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0-10

四时花开 [还魂女儿国] (宫藤深秀) 第五卷 151-165

by 宫藤深秀

  151

  一股有些难闻又似乎有些好闻的味道暖暖的蒸腾在景怜鼻端,小小的吸了吸,闻了闻,景怜只能确定那味道应该是从像抱枕头一样抱着他的女人身上传出来的,悄悄的低下头,景怜想要闻清楚一些那究竟是什么味道,可刚把脸略微的贴近女人的手臂,景怜被忽然被身旁传来的‘簌簌’声吓得身子瞬时僵硬了起来。
  感觉到一直紧贴着他想多吸些凉气的女人似乎稍稍远离了一下,景怜偷偷的抬了抬头,却看到原本一直睡着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两双眼睛想触,景怜心里感觉微怪的看着男人小心翼翼的把女人向着他自己那边拉了又拉,拽了拽,然后轻轻柔柔的,用被子盖住女人,再,小心翼翼的抱了住。
  目光想触之时,红玉的目光冷冷的,景怜刚开始还有些微窘,可不知为什么,看到男人对那女人的动作之后,景怜又开始觉得生气,两人在昏昏暗暗的山洞里相互对视了很久,最后还是景怜先悻悻的收回了眼,之后的半夜再也无言,只有那睡得昏沉沉的女人在睡梦中似乎梦到什么一般‘呜呜’的低哭了一阵,原本心里最看不起女人也如男人般爱哭的景怜却莫名的为那哀哀的孩子般的抽泣声弄得心烦意乱了好一阵,最后到了早上,高烧了一夜的瑞珠安然无恙的醒过来,没死也没残,又在被窝里窝了一整天,等到第三天早上,瑞珠笑嘻嘻的从被子里爬出来,虽然脸还是有些轻肿,可精神却好得不得了,看到瑞珠精神过来的景怜虽然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但嘴里却忍不住去嘲弄瑞珠的蓬头垢面,结果瑞珠竟然毫不客气的烧了一锅水,在山洞里挨着火堆先干洗后过水,抖净了身上的泥卷儿以后还恬着脸问景怜,她现在干净不干净。
  又过了一天,瑞珠生龙活虎的又开始出去打猎,回来以后就在火堆前一边整理白天猎到的野兔一边闲闲的自言自语般的说些话,红玉一声不响的坐在火边,一边听瑞珠说话一边动作缓慢的收拾瑞珠劈回来的树枝和枯干,瑞珠把打到的野兔皮肉剥离,肉全都极为精心的割作细细的肉条,然后再撒上些盐,放在靠近洞口的大石头上,让冷风把肉条风冻起来,兔皮瑞珠也想利用起来,虽然没有硝化——呃,听说好像兔子皮经过硝化处理之后才保存的时间长而且柔软漂亮——不过瑞珠还是很高兴的把兔皮晾在火堆旁,然后……用剑捅出洞,再用线穿了,做成……手笼……一般的东西。
  “过来过来。”瑞珠在做完那个……嗯……手笼一样的东西以后,笑眯眯的向缩在角落里的景怜招了招手,躲在角落里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景怜警惕的瞪着火旁笑容可掬的女人,皱着眉,不知为何有些结结巴巴的问了句:“干、干嘛?”
  瑞珠见景怜向刺猬一般警惕的向她竖起刺,坚持着不过去,就一手拎着那兔皮手笼,一手探过去,抓住男孩儿的脚脖子往自己这边一拽,景怜紧皱着眉还没来得及挣,就已被瑞珠一把拽了过去。
  “嗯……让我看看合适不合适……”
  瑞珠有些困的打了个呵欠,一手拉着景怜的那只细细的腿,一手把把兔皮手笼直接套了上去。
  “你、你做什么!”景怜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但不管他怎么挣扎……还是只能在瑞珠松开抓着他脚脖子的那只手以后才可怜兮兮的收回自己的那条腿。
  “暖和不暖和?”瑞珠扯了扯兔皮,景怜个子不高,身形虽然匀称不过也还没脱孩子相,那手笼套在他腿上,就像专门给他做的一只皮护腿,景怜有些发愣的望着自己腿上的护腿,嘴唇动了动,却依然只是发呆。
  瑞珠来回比划了一阵,终于抬起头皱着眉问了一句:“你怎么那么瘦啊?你看这好好的东西套在你腿上怎么就那么不显好呢?”
  景怜被瑞珠那一句话问得脸上被怒气冲得火辣辣的,小身子僵了僵,一张小脸又红又白的瞪着瑞珠怒气冲冲的吼了一声:“明明是你手艺差!”
  “谁说我手艺差啊?你仔细瞧瞧,就算咱们回到凤栖一年半载以后,你腿上这个东西也不一定能穿烂呢!”瑞珠不服气的冷哼了一声,一把拉起景怜的脚脖子,把那个明显比男孩儿的小腿大了不少的护腿拽了下来,景怜被瑞珠拽得情不自禁的向后倒了一下,一手扶住地,景怜咬牙切齿的瞪着又开始用剑尖儿在兔皮上划下洞的瑞珠。
  “现在……只得了这么一个……等我明天再逮几只兔子……剥了皮做护腿,一人一双……然后再等等,如果这雪还是不见小的话,我想也别再等下去啦……要不然若是这雪一直下到明年……那些来找咱们的人又被什么事儿耽搁了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到咱们,咱们难道就真在这儿过了?红玉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再多努力存些东西,找找路,咱们……过两天就走吧……”
  瑞珠一边截了另一条绳把兔皮穿了,一边嘴里嘟嘟囔囔的小声说,红玉坐在火堆旁用小刀一刀一刀去着树枝上乱七八糟的细枝,听到瑞珠最后的一句话,红玉拿刀子的手忽然停了停,瑞珠把兔皮重新缝好,抬起头笑嘻嘻的又抓起景怜的脚,把护腿往上套,景怜气得满面通红的咬牙挣扎,结果自然是挣不过瑞珠,瑞珠把护腿套到景怜腿上之后左右扯了一阵,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放开了景怜的脚脖子,自己打了个呵欠,开始往兽皮上挪。
  “红玉……”把自己像裹茧一样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瑞珠在躺得安稳了以后,忽然向坐在火堆旁的红玉招了招手。
  一直沉默不语的红玉抬起头,望向她。
  “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瑞珠眨着眼睛,红玉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摇晃的站起身,走到瑞珠身旁,蹲了下,转过了身。
  瑞珠小心翼翼的掀开红玉衣服的后摆,仔细的向里望了望,指尖试探般的轻轻碰了碰那紧镶在消瘦的皮肉上的暗红色硬痂。
  红玉忍耐什么般的微不可察的颤了颤,瑞珠被烫到一般惊跳的收回手,下意识的舔了舔紧张得有些发干的嘴唇,干巴巴的问了一句:“被我碰疼了?”
  “……”红玉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才低低的吐出个‘没’字,瑞珠松口气般的又舔了舔嘴唇,想了想,抬起眼瞟了一眼低着头表情无法让人看清的男人,低声说:“你精神刚好点,别硬撑……这火堆即使不看,也能烧一两个时辰……一起睡……你背上的伤若是养得好了,再过两天便能掉痂了……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咱们就走……”
  红玉低着头,一语不发的沉默了半天,忽然轻轻拉过被子,一声不响的在瑞珠身旁躺了下。
  瑞珠无意识般的又舔了舔嘴唇,望了望侧着身面冲着她的男人,嘴角想笑又不想笑的动了几动,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慢吞吞的闭上了眼。
  景怜睁着眼,望着那两个说睡就睡的人,山洞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山洞外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景怜皱了半天眉,原本想回他过去几天一直睡的那个小角落,可动了几下,景怜就发现那个角落比他现在待的地放凉一些,他昨晚被发高烧的瑞珠当作凉枕搂了一整夜,虽然睡得不是非常舒服,可比起之前的那几晚靠着硬邦邦的石壁,当然还是柔软的兽皮睡着舒服,回头瞧瞧那边已经传出均匀的呼吸声的两人,景怜皱皱眉,虽然那兽皮上还空出一个位置,不过他只要一想到让他主动靠近那个女淫贼他就浑身不舒服,想了半天,景怜还是气鼓鼓的扯过他睡了几天的褥子和被子,不自觉的也学着瑞珠的样子,把自己像结茧一般的一裹,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不大会儿的功夫就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半夜,瑞珠迷迷糊糊的挣扎着睁开眼,却看到一个瘦长的身影正静静的坐在火堆前,揉了揉眼睛,瑞珠望了望烧得正旺的火堆,一边打呵欠一边低低的向男人说了声:“睡吧。”
  一直坐在火堆前的红玉像是被惊动了一样微微僵了僵,瑞珠又打了呵欠说了声‘睡吧’,红玉才慢慢的转过头,停了停,沉默的走到瑞珠身旁,拉过被子躺了下。
  “冷不冷?”瑞珠望着与她面对面躺下的男人,一伸手,把自己的被子分出一半盖在了红玉身上,红玉像是被震动般的原本平静的眼神晃动了一下,瑞珠睡得暖暖的手放在红玉有些凉的脸颊上,红玉一直木着的脸上开始慢慢出现了像被解冻的湖面一般的裂痕。
  “红玉……”瑞珠很轻很低的叫了一声,红玉一瞬不瞬的望着弯着眼笑的瑞珠,瑞珠一直到把男人的脸完全捂了暖才收回手,红玉黑漆漆的眼睛像映着火光一般,看起来有些发亮。
  瑞珠拉了拉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望了望烧得旺旺的火堆,忽然很低很轻的说了一句:“跟我说说兰儿的事……”
  “……”火堆里的木柴发出‘啪’的一声爆裂响声,红玉黑漆漆的眼睛跟着火光一瞬间的亮起又熄灭,瑞珠低下眼,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的吐出几个字:“我说的兰儿是……素兰……他……”
  “……他不是我哥哥。”红玉黑漆漆的眼一瞬不瞬的望着低下眼,只给看着她的人留下一双弧型的线的瑞珠,沉默了很久才静声道。
  瑞珠有些疑惑的抬了抬眼,红玉紧闭的嘴角不易让人察觉的微微动了动,开口,红玉的声音又清又冷,带上了三四分沁人的寒意:
  “他不是我哥……不过当初的确是他救了我……他……看我有了孩子……就让我住在他那里……那里是他的家……他……”
  红玉说着,忽然重重的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声音里已没有了刚才的寒意,而是多了一种说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他是个好人。”
  瑞珠怔怔的望着只说了一句话就紧紧的闭上了嘴的男人,低下头想了一会儿,瑞珠慢慢弯起眼,笑着点了点头,红玉慢慢的拧起眉,一语不发的把脸扭到一边。
  瑞珠听着山洞外寒风凛冽的呼啸声,下意识的把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很低的问了一句:“那孩子……叫什么名儿……?”
  红玉没有表情的脸震动般的抽动了一下,嘴唇一张一翕的动了很久,才终于找回声音般的干涩吐出一个声音:
  “祥儿……”
  “哦。”瑞珠又安静了一会儿,才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火堆旺旺的烧了一夜,到了第二日,身子原本已渐渐好起来的红玉,突然又发起烧来。

  152

  “四季春时最多娇,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只把离人抛……”
  妩媚的男声中带着一丝微冷的柔,红玉站在窗前,静静的望着那个手里舞着水袖的修长男人,男人妩媚微冷的眼轻扫过坐在桌前的女人,那目光,竟是那样的流光溢彩,痴迷眷恋。
  “唱得真好。”坐在桌前的女人轻轻拉住男人轻轻甩过来的水袖,那扮着清素戏装的男人轻轻一笑,反身甩袖,那如雪的光滑素袖从女人手中游鱼般的轻轻脱离,随后便是一股暖香扑面,转眼间那男人已把瘦长欣秀的身子投进了女人怀里。
  “南湘唱的那么好,下次红玉一起扮上,给我唱个《莲影缘》好不好?”女人轻揽着男人轻软的身子,低低的说了一声,男人媚长的眼轻扫过站在一旁的红玉,忽然低下头笑了笑,低低的说了句:“好啊,不过只怕到时,王爷看了南湘和红玉在戏里那作假的枉自缠绵,会吃起醋来……”
  “既然明知道是假的,又怎么会吃醋?”女人轻笑,男人也低着眼睛笑,过了一会儿,南湘忽然从女人怀里溜出来,站直了身慢吞吞的收拾起一直垂在地上的素白水袖,然后笑盈盈的小声说:
  “南湘突然想起些事儿,就不在这里打扰王爷的雅兴了……王爷若是觉得南湘刚才的戏唱得好……一会儿便来南湘房里也来瞧瞧南湘……南湘……在屋里等着王爷……”
  女人静静的笑了笑,没说话,那男人收了水袖,低下头施了个礼,脸上也笑,但眼中却因女人的没作答而多了几丝凄凉,一直望着男人走出院,女人才回过头望着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红玉低低问了声:“南湘这几日一直在你这里等我?”
  “……”红玉没说话,女人没说话,只轻轻叹了口气,微皱起眉,无奈般的笑了笑:
  “那孩子……心思太重……他干娘的事我不能管,国舅那边已经决定把她作替罪羔羊送出去了……我……早就说了,外面的事牵扯不进我的王府里……可他……就是不信。”
  红玉瞧了瞧皱起眉笑的女人,忽然静静的走过去,手轻轻的从那人的发线边擦了过去,拿起挂在一旁的剑,目光扫过那人微倦的眼,又扫过自己手上长剑的鱼鳞剑鞘,手腕一转,一个剑花平出,那人弯了弯眼,他转身,单足平踢,剑横扫,两臂与风中畅柳极舒,单脚使力,一曲剑舞无声的荡漾开。
  他的手指很长,但因为练功的关系,手背微白的皮肤下经脉清晰可见的,不似一般男子的手柔美,可那人却单爱拉他的手,爱拉着他的手,爱从微带些薄茧的指尖看起,一直看到腕骨微凸的手腕,然后在顺着线条分明的手臂往上看,那人看他的时候,他不动,也不说话,有种麻痹的感觉从那人目光走过的地方慢慢生起,一直慢慢的跟随着那人的目光,趴升到他的,心脏。
  “你呵,终于,也还是陷下去了呵……”就在刚才,南湘来找他,媚长的眼睛里闪着冷冷的笑,他攥了攥拳头,想跟他说他没有,走那一步,是因为必定要走那一步,可他没说,他知道即使他说了,南湘也不会信,南湘望着他冷冷的笑,忽然那双媚长的眼睛里又蒙上一种别的什么味道的东西,仿佛怜悯一般的东西,他攥紧手,想开口,却被南湘又抢了先,南湘笑容诡异的把一直隐在长长的袖子里的手伸到了他面前,又冷又甜的弯了弯媚长的眼,轻轻的问了句:“你猜,这是什么?”
  他沉默的望着递到面前的乌木方盒,只有巴掌大小的木盒上有一个银制的莲花扣,紧紧的合着,南湘望着他沉默的眼,又诡异的笑了笑,忽然把那小小的木盒轻轻塞入他的手上,低声道:“这个……送给你……好歹咱们也是相识一场,你又是这院子里唯一能和我说上话的人,所以我只给你,这个,是毒药,如果有一天你不想活了,就吃了它,它能让你死,受尽所有折磨之后才死,因为是你,我才把这个给你,呵……你一定要好好的收着……记着,这是毒药……”
  他沉默的望着塞进自己手里的盒子,静了好久才沉沉的问了句:“这东西是谁给你?”
  “谁?呵,我干娘,她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一个干儿,不过,她想起的有些晚了,这毒药,送来的也有些晚了……”南湘静静的笑,落寞的笑,凉凉的笑,笑完,那长长的素白的水袖漫天的一甩,再抬起眼时,脸上已只剩下平日那种微冷的媚。
  “我给你了好东西,椅子借我坐坐可以吧?”
  南湘慢慢把散了一地的水袖一点一点的收了起,脸上妆艳妖冶,他望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南湘就坐在他的桌子旁,孤单的等着那个也不知会不会来的人来,而后,那人真的过来了,他就在一旁默默的站着,看南湘为那人舞,等到南湘走后,他也为那人舞,到了晚上,听说那人去了南湘那里,南湘又为那人舞,后来的第二天和第三天,南湘天天在自己的屋子里对着空空的屋子舞,那人却没再过去,听说南湘的干娘的案子已经结了,命没保住,外府又送了新人进府,第四天的早上,他从给他打扫屋子的侍童嘴里听说南湘上吊死了,再后来,他又听说南湘的尸首是被人用两丈的白绫裹着送出府的,那幅白绫原本是宫里送来的上好雪缎,听下人们说,那么好的整幅绫罗,糟蹋了。
  外府送进的新人那人没留,只在偏院住了两天就被那人寻了个缘故,送给了一位京内小官,再过半月就是那人十八岁的寿诞,原本听说那人后院少了人,外面有不少的官员想往里送人,可都被那人推了,后来国舅府上送来了一位小公子,那人没推,又过了两日,王上颁下旨来禁了外面那些官员想送人进来的念头,那人来他这里的次数变少了,听下人们说那位国舅府送来的小公子长得又娇又美,是个绝色的人,虽然听说脾气不太好,可那人却偏偏疼上了他。
  那人在南湘死后到那位国舅家的小公子上门之中的半个月期间,曾来找过一次他,他看得出,那人眼角的累更深了,脸青青的,即使笑起来,也是累的,那位小公子上门以后,那人来找他的次数少了,他也不是不好奇那位得了那人疼的小公子究竟是什么样子,可还没等他升起好奇去看他,那位小公子已趾高气昂的先来了他那里,他静静的瞧了瞧那位对他冷笑的小公子,果然是个绝色的人,那位小公子也瞧了瞧他,面上虽然在笑,但脸却气得青了。
  那人听说,竟然破天荒的赶过来,以往的日子,那人是从来不管后院里的事的,那位小公子瞧着他不住的点头冷笑,回过头时,却敢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那人硬声一道了好几声的‘好’:
  “果然是个美人,你院子里有这么美的人,怪不得不让我瞧,怕我把他吃了是不是!”
  那人温温的皱起眉,扫了一眼他,又扫了一眼那位小公子,叹了口气才道:“他不一样,你别……”
  “他有什么不一样!春航蕈香哪一个你没让我见,为什么偏偏把他藏着!听说也不过是个戏子,难不成还是金的银的造出来的不成?”
  “茹叶……别不懂事……”那人的眼,微微的含了怒气,他在一旁静静的看,那人也会生气,这也是他从未见过的,那人对他,对他们,从来都是温温雅雅的,从未有过怒气,从未。
  “我就这么不懂事!你还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把我送回国舅府去!反正我也是像送猪送狗一样送进你府里来的,你再把我送回去,再把我送回去啊!”
  那位小公子恶狠狠的瞪着眼,嘴里半点不示弱的吼,但一对眼圈却渐渐的泛了红,那人眼里的怒气仿佛小小的火星沉进了井里,一下子只剩下软软的怜惜,他看着那人怜惜的拉起那位小公子的手,低低的说着安抚的话,那位小公子的手又白又小,看着就如同用上好的羊脂软玉,精工细剜出来的一样,他下意识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白而微瘦,经络微凸。
  后来那位小公子被那人劝得好了,拉走了,他自己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站着,后来又过了半个月,那人才又来看他,他为那人舞剑,把那人,留了下来,他用了南湘送给他的毒药,他自己吃了,也给那人偷偷吃了。
  他之前从没用过那白白的果子,估计也没几个未婚的男子有多少用那果子的经验,那果子原本他只给自己吃便可以了,可只要他一想起这样的机会,恐怕今生只得这么一次了,所以,他一定要留下,让人在他身上留下那个……
  那一夜他觉得自己如同着了火一般,手脚如同缠绕的花藤一般紧紧的勒在那人身上,那人从有了反应开始就明白了,他看到那人眼中沉沉的疲累和……疼惜?他,记得那人皱着眉一边抚着他的头一边低低的喃喃着:“我不该留你……你跟着我果然可惜了……完全可惜了……”
  他想对那人说不可惜,可嗓子里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那人替他解了他身子里的火,然后在他陷入昏沉之前在他耳边低低的说:“我该放了你……你明明和南湘……和春航……和茹叶……都不一样……我该放了你……放了你……”
  他记得他想跟她说,放了他……不放他……都没什么两样……他……已经有了那人给他的东西……有了那东西……就好……
  隔五日,王府外的人都知道,王爷府里的红玉,和别人跑了,王府内的人都知道,红玉其实是因为偷吃了琼果,被王爷赶走了的,只有那个人和他知道,她放他走了,给了他很多的银子,他全收了,因为他想他要养大她留给他的东西……
  他知道他不是南湘,不是春航,不是蕈香,不是茹叶,他知道他离了她可以活,就像她想的那样,他可以活,但是他要带了她留给他的东西,他要守着她留给他的东西……
  他……对她……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因为他有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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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堆烧得很旺,红玉慢慢的睁开了眼,静静的望向那个窝在他身旁熟睡的女人。
  瑞珠即使在睡梦中依然不安稳般的半皱着眉,嘴唇有些干得起皮,颜色也淡了很多,和着因为缺乏睡眠而变得青白的脸,更显得有些缺乏血色。
  望着瑞珠半张半闭的唇,红玉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上的温度很高,但却很湿润,眼睛扫了扫瑞珠手里攥的湿布巾,红玉静悄悄的伸出手,动作僵硬的抽出瑞珠手里的布巾,用它轻轻的润了润女人发干的嘴唇。
  “……”瑞珠皱着眉,嘴唇动了动,却没醒,红玉扫了眼窝在墙角中熟睡的男孩,停了停,终于缓缓的摸上了自己的背。
  原本那人是打算再等两日就走的,谁知那人说要走的第二日他的伤便有了反复,原本结了痂的伤口突然间开始化脓,他虽烧得神志一阵一阵的不清,可却还是知道那人整天衣不解带的守着他,一连五日,今天她是累得极了,才瞌睡了过去,他知道是因为他的伤处又有了大好转,心里稍稍松快了些才睡过去的,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自动惊醒过来,她为他做的,无论多熟悉她的人见了,都会不信自己的眼……
  指尖静静的贴上自己背上的硬硬的痂,多日未曾修剪的指甲尖而锐,在硬痂上来回留恋般的轻刮了一阵,红玉的目光又扫到熟睡的瑞珠脸上,也许……他这一次……闭上眼……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看她的机会了……可……与其看着她欣喜的注视着他伤好……又欣喜的带着他回到凤栖……最后又欣喜的在那些人身边,渐渐的遗忘了他……他……宁愿……永远留在这冰天雪地里……永远把她的一个记忆也留在这里……他……
  尖而锐的指尖挖进硬痂,红玉疼得瞬时僵硬起了身,但只停了片刻,手上的动作就依然毫不犹豫的进行了下去,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指尖挖进的地方冒了出来,粘粘的,流满了一背,红玉寒战着微微喘了口气,刚想一不做二不休的把已嵌到指甲里的硬痂连着揭下来,却突然感觉一直冰凉发颤的手猛地压住了他的,一个哑得发抖的声音饱含痛楚的在他身后低低的响起:
  “红玉……你是……不想活了吗?”

