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4-14

恶霸九王爷 (裘梦) 上

by 裘梦

文案:
这权倾天下的九王爷简直变态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她一夕家破人亡、无依无靠还不够可怜,
整天拿她当玩具,把她耍得团团转、整得好凄惨,
她不过是进他瑞王府当个粗使丫头,一人得干两人份的活,
照顾年幼的么弟已经分身乏术,还被迫充当他儿子的奶娘,
好想哭,活著怎么这么难?
她才刚萌生逃走的念头,当夜就被他狠狠的“教训”了几次,
而他像是折磨她成瘾,不但占了她的身子,连心都不放过……
虽然她承认当初为了自保,故意藉挑衅来勾起他对她的兴趣,
可她没想到自己竟间接让这一方恶霸进化成超级恶魔,
一听说她遭人毒手,便将害她柳家的仇人全都送进地狱,
见她生还,又百般执著的将已毁容的她扣押在自己身边,
只因他说:“纵让我死在你手里,也不许你离开。”

  楔子

  金盛皇朝,元和三年。
  
  兵部尚书柳承浩因事获罪,立斩于午门,抄没家产,妻儿入狱。

  第一章

  “清雅阁”是座茶楼,一座全京城独一无二的茶楼。
  
  能到这里品茶闲谈的都不是一般人,文人士子、富商巨贾、豪门权贵……就算哪一日看到皇帝老子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每日午时过后是清雅阁客人最多的时候,也是打听各种消息最好的时机。
  
  不用怀疑,是人就会有八卦,就算皇亲国戚也不例外。
  
  “柳家不会有出头之日了。”
  
  “死的死、疯的疯,恐怕那位三小姐也撑不了几日了。”
  
  “有这么严重?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那我从头说起吧。话说原兵部尚书柳承浩勾结异党意图谋反,罪证确凿,当今圣上一怒之下就将他推出午门斩首。消息传回柳府,没等抄家的人去,柳夫人就自缢身亡了。”
  
  “这柳夫人倒是有情有义。”
  
  “而听说柳家那名伶出身的二夫人在牢里不堪受辱于人,撞柱而死,美丽出尘的柳大小姐也于当夜就吊死在牢里。”
  
  讲到此处,众人一片欷吁之声。
  
  “同样花容月貌的二小姐亲眼见到二娘撞死、大姊吊死,竞吓得失心疯。”
  
  “啊!疯了?”
  
  “可惜啊,柳家三美两死一疯,真惨。”
  
  “不是还有位三小姐吗?”
  
  “三小姐不过是陪房丫头所生,容貌普通,倒不至于担心会被人逼奸。”
  
  “难道她就一点事儿也没有?”
  
  “说到这个就是重点了。”说的人顿时来了兴致。
  
  “什么?”听的人也竖直了耳朵。
  
  “听牢里传出的消息说,这位三小姐自始至终都窝在牢房一角,冷眼看着一切,不过,当柳家幼子被人摔向地面时,却是她扑过来抢入怀中的,而柳二夫人撞柱之前,只看着她说了一句话。”
  
  “她说了什么?”
  
  “拜托了。”
  
  “那……三小姐说了什么?”
  
  “她就看着柳二夫人撞柱,然后抱着弟弟又窝回了墙角。”
  
  “真是个怪胎。”
  
  “更怪的是,自从进到牢里,这位三小姐就没有开口讲过一句话。”
  
  “奇了,没听说过柳家的小姐是哑巴啊?”
  
  “搞不好是吓哑了吧。”
  
  “……”
  
  端坐于靠窗雅间的一位男子,相貌眉清目朗,虽只着一袭青裳,但气质雍容,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贵族气势,手里转着一杯上好的玉润香,眼神微勾的看向身旁的人。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佣懒的躺在靠窗软榻上的男子回答道。他有一张极俊美的脸,如果换上女装的话,会是一位倾国倾城的佳丽。
  
  “也就是说,有人大胆至此,敢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只手遮天了。”
  
  “这并不稀奇,谁都知道柳兵部跟尚右丞有夺美之仇。”
  
  “可是终究那位柳二夫人还是选择了追随柳承浩于地下。”
  
  “是呀,就算尚右丞丧尽天良的以幼子相迫,她还是没从。”美男子捏了一颗葡萄放入口内,“可惜一代名伶,竟落得这般下场。”
  
  “他们在赌柳三小姐能活多久。”青衣男子的笑容中带有几分邪气。
  
  “据我所知,京城上下开的庄不下千万。”
  
  “哦,怎么个开法?”他有了兴趣。
  
  “一赔五。现在赌注有五,自杀、皇上下旨砍头、流放、没藉为奴,还有成为宫妓或军妓。”
  
  “我赌第六种。”
  
  “第六种?”
  
  “我赌她安然无恙的离开大理寺。”青衣男子笑得笃定。
  
  美男子顿时目露异彩,“王爷肯下注,自然定稳赚不赔,我这就去下注通杀。”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简直像是大笔赌金已然到手。
  
  生财自有道。
  
  = = = =

  阴冷昏暗的丰房,走道上的油灯匆明匆灭,映衬着满室的凄凉与绝望。
  
  昔日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此刻蓬头垢面、衣上血渍斑斑,就跟所有狱中囚徒一样的落魄。
  
  只有臂弯中那张熟睡的稚颜安详而甜美,睡梦之中犹翘着嘴角。
  
  “呵呵……嘻嘻……我是二小姐,我爹是兵部尚书……你们敢对我无礼,杀了你们……哈哈……”
  
  看着在牢里披头散发、手舞足蹈的二姊,柳丝雨就那么冷眼看着。
  
  柱子上的血渍是二娘留下的,草堆上的丝带是大姊的,而现在疯疯癫癫、自言自语的人是她曾经骄纵又蛮横的二姊。
  
  爹死了,柳家就没了,现在她们等的就是皇帝那一纸圣旨,生也好死也好,都变得不重要了。
  
  怀里的孩子忽然翻了个身,她低头去看,睡梦中的柳文生双手紧紧抓着姊姊的衣襟,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车。
  
  “打开牢门。”
  
  “是。”
  
  听着牢门打开的声音,她连头都没抬。
  
  “把她拉去梳洗干净。”
  
  “少爷,她疯了。”
  
  “疯是疯了,但终究还是个美人,不是吗?”尚仕远流露出淫邪的笑容。
  
  “是。”几个大汉应了一声,便上前去捉人。
  
  “走开走开……”柳如双疯狂的挣扎抵抗着。
  
  “疯婆子,敢抓我。”
  
  “啊……放开我……爹救我……娘……”
  
  先是刀出鞘的声音,尔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居然自杀了,原来她不是真疯,贱人。”有人伸腿踢了地上的死尸一脚,“真晦气,柳家三美,一个都没沾到。”尚仕远心有不甘道。
  
  “少爷,消消气,不是还有个三小姐吗?”
  
  “哼,就凭她那种长相,我们尚府随便抓个丫头都比她强。”
  
  “是是,瞧小的这张贱嘴。”
  
  “不过,到时候让这贱人到边关充当军妓,只怕柳承浩的鬼魂也不会安息吧,哈哈……把她抓过来,让她亲眼看看自己姊姊的死状。”
  
  马上有人过去把柳丝雨拖来,将她的头按到柳如双的脸前。
  
  那双空洞无生气的美丽双眼睁得很大,脏污的脸上难掩悲愤,脖颈上的伤口仍淌着鲜红的血。
  
  “这丫头恐怕早吓傻了。”
  
  柳丝雨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双清冷幽深的眼眸,被她这么冷冷的瞧了一眼,尚仕远的心头突然掠过一丝凉意。
  
  “看什么看?”
  
  “啪”的一声脆响,他给了她一记耳光,血顺着柳丝雨的嘴角流下,她什么也没说,低着头抱起弟弟,又重新窝回了墙角。
  
  “真是个怪物。”他一边骂着,一边走了出去。
  
  牢房重新被锁上,柳如双的尸体也被狱卒拖走了,冷清阴暗的牢里只剩下抱着幼弟的柳丝雨,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用力抱紧怀里的弟弟,蜷缩在草堆旁。
  
  = = =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牢房却始终是那样的阴冷昏暗。
  
  柳丝雨总是抱着弟弟望着串房的一角,没有人知道她在看什么?更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狱卒们只知道她除了吃饭的时候会动,其他时间就一直保持那样的姿势。
  
  她还有几日可活?人死了是不是还有灵魂?她不知道,她只是觉得想些别的事情时间比较容易打发。
  
  牢房铁锁打开的声音,让她的心划过一丝怅然,原来今天就是她的“大日子”了,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幼弟,那双天真中带着微微渴望的眼睛跟她对视。
  
  “罪臣之女柳丝雨听旨。”
  
  她抱着弟弟跪下听旨,嘴角嘲弄的扬起。圣旨?原来她的未来是由这张黄澄澄的布决定的。
  
  “……特旨赦免柳丝雨及柳文生之死罪,即日开释。”
  
  她自由了?柳丝雨难掩惊讶的看着传旨的内侍。
  
  “你运气好,皇上最近心情不错,所以赦了你的罪,快带着弟弟走吧。”
  
  一直到走出了大理寺,她仍旧感觉有些不真实,抬头看看头上的蓝天,风吹过脸颊,吹起她变得杂乱的长发。
  
  “饿。”
  
  低头看着怀里的弟弟,柳丝雨抿了抿唇,“文生饿了?”
  
