的详情。
江瀚无奈的答:“斯蒂文手下的黑帮控制着哥伦比亚三分之一城市的毒品供应,另外也有走私军火。说到这里我也要问你,苏,轩辕家与飞虎帮会有什么生意往来,需要出动你这个超级间谍?”
看来似乎他对她的真实身份了解也有限?抑或他知道得不少,却故意装出所知无几的样子来骗她?云照一边在心里揣测,一边顺口回答江瀚:“我是让人骗去的。”
不等江瀚来继续盘问,她接着问:“这个帮会有些什么人?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
自然,江瀚之前策划的浪漫旖旎场景被毫不浪漫的问答谈话所取代。两人交换了半天各自所知后,江瀚懊恼的问:“我是带你来度假的,还是来做向你提供情报的线人的?”
成功得到所需的信息,云照心情很好。她笑着吻一下江瀚的脸颊。“真小气。我可不可以理解你刚才这句话是变相的市恩?”
江瀚的手揽上了云照的肩。“不是。”他笑着声明,“我是变相的表白我对你的一片痴心,为了你,我连最掉价的线人身份也肯尝试。”
手,一点一点收紧,江瀚缓缓的把云照揽入怀里。
云照对着江瀚侧过头去。她笑,很狐媚的样子:“少说什么一片痴心,你是变相的要我报答你,对吧?”
“不是。”江瀚不肯承认。
“不是?”云照索性偎到江瀚怀里,嘴唇移近江瀚的耳朵,轻轻的吹一口气。“那么你是不需要我以身相许来报答你啦对吧?”
反正现在正事已谈完,既然说了出来度假,云照乐得抛开其它事情,逗弄一下面前的男人。
江瀚的身子僵了一下。她倚在他怀里,自然感到了。云照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脸再凑近江瀚一点,轻轻在他耳垂上咬一口,还用舌尖轻轻一舐。
江瀚的身子一下子绷紧。
过了天昏地旋的三十秒,云照已换了姿势,半躺着让江瀚压在身下,长发散了一地。
“你这个小妖精。”江瀚半支着身子凝视着她,话里半是欣喜半是无奈。他报复的吻她,额头,嘴唇,重重的。
云照推开江瀚,身子借势滚到一边去。她曲肘支起身子:“喂,浪子,你一向都这样急色吗?”
江瀚魅惑的抬头望她:“你不喜欢狂野?那我会尽量对你温柔的……”
云照状若不经意的一舔唇。“谁说要与你什么狂野呀温柔的……”
下一秒,她已栖息在江瀚的怀抱里。江瀚的声音,带点暗哑,又有点隐约的激动:“调皮的小精灵,刚才是谁说,要以身相许的?”
“是你自己说不要报答的。”云照用食指点住江瀚的下巴,然后,强迫那张靠她太近的脸掉转方向。
“傻孩子。”江瀚把头往后仰少许,避开云照的手指头,再换了个角度亲了亲云照的头发,“把男女之间最美妙的一件事说成报答,就太没有情趣了。”
云照一下子出手制住江瀚的左手肘关节。“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想要。”
她拉开江瀚环着她的手,俐落的从江瀚的怀里翻身站起。“至于报答,你自动弃权,所以,没机会啦。”
“苏!”江瀚也一下子自地上弹起。他的眼睛里,一点小火花在里面跳动,脸上有了薄薄红晕。“你好可恶。”
云照吐吐舌头:“我并不留恋于男女床第关系。如果令你失望,对不起。”
江瀚踏前一步,把云照抱在怀里。“可是我想要你。”他俯头去吻一吻云照的左边耳垂,然后接着说:“你总不能只管点火不管灭火吧。乖,我会令你满意的。”
云照在江瀚怀里懒懒的摇头:“不,我不想要。”
“苏。”那是满含挫败感的一声低喝。江瀚的身子紧紧的贴着云照。云照感觉到江瀚的欲望蓄势待发。
可是那是他的欲望,不是她的。
她干脆把头靠上江瀚的肩,什么话也不说。
过了两分钟,江瀚挫败的再度开口:“就算是你说的报答吧,苏,我也要。让我们去快乐销魂?”
云照再一次笑了。“可以。”她答他。
身子一轻,云照整个人已经被抱在江瀚的臂弯里。江瀚的眼睛里热情如火,含着笑,他轻轻吻上云照的唇。
云照待激吻完毕,方缓缓的说:“不过……”
江瀚明显的一怔。他有了不好的预感,屏声静气等着云照的下文。
云照漫不经心的说:“上床之前,准备工作要做好是吧?”
江瀚怔了怔。“保险套?”要命,这个时候上哪里买去?
难不成在她眼里,他像是随时走到哪里都带着保险套的那种男人?
云照摇头:“不是保险套。”
江瀚并没有要松口气的感觉。
果然,云照笑吟吟的说下去:“是一张身体健康报告表。”
更毒的要求。江瀚至此万分确定,怀里的小妖精根本没有与他共赴巫山的诚意。
“你耍我?”他委屈的指控。
“没有。”云照抬起头来,在江瀚的唇上快速的一吻。“我只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着想。现在A字头的病那样泛滥,我可不想一时贪欢断送掉自己的生命。”
“我象是患有那种……”江瀚忿忿的把云照放落下地。
“就算没有那些病,现在性病梅毒也多得可怕啊。”云照还是笑吟吟的说。“适当的保护措施对你我都好……”
“苏——”这一声,不知是表达挫败感,或是一种祈求的姿态?
“在去除了我的顾虑之后,我才能没有心理阴影的与你共享鱼水之欢。”云照不为所动的说。
“真的要……那个表?”江瀚用一种悲惨的声音问。
看一眼云照一脸没得商量的表情,他翻了翻眼睛:“你对以往每个想要迷惑的人都要求他们出具健康报表吗?或者,这是你害怕与我上床的推脱之辞?”
云照的唇角,愉快的向上弯:“健康报表是针对你浪子行迳所作的特别要求。不过你放心,属于你的一个晚上总是为你保留的,我不会赖皮。只要给我你真实的健康调查表,你身体上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即可进行。”
转过身,她往门外走:“我还想四处观光观光。至于我们的约定,我会记得的。”站在门边,她深深呼吸,噫,带着青草气息的空气真是清新。
想了想,她回过头来补充:“另外,拜托在我们后几天的相处中你不要扮情圣了,我看着都代你觉得辛苦。还是露出你的本来面目轻松做人吧。”交待完毕,她笑吟吟的出门观光去。
身后传来一声呻吟。自然是江瀚的呻吟。他实在,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于是只好呻吟。

18.

云照住了几天,渐渐发觉江瀚的这个小窝殊不简单。
江瀚没有刻意瞒住她。石屋后方的小储藏室里,拨动一个墙壁上装饰性的铁锚,就象开保险箱似的左十五度右三十度再左十度的拨弄一阵,靠着岩壁那一整面墙便移开,原来里面另有天地。
云照跟着进去参观过,那应该是一个天然的大洞窟,经过后天的人工修整而成。里面乱七八糟,有各式各样匪夷所思的东西。例如一挺重机枪两捆手榴弹随随便便与一箱1921年的甜白酒放在一起,而箱子另一边则搁着一只嵌满各色宝石的复活蛋,显然价值不菲。
云照忍不住问:“江瀚,这里是你的大本营?”