  153

  动摇得几近仓皇的眼神慢慢被什么东西替代,饱含痛楚的脸也渐渐被冰冷和阴沉覆盖,红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渐渐在他面前变了脸的女人,心里,奇异的充满一种混合了悲哀和……后悔的感觉。
  她……怨他了……知道他是故意想拖住她……知道他是故意不想让他离开这里……所以怨他恨他了……她……会舍了他……回去……把他……一个人留下……一个人……
  “傻子。”瑞珠重重的拧起眉,恶狠狠的从咬紧的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恨得发了红的目光凶狠的扫向缩在角落里似乎在熟睡的男孩,瑞珠紧紧的攥了攥拳,忽然用尖得变了调的声音没头没脑的低吼了一声:“给我继续睡!”
  缩在角落里熟睡的男孩微微的打了寒战,红玉迟缓的动了动眼,下一秒,疼得发了白的嘴唇已被瑞珠狠狠的咬了住。
  “我就……我就那么不值得相信吗?就这么不值得信?我就……我就不牢靠到……不牢靠到你宁愿死,也不愿把自己交到我手上吗?”
  红玉脑袋发木的听着那近在咫尺的模糊低喃,神经跟随着瑞珠的动作一点一点麻痹……她狠狠的撕咬他……从嘴唇……往下……在喉咙上停留了好久……似乎想咬断他的脖子一般狠狠的咬……然后……又到了他的……背……
  瑞珠吮了一嘴的血,咸咸的,带着腥味儿的血混在吐沫里,被瑞珠恶狠狠的咽了下去,红玉恍惚的望着把他一把翻转过来的女人,瑞珠沾了血的嘴唇,泛着诡异的红,瑞珠紧皱着眉,下一秒就把沾满了血的嘴重重的堵在红玉嘴上,红玉在恍惚间,尝到了自己血的味道。
  原来他的血这么难吃……红玉愣愣的想着,瑞珠像是想把红玉整个吞下肚一般咬着红玉的嘴不松开,红玉在怔忪间,不察觉,瑞珠的吻已从最初的凶狠,慢慢软化成劝诱般的柔腻。
  “你动动……动一动舌头……没人告诉你亲嘴时舌头要柔软一点吗?牙齿不要闭……松开些……不要咬……不要咬我的舌头啊……”
  瑞珠一边轻轻的啮咬着红玉越来越柔的嘴唇,一边低低的咕哝道,红玉愣愣的跟着瑞珠的每一声叹息动作,瑞珠悄悄的望着红玉渐渐染上血色的消瘦面容,忽然很轻的叹了口气,一只热起来的手摸上红玉染上殷色的脸颊,低低的嘟囔了一声:“傻子。”
  一声又轻又远的‘红儿’,把红玉带进他从出生也未曾有过的柔软梦境——
  他梦到那人……轻抚着他……叫他‘红儿’……
  他梦到那个人……轻轻的教他怎么回吻她……
  他梦到那个人……爱怜的……舔过他的手指……望着他的眼中……始终是浓得化不开的……怜惜……
  他还梦到那个人……对他……挑动……
  两条腿发颤……胸口像压着重石一般无法呼吸……嘴里有那人的味道……皮肤上凉凉的是那人留下来的痕迹……后背的伤……被那人用唇舌处理……
  胸前的……那块红色的……伤……也被那人细致的舔吮了去……那种……酸楚得使人流泪……却又甜蜜得无以附加的……感觉……
  “红儿,把你的命交给我……我带你回凤栖……会爱你……明明都已经生死与共……为何……还不信我……?”
  “红儿……你可知道……你的爱……在你身上……满得……稍微晃一晃就会溢出来……浓到……几乎成了苦味的……我曾经被你那又多又苦的爱吓得想假装没看到你眼中的东西……可现在想一想……若是早点回应……也许就不会……让你瘦成一把只能硌人的柴伙了……”
  “红儿……”
  “红儿……”
  “红儿……”
  他睁着眼,但眼前却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见,静了片刻,那人的手轻轻压在他的眼上,有什么东西湿湿的东西从她压在他眼上的手下淌出来,沾湿了他的脸,那人轻轻柔柔的吮他的泪,吮到腮下,又去吮他的唇,然后,那双轻轻柔柔的嘴唇向下……轻轻柔柔的落在了他的……
  “……”红玉无声的抽搐了一下,瑞珠微热的舌尖,轻轻舔过那比她的舌头温度更高的肉柱上,下唇轻轻擦过那微微轻颤的硬挺肉身,偶尔响起火堆的‘噼啪’声的山洞里渐渐响起一种湿漉漉的吸吮声音。
  瑞珠被汗水打湿了的头发散在颊边,轻轻刷过红玉柔软的腿根,偶尔刺到肉柱下更隐秘的地方去,红玉痉挛的绷起大腿,却被瑞珠的手温柔的压了下,湿嗒嗒的吮吸声,继续。
  身体又冷又热的痉挛颤动,灼热的气息压在胸口,似乎要把血液也一起煮沸,那人手指走过的地方都微微的颤栗起,满是汗的手擦过脸,手心更加湿漉,喉咙忍得生痛,一波又一波的抽泣向上冲击,一点点的撬开他紧咬的牙。
  “不要了……够了……不要了……别在……不要了……”
  细细的抽泣声冲出牙关,红玉紧闭着眼,一阵一阵的颤动,瑞珠轻轻的向上攀,吮住红玉湿漉漉的小唇,小心的咬,勾引那藏在,半开半闭的嘴唇里的,滚烫舌尖。
  “红儿……舒服不舒服……背上疼不疼……还想……还想要什么……跟我回凤栖……回去以后……再要个孩子……我给……嗯……”
  “别再……不要了……够了……”红玉无意识的小声抽泣着,手臂紧紧的扒住瑞珠的肩,瑞珠轻轻的吮,轻轻的咬,从上到小,从下到上。
  红玉绷着身,下意识的随着瑞珠的动作向上,再向上,瑞珠侧着头,吮吮,咬咬,模糊的嘟囔一声,再吮吮,咬咬,然后又感叹一声,接着吮吮,咬咬,红玉泪蒙蒙的眼猛地一瞬间睁大,感觉到红玉身子的抽动,瑞珠用手小心的夹住那滚得湿漉漉的地方,叹息般的,要动摇它一般的轻弹了一下,红玉睁着眼,身子极力的仰动了一下,喉咙‘咯咯’的上下滚动了一下,一瞬间被崩塌的感觉吞噬。
  瑞珠轻轻的擦去喷溅到颊上的汁液,悄悄的爬上去,搂住红玉的肩,轻轻亲了亲那张被肆意的泪水弄花了的脸,把嘴抵到红玉泛着红晕的耳旁,低低的咕哝了一小声:
  “红儿……红儿……虽然你的爱尝起来硬邦邦苦巴巴的……不过若是用心把它含得化了……味道……也还是会变甜的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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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起来,神清气爽。
  回头望望也起了来的红玉,暗自点点头,也很气爽,拉拉披在身上的衣服,跪回去,拉拉红玉披在身上的衣服,红玉望望她,默默的转过身,她歪过头,掀起他的衣服,看看,然后点点头,放下衣服,红玉回过身来,她又拉拉他的衣服,他……望了她一眼,不说话,她就……把头凑过去,轻轻香了他一口,真是——
  清早起来,神清气爽。
  缩在角落里的景怜,神情阴郁的瞪着那两个奸妇淫夫,自从……自从那天……那两个人……就变成这样……女盗男娼……奸妇淫夫……
  瑞珠笑眯眯的吸完红玉的嘴,又想去咬红玉的耳朵,咬完红玉的耳朵,又想去吮红玉肩膀与脖子交界处的浅浅小窝,在那热度节节攀升的皮肤上吮出一点腥红之后……瑞珠还想……然后……因为做了过分的事……被红玉咬着嘴唇推开了。
  景怜缩在角落里,恶狠狠的瞪着笑得一脸狡黠的瑞珠,奸妇淫夫……女盗男娼……奸妇淫夫……女盗男娼……
  “你念念叨叨的嘀咕什么啊?”瑞珠在神清气爽了一阵以后,回过头望向缩在角落里满脸‘怨恨’二字的男孩,景怜磨了磨牙,继续恶狠狠的瞪她,经过接受五六天想要把她搓骨扬灰一般凶恶瞪视的磨练,早已习以为常的瑞珠满不在乎的眨了眨眼,见景怜没有要开口的打算,就低下头,开始干活。
  首先,把她这几天积累下来的肉干包起来,分成三份,一份用小包袱装着塞在腰间,两份跟锅子柴禾之类的一起打包。
  干粮,因为在山洞里耗的日子太久,剩得不多,分两份,一份揣身上,一份和锅子放一起。
  被子褥子兽皮全都用绳子捆起来。
  能穿在身上的东西全都穿在身上。
  护腿打好,护膝套好,脚下的谢破的地方早已补上了棉花,用碎布缝了一层又一层。
  把烧了二十多天的火堆灭了,又把一直搭在外面当作厕所用的车厢拆了。
  木板和起出来的三寸来长的铁钉全用上,三下两下,把卸下来的柳木钉在木板下,垫高了,把被子褥子兽皮全搬到到木板上,柴禾也搬上,锅子也搬上,最后……把人也搬上。
  瑞珠拽了拽拴在木车上的粗绳,相当满意的瞧了眼她自制的货运雪橇,然后,把自己当作雪地犬,拉起木车,大家走人——

  154

  寒风凛冽,飞雪连天。
  瑞珠到是感觉极暖,一身的大汗,拉着雪橇,路过那个被她做了记号的地方时有些犹豫的停了停,看了看,下意识的想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挖出来带上的,可后来想想,这几天雪下得足,那些东西,不一定被埋得多深了,要挖,太费时间,更何况,那几匹马,马腿肉早被她割了,切得薄薄的做肉干了,难不成真要剌些人肉带上?想想,打个寒战,摇摇头,瑞珠狠狠心,走人——
  阴云密布,冰雪连天。
  路过一个小树林,看到之前她布下的一个绳圈中竟然拴着一只小兔,大喜,扑过去,解下套索,得意洋洋的把那饿得奄奄一息了的小东西扔给雪橇上的两人,虽后沾沾自喜的拉上车,继续向前。
  又走了三刻,许是被车上的人瞧出了她有些气喘,车上的男人非拗着要下来自己走,瑞珠也没拦,顺带着瞟了眼缩在兽皮旁看起来被冻得形容有些委顿的男孩,男孩顿时怒气回瞪,瑞珠暗自点头,看精神这么旺盛,无事。
  红玉背伤虽好,又有之前练功留下的好底子,但毕竟伤势反复折腾了那么久的时日,之前离府的两年里,身子也大亏,撑不了许多时候,和瑞珠在雪地上跌跌撞撞的走了会儿,头上便开始见虚汗,瑞珠瞧瞧,心疼,正好碰上一个大下坡,就赶着红玉上了车,然后,从坡顶把雪橇用力往下一推,自己也跳上板边,雪橇迎风滑下,景怜吓得脸白,瑞珠得意的在车上歇了半天,一直到那从上到下的惯性滑得没了,才从车上跳下来,继续做雪橇犬,拉车。
  头一夜,睡雪地,寻了些石头,在柴禾下铺了,上面烧火,下面的雪即使化了,也不会把火熄了,三个人挤在雪橇上,兽皮褥子垫下面,被子盖上面,刚开始那在寒风里瑟瑟的冻了一天的男孩儿还皱眉,不肯和瑞珠挨着,后来大概是觉得暖了,不停嘟囔的嘴才渐渐安静了。
  三个人一天吃两次热食,中间谁饿了,谁就自己拿写肉干充饥,红玉吃得少,每次自己若是要吃,必会拿些分给瑞珠,景怜吃时不管不顾,不过因为身小食量也大不了,所以吃得也不算很多,三个人在漫天大雪里走了三天,第四天时,天虽还阴沉,可雪却下得小了许多,身边的山岩峭壁也渐多,瑞珠拉着雪橇,感觉有些难走,到了第四天下午,路被堵死,瑞珠望着面前陡得可以的山壁,山壁上面大约十多米的地方依稀开始是平地,瑞珠想了一会儿,才回头对雪橇上的两人说:“今天就在这里歇,明天咱们把这木车弃了,爬上去。”
  红玉望望那虽然看起来不很险,但若真要爬上去也要费一定气力的山壁点点头,景怜在一旁嘴唇动了动,却一脸气闷的闭紧了嘴,明明有话想问,却又不愿开口。
  把雪橇停在山壁下面,三个人又烧起火,挤在雪橇上睡,如夜,瑞珠抱着红玉,想动动手脚,旁边的景怜忽然冷冷的哼了一声,嫌脏般的硬推了推瑞珠,想把瑞珠推得离自己远点,瑞珠一皱眉,默不作声的硬往景怜那边一挤,倒把景怜挤下了雪橇,景怜从暖暖的被子掉到了雪里,整个人冻得瑟了瑟,眼圈下意识的红了红,下一秒却已紧咬牙关的既不往回爬,也不出声求饶,最后还是瑞珠不知想什么的静了一会儿,突然伸手一捞,把缩在雪里冻得浑身打颤的景怜拽回了被窝里。
  景怜被被子里暖暖的气一熏,鼻尖一酸,眼里险些落下泪来,可隐隐的感觉身旁的瑞珠把身子一翻,又转过去毛手毛脚的搂红玉的腰,景怜心中又气又恨,只能默默的在心里女淫贼,女淫贼的骂个不休。
  到了第二日,景怜迷迷糊糊的被凉气袭醒,下意识的往身旁靠了靠,却发现身旁早没了他这几日总能靠到的暖物,睁开眼,发现那一男一女早不知何时起了,女的在那边正在整理一些要带的东西,男的在那边守着火,用锅子做肉粥。
  不知为什么,景怜发现自己相当讨厌看到那明明是各干各事的两个人,之间竟然有连看不见的线牵着一般相互总有种极为亲密的感觉,看了两眼,景怜就气呼呼的在心里,‘女淫贼,女盗男娼……女淫贼,女盗男娼……’的骂了好几遍。
  最后实在是气不过,景怜干脆气哼哼的掀开被子起了来,瑞珠见他起了床,就过来把被子褥子什么的折起来,一并拿绳子捆了,早点肉糜粥,居然还有三个用碎粮糊的团团,这小一月。天天不是干喝粥就是干嚼肉,景怜过去十三年锦衣玉食,可今天见了这粗糙得很的干粮,却是难得的愣住了,要知道这干粮团团,两个半,可以做一锅子稠粥,若是平日,那女人是死也舍不得做来吃的,三个干粮团子,一人一个,两个碗,红玉和瑞珠共用一个,景怜独用那个玉的,红玉喝完粥,看了看自己还没吃的团子,掰了一半,自己咬了一小口,那一半递给瑞珠,自己咬了的,把嘴里的咽下去,剩下的揣进怀里收起来,瑞珠就着粥,把红玉给的那半全吃了下去,自己的那个,左右望望,又想想,目光在景怜身上转了几转,居然把自己的那个,给了景怜。
  景怜不敢相信的瞪着自己手里的团子,半天没有动作,他自己那个,吃了半个,那半个已经收了,原本是想在下顿吃饭那个女人光喝粥时,拿出来美滋滋的吃了,气瑞珠的,后来看红玉把自己的给了瑞珠一半,心里还挺不高兴,后来暗自狠狠心,决定下顿吃饭时先不把它拿出来吃,等到再下顿时,再拿出来,气瑞珠,可谁知道,那个女淫贼,居然给了他一整个。
  “……”景怜狐疑的瞪着自己手里的团子,又抬起头来望望瑞珠,狐疑,满脸的狐疑,瑞珠清了清喉咙,拿起空了的粮食袋,甩了甩,道:“这是最后一点粮食了……以后……虽然还有肉……不过……”
  景怜听瑞珠说得犹豫迟疑,狐疑更盛。
  最后一点粮食?
  嗯,这他信,可,为什么给了他?这女淫贼,分明是讨厌他的,为什么还把这最后一点粮食给了他?
  “这山壁上面,看样子好像是商道,如果算算路程,咱们如果走到上面去,应该再走个两三日就能到交界边境了……到时找到咱们的人,就可以松心了……这车是不能带了……要爬山……东西也不可能全带着爬上去……所以……得先留人在下面……等上面的人上去了……再把绳子扔下来……然后……再把东西送上去……最后……再把下面留的那人拉上去……”
  瑞珠说得断断续续,景怜狐疑的听,开始是狐疑,慢慢的,狐疑消了,望望神色有些闪烁的女人,再望望一旁一语不发的男人,景怜心里,冷笑了。
  原来,他就是被留下的那个。
  那女人和那男人上去了,他在下面,把东西帮她们弄上去,然后,还有然后吗?
  难怪。
  难怪要把最后那点粮食给他。
  既然要把他留在下面冻死饿死,何必还要浪费这最后一点粮食?
  是了……想必是她们,怕他不肯留下来,怕他不肯帮她们把东西弄上去……那点粮食,是为了安抚他的。
  她们把他当傻子吗?
  冷笑冷笑冷笑,别开眼睛,不去看那对狗男女,那对奸妇淫夫,她们,她把他当傻子,他又岂是易与之辈?讨厌讨厌讨厌,他早就知道那女淫贼心里绝没好心眼儿,可却还是,可却还是,讨厌讨厌讨厌,若是当着她哭出来,岂不是要被她白看了笑话去?反正、反正他早就抱了必死的决心……反正……反正他死了……若狭和凤栖的和亲,就算是完了……反正……
  “既然这样,你就先在这儿好好坐着,等我们的信号啊。”瑞珠望了望男孩板得没有表情的脸,又看了看红玉,红玉那边已把锅子也捆到了那个极大的行李中,被子褥子兽皮锅子,甚至连剩下的柴禾都被他俩收拾里,捆成了行李。
  景怜冷冷的望着那两个人把东西连推带拽的都弄到了山壁下,只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空落落的雪橇上,火堆里的火倒没给他熄,大概怕他觉察出什么,不过那火,就算烧得再暖,也总有灭了的时候。
  那女人用一条粗粗的绳子系在她和那男人腰上,原本照那女人的意思,似乎是怕那男人气力不足,爬不上去,可那男人说什么也不让那女人背,那女人倒是第一次也似乎对自己的力气产生些怀疑,于是他就坐在那凉凉的木板上,抬着头冷冷的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慢慢缓缓的往上爬。
  那女人在前,爬得稳,不曾往下看,可腰间那根绳子,却早已扎得很牢,每一个东西,手上和脚上都用了十分的力气,只等下面若是打个滑,或是腰间的绳子往下沉沉,她在上面就可帮忙,就可救命。
  景怜在下面,头仰得角度越来越高,大约爬了小半个时辰,只见那山壁上晃动的两个影子,一晃两晃三晃,忽然闪了闪,没了,过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一条用七八段绳子和着扭起来的结实布条结起来的绳索从山壁上晃晃荡荡的伸了下来,景怜望着伸到自己眼前的绳索,那绳索他认得,他若狭女卫,每人外出身上都带两丈三分这绳索,为的是若在行队中途,若是碰到猎物,就抓,若是遇见敌人,可绑,若是碰上沟沟壑壑,几个人身上的绳索结起来,便是上山下坡的工具,不光是他若狭的女卫们有,一般外出的男女老幼都备着这种绳索,因为若狭地少,山多,行路难,要存活,更是不易。
  这些绳索,都是那女人取自他死去的若狭大好女勇的,那么多的人,因他,丧了命,可,若是想要若狭能在未来三十年间昌盛起来,他的大姐没有那份能耐,他的三姐四姐五姐全都没那份能耐,只有他那……二姐……
  他的……二姐,为了若狭,必须要留下,若狭和龙延的和亲,不可以,所以,他这一步,没走错,只是,他原本没想到,他原本恨到欲置于死地的女人,是凤栖堂堂皇家千岁,若真死在了若狭,就算被人信是意外,凤栖也必会和若狭交了恶,若狭和龙延的和亲虽能成功被阻,可若狭的以后,必会变得无比艰难,如今看来,老天没让那女人死在他若狭,是老天在冥冥之中助他若狭,这已,足矣。
  他就……足矣……
  望着那一大捆的东西,随着绳索摇摇晃晃的往上升,景怜看了会儿,忽然觉得头昏,低下头,不再去管他是否把那捆东西在绳索上系得牢靠,就算系得不牢,那捆东西散下来,多是砸死他,也摔不坏,上面那两人若是疼惜那些东西,大不了下来再收拾一便,若是……心地好点儿……大约还会把他埋了……他也算……永远不离他若狭的故土……他……
  哼,眼里酸酸,定是被这寒风吹得久了。
  闭闭眼,眼里还是酸,不抬头,也不想知道那捆东西到底被拽上去了没有,低着头,感觉身上被寒风吹得透透的,回过头看看,旁边那堆火已经灭了,身上冷,下意识的缩缩身,被怀里的团子硌了一下,心里一堵,拿出那团子,想扔,可拿在了手里,又犹豫了。
  反正,他也是要死的,这破团子,不吃也要死,吃了……吃了也要死,他就吃了,谁能拿他怎着!
  硬巴巴的,若是有粥……哼,那破粥,吃了那么多天,其实……也吃得有些习惯了……咦?团子里更硬的是啥?居然……居然包了肉!他吃的那个怎么就没有?那男人吃的那个也没有……必是那女人背着他们偷偷给自己包的……可恶!
  不过……哼……现在这团子已落在他手里了……咬一口……真硬!再咬一口,就当咬那女淫贼了!
  可恶可恶可恶!让她一直讨厌他!咬死她咬死她咬死她!呜,让她总是对那男人动手动脚的……呜……他要把整个团子都吃了,等她肚子饿时,让她想起后悔去!嘻,虽然……他一个人吃下一整个……有些撑……可是……哼……他就是要让那女人后悔去……哼……撑就撑……反正都是要死的……呜……
  “你还……真是能吃啊……”被风吹得有些哑了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声音里是掩盖不住执拗和……敬佩?
  景怜飞快的抬起头,直愣愣的望着不知何时已站在他面前的女人,瑞珠面带惋惜的望着景怜手里只剩下渣滓的团子,缩了缩已经饿得只剩下空气的肚子,居然,伸出手来,把景怜僵僵的伸在身旁的手拉起来,低下头,把上面的饭团渣滓,全舔了去。
  景怜望着面前没有廉耻观念的女人,若是放在平日,他不是轻蔑的向她冷哼,就肯定会冷嘲热讽上几句,可今天……
  眨了眨眼,景怜愣愣的脸渐渐变得苍白,瑞珠舔干净男孩沾在指缝里的饭渣,意犹未尽的抬起头,刚动了动嘴唇,忽然被男孩那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在了原地。
  “你——你不是扔了我吗?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你——你还回来干嘛——你这个女淫贼——你——你这个大坏蛋——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你不是不要我了吗——?”景怜手脚并用的对瑞珠使劲的拳打脚踢,瑞珠被仿佛突然发起疯来的男孩弄得愣住,景怜怒气冲冲的踢着打着,渐渐的,那怒吼声中慢慢带了哭腔,再后来,就只剩下一片听不出具体内容的呜咽。
  到了最后,瑞珠只能无奈的搂住像无尾熊般狠命的扒在她身上嚎啕大哭的少年,充当那只又倔强又任性,却又十分软弱的无尾熊的棕榈树,一棵会手树枝安抚的摸那无尾熊脑袋的神气棕榈树。