  那声音轻柔婉转,宛若拂面的三月暖风,让人一路舒服到心底。
  
  “饿。”不满两岁的柳文生眼巴巴的瞅着姊姊,重复着单音。
  
  “我们去吃东西。”
  
  满身脏污、头发蓬乱的柳丝雨看起来跟一个叫化子差不多,而她怀中的柳文生就干净多了,这样一对姊弟走在街上,无论如何都会让人侧目的。
  
  街上人来人往,极为热闹,看着街边百姓的笑脸,她恍如隔世。
  
  身无分文的她该拿什么去换吃的?思索着,她的手摸到了颈上的红线。
  
  那块玉佩虽不是极品,但玉质温润,也值几两银子,所以当柳丝雨要用它来换包子和豆浆时,老板欣然允诺。
  
  看着她生硬却有耐心的喂食着幼弟,豆浆摊老板目露赞许的眼光,“姑娘对弟弟真好。”看得出来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可是,更看得出她在尽可能做到最好。
  
  一直到喂饱柳文生,并接过老板用布巾包起的几个热包子后,她对着老板弯腰道谢,“谢谢老伯了。”
  
  “原来你会说话啊。”蓦地,一道声音自头顶传来。
  
  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他的长相清俊秀雅,只是眉宇间有着一抹不太协调的神采。淡紫的衣袍,面料上乘,而垂于他腰间那两副玲珑剔透的雕龙玉佩,让她的眸光微微闪了闪。
  
  卓飞扬打量着她,脏污的脸上只有那一双清亮的眼眸格外引人注目,就似一汪清澈却又深不可测的潭水一般。
  
  “看到救你出狱的恩人,不说声谢谢吗?”
  
  她只是不解的看着他。
  
  “这位是九王爷,你这次能平安出狱,全靠他在皇上面前讲情。”一旁的云清笑嘻嘻的说道。
  
  柳丝雨眨了下眼。这男人好漂亮。
  
  “不要喜欢上我啊。”见她有些出神,他打趣的说。
  
  她马上移开了眼。
  
  “原来柳兵部的家教这么差啊。”卓飞扬面无表情的冷哼了声。
  
  “谢谢九王爷。”她答他盈盈拜了一下,转身抱起幼弟就要离开,
  
  “你认为尚家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们吗?”他慢条斯理的开口,满意的看到她停下了脚步。
  
  “王爷要插手吗?”
  
  卓飞扬跟云清同时讶异的扬眉。她的声音变了呢,刚还是轻柔婉转得如同黄莺出谷,现在却是清冷异常,就像旷野吹过的一缕寒风。
  
  “我为什么要插手?”
  
  “那又何必开口。”
  
  够绝!云清闻言马上笑了出来。
  
  “插手的话总要有些好处,不是吗?”卓飞扬脸上的笑带了抹玩味。
  
  她继续向前走,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你都不努力一下就放弃,会不会太可惜了?”
  
  “我身上除了两个快冷掉的包子,没有别的东西,而我也相信王爷不可能缺包子吃。”
  
  卓飞扬摸着自己的下巴,笑得甚是欢愉。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了,要是放过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搞不好王爷我就缺那两个包子。”
  
  她转身走了回来,重新站到了他的面前,“给你。”
  
  看着自己手中多出的两个包子,卓飞扬唇畔的笑意加深,拿了一个分给身旁的云清,“从柳三小姐怀中拿出的包子,不晓得味道有什么不一样?”
  
  云清将包子凑近鼻子闻了闻,“很香。”
  
  “因为那是肉包子。”
  
  卓飞扬哈哈大笑。看她冷着一张脸,用那清冽的声音说出这么引人发笑的话,真是一件新奇的事。
  
  “收你进王府不难,不过你能做什么?”
  
  “厨房的粗使丫头。”
  
  “哦?”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粗使丫头?”有意思。
  
  云清忍不住开口,“当个一般侍女会比较轻松吧。”
  
  柳丝雨很肯定的再说一遍,“厨房的粗使丫头。”
  
  “你们姊弟两个人——”
  
  “我做两人的份。”她答得毫不犹豫。
  
  “他似乎成了你的弱点,如果有人拿他的命威胁你——”卓飞扬看着她怀中的男孩。
  
  “没用的。”
  
  两个男人再次同时看向她。
  
  “我照顾他的前提是我不会因他而受人威胁。”这是她的答案。
  
  “喔?”卓飞扬有些意外的挑眉。
  
  “这世上有谁不自私?”她反问他一句。
  
  “说得好。”他赞她一句。这世上自私的人何其多,但肯这般坦承的人却从未见过。
  
  “那王爷是答应了?”
  
  “可是本王随时可能会赶你出府。”
  
  “世上无不散的筵席,王爷又怎么知道我们不会先离开王府?”
  
  很好,这柳家三小姐非但不是哑巴,简直可以说是伶牙俐齿到让人想拔了她那一口整齐的白牙。
  
  = = = =

  进入“瑞王府”的第三天,柳丝雨总算知道了自己得以出狱的前因后果。
  
  王府的后厨房不亚于京城的清雅阁,同样是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众人大多一边干着手里的活,嘴上一边不住的口沫横飞。
  
  “王爷这次下注赢了好多钱,所以府里的所有下人这月都多了二两银子。”
  
  柳丝雨将摘好的菜放到砧板上,有些担心的看着炒菜的大厨兴致高扬的一手挥着锅铲,一边侃侃而谈。
  
  很不幸的被她看到大厨的唾沫飞溅进锅内,她马上继续蹲下去收拾剩余的菜叶,反正那些菜不是她吃的。
  
  “三丫头,把那条鱼收拾一下。”
  
  “哦。”
  
  她拿着尖刀走到厨房外的井边,从木盆里费力的捞起一条活鱼,一不小心鱼就滑出手中,摔落在湿漉的地面上。
  
  她有些挫败的瞪着那条活蹦乱跳的鱼,咬了咬牙,闭上眼,用力砍了下去。
  
  “叮”的一声,刀斩到了青石板上。
  
  “咚”的一声,刀落到了木盆边缘……
  
  一边擦着汗,一边喘着粗气,她把好不容易拍死的鱼拿在手里,皱着眉头,咬着牙,动作生硬的刮着鳞片。
  
  不远处的大树上,两个男人高高的坐在树杈上,兴味的看着井边跟鱼鳞奋战的身影。
  
  “果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啊。”
  
  “我看她明明怕见血怕得要死。”
  
  “她的宝贝弟弟呢?”
  
  “在那边睡觉。”卓飞扬好心的指给云清看。
  
  离井边不远的一处空地上,有一只破旧的摇篮,里面似乎有东西。
  
  “怎么会有摇篮?”
  
  “据说是她从旧仓库里翻出来的。”
  
  “她真的一个干两个人的活?”
  
  “目前她一个人的活都干不完。”
  
  看她跟鱼奋战的艰辛过程,云清明白的点头,“说的也是,她想一人干两人的活,恐怕还需要一段日子。”
  
  “三丫头,弄好了鱼,去抱捆柴来。”大厨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哦。”
  
  柳丝雨将收拾好的鱼端进去,一会儿又跑到另一边的柴房,吃力的抱着一堆柴进去。
  
  “她几乎就只是发单音。”云清感叹。其实无论是温暖如春的声音,或是那清冽寒凉的声音,他都满喜欢听的,那音质干净得就像不属于人间。
  
  “人前是这样的。”
  
  “人前?”他的眼亮了起来。
  
  卓飞扬望向摇篮中熟睡的小人儿,“他们姊弟独处时,她就会话多一些。”
  
  “你偷窥?”
  
  “我们现在不就是在偷窥吗?”
  
  云清想想也对,只好摸摸鼻子,专心的去看提出一大盆菜去清洗的人儿。
  
  手上一个打滑,一桶水有半桶倒到了自己身上,柳丝雨阖了下眼,弯腰拧干裙上的水,然后重新打水倒入大木盆中。
  
  她那原本白皙纤细的手掌因连日来的过度泡水而有些泛白肿皱,恍了下神,她继续认真的洗着盆里的菜。
  
  当日头移至正中,一阵阵的菜香开始飘荡在厨房上空,进出厨房的婢女也渐渐多了起来。
  
  看着她们一碟一碟的将烧好的菜肴端走,她抱着刚醒来的弟弟坐在窗户边。
  
  “三丫头,给你。”
  
  窗户突然打开,一只肥肥的大手将一块糕点递了出来。
  
  “谢谢徐伯。”
  
  她将糕点放到弟弟手里,看着他幸福的吃着,这桂花杏仁糕入口即化,很好吃,王府做的比他们府里厨子做的爽口多了。
  
  “三丫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一会儿有你忙的。”
  
  “谢谢。”她接过盛得满满的一碗米饭,上面淋了香浓的肉汁,扑鼻的香气勾得人馋虫直冒。
  
  以前吃饭不觉得多香甜,或许是这几日干活太累,体力透支,什么东西吃起来都非常香,简直就像是人间极品。
  
  剩下小半碗的时候,饭的温度也冷热适中,她开始耐心的喂食胞弟。
  
  而柳文生吃完的时候,便开始有碗碟退下来,柳丝雨就又开始忙碌起来,挽起袖子在井边跟那越来越多的杯盘奋战。
  
  = = = =

  即使隔了重重的屋宇,那嘹亮的哭声仍旧干扰着人们的睡眠。
  
  担心弟弟被吵醒,柳丝雨在他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然后才推开窗户朝外探了探头,四下一片漆黑,今晚的月亮也钻进了云里,更让人什么都看不清。
  
  关上窗户,她默默在床头坐下。
  
  这是一间独立的房间,她得感谢那个九王爷,就算这房间曾经死过人,她还是得谢谢他的好心。
  
  听着那隐隐的婴儿啼哭声,她烦躁的蹙了蹙眉。究竟是谁家的孩子这样整夜啼哭?难道他的父母都不管的?而且这样不怕吵到那位尊贵且喜怒无常的九王爷吗?
  