江瀚回答她:“不,这里只是我度假的地方。为求舒适搬了大量东西来此。”他在一大堆书籍杂物里一阵乱翻,然后从书堆里找出一只小小珠宝盒子,扔给云照:“我记得这里面是一对蓝宝石耳环,顶衬你。”
云照转头望向左面靠墙处一台无线电发报器。不知道这台发报器能不能用特殊频段呼叫组织?也许能,这台发报机从体积而论都可以看出功率强大。
可是,怎么绕开江瀚的注意来发报,这是个问题。云照虽然想取悦组织,可是在江瀚面前暴露内情,就算报告了自己行踪,只怕等来的,是更严厉的惩罚。云照在心里叹了口气,把这诱人的念头收起。
她的通讯器全让罗伯特他们搜了出来。现在等于与组织失去联系。
从正式出道至今,她还是第一次与组织失去联系。回去以后,该如何面对管先生的责问?云照有点彷徨。再有一个多月,就是八月十五了。这个时候怎能失去组织的欢心。
江瀚来唤她:“来,苏,把这酒跟烛台替我拿出去一下。”
云照整一整心思,白江瀚一眼:“你倒是会使唤人。”
江瀚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转头搬动另一个箱子。“我还要找那套路易十六时期的银餐具。”
云照耸耸肩,拿着烛台与酒瓶出去。想一想,反正现在也困在小岛哪里也不能去,不如放开怀抱,只当享受假期。
这是一段颇愉快的假期。
云照觉得,她过往的生活真是贫瘠,居然连发自内心的笑容都那样的少,所以这些天随处挥洒的快乐,真是值得珍存。
原来逍遥的生活,也可以令一向紧张的她放松。就是系一张吊床,与江瀚偎依在一起静看清风明月,也是惬意的。
江瀚很知趣,在一纸健康证明表没到手的情形下,没有再向她提出亲密接触的要求。也许是那天让云照捉弄怕了。现在,虽然搂搂抱抱亲吻嬉戏等等动作随时都有,但并没有更进一步。
这样的关系令云照觉得放松。她享受这样不含情欲关系的亲昵。
这个下午,江瀚说晚上吃龙虾,拿了网兜鱼枪要下海捕鱼。
云照当然被要求随行。岛东边有一个内凹进来的海湾,半封闭,通往大海的那一边全让犬牙交错的环礁包围了起来。当然,不是全部包围,礁石与礁石之间有好些一两米宽的水道与大洋相联,可以让各种海洋生物在海湾与大海间穿梭来去。
有这片礁石带的保护,已足够隔开大洋上的风浪,海湾里颇为风平浪静。
这个海湾水质极好,透明清澈,是浮潜的绝佳场地。海湾并不深,大多数地方不过四五米。不过,由于海湾里风平浪静,浮游生物丰富,为鱼群提供了许多食品,所以里面的海洋生物也足够丰富,江瀚已经去行猎过数次。
云照把头发辫起盘在脑后,也戴上面镜、呼吸管和脚蹼在一边潜水。这是浮潜的标准装束,除此之外,她与江瀚都戴上了潜水手套,泳衣也是选那种连身的,手臂与双腿全裹在泳衣里,总之,尽量不让皮肤暴露在海水里。她与江瀚潜水这方面的常识丰富,当然要做足防护措施。谁知道当你的手摸上某个色彩鲜艳的海底生物时,会发生什么事情。
另外一项配备是在腰上别了一把潜水刀。鱼枪她就没有带了,诸如潜水电筒之类的东西,因为是浮潜,不可能潜太深,也统统不带,轻装下水。
云照的水性颇好,可以一口气在这个纵宽约两英里的海湾里潜一个来回。
她在游第二个来回时,看到江瀚就在附近,腰上系的网兜里,已经有了好几条石斑鱼与一只龙虾。
云照游过去拉一拉江瀚的手,比一个上升的手势。
江瀚拉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升到水面去。
“干嘛?”拿到嘴里的呼吸管,江瀚问。
云照也拿下嘴里的呼吸管。“我们需要吃这样多的东西吗?江瀚,你这个所有海洋动物的敌人。”
江瀚拍拍头。“习惯使然。”他有丝赦然,“拿着鱼枪在手,就象在打电动游戏般,恨不得把眼前所见的生物通通消灭。”
“可怕。”云照在水中轻盈的舒展一下身子,借以保持停留在水面上。“今天不许再捕鱼了。”
江瀚双足轻轻蹬动,绕着云照转了一圈。他讶异:“苏,你这样心慈手软?我觉得你不该是这样的人。”
云照怔了怔。
她从没想过自己是不是心慈手软,可是她知道自己在执行任务时,心肠是很硬的。
不过,她有自己的原则。她尊重生命。
也许是自己的生命没有得到尊重,她却额外尊重其它的生命。
刹那间有些伤感,也许是度假的生活太过放松才令她软弱。她蹬着水,轻声说:“你以为我心狠心辣?告诉你,我虽然到处窃取情报,但是我手上没有沾染人命。”
是眼前的蓝天碧海实在美吧,云照才会这样不轻意的吐露了一些关于她的信息。
江瀚伸手揽住云照的腰,唇角漾出温柔笑意。“是啊,有杀孽的事都交给我做了,你自然乐得唠叨我。”他温柔的在云照唇上轻轻一吻。
“什么有杀孽的事都是你做。”云照推一推江瀚。“我有叫你杀生么?”
江瀚坚定的把云照抱紧。“嘘——”他说,“苏,你真吵。”
他侧过头,灼热的唇,重新覆上她的。然后云照感觉到紧紧相拥的两个人,缓缓的沉入海水。
海水温柔的覆过来,漫过他们的头顶。云照从面镜里望出去,从上到下,是由浅至深的蓝色,通透的伸展开去,他们如同置身于一大块蓝色柔软的水晶里。
午后的阳光透过海水照了进来。水里有一点一点的金光,一群色彩艳丽的热带鱼悠游自在的自他们身边游过。
云照感觉到江瀚在轻轻的啮啃着她的唇瓣,嘴边略有一丝微微的咸涩,那应该是海水的味道。突然有一种温柔的感觉席卷全身。她不肯闭上眼睛,一直看着身边美景,一双手,轻轻的抱住江瀚。
这些美丽的回忆,她会,用心的,锁在记忆深处。她要始终记得,她的生命里,也曾经这样浪漫旖旎过!
一向以来她生命中所得太过贫瘠,所以,管她与江瀚之间真心也好假意也好,如果他可以给她快乐时光,她便要享受到底。
一滴泪,悄悄的自云照眼角滑落。云照眨一眨眼睛。是伤春悲秋吗?这一向不是她的风格。
她用力的抱住江瀚。
静静的,在水中拥吻。愿时光就这样静止。
这一刻云照的心境那样澄明。
静静的拥吻着,直到……肺部的灼烧感提醒他们,需要补充空气,江瀚才抱着云照,升到水面呼吸。
当肺部充满了甜美空气,江瀚专注的捧起云照的脸:“怎么办?我越来越对你入迷!”
云照没有说话,只是唇边浮现浅浅笑意。
停一停,江瀚拉起云照的手。“我刚才发现一片好美的珊瑚,走,我带你看看去。”他重新替云照戴上呼吸管,自己也整理停当,牵着云照的手,向海湾外部游过去。
原来之前江瀚已经游出了环礁阻隔着风浪的海湾。从两块大礁石中间游出去二十余米,在江瀚的带领下,云照果然看到了一大片红珊瑚群。红色的珊瑚枝剔透鲜艳,珊瑚中还有不少贝壳与海星。
江瀚牵着云照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指点给云照看。细沙遍布的海底有一只比目鱼,慢吞吞的向沙地里钻去。
这只比目鱼长得十分可爱,或是可怕,身上有着斑斓的花纹,就象陆地上的豹皮。
云照认得这是豹鳎。生活在沙地里的一种比目鱼。
她转头看,视野范围所及,她看到另一只豹鳎往沙里钻去。
这里的软体动物很少,小鱼也比其它地方稀少。也许是因为这里是豹鳎的栖居之地。云照想。她知道豹鳎背脊里分泌出的腺体会让软体动物,海胆和小鱼之类避之则吉。
他们的到来惊扰了此地安静自得的居民。一群蓝底黄点的小鱼从他们眼前游了开去。而前面不远的,珊瑚礁密布的一个缝隙中,云照还看到一只海参在慌慌张张的往缝隙深处缩去。
云照玩心大起,挣开江瀚的手游过去,拾起一个小小贝壳,往海参藏身之处掷进去。
一团海沙腾起。云照正觉得有趣,突然心里没来由的一悸。水流似乎有异常的轨迹。她一抬头,身前不过十多米的地方,一只虎鲨亮着雪亮的牙齿正在迅速向她的方向冲至。
云照向下疾沉,一只手拉住一枝珊瑚多借一点力,加速把身子藏进两丛珊瑚之间去。
戴着目镜视线终归受限制,云照之前不清楚身后的江瀚有没有及时趋避开去。在藏身时身子转动之间,她才发现江瀚不但没有躲开,倒拨出腰间佩着的鱼枪,向鲨鱼的方向疾冲过来。
难道他想只身对付鲨鱼?