  155

  “你能不能别在往我脖子里灌凉水了?”瑞珠一边背着人拽着绳子往上爬,一边无奈的皱眉,她,实在辛苦。
  先是站在冷风里,充当里将近半个时辰的棕榈树,然后是低三下四的请神一般的请那位若狭小皇子——其实应该叫若狭小祖宗的人上了她的背,她再辛辛苦苦的用绳子把那小祖宗和她绑在一起,那位小祖宗居然还嫌她绑得紧,她要不是怕他抓不牢她,中途掉下去,谁愿意在自己身上绑绳子?她又不是她家小白……
  然后自从她背着他开始往山上爬,她身后这位小祖宗就不知到底是怕高吓的,还是被风吹感冒了,鼻子里就一直是吸吸唆唆的,也不知道是鼻水还是眼泪的东西老是滴到她脖子里,那东西虽然落下来时是热的,可被寒风一吹,还不立马就凉了?
  要说怕高,难道她不就不怕?她往上爬时倒还没什么,大不了不往下看就是了,可,从上面下来时,她不得看着脚下吗?虽说拽着绳索,可,那叫一个让她眼晕啊,她,其实,最是怕高,小时,咳,那时被人欺负时,落下的旧病,噩梦从幼儿园一直做到初中,后来梦到不会再梦见了,可,到游乐园,连观缆车都不敢坐,到了高处,心脏跳得快得吓人,弄得同车厢的人,全都以为她心脏有毛病……咳……不提不提……
  她原本也想,光把绳子伸下去就得,这小祖宗,腿脚也许不好,两只手可没废,坐在那儿,也是全头全影的一个人物,把自己像刚才系那行李一样系在绳子上,又她一拉,不就上去了?是她心软是她心软……
  听这小孩儿刚才那话,他是以为他们打算把他扔在下面了,咳,她像是那么狠心的人吗?咳,虽然……之前……在这小祖宗最讨人嫌的时候,也曾偷偷想过……不过,那不是只是偷偷想一想嘛……
  这小孩儿……年纪不大……心倒挺重……哼……把人想得那么坏……他的心眼儿也肯定好不到哪儿去……虽然她早就知道……不过这小坏孩儿没伤了她。也伤了她身旁的人……嗯……看他哭得又那么可怜,她就,原谅他好了。
  经过一番的艰难跋涉,瑞珠终于翻到了壁上,红玉在那边早已等得皱了眉,瑞珠解开身上的绳子,景怜却死扒着瑞珠不肯下,瑞珠被景怜那两条细细的小胳膊勒着脖子,滋味不能说好受,红玉望了望把脑袋死死埋在瑞珠肩上的景怜,想了想,站起身,把分成两捆的行李,那了一个背在身上,前走了出去,瑞珠因为背上背着那小祖宗,没法被行李,只能挎着那不轻的分量,快步赶上红玉,提议尽快找个地方,歇吧。
  到了晚上,瑞珠三个在一处树林里起了火,红玉烧水,瑞珠在树林里砍了许多树枝,又找了不少的枯草,树枝交错的叉进雪里,充作篱笆,然后先把地上的雪清出一块,在露出泥土的地上铺了枯草,最后再把褥子兽皮放到枯草上面,景怜看红玉光烧开水,又把肉干准备了出来,看模样,在找到人烟之前,他们确实再没有粮食可以裹腹了,想了半天,景怜从怀里掏出他剩的那半块团子,掰了掰,扔进烧开的水里,红玉抬头望了望他,没说话,低下头拿出大铁勺在锅子搅,晚上,他们吃的就是一顿稀粥加肉干。
  睡觉的时候,三个人照旧挤在一起,景怜感觉被子边的地方漏风,就使劲往瑞珠身上靠,拱了半天,瑞珠突然伸手一拽,再一个大翻身,把睡在边上的景怜在被子里凭空挪到了三个人的正中,景怜被吓得心里‘砰砰’跳了一阵,面上一阵一阵烫烫的,那边的红玉也未说什么,景怜感觉自己两边都有暖暖的热气烤着他,慢慢感觉两眼越来越困,下意识的,他靠向一边,取暖。
  “你说……”隐隐间,景怜听到自己拱着的那一边,传开女人似乎带着些叹息,又带着笑意的轻声:“咱们以后若是有了孩子……是不是该好好教育教育……省得……也变成这小祖宗这样……不过……虽然通常头感觉讨人嫌……但……也偶尔有可爱的时候……”
  儿子?哼,谁做你这女淫贼的儿子谁倒霉!敢把他当儿子……她……她哪里配!哼!他才不做她的儿子……他明明是她的……明明是她的……哼……她敢欺负他……他就、他就让她好看!
  第二天一早,瑞珠把行李重新分了捆,大的那捆由她背着,反正她这身子力大如牛,多背点儿东西也累不倒,红玉也背着一小半的行李,最让瑞珠觉得难办的就是景怜,那小祖宗走没法自己,之前的雪橇又留在了山壁下面,琢磨了半天,瑞珠终于叹了口气,决定把自己当作任劳任怨的黄牛使唤,在自己肩上腰上多绕了几圈绳子,然后仿照着现代超级奶妈的终极版,后面背行李,前面,托那小祖宗。
  一路上雪虽然已停,但冷天雪地还是冻人,景怜窝在瑞珠怀里,时不时的偷偷瞟一瞟那走在一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男人,心里升起几丝得意,但没走一会儿,红玉脚下被雪滑了一下,瑞珠眼急手快的扶了他一把,就此,那两人的手就再也没松开。
  景怜气呼呼的瞟着那两人拉在一起的手,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忍不住踢踢脚,可刚动了动就瑞珠低低的呵斥了一声:“别乱动。”
  景怜心头的火被激得更大,红玉瞥了一眼窝在瑞珠怀里面色不善的景怜,然后漠无表情的回过头,和瑞珠拉在一起的手紧了紧,景怜焦躁的拧起眉,又瞟了红玉一眼,景怜忽然轻轻的哼了一声,假装不在意的别过头,但身子却下意识的往瑞珠怀里挨得更紧。
  ‘砰砰’的心跳声透过衣服传到耳中,景怜眨眨眼,紧绷的脸慢慢舒展开,私下里得意洋洋的瞟了红玉一眼,景怜把头靠在瑞珠肩窝上,慢慢闭起了眼睛,拉着手又能怎样?哼,分明是他靠得更近……
  瑞珠和红玉刚开始是沿着商道前进,但没过多久就发现商道有多处塌坏的地方,瑞珠扫了一眼下陷断裂的土地,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在山崖下待了那么多天也没见到来寻找他们的人,商道既然难走,瑞珠他们就改道山林间。
  虽然瞄着一个方向前进,但山道难走,有时候遇到实在过不去的沟沟坎坎又必须绕道,瑞珠测算着他们大概多走了小两日才总算感觉到山势在整体往下,这么说来按照之前那些若狭官员的说法,他们最多再走两日,就能到若狭与龙延凤栖三交的边界那边了。
  下山的路走的原本就比上山时容易,眼瞧着再赶一日的路就能见到人烟,瑞珠反而不太着急走了,一路走得拖拖拉拉,红玉虽然心里疑惑,可面上却不露,瑞珠经这数十日的磨练,雪地射猎的技术越见纯熟,打到了只雪兔又射下来只雪雁,瑞珠拎着自己的猎物,稍稍想了想,忽然指着一旁偏了正方向的小林说了声:“今天大家就在那边歇了吧,明天在赶路也不急。”
  红玉望了瑞珠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这几天每天除了打瞌睡就是打瞌睡的景怜不耐烦的皱起眉,但望了望旁边没说话的红玉,自己也闭上嘴,三个人走进那林子,景怜渐渐被飘到鼻子里的熟悉气味弄得轻轻的‘咦’了一声,又走了一小会儿,只见地上的雪越前积得越薄,没走上几步,地上已只剩下湿湿的泥土地,一股带着硫磺味道的暖流扑面而来,瑞珠得意洋洋的指着那隐藏在岩石背后的一小池白雾婆娑的净水,笑着说:
  “看,我就猜这里有这个!自从那次掉下崖,我对硫磺味就特别记恨!刚才我感觉风里有什么味道让我鼻子发痒,寻着风向找来,果然被我找到了!”
  红玉望了望一脸兴高采烈的瑞珠,弯下腰解下行李,瑞珠也飞快的把景怜和背后的大行李全解了下来,然后转身一把拉住正在低头整理东西的红玉,弯起眼睛来笑了笑,目光向那雾气渺渺的水池飘了飘。
  “等……”
  红玉动了动嘴唇,别过眼,停了停才略带艰涩的吐出一个声音,瑞珠望着别着头,耳后似乎淡淡的染上一层微红的红玉,眼睛笑得更弯的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红玉抽出被瑞珠拉在手里的手,掩饰什么一般的飞快俯下身,打开行李卷,把锅子和剩下的肉干全拿了出来,瑞珠四处看了看,提着剑走到林子的一边,不大会儿的功夫就拎了一捆枯草和半棵枯树回了来。
  枯草垫褥子,枯树劈木柴。
  被子褥子全铺得暖暖和和,木柴也一根根的堆成了一座小山,瑞珠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有作农人猎户的天分,原本最开始做得极为不顺手的工作现在也是手到擒来的事儿,不过可惜了她那双原本细腻修长的手,现在手指上的粗茧,她自己摸着都觉得有些寒碜。
  天刚擦黑,瑞珠他们已安静的围坐在‘劈啪’作响的火堆旁边,因为一连吃了几日的肉,又没什么佐料相辅,瑞珠几个都有些腻,考虑到明天就能走到有人烟的地方,瑞珠下了下狠心,把剩下的最后一点盐全放进了锅里,把兔肉和鸟腿合着煮了一锅肉汤,吃肉喝汤,一顿饭下来每个人的肚子里被烤肉和肉汤塞得饱饱的,瑞珠半躺半坐的在铺得软软的褥子上待了会儿,忽然把头转向了一旁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红玉。
  感觉到瑞珠滚烫视线的红玉沉默了一下,终于抬了抬眼睛,望了望瑞珠才慢慢的站起身,走到一边的大石头后面,景怜皱着眉盯着似乎有些屏住呼气的瑞珠,空气里静了静,然后从那大石后面,轻轻的响起了撩水声。

  156

  水池大约长三米宽两米,是个小小的长方形,光着脚踩到池底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池底的坑凹不平,淌着水走上几步,还会被尖尖的石头硌到脚心,即使这里完全比不上之前在岩京享受的旅店温泉,脱光衣服下水泡澡的瑞珠依然感觉到十二万分的满意。
  比起在岩京招待贵客用的温泉,这里水里的硫磺味明显浓重许多,瑞珠深吸了一口气把头埋进水中,浸了好半天才抬起头,甩了甩湿嗒嗒的贴在脑袋上的头发,瑞珠偷偷的瞟了瞟那半隐在岩石后面的消瘦身影,轻轻咳了一声,瑞珠慢悠悠的走近一直用背对着她的男人,然后想说话般的清了清喉咙,停了停,忽然又放弃了想找话说的念头,一伸手就把红玉消瘦的身子搂在了怀里。
  “你……”背对着瑞珠的男人微微僵了僵,两个都脱得光溜溜的身子碰在了一起,带了一种与四周热水的热度有些不同的暗灼。
  “我帮你擦背好不好……?”瑞珠轻轻的用指尖剥了剥红玉背后已结成硬痂的伤口,一边问一边下意识的瞟了眼挡住他们身影的岩石,稍稍计算了一下角度问题,瑞珠就很满意的发现他们只要动作不太大,他们现在待的地方对于那边那个自从她下了水以后就气哼哼的小祖宗来说绝对是个视觉死角,虽然……她不能拦着那个小祖宗展开他丰富的想像力……不过……她骗骗自己总是可以的……
  她绝对没有残害未成年儿童绝对没有残害未成年儿童——
  “……”红玉不说话的咬住了嘴唇,瑞珠用经过这小一月的野外生活变得有些粗糙了的手小心翼翼的在红玉身上一路摸过,消瘦的腰,消瘦的肩,消瘦的背,最后,有些无耻的停在了红玉身上唯一肉肉比较多的地方,然后瑞珠为自己终于在红玉身上找到一个比较柔软的地方而满足的叹了口气。
  “你……”瑞珠刚刚想为自己的满足而发表些感叹,却意外的在那原本该柔软浑圆的地方摸到了小小的、小小的凹痕:“怎么弄得?”
  “……”红玉消瘦的身子紧绷,微微有些僵硬,沉默了半天,就在瑞珠已经放弃听红玉说出答案时红玉才勉强断续的开了口:“之前住在外面时,有一阵欠了债,被人放狗咬的。”
  瑞珠轻轻‘啊’了声,嘴唇动了动,红玉紧绷的身子在说完之后的一瞬开始僵得更硬,但瑞珠只轻轻‘啊’了一声下面就再无声息,一双潜在水下的手倒是自顾自的又慢吞吞的在红玉身上动起来,左摸摸,右摸摸。
  “你……你没有什么话想问我?”紧绷了半天,一直沉默不语的红玉终于忍不住低问出声,瑞珠两只贼手留恋异常的停在红玉消瘦的胯上,她虽然想从头到脚都摸个够,可若真想摸到脚就必须潜到水里去,那模样……想必看起来一定会很怪异……所以……还是算了……
  没有听到瑞珠的回答,红玉紧绷的身子僵得更厉害,双手垂在身侧,手指在水里紧紧的插进手心,瑞珠歪过头想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的问了句:“除了那儿,那有别的地方别咬了吗?”
  “有……腿上还有……”红玉把自己的嘴唇咬得有些发白,闭了闭眼,红玉在等待瑞珠接下来应该问他的那些话。
  她应该问他——你离府的那段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她还应该问他——你说是素兰救了你,那你在遇见素兰之前你碰到了什么事?
  她更应该问他——你住在那种地方,你还干净吗?
  瑞珠望着背对着她身子紧绷得微微发了抖的红玉,微微迟疑了一下,缓缓的伸出手抚上他僵硬得如同石头一般的消瘦脊背,轻轻的,压抑的叹了口气,又一口气——
  “红儿……”对不起
  “红儿……”是我的错
  “红儿……”可是我不知该怎么说
  “红儿……”怎么办?
  “红儿……”
  微微粗糙的手从身后搂住那随着一声一声轻叹慢慢颤抖得越来越明显的消瘦身子,然后摸索的,覆上那张滚满热泪的脸。
  “红儿……”别哭
  “红儿……”你是我见过的最骄傲的人
  “红儿……”所以别哭呵
  我……明白你的骄傲……
  也……明白你的苦……
  以后的我……绝对不会……辜负你……
  不会辜负你们……
  我……代替以前的那个瑞珠保证……
  以后的我……不会……
  再让你们哭。
  ***************************************************************
  “那里……不能摸……”红玉微闭着眼,挣扎着低喘了一声,靠在岩石上的身体,又软了几分。
  “为什么不能摸?”
  瑞珠轻轻的,轻轻的舔了舔嘴唇,歪过头,手指继续划过红玉胸前那抹不规则的红色,指腹下的感觉很是光滑,那种光滑又与旁边正常的白色皮肤感觉不同,那种感觉……就是让人想用舌头舔一舔……的感觉……
  “不能……那里是……胎晶……不洁……”红玉微皱起眉,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消瘦的脸颊上飞起淡淡的红,一双微扬的眼也被水汽遮掩得雾气蒙蒙,瑞珠听到自己喉咙低低的咕哝般的应了一小声,然后就把脸凑到红玉近前,轻轻咬住了红玉那双在热水里泡得泛起血色的嘴唇。
  红玉消瘦的身子轻轻的颤抖,瑞珠咬完红玉的嘴唇又咬上红玉尖瘦的下巴,一路的咬咬咬咬,红玉微扬起头,不回应也不拒绝。
  瑞珠在红玉的两个瘦得骨头尖尖的肩头都留下了牙印以后,终于来到了她一直想尝试一下的地方。
  伸出舌尖,轻轻的舔了舔那块光滑柔韧的红色区域,红玉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瑞珠对那里舔了又舔咬了又咬,一直到那上面沾满了她的口水,才有些心满意足的抬起头。
  手指轻轻的揉搓着那块满是她湿漉漉的口水的区域,瑞珠一口咬上红玉随着吞咽吐沫的动作而不停上下滚动的喉结。
  “这里其实很敏感吧……”叶子就是,只要她摸一摸那里,其他什么都还没开始做,就会有反应。
  “……”红玉动了动闭得紧紧的嘴,瑞珠的手悄悄的探进水下,用手一抓,果然。
  “红儿……”瑞珠低低的唤了一声,忽然轻轻的拽起靠在岩石上的红玉,在红玉微露惊讶的注视下,自己靠在岩石上,然后轻轻搂住红玉消瘦的腰,弯起眼睛压低声道:“嗯……我怕这……石头面粗糙……一会儿擦伤了你……”
  红玉紧闭的嘴微微抽动了一下,消瘦的脸一下涨得通红,瑞珠笑眯眯的讨好般的轻轻舔了舔男人紧绷到有些发颤的嘴角,拉起男人的手摸上自己的腰。
  “你……有没有觉得……我这身子……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啊……”
  瑞珠拉着红玉微微发颤的手,一点一点的在自己身上走过,一边叹气一边低问:
  “红儿……你觉不觉得我的腰……比以前细了啊……”
  “还有这胸……应该比以前长了些肉吧……”
  “胳膊和腿上的肉……也有力了不少呢……”
  “后背上虽然疤瘌连成片……不过我觉得比年前的时候淡了很多呢……”
  瑞珠每问一句,红玉就颤抖得更加厉害,瑞珠望着嘴里断断续续的吐出一个又一个‘不、不知道……’的男人,眼睛笑得更弯更亮。
  “红儿……”你别慌
  “红儿……”好可爱
  低低的喘息了一声,瑞珠身子内部因为异物的顶入而微微抽搐了一下。红玉消瘦的手紧紧抓住瑞珠的手臂,冒着热汗的额头沉重的抵在瑞珠的肩窝,瑞珠模糊的咕哝着,抬起红玉烧得通红的脸,把热滚滚的舌尖递过去,红玉眼神迷茫的喃喃自语着什么,挣扎着把瑞珠在他嘴边徘徊的舌尖一口衔住。
  “你还真是硌人硌得厉害啊……”
  瑞珠一边感觉着那跟着他们两个人的动作,一波一波涌上她身体的热流一边低低的咕哝了一句,红玉回应的动作未停,但身体却轻颤,微僵。
  “人也是傻傻的……”瑞珠叹气,柔软的腹部向前,红玉的身体却迟疑,停下。
  瑞珠轻轻的呼了口气,搂住红玉僵得硬硬的身子,把自己的身子向上提,体内柔软的摩擦带起一种颤栗的快感,瑞珠吸气,沉腰,红玉打了寒战,低低的喘气出声。
  “我哪里值得你豁出命来爱啊……”
  “……”红玉滚烫的嘴唇微微颤了颤,低低的吐出一个模糊的声音,瑞珠好奇的把耳朵凑近把头极低的红玉嘴边,终于听清红玉低喃着什么——
  “值得……”
  “哪里值得啊?”瑞珠微皱起眉,红玉低低的喘了口气,开口,声音虽低,却透出异常的固执和……绝望?
  “值得……值得的……”
  “哪里……值得啊……”瑞珠很低的叹了口气,感觉,有什么东西一滴一滴的自红玉面上落下,落进水池里。
  稍稍的犹豫了一下,瑞珠轻轻的吸了口气,然后,柔软的腹部又开始轻轻的上提,红玉绷得僵直的身子颤得更加厉害,瑞珠搂住红玉消瘦的肩,慢慢的把嘴凑过去,吮干那张湿漉漉的脸。
  沉腰……
  唔……
  再来……
  滋味很……
  销魂……
  红玉消瘦的手指深深的掐进她的腰侧,瑞珠轻轻的吸气,吸气,感觉身体里那个热滚滚的东西颤抖的涨大,涨大。
  红玉压抑的喘息,浑身都紧绷得硬邦邦的,仿佛在忍耐什么般的僵硬。
  “别……忍……和喜欢的人做……会觉得舒服一点也不羞耻……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好不好……?”
  瑞珠劝诱的,低低喃着用舌尖小心翼翼的撬开红玉咬得紧紧的嘴唇,红玉大大的抖动了一下,一声极细的呜咽冲出喉咙,又在牙关的地方被瑞珠的口舌全都绞得融化在了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唇舌之间。
  红玉在一波一波淹没他的快感中沉浮,耳边是那人一声一声低低嘟囔他名字的声音,别再……别再这么叫他了……别再……别再用这种低低哑哑却又充满怜爱的声音叫他了……他已经坠下去了啊……原本他以为他可以……他以为他和她身侧的那些人不一样……可谁知……从再一次见到她的那一眼起……他就……更深更快的坠下去了……又一次……坠下去了……