  拿起桌上的棉花,她决定也塞两团到自己的耳朵里。
  
  这时“砰”的一声巨响,屋门被人从外踢开,而婴儿的啼哭声也顿时清晰了亮起来。
  
  “谁?”她爬起来,想去摸桌上的打火石。
  
  “抱着他。”
  
  怀里突然被人硬塞进一个软软小小的身躯,而她还处在怔愣中。“王爷?”她是不是在作梦?
  
  “烦死了,不许再让他哭了。”
  
  “砰”的一声门又合上了,而那个来去如风的人影已消失不见。
  
  “哇哇……”怀里的小东西依然卖力的啼哭着。
  
  “不要哭了,求求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她有些手忙脚乱,努力回想着二娘哄文生的样子,轻轻的拍抚着他的背,低低的同他讲着话,想到二娘常常哼唱的那首儿歌,她学着慢慢哼唱出来,“月儿照纱窗,摇篮轻轻晃,娘的宝宝入梦乡……”
  
  黑暗之中,宝宝的眼睛就显得特别明亮,那是一双清澈的眼,带着好奇望着她,然后慢慢的合上,最终安静的睡去。
  
  看着两个孩子并排睡在床头,柳丝雨突然想哭。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为什么现在却沦落到当奶娘的惨境,是不是活着就注定要比死去的人付出更多的艰辛?
  
  当四下突然安静,而白天太过疲累的身子终于抵挡不住浓浓的倦意,她也慢慢闭上了眼,可没过多久……
  
  “啊,尿床了——”
  
  = = = =

  柳丝雨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文生虽然也是小孩子,但毕竟快两岁了,而昨天晚上被硬塞到她房里的小家伙绝对不满两个月,整晚又尿又拉的……
  
  王府的仆人们就看到一脸阴郁的她里里外外的跑,不一会儿就将被褥床单和洗净的尿布衣物搭满了竹竿。
  
  然后,她抱着一个婴儿,领着胞弟走出了门。
  
  等等,婴儿?所有人都睁大了眼。怎么睡了一觉起来,三丫头又多了一个弟弟?
  
  “三丫头,你去哪儿?”
  
  “王爷住哪儿?”
  
  “舒音园。”
  
  “谢谢。”
  
  “咦,你们发现没?三丫头一脸找人算帐的表情哦。”
  
  “她刚才问王爷住哪,难不成……”
  
  “小王爷?!”
  
  “小王爷怎么会在三丫头的手里?”
  
  谣言立刻在柳丝雨的身后如火如茶的传开了。
  
  “咦,他看起来很开心嘛。”披着外衣走出寝室的卓飞扬看见儿子带笑的小脸,甚是欣慰。
  
  “王爷,我只是王府后厨的粗使丫头。”
  
  “嗯。”
  
  “不是王府的奶妈。”
  
  “哦?”
  
  “小王爷我送回来了。”
  
  “看到了。”
  
  “王爷不抱过去?”
  
  “抱回来。”
  
  一旁的侍婢马上走过去接过小主子,但是下一瞬,嘹亮的哭声就破屋而出。
  
  “好吵!”
  
  奇怪的是,那孩子一回到柳丝雨的怀中就不再啼哭,甚至还露出甜甜的笑脸。
  
  卓飞扬打量着她有点发黑的脸色,压抑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这种情形真是有趣极了!看得出她十分厌恶跟奶娃打交道,偏偏她现在除了自己的胞弟,又被他儿子给赖上了。
  
  “王爷。”
  
  嗯,声音很压抑,可以想像她内心的恼怒。
  
  “我把小王爷放您床上好了。”眼见屋里的几个侍婢没有接手的打算,柳丝雨自力救济,抬脚就往内室走去。
  
  等她把孩子放到温暖的床褥上,准备起身时,一道凉凉的、带着几许玩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你该知道一个未婚女子不请自入男子寝室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那王爷也该知道深夜闯女子居所是什么样的行为。”她回过头看着他,毫不退缩。人生除死无大事,她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一个声名狼藉的九王爷?
  
  “不过,本王倒认为自己昨晚做了一件妙事,”以后他就不必夜夜饱受那小子的夺命哭嚎了。“如果你肯照顾小王爷,本王可以让你们姊弟的生活过得很好。”
  
  “我觉得我跟舍弟目前过得就挺好。”
  
  第二章

  “砰”的一声,门板破裂。
  
  正在脱衣的柳丝雨惊骇的回头,然后手中就突然多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她甚至连拒绝的时间都没有,破门而人的人早已不见。
  
  第二晚,同样“砰”的一声,门板再次阵亡,正在帮胞弟洗澡的柳丝雨拿着湿帕子的手中多了一个婴儿。
  
  第三晚……
  
  第四晚……
  
  直至某一日,王府下人公用澡房大门“砰”的一声被毁掉,一群赤裸女婢被迫钻入水中时,柳丝雨终于忍无可忍。
  
  “王爷,这样与强盗何异?”
  
  “本王背对大门,什么也没看到。”而且他怀中的小恶魔依旧不知节制的哭嚎着。“穿好衣服。”
  
  “王爷——”
  
  “那本王就只好转过去了。”
  
  霎时屋内一片尖叫声。
  
  “我马上穿。”柳丝雨只能认输,她不能拿一群女人的名节开玩笑,“可是,大门——”
  
  话音未落,几个人高马大的婢女已拾着两扇新门竖到了门口。
  
  因为最近王府门板损坏率惊人,所以府中请了城东最有名的木匠日夜赶制门板,以期做到损坏一扇换一扇的效果。
  
  柳丝雨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顾不得兀自滴水的过腰长发,直直的走到卓飞扬的面前去。
  
  把儿子交给她的同时,卓飞扬扫了她一眼,湿漉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打湿了她单薄的夏衫,因水气氤氲而蒸得肤色红润,愈发显得她那双漂亮的眼眸水光充盈。
  
  “洗好了?”
  
  “王爷来了,我就只能洗好了。”
  
  “把他哄睡了你继续洗。”他很大方的允诺。
  
  柳丝雨的眼角微微抽搐,“不必了,我不想再被人毫无顾忌的破门而入。”她隐忍了很久,实在忍不下去了,才来这里用公用的澡房,她以为人多他就不会轻举妄动,但——她错了,简直错得离谱。
  
  “没有本王的命令谁敢闯?”
  
  “那王爷的自制力显然十分差劲。”她不想讽刺他的,可是她实在忍不住,明明一直旁若无人破门而入的都是眼前这个说话冠冕堂皇的男人。
  
  “本王只是不想听这小子啼哭而已。”
  
  “王府之内总该有乳娘嬷嬷吧?我相信她们可以将小王爷送来给我。”她一针见血的戳破他险恶的居心,他根本以惊吓她为乐。
  
  卓飞扬只是露出一个三分坏五分痞,加上两分可恶的笑脸来,却什么也没反驳。
  
  于是那一天过后,王府内又有了新的话题可供茶余饭后八卦。
  
  = = = =

  清雅阁依旧客流如潮,而卓飞扬跟云清也仍旧在固定的雅间品茶、听八卦。
  
  “听说九王爷最近踢门踢上了瘾,东城的李木匠被请进王府快两个月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还有那原兵部尚书的三小姐,过去一直跟九王爷暗通款曲,以至于珠胎暗结。”
  
  “有这种事?”
  
  “当然了,否则九王爷怎么会在儿子出生之后,就把侧妃跟两个侍妾一起弄死?”
  
  “不是说生小王爷的侍妾是难产而死的吗?”
  
  “假的,王爷一定是怕跟三小姐的事曝光才杀人灭口。”
  
  “也对,孩子是谁生的,侍妾跟侧妃是再清楚不过了。”
  
  “难怪九王爷要插手柳兵部的案子,不但救了柳三小姐,还将她收入王府。”
  
  “可是,九王爷一向就是喜怒无常,全凭喜好做事的啊。”
  
  “但是这么多证据摆在眼前,你能说他跟柳家小姐当真清白?”
  
  “……”
  
  “怎么样,够不够精彩?”云清打趣的对卓飞扬眨眨眼。
  
  “很精彩。”
  
  “恭喜你又多祸害了一位柳小姐。”云清叹气,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柳家小姐惨淡的前景了。
  
  “再多也多不过你。”
  
  “我那是烂桃花,躲还来不及,男人长得太英俊也很苦恼啊。”云清做个自怜的表情。
  
  卓飞扬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咳……你差不多点,我在喝茶。”
  
  “现在她认输了?”
  
  “暂时。”
  
  “暂时?”云清来了兴致。
  
  卓飞扬的神情颇耐人寻味,“愈观察我就愈觉得她很好玩。”
  
  “好玩?”被玩的人一定不这么觉得。
  
  “同样一件事,她的反应一定会与人不同。”
  
  “可以想像得出。”最近满京城的话题基本上都跟柳家、柳三小姐和九王爷有关系。
  
  “对了我决定给儿子起名字了。”
  
  “你终于想好起什么名字了?”
  
  “卓三柳怎么样?”
  