这是一个多么疯狂的主意!
可是他真的这样做了!显然,江瀚引起了虎鲨的新兴趣。它调整了一下方向,改向江瀚冲去。
虎鲨是海中强悍的生物。虽然云照与江瀚都不是泛泛之辈,可是云照知道,几乎形同赤手空拳的两个人要在水里对付一头虎鲨,是一件多么迹近天方夜谭的事!
可是,她怎能袖手旁观!云照相信,江瀚这样冒冒失失的亮出身形,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替她引开虎鲨!否则以他的应变能力,又处在她的身后几米外,他应有比云照更好足够的时间反应与躲避!
虎鲨在云照头顶冲过,它的庞大身躯带起的一股强大水流让四周的海水不再清澈!
云照掏出腰上的潜水刀。因为前几次下水都平安无事,他们并没有带防鲨装备。她身上这把潜水刀,也不过是有备无患而已。也许拿着潜水刀去对付一条鲨鱼可笑了点儿,可是两个人合力,总比江瀚一个人与虎鲨搏斗胜算大些。
一股急流对着云照的方向涌过来,面前的虎鲨突然疯狂的大力扭动身子。云照赶快避开虎鲨的尾巴拍击。她相信江瀚的鱼枪定然击中了虎鲨的某个部位。
海水中飘过的一缕血丝证实了她的猜测。江瀚已经伤了虎鲨!
受伤暴怒的虎鲨会更难对付。江瀚一个人肯定应付不来。
她持刀在手,双足猛力一蹬脚下的礁石,身子借势射出去,经过虎鲨身边时,锋利的刀子在虎鲨身上拉出长长一道口子,她再借势一挑,虎鲨的一块肉给挑起。
负痛的虎鲨大力的摆动身子。剧痛令它的动作变得狂燥。而它的动作引发的水底乱流与泥沙扬起令云照的可视范围缩减。
突然间云照感到一个重物拍上了她的身子,是虎鲨的尾鳍击中了她!仿佛五脏六腑一起倒转过来,有一种钝痛冲击云照的全部感觉器官。
前方的水中泥沙扬起。她依稀看到江瀚的身影在其中忽隐忽现。虎鲨的挣扎动作更剧烈。云照忍着身上的剧痛划水上前,紧握住手里的潜水刀,准备伺机而动。
江瀚突然从泥沙翻动的水流出现,他快速的游向云照,拉住她的手向前一拉,示意她跟着他行动。
虎鲨还在前方暴跳如雷。而再往前数十米,是他们的生路,那个通向海湾的入口,礁石在那里有一个突然的抬升,水深一下子只有一米多深,礁石密布参差,那只鲨鱼不见得游得过去!
云照有点犹豫。跟虎鲨比速度?只怕他们还没游出十米,就已经落到虎鲨嘴里。
江瀚再对云照打出手势。云照看到他原先系在腰间,用于放猎获物的网兜现在已经提到他的手里。
难道他想凭猎来的几只鱼虾满足虎鲨的口腹之欲?云照不认为区区几只鱼虾可以令虎鲨放弃吞食他们的主意。
网兜小小的动了一下,一只豹鳎从两条石斑鱼中间露出身形。
江瀚什么时候捕捉了一只豹鳎?云照略为疑惑,然后,脑子里电光火石的一闪,她马上想到这只豹鳎的价值。
小小的豹鳎,可也算是虎鲨的天敌。它背上的腺体可以分泌一种毒素,使虎鲨麻痹。
可是,要把豹鳎准确的送到虎鲨嘴里,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刹那间云照把握到江瀚的思路:一个人吸引虎鲨的全部注意力,而另一个人,伺机把豹鳎送到虎鲨嘴里。
忽喇喇一声水响,虎鲨又亮着白森森牙齿向两人冲至。
江瀚和云照不约而同,潜往离身边最近的一丛珊瑚里。
危急之中云照大力点一下头,表示明白江瀚的用意。
江瀚递过网兜。递的时候,略为迟疑。他担心云照并没有明白他捉来豹鳎的用意。那么,他出去吸引虎鲨,只有死。
可是要云照出去吸引虎鲨,他又不放心。
云照大致看出江瀚的心思。真是奇怪,在这一千钧一发关头,她觉得她完全体察到江瀚心意。
只不过,在水中,他们都无法发声。
云照在心里咬一咬牙。不能让江瀚心有疑虑的去吸引虎鲨,这样会增加更多危险系数。
她不接江瀚递来的网兜。握好潜水刀,她用力一撑,身子向上射出,擦着虎鲨的腹部斜斜的滑向虎鲨的尾部方向,潜水刀趁势在虎鲨的腹部拉开一条长长口子。
她相信江瀚明白她的意思,她也相信江瀚会伺机动作,不会丢下她独个逃生。这样紧急的关头,她额外对他生出一份生死与共的信任。
虎鲨被激怒得很彻底。它掉了个头,转身,俯冲,一心要来找伤了它的人。
云照借着海水被搅浑,反身往她与江瀚刚才藏身的珊瑚丛游去。她要把它尽量诱至江瀚便于动手的范围。
云照的心跳得很快。她知道鲨鱼都善于捕捉水流中动物游动所带来的变化。虽然游得快,她还是尽量让动作不要太大。
这一段路在云照感觉中特别漫长,第一次她体验到,在水中仍然冒冷汗的滋味。
游得哪怕再小心,水流中的动静仍是瞒不过这海中的狩猎者。云照感觉到身边的水流又在急速流动,一扭头,海水似被破开,虎鲨已经迅速向她冲来,一张血盆大口在她眼前迅速放大,亮出白森森牙齿。
云照清楚的看到虎鲨短吻上方已经划出一道长长伤痕,鼻子处被划开的血肉可怕的翻起。难怪这头虎鲨暴怒成这样子。
云照双手用力压水,身子往下疾沉。
身子几乎贴住海底,潜水刀再次出手,在虎鲨的肚子上拉出长长口子。
眼角的余光看到江瀚。他倏的从珊瑚丛中射出来,迎着虎鲨,手里的潜水刀纵然在海里,仍闪过一道亮光。
眼前一片混乱,想来江瀚又一次刺中了虎鲨,虎鲨的身子大力的扭动,水中又飘过一丝丝血水。
一股又一股的乱流夹着大量的泥沙,让云照的视线不再清晰。
水流中她看到虎鲨的大嘴狰狞的张起。
云照甚至没有看到江瀚把网兜抛进虎鲨嘴里的动作。一切仿佛慢镜头,虎鲨的嘴突然就那么张在那里,不再张得更大,也无法合起。
成功了!豹鳎背上腺体里的毒素,成功的麻痹了虎鲨。
它痛苦的张着嘴,硕大的头左右摆动,尾巴也大力的拍着水。不过,虽然显得狂暴,但它已不再具有危胁性。
江瀚的身子从虎鲨的另一边出现。他绕开虎鲨,向云照游过来。
他的手,牵住了云照的另一只手。云照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里一闪而逝。疲累的身躯仿佛因这不经意的碰触注射了强心针。成功的兴奋在这牵手的动作中传递。原来能保有生命,是这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情。看到江瀚也全身而退,她感觉分外欣喜。
相信江瀚有同样感觉。他们飞快的对视一眼,虽然在水中戴着呼吸器要露出笑容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不过,他们仍觉得隔着水波与面镜,仍能看到彼此眼中的喜悦之情。
江瀚牵着云照的那只手轻轻的拉扯了两下,示意赶快离去。
他们一起游过环礁的缺口,往最近的海滩游去。
一踏上海滩,云照就跪倒在地。全身的力气仿佛全部一下泄光光,背上让虎鲨的尾鳍拍到的那一大片又开始还魂痛了。
真是一次可怕的经历。虽然经过多次冒险,但是象这样在生死关头走一圈,情形完全不能由自己控制的体验,于云照还是第一次。她双手略微颤抖,解了几下,才解下头上的面镜。
江瀚就在云照的旁边不远处,一手解下面镜扔到一边去。
先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跟着他连滚带爬的冲过来一把抱紧云照。
“苏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他一叠连声的问着,一边哆嗦着手检查云照的身子。
云照的心,一下子柔软似水。他这样关切她,这样的反应,绝非作伪!