  157

  红玉……已经睡了……再好好洗洗她也睡……唔……
  瑞珠泡在温热的池水中,轻轻的撩着水,不是她不累,死里逃生,又少吃少喝的苦熬了小一月,就算她原本的身子底儿厚实,精力也衰退了不少,最直接的证明就是——她今天只做全了一整套而已,结果就开始感觉腰酸了……真是……
  晃了晃开始有些打瞌睡的脑袋,瑞珠慢吞吞的从石头后面绕出来,决定上岸睡觉,结果,她还没爬上岸……就被瞪得清醒了。
  “你……“瑞珠瞧了瞧如同木偶娃娃般硬邦邦的坐在岸边一语不发的瞪着她的男孩,莫名的感觉……有些心虚。
  “你也想泡泡?”
  瑞珠歪过头小心翼翼的征求意见,结果,在对方那双黑漆漆越仔细看越觉得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里看到了狂涌的怒火——
  “你……你知不知羞耻……”景怜气急败坏的伸出手直指瑞珠,手指气得打颤,瑞珠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为了上岸,特地围上的两块布,上面一块下面一块,该遮的地方都没露,她?不知羞?她哪里不知羞了?
  “你真不想下来泡泡?”瑞珠继续歪着头,求证,嗯……她承认她的口气里有那么一丝丝讨好的味道,不过那是因为她……有那么点儿自觉……似乎……她做的事……确实对一个未成年儿童来讲……刺激稍微大了那么一点儿……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容忍眼前这个仿佛更年期综合症一样的小子……
  “你……男女七岁不同席!你懂不懂!懂不懂!啊?”景怜快要戳到瑞珠脸上的手指抖得更厉害,声音因为太过气氛而变得有些尖得吓人,瑞珠受到刺激一般缩了缩肩膀,下意识的挠了挠耳朵,瞟了一眼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的景怜,忽然冷冷的哼了一声,一声预兆都没有,就忽然一把抓住景怜的脚,三下五除二的把人家脚上的鞋袜一起剥了下来。
  “你……你想干嘛……?”拼尽全身力气依然无法从瑞珠手中把自己的脚挣脱出来的景怜喊了一声,那一声声音虽大,但却可以很明显的听出其中的气虚以极。
  “我想干嘛?”瑞珠冷冷的哼了一声,笑得凶恶的翻了翻眼睛,瞪了眼中隐隐流露出惊慌的男孩一眼,“我最喜欢吃炖猪脚,现在自然是要先把这双嫩嫩的冻猪脚解了冻才是。”
  “谁,谁的脚是猪脚……你,你才是猪!”景怜瞪着眼,结结巴巴的低吼了一声,瑞珠轻轻‘嘘’了一声,望了望背着他们躺在兽皮里的红玉,景怜紧紧的皱起眉,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一种又羞又愤的表情,可瞪着瑞珠的目光虽然凶狠,但眼里却偏偏又湿得仿佛要哭出来一般。
  “好严重啊……”瑞珠扫了一眼景怜涨得通红的脸,低下头低低的咕哝了一句,微皱着眉轻轻的把景怜那双白得青紫的脚小心的托起,仔细看了看起在其中一只脚的脚面上的巨大冻疮。
  景怜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呻吟,虽然很想问那个女人她是怎么发现的,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什么怎么也问不出口。
  瑞珠仔细检查了那两只冻伤程度不一的脚,轻轻摇了摇头,景怜被瑞珠面上的凝重神色吓得心‘砰砰’直跳,他的脚疼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他一直强忍着没说,也没找到机会偷偷检查一下,他……原来听那些下人们闲聊时说过有些贫苦人家冬天没有足够的衣服,结果睡了一晚第二天一只脚或者一根手指就被‘冬神’收了去的事,莫非他也……
  “下次如果觉得不舒服就早点说啊,你自己看看,有些地方都烂了。”瑞珠紧皱着眉,指着景怜脚上那块直径有三四厘米大的冻疮,景怜的脚原本又白又小,那块面貌狰狞的疮口加上四周隐隐发亮的红肿几乎让那只原本白玉剜成似的小脚胖了一倍,而且看起来——完全符合冻猪脚这个称谓。
  “……”景怜紧紧的咬了咬嘴唇,忽然负气一般的用力想把脚从瑞珠手里挣出来,瑞珠脸色一沉的瞪了瞪眼,景怜挣扎的力度变小渐停,但眼圈却慢慢红个通透。
  瑞珠皱着眉,头也不抬的小心翼翼的把景怜的脚放进水池里,男孩被温热的水浸得瑟缩了一下,一张小脸瞬时疼得有些发白,但不一会儿又感觉痒得让人受不了。
  “别动!”瑞珠低着头轻轻呵斥了一声,顺手把男孩儿挽到膝盖上的裤子又向上推了推,然后抬起头对景怜匆匆丢下句“好好在这儿坐着”,就自顾自的一撑一跳,身上只围着两块布的出了水,景怜只觉眼前瑞珠微瘦的身子在自己眼前白花花的一晃,连眼都还没来得及闭上,瑞珠就已光着脚丫飞快的跑到火堆旁拼命的翻起了行李。
  经过一阵努力寻找,瑞珠终于找到了一小块干瘪得不成样子的生姜,原本若狭是久寒之地,士兵若是出任务,身上必带的日常物品除了烈酒、干粮、绳索、和净水之外就生姜,那一小块生姜原本是瑞珠之前给红玉煮驱寒用的姜水用剩下的,因为看着难看,又想这再过一天就能见到人烟,所以打算扔了不用的。
  瑞珠找出那一小块干巴巴的姜,又转了转头,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烧得正旺的柴禾,就一转身,有‘嗒嗒嗒嗒’的飞快的跑回水池边,‘扑通’一声跳回温泉里。
  景怜又只觉自己眼前白花花的一闪,虽后头上脸上都被溅起的小水珠弄得凉了凉。
  “冻死我了!”瑞珠皱着眉低声抱怨,一边在温泉里转来转去的暖身子,一边把已经渐渐熄灭的柴禾放在岸上,然后把姜块用牙咬成形状不规则的片片,再把姜片贴到还很烫人的柴禾上去。
  “把脚抬抬。”瑞珠扬了扬下巴,景怜不情愿的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没说话的把湿漉漉的脚从温水里抬了起来,水池上氤氲着浓重的雾气,景怜把湿漉漉的脚抬出水面,只觉得有些微凉,但了一会儿,一种异样的感觉忽然从他疼痒得几乎麻痹了的脚上传了上来。
  瑞珠低着头仔细的自己面前被热水泡得红通通的脚丫,心里不得不承认就算它肿得像只猪蹄子,也是她见过的最可爱的猪蹄,除了脚面因为起了冻疮而显得有些高,其它的地方,竟然可爱到了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小巧精致的脚趾,每个指甲都长得又整齐又光滑,居然找不到一个形状外翘或者颜色灰暗些的,脚底的曲线也是又平滑又流畅,连脚心下面的小小凹窝儿都漂亮得喜人,脚板儿上居然连一丝薄茧都没有,光滑剔透,嫩得诱人,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双脚的主人,别说是走长路,恐怕连地都很少亲自沾。
  瑞珠盯着自己手上的那只脚看了好半天,下意识的舔舔嘴唇,总感觉自己似乎有种想对那红嫩嫩的脚丫咬上一口的冲动,回了回神,瑞珠心想自己这几天估计吃得太差,以前又吃得太好,反差太大才会老生出要咬人的冲动,屏息凝神的想了想,瑞珠仔细辨认着她之前在岩京粗学过的几个脚底穴位,然后,小心翼翼的按了下去。
  “松……松手……”景怜被脚下涌上来的又麻又酥的暖流逼得绷起了身子,小巧如玉豆般的脚趾痉挛般的蜷了又直,直了又蜷,一条白嫩嫩的小腿颤巍巍的绷得笔直。
  “别……放手……啊……疼……放……放手……你……女淫贼……淫贼……啊……淫……淫贼……”
  “你别乱叫行不行!”瑞珠被景怜似抽泣又似呻吟的低鸣叫得手里抖了抖,抬起头来怒道,“你、你这么叫好像我做什么坏事似的!我、我哪里淫你了!”
  “你……你……淫贼……”景怜抖着薄薄小小的嘴唇,眼圈红通通泪汪汪的瞪着瑞珠,刚一张嘴,一串抖碎了的低吟就又冲出口,瑞珠皱着眉,担心般的望了依然背对着他俩躺在被子里的红玉,景怜一瞧瑞珠望向那男人的神色,薄薄小小的嘴唇又抖了抖,忽然狠狠的一咬牙,紧紧的闭上嘴不再出声。
  耳边一下清静下来的瑞珠惊奇的望了男孩一眼,却发现景怜虽然不再出声,可一双大大的眼却恶狠狠的一边忍泪一边死命瞪着她。
  啊啊,她又把小祖宗惹怒啦。
  瑞珠在心里低低的咕哝了一声,低下头面上若无其事的继续在那只嫩嫩的小脚上找她学过的穴道。
  虽然瑞珠之前粗粗的学过几招按摩活血的手法,也在佾情身上试过几次,不过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对着的又是人家那么一双一丝半丝苦都没吃过的白玉嫩足,下手自然就掌握不好力道,景怜被她按得疼得浑身直抖,可就是死撑着怎么也不肯再呻吟出口。
  瑞珠折腾了人家小半天,折磨完一只脚又换另一只脚,景怜忍痛忍得满身是汗,瑞珠瞧了瞧景怜那两只被她折腾得红通滚烫的脚丫,终于住了手,丢下句“等我”,就转身又围着她那两块布撑身上了岸。
  景怜听到身后传来衣服‘簌簌’的摩擦声,白而细的手指死死的扣进身下的泥土里,心里的羞愤早已把他的心顶得快要从嗓子眼里呕出来,他、他哪里受过这等的羞辱!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不但当着他的面和别人亵玩淫欲,还、还故意衣衫不整的在他面前三番两次的晃来晃去,更不可饶恕的是她还敢、她还敢动他!
  “转过来。”瑞珠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拿着干布条走了回来,景怜两眼红得滴血般的死盯着瑞珠,偏偏瑞珠像没发觉一般头也不抬的蹲下身,把景怜的两只脚丫用布擦干,然后转手把被热碳烤得滚烫的生姜用两只指尖挑起来一片,飞快的热敷到景怜脚丫的冻疮上。
  景怜疼得下意识的缩了缩,紧紧的咬了咬嘴唇,鼻子里抽了一声,瑞珠抬了抬眼皮,飞快的瞟了一眼景怜,景怜见瑞珠看他,原本微皱起的眉头马上向上一竖,恶狠狠的瞪视回去,瑞珠嘴角似笑非笑的抽动了一下,低下头把剩下的姜片掐出水来,给景怜脚上的冻伤地方全涂了满姜汁,然后用干燥的干净布条三下两下的裹了起来。
  瑞珠把被她拎起来以后身子就硬得像块石头的男孩儿搬到了被子上,自从从崖底上来,三个人就一直是这么大被同眠,到不是因为瑞珠急色,不过是因为这么睡,对她来说既节省被子又暖和安全,红玉一躺下就多半是同一个姿势到天亮,瑞珠和他睡一起,什么姿势舒服就用什么姿势,根本不用担心因为地方小被挤出去,景怜虽然每次刚睡下时身子又僵又硬,可一等睡熟了就像小猫儿似的无意识的使劲往暖和的地方拱,瑞珠有时嫌他老往她身上拱,就把他推开些,但没多会儿那孩子就闭着眼又贴到她身上来,两只手还最爱揪住她的胳膊或者衣服,要是再推他,那张睡得红润润的小脸上就会露出相当坦白的委屈神色,弄得瑞珠只能迁就他。
  把景怜安置好,瑞珠自己也飞快的钻进被子,被被窝里的热气暖得开始有些昏昏欲睡,瑞珠忽然感觉睡在自己身旁的男人一声不响的动了动。
  悄悄睁开眼,瑞珠正对上红玉凝视她的静寂眼神,静静的笑了笑,瑞珠轻轻翻了个身,与红玉面对面的躺了,用一种低低暖暖的声音小声说:“我没做坏事。”
  红玉漆黑的眼睛微微闪了闪,忽然低低的“嗯”了一声,瑞珠一双眼睛笑得更弯更亮,停了停,瑞珠舔了舔嘴唇,很低很低的轻声问:“你的……你的腰酸不酸……?”
  “……”红玉的嘴唇微微动了动,静了半晌才很低的挤出一句“没事”,瑞珠眨了眨眼,目光在红玉微瘦的脸上转了转,悄悄的向前凑了凑,慢吞吞的小声说:“我腰酸……”
  红玉微瘦的脸微微抽动,瑞珠一瞬不瞬的盯着被红玉那双被低下的眼帘半遮起的眼睛,空气里安静了良久,终于,红玉的手在被子下迟疑的伸过去,轻轻的落在了瑞珠的腰上。
  “……”瑞珠喉咙里模糊的咕哝了句什么,笑容满面的闭上了眼,红玉半僵着身子,很长时间都一瞬不瞬的望着对着他,呼吸渐渐沉稳起来的瑞珠,那边不知何时已熟睡过去的景怜下意识的寻着瑞珠的体温又往上靠过来,红玉静静的眨了眨眼,落在瑞珠腰上一直有些僵硬的手忽然一下柔软灵活了起来。
  轻手轻脚的把瑞珠朝自己身边挪了挪,红玉越过瑞珠的肩头望了望那边因为失去了温暖的源泉而委屈的皱起眉的景怜,眉头轻轻的挑了挑。
  转过头,红玉又望了望与他近在咫尺的瑞珠,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如同发热般的烧了起来,那双原本即使是在平静时也略显凌厉的眼睛第一次透出一种手足无措般的慌乱和微赤,红玉想要镇定自己般的闭了闭眼,消瘦的两颊却更烧得火烧火燎的红,搂在瑞珠腰上的手不自觉的更加用了几分力,瑞珠闭着眼嘟囔了句什么,忽然动了动,手和脚都颤上了红玉烫得惊人的身子。
  红玉一瞬不瞬的盯着瑞珠俊秀如画的眉目,一颗急跳得如同擂鼓般的心渐渐一点一点平静下来,闭上眼,红玉还是有些不适应的微动了动,终于,慢慢一点点的软下身子,把头渐渐和瑞珠的靠在了一处。
  烧得极旺的火堆在静寂的夜里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在睡梦里皱着眉自己蜷成一团的景怜时不时极为不安的转动一下脑袋或者动一动手脚,瑞珠睡相不好的大翻了个身,一只腿大大咧咧的重重压在景怜微蜷的身子上,景怜在睡梦里被压得皱了皱眉,但过了一会儿,就自动的把手脚全相花藤一样缠到瑞珠的那只腿上,死死的扒住,原本一直拧着的眉头也渐渐放下心来一般的,慢慢松开来。

158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瑞珠和红玉几乎是同时醒的,景怜睡醒之后满脸疲倦神色,很是纳闷自己怎么睡了一觉以后反而更觉得身子又酸又累,虽然景怜有些怀疑是不是那个坏女人趁他睡着偷偷打了他一顿,不过看瑞珠满脸坦荡,他反倒瞧不出什么端倪。
  三个人吃了早饭又梢作收拾之后就又开始上路,一走出温泉的地热范围,瑞珠立刻就感觉空气里阴寒的凉气有些冻人,三个人一直走过了晌午,瑞珠渐渐感觉出下山的路势越缓,又走了一时三刻,红玉忽然轻轻拉了拉瑞珠的胳膊,瑞珠抬起头来,忍不住眼前亮了亮,兴致勃勃的低呼了一声:“可算看到人家了!”
  只见山林之外,大约两三里外的地方似乎有零散的炊烟升起,因这北地雪天极冷,瑞珠瞧了眼天边微斜的太阳,一边拉起红玉的手一边加快了脚步,边走边说:“今天晚上怎么着也能有床睡了,我看前边应该是个小村子,天,一个月没见到别的活人了,我简直——”
  瑞珠高兴得几乎有些语无伦次的话突然嘎然而止,一直窝在瑞珠身上,用冷冷的目光紧盯瑞珠和红玉拉起的那双手的景怜也感觉到什么一般的抬起头,只听远处传来一阵隐约的人声和马声,瑞珠刚才还喜笑颜开的脸莫名的阴沉了几分,红玉静静的望了望瑞珠若有所思的脸,瑞珠微皱起眉想了想,忽然漠然的眨了眨眼,抬起眼望着凝视着她的红玉笑了笑,低声说:
  “你是我的夫,咱们结婚已有三四年啦,这次是带着咱们的侄儿回去看他的亲娘,他爹病了五六年了,这孩子的亲娘为了攒钱,在边界做些小生意,我之前听说过因为边界常年驻军,所以就有些小商小贩在那里讨些营生,只希望咱这谎话,碰上有心人也能不被识破。”
  瑞珠脸上笑得温和平淡,但红玉与瑞珠相握的手却忍不住紧了紧,瑞珠低下头望着怀里的景怜笑了笑低声说:
  “原本想让你做我俩的儿子,不过看看你这样子,再瞧瞧我俩这岁数,实在凑不到一块儿,就只能委屈你先当当我的侄儿了。”
  若放在平时,景怜必定会被瑞珠取笑得大怒,但今日景怜已先感觉到气氛的异常,所以竟然破天荒的只抽动了抽动嘴,没说话,瑞珠又轻轻的笑了笑,轻轻把景怜往上托了托,说了句:“你这模样……一会儿还是装睡得好……想让你装天真无邪……呵……恐怕是不可能吧……”
  景怜额角的青筋‘啪啪’的蹦了几蹦,,忽然恶狠狠的闭上眼,一张小脸居然渐渐真如睡熟般沉静下来,瑞珠低着头拉着红玉继续往前走,不过步伐却比刚才慢了许多,没一会儿的功夫,一队提剑拿刀的骑兵从远处驰近,那边的人已看到瑞珠三人,领头的那个勒马回身,瑞珠先停了下来,松开红玉的手,恭恭敬敬的向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骑兵抱了抱拳,叫了声:“几位军姐。”
  那领头的女兵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衣衫可谓是褴褛的三个人,锐利的目光又扫了扫瑞珠怀里的男孩和瑞珠两人身后背的行李,终于开口道:“你们住在山上?”
  “不是,我们是翻山过来的。”瑞珠摇摇头,那领头女兵目中寒光一闪,忽然厉声道:“这翻山的山道早被积雪压得塌了好几个地方,你们是怎么翻山过来的?”
  “商有商道,民有民道,我们因为带着孩子,所以之前本也想顺着好走的商道翻上,可谁知道刚走到一半就发现山路塌陷,所以就绕过商道,通过山林里的猎户小道走过来的。”
  “你们走了多少天?”
  “大约……七八天吧。”
  “你们翻山而来又是要去什么地方?”
  “我们这次是带着咱们的侄儿专门去看他娘的,”瑞珠瞟了一眼窝在她怀里仿佛睡着了的孩子,景怜细瘦身子究竟僵硬到何种地步,也只有她这个把他抱在怀里的人才知道。
  “这孩子的爹病了五六年,他娘为了攒钱,就到边界做些小生意,每几个月就托人把钱捎回来,如今我那姐夫已快好了,我原本说托人去个信把姐姐叫回来,也好一家团结团结,可我的信还没过去,姐姐的信就已先到了,我那姐姐在信里说如今边界的生意不太好做,总有悍匪扰民,她又见我姐夫的病已大好,就说要把那边的生意结了,让我过去帮她打点打点,两个人再带些货物之类的回家,我这侄儿从三岁起就没怎么见过他娘,如今听说我要去边界,接非缠着我也要一起去,我想他虽是个男娃,不过怎么着也是生长在这冰天雪地里,身子也没弱到哪儿去,叫他跟出去也算见见世面,偏生我这夫室,自我姐夫病了以后就一直照看这孩子,见这孩子也跟着我,心里不放心,所以就也跟了来。”
  一番话说下来,瑞珠自认是没有漏洞,可却也知道,她这谎,经不得深究,面前的若是有心人,那只怕是瞒不过的。
  那当头的女兵望着瑞珠一干,又狐疑的左右打量了一番,忽然皱了皱眉,正要转过头对身旁的兵丁说话,众人忽然听到兵丁来时的方向又响起了纷乱的马蹄声,瑞珠心里微微沉了沉,面上却也知道不露声色,只在私下里轻轻拉起了红玉的手,把那几只冰凉冰凉的手指捂在手心里。
  马蹄声渐近,那领头的女兵一开始跟着其他人一起望向马蹄声响的方向,皱眉不语,眼见一队大约三十多人的骑兵飞驰而来,马上的人也渐渐能看出形态,那领头的女兵一见对方领头的女将一身皂青鱼鳞软甲,身后的一干跟随却是凤栖军装,再等那人近了几米,那原来拦住瑞珠去路的领头女兵忽然皱眉得展,飞快的翻身下马,向来人躬身拱手叫了声:“将军!”
  瑞珠微微皱眉的望着那群越驰越近的穿着她凤栖军服的女兵,这里还是若狭境内,又怎么会有凤栖兵丁明目张胆的张扬行事?
  眼瞧着那队凤栖骑兵飞驰到了近前,瑞珠原本微皱的眉忽然慢慢的展了开。
  那领头的女将见到面前聚着队人马,就勒马收缰,刚要开口询问,目光略扫到站在路旁的瑞珠,那女将就忽的面色一变,直挺挺的从马上飞身扑了下来。
  瑞珠被那双紧箍在她肩膀上还在不停用力的手掐得咧了咧嘴,终于忍不住苦笑着低叫了一声:“盏青,自从你我相识,我也总算见识到了,原来你也会有惊慌失措的模样啊!”
  周盏青浓眉紧皱,使劲上下打量看起来风尘仆仆狼狈异常的瑞珠,瑞珠见她不说话,也就笑吟吟的任她打量,不过被打量得太久了,瑞珠还是有些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瘦得有些微凹下的脸颊,苦笑着问了声:“难不成我这模样,脱像脱得有些厉害?”
  “……”周盏青闻言一直紧绷的嘴角不可察觉的动了动,终于,那张一直闭得紧紧的薄唇动了动,低低的吐出一句:“王爷。”
  原本跟随着周盏青全下到马下的女兵在周盏青一声“王爷”,全都撩袍跪倒,瑞珠望了望四五十号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人群,面上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怎样的笑了笑,转过头轻轻拍了拍周盏青抓着她肩头的手,低低笑道:“瑞珠实在没想到再世为人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亲密之人居然会是盏青,盏青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盏青援救王爷来迟,请王爷降罪!”
  初见的狂喜微薄之后,周盏青忽然松开紧抓着瑞珠肩头的手,两手一抱拳,躬身施礼,瑞珠眉头微微挑了挑,伸手一拉,低笑道:“算啦,盏青莫非要寒瑞珠的心么?大家姐妹一场,讲这些虚礼做什么,还有,这才多久没见你,你已升到将军啦?”
  “之前的赵副将军在剿匪过程中受伤,被皇上招回京中休养,盏青的副将之位是代职。”周盏青一边答一边转头吩咐下面惫出马匹,转眼间就有三四个人帮着把瑞珠和红玉身上的东西全解了下来,身上一下减轻了许多负担的瑞珠轻轻呼了口气,与周盏青两人想对一望,立刻明白虽然她们两个都有许多话想要相互询问,但目前却不是可以尽情谈话的好时机。
  周盏青望了望瑞珠怀里的男孩儿,瑞珠笑着说了声“这位就是若狭的四皇子”,周盏青点了点头,身旁的女兵上前一步想要从瑞珠手上接过景怜,但被景怜阴着脸冷冰冰的一瞪,顿时下意识的停在了一边。
  瑞珠原本也想把怀里的男孩递出的,但眼瞧着那原本要上来接手的人僵在了一旁,又感觉到自己怀里的男孩在无言的散发着威胁和抵抗,最后瑞珠只能微皱着眉无奈的笑了笑,轻轻的说了声:“算啦,反正也已经抗了一路了,不在乎这剩下的两步路。”
  周盏青沉默的扫了一眼使劲把瘦小的身子紧贴在瑞珠怀里的男孩,亲自拉过一旁女兵让出的马,瑞珠先把景怜托到马上,然后自己也翻身上了马,周盏青又命人让出一匹马给红玉,瑞珠一直看着红玉上了马,才向周盏青点点头,身后众人也跟着上马,大家一起打马向西行去。
  一路上天气微阴,寒风夹杂着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来的细小雪粒打在众人脸上,瑞珠一边纵马疾驰一边转过头望了望被众人渐渐抛于身后的素裹山林,一转头,瑞珠的眼睛正对上一旁与她平肩而驰的周盏青,周盏青目光微闪,忽然压低声音道:
  “盏青原本早在二十二日之前就已得到王爷一行遇险的消息,本想立时便入若狭参加搜助,但若狭边界一直推诿,我们好不容易派进若狭的兵丁也因为积雪的关系一直没法完全全力寻找,五天前,有一小簇匪徒在三国边界四方流窜行凶,我们也是因为追捕流寇所以才偶然进了若狭的边境,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凑巧的碰上王爷。”
  瑞珠被周盏青话中的那句“凑巧”说得忍不住一笑,周盏青被瑞珠脸上的笑引得也情不自禁的弯起了嘴角,瑞珠瞟了眼身后紧随的骑众,转头对周盏青笑道:
  “如果不是见到盏青,就算看到的是我凤栖的军服,瑞珠也是不敢冒然相认的……”
  “王爷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周盏青淡淡的说了一句,瑞珠目光微闪,脸上笑容虽不变,心里却已明白了那人话里的意思,这么说……不是她在瞎想啊……果然……是还人想要她的命啊……
  “王爷不必担心,”周盏青望着前方白茫茫一片的路,目不斜视的低声道,“使团那边都已安全到达边界,已由我军接管款待,两位副使和王爷的内眷都很安全,盏青私作主张给帝都发出王爷一行因为大雪只能暂停在边界的消息,如今王爷既已平安,接下来如何向王上复命,就看王爷的意思了。”
  “……”瑞珠目中又闪了闪,静了静,忍不住轻笑道:“盏青不愧是国之栋梁,王之臂膀,也,不愧为瑞珠的好友。”
  “王爷……”周盏青沉稳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异彩,转过头,两人在马上相视一笑,周盏青压低声音说了句:
  “此番盏青若与王爷安全回到大营,必定要与王爷畅饮一番啊!”
  “如此说来,大家到时不醉不归。”瑞珠笑道,风中夹杂的雪粒渐渐变大,转眼间,又是一场大雪漫天而下。