  “噗”的一声,云清的一口茶全数喷到了他脸上。
  
  “咳咳……如果哪天看到柳三小姐追杀你,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卓飞扬好心情的擦拭着脸上的水渍,嘴角愉悦的上扬着。
  
  = = = =

  六月初九,瑞王府张灯结彩。
  
  今天是九王爷儿子的百日宴,前来祝贺的宾客络绎不绝,全部携家带眷。
  
  若稍一留心就会发现,大多官员携带的家眷中除了夫人之外,最多的就是女儿——没错,不用怀疑,就是女儿。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九王爷一直没有正妃,加上他仅有的一侧二侍也在前段日子全部香消玉殒,谁肯放弃攀龙附凤的机会?所以今天虽然是小王爷的百日宴,但大多来贺宾客的目标却是房内空虚的九王爷。
  
  “谢谢诸位来参加小犬的百日宴,正好我也在今天一并为小犬起好了名字,顺便请大家赐教。”
  
  “王爷学识渊博,给小王爷起名字哪里需要我等昏庸之辈赐教啊,王爷说笑了。"
  
  “就是就是。”
  
  “不知王爷为小王爷起了什么名字?”
  
  “卓三柳。”
  
  席宴上突然“噗噗”之声大作,或酒或汤或菜或茶……总之能喷的全都喷出来了,接着就是起伏不断的咳嗽声,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谣言就是谣言,大家听到就当茶余饭后的笑话听听就算了,但是如果谣言被当事人语含暧昧的证明时,就绝对不只是笑话那么简单了,许多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向一派悠闲惬意的主人身上。
  
  “卓三柳……”这个声音有些颤,带些抖,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王弟有什么问题吗?”卓飞扬一脸困惑的问着他的胞弟——十一王爷卓飞宇。
  
  “九哥这名字……起得真是……咳咳……够奇!”他一直知道兄长喜欢与众不同,但是给儿子起名字这种人生大事,他居然也能拿来玩?
  
  “是吧?我也这样认为。”他露出沾沾自喜的神情。
  
  众人无言。
  
  “叫三丫头把小王爷抱来见见大家。”
  
  “是。”侍从领命退下。
  
  “三丫头?”卓飞宇已经开始对“三”这个字惊惧了。
  
  “柳承浩的三女儿。”
  
  “九哥……”他现在要求退席可不可以?他深深觉得来参加侄子的百日宴是个错误的决定。
  
  当柳丝雨走进宴厅的时候觉得很怪异,喜宴不是应该人声喧哗、杯盘碗盏之声不绝于耳的吗?
  
  可是——静,非常静,害她一只脚踏入宴厅,另一脚犹豫的停了一下,同时抬眼朝内望了一眼。
  
  满目的锦衣玉服,触目所及皆是达官贵胄,皇亲国戚,而此时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门口,集中在自己身上。
  
  柳丝雨不动声色的垂下眼,慢吞吞的将另一只脚迈入宴厅。
  
  昔日曾在闺中听父亲讲过,当朝九王爷喜怒无常,行事全凭个人喜好?却又为人精明、世故而奸滑,是个即使做尽天下坏事,而天下人也知道是他,却又无凭无据、拿他莫可奈何的狠角色。
  
  他常常面带笑容,可那笑容之中十有八九皆另有含意,而她最近常常看到这种笑容。
  
  她明白九王爷的心态,他像看到新鲜玩具一样捉弄着她,并且清楚的知道玩具的滋味并不好受。
  
  活着的确比死要艰难许多!
  
  众人有些讶异的看着最近名声比当今皇上还响亮的绯闻女主角,她的衣着是大户人家粗使丫头的装束,一头长发用一方青布包着,显得俐落精神。
  
  普通的相貌,就连气质都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唯一入目的就是那双透着孤清的漂亮丹凤眼,眸色阗黑,犹如上好黑玉。
  
  与她那一身下人装束格格不入的就是她怀中那个锦绣襁褓,那样的华贵灼眼,不晓得是不是强烈对比的效果,众人感觉她怀中的婴儿格外的可爱讨喜,粉妆玉琢的小脸蛋,绝对比他老子要讨人喜欢无数倍。
  
  “三丫头,抱着小王爷让大家都瞧瞧。”
  
  他是怕别人看不清她此时的落魄吗?她无言的照做,抱着怀中尊贵的小王爷绕着所有桌子走上一圈,听各种赞美听到麻木。
  
  小王爷两只粉白的小平抓啊抓的,目标正是抱他的人柔软的胸脯。
  
  卓飞扬饶富兴味的目光落在那抹纤细的身影上。
  
  很好,神色如常,丝毫看不到一丁点的尴尬窘迫,他得承认论临事的反应,此女已然是个高手。
  
  “王爷,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回厨房去了。”
  
  “咦?”卓飞宇突然惊异道。
  
  “怎么了,王弟?”
  
  “她不自称奴婢哦。”这下卓飞宇来了兴致。他发现她的声音很冷,一点都没有讨好的意思,简直像公然挑衅。
  
  “我跟舍弟暂居王府,在后厨帮佣,不能完全算是王府的奴仆。”
  
  卓飞扬微微扬眉。她这算是当众澄清谣言?如此的不经意,却又如此的恰如其分,天时地利人和她竟然全占了!
  
  他眸底闪过一丝狡诈,笑说:“把三柳留下吧。”
  
  果然,她怔怔的看向他。
  
  “我儿子啊,卓三柳,这名字不错吧。”他好心的为她解惑。
  
  “王爷的文采很高。”
  
  多么不显山露水却讽刺意味浓厚的回答啊,这让卓飞宇跟云清差一点儿就要异口同声的赞她一句,还好及时忍住。
  
  “本王也这么认为。”某人依旧笑得如春风扑面。
  
  她不再说话,过去将孩子放入他张开的双手中,然后转身朝外就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即使身后响起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她也没有片刻的停留。
  
  是非之地,必定是要离得远远的,这是常识。
  
  “来人,让嬷嬷把这爱哭的小子抱走。”
  
  “回王爷,张嬷嬷因病回乡去了。”
  
  “让奶娘把他带走。”
  
  “下午奶娘领了工钱走了,新奶娘还没请到。”
  
  “那就把刚刚出去的柳三丫头给我拎回来。”
  
  “是。”
  
  一条人影马上飞了出去,速度惊人的快,没有人在九王爷有发怒前兆的时候不惊觉的。
  
  柳丝雨的确是被人拎回来的,那侍卫非常彻底的执行了主子的命令,尽管拎着一个姑娘家不怎么好看。
  
  被人扔到地上的柳丝雨甚至来不及起身,怀里就又被塞进一具小小的身躯。
  
  “王爷——”
  
  “怎么了,三丫头?”他又开始笑咪咪的。
  
  “我还有活儿要干。”
  
  “抱着三柳—样可以干。”
  
  “王爷何不自己试试看?”
  
  “如果他不哭的话,本王会考虑试试。”他很有诚意的表示。
  
  “他会哭表示他饿了。”她不得不提醒他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本王身上没有奶让他吃。”
  
  “那王爷又怎么会认为我有办法呢?”
  
  “你是女人不是吗?”他的目光若有所指的在她的胸前扫过。
  
  她抿唇,眼神愈发寒凉,“王府中女子何只我一人。”
  
  “能让三柳不哭的女人恰好只有你一人。”
  
  众人也发现了,那孩子一到柳丝雨的怀中就停止了哭声,尽管小手依旧不停的在她的胸前抓挠。
  
  “王爷是说我该认命吗?”她扬眉。
  
  他摩挲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如果有更好的法子,不妨说出来让本王参考一下。”
  
  “看来要让王爷失望了。”她似乎比他更遗憾。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们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人敢如此揶揄金盛皇朝的九王爷,而且居然还是个女人!
  
  ************

  天上的星星一兄晶晶,地上的银子光闪闪。
  
  指间的银块不住的滚动着,柳丝雨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悬挂中天的明月,眉头皱得很紧。
  
  瑞王府从不亏待下人,即使她只是一名粗使丫头,因为这几个月王爷心情大好而得到了加薪,现在她有七两银子了。
  
  这里虽然能遮风挡雨,可是难道她真要一辈子寄人篱下,任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目光投向了窗外的夜色中。走出瑞王府,前面会有什么等着她?
  
  拨动银块的手指停了下来,她用荷包装好,重新放入贴身的地方。
  
  继续忍,在她没有想到更好的出路前,她会继续这样过下去,即使不想她也必须保持“无意”的挑衅,让九王爷关注自己。
  
  紧抿的唇畔微微向上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月光下那抹笑显得飘渺又凄凉。
  
  如果她有姊姊们的美貌,或许就不必为了保住自己跟弟弟的命而如此煞费苦心,也不会为自己惹来卓三柳这样一个麻烦的包袱。
  
  闭上眼,一阵苦涩泛上心头,尚家不会放弃斩草除根的念头,难道她就会忘掉柳家的仇恨吗?
  
  不,她不会忘,也不能忘,大娘的自缢,二娘和姊姊们的惨死,一闭上眼就会浮现在眼前。
  
  当眼睛再次睁开时,又是那一贯的孤清冷傲,现在她必须是强者,只有强者才能保护年幼的文生。
  
  床头熟睡的两张脸一样的稚气,可是命运却截然不同。
  
  “希望王府早点请到奶娘。”她喃喃自语着,伸手抚上卓三柳的小脸,浑然不觉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落入暗处的一双眼内。
  
  看着那两扇窗户被关上,一条黑影从院中的树上跃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赫然是本应就寝多时的卓飞扬。
  
  自从在清雅阁听到她的传闻后,他就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她就像一本书,不翻到最后一页根本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
  
  今夜他看到了什么?他居然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凄凉,尽管很淡,却已足够。
  
  这个名叫柳丝雨的女子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有着丝丝春雨般的细腻与柔情,也有着柳絮随风般的飘渺,纤弱的身子偏偏承载着巨大的伤痛……
  
  他从来不信她像外界说的那样,对柳家的一切无动于衷,若是如此,柳二娘不会临终托孤,一代名伶、阅人无数的柳二娘,必是看出这位孤僻少言的三小姐足堪重任——
  
  卓飞扬的眼忽然眯了起来。孤僻少言是柳家奴婢对柳丝雨的评价,据说她平素在府中与他人亦少有交谈,怎么在他的印象中她却总是伶牙俐齿、轻而易举的挑起他的兴趣?
  