而生命中,从来没有人把她置于如此重要位置。
“你才受伤了。”她蹙起眉,右手抚上江瀚的左手。江瀚的左手手肘上,一大片擦伤,伤口让海水泡得白惨惨的。
江瀚这才扭头看了自己的伤一眼。“只是皮外伤,没事。”他说,然后既继检查云照:“万幸,你没有受伤。刚才吓坏了吧?”他露出心有余悸神情,用力拥紧云照。
“痛。”云照在江瀚怀里呻吟。
江瀚赶快放松云照:“痛?哪里?”
“刚才让那家伙的尾巴打中了背心一下子。”云照淡淡的说明。
“苏!”江瀚痛心的叫,半跪下来,让云照可以靠在他的怀里。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你游出海湾去。”他自责,脸上一片痛苦神色。
心里有种温暖得叫人想掉泪的感觉,云照伸出手来抚一抚江瀚的脸。“不,全靠你救了我。我知道,鲨鱼出现那刻,你完全有时间躲开的。”
江瀚没有否认。他说:“这大家伙!幸好我被它拍到水底时看到一只豹鳎,要不就算我们再它身上再制造几处伤口,只怕我们还是得死在它嘴里。”心有余悸。
“是啊,全靠有这只豹鳎。江瀚,幸亏你还记得这个小东西的作用。”云照表扬江瀚。
江瀚脸上露出懊恼神色。“我原以为,这一带有豹鳎,所以,不容易出现鲨鱼呢,结果……也许是原先鱼枪刺到的鱼发出的气味引来了这个家伙……”
“你还刺伤了虎鲨的鼻子,减慢了虎鲨的行动力。”云照不让江瀚继续懊恼,她大力表扬他。劫后余生,她在感激命运赐给他们一只豹鳎的同时,也感激江瀚做出了最正确的行动,救了他们两个人。
面对云照的表扬,江瀚却仍是一脸难过表情。他小心的拥紧云照一点儿。
这个时候云照才发现江瀚在微微的发抖。他说:“刚才,我真害怕……我真害怕你会让虎鲨……苏……”他轻轻的叫她,柔情无限、荡气回肠的:“我在那刻才发觉,你在我心中,比我自己以为的程度还要深。”
他苦笑,垂眼望向云照,眼波中满含脉脉柔情。“怎么办?”他带一点彷徨,三分欢喜甜蜜,轻声说:“我发现我真的无可救药爱上了你!”
他的肌肤滚烫,紧贴着她的肌肤,原来两个人紧紧拥抱的感觉,这样温暖,云照再一次感觉沉醉。
隔一秒钟,他补充:“这一次,我不当我们之间是一场游戏。”
云照的心,异样的酸软了一下,跟着象被一只无形的手抓起,有一刹那,她喘不过气来。
浪子跟她说这个?浪子也会转性子?
一段认真的爱情?
然后心脏重新恢复跳动,云照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样响,扑通扑通,一下一下,与江瀚的心跳声呼应。
在危急的关头他一次次掩护她。而她,她也一再想要与他生死与共。原来这一场生死极速的过程中他们的关系已经悄然变质。他收拾起游戏风尘心性对她说他要认真爱一次,而她……她该如何重新审视与江瀚这段关系?
重点是,云照自问,她可有资格发展一段爱情?
温暖的感觉,离她那样近。云照眼里有渴盼,想靠近温暖,想到组织,又再迟疑。

19.

“我想,我们该离开了吧?”咬了咬唇,云照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
江瀚亲热的在她脸上一吻。“呆腻了这里?好,我们换个地方。你想去巴黎还是米兰?”
自从鲨口余生后,江瀚黏云照黏得死紧。
云照在心里轻轻叹口气。
她说:“请送我回哥伦比亚。我在那里有入境记录,如果没有出境记录的话,会引起有心人的疑心。”主要的担心,是怕无法回答来自组织的疑问。
江瀚怔了怔。他迟疑的开口:“苏,你的意思,不是说你要甩掉我单飞吧?”
云照摆出最自然淡漠的神情:“本来就是说的一道度假,现在度假结束,自然要各奔东西。”
江瀚觉得心痛。一起经历过生死,他以为他表白得清楚,而她也明白,这一次,他投进去真心。却原来,她……仍是把与他的关系视作一场游戏?
压抑住心里失落不快感觉,他说:“那我跟你一统一行动,一道经由哥伦比亚出境吧。”
“江瀚……”云照蹙起眉。“既然度假结束,你就不要再黏住我了好吗?你跟在我身边,碍手碍脚的。”
她偷瞄一眼江瀚错愕的神色,又把视线投往桌上的咖啡杯上去。
不是她故意想这样伤江瀚的自尊心,只不过,她不是一个可以自由恋爱的人。
度假这六天,已经属于偷来的光阴,不能更多了。再拖下去,她无法砌词跟管先生推搪过去。
他帮不了她。她再英明神武挥洒自如,她的命运也是由不得自己作主的。
云照很明白,只要让管先生知道江瀚于她很特别,那么管先生定然是会对江瀚下手的。自然江瀚也不是省油的灯,那么管先生就很有可能打出云照这张牌,把江瀚网罗到轩辕家的组织。
她太清楚组织的作风,他们要查出了江瀚的底,肯放过他才是怪事。
云照自己承受自己的命运已经足够,她不想这世上再多一个因她而备受利用的人形工具。或者,她对江瀚是有过一点心动的吧,所以额外不想让他也重复她的悲剧。
云照在这一两天里考虑得非常清楚,她真的不是一个有资格谈一场恋爱的人。
江瀚闷闷的开口:“苏,你真觉得我碍手碍脚?你若对我不满意,说出来……”
云照冷静的打断他:“你知道我的身份,江瀚。”她点明。
“商业间谍真能让你当得其它一切都可以舍弃?”江瀚不置信。“我可以带你去盗墓去偷珠宝或是去尼泊尔登山,保证比做商业间谍更好玩刺激。”
他以为她只是爱刺激才选择这一行?云照无意与他说明真相。说穿自己受制于人又有什么用,他又帮不了她半分。
她疲倦的说:“做不做商业间谍,不是我可以说了算的。”
江瀚说:“你对轩辕家有承诺?不要紧,要多少违约金?我替你赔。”
云照拂一拂头发。“不要你管我的事。这样吧,你送我到哥伦比亚……”
“不。”江瀚截断云照的话。“我不会送你去。你一天不松口答应做我的女朋友,我就不会让你离开此地。你想飞甩我?苏珊妮,你真的心如铁石!”他气冲冲站起身来满世界乱翻,从换下来的裤子口袋里找出飞机舱门钥匙,拿去锁在他那天然保险箱里。
云照静静的看着江瀚重重的推开椅子,忿忿的翻找衣物,恨恨的一脚把地上的垫子踢飞,再乒乒乓乓的打开房间门进去小储藏室。跟着,还听到一个什么物件被扔到墙上又跌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在生气。云照很明白。在他气头上去抢钥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身手,就算能抢到钥匙,她不见得能先他一步赶到飞机降落的那个平台上去。
再说,云照不想与江瀚正面为敌。
云照觉得痛苦。早知道浪子也会玩出真情来,她当初真不该答应他的度假条件。
她把双手叠在桌子上,然后把脸埋进臂弯里。
江瀚摔盆砸碗的发了一通脾气,锁好秘室的门出来,就看到云照埋头趴在桌上,身影似乎有些落寞。
江瀚的心柔软的牵动。气头过去,他开始代她设想:也许她真有苦衷?