第六卷

159

  从遇上周盏青到安全抵达凤栖在边界的大营,走了将近一天半夜,中途连着换马共休息了三盏茶的功夫,每次换马,跟着她们的那四五十号人就会略有减少,有时瑞珠也会在隆隆的马蹄声中隐约听到远出的刀剑交击声,落下队的人偶尔会有再跟上来的,瑞珠心里明白,自从周盏青找到她,她的行踪,就从暗地里的变做明面上的了,如今她就好像一只明晃晃四处摇动的大靶子,究竟会不会被那一直在暗地里瞄着她的冷箭射中,那就要看究竟是她这个靶子跑得快,还是后面追着她的冷箭跑得快了。
  一路快马行来,瑞珠只觉得自己还能直挺挺的坐在马上着实可以说是个奇迹,冷雪打在身上,内热外冷,早已将积在身上的雪化成一个硬壳,冻在身上,跟她坐在同一匹马上的景怜若不是有她用身子挡着,只怕早已不知掉下马几回了,每次瑞珠回过头望向紧跟着她,微落后一个马身的红玉,总会看到那个消瘦得可以的人望着她微微摇头。
  放心。
  不知为何,即使明明看到那人的身子已硬得随时都会从马上颠下来,可瑞珠看到那人叫她放心的眼神,依然会感觉到放心。
  转念想想,或许是因为她感觉自己也是身子硬得快要被从马上颠下来了,可心里却明白自己一定能坚持到达安全地点为止,因为她知道她可以,所以她相信红玉也行。
  那个人,吃的苦比她多,心性比她坚韧,更何况,他有了她,就更会坚持下来。
  有种暖暖的东西淌过心底,抬起头,嘴里吐出的气全化成白白的烟雾又跟着风扑回到脸上,眨眨眼,又望向前方白茫茫的路,若是没有目标,这路,就像没有尽头一样,而她能从那崖底爬出来,也是因为心里身旁都有要依靠她的人,所以说,这里装满了别人,有时其实还是件能救命的事儿呢。
 
  寒天夜长,一行二十多匹快马趁着夜色冲进了凤栖边营,瑞珠大约还记得她几乎是直挺挺的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不过在摔到地上之前就已被几双手同时接了住,模模糊糊的望了一眼依然还在马上的红玉,手指动了动,嘴里有些发干所以一时没有说出声音,但身边的人却已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就有人围上去把几乎僵成人像般的红玉也扶了下来。
  看到红玉也下了马,瑞珠终于松口气般开始感觉自己似乎有些站不稳的摇摇欲坠,扶着她的手紧了紧,瑞珠下意识的反手拉住扶在她手臂上的手,眼前虽然能迷迷糊糊的看到不少人影,不过全都是花花的,怎么也分不清谁是谁。
  “怜香惜玉……”瑞珠辨了半天,终于哑着嗓子低低的叫了一声,断断续续的低声说,“放洗澡水……嗯……我先歇会儿……等洗澡水好了就叫我起来……呵……还有……叫小白不要闹……等我醒了……再跟你们好好说说话……”
  瑞珠最后的一点记忆就是在自己有气无力的交代完那些话之后,在她完全进入睡眠状态之前,她似乎还做了点儿什么事,不过因为那个记忆实在是太朦胧了,所以她睡醒之后,几乎就再没想起来过——
  四儿怔怔的松开一直紧紧抓住瑞珠的手,望着一堆人前呼后拥的把已经进入神智不清状态的瑞珠抬入帐篷中,那人的嘴唇,干而凉,喃喃的擦过她的眉角,哑哑的,却也是又轻又柔的向他咕哝了句:“小白啊……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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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瑞珠真正醒过来,据说已是第二天的傍晚了,眨眨睡得有些发花的眼睛,瑞珠动了动手指,结果发现手指的关节虽然肿起了厚厚的茧,不过似乎经过了精心的处理,所以除了感觉有些别扭以外,痛感到还不是太大,目光转到厚实的牛皮帐篷顶上,瑞珠眨了半天眼,终于让视线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帐篷似乎是经过加厚的,门用厚厚的皮棉帘子挡着,整个帐篷大约能容下十一二个人的样子,中间的地上一个凹陷的地坑中半支着烧得正旺的火盆,她身下厚厚软软,高出地面许多,似乎铺了不少的褥子,身上的被子也压得分外紧实……瑞珠挣扎着抬了抬身,却发现,让她感觉身上的被子又暖又重的原因是——
  “小白……”
  浑身酸涨的瘫回到褥子上,瑞珠无奈的低喃了一声,像只猫儿般半跪半趴在她身上的佾情轻轻动了动,静了一下,忽然反射般的飞快支起身,半睁半闭的眯着眼,两只微有些凉的手茫然的在被子上乱划,然后一路摸到瑞珠放在被子上的手,一边瞌睡着一边轻轻的按摩起来。
  “小白……”瑞珠皱着眉望着一边迷迷糊糊的闭着眼,一边嘴里轻轻咕哝着什么的佾情,想了想,忽然反手拉住佾情的手,掀开被子,把佾情拉进了被子里。
  一股热腾腾的油脂香气从被子里传出来,瑞珠仔细闻了闻那明显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香气,又望了望被拉进被子以后被热气暖暖的一蒸,似乎开始逐渐清醒起来的佾情。
  “小白,怎么才几天没见你那双又白又嫩的小手就变成小白萝卜手啦?”拉起佾情有些凉的手放在鼻前闻了闻,闻到一股渗进肉里的油脂香味,瑞珠哑哑的笑了笑。
  佾情望着瑞珠茫然的眨了眨眼,呆怔了半晌,软软的嘴唇忽然轻轻抖了抖,瑞珠探过头,在那张嘴咧成痛哭模糊之前堵在了上面。
  佾情嗓子里呜呜咽咽的抽泣着,瑞珠舔舔咬咬的吮了佾情的嘴唇半晌,终于有些气喘吁吁的放了开,佾情睁着湿蒙蒙的眼,怔怔的盯着瑞珠望了一会儿,终于似哭非哭的瘪了瘪嘴,委屈般的低低呜咽了一声:“呜……佾情……佾情的手没变成萝卜手啊……”
  “还说没有。”瑞珠轻轻哼了一声,拉起佾情肿得胖胖软软的手晃了晃,还用手指坏心的把佾情肿得真如同小萝卜般的手指掐出一个小小的坑,佾情望了望自己肿得有些丑的手,嘴里咕哝了一声,忽然使劲挣扎着想把自己的手藏到身后,瑞珠拉着佾情的手不松手,佾情抽了一会儿抽不出来,嘴里的嘟囔声更急了些,瑞珠瞟了一眼佾情瘦而有肉的脸,忽然一张嘴,向着佾情肉肉的萝卜手指咬了下去,佾情吃痛的轻轻‘啊’了一声,细细的眉头委委屈屈的拧起来,眨了眨沁出泪来的眼,佾情死死的盯着瑞珠笑眯眯的眼张着嘴动了半天嘴唇,忽然尖叫了一声,猛地一把搂住了瑞珠,又哭又笑的嘟囔起来:
  “呜呜……回来了……真是你……情儿老是梦见你回来了……情儿就知道王爷绝对不会出事的……情儿就知道……呜……可是……可是就算知道……还是会担心……呜……这里这么冷……吃的东西也不好吃……呜……情儿怕自己变丑了……呜……王爷回来都不认识情儿了怎么办……呜……萝卜……”
  瑞珠望着佾情那张哭得如同带雨梨花般的脸,忍不住凑上去,轻轻的舔了舔佾情的眼皮。
  “傻小白别哭啦……再哭眼睛就肿成一条缝了……就算你整个人都丑得像根水萝卜,王爷还是会疼你的……呵呵……水萝卜……看着不好看……吃起来……可是恁脆的啊……”
  “唔……佾情……佾情才不是萝卜……”佾情揉着眼低低呜咽了一声,瑞珠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揉了揉眉角低低叫了声:“小白……”
  佾情眨着湿漉漉的眼,咬着嘴唇半是羞怯半是期盼的望着瑞珠,瑞珠睁开眼,突然目露凶光的哼了一声,一把搂住佾情软软的身子,‘嗷’的在佾情又白又细的颈窝上狠咬了一口:
  “臭小白,再不给你家王爷吃东西,你家王爷现在就把你当作肉萝卜一口一口活吞了!”
  佾情被瑞珠咬得泪盈盈的喘了声,抖了抖,忽然想起来般的‘啊’了一声,飞快的起身要去给瑞珠拿吃的东西,瑞珠望着几乎是从厚厚的褥子上滚到地上的佾情,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探身伸手,从后面一把搂住了佾情细细的腰。
  “外面冷成那样,你就要这么衣衫不整出去给我找吃的?”
  瑞珠动起来还有些酸涨的手顺着佾情在被子里被她折腾得松散开的衣襟探入,在又软又滑的皮肤上轻轻的抓了一把,佾情似哭似叫的又喘了一声,转过头用湿得泪光点点的媚长眼睛望着瑞珠,小声央求道:
  “王爷……别在……逗情儿了……情儿……情儿还要给王爷拿东西吃呢……等一会儿……啊……”
  “……”瑞珠眨了眨眼,忽然松了手,佾情没想到般的踉跄了一下,身子有些软的坐在了地上,转过头,佾情抽着鼻子似哀似怨的望了一眼瑞珠,然后才抖抖索索的拉上身上凌乱的衣服,步子有些发虚的走出帐篷。
  瑞珠望着佾情出了帐篷,才神色有些诡异的望了望自己的手,然后笑容更加诡异的把头埋进被子里,慢吞吞的在又软又厚的褥子上打滚。
  “奇怪……真奇怪……莫非我觉得自己走出山里是在做梦不成……?太奇怪了……什么时候我家小白学会强忍着不发情了……?明明都已经……唔……真奇怪……”
  瑞珠一边撒欢般的在被子里滚来滚去,一边小声的嘟囔,帐篷的棉帘一挑,怜香和惜玉提着食盒快步走进来,见了在蒙着头在被子里动来动去的瑞珠皆是一惊,丢下手里的食盒跑过来急声问:“主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被一把掀开被子,露出一张憋得有些红仆仆的脸的瑞珠眨着眼,望着自己面前两张满是焦急的脸,慢慢弯起眼,笑着低声回答:“没事儿,我自己玩儿哪。”
  “主子……”惜玉被瑞珠温温软软的声音和脸上浓浓的笑意弄得牙根‘咯吱咯吱’磨了三磨,怜香瞟了眼全撒在地毯上的药粥,比起惜玉微瘦的脸没露表情。
  瑞珠瞧了瞧惜玉气鼓鼓的小脸,又望了望怜香故意做出的沉稳面容,慢吞吞的笑着,低低的问了声:
  “我这几天不在,你们俩一定是急翻了天吧?惜玉这小爆脾气,只怕就差真蹿到天上去了,怜香虽然一定是没少呵斥惜玉,不过心里也一定急得快上房了,过来让你们王爷瞧瞧,你们这一个月为你家主子在嘴里急出了多少大燎泡?”
  “……”
  “……”
  惜玉被瑞珠似体贴又似嘲笑的话说得第一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怜香板着的脸活动了活动,又瞟了一眼那些撒在地上的药粥,终于忍不住闷闷的哼了声,慢悠悠的低声道:“王爷是不饿吧……”
  “哎?”瑞珠被提醒得忍不住摸了摸肚子,也跟着忍不住瞟了眼那些撒在地上的药粥,然后忽然扭了扭脸,叹着气的轻声问:“你们猜……你们娇生惯养的主子在连续一个月的时间里一天三顿的喝稀粥以后,对粥类食物还能抱有什么美好的感觉吗……”
  惜玉和怜香被瑞珠的轻叹说得脸上变了变颜色,惜玉紧盯着瑞珠的脸,忽然忍不住的悄悄红了眼圈,然后就在瑞珠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那两个人就已‘扑通’一声齐齐的跪在了瑞珠的榻前。
  “奴才们护主不利,求主子责罚!”
  瑞珠眨了半天眼,目光在面色阴沉的怜香和红着眼圈的惜玉之间转了几转,忽然轻轻点了点头,笑着轻声道:“你俩都是好孩子,记住了,这次出事不怪你们,我很高兴你俩当时没在我身边,否则真出了事,才是伤了我的心……我也知道,你俩这一个月心里必是不好受的,如今我既然已经没事儿了,你俩心里的那不好受就最好快快的泄出来,嗯……也不知道这大营大不大,就让你俩围着这军营跑上个七圈八圈,帮我量量地,数数这营里有多少帐篷,等回来以后,你俩还是我纳兰王府里首屈一指的好护卫,你家主子我的贴心小花袄,可好?”
  惜玉被瑞珠一番话说得嘴角似哭似笑的颤了颤,怜香抬起头深深的望了自己主子一眼,拉着惜玉一起在瑞珠榻前重重磕了个头,一起退出了帐篷,瑞珠窝在被子里抽了半天鼻子,犹豫着到底是等怜香惜玉她们跑完圈给她带饭回来,还是她现在就出了被窝去看看那撒在地上的食盒里面还有什么能吃的东西,不过……被子里好暖……她……还真是不想出去啊……
  帐篷落地的棉帘又被人从外挑起来,瑞珠抬起头,有些意外的望着那站在门口似乎微微犹豫了一下的消瘦人影,轻轻‘啊’了一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身子觉得怎么样?骑了那么久的马,背上的伤没事吧?”

160

  红玉望了望瑞珠,一语不发的低下头,把手里的食盒提到瑞珠榻前,然后拉过一张矮桌,把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摆了出来。
  瑞珠望着红玉微显苍白的脸,轻轻皱了皱眉,看也不看矮桌上的饭菜,红玉把六碟荤素搭配得当、清爽不腻的热菜和一盅肉桂参汤摆到了桌子上,随后要退到一旁,瑞珠皱着眉一把抓住红玉的手,低低的问了声:“怎么了?”
  红玉抬起眼,望了皱着眉的瑞珠一眼,嘴边微微动了动,终于吐出一个微冷的声音:“我背上的伤已经全好了,王爷不必总挂在心上,以后也……”
  “究竟是怎么了?”瑞珠拧了拧眉,忽然用力一拉,把僵着身子似乎恨不得远远的离开她的男人拉得踉跄的倒在了榻上。
  红玉黑漆漆的眼睛闪了又闪,终于忍不住冷笑般的扯了扯嘴角,低低的说了句:“王爷把我叫来……”
  瑞珠心念转了转,立刻就明白为什么佾情出去给她拿吃的到现在都没回来的原因,虽然把红玉叫过来不是她的授意,可瑞珠却也不解释的把眉头一挑,问了声:“你生气就是因为这个?”
  “不是——“红玉飞快的吐出两字,可后面的话却被掩入喉咙里,瑞珠见红玉微微苍白的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变了半天颜色,终于忍不住很轻的叹了口气,低声问:“那究竟是为什么?你说,我听。”
  “我……”红玉重重的咬了咬嘴唇,手指扎入掌心,却不觉疼,他说?他能说什么?难道要他告诉她,他想见她想得都快发了疯?难道要他告诉她,他从见她从马上栽下去以后就根本担心得睡不着?难道,难道还要他告诉她,他虽然想见她,可是见到那个男人来跟他说让他去见她时他的心就像被烧熔了的铁水浸了一般痛入骨髓?
  他……从那人上了马的那一刻……就已知道……只要安全回到了凤栖……那人……就不再是那个在雪山,对他说生死与共的那个人了……他……其实在那一天半夜的没命策马狂奔中……一直恨不得会有一只从身后射过来的冷箭射穿了他……那样……他就不必看着她回到凤栖……不必看着她被那些人包围……不必被那一股股被腐蚀般的嫉妒提醒……他对她……
  “瞧你这神色……倒像是巴不得自己死在若狭一般啊……”瑞珠低低的叹着气,红玉却被那一声轻叹震得恍若雷击一般的僵起身,瑞珠嘴里喃喃了句什么,目光转到红玉失了血色的嘴唇上,忽然声音微冷的问了句:“你,不信我,为何?”
  “……“红玉目中一闪,却不语。
  “曾经生死与共,却不信,为何?”瑞珠又问,红玉依然不语。
  “曾经相濡与沫,却不信,又为何?”瑞珠吸了口气,再问。
  红玉咬紧嘴唇,神色复杂的望了瑞珠一眼,瑞珠见红玉还是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忍不住轻轻眨了眨眼,微冷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些含糊,不清。
  “曾经……共赴云雨……海誓山盟……洞内泉边,同食共眠……起卧不避……你……把我吃干抹净,就……不认了么?”
  红玉被瑞珠越来越含糊暧昧的话说得渐渐瞠目,瑞珠望着红玉无法抑制的微微颤抖起来的嘴唇,目光转到一边,安静了一下,才别着头,有些艰难的低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知道你……所以不骗你……原本我忘了你……所以以为你离了我……能活……可你……却对我……可……你且记住……我要你……不是因为你没我不能活……而是……当初那一个月里……若是没了你……我才活不下来……所以……你和我之间……一样……即使回了凤栖……依然是一样……在我心里,对你……和对春航他们……一样……”
  红玉怔怔的望着瑞珠的嘴断断续续的一张一合,只觉那一声声的‘一样……一样……一样’在他胸口像活的一般盘旋,膨胀。
  一样……
  一样……
  一样……
  好,他——
  信。
  她对他,
  与他对她,
  一样。
  已够了。
  **********************************************************
  瑞珠一共在她的大帐里养了五天,每天都是怜香惜玉和红玉轮流陪她,不是她懒,不过是等她这一歇,才发现她这一个月似乎真是太亏她自己这身子了,结果等得不但要好吃好喝的食补,那随军的老医师给她把了脉以后还给她开了不少药补的方子,每七天换一方,据她估算,那些方子,按疗程吃的话,也够她吃会帝京的了。
  红玉除了每餐被瑞珠拉着同吃以外,也被瑞珠迫着喝了好几天的药,周盏青每天下午过来陪瑞珠说上一个时辰的话,瑞珠第一次醒过来的那天,怜香和惜玉一直跑到半夜才把那八圈跑完,跑完以后,那两个小妮子气喘吁吁的回来,跟瑞珠报告说一共数出了能睡七人的帐篷二百六十九个,能睡十二人的帐篷四百个,瑞珠听完以后估算了一下,隔天问周盏青这边营是原本就有还是特地为她设的,周盏青听了以后笑了笑,告诉瑞珠凤栖的边防主营还在二十五里之外,由震北将军肖南王镇守。
  瑞珠在周盏青走了以后,仰起脑袋想了半天终于想起那位肖南王应该是她三姐,先皇一共有七女三男十位皇儿,她大姐听说在老皇上没死以前就先夭折了,所以皇位才会顺位落到她那位当今的皇帝姐姐头上,当初她初来异界时曾让月总管给她细说过身边的大小官员的事,其中也包括她这位没见过面的三姐,听说她这位三姐也是当年一位极为得宠的男妃生下的,而且从小也可说是文武全才,后来新帝登基,诸位皇子宣誓效忠之时其她几位皇女全被赐到了边远之地封王,只有这位皇女因为从十四岁起就在军中立下军功,所以不但被封了肖南王的称号,还御赐震北将军大令,统帅十三万震北军坐守北疆。
  瑞珠心里猜了猜不知她那位三姐会是个怎样的人,能让女帝放弃成戒交与重任的起码是个极有本事的,不是大贤就是大恶,不过……嗯……与她无关……她现在最上心的事是……已经十二月了……在不回去……就赶不上回家过春祭了。
  又歇了两天,瑞珠吃完饭仰在床上发呆,摸摸这两天因为明显长了不少肉而重新变得柔韧起来的身子,又望望因为每日一次的泡澡按摩而渐渐变得细嫩起来的手脚,瑞珠歪了半天的头,终于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很希奇的想,这几天,怎么总感觉那个傻小白不但没像以前那样死命的腻着她,反而倒像是在躲她呢?
  帐篷的棉帘被从外挑起,怜香和惜玉带着人搬着一个一人多高的浴桶摇摇晃晃的进了来,瑞珠一闻那倒进浴桶里散着硫磺味的热水,精神就是一振,听说这水是周盏青特地命军士从离边营最近的温泉坑里汲上来,用马车运过来的,运到营地以后再重新加热,专门就是为了给她嫩肤解乏用的,瑞珠原本还说她虽也很喜欢自己原本那身嫩肉,不过这女人又不是男儿家,皮肤糙了就怕不受妻家爱了,专门运洗澡水不是太奢华了吗,不过后来听盏青说这温泉水原本就是例行每日都要运的,不过目的地是二十里外的边防主营,那边肖南王的几房男宠都特别喜欢用若狭的温泉水泡身,她那三姐肖南王听说也是极爱男子身上的细皮嫩肉的,所以她这每天都能洗的温泉澡不过是搭人家的顺风车,这么一说,瑞珠也就乐得享受了。
  泡完热水澡,瑞珠趴在火盆旁边的矮榻上享受着怜香和惜玉两双小手不轻不重的按揉,原本人吃饱以后就爱泛困,瑞珠又经人这么一按,更是有些昏昏欲睡。
  趴在软榻上小憩了一会儿,瑞珠忽然被身上有些重的感觉压得醒了过来。
  一双温温软软的手轻悄悄的撩起她身上的单衣,然后瑞珠感觉背上凉了凉,一股浓浓的香脂味道随即散了出来,瑞珠静悄悄的爬在床上任压在她身上的那个人给她揉香脂,不过趴了一会儿,瑞珠终于忍不住有些不舒服的挪了挪身子,皱着眉低低的叫了声:“小白,你哪里学的这份手艺啊?”
  “哎?王爷,王爷醒了吗?”半跪半趴的压在瑞珠身上的佾情情不自禁的颤了颤,有些慌的停了手,声音微颤的低声问了句:“情儿,情儿给王爷按得不舒服吗?”
  “舒服倒是舒服啊……”瑞珠趴在软软的榻上闷闷的哼了声,懒洋洋的回过头瞟了一眼面色驮红的佾情“不过你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谁的后腰上总是蹭着根棍子会觉得自在啊?
  佾情原本微微薄红的脸一下红得快要滴出血一般的烧起来,扭捏了一阵,佾情咬着嘴唇勉强的抬起腰,瑞珠感觉那一直矗在自己后腰上的棍子撤了去,微微眯了眯眼,非常心安理得的继续享受佾情的推拿。
  佾情一边咬着嘴唇一边继续沾着香脂给瑞珠按摩,可一双湿漉漉的媚眼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的直勾勾的死盯住瑞珠半裸出来的背,他……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在忍了……可是……可是只要一见了这个人……只要一见她便忍不住……他……
  瑞珠眯着眼睛听着自己背后那越来越急的喘息声,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那骚扰过她的棍子,就又偷偷的小心翼翼的贴到她的后腰上来了,还,轻轻的,一点一点的磨蹭。
  “呜……”佾情眼泪汪汪的直勾勾的盯着瑞珠白花花的背,身子忍得直打颤,满是香脂的手也从刚开始的按压变成在瑞珠背上胡乱的摸蹭,瑞珠闭了闭眼,终于忍不住一翻身,把已经趴在她身上的佾情按到榻上,瞟了一眼佾情衣服下面高高顶起的小帐篷,低声道:“小白不是想躲本王吗?怎么今天想起偷袭来了?”
  “情儿,情儿只不过是想伺候王爷……”佾情泪汪汪的咬着嘴唇,委屈的小声辩解道,瑞珠拉起佾情散着香脂味儿的手,重重的咬了口,抬起眼说了句:“肉萝卜。”
  “呜……王爷……王爷要是饿了……情儿……去叫红玉来……”佾情眼泪汪汪的颤了颤,恋恋不舍的咬了咬嘴唇,喃喃的小声说,瑞珠眼也不抬的仔细打量佾情肿得白嫩嫩的手,果然这小傻子以前没拿过比筷子还重的东西,也不知道帮她按了几天,把手都操练肿了。
  佾情见瑞珠不说话,心里稍稍酸了酸,望望帐篷的帘子,想要去叫红玉,可又实在不舍得眼前这人儿,佾情越犹豫越是眼泪汪汪,虽然有心不想想把眼泪逼回去,可不知为什么,平时明明能收放自如的东西今天却怎么也不听使唤了,眼睛越眨眼泪就越是摇摇欲坠,瑞珠低着头不知咕哝了句什么,又把佾情肿得胖胖的手拉起来咬了一口,佾情被疼得颤了颤,眼泪就再也没忍住的掉了出来。
  “小傻子……哭什么……?”瑞珠抬起头,望着哭得眼睛通红的佾情问,佾情吸了吸鼻子,忽然不管不顾的死命搂住了瑞珠的脖子,仿佛想把自己融进瑞珠身子一样的使劲往瑞珠身上贴。
  “呜呜……王爷……情儿想王爷了……呜……情儿想王爷了……”
  “谁不让你想了?想我还躲我?”瑞珠望着那一心往她身上腻的男人,心里,终于踏实下来……臭小白……一连几天都那么反常……害她担心……
  “呜呜……情儿知道王爷身边进新人了……呜呜……以前情儿新进来的时候……呜……春航公子他们不也是让着情儿的么……呜……所以……所以情儿也要让着王爷的新人啊……呜呜……王爷不可以不要情儿啊……呜……不可以不要啊……”
  佾情越哭越伤心,瑞珠越听越黑线,她……从来没想过……小白这蛋白质的脑子里……也会想复杂的事……更没想过……经过小白这蛋白质的脑子一想……复杂的事也跟着变成蛋白质了……
  他居然认为春航他们是在让着他……他以为……他没来之前……春航他们也像他那样……成天扭扭捏捏媚声媚气的腻着她?如果……他这想法要是被茹叶知道了……不活剥了他啊……