  一道眉玩味的扬起,他朝紧闭的窗户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这个游戏越来越好玩了。
  
  = = = =

  炊烟袅袅升起,缓缓飘散在蓝天白云下。
  
  阳光点点照耀在飘着油花的水面上,一双泡得发白的手在一大堆待洗的杯盘中忙碌着。
  
  离井边不远的草地上,柳文生正不停的将拔起的草叶放进摇篮里,而那里面躺着的是瑞王府尊贵的小王爷。
  
  当草叶就要淹没那无辜的婴儿时,柳丝雨终于从杯盘反射的白光中抬起头,看到了那好笑的一幕。
  
  “文生!”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偏偏两个奶娃还都是一副快乐无比的表情。
  
  在围裙上擦干手,她先检查卓三柳有无尿湿,然后抱起他。
  
  卓三柳。她心头默默的咬牙,那个九王爷是存心的,三柳,三丫头,柳家的三丫头,她一向淡泊的心愈来愈失控,常常有想吼人的冲动。
  
  忍!
  
  “姊姊,抱。”柳文生张开了手臂要争宠。
  
  一手一个娃儿抱入怀中,她朝厨房定去。
  
  “三丫头,肉粥熬好了,我给你盛过来。”
  
  “谢谢。”
  
  “真是奇怪,怎么请个奶妈这么难呢?”一边帮她盛粥,徐伯一边叨念着。
  
  这一点儿都不奇怪,想来是某人打定主意要看她手忙脚乱、顾头不顾尾的狼狈样,她早该知道卓飞扬不是个好人。
  
  “咦,好香的肉粥,我正好也饿了。”
  
  看见噙着笑意走进厨房的锦衣男子,徐伯当场石化。
  
  他们尊贵的小王爷出现在满是油污的后厨已经够让人惊讶了,没想到居然连他们更加尊贵的九王爷也出现在这里,也难怪里面的人会惊骇了。
  
  那原本要送进卓三柳小嘴的一勺肉粥,此时却被人半途截进了自己的嘴里。
  
  她看着自己的手上多出的那只手,密长的睫毛挡去她眸底的神色,声音一贯的清冷,“男女有别,王爷自重。”
  
  “你都可以喂我家三柳了,喂我一口有什么关系?”
  
  她很想把那碗粥朝他的笑脸泼去,但是她不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抿紧唇瓣,做无声的抗议。
  
  “三丫头,你的手变粗了呢,是不是做得很辛苦?”
  
  “用双手挣饭吃,我觉得很踏实。”
  
  “踏实得夜夜失眠?”
  
  她抬头看他,一不留神望进了那双似笑非笑、却又带着几丝玩味与调侃的眼眸。
  
  “失眠的恐怕是王爷自己吧。”收回目光,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
  
  “你怎么知道?”卓飞扬好不惊讶。
  
  额头隐隐闪过黑线,她觉得自己似乎踩到了陷阱。
  
  “怎么不说话?”
  
  柳丝雨专心的喂食着卓三柳,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卓飞扬轻轻的叹了口气,神情染上几许哀怨,“虽说时值盛夏,可是你半夜踢我到帐外,依旧会有些凉意。”
  
  持勺的手微微一抖,险些将粥撒出来。他是存心要坏她的名声,让她不好过吗?
  
  “我会失眠也情有可原。”他自顾自的继续归纳出结论。
  
  “这个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她不能再保持沉默。“如果王爷是来看小王爷——”
  
  “不,我是来喝粥的。”他对她眨眨眼,然后望着她手上的那碗粥,笑容十分诡异,“三丫头,你猜本王现在在想什么?”
  
  她搅着碗里的粥,不答反问:“那王爷猜我此刻在想什么?”
  
  他一怔,然后蓦地爆出一阵大笑。有趣,真有趣!
  
  “那如果用我现在想的交换你所想的,不知是否可以?”
  
  “您说呢?”
  
  卓飞扬嘴角上扬的弧度不住的扩大,“像你这样有趣的女子,让本王如何舍得放手?”
  
  “王爷如果再不放手,我就抱不住小王爷了。”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抓住自己右手的那只狼爪。
  
  他剑眉微挑,笑问:“这算威胁吗?”
  
  她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今天本王心情不错,一起上街逛逛吧。”
  
  就因为这句话,柳丝雨不得不背着幼弟、怀抱卓三柳,跟着他招摇过市。
  
  说招摇过市一点儿都不夸张,卓飞扬的排扬简直是刻意摆出来的,而跟在他轿旁徒步而行的柳丝雨则是倍感辛劳
  
  她从来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她怀疑他根本就是在整她,这哪里是逛街?一大队人马一直在城里绕来绕去,却始终不曾停在任何一家酒肆茶楼或者店铺前。
  
  阳光似乎愈来愈毒辣,柳丝雨早已走得汗流浃背,她认定卓飞扬根本就是个冷血动物,否则怎么会舍得让自己的儿子在烈日骄阳下如此曝晒?
  
  眯眼望着天空。好奇怪,太阳怎么会变成了两个……脚步踉舱中,她慢慢瘫软在地。
  
  “王爷,三丫头晕倒了。”
  
  “停轿。”
  
  他立刻钻出凉轿,在她的身前停下,慢慢蹲下身子,发现她的脸异常绯红,汗珠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原本红润的樱唇此时因缺水而泛白干裂。
  
  他玩得太过火了吗?头一次,卓飞扬产生这样的疑问。
  
  “扶她上轿。”他起身的同时下达了命令。
  
  侍从将她扶入轿内,正打算将两个孩子也一同抱入时,却被阻止了。
  
  “找两个丫鬟照顾他们。”卓飞扬放下了轿帘。
  
  轿帘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在这一方天地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他喃喃自语着,伸手抚上她清瘦的面颊。
  
  似乎从监牢出来后她就一直这么清瘦,让她原本单薄的身子愈发的纤细。在遭逢家变、孑然一身之际,她那冷淡孤傲的品性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再多的苦难似乎都能承受。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找到了一个新玩具,可是当他看到她委然倒地的身影,一颗心竟隐隐作痛,或许她已不仅仅是玩具那么简单。
  
  手指从她的眉眼滑到她的唇,那干裂发白的唇色灼伤了他的眼,蓦地,他倾身吻上她。
  
  干裂的嘴唇因他的亲吮而变得红润起来,不复原本的苍白。
  
  “是你引我动了心,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你该承受的。”他在她耳畔低语,而昏迷的柳丝雨无法做出任何回答。
  
  第三章

  强烈的晕眩感一直缠着柳丝雨,让她的胸口不住的翻腾,一阵阵的恶心反胃让她翻身呕吐,然后虚弱的倒回床上。
  
  “吐了就没什么大碍了。”
  
  “是吗?”
  
  “她这是深度中暑,喝几帖药、静养几日就好。”
  
  “下去吧。”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在床畔坐了下来,便集中精神想要睁开眼睛。
  
  看她长长的睫毛不住的颤动着,卓飞扬说道:“想看看本王吗?”
  
  眼皮沉重得令她无法睁开眼,可是那传入耳际的声音她不会错认,是九王爷,他在这里干什么?
  
  “三丫头,你睡了三天了,打算一直睡下去吗?再睡下去,只怕柳文生就看不到他仅剩的三姊了呢。”
  
  他在威胁她吗?他该知道这是没用的,她是个自私的女人,她告诉过他的。
  
  “一个孩子不知道要饿几天才会死,本王觉得答案已经快出来了。”
  
  卓飞扬根本就是恶魔,一个冷血的恶魔,他既然可以任自己的亲生儿子跟她一同曝晒在烈日下,当然也不会在乎她弟弟的死活。
  
  她想起身,但肩膀蓦地传来一阵剧痛,让她忍不住蹙紧了眉,发出痛苦的呻吟。
  
  “怎么,觉得痛了?我以为你根本就不知道痛是什么。”
  
  她怎么会不知道痛的滋味?她是人,不是魔。
  
  “柳家的女人只知道以死解决问题吗?在你的母亲和姊姊之后,你也要选择这样做吗?”
  
  活着确实是很痛苦也很艰难,如果可以她也想长睡不醒。
  
  唇突然被用力的吸吮啃咬,她甚至尝到鲜血的味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又急又怒之际,她再度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卓飞扬放开她,蹲在床边吐出口中的秽物,面色铁青的看着床上又昏迷过去的柳丝雨。
  
  他本想惩罚她的,不过,很显然是他被她惩罚了,刚刚呕吐过的她嘴里有股怪味道,让他也开始反胃。
  
  “来人,找个人来照顾她。”
  
  “是。”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拂袖离开。
  
 = = = =

  “听说尚家要送一个名伶给你,而你似乎不打算拒绝。”云清一早就赖在瑞王府的书房里,一边看着卓飞扬练字,一边试探的开口。
  
  “为什么要拒绝?”不收白不收。
  
  “尚家打算拿这个名伶从你府里换一个人。”
  
  卓飞扬终于放下笔,拿正眼看他,“你想说什么?”
  
  “你会换吗?”他两眼发亮的问。
  
  “你认为呢?”
  
  “用一个貌不惊人又毫无价值的粗使丫头,去换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绝代名伶,聪明如你自然是换了。”
  
  “容我提醒你,那个毫无价值的粗使丫头不是我府上的奴仆,她只是暂住瑞王府而已。”
  
  “说的也是。”
  
  “你见过那个名伶吗?”
  