可是他真的不想让云照走出他的生命。真奇怪,以前也有过许多次艳遇,可是每一次都能及时抽身。而这一次,却是他自己不想退出恋爱关系。
他走过去,歉意的抚一抚云照的头发。绝大多数时候江瀚还是认为,男人应该让着女人。而当着女人摔东西出气,真汗颜,那是多么没有风度的行为。
云照在江瀚的触摸下抬起头来。
“今天我们吃什么?”她很自然的提起另一话题。“石斑鱼好不好?”
江瀚惊喜的睁大眼睛。“你不坚持要离开了?”他开心的问。
云照瞅一眼江瀚。“我就算坚持,你会放我走吗?”
江瀚笑了。他说:“好,我去捕石斑。”兴冲冲去准备装备。
这时轮到云照踌蹰。她说:“要不要带上防鲨装备?”眼里掠过一丝惧色。
江瀚说:“不用吧?这次我们就在海湾里,不游出去就没事。”
可是云照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她说:“可是万一涨潮时鲨鱼趁势游进了海湾怎么办?算了还是不要去捕鱼了,就吃火腿面包也可以。”
江瀚笑了。“真有这样大的心理阴影?”
云照认真的想一想。“算了不要去了,我害怕下水。”
江瀚觉得云照苦起脸的样子真可爱。她既然不闹着要走了,他无论如何要逗她欢心。
他说:“那我一个人下海去。你就在海滩上玩一会好了。”
“江瀚……”云照还是不同意的样子。
“好好,我带上防鲨装备。”江瀚作妥协。他亲云照一下,“不能老让你啃面包就火腿啊,要不我再去弄点生蚝?”
云照的神情,是带着隐忧的不安。江瀚笑嘻嘻的拖起云照的手。“走,为我们的晚餐努力工作去。”
好象回到了纯真的少年时代,为心爱的小女生做一点点令对方动容的事,都是幸福的。
他愉快的拉着云照向海滩走去。每走一步,都是那样甜蜜。
一下海他便看到一只漂亮的红色海星,连忙拾起来,献宝似的拿给云照。
云照嗔怪:“你又不吃它,把它从水里抓起来,可有多可怜哪。”她拿着海星到水边说:“我来放生。”
江瀚笑嘻嘻再下水去。他在一处礁石林立的地带发现了许多帝王蚝,当下一只一只的拣出来放进腰上系的网兜里。
苏要吃石斑。江瀚继续寻找今天的主要猎物。
游了好几十米,总算看到前面一条肥大的石斑鱼正慌慌张张的向水底潜下去。江瀚眼睛一亮,追了上去。
并没有太费力,他捉到了那条石斑。兴奋的把头冒出水面,江瀚迫不及待想讨云照高兴。
一眼望出去,江瀚打了个冷噤。一切显得不太对劲,为什么海滩上不见佳人的身影?
他心里突然生出不祥预感,用最快的速度向海边游去。
海滩上果然空无一人。他不死心,四下里看了看,灌木丛后面,岩石后面,全没有人影。
其实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他太掉以轻心,以为云照也同他一样,对对方产生出依恋信赖情绪。
江瀚咬一咬牙,拨足往小石屋狂奔。
“苏——苏——”还没有靠近小石屋,他已经在放声大喊。可是,没有人回应。
他发狂的在几间房间里搜索,没有人。
恐惧空虚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虽然江瀚早已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可是感情上,他拒绝面对。
咬一咬牙,他又奔出石屋,往小岛高处跑去。直升机就停在小岛最高处的一块平台上。
跑了三五步,他颓然顿住向前急奔的身形。晚了。已经听到直升机飞行时发出的声音。江瀚抬起头,正好看到直升机自他的上方飞开去。
是什么反射了太阳光,正好射上他的眼睛。那样炫目,江瀚一时睁不开眼睛。并且,眼睛酸涩得想要流泪。
一颗心,在刹那间分离崩析。江瀚呆呆的站在原地。
她走了。毫不犹豫,干脆俐落,她离开了他的生命。之前的和煦笑颜担心关切全是作伪。她一定是在他去藏飞机钥匙时就已经定好全盘计划。
原来爱情,永远得要两个人一起起舞。他纵然真的是想对这一段情用心,无奈对方不肯唱和。
那样心痛,江瀚心里真的泛起酸楚感觉。她从来没有在意过他。他早该明白。
怔怔的站在林中很久,江瀚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向石屋走去。
肩膀无力的垂下,树影之中他拉得长长的身影,十分孤清。
这个时候,云照在对着这个她生活了六天的小岛行最后的注目礼。
她不愿意想象江瀚在发现了她的欺骗背弃行为后会是怎么样一种反应。她的视线,对着那越变越小的岛屿留恋的投去。心里太多不舍,这美丽的小岛给了她一生中最欢欣的一段日子。
突然,通讯器的示意灯亮起。云照咬一咬唇,按下开关接听。
江瀚的声音,马上在机舱里响起,满含痛楚失意。他说:“苏,为什么?”
云照轻声说:“我说了我该离去了。”
江瀚发出了一声惨笑。他说:“你真的……很残忍。”
云照觉得心里痛了一下。她强自平静的说:“过奖。我看到你那里有发报机,想来可以让你的朋友再驾机来接你,所以我就借用了你的座机。没提前开口,是我的不对。”
江瀚的声音,突然带出一点焦急:“苏,你快飞回来。你这样飞越国境,会被人发现的!”
云照说:“那么当初你是如何穿越国境的?告诉我,我照做便可以。江瀚,我不会飞回来,真抱歉,但是,我是说真的。”
那一端传来一声极低的抽气声。云照不用问,也知道通讯器那端的江瀚,脸色一定差到极处。
可是她真是不得不走。
眼眶有异样的潮热感觉。云照赶快眨一眨眼睛。
这个时候,江瀚心灰意冷的声音自通讯器一端传来:“操作台下面,你伸手进去,可以打开一个暗藏的开关,然后又一块操作板会打开。你可以按下那个绿色的掣,启动其中的隐形功能,让飞机可以不被大部分雷达扫描到踪迹。不过,就算启用了隐形功能,你也要多加小心,在飞越国境时,选择离监控站远一点的地区穿行。你记一下我说的几个经纬度……”
云照沉默的用心记忆。
江瀚说完,追问一声:“是否都记下了?”
云照轻声的说:“是,记下了。”
江瀚问:“那么需要我说第二遍吗?”
云照还是轻声说:“不用了,谢谢你。”
江瀚的声音,象是疲倦灰心得不得了。他说:“那么,祝你好运。”他在那端关闭了通讯。
云照觉得心里狠狠的抽痛了一下。他是真的对她灰心生气了。虽然一早明白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感受到江瀚隐忍的生气伤心,云照仍是大大的震撼。
她也伸手关闭了通讯器,然后,重重的,重重的吁出一口气。
一切脆弱与不舍,都得在回到组织前成功埋葬掉。云照强迫自己坚强。
按既定计划,她把飞机弃在麦德林近郊,然后转机返回组织在南美的大本营。在登机前她已利用公用电话联系上了组织。一下机,就有飞机来接她回去。
南美的大本营在玻利维亚与秘鲁接壤的一处热带雨林中。这里正是云照从小受训的地方。
管先生在以前云照学习礼仪课的房间里接见云照。
他神色凝重的说:“说吧,怎么回事?”