161

  “小白……”瑞珠低着头望着那紧贴在她胸前,伤心的一抽一动的脑袋,佾情‘呜呜’的哭个不停,瑞珠想了想,忽然压低声音低低的叫了声:“情儿……”
  佾情哭得烫烫软软的身子颤了颤,瑞珠感觉那个……从刚才就一直抵在她大腿根上的东西也跟着颤了颤,然后,涨得更大了。
  “情儿……”瑞珠更低更暧昧的叫了一声,虽然她还是喜欢‘小白’这名字,可现在明显可以肯定,她家小白对肉麻兮兮的叫法更有反应……
  佾情咬着嘴唇,紧紧搂着瑞珠,仿佛生怕瑞珠把他推开一般使劲把脑袋扎进瑞珠怀里,可腰,却已忍不住悄悄的努力向前顶,仿佛只要自己不看就不会被人发现一般的想让自己肿得不成样子的棒棒多在瑞珠腿上蹭几蹭。
  瑞珠也真不管佾情那自以为不会被发现的动作,反而,顺势伸手用力的掐了下佾情浑圆弹翘的臀部,佾情微挛的抽了口气,一声闷闷的低吟冲出了喉咙。
  “小白……”瑞珠低低的叫了一声,决定把那个很好用很好用的称呼保留起来,做为调情时的佳品,要不,再好用的东西老用,也会变得不好用了,想一想,叫红玉‘红儿’,是因为似乎红玉只对那个称呼起反应,虽然平时红玉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过情动时,却软弱得似乎一捏就碎了,每次动他,总会看他一边哭一边低喃着什么‘够了……再多就碎了……’之类的话,弄得瑞珠总下不去狠手折腾他……而对小白……她……似乎总忍不住想下狠手去折腾他……
  “情儿?”瑞珠不知为什么,又叫了一声,佾情咬着嘴唇扭动着,一边小声抽泣一边低吟出声。
  瑞珠停了停。
  “小白?”
  “情儿?”
  “嗯……宝贝……?亲亲……?”瑞珠低着头,在佾情白嫩白嫩的耳朵旁百叫不厌的试着她能想起的所有又肉麻又甜腻的称呼,佾情浑身绷得打颤的紧贴着瑞珠的身子,难耐的小声抽泣着扭动着身子,瑞珠搂着佾情颤得越来越厉害的身子,手里不轻不重的捏揉着佾情跟身子一起烫起来的屁屁,一紧一松的压着佾情的胯往自己身上蹭,就在瑞珠第N次坏心的悄悄抬高腿去蹭佾情肿胀得硬邦邦的棒棒时,佾情忽然哭叫着痉挛了一瞬,瑞珠感觉自己腿上一湿,佾情绷得紧紧的身子一下子瘫软下来,射了。
  “呜……”佾情想要憋死自己一般把脑袋死死的埋在瑞珠怀里,瑞珠歪歪脑袋,轻轻戳了戳佾情哭得梨花带雨般的脸,笑着轻声问:
  “干嘛哭得好像是我强了你似的,不舒服是不是?要是不舒服,下次王爷可就不让你占这便宜了。”
  佾情轻轻抽咽的抬起头,泪蒙蒙的媚长眼睛望着瑞珠笑得弯弯的眼,咬了咬嘴唇,佾情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瑞珠就看着佾情那张湿漉漉红嫩嫩的小嘴颤巍巍的向她堵过来。
  没躲,也没像往常那样PI小白一下,瑞珠笑眯眯的品尝着佾情贡献上来的软软嘴唇,佾情毛毛燥燥的舔咬了瑞珠半天,终于有些恋恋不舍的放开,瑞珠轻轻揉了揉佾情香汗淋漓的脸,笑着问了句:“这回高兴了没有?”
  “……”佾情湿润得更加厉害的眼睛失魂落魄的盯着瑞珠笑得弯弯亮亮的眼,喉咙里上下吞咽了一阵,忽然两颊飞红的双手捧住瑞珠的脸,像小狗般的死命舔咬起来。
  “呜呜……喜欢……呜呜……喜欢死了……呜呜……情儿喜欢死王爷了……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喜欢……”
  瑞珠听着佾情颠三倒四的一边不停嘟囔着‘喜欢,喜欢死了’,一边啃得她满脸口水,瑞珠被舔得发痒,有点想躲,可一见佾情涨红着脸眼泪汪汪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心就软下来了,虽然之前他脑子里考虑的那点‘让不让的问题’让她有些哭笑不得,可见了他那副认真苦恼的模样,瑞珠心里就觉得暖暖痒痒的,暖痒到……想欺负他的地步……
  “小白……”瑞珠来回摸着佾情被汗水湿得贴在头上的头发,忍不住哑着嗓子低低叫了一声,唔……再不停的话……可就要擦枪走火了……
  佾情睁着泪汪汪的眼停下来,与瑞珠也蒙上水汽的眼对视了一会儿,佾情舔着嘴唇,央求般的结结巴巴的嘟囔道:
  “王爷……主子……好人儿……好人啊……让我……让我伺候伺候你吧……就……就一次……让我伺候伺候王爷吧……”
  瑞珠昏头昏脑的望着佾情娇媚异常的脸,犹豫。
  佾情咬着嘴唇可怜巴巴的望着瑞珠,看到瑞珠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而不是厌恶,瞬时就如同囚犯得到大赦一般欣喜若狂的扑了上去,一边舔着瑞珠的眼眉一边断断续续的喃喃道:“王爷……王爷……让情儿试试……情儿想伺候您……”
  啊啊……算了算了……难得小白这么卖力……
  瑞珠轻轻叹了口气,身子稍稍向后靠了靠,佾情尽心竭力的舔咬过瑞珠的嘴唇,然后有些贪婪的又有些怯怯的一点一点解开瑞珠的单衣,然后——
  “王爷……好软……呜……软软的……”
  瑞珠心里好笑的听着佾情几乎抽泣的喃喃声,感觉佾情那双湿漉漉的嘴暖暖软软的在她身上留下一串滚烫烫的痕迹,身子有些痒又有些麻得发颤,瑞珠忍住笑的轻轻扭了扭身子,感觉佾情那张贪婪得有些要命的嘴一路往下……嗯……
  那里……总是刚洗过澡……不算脏……不过……这种感觉……还真是……
  瑞珠低低的喘,浅浅的喘,有些急的喘,原本就滚烫的身子渐渐起了一层薄汗,她养了只小狗……养了只叫小白的狗……养了只专爱舔人的狗……哪里都舔……
  “舒服吗……情儿伺候得舒服吗……王爷夸夸情儿……夸夸情儿好不好……”佾情抬起埋在瑞珠身下的脑袋,眼泪汪汪的望着满面红晕的瑞珠,瑞珠被佾情望得小肚子一阵发颤,忍不住窝起身,扳起佾情的脸一阵狂吻。
  啊……她这样……岂不是等于间接吃了自己的……?算了算了……她连别人的都尝过……尝尝自己的……又有何妨……
  佾情被瑞珠亲得嗓子里一阵哼唧,终于瑞珠咬得过了瘾,勉勉强强的松开佾情,佾情急喘着紧盯着瑞珠凌乱衣衫下柔软的身子,呜呜低哭着又把滚烫滚烫的嘴唇胡乱的凑了上去:
  “王爷……赏情儿点甜吧……情儿想要……呜……快死了……”
  佾情胡乱哭着,哽着气,一边扭着身子一边低低的呻吟,瑞珠抱住佾情像寻乳的幼兽一般在她身上乱拱的脑袋,叹着气,把身子贴过去,‘咕’的一声,两条热滚滚汗津津的身子连到了一起。
  百般,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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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干汗津津的身子,瑞珠望着昏沉沉的睡在床上的佾情,笑着伸出手顺了顺他湿在脸颊上的头发,穿好衣服,瑞珠拎着空了的茶壶撩开棉门帘,却意外的迎头碰上静静的等在门外的消瘦身影。
  瑞珠微微愣了愣,红玉低着头,面无表情的把一直烫在食盒里的茶壶拿出来,换了瑞珠手里的空壶,瑞珠下意识的望了望星星点点的烧着营火的四周,慢慢皱起眉,伸手把红玉身上落满的雪花轻轻拍了下去。
  “你在外面站多久了?”瑞珠望着红玉微白的脸压低声问,难怪她和佾情闹了这么久也没见怜香惜玉她们过来伺候,原来是门外早有人等着,可他这样子……
  红玉木着脸不说话,瑞珠摸了摸即使放在食盒里用热水烫着,却依然已经温凉了的热茶,眉头更紧的皱了皱,伸手去拉红玉,而红玉却僵着身子微微一闪,咬着嘴唇躲了开。
  “你……不喜欢我身上有别人的味道……?”瑞珠沉默了半晌,忽然低低的问了声,红玉慢慢攥紧拳,低着头望着地,瑞珠拧起眉,嘴唇动了几动,却没有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良久,瑞珠才忽然舔了舔被冷风吹得有些发干的嘴唇,低低的说了声:“外面冷,你先回去吧。”
  “……”红玉攥起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听到瑞珠的话,原本就绷得紧紧的身子微微震了震,瑞珠见红玉一语不发的僵硬的慢慢转过身,轻不可闻的低低叹了口气,也转过头想进帐篷,但刚一动作,手臂已在下一秒被红玉紧紧的拽了住。
  被冷风吹得有些干裂的嘴唇硬邦邦的堵上她的嘴唇,瑞珠微微愣了下,渐渐带些犹豫的轻轻用温暖湿滑的舌尖试探的顶向那尝起来带这丝苦味的嘴唇。
  红玉紧绷的身子细细的抖了抖,微凉的嘴唇焦躁的张开,急切的把瑞珠有些迟疑的舌容纳进去,红玉攀住瑞珠肩膀的手臂如同花藤般越缠越紧,湿热的呼吸扑到瑞珠脸上,与瑞珠的舌尖纠缠蠢动的柔软物体竟也微微带着凉气。
  一颗心似乎渐渐随着那越紧的缠住她的手臂一起被勒紧,瑞珠轻叹着,把那刚刚入口感觉带着凉气的东西慢慢挑弄得滚烫了,红玉浑身都在微微的打着颤,瑞珠下意识的收紧手臂,只为想停止那似乎带着种绝望的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才渐渐喘息着放开彼此的嘴唇,红玉黑漆漆的眼一瞬不瞬的望着瑞珠,声音低哑得几乎不成语调。
  “让我待在你身边……”
  “我不要别的……我只要……待在你身边……不要别的……”
  瑞珠深深的凝望着红玉那双张即使在营火下也显得苍白的脸,沉默了半晌才很低的说了声:“我知道你不是佾情……”
  “我不是。”瑞珠意味不明的话让红玉原本被亲吻得柔软湿润的嘴唇渐渐抿成一条刚硬的直线,微微僵了僵,红玉短段的吐出三个字。
  “我也知道你不是春航……”
  “我不是。”红玉渐渐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抖动了一下,瑞珠一瞬不瞬的望着红玉越白起来的脸,咕哝般的又说了一句
  “我还知道你不是蕈香,你也不是茹叶……”
  “……”红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波涛汹涌已被压了下去,但暗色的绝望却也在不知不觉间更多的显露出来,他一瞬不瞬的盯着神色复杂而又古怪的瑞珠,那感觉……似乎瑞珠再下面的一句话就可以把他又打回原来他待过的那个又深又冷的地方,那个找不到光的地方……
  瑞珠望着红玉黑沉沉的眼,忽然再也忍不住的捧起红玉苍白似雪的消瘦面颊,恶狠狠的亲了下去,红玉僵着身子,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但紧接着就被瑞珠滚烫的吸吮渐渐融化成水。
  “红玉红玉,你要我拿你怎么好啊!”
  瑞珠一边急切的喃喃般的自语着一边用力的让红玉仿佛刚刚被冰冰过的嘴唇重新恢复温度,“我知道你爱我,我知道啊,我也知道你不是别人,你们都不是别人,随你想怎样,都随你,我不是因为你是我的什么才会疼惜你,我疼惜你是因为你是红玉,不论是你的刚强,倔强,还是你对我的不相信,我都喜欢,我都爱啊!你身上的每一道疤,每一颗小痣,就连你羞涩时的僵硬动作我都爱,你信我好不好,相信我好不好?除非我死,否则我——”
  “我……信……”热滚滚的湿意渐渐脱出眼眶,红玉更紧的闭上眼,浑身唯一的支撑点只在那人的一双手上,他身上的热也来自那人身上,甚至连他血液流淌的动力,也全来自于那人。
  那人允了他,那人已允了他!他别的什么也不要,不做夫,不做侍,他什么也不做,他只要跟着那个人,不管那人做什么,也不管她的身边又会有什么人,他全都不管,他唯一要的就是,自己站在那个人的身边!