  云清顿时两眼放光,“见过,真是个我见犹怜的佳人啊。”
  
  “尚家使了什么手段让她卖身?”
  
  “肯定无比肮脏无比卑劣。”
  
  “我倒想见见被你捧上天的这个名伶了,难得你如此自恋的人会赞美于人。”
  
  云清的嘴角顿时抽搐了一下。
  
  “对了,那个三丫头的身子好了没?”
  
  卓飞扬瞥了他一眼,懒洋洋的说了句,“关你什么事?”
  
  “我只是好奇,如果你把她从大牢救出来只是为了让她死在你手上,这未免太过大费周章了。”
  
  “这件事是不是传遍了京城?”
  
  “明知故问嘛,你九王爷的一言一行向来都是全京城茶余饭后的话题啊。”
  
  “你说三丫头要是知道我接受了尚家送来的美人,会是何种表情?”卓飞扬的笑诡异起来。
  
  “那位柳小姐面部表情太过单一,就算她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表现在脸上的。”
  
  根据以往观察的心得,云清对柳丝雨的表情已经不抱期待了。
  
  “今天晚上带着那名伶,咱们瞧瞧三丫头去。”他一脸的兴致勃勃。
  
  “王爷……”他迟疑着,“你会不会太兴奋了?”
  
  卓飞扬发出一声长叹,“你都不晓得,她生病的半个多月来我有多么无聊,毕竟像她这样有趣的女子实在太少见了。”
  
  “说的也是。”京城里的女子大多娴静文雅,虽然品貌兼具,却嫌太过相似,毫无特色,看得多自然也就乏味了。
  
  “反正现在无事,不如就先去看看那丫头在干什么好了。”
  
  于是两个男人就堂而皇之的来到王府的后厨,出现在毫无防备的柳氏姊弟面前,让柳丝雨脸上那一抹灿笑来不及收起。
  
  她的笑不是那种明艳亮丽的笑,因为她不是美女;也不是那种含蓄浅淡的笑,她身上从来没有淑女的气质。那是一种畅快欢愉的大笑,一种令看到和听到的人都能感染到快乐的笑。
  
  原来她不是天生就只有那一副冷淡表情,原来她也可以笑得这样毫无芥蒂又动人心魂。
  
  “三丫头。”
  
  这声音不怀好意,柳丝雨马上进入备战状态,小心的盯着眼前的两人。
  
  “刚刚不是笑得很开心?怎么一见本王就冷了脸,难不成是不欢迎本王?”
  
  “王爷说哪里话,在这瑞王府只有王爷不欢迎我,哪有我胆敢不欢迎王爷一说。”
  
  “那就笑一个给本王看看吧。”他以手中扇柄轻挑起她的下巴,要笑不笑的盯着她的眼。
  
  “我不觉得王爷可笑。”她冷冷的回答。
  
  云清芜尔,目光中闪过激赏。
  
  卓飞扬笑道:“只要你肯笑,就算觉得本王好笑也无所谓。”
  
  “我笑不出来。”
  
  “这么为难?”托扇的手微微用力,满意的看到她吃痛的蹙紧了眉头。
  
  “难道王爷认为有人可以在痛苦的情况下笑得很开心吗?”
  
  他马上听从建议的收回扇子,换上一副牲畜无害的笑脸,“现在呢?”
  
  咬着下唇,她想忍住笑意,可是他那一副小狗般讨好的嘴脸实在太惹笑了,终于让她“噗哧”一声破功笑出声。
  
  云清也跟着笑了,不知道如果他现在说“王爷很可笑”,会不会被某人灭口?
  
  看着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然的样子,卓飞扬心头涌起深深的满足。如果未来的无数日子都能看到她笑得这样灿烂又明媚,那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了。
  
  “随本王出去透透气吧。”
  
  他随口那么一说,她就只能照做,人在屋檐下,头就不得不低下来。
  
  “换身衣服好了。”他打量着她说道。
  
  她仍旧只能照做,没有必要的时候,她并不喜欢去挑衅这个危险度极高的男人。
  
  即使看到那身男装时她怔愣了片刻,还是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
  
  “啧,瞧我看到了什么。”
  
  当她走出房门时,听到了卓飞扬调侃的声音,然后身子被一双大手拉过去。
  
  “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书生。”
  
  她微垂粉面,没说话。
  
  “云清,你说她现在的装扮是不是顺眼多了?”
  
  “当然。”
  
  “以这种面貌上‘倚翠阁’去,只怕会惹来不少相思债。”
  
  “带她上倚翠阁?”云清讶异的睁圆了眼。
  
  “有何不可?”他挑眉以对。
  
  倚翠阁到底是什么地方?柳丝雨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 = = =

  她的预感是正确的,望着头顶上方的那块区额,柳丝雨有种想掉头落跑的冲动。
  
  倚翠阁三个大大的黄金篆字刺目的镶嵌其间,大门两侧是穿红着绿的妙龄美娇娘倚门抛媚眼。
  
  她再愚钝,此时也猜到这是什么所在——青楼,男人的销金窟。
  
  一只手揽上她的肩,卓飞扬那不可忽视的戏谵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怎么?现在害怕了?”
  
  “怕的该是里面的女子才对吧。”她力持镇定,如果真的面现怯意,大概就如了身旁这恶劣男人的意,而她不想称他的心。
  
  “你确定?”他贴近她。
  
  她顿时身子一僵,心陡然悬起,一时无法回答。
  
  云清兴味的看着他逾矩的举止,心中顿时了悟。看来某人此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哑了?”他的手从肩头滑至她的腰侧,明显感到她的身子僵硬如石,唇畔的笑不禁愈发欢畅起来。
  
  “确定。”
  
  难得她此时还能以这种淡漠的神情和冷冽的声音回答,这让云清实在不得不佩服。
  
  “那我们就进去吧。”他拉着她拾级而入。
  
  云清兴奋的跟上去,今天一定会有好戏看。
  
  他们进去不多时,倚翠阁里的大小红牌便全部到齐。
  
  “哟,王爷,您可是好久没来了呢。”
  
  “侯爷,没良心的……”
  
  柳丝雨没心情也没工夫去看他们如何享受温香软玉抱满怀的待遇,只是窘迫不已的阻挡着投怀送抱的香艳佳人,一退再退,退到不能再退。
  
  “我不需要……”
  
  “我这位兄弟初来乍到,你们不要吓坏了‘他’。”
  
  “王爷,您真爱说笑,我们怎么会吓到他?我们是在服侍这位公子啊。”
  
  “瞧这公子细皮白肉的,哟,怎么一双手这样粗糙……”
  
  手忙脚乱的甩开粉香扑鼻的七手八脚,她脚下一个踉舱,向后跌进了一具宽阔的胸膛。
  
  “都下去,今天不用伺候。”
  
  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面带失望的扫过懒散靠在椅背上的美男子,悻悻然的退下。
  
  “看来她们全是冲着你这位美男子来的。”他投以似笑非笑的一瞥。
  
  “嫉妒了?”云清笑得有些自得。
  
  “这种艳福毋需嫉妒。”
  
  云清别有深意的目光在他怀中的人身上一转,笑容带了几分促狭,“说的也是,我还得向王爷多多讨教啊。”
  
  卓飞扬神色不改,从容以对,“难得你也肯受教。”
  
  “放手。”她才不理会他们俩之间的明褒暗讽,她现在只想挣开他的怀抱。
  
  “什么?”他佯装没听清楚,凑近她的颊畔。
  
  “放手。”她马上又说一遍,同时别开了脸。
  
  “是你自己退到我怀里的。”
  
  “我是不小心的。”说得她好像故意投怀送抱一般。
  
  “这次就饶了你。”他说得甚是含糊,以至于就连跟他挨得最近的柳丝雨都没听清他说些什么。
  
  “鸨母,拿些酒菜上来,咱们今天吃酒听曲就好。”
  
  “好的,爷,马上就来。”
  
  很快的酒菜上齐,而一位溺溺婷婷的美丽女子也抱琴进入了房中。
  
  那女子美则美矣,只是眉宇之间多有凄然,这让柳丝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怎么?原来你喜欢这位姑娘?”
  
  她没理会他的调侃,迳自端茶而饮。
  
  “来这里不喝上一杯佳酿岂不可惜?来,我敬你一杯。”
  
  “我不会喝酒。”
  
  “如果你喝了这一杯,本王就帮她赎身脱去贱藉。”
  
  两道惊喜的目光落到了柳丝雨的身上,同时也让她腹背受敌,无法脱身,只能保持沉默。
  
  “公子……”那翦水双瞳似含着三江之愁、五湖之恨,千言万语尽在那盈盈一望间。如此佳人,如此哀怨,让人怎么硬得起心肠拒绝?
  
  “你的话当真?”她看向一旁笑得恰然自得的人。
  
  “本王像是在开玩笑吗?”
  
  她一言不发的端起那满满一碗酒,一口气灌入喉内,随即捂唇呛咳不已,小脸顿时嫣红一片。
  
  “果然是美色惑人啊,连柳兄这般清心傲骨的人都甘为美人折腰,真令人好生感慨。”他一脸不胜欷吁。
  
  云清低着头状似品酒,实则双肩不住的抖动。
  
  “王爷——”酒气冲上头顶,让她的一双眼也变得迷离起来,心头的怒气再也无法压抑。
  
  “来人呀,替这位姑娘赎身,顺便脱去贱藉。”
  
  “是。”
  
  “多谢王爷,多谢公子。”那美丽女子欣喜的随着侍从而去。
  
  伸手扶上额头,柳丝雨一屁股坐倒在椅中,痛苦的皱紧了眉。好难受,胸口像有火在烧,喉间也辣得呛人,头晕晕的……
  
  “没事吧?”他伸手扶住她摇晃的身子。
  
  “好难受。”
  
  顺势将她揽入怀中,看着她醉眼迷蒙,双颊嫣红的妩媚娇态,卓飞扬笑得很奸诈。
  
  “王爷,你不会打算吃了她吧?”
  