云照镇定的说:“你让我去接头的那个人已经背叛组织。”她详细介绍了她如何与对方接头,如何被骗进密室吸入麻醉剂昏过去,最后说:“我醒过来时,已在另一个地方,据说我是被救了,是从什么飞虎帮救出来的。那边是飞虎帮的敌对派,一直在问我掌握了飞虎帮什么有用信息。我的通讯器不知是落在他们手里还是那个什么飞虎帮手里。后来我终于找准机会偷到了我的护照逃出来。就是这样。”
管先生神色一动,又反复盘问云照的细节。云照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整个故事过程,一条一条有条不絮的回答管先生,并配以适当表情。
终于管先生说:“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另外派人追查。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
云照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她回旧时的房间休息。
过两天,管先生又召云照前去。
他说:“这一段时间这里有人接近的形迹。好几次警卫说好象看到人影在庄外。而我们在离庄园六七公里处,也发现有人野营痕迹。”
云照没有说话,她静待管先生说下去。
管先生问:“云照,你想想,你有无可能不小心对那帮救你的人露出口风泄露大本营的位置?”
云照睁大眼睛。然后,她急促的呼吸两下,平一平气,才缓缓的说:“绝无可能。”
跟着她想到一点:“管先生,那个设计把我擒拿的原组织人员知不知道大本营的所在地?”
管先生露出深思神色。想一想他说:“好,我有分数了。还有一件事,一周后,在里约热内卢有一场珠宝拍卖会,里面有一项拍卖品——西班牙皇帝斐迪南五世的皇冠,你去想法子弄了来。”
云照答应了一声。
管先生同她说:“这个皇冠,先生十分看重。你去档案室领相关的资料查看,然后即刻进行。记住,不容有失。”
云照再应了一声是。
她自行去整理消化资料。次日便坐了飞机前往里约热内卢。
不过两天,她已经查探出,这一个珠宝拍卖会,保安工作做得十分严密。
不不不,云照并不打算去劫珠宝,这样劳神费力大动干戈去抢一件东西,她觉得不智。
她只是在她所住的酒店中,与埃伦斯公爵来了一场巧遇。
埃伦斯公爵约摸四十余岁,据说是匈牙利的流亡贵族,至少他是这样自称的。不过他在收藏界的名气,不在于他是公爵,而在于他有一种收藏珠宝的狂热。
并且,他富有,兼之舍得一掷千金。这样的人,肯定会是拍卖会的特邀嘉宾。
云照以前就参加过几次拍卖会,与他打过几次交道。
云照与埃伦斯“巧遇”时,他正在酒店的室内泳池旁边的躺椅上躺着,旁边是一个里约热内卢风格的美女:明眸皓齿,大花的三点式泳衣,丰胸隆臀,浅蜜色肌肤,金发如云。
埃伦斯躺着的角度,正好方便他欣赏每一个前往泳池的美女。他忽然看到一个女郎走近,一件黑色密实泳衣,更显得她身材娉婷。他眼睛一亮:这不是苏珊妮吗?
正想打招呼,就发现苏珊妮也发现了他,对他微微一笑,促狭的挤挤眼睛。
埃伦斯坐起身子。“苏珊妮——”他叫云照,“你也来了?消息灵通的小妖精。是爱德华陪你来的吗?”
云照淘气的皱皱鼻子:“他早另有新欢了。我独个来的。”她拉张椅子,在埃伦斯身边坐下来。
埃伦斯笑。“你一个人来,那我可不就有了机会?”
身畔的美女娇嗔的轻拧了埃伦斯手臂一把。埃伦斯笑得更欢畅了。
调笑一阵,埃伦斯问:“亲爱的,你参不参加明天拍卖方举办的酒会?”
云照睁大眼睛:“有这件事?我没有听说。里面会有不少收藏界的知名人士吧?我是无名小卒没资格参加,不过拍卖方肯定不会漏掉公爵您吧?”
埃伦斯呵呵笑:“你很有兴趣?来,吻我一下,我就请你作明天的女伴带你前去。”
云照俯过头去,蜻蜓点水的在埃伦斯颊上一吻,才笑说:“少来了,你带我去?那你身边的美女岂不是要生气了?”
埃伦斯笑了。“正巧昨天跟阿克琉西通话,他说他是独个一人前来的。今天晚上一块吃饭吧,苏,我介绍你们两个认识。”
云照眼前一亮:“是上次在伦敦拍到了阿育王的佩剑的阿克琉西?太好了,我一定出席。”

20.

这一场酒会,与云照以前生命中经历过的任何一场酒会,没有分别。
刚认识一天的阿克琉西很喜欢云照神秘的东方风情,更喜欢她望他时崇拜的眼神。她居然对古董收藏颇有心得,可以跟他头头是道的讨论,同时又表现出渴望他指点的仰慕神情。阿克琉西十分喜欢跟这样的女郎相处,他果然把云照带到了拍卖方为他们这帮知名收藏家举办的酒会上。
云照含笑与阿克琉西介绍给她的人应酬。这里面有一部分人在云照来这个酒会之前业已认识,而另一部分人刚才也都结识了。云照按照自己在心里划定的名单有侧重的重点与其中的七八个人聊得热络不已。据她的分析,这七八个人都是最有实力得到皇冠的人。
要在戒备森严的拍卖会场偷出皇冠难,要在某个人手里偷到皇冠却是容易的。
云照务求在这一次的酒会里,要与她名单里的人拉好关系。这样皇冠落入其中一个人手里时,她才可以在有必要时,接近目标。
阿克琉西与她来得不太早,可是还是有比他们到得更晚的陆续进来。云照看到与她谈话的一干人等的视线投向大门,也礼貌的转过头去。
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觉侵袭了云照。她看到入口处的江瀚,穿着一套黑色礼服,正挽着一个美女走进场内,一路上含笑与许多人打招呼。
他显然是社交场中的宠儿,神采风扬,意气风发,自有一股风流洒逸气概。当然,有美在旁也更为他这种风流气概生色。
云照一直盯着江瀚扶着身边美女的那一只手。
真是亲昵。
云照再三说服自己,她没有吃醋,她只是有点惊诧而已。
费了好大的劲,她才把视线自江瀚那只与美女亲密接触的手上移开。她开始打量江瀚身边的美女。
真的很美,浓眉,大眼,湛蓝的眼珠,线条优美丰润的唇形。典型的地中海型美女,亚麻色长发让一顶小小的珠冠在头上束起,然后发梢带着大大的波浪自然写意的下垂至肩,穿一件银蓝的塔夫绸篷裙。
她戴全套蓝宝石首饰,项链,戒指,手镯,还有耳环。云照的心痛了一下,那对耳环,她还认得,就是荒岛上江瀚给她的那一对。走的时候没带走,现在居然让江瀚一转手送给了他身边的这名美女。
他一定很喜欢她吧?云照在心里猜测。不然江瀚不会表现出这样小心翼翼呵护疼惜表情。而她……流转的眼波全都倾注在江瀚身上,巧笑倩兮,她是多么的开心。
云照狠狠的掉过头去。
深呼吸,深呼吸,云照告诉自己,要赶快调整好心情。
阿克琉西赶过来叫她:“苏珊妮,你在这里啊。来,让我介绍你认识……”
云照无可奈何的,与江瀚面对。
阿克琉西介绍:“苏珊妮小姐,我今晚的女伴。这位,”他向江瀚的方向抬手示意,云照无奈的抬眼与江瀚对视,耳边听到阿克琉西说:“James先生,很棒的珠宝与古代器具鉴定家。”
云照展现出礼貌的笑意。“幸会,James先生。”她说。
江瀚也是客气而礼貌的一颔首:“苏珊妮小姐,幸会。”
接着他介绍:“这是我的女伴娜蒂儿,娜蒂儿,这位,阿克琉西先生,著名的收藏家。这位,苏珊妮小姐。”
等双方都打过招呼,江瀚客气的说:“那边我还有几个熟人。失陪一下。”他抱歉的笑一笑,挽着娜蒂儿离去。
云照望着江瀚的身影,一步一步融入人群。
他,是决心要视她作路人了吧?