162

  左边美人,右边人美,这么腐败的生活……怎么看怎么都会很容易遭雷霹……
  瑞珠半仰在铺得厚厚的矮榻上,一边在心里叹着气,一边移了移,让脑袋可以更舒服的枕在红玉的腿上,佾情在一旁眨了眨眼,轻咬着嘴唇,一边作千娇百媚状一边把食盒里香香软软的肉陷儿点心掐起来,送到瑞珠嘴边,瑞珠张嘴咬了,三嚼两嚼的吞下去,接着拿眼神示意佾情给她拿那边的茶水。
  “咳!”
  一声干咳不合适宜的在帐篷里响起,瑞珠漫不经心的瞟向那两个站在帐篷中间,一脸尴尬暗怒的老女人,终于得出空闲一般笑了笑,懒洋洋的用拇指和食指掐起那吃得零零散散的食盒,笑着低问了一声:“两位大人不来尝点儿?”
  “下官就不麻烦王爷了!”一个年纪稍轻些的若狭送亲使阴沉这脸一甩袍袖,瑞珠笑眯眯的说了声‘好’,递出的食盒一转方向,送到佾情面前,佾情眨了眨媚长的眼,伸出细细白白的手指挑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夹了出来,瑞珠又笑了笑,自己也从食盒里挑了一个香而不腻的小点心,仰起头送到红玉嘴边。
  红玉微微动了动嘴唇,安静了安静,终于一语不发的就着瑞珠的手吃了那块递到他嘴边的点心,瑞珠脸上笑容更甜,而那若狭女官脸上的不屑和厌恶则更加深了许多。
  “王爷!”
  瑞珠被另一个年纪稍大的若狭女官的又一声重咳催得回过头,轻悠悠的叹了口气,瑞珠枕在红玉膝上,下意识的拉起红玉的手轻轻的揉捏。
  “大人有什么话就说吧,本王最是爽快之人,向来不喜扭捏作态,这两人也是本王最贴身贴心的小爱,他两人尚且不在乎与大人同处一室,大人又有什么磨不开的?”
  那若狭女官被瑞珠一番似是而非的暧昧言语气得老脸通红,火气往上冒了三冒,最后却只能勉强压下去,气哼哼的低下头,向着瑞珠勉勉强强的施了一礼:
  “王爷,下官多谢王爷在为难时刻能对我若狭皇子施于援手,也对王爷在我若狭境内遇险表示歉意……”
  “……”瑞珠一边听一边笑眯眯的向那女官点头,算是对那女官向她施礼的回礼,那若狭女官被瑞珠轻漫的态度气得脸又青了几分,但秉持着现在主动权在瑞珠手上,所以才强忍着怒气没有发作。
  瑞珠听那若狭女官绕来绕去说了一大堆关于感谢和致歉的话,终于在她快要犯困的前一刻,说到了重点:
  “王爷,下官此次前来问候王爷,还有一件事想请教王爷……”
  “啊……大人有何事请教,请讲无妨。”瑞珠精神一振,刚才还险些要闭上的眼又弯弯的笑起来,年纪稍轻的若狭女官扫了一眼低着头任瑞珠摆弄自己手的红玉,和那个半趴在矮榻沿儿上的佾情,抱拳道:
  “下官两问想问的是,王爷和我若狭的皇子既然都已脱险,为何要在这边界虚耗多日,迟迟不见王爷护送我若狭皇子返回贵京?”
  啊啊啊啊,终于问到了,一连几天几个老女人轮番缠着她,不就是为了问她这句话吗?吞吞吐吐有什么不好说的?这么急着把一个半大的小屁孩儿推给她,为了什么?是想让她把周盏青扎在若狭家门前的防军也带走吧?虽然人数不多,不过连她这么什么正事也不懂的人也能看出周盏青这一营尽是精锐,若说人人皆有可以一挡百之能肯定是胡话,但若说以一对十,这一营的军士却是均不在话下的,如今那几个老女人见自己家门被人堵了,自然急得不行,要不然也不会一时一个态度,之前她们几个遇险时那几个老女人还一个个借故推脱,巴不得她和那个若狭皇子一起死在外面让这和亲完蛋才好,而如今却又急巴巴的恨不得马上让她们带着那个景怜回凤栖,连脸面都不顾了。
  “贵国皇子历劫归来,自然是要多休养几日……”瑞珠客客气气,慢慢吞吞的笑了笑,低声道,那若狭女官张了张嘴还要再多说几句,却被瑞珠接下来早已准备好的那一句“更何况本王在这边营也只是作客,如今主人尚不提去,我这个客又怎么能多说其它?”给堵了回去。
  原本瑞珠自从大歇了四五日以后已完全恢复了体力,心里自然也早就惦记着回帝京,可前两日向周盏青提起起程的事时周盏青仰起头算了算,淡淡的说了句‘再等两日就可’,瑞珠见周盏青虽没把不能走的原因说清,但瞧那意思分明是有原因,所以也就耐下心来,静静等。
  年纪稍轻的若狭女官被瑞珠的话弄得脸上青红两色的变了几变,怒气冲冲的直指瑞珠,怒道:“那队流寇昨日已送去了你们边营主寨,你们凤栖如今恃强而立威我边界,还想怎样?”
  “哎?”瑞珠愣了愣,一旁年纪稍大的若狭女官突然重重的咳了一声,一拉那气得眉头倒竖的年轻女官,趁着瑞珠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丢下一句“王爷好生休养,吾等过两日再来看望王爷”,施礼退出了帐篷。
  瑞珠有些摸不到头脑的眨了眨眼,想了想,仰起头向着红玉指了指嘴,做出一个要‘喂我喂我’的姿势,红玉低着眼,轻轻的望了望脸上又见笑模笑样的瑞珠,还没有所动作,一旁的佾情已的递过食盒,一副‘你来你来’的娇媚的神情,眼巴巴的望着红玉。
  红玉低着眼,不动。
  瑞珠躺在红玉腿上,眼巴巴的望,摆出一副‘你不喂我就以后就不吃饭’的无赖模样,佾情趴在榻沿儿上,娇媚的眨了眨眼,手里的食盒又悄悄往前递了递,似乎在无声的说‘喂喂王爷吧’。
  红玉嘴唇微微动了动,依然没动,佾情疑惑的歪过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喂瑞珠吃东西,悄悄瞟了瞟那个一笑起来一双眼就弯得如同月牙儿般勾人的人,佾情只要一想想瑞珠笑起时的模样,就恨不得自己能化成烟儿成天缠在她身旁,日日看着她笑,只要瑞珠那双一笑起来就发亮的眼望着他,他就会感觉自己心跳得如同要飞出来一样,若是瑞珠再撒撒赖,也不用多做,只要她懒洋洋的歪歪头,动动嘴唇,他便会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被那人酥得成了渣滓,对这么一个人,对这么一个人有又谁能真狠得下心,违了她的愿,扫了她的兴?
  瑞珠仰着头望了望神色复杂的红玉,又望望一脸不解的佾情,忽然忍不住‘噗嗤’一声低笑出声,红玉望着那枕着他的膝笑得弯起身子的女人,嘴唇动了几动,终于动作微有些僵的从食盒里拿了一个点心,送到瑞珠面前硬邦邦的说了声:“吃。”
  瑞珠努力抑住笑的喘了口气,目光从递到自己面前的点心转到红玉看不出喜怒的微瘦的脸上,忽然盈盈的弯了弯眼,低低的‘嗯’了声,用手接过那点心,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红玉,把那点心吃了,红玉下意识的动了动,似乎想躲开瑞珠笑盈盈的目光。
  瑞珠吃完点心,拉起红玉刚才给她递点心的手,拿起一旁的干净手帕把沾在红玉指尖的素油全都擦了干净,红玉轻轻的咬住嘴唇,不再说话。
  佾情虽然很奇怪居然会有人不喜欢给瑞珠喂东西,可不知为什么看着红玉的眼神又莫名其妙的亲近和倾慕了不少。
  等瑞珠擦完,红玉就一语不发的把手悄悄缩回了袖子里,面上依然是没表情的低着眼,但那被帕子擦过的手指尖却不知为什么生出了莫名的热度,一直,如蔓看的春火般,静悄悄却又不可逆留的一直烧到‘砰砰‘直跳的心里,滚烫而又甜得隐约灼人。
  瑞珠赖在红玉腿上想继续耍赖撒娇,没想到门口棉帘一挑,惜玉从帐篷外进来,低头道:“主子,门外赵参校求见。”
  瑞珠下意识的轻咳了一声,眨了眨眼,原本想从红玉膝上起来的,可转念一想,却又只翻了个身,低低的说了声‘见‘,然后就不动了。
  佾情是最没有什么场面概念的人,自然不会觉得瑞珠懒洋洋的赖在红玉腿上有什么不对,反而只要瑞珠躺得舒服心里高兴就好,红玉低着眼,轻轻瞟了眼嘴边隐着丝笑意的瑞珠,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话。
  门帘又被从外挑起来,一身整齐军服的高瘦女人从外走了进来,瑞珠一见,发现那赵姓参校原来就是当初在若狭最先碰到瑞珠几人的那队骑兵的领头,那赵参校见瑞珠放浪形骸的枕在一个年轻美貌的男子腿上,脸上眼中却也不现惊异尴尬的神色,只中规中矩的向瑞珠一抱拳,施礼道:“小人赵琳见过王爷。”
  瑞珠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一双眼在赵参校身上脸上细细打量了打量,发现那人身材虽然没有一般凤栖女兵的魁梧,却也如周盏青般的高瘦干练,只是脸颊太瘦,虽然眼眉也算耐看,但称着高高的颧骨却总给人种太过精明的感觉。
  赵琳见瑞珠只望着她不说话,就停了停,接着低首道:
  “周将军让小人禀告王爷,肖南王大营已传来消息说之前我等追捕的那股流寇已被生擒,边营的任务已经完成,明日就要拔营起寨返回主营,王爷这边也请早做准备……”
  瑞珠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随后又用打量的眼神盯着赵琳使劲看,那赵琳静了静,终于有些受不了瑞珠有些皈依的目光,忍不住低首问:“王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瑞珠摸着下巴,慢吞吞的嘟囔了一句,又望了赵琳半晌,瑞珠终于开口道:“我问你件事,你可要照实回答……”
  “小人不敢欺瞒王爷。”赵琳拱手,瑞珠似笑非笑的动了动嘴角,又琢磨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我不过是想知道,那日在若狭边界,你问我答,若盏青未来,我的身份可能被人悉破?”
  “……”赵琳似乎没想到瑞珠要问的竟是这件事般的愣了愣,眼中若有所思的微微闪动了一下,停了停,才有些犹豫的断续答道:“王爷那日……所说之话皆是熟思缜密,合情合理,若只从言语,不易悉破。”
  “噢?”瑞珠眉尖动了动,赵琳微一迟疑,终还是咬了咬牙,低首又加了句:“但弊也正是在王爷之话,太过熟思缜密合情合理。”
  瑞珠轻轻“哦”了一声,歪过头摸着下巴笑了笑,低声道:“如此说来我还真算是鸿福齐天,刚一走出雪山碰上活人遇见的就是自家的人,否则若是碰上心思不对的恐怕还真躲不过去。”
  “王爷千金贵体,自然有上天庇护。”赵琳低着头拱手道,瑞珠被赵琳这句粗听细听都没任何问题的话说得做了个神情微怪的表情,但那表情只持续了一秒,等赵琳抬起头时瑞珠已换上一副笑盈盈的表情。
  “明天就要拔营了吗?”瑞珠又问了一句,赵琳答了声‘是’,瑞珠想了想,笑着说了声“如此说来我也要让侍从们好好整理整理东西了”,赵琳明白的又说了几句恭敬客气的话后就退出了帐篷,瑞珠又把怜香和惜玉叫到一起问了几句之前她从若狭带出的那些行李的事情,在知道她那些给春航他们准备的礼物都没事以后就吩咐下面各人做各人的事儿去。
  瑞珠的东西自然有怜香和惜玉帮忙收拾,佾情那边有四儿帮助,红玉自己的东西不多,静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到帐篷的角落里,三找五找的找出一堆打着捆的东西,瑞珠仔细一看发现那些东西原来是他们三个当初落难时用过的被褥,那些一物多用的破布条和瑞珠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早已被人清理了掉,只留下那方皮毛有些污损了的兽皮被人打捆之后扔在一边.
  红玉找出那东西,细细的把兽皮梳理了梳理,又塞了几包防虫的草药包进去。
  瑞珠见红玉低着头收拾那方兽皮,心里不知想到什么的微微动了动,摸出之前让怜香帮忙用蜜糖除水后用净蜜和着猪油一起熬制出的软膏,静悄悄的走出了帐篷。
  三拐两拐,瑞珠走到了一个加了双层皮的帐篷门前,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撩起门帘再一看,发现里面除了那个几日没见的小孩儿,还有一个挺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王爷来看皇子啊。”周盏青转过头,对上瑞珠有些惊异的眼之后笑了笑,瑞珠怔了怔,随即也点了点头:“盏青也是?”
  “啊。”周盏青也跟着点点头,瑞珠眼珠转了转,总觉得那帐篷里气氛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刚一转念想找个借口先退出去再说,那边周盏青却已先一步向着硬邦邦的端坐在主位上的景怜抱了抱拳,低声道:“皇子既已知道明日起程之事,还请吩咐下人早做准备,盏青尚有公务在身,不再打搅,告辞。”
  “哎?”瑞珠有些惊讶的看着周盏青干净利落的向她也拱手抱拳之后就飘然离去,只剩下她和那个一张小脸绷得硬邦邦的小孩儿大眼瞪小眼。
  一阵冷风从被瑞珠一直撩起的帘子吹进帐篷,帐篷里烧着的火不稳的晃了晃,瑞珠想了想,放下帘子向前走了几步,进了帐篷,景怜看到瑞珠进来,绷得僵僵的脸上微微的松动了松动,黑黑亮亮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什么,却又被他立刻掩了过去。
  “你……”
  “你……”
  景怜虎着小脸,刚硬邦邦的吐出一个字,瑞珠那边也正好斟词酌句的动了动嘴唇,两个人都只说了个‘你’字就都住了嘴,瑞珠挑了挑眉,示意景怜先说,而景怜那边却只冷冷的哼了一声,紧闭上嘴巴竟似不屑再开口一般。
  瑞珠歪歪头,一边慢吞吞的向前踱了几步一边想究竟要如何开口,景怜见瑞珠向他这边走,一张闭得紧紧的小嘴微微动了动,却依然不说话,只紧紧的盯着瑞珠的脸。
  “……你也觉得盏青不错?”犹豫了半天,瑞珠终于还是决定直话直说,原本,之前和周盏青在京里相交那段日子,她以为周盏青看上了女帝塞给她的那个四儿,她也曾偷想过那四儿虽是女帝心头上的人,可若周盏青真喜欢,她也不妨在从中牵牵线,毕竟从她对周盏青的认识她可保证无论是谁跟了那人,只要是两情相悦就绝对会有幸福,可等她和周盏青再度相逢,那四儿虽还跟着她,但周盏青对四儿的态度却已是完全生疏起来的,弄得她以为自己之前感觉错了,可如今,却又在这个若狭小皇子这里看到了盏青,莫非……虽然……这位皇子年纪小了点……脾气有臭了点……不过怎么说也算是个美人……若是他俩相互看对了眼……这事儿,也就更好办了!
  “啪!”
  瑞珠目瞪口呆的捂着被打得生痛的脸,惊讶万分的望着站在她面前的怒气冲冲的景怜,震惊了好一阵,才抖着手指着景怜阴沉得如同千尺寒潭的脸,断断续续的说:“你、你能自己站起来?”骗人的吧。
  “而且……而且,你、你、你、你还自己会走?”那她之前一直当牛作马的驮着他,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谁说我不能站了?谁说我不能走了?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景怜铁青着脸,怒气冲冲的低吼起来,“就算我是残废,也是若狭派出与你凤栖和亲的尊贵万分的皇子!你以为只要是你凤栖中人,是个人就能与我匹配得上吗?”
  “……”瑞珠居高临下,神情怪异万分的望了气势汹汹的景怜一眼,眉尖微微动了动,忽然静静的转身要走,原本怒气冲冲的景怜忽然看到瑞珠黑漆漆的眼中露出那种好久未见过的凉薄神色,嘴里虽然还在随着惯性吐出滔滔不绝的刻薄话语,但原本因为瑞珠的臆测而怒火高涨的心却莫名的飞掠过一抹凉意,原本瑞珠转身要走的动作相当突然,可景怜却在连他自己都还意识之前,身子已先一步下意识的向前一赶,一双手已死死的抓住瑞珠的衣袖,那架势竟是誓死不放的。
  “你……”瑞珠紧皱着眉望着被她拖着踉跄了几步,跌身摔在地上的男孩,景怜直勾勾的盯着面色阴沉的瑞珠,薄薄小小的嘴唇抖了抖,在他自己明白过来之前,他已听到自己的声音竟似打颤般的虚弱喃出了原本他是誓死守住的秘密:
  “我……我没骗人……我原本生下来不能走……两只脚残……向里……御医说越大越会弯……后来……后来二姐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秘方……说是若是每日在夜与日的交替之际取阴阳调和之力均衡施力……长久坚持的话也许……我父妃不管我……只有我二姐一直……我……”
  羞耻……浓重的羞耻几乎想让他羞愤欲死,可不知为什么,他明明已羞耻以极,却依然断断续续的说出那个对他来说极为禁忌的事,而且,虽然是羞愤欲死,却在看到那人眼里的冰一点一点消失的时候,又感到一种莫名,而且浓烈到几乎超越了那羞愤感觉的如释重负!
  “好啦好啦……”
  景怜死死的低着头,头上传来的是那个让他恨得要死的女人软软的低喃。
  “我可不是在对你毛手毛脚哦……”
  身子仿佛飞起来一般的轻了轻,那人从地上抱起他,走了几步,把他放到榻上。
  “我又没欺负你……真是……”
  那女人的声音里有点闷闷的味道,而后听那女人伤脑筋般的长长叹了口气,小声嘟囔的说了些什么:
  “盏青是不错的人啊……连我的骑射功夫都是跟她学的呢……人又聪明功夫有好……以后一定是有大作为的……你啊……若不喜欢就不喜欢呗……我又没说什么……”
  他依然死死的低着头,虽然拼命咬着嘴唇把声音全压在了嗓子里,可眼里的水却更凶的往下落,‘啪嗒啪嗒’的落在胸前的衣服上,不一会儿就落湿了一大片,因为憋着气不出声,所以身子抖得厉害。
  那女人一直在他头上絮絮叨叨的嘟囔着什么,不管她说什么,都只让他的嘴咬得更死,眼泪掉得更多,身子抖得越厉害,一直到最后,那女人终于放弃什么一般的又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身边沉了沉,紧接着一双手臂就把他揽入了一个让他想挣也挣不出的柔软怀抱。
  一只带着香脂味的手盖在他眼睛上,掌心的热度渐渐烫干了他眼里的水,可却也,让他再也忍不住的轻泣出声。
  瑞珠不停轻哄着那在她手臂下抖作一团的瘦小身体,不停的在心里自我安慰……她……绝对不是恋童癖……啊啊……只不过是带小孩……带小孩……就当她是在为以后哄自己儿子做演习好了……

163

  清早起程,瑞珠跟着佾情坐在马车里,怜香和惜玉骑马,红玉也跟着四儿一起骑马跟在马车后面,景怜由若狭的送亲队伍护着走在队伍最中,一路无话,队伍在入夜前安营休息,瑞珠因为嫌现搭帐篷太费事,马车又够大,就把红玉也叫上马车和佾情三个人挤在一起凑合着睡了一晚。
  队伍一共浩浩荡荡的走了四天,终于在一日太阳快要落山之时到达凤栖的边寨主营,瑞珠在马车上远远望过去,只见苍茫暮色之种,远处从荒原上突兀的耸立而起围墙高约八米,上面用桐油漆成黑色,既防火又防虫,墙上一水的银铁灰的飞兽拨云檐,正门涂朱,左右两扇各长一丈六,门上各有十六枚拳头大小赤金睚眦走兽钉,门楼上飞鸟展羽神兽吐珠,雕凿劈刻或灵或怪,个个仿佛凶神附体,却又碧瓦金瑶。
  瑞珠怔怔的盯了那状似铁桶般的边城半天,才轻轻的吐了口气,低喃般的说了一句:“好气派的城啊……”
  “这座边营自将军十六岁镇守,仅用三年时间便修葺一新,可谓是固若金汤。”周盏青在一旁望了望面露微讶的瑞珠,低低说了一句,瑞珠盯着那城的眼中微闪过光芒,面上却依然声色不动。
  车行越近,瑞珠已渐渐可以看清那城门上的匾字,只见嵌于重檐飞翘之中的大匾上龙飞凤舞出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肖南。
  瑞珠望着匾上那气势傲然的两字发了半天呆,才又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边营……边城……只差一字……可,论到实物上却是差很多的,她好像还隐隐记得自己听说过关于这位震北将军肖南王的一些奇事,比如说她曾听说她性格豪爽却又性如烈火,从小与她一起长大又一起从军的贴身副将只因错违军令就被她乱鞭打死……再比如她还听说先帝在时有臣子曾敬她如军神转世,曾有多事的茶馆书客为她编撰了整部的震北奇将传……还比如她又听说她那女帝姐姐在西南渔米之地划了万倾水湖良田赐她封王,而她却只接了王号,依然带着手下亲随回到这东北苦寒之地为国驻守边疆……
  传言自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可,不管别人传说过什么,瑞珠如今只从那气势威严凤舞龙飞的两字匾额中便已品出了滋味,肖南,顶天立地!肖南,傲视狂凌!
  “哈……”瑞珠莫名其妙的咧开了嘴,周盏青有些惊异的望了瑞珠一眼,瑞珠咧了咧嘴,忽然转头望向周盏青低问道:
  “此次回程拖时已久,本王虽欲亲入边营拜会肖南王但无奈时不待我,况且边关大营不好随意借住,今日天色已晚本王就在此处安营,明日大家一别肖南王处还望盏青代为问候。”
  “……”周盏青望着瑞珠那张似笑非笑的微瘦面庞,低下眼,眼睑跳了跳,再抬起目光时,眼中已带出情不自禁的笑意。
  “如此说来,盏青便在今晚与王爷畅饮尽欢了。”周盏青亮闪闪的眼扫了瑞珠一眼,转过头去吩咐队伍原地驻营,又谴人骑马去已是不远的边防主营禀告将军天色已晚,队伍要在外休整一夜,明早天明以后再入城归营。
  瑞珠望了望那在越沉的暮色中显得更加威伟的边城,目中闪了闪,转头翻身下马,虽然她对那位傲睨天下的军神王爷不能说没有一点好奇,不过,家事,国事,天下事,她唯情字一事上心,所以,明知眼前那是汪搅混的水,她就更不能下足去趟了。
  帐外细雪漫天,帐内红炎猎猎,初时帐中还有若干副将作陪,酒过三巡,那些将官都渐渐告辞请退,最后只剩瑞珠和周盏青两人隔案把酒,又喝了两巡,瑞珠微瘦的脸已被那粗陶坛里的烈酒烧得飞起了两片暖红,周盏青一双漆目也被酒醺得越亮,两人开始还天南地北不着边际的闲聊,喝到酣处,两人反倒都安静下来,瑞珠秀目微闭的一边一小口一小口噙着盏里的酒一边听着那帐外呼啸的风声,周盏青低着眼也慢慢喝着碗里的酒,一双漆目却沉沉的盯在瑞珠脸上。
  瑞珠脸上慢慢若有若无的露出丝笑,又听了会儿风声,瑞珠才睁眼,喃喃般的自语道:
  “这北地虽然苦寒,不过也有它令人流连的地方,我落难那一月虽过得艰辛,可若是以后在安逸中想来,那艰辛却也有艰辛的味道……”
  周盏青黑沉沉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瑞珠带笑的眼,静了三刻,才忽然向着瑞珠举杯道:“王爷乃是盏青所见之人中极为难得的聪明人,盏青敬你。”
  “哈……”瑞珠轻声一笑,接过周盏青手里的酒慢悠悠的仰头干尽,回过眼睛望进周盏青漆黑的眼微醺道,“盏青莫要害我,要知道天下之中,死得最多也死得最快就是那些聪明人……瑞珠文武不就,蒙上天眷顾得了这么一个好身子,只愿一生徜徉于百草之间,得那么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贴心佳人,日日过得如蜜里调油,其余闲事一干不顾……呵……我也敬盏青一碗……”
  周盏青静静的听着瑞珠似醉似醒的话,眉头慢慢皱起又渐渐松开,深望向瑞珠微朦的秀目,周盏青伸手接过瑞珠递到她面前的酒碗,一双星目似冷似热的闪了又闪,终于在嘴边缓露出一抹笑的向瑞珠举了举手,把手中的酒一仰而尽。
  瑞珠笑眯眯的望着仰头喝干碗里浓酒的周盏青,周盏青伸手抹干嘴角的湿迹,忽然抬起眼,明闪闪直晃晃的望着瑞珠低声道:“盏青只问王爷一次,还望王爷吝赐教。”
  瑞珠含笑的点点头,周盏青眼中闪了闪,沉声问:“王爷可愿作伟鹏展翼?”
  瑞珠弯着眼轻轻笑了笑,低声道:“瑞珠一生并无宏志,只愿作檐旁燕鹊,可飞腾跳跃却畏高惧远,啄草衔泥,也不过是为修葺家院,如此足矣。”
  周盏青木着脸上下打量了瑞珠半晌,终于慢慢放松了紧绷的眉梢,低下眼若有所思的说了句:
  “王爷果然是聪明人,不好高骛远,只重真谋实,若是旁人听了王爷这番话恐会笑话王爷目光短浅,可盏青却要为王爷这小小的燕鹊之志敬王爷一大杯!”
  “……”瑞珠微朦的眸子细细的盯了周盏青一眼,嘴角又咧了咧,忽然十分痛快的接过周盏青向她递过来的酒,大口的干了。
  周盏青看着瑞珠干脆的动作,挑了挑眉,瑞珠喝干碗里的酒,咂了咂嘴,忽然咧着嘴又把那空碗斟满,递了出去,周盏青又是一阵挑眉,接下来却是什么话也说只把碗接过来就仰头喝净,然后也把空碗斟满,递过,瑞珠笑着接过,喝净,随后不言不语的把碗斟满,递去。
  两个人默不作声的相互敬酒,瑞珠越喝脸上的笑容越大,周盏青越喝目中的光芒越亮,你来我往之中,桌案上剩下的三个酒坛也全被打扫干净,周盏青喝干碗里的最后一滴酒,忽然大笑着把空碗甩到了一边,瑞珠苦笑的仰倒在桌案旁的兽皮软座上,醉醺醺的摸着一拍全是水声的肚子嘟囔道:
  “呵呵,还好盏青你常年驻守边关,要不然若是和你常常见面,总是这么喝下去我这肚子迟早要变成酒桶不成啊……”
  “王爷好酒量……”周盏青大笑着晃了晃,跌坐在瑞珠身旁,身子向后一仰也仰倒在软座上,瑞珠朦着眼,半眯半闭的低哼了一声算作回答,周盏青眯着眼望着高高的篷顶,安静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道:“王爷可知那人原本是想要王爷……”
  “盏青你醉了。”瑞珠慢悠悠的插口说了一声,周盏青猝然停口的皱了皱眉,忽然又展眉低笑了一阵,点头道:“盏青果然是醉了……王爷,也定是醉了吧?”
  “醉了醉了……”瑞珠模糊的咕哝了一声,眼前的景物越见朦胧起来,陷入黑甜的前一刻,她还在心里嘀咕着她今儿这酒喝得确实有点多,不过,能把明示暗示全都一股脑的给人塞回去,也算她这酒没白喝,她已被她那女帝姐姐逼着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如今,是绝对不能再往前走了的……正是一步朝堂无尽期,那混水,她若真实实在在的沾上了,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天下平也好,乱也好,世事是清也好,浊也好,都与她无关,她,身上负着那几个人的心,要做的,就只有竭尽全力的把自己,填进那些人心上的空去,唯此而已。