  “我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云清笑得贼兮兮,“世事难料啊。”
  
  “这里你是熟客了,不用我招待了吧?”他不着痕迹的下逐客令。
  
  “温香软玉抱满怀,各自寻快活好了。”云清笑嘻嘻的走出房间,顺手帮他拉上房门。
  
  “酒量这么差啊……”看着怀里的人,他叹了口气,原本想多灌她几杯的,没想到一碗就醉成这样。
  
  将她打横抱至屋内的床榻之上,犹豫片刻,他的手移向了她的衣带。
  
  = = = =

  泄气的垮下双肩,月下的人儿将头埋进双膝间。
  
  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一点儿记忆都没有?
  
  酒,那碗万恶的酒,让一切全失控了,谁来告诉她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柳丝雨想得头都痛起来了,可就是一丁点儿的印象都没有,她检查过自己的身子,除了身上多了一些难以启齿的青紫瘀痕外,没有别的异样,但那些可疑的瘀痕又是怎么来的?
  
  “在想什么?”
  
  她惊惧的回头,看着无声无息出现自己身后的人,“王爷!”这样吓她很好玩吗?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我站在你身后半天都没察觉。”
  
  “这么晚了,王爷有事?”
  
  “跟你一样,突然感觉这月色迷人,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我不打扰王爷赏月了。”
  
  “要走了?”
  
  “时间很晚了,我明天还要工作。”她从他身边迳自走过去。
  
  “尚大人送了一个名伶给我。”
  
  她脚下丝毫没有停留。
  
  “拿一个色艺双绝的名伶换你这样一个粗使丫头,你说划不划算?”
  
  “我并不是王府的人。”
  
  “如果我想把你变成王府的人,也不是一件难事,对不对?”
  
  她默认,他完全有这个能力办到,因为他是高贵的皇族。
  
  “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不是你。”所以她的选择永远不可能跟他一样。
  
  “好答案。”
  
  “我去睡了。”
  
  就这样?
  
  面对着孤清冷月,迎着习习夜风,卓飞扬不可思议的瞪着柳丝雨消失的方向。她的反应会不会太冷静了点?她真的对他做什么决定都无所谓吗?
  
  突然之间,卓飞扬心头很不舒服,甚至可说是极其郁闷,脚步不由自主的朝着她消失的方向走去。
  
  离她的房间三丈左右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脸色为之一变,闪身躲到了暗处。
  
  虽然声音很低,但还是依稀可以听到房内人的交谈。
  
  "没想到我去南海一趟回来,柳家竟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一个低沉男人声音说道,“文生这孩子根骨不错,我原打算等他五岁时收他为徒的。”
  
  “季叔……”
  
  “三丫头,这段日子难为你了,我今天就把他带走,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不久后房门被拉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尔后抱着弟弟的柳丝雨才出现。
  
  当男人伸手接孩子的时候,她却突然缩回了手,“季叔,我想起还有件事没办,明晚你再来带他走好不好?”
  
  男人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也好。”
  
  望着男人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柳丝雨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古怪,双手紧紧的搂着怀中熟睡的幼弟,好似生怕他会突然不见一般。
  
  “舍不得他吗?”
  
  她有些讶异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卓飞扬。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跟他一起走?”
  
  她默默的转身入房,将幼弟重新放置在床上,替他盖好薄被,然后走出房间。
  
  “王爷几时来的?”
  
  “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遥望着夜空,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她缓缓的开口,“他被尚家收买了。”
  
  卓飞扬挑眉。
  
  “他是先父的好友,为人小有缺陷。”
  
  “什么样的缺陷?”他对这个感兴趣。
  
  “好色。”她眼睫低垂,“他身上有很浓的脂粉味,这不像一个刚由远方风尘仆仆赶回京城的人。”
  
  “你很小心。”
  
  “而且他太急于带走文生了,忽略了很多原本应该注意的事情。”
  
  “他应该带你一起走才对。”
  
  她无言的点头。
  
  “或许尚家放弃了你,认为杀了柳文生,柳家就算斩草除根了。”他猜测道。
  
  “不,尚家只需要他带走文生而已。”这是她的答案。“因为他们已经用名伶跟你交换我了。”
  
  “有道理。”他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打量着她柔和的侧脸,“你告诉我这么多,想得到什么帮助?”
  
  “不要让人把文生带走。”
  
  “我又为什么要帮你?”
  
  “我们姊弟任何一个死在瑞王府,只怕对王爷的能力都是一种污辱,不是吗?”
  
  他看着她,她镇定的回视。
  
  良久,他愉悦的笑起来,“我喜欢聪明的女人。”
  
  = = = =

  同样宁静的夜月,同样的树下,银色的月光与鲜红的血形成鲜明的对比。
  
  直到侍卫将尸体抬走,她才有些僵硬的转身,“为什么?”
  
  他脸上的笑一贯的轻佻无谓,“这不是你要求的吗?”
  
  不,她没有要求他杀人。
  
  “不让他强行带走柳文生,这是最有效最彻底的办法。”
  
  是吗?这就是他对她的理解?好色不是十恶不赦之罪,而且人哪有不自私的?她并没有怪季叔,更没想过要害他死于非命。
  
  “谢谢。”她垂下头说道。人已经死了,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这句“谢谢”都应该送给眼前这个透着危险与冷酷的男人。
  
  蓦地,她的下巴被捏住,卓飞扬透着寒意的眸子盯着她,声音有些沙哑,也含着隐隐的危险,“现在才想跟我划清界线,会不会已经太晚了?”
  
  “王爷多心了。”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在那残忍又危险的目光下说出这几个字。
  
  “是吗?”他盯着她的眼看了片刻,然后缓缓松开了手。
  
  他一退开,她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汗,选择瑞王府当遮风挡雨的地方原就是冒着极大风险的,她一直都知道,可是直到刚刚她才清楚的了解这风险究竟有多大。
  
  邪与恶若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注定只能是无比的邪恶。他脸上那漫不经心的微笑是用来掩饰他内心真正想法的,难怪朝野上下皆惧他如洪水猛兽。
  
  “要不要一起去见见尚家送来的名伶?”他又恢复一贯的玩世不恭。
  
  “王爷打算交换了吗?”
  
  “你这么聪明,你说呢?”
  
  垂下眼睫,掩住眼中的神色,她淡漠的说:“如果我是王爷,我会换。”
  
  “哦?”他兴味的扬眉。
  
  “人们总是喜欢追逐美好的事物,这是本性。”压下心头的苦涩,娘卑微的出身和她平凡的相貌,让她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美好的事物。”他咀嚼着这句话,笑得意味深长的负手而去。
  
  风吹过,在这盛夏的夜晚,柳丝雨的心竟无端的有些冷。
  
  天上的新月如勾,犹如美人眼上那一弯柳眉,然而此时在她的眼中却更像一柄刺入胸口的尖刀。
  
  人都是自私的,她的家人全都选择了自私的死去,因为死了就可以不用面对未知的恐惧,将所有的责任与苦难留给她。
  
  她也很想自私的离去,真的很想。
  
  活着好难!
  
  = = = =

  灶堂的火很旺,而拉动风箱添柴的柳丝雨已汗流浃背。
  
  厨房里弥漫着诱人的菜香,也让从早忙到下午却粒米未进的她觉得愈发饥饿。
  
  据说今天府里大摆宴席,来贺的宾客无一不是皇亲国戚。
  
  “三丫头。”
  
  她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雪白的馒头,再往上看,是徐伯慈祥的笑脸。
  
  “今天是王爷二十三岁生辰,这宴席恐怕会一直进行到半夜,先吃些垫着肚子吧。”
  
  “谢谢。”
  
  “文生那小家伙呢?怎么这几天一直没看到他?”
  
  柳丝雨沉默了,有些心不在焉的朝灶堂添柴,记得十天前的一个深夜,卓飞扬无声无息的出现他们住的小屋,带定了文生,只留给她一句“帮他找了位师父”。
  
  所以,她不知道文生现在在哪儿,可悲的不知道
  
  “他生病了吗?”
  
  “先父的至交带走了他。”
  
  “是吗?怎么不带你一起走啊?”这丫头从一个千金小姐沦落为粗使丫头,吃了不少苫,更别提亲眼目睹家人惨死,为什么那人不带她一起离开?
  
  她没有回答,而徐伯也没有再问下去,有些事如果别人不想讲,就算再问一万遍也仍旧不会讲。
  
  王府的宴席持续着,后厨的忙碌也持续着。
  
  将最后一把菜放入筐内,拾袖擦去脸上的汗,柳丝雨抱起菜筐送进厨房,然后又回到井边清洗成堆的杯盘。
  
  她该离开这里了,九王爷的行为让她明白了自已是不可能护得住任何人的,就连她自己都犹如水中浮萍般随波逐流,更遑论其他。
  
  就算出了王府,被尚家的人杀掉又有什么关系?没了家、没了亲人,活下去只是在苦海中沉浮更久而已。
  
  人是自私的,她告诉过他的,他以为文生可以牵制她吗?
  