这样……最好。忽略掉心中那一丝丝刺痛感觉,云照决定接受事实。
她重新打点起精神应酬去,言笑晏晏,妙语如珠。一轮应酬下来,已经有多人要与她交换联系方式。
这时音乐缓缓的响起。
阿克琉西站在云照身边。他柔声说:“苏珊妮,累了吗?还有没有跳舞的兴致?”
云照怔怔的把眼光转向小小的舞池。
第一对进入舞池的,居然就是江瀚与娜蒂儿。由始至终,云照都没有发现这两人的手有分开的迹象,一直手挽手或手拉手,亲密得好似连体婴。这刻他们又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江瀚一直俯头在娜蒂儿耳边悄声细语。云照一下子回想起雪山古堡上,她与江瀚在小小休闲厅轻轻起舞的情形。
同样亲昵的搂抱,同样对女伴露出微微含笑的专注神情。
早知道他所有的手法,都是浪子向所有女人反复施展的伎俩。
云照用舌头舐住左边最后一颗牙齿,强迫自己脸上浮现出甜蜜笑意。“我的荣幸。”她伸出手去,让阿克琉西牵引着踏进舞池。
她很受欢迎,继阿克琉西之后,不断有人上前邀舞。不过,邀舞的人里面,没有江瀚。
江瀚每一支舞,他的舞伴都是娜蒂儿。他们一直在舞池里缓缓移动,亲密旖旎。不时,似有意,若无意,他眼睛总会往云照所在的方向一扫,脸上是淡淡的不针对特定目标的笑容。只一扫,然后又转过头去,凝视怀里的娜蒂儿。
其实这样的扫视并不明显,甚至可称得上隐蔽。不过,云照受过训练,她对别人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特别敏感。
江瀚望向她一次两次犹可,当江瀚的眼光第十数次向云照扫过来,云照忍不住要猜他是对她示威。
示威……云照不确定他是否在示威。就算有示威,除了示威之外,他也是很享受身边的美女的吧?
云照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也一直没有离开舞池。一个舞伴接着另一个舞伴,她起舞,再起舞,微笑,再微笑。
又是一曲音乐终了。一个柔和好听的声音用一口纯正伦敦腔英语在她身畔问:“小姐,可以请你跳一曲吗?”
云照看也没看就对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展开一抹笑意。她的手伸出去,才看到问她话的人,也是亚裔。
不知他是何时来到的,之前云照在会场里,并没有看到这个人,否则她必定有深刻印象,因为这实在是一个好看倜傥的男人。他最引人注意的是脸上那一双深邃的眼睛,象是在阿尔卑斯山上所看到的深缈夜空,神秘深邃、引人入胜。五官的轮廓非常优美,配上他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气质,当真可以当得起丰神如玉这四个字。
第一印象,云照对面前的这个男人颇有好感。她含笑把手交到这个男人掌心里,两个人滑进舞池。
他们一边跳舞,一边交换几句诸如今天酒会真是嘉宾如云之类的话。当他们移动脚步到一个相对人少一些的地段,邀舞的这名男子俯下头,在云照耳边轻声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与另一个人非常相似?”
这句话说的是中文,声音压得很低,可是听在云照耳中,不啻雷鸣。她的舞步一下子错乱,险些踩到舞伴的脚上去。
从小至大,从她听到的种种蛛丝马迹中,她知道她象一个人!
就因为她象那个人,所以管先生才把她自孤儿院中领出。云照猜测,她象的那个人,也许就是她的母亲。
已经很多年了,她再也没听到过这方面的信息。可是在这个时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却突然前来告诉她,他认识另一个与她很相似的人。
调整一下呼吸,云照小声的用中文问:“我真的很象你说的那个人?”
相信会场里听得懂中文的人不多,这样的谈话用中文已足够隐秘。可是交谈的两个人仿佛都觉得事关重大,不约而同把声音压得极低。
“我不知道。”对方的声音里,有颇真诚的遗憾。“是我的一个长辈提起,他说你与他说的那个人,简直似足母女。”
这已经是极为明显的暗示了。云照一下子抬起脸来,向这个男人望过去。
这个男人也正俯头望着她,眼睛里盛着理解、怜惜……种种表示善意的情感。云照相信对方不是骗她的,原来,母亲那边的人,并没有彻底放弃她。
她的心跳加速。她问:“那么你说的那个长辈,他在哪里?”
对方低声说:“你知道你一直有人跟踪么?我们一直设法接近你。”
云照马上想到,管先生一直派人跟踪着她,明说是说为了策应,云照则认为他们是为着监视自己。可是现在看来,也许管先生派人跟踪她,还有多一重用意,也许他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那个与云照长得相似的人,同时把云照视为有利线索,期望如今天这样有人来找云照的事情发生,他们好顺势查下去。
想到这里云照心里一凛。今天与这名男子的接触,难保跟踪她的人不会报告上去,一定要赶在管先生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前弄清事实才行。她冲口而出:“带我去找他!”
身世之谜,梗在她心中长久了。她一度以为,永没有解开的机会。而现在,她的身世真相,仿佛触手可及。
不,就算有疑虑,云照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对方轻声说:“他不在巴西。”
云照说:“可否告诉我一个地址?”
看到面前的男人面有难色,她明白过来:“不方便说是不是?”
音乐声浪实在太大。云照拖着男人出了舞池,走出大厅。
在花园的小喷水池旁边,她先细心检查一下四周,才拉过那个男人,低声说:“他不可以来见我。你联络一下,我去见他。”
对方说:“我带你去。你准备好了,给我一个信息,我便来接你。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一个人,接头的方法是……”
云照截断他的话:“不必,我现在就回酒店拿身份证件,我们马上前去。”她深知夜长梦多的道理。再说对于探求自己的身世,她异常急切。
她渴盼知道母亲的信息。母亲的脸,在她的梦里描摹了千遍。而可供追索的机会稍纵即逝,云照甚至顾不得组织上会怎么对待她这一次的不告而别。
她想要见到亲人,这种冲动,足以烧毁她的理智。
这个男人十分干脆。“那么好。”他说,“马上走吧。我的车在外面。”
他拉起云照的手,准备从花园绕到大门口。
云照习惯性的观察四周动静。远远的,不知什么时候,江瀚也走出了大厅,站在通往花园的台阶上,静静的注视着云照与那个男人。
云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江瀚的眼中,似乎有一点叫做忧伤的东西。
完全是不由自主,她也缓下脚步,怔怔的望向江瀚。
拉着她的男人回头看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的站住脚,不催云照前行。
空气仿佛一下子变得黏人。云照的眼睛,迎上了江瀚。她想对江瀚笑一笑,唇角是上翘了,但笑意无论如何传递不到眼睛里。
而江瀚,眼睛里闪过伤怀爱恋痛楚期待迟疑诸般神情。
他用力的抿住唇。
谁都没有上前一步,就这样,遥遥的,对视。
还是云照率先收拾起动荡心情。谁知道此刻江瀚的表现是否浪子天性习惯成自然的表演,摆出这样沉痛的神情姿态好令女性心软? 她与他既然没有可能,那么,他携女伴示威也好,他表现对她的留恋不舍也好,她只该视如不见。
她客气的向江瀚点点头,然后主动拉起那名神秘男人的手,绕开栏杆向大门走去。
已经对她与浪子的关系想得十分透彻了,可是江瀚的视线追随着她,仍让她感到一点点哀伤。她想,不管江瀚是怎么想的,反正彼此死心最好。误会?误会如果能加强他视她为路人的决心,那么就让他多多误会吧。
这个时候云照才发现,也许自己对江瀚,真是的特别的。所以一再的替他设想,目的只有一个,不要让他被她连累。
云照身边的神秘男子顿住脚。“要不要……去与他打个招呼再走?”他的声音里,盛满同情。
云照吸一口气。“不必。”她说,“喂,你这人还挺婆妈的。”
星空下,男人微微的笑了,非常温存的笑意。“我不是对每个人都婆妈的。”他说。
云照望着他,挑一挑眉。
他温和的说:“如果此去,证实了你的身世如我们所推想,那么,你就是我的表妹。”
“表妹?”云照呐呐的反问。
“是的。”对方怜惜的揽住她的肩。“我们赶快出发吧。”
一起前行两步,他又再补了一句:“对了,我叫顾云庭。”
他们出了会场,顾云庭去取了他的车子送云照回酒店取护照证件办离店手续。他驾的是一辆越野车。云照微觉奇怪。她觉得似顾云庭这样倜傥的人,该驾拉风跑车,才适合他的气质。
云照上车就说:“我来开车,甩掉跟我的人。”
顾云庭含笑望她一眼。“我来开吧。让做哥哥的保护妹妹一次。”他娴熟的发动车子,驶上公路。
顾云庭的驾车技术果然出色。云照看他闲庭信步般把车子在大街小巷里穿来插去,顿时放心。她笑说:“还从没有享受过让哥哥保护着的待遇呢。”这是真话,虽然含笑说出,她心里真的感动感概无比。
想一想她又问:“你们一早已经认定了我是你的表妹?”