  天光初亮,细雪初停,瑞珠皱着眉嘟囔了一声,微微睁开只眼,向旁扫了扫,是她做梦还是怎地……她怎么觉得身子底下摇来摇去的?
  “王爷醒了?可要喝水?”守在一旁的细瘦身影动了动,一杯浓浓的檐茶送到瑞珠嘴边,瑞珠模糊的瞟了一眼那张额上正心生着一点胭脂记的端正面容,迷迷糊糊的就着那人的手把茶水咽了。
  四儿收了茶杯,又绞了条湿帕盖在瑞珠额上,停了停才低声说:
  “王爷现在是在去边营主寨的马车上,今早肖南王派人大开城门,前来迎接王爷和周副将军,说是王爷千里涉险,路过边营理应小住几日好好休息,王爷与周副将军全都宿醉,那来迎接之人就先行打点,把王爷接上马车了……怜香和惜玉一路跟在外面,佾情那边,有红玉照应,并未多露头脸……”
  瑞珠迷迷糊糊的听着四儿只作陈述却并不难听的声音,眉头下意识的皱了皱,虽然想说点儿什么可却禁不住朦朦睡意的侵蚀,渐渐又被拉入睡梦之中,只来得及在昏睡过去之前稍稍的掂量了一下,她虽原本不想掺和进女帝与这边防主帅之间的混水里……可昨日办妥之事已让她安心了不少……如今,她只要不做多余之事……便不会近那些是是非非……等她平安的回了帝京之后……再寻个机会,带着她那一家美人远离了……一切便妥……呵……这酒,喝得果然是多了啊……

164

  “主子。”
  怜香和惜玉看到一直在床上闷睡着人终于有了动静,忍不住凑上前低叫了一声。
  瑞珠迷迷糊糊的眨了半天眼,终于清醒过来的打了个呵欠,摇摇晃晃的坐起身,望了望四周低问了一声:“我睡了多长时候?”
  “将近一整天,如今已是酉时了。”怜香低低的答了,接过惜玉沏上的浓茶,转手送上去。
  瑞珠皱着眉接过茶杯,浅浅的含了一口,漱了漱口,转头在惜玉捧上来的痰盒里吐了,又用手指沾了点浓茶,擦了擦眼,才又低问道:“我现在是在……?”
  “肖南王的帅营里。”怜香接口答道,瑞珠听了怔了怔,虽然想起什么一般的皱了皱眉,呆了一会儿终于嘟嘟囔囔的第喃了一声:“喝酒果然最是误事……”
  “佾情公子,红玉公子和四儿全都已安排了帐篷休息,若狭皇子那边也有了妥当安排,周副将军之前曾来看望过王爷,肖南王那边……”怜香抬起眼睛望了瑞珠一眼,瑞珠一边泛愣一边听着她的话,怜香这边声音一停,瑞珠就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屋子里一下变得静寂无声,安静了良久,惜玉在一边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主子”,瑞珠眉头动了动,终于叹了口气,从床上一下跳到了地上,平展开两只手,仰起下巴说了一句:
  “算啦,既然已经进了营,总不好躲着不见主人……怜香惜玉,给你们家主子好好打扮打扮……不过就是麻烦点儿……我也正好见识见识那位震北将军、凤栖神将,名震八方的肖南王。”
  怜香和惜玉应了一声,惜玉转身出门,不大会儿的功夫就端来一盆热水,瑞珠在怜香惜玉的合力折腾下,以极快的速度从睡眼惺忪的醉鬼变回了风姿卓越的风流王爷。
  “里面的衣服就别穿得太精致啦,反正我一套上那个藕色的雪狐半袖袄里面穿的是什么就怎么也看不出来了……哎……我怎么不知道你们把那顶半月紫晶冠也带出来了?那套连发卡、花钗一共十八件哪……不嫌太多了么?朴素点好不好?又不是要去向谁示威……”
  瑞珠一边嘀咕一边放任怜香和惜玉把她翻过来调过去的收拾,当初入若狭,朝见若狭女帝时她也没这么注意打扮过,因为不想自己打扮得太招摇,被若狭女帝相上一下就把那若狭皇子推给她,所以瑞珠特地在规矩允许的范围之内把自己收拾得朴素再朴素,即使那样,瑞珠还是能常常在那些若狭女官眼中看到那种又惊艳又不屑的神色,弄得瑞珠常常忍不住感叹自己苦心经营出的名声似乎还是不够烂,所以她在若狭就更加热中于陪小白。
  “主子这两天脸上的肉又长回去些了……总算不像刚回来那会儿那么瘦了。”惜玉把一条浅紫色的双皮绸面大氅围到瑞著身上,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瑞珠,看了半天终于半是赞赏半是感叹的长出了口气。
  瑞珠笑眯眯的把手揣进半花的橘色貂皮手笼里,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轻轻扫了一眼怜香举着那面半身铜镜里修长的人影。
  镜子里,一身浅紫色绸面皮袍的女人一脸的漫不经心,略微还有些消瘦的脸上锋眉细目……唔……再仔细看看……原来是眼睛睡得肿了,还没消……
  鼻直嘴薄……哎?这嘴唇的颜色有点太红,好像是因为喝酒喝得太多所以有些上火……
  头上半月状的散钗玲珑紫晶冠把一把头发全都统统抓了,束起来然后半倾从后又散下去……
  哼……这头发果然没以前的黑亮,全是一个多月的营养不良闹的……仔细看,还短了许多……
  因为之前困在山崖底下的时候,头发全是自己乱扎的,结果回来以后被怜香和惜玉围着说下面的头发全开叉缠团了,不剪以后更不好养,所以几剪子绞了一大把下来,弄得她现在的头发还没小白的长……
  身上浅紫色的双皮大氅,称着里面里长外短的藕色短褂和灰鼠皮的暗花长袍,越发显得镜子里一张微瘦的脸上红是红白是白,瑞珠忍不住多向那镜里扫了几眼,感叹什么般的叹了口气,才又仰了仰下巴,低低说了声:“走。”

  怜香和惜玉在前,瑞珠跟着她们出了帐篷,一只脚刚一迈到帐篷外面,瑞珠就感觉一股冷气袭面,下意识的把两只手往皮笼里缩了缩,帐篷外的女兵已躬身向她施了一礼,瑞珠默不作声的点点头,七八个女兵引着瑞珠和怜香惜玉在营地中串来串去,不大会儿的功夫已走到一个看起来比别的帐篷都要大上不知多少倍的巨帐之前。
  瑞珠抬起头望了望那个看起来有些她原来那个世界的马戏团帐篷的大帐,又扫了眼在帐篷四周整齐森严的女兵,默不作声的挑了挑眉,一语不发的走上去,守在帐篷门口的女兵一撩皮帘,瑞珠低了低头,迈步走了进去。
  一股腥膻味道热滚滚的扑到脸上,瑞珠向前走了三四步才停步,抬头,十数双眼睛齐刷刷的望向她,瑞珠被帐篷里的呛人烟气熏得眨了眨眼,却发现原本人声嘈杂的帐篷里竟然渐渐变得悄无了声息,瑞珠有些惊奇的放眼扫去,竟然在那一双双紧盯着她的眼睛中看到了……嗯……?
  疑惑的再扫视一遍那满屋的女将,又特意把目光盯在离她最远却也是盯她盯得最厉害的那个首座女将身上过了半晌,瑞珠终于放下心的看到屋子里那些对她满眼惊艳和饥渴神色的目光渐渐转为疑惑和惊奇,最后,终于转化为比较正常的嘲讽和鄙夷。
  瑞珠低了低眼帘,轻轻的咳了一声准备做为自己的开场白,但还没等她开口,那个坐在主位上的女人忽然长笑一声,‘噌’的一声站起来,大笑着快步走到她近前,哑声笑道:
  “我还当是哪家的娇养哥儿跑出来闯错了地方!原来小七!没想到两三年不见,你个子虽然长了些,但这模样,却越发娇嫩起来了!少时曾听那些稗官野史的闲趣小文中提过有女子者,面如娟玉,形容窈窕可比世间男子,原还不信,却没想到我家小七长了几年,竟然也长出这副雌雄莫辨,颠倒世人的美貌容颜来了!若不是这气势比起前两年我见的时候多了几分洒脱,只怕你姐姐座下这些个武将便真要把你当作男娃儿强掳了去也说不定!”
  帐篷里围坐的诸多武将哄堂大笑起来,那番话不管落在哪个女尊男卑世的女子身上都不得不说是一番执拗,更何况瑞珠贵为皇戚又已被封王,那番话就更是给不了人半分的尊重感觉,跟在瑞珠身后的怜香和惜玉两张小脸已齐刷刷的气变了颜色,但瑞珠却感觉被夸奖了一般的睫毛抖了抖,简直有些下意识的想摸摸自己的脸,看看自己是不是真长的那么倾国倾城美艳动人。
  “咳。”瑞珠终于强忍下想再找面镜子自己看看自己的欲望,轻咳了一声,低下眼,向着那走到她身旁身材比她足足高出一头有余的女人抱了抱拳,低低的叫了声:“肖南王。”
  肖南王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眨也不眨的上下盯了瑞珠几圈,忽然又大笑了两声,拍了拍瑞珠的肩,哑笑道:
  “小七你确实长进了不少啊!莫非还在记恨着前两年姐姐到你府上,看上你家那只尖牙利嘴的小宠的事?正所谓姐妹如手足,男子如衣服,你若还在意那事,大不了过两日姐姐把我帐里的美人选上几个送你,听说你就是因为太宠那个小泼辣货才会在他手上吃了暗亏,你那婆母大人好像还为此补贴了你少的银子,哈——”
  瑞珠眼睑微微的动了动,嘴边的笑却不变,跟着拉着手的肖南王一路向前,在临坐下前瑞珠终于悄无声息的暗自仔细盯了身旁这位看似性格有些粗鲁跳脱的女人片刻,目中不易让人察觉的闪了几闪。
  她家里,果然不管经过什么样的整治,照样是事事都瞒不过外人的,这么想来,估计她哪个晚上睡了哪个公子,她那女帝姐姐和其他一些有心人也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肖南王,话里话外不但事事不避,还转挑那些挑人火气的宣扬,只为打压贬欺?
  不像。
  “来来来,吃肉吃肉!”肖南王大笑着空着手把侍从送上来的羊腿撕下了大块,直直的递到瑞珠面前,瑞珠笑笑,也用手接了,就着桌案上那也带着股腥膻气的奶酒把肉吃了。
  那肖南王,看模样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因为久居北地,所以皮肤黝黑微糙,叶眉狭目,鼻直嘴薄,眉目间与女帝有三四分的想像,身材虽不魁梧却挺拔修长,面容也还算得上俊秀,若是以这世界的审美观来看,到不失为一个英挺俊朗的伟女子,但细品起来,就会感觉那张脸上眉骨与下颚线条都有些太坚,嘴唇又有些太薄,眼光虽沉稳却隐隐有威慑寒光,面上虽常带笑却又自带三分薄情寡性的虎狼之意。
  看到瑞珠面不改色的直接有手接过那滴着油的羊肉,肖南王一双长目不掩赞赏的闪了闪,瑞珠眼也不抬的把手里的肉吃干咽净,才展着一双油花花的手询问般的望向她,南王哈哈一笑,一把拽过一直在她身旁跪地服侍的一娇俏少年,推到瑞珠面前哑笑着说:“擦他身上便得啦!”
  瑞珠被那借力软趴趴的扑到她膝上,娇笑厮磨的少年弄得愣了愣,一双油手尴尬的举着,是落也不好,不落也不好。
  “小七这个子虽然长了,那俏生生的羞态却还是没改啊!”肖南王见瑞珠有些呆怔,呵呵的低笑起来,一只手如抓小鸡般把那柔媚可人的娇俏少年拉到自己怀里,刚刚也摸过羊肉的油手已毫不客气的入侵到少年一身贵重的皮服里,少年被南王那双大手摸得似躲非躲的扭了几扭,不大会儿的功夫已是气喘吁吁两颊飞红。
  瑞珠对眼前的活春宫到是能做到目不斜视耳不旁听,到不是她有什么坐怀不乱的好本事,不过是想当初和薛玲珑等一干年轻女官们厮混时,这种活春宫看得不可谓是不多,再加上,她黄书看过,真枪练过,还有什么可窘迫的?
  唯一让她感觉不舒服的就是,她那一手的油。

165

  “小七你果然还是一样的娇气……”南王哑哑的低笑着,一把推开了再她怀里已软得像潭水的少年,又一把拉过瑞珠还展着的手,胡乱的在自己的军服上一蹭,瑞珠咋了咋舌,下意识的低下头望了望自己精致干净的一身,收了手,再也不敢去动那些肉和酒,她可舍不得她这身漂亮衣服,这里又没什么威白爆炸盐之类的,油乎乎的糊到衣服上,洗得下去才怪!
  抬起眼睛望向一脸执拗笑容的南王,瑞珠笑着道了声谢,堂下其他的女将虽然一直盯着上坐那两人,但手下却也吃喝照旧的不闲着,南王望着在一堆虎视眈眈的目光注视中依然神色如常的瑞珠,忽然大笑着哑声问道:“小七觉得我这肖南城建得如何?”
  “……”瑞珠笑着想了想,低声道:“固若金汤。”
  “比起皇都又如何?”
  “……”瑞珠眉尖微微动了动,低下眼,静了会儿才吐了四个字:“猛虎灵芝。”(我自己PI自己一下,看这段就不顺眼,可又不知道改怎么改)
  “什么意思?”南王微微愣了愣,问道。
  “没什么意思。”瑞珠眨着眼,回道,南王又愣了一下,忽然大笑着拍了拍瑞珠的肩膀,瑞珠忍不住眉尖又微微动了动,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衣服——
  还好。
  “小七果然长进了许多啊!一草木一活畜,不可比,怎么比?我看小七你干脆就在我这肖南城中多待几日,老二那边我替你去说,作妹妹的好不容易来姐姐家作客,我这当姐姐的怎么能轻易就让你走呢?”
  啧,老二……
  瑞珠眼睑微微动了动,笑着抱了抱拳,低低说了声:“客随主便,全凭南王安排。”
  啊啊,她好想走,不过,若是她真把想走明显的表现出来,只怕就真要再这里不知要盘恒多久了,既然知道有些话是亦真亦加,那就,更应该先当面应下来,之后究竟如何,还是要之后慢慢来说的……她,肯定是要早点回她自己家的。
  回到了帐里,佾情和红玉都在,瑞珠望着老实得出人意料的佾情,忍不住咧开嘴,笑着走过去轻轻扯了扯佾情脸颊上软软的肉。
  “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你不是每到一个新鲜地方都要出去瞎溜达一圈的吗?”
  “……”佾情两只眼泪汪汪的瘪了瘪嘴,却没说话,只把脑袋怯生生的往瑞珠腰侧扎,瑞珠惊异的眨了眨眼,抬起头望向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红玉,低问了一声:“怎么了?”
  “没事,”红玉低着眼睛低低的答道,又稍稍犹豫了一下才接着往下说,“不过在过来的路上,看到有些士兵在雪地里拷问犯人,说是龙延那边的奸细,吓到他了。”
  “这样啊。”瑞珠轻轻‘啊’了一声,忍不住低下头,执拗的笑了笑,低声说:“我家小白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佾情瘪着嘴,使劲把脑袋往瑞珠怀里扎,一直到瑞珠情不自禁的摸上佾情黑亮亮的头发,才静了会儿,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怯生生的望着瑞珠细声细气的小声说:“王爷……情儿好好伺候王爷……王爷别把情儿扔在这里好不好……”
  “谁说要扔你了?”瑞珠忍不住笑着皱了皱眉,她家小白这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唔……看着还真让人有些心疼……
  “谁也没说,可我就是怕……”佾情眼泪汪汪的咬了咬嘴唇,回想起那些女兵在雪地里折磨那人的模样和她们看他的眼神,心里就一阵的打颤,瑞珠见佾情扒着她的手轻轻的打着颤,终于明白这小人确实是给吓得不轻,刚刚动了动嘴唇,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红玉却忽然低着眼睛低声道:
  “是周大人要把佾情公子送您帐里来的,说内眷还是跟在您身旁比较安全。”
  瑞珠低低‘唔’了一声做为回应,红玉低垂着的眼睑微微动了动,忽然默不作声的转过身,刚要退出帐篷,却被一旁用一只手安慰般的搂着小白的瑞珠一把拉了住。
  “你要去哪儿?”瑞珠望着红玉沉静似水的面容,情不自禁的微微皱了皱眉,红玉眉尖微微动了动,却没说话,瑞珠眉头皱着更紧,忍不住沉下目光低声道:“他算内眷,你就不算了?”
  “……”红玉动了动嘴唇,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已被瑞珠一个用力,趔趄了几步,倒到厚厚垫起的宽榻。
  “王爷和佾情公子休息,我自然要……”红玉脸变了变,忍不住低叫了一声,瑞珠按着红玉想要挣扎起来的身子,恶狠狠的冷哼了一声,执拗道:“小白是‘宠’,自然是上我的床,可他是宠,你难道就不是‘侍’了吗?”
  红玉被瑞珠话里的意思堵得脸色又变了变,血色渐渐从那微瘦的脸上褪下去,瑞珠紧盯着红玉失了血色的唇,忽然低低骂了一句什么,飞快,却又万分怜惜的咬上那透出一丝冰凉的地方。
  “你们几个都最混蛋,明明知道我对你们的心,却还是左顾言他的晾着我,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们信?你觉得我图你们什么?我图你们娇俏俏的容貌,柔媚媚的身子?我呸,我承认我是个色中魔王,可如今我这色鬼,最喜欢的却是你们几个这娇俏俏的容貌下,对我的笑容是真心实意,你们这柔媚媚的身子里,跳着的心是快活无比!”
  “我对你好……你敢说我对你好是假的!你要敢这么说你就是没良心!我想给你名分,可你不要名分,你说你宁愿一步不离的跟着我,可你如今在意的又是什么!这话还只是我说的,我跟你说,只要你还在这么没名没分的给着我,以后别人背地里乱七八糟的话就只有更难听,更让人受不了!你要什么,我都给,我喜欢你,你就欺负我,哼,也就小白心眼儿好,肯让我欺负欺负,你们都仗着我喜欢你们,就都欺负我……哼,全都欺负我……”
  红玉刚开始还是面色煞白的听着瑞珠愤愤不平的嚷嚷,可听到最后,瑞珠竟然开始耍无赖般的反复嘟囔什么‘谁欺负谁’,那边的佾情原本是跟着红玉和瑞珠一起倒到宽榻上的,如今看到瑞珠气得脸红扑扑的一副非要千年沉冤一朝得雪的模样,就非常乖巧的闭着眼,假装自己睡着了什么也没听见,红玉咬了好半天的嘴唇,看到瑞珠越嘟囔越气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低低的念了声:“你……还当着人呢……”
  “当着人?当着什么人?”瑞珠气哼哼的一瞪眼,悄声悄息的把脑袋往瑞珠腰上靠的佾情颤了颤,慌忙辩解般的睁眼道:“我,我睡着了……什么,什么也没听到……”
  “……”瑞珠佾情睁着眼说的瞎话弄得忍不住‘喷’了一声,原本是想假装生气借机……嗯……借机多亲近亲近她家美人的……古老的名言不是说……有冲突才有前进吗……可如今……
  怨怨的瞥了一眼满脸委屈神色的佾情,瑞珠抬起头望向面色也极为古怪的红玉,轻轻呼了口气,慢慢贴近红玉。
  “……”红玉下意识的向后躲了躲,但瑞珠的嘴唇却没像他预料的那样落到他的唇上,瑞珠轻悄悄的亲了亲红玉的眉心,停了停,又觉得有些不过瘾的半咬半吮的在红玉额上留下一大块口水痕迹,红玉绷着身子微微抖了抖,瑞珠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红玉黑漆漆的眼,小声咕哝道:“一起睡好不好?”
  “……”红玉脸上神色复杂的扭了扭,瑞珠假装没看见的低下头,用腿撞了撞装睡的佾情,问了句:“一起睡?”
  “嗯。”佾情睁开眼,点点头,然后一起身,拉开被子先把自己裹了起来。
  瑞珠拉着被子裹上自己和红玉时,红玉僵着身颤了颤,瑞珠把像蛇一般柔软的偎在自己身上的佾情踢开了些,自己在被子里捣腾了一会儿,把外衣脱下来扔到了床下,红玉被那扑面而来的热腾腾的女体香味冲得下意识的闭了闭眼,佾情用力的深吸了口气,眨了眨眼,又静悄悄的从背后贴到瑞珠身上,然后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你不脱衣?”瑞珠塞了塞被角,抬起头望向被她裹进一条被子里的红玉,红玉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说话。
  瑞珠等了等,忽然笑着把被子又向红玉那边送了送,然后把自己的脑袋半埋进厚实的被子里,想了想,笑着低声说:“有点像又回到山崖下了……是不是?”
  “……”红玉眼里复杂的闪过,瑞珠笑眯眯的伸出手,手心轻轻贴上红玉微瘦的脸颊,低低问了声:“暖不暖?”
  红玉迟疑了一下,静静点了点头,瑞珠低下头想起什么般的又笑了笑,忽然眯起眼,在红玉微凉的嘴上重重的咬了一口,然后在红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就飞快的闭上眼,学佾情那般做出一副‘我睡着了’的模样,红玉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佾情竖着耳朵听到身旁没了声音,就偷偷的把自己的脑袋往瑞珠身上又贴了贴,红玉动了半天嘴唇,终于慢慢的闭紧了嘴,瑞珠闭着的眼微微动了动,一双手臂悄无声息的揽上红玉微瘦的身子,帐篷里烧着的火盆忽然微微的爆出一串火花,帐篷帘轻轻动了动,四儿站在门口,静静的望了一眼软榻上相互依偎入睡的三个人,低下眼,又安静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