顾云庭一边飞车,一边答她:“舅舅是这样认为的。我相信舅舅的专业眼光。知道吗,你还没有出生,我就已经跟妈妈勾过手指头,要好好保护妹妹。没有想到……”他的脸色暗淡了一下。
云照怔了怔。她看一眼顾云庭的沉郁脸色,想了想,言不及意说了一声“谢谢。”
顾云庭在城中兜了数个圈子,把跟踪云照的人都甩掉,才把车开出城去。
车子开去的地方越来越冷僻,早已离开公路,在荒野里穿行。云照静静看窗外,没有发问。不知为何,她相信顾云庭,不单是他身上可以感受到强烈亲善气息,也源自她的直觉。她的直觉告诉她,顾云庭值得相信。
车子再转过一个山角,驶进一个山谷里。车子在碎石密布的山谷中前行,然后一个急转,驶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
“下车。”顾云庭唤她。云照俐落的跳下车。
顾云庭递给她一只头灯。自已也戴上一只。到这时云照才生出疑虑,顾云庭固然准备周全,而他带她来这离城很远的荒郊野地的行为也十分奇特。难道他口中的那个人住在这里?
黑暗里传来一声鸟鸣。
跟着又是两声,一声长,一声短。
顾云庭也嘬唇作哨,吹出了两声鸟鸣。
一个人自黑暗中走出。他用西班牙语说:“少爷,已经准备好了。”
顾云庭迎上去。有金属碰击的声音传来,他们好象在交换钥匙。
“来,小妹。”顾云庭回身拉住云照的一只手,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上走去。
他们在山腹中穿行。原来溶洞之中别有天地。云照跟着顾云庭一直一直向上面爬,再穿过一个石洞,眼前一下子一亮,她又从绝对黑暗洞穴中回到了略有光线的洞外天地。
她们来到了一个开阔空间,很大的一片空地,呈不规则的圆形,四周全是陡峭的山壁。一架式样奇怪的飞机静静停在空地中央,银色的机翼上反射着淡淡的星辉。
云照一抬起头,就看到了满天星光。星星那么亮,仿佛离她极近。
她迟疑的问:“这里是……火山口?”
“嗯,对。”顾云庭按熄头灯,率先往飞机走去。
云照赶快跟上去。
“哎,我说小妹啊,怪我没说清,这里是死火山,所以你大可不必这样惶惶然迫不及待想跳上飞机。”顾云庭微笑调侃。
云照吐吐舌头。“你可真会找停机坪。”
顾云庭笑了。“承蒙夸奖,不过这是舅舅发现的,我可不敢掠美。”他跳上飞机,伸手来拉云照:“不怕把你卖了就上来吧。”
他对她的态度,真象大哥对小妹。云照越来越觉得放松,她想,也许他真是她的亲人。
这种温暖亲昵的感觉,跟江瀚单独相处时的轻松愉悦并不类似,带着点让人微醺的温和气息。云照以前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气氛,也许是因为空气中加入亲情这件东西?
她笑着上了机。
顾云庭一边驾机一边说:“这架飞机屏蔽波长的功能特别强劲,雷达根本扫描不到它。我屡屡怀疑舅舅改装这么一架飞机就是为着做走私生意。”
“走私生意?”云照喃喃的重复。
顾云庭向右甩一下头,把垂到额前的头发甩开去。“你可别把这句原话搬去告诉舅舅,这是我小人之心的猜测,让他知道我背后这么嚼他的舌根,我怕他又想些什么稀奇古怪项目让我做试验品。”
“试验品?”云照大感有趣。
“是啊,”顾云庭苦着脸说,“尽发明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增加体能的药,什么增加反应力的训练课程……小妹,为了找你,我被他折磨了大半年了,训练我的身手几乎没训练掉我一层皮。”
云照笑了。“我想,不会比我的训练更可怕。”
“怎么不会。”顾云庭委屈而懊恼的叫,“一次舅舅居然把我扔到野外叫我与一只狼比奔跑速度,说他担保我没事,你瞧,够变态吧?”
云照笑着打量顾云庭:“那你是怎么全身而退的?”她颇有兴趣的问。
“爬到树上啊。”顾云庭摆出心有余悸般样子,吐口气。
云照又笑了笑。她的身手训练肯定比顾云庭严酷,可是远没有顾云庭的训练这般有趣。
她不想回忆儿时的经历,改说另一个相关话题:“狼算什么,之前我才在海里遇上过虎鲨。”
话一出口,她怔了怔。当日的印象,那样鲜明的跳回脑子里。江瀚持着鱼枪向虎鲨冲过去的情形,江瀚向她递过盛着豹鳎的网兜……还有,江瀚急切的拥住她,问她可有受伤……他心痛的眼神……那一天,江瀚说,他爱上了她,这一次,他是认真的!
是她辜负了他的心。此时此刻,重新回想,云照再一次确认,那个时候江瀚对她,的确是真心!
她还记得当时他望向她的深情眼神,他说:“怎么办?我发现我真的无可救药爱上了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带一点彷徨,三分欢喜甜蜜。
不过事隔十几天,他们已成了路人。他身边甚至有了另一名女子。他原说要送她的耳环,戴在他如今的身边人耳上。
这一切,都源自她的选择。
是的,她的选择。云照用力吸气。原本就是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要心酸难过?要坚持自己的选择!
她转开头,望向窗外。
窗外,是深沉的黑。
云照强迫自己思绪拨转,去想即将可以得到解答的身世之谜。
有点迷惘,带点激动,还有三分紧张。云照忍不住问顾云庭:“喂,还有多长时间,可以见到你说的人?”
顾云庭对她安抚的笑:“你先休息一下,到了目的地我叫你。”
隔两秒,他补充:“你放心,他在那边等着我们。他也急着想见到你。”
云照再看一眼窗外深黯夜色。心情仍是动荡不定,可是此刻,她好象能做的,只有休息。
休息一下也好,这样才有足够精力,去探寻究竟。云照有预感,她的身世,定然不是区区两句话可以说清,她需要打叠起精神探寻。
她轻轻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