  脏污的盘盏一件件被洗净,放在干净的竹筐内,她的手没有停过,脑子也一直在转动着。
  
  就是明天。水中的手微顿,嘴唇坚毅的抿了抿。明天她就离开王府,离开京城,离开这个充满阴谋诡计与权力倾轧的地方。
  
  第四章

  静谧的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酒味,直到浓郁的酒气钻入鼻翼,柳丝雨终于自混沌的梦境中醒来。
  
  当看到床前那抹黑影时,她所有的睡意都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今晚就是她的死期?
  
  “不尖叫吗?”
  
  这充满调笑与淡淡讽刺的声音……
  
  “王爷深夜造访有何指教?”
  
  “人是自私的,对吗?”
  
  她没接话。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不过——”他的目光扫过一旁桌上的包袱,“看来你是当真的,怎么,决定要走了?”
  
  在他的逼视之下,她只能别开眼。
  
  “平时的伶牙俐齿呢?难不成因为从本王身上已经不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便不再刻意挑衅了吗?”
  
  他居然看出来了!
  
  “你——”她瞪大眼,骇然的看着他脱鞋上床,“干什么?”
  
  “这是瑞王府,是本王的府第,无论本王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敢吭半声。”
  
  这是事实,即使残酷她也得承认。
  
  “不哭?不喊?不叫吗?”
  
  “这是王爷的府第。”她借用他的话。
  
  “这是讽刺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向床角缩去。
  
  他一伸手就将她抓到了身前,酒气喷到她的脸上,“今天是本王的生辰,可是你却用这个向我祝贺?”
  
  浓烈而刺鼻的酒气让她忍不住别开了脸,却在下一瞬被他扳了回去。
  
  “说话。”
  
  “祝王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果然好。”年年日日被人背叛吗?她够狠。
  
  她垂下眼不看他,脑中思考着如何摆脱这尴尬的处境,他显然喝醉了,而她不想成为他酒后乱性的对象。
  
  “啊!”被卓飞扬压倒在床的柳丝雨忍不住惊喊出声,慌乱的盯着压住自己的男人。“你喝醉了。”
  
  “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没有一个醉鬼会承认自己喝多了。
  
  “想逃离我的身边,嗯?”
  
  “我没有。”她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何来逃离之说?
  
  “没有人能在招惹本王之后全身而退的,你以为自己可以吗?”
  
  她果然替自己惹上了一个不能惹的人。早该认命的,横竖柳家该绝后,或许当初被尚家灭口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更少不会有今时今日的惶恐。
  
  “是我自不量力。”
  
  “现在说不觉得为时已晚?”
  
  “容我为王爷倒杯茶润喉。”
  
  “你认为此时此刻我会想喝茶吗?”
  
  她的心顿时往下沉。
  
  “我送王爷回去歇息。”
  
  他的手摸上她的脸,低沉的笑声逸出唇畔,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笑声在他胸膛内震动起伏。
  
  “柳丝雨,柳三丫头,我虽然很佩服你的从容镇定,可是还是得很遗憾的告诉你,再多的聪明才智在男人汹涌的欲望前都会显得不堪一击。”
  
  “王爷要强暴我吗?”
  
  “如果可以得到你,本王不在乎是不是用强。”他原本就恶名昭彰,不在乎再多一项罪名。
  
  也就是说,不管她愿不愿意,今天他都不打算放过她了,她真的想不到以自己这般姿色,居然也会遇上这种事情。
  
  “王爷不是准备把我送给尚家吗?”
  
  “礼尚往来那一套对本王没有用。”
  
  简言之,他就是个无赖。
  
  “况且本王已经把那个女人转送给别人了,跟瑞王府再无瓜葛。”
  
  看来想让他把目光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是不可能了,她想。
  
  “此时此刻,”他用力攫紧她的下巴,“只准你看着我,想着我,把脑中那些无用的小伎俩给我收起来。”
  
  她只能被动的,眼睁睁的看着他那逐渐朝自己靠近的脸。
  
  是因为月光的关系吗?否则为什么她会觉得此时他的眼神充满了无边的引诱与蛊惑?她应该感到厌恶的,却为什么依稀有种熟悉的感觉泛上心头?
  
  一阵“嘶嘶”声中,她的贴身衣物化作片片飞花,散落一地。
  
  她听到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原本平稳的气息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她闭起眼,不想在自己眼中映出那个人的身影。
  
  唇上传来被啃咬的疼痛,她依旧死命的闭着眼,用全部的精力去忽视那双大手在自己身上点燃的丝丝战栗与情欲。
  
  “看着我……”
  
  肩上剧烈的痛楚让她不得不顺从的睁开眼,月光下,身上的男人脸色潮红,眼神迷乱而煽情,额上那密密的汗珠闪烁着淡淡的柔和光芒。
  
  他的唇上染着她的血,因为他刚刚在她的肩头狠狠的咬了一口,那血在月下显得有股说不出的诡异。
  
  “我要你记住今夜,记住你是我的女人,我卓飞扬唯一的女人。”宣誓一般的话语中,他狠狠的进入她的身子,穿透一切的阻碍。
  
  痛,无法忍受的巨痛漫天席卷而来,让她忍不住想蜷缩起身子。
  
  双手被他牢牢的压在枕侧,孱弱的身子承接着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令人窒息的冲击,他的汗滴落在她雪白的胸脯上,和她流泪的面颊上。
  
  过了今夜,一切都会不同……
  
  狂暴的蹂躏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长长的睫毛覆盖着,颊畔的泪痕兀自末干,原本白皙的身体上布满可怕的青紫,肩头的血已经止住,但那齿痕却深深的烙在她身上。
  
  “不要试图逃离我,否则我会拉着你一同下地狱。”他俯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
  
  昏厥过去的柳丝雨静静地躺在他的身下,没有任何反应。
  
  抬头看向窗外的月色,再回头望望身下的女子,卓飞扬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天色尚早,总要找些事情来打发才好。”
  
  他轻轻将她的身子翻转过来,就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般慎重,可是他从背后冲进她体内的动作却一点儿都不温柔,反而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泄千里般凶猛不可挡。
  
  = = = =

  梦,恶梦!
  
  像一艘在大海失桨的小舟般,在狂风暴雨中载沉载浮,却永远靠不到岸。
  
  阳光的温度让她在满身大汗中醒转,灼热的光线透过窗户落在她的身上,提醒着她日上三竿的事实。
  
  微微一动,却唤醒了四肢百骸的酸痛,漫卷而来。
  
  昨夜不堪的记忆点点滴滴回到脑中,被单下怵目惊心的欢爱痕迹让她发颤,恍然忆起曾经在自己身上出现过的青紫瘀痕——原来她的身子早已被那邪恶男子轻薄了去。只是,昨夜的记忆却太过鲜明而痛苦。
  
  凌乱的床铺,满地的碎布衣屑,与她满心的凄怆无助相融为一体。
  
  她小心地将身上的污渍擦拭干净,找出干净的衣物换上,强忍着浑身叫嚣不止的酸痛,将屋子收拾一遍。
  
  那不过是一个喝醉酒的男人,酒醒之后一定已经将昨夜忘得一干二净,她能做的就是也努力把自己当成一个被酒麻痹的人,忘掉这一切。
  
  如果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不幸,那么就只能用遗忘来愈合自己的伤口。
  
  当她撑着虚弱的身子赶到后厨时,却发现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晚起。
  
  “每次王爷生辰次日,府里的人都会起得较晚,而王爷一直是默许的。”一脸和气的徐伯笑着为她解惑。
  
  原来如此,她心头一松,这下她不用费心找理由向人解释了。
  
  当她抱着一筐菜来到井边,正打算挽起衣袖时,蓦地一僵,手臂上的痕青提醒着她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三丫头,你怎么了?”一同工作的杂役大婶怀疑的看着她的胳膊。
  
  “夜裹磕到了。”她有些狼狈的回答。
  
  那明明不像是磕到的,但是那位大婶没有再问。
  
  “呀,你的嘴肿了呢!”另一个粗使丫头好奇的凑近。
  
  柳丝雨被这一句话险些吓得一头栽进井里,只能生硬的回答,“上火。”
  
  “嘴皮都破了……”
  
  “明丫头,干你的活吧。”好心的大婶制止她继续嚼舌。
  
  柳丝雨投给大婶感激的一瞥。
  
  大婶回她一个温暖的眼神,心下却不免嗟叹。这孩子命可真苦啊,家破人亡之际,连身子都叫人给污了去。
  
  匆匆忙忙的洗净自己筐内的蔬菜,她几乎是逃进了厨房。
  
  = = = =

  “听说六王爷送了一个美人给爷。”
  
  “皇上前天不是才赐了一个吗?”
  
  “美人当然多多益善了。”
  
  “而且最近上门递帖的人也不少。”
  
  “咱们爷的正妃之位空悬已久,自然觊觎之人颇多。”
  
  柳丝雨以为王府后厨的八卦已经够多了,今天替人来收饭桶才知道侍卫之间的流言更是五花八门,她默默的收齐饭桶放至推来的板车上,就要回后厨。
  
  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碰上他,所以当她看到卓飞扬迎面而来时,突然感到无所适从,只能垂下头,祈祷他没有看到自己。
  
  “怎么?今天帮人收桶?”
  
  “是。”
  
  “三柳回府了,要不要去看看?”
  
  “我还有活要干。”她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不记得那晚的事了,随之掠过心头的,却是淡淡的失落。
  
  他抓住她的胳膊,笑道:“本王又不是洪水猛兽,不需要避我如蛇蝎吧。”
  
  “不敢。”
  
  “怕什么,三柳在宫里住了这段时间,已经不认生了,不会缠住你不放的。”
  
  “我要送饭桶回后厨。”
  
  卓飞扬忽地凑到她耳畔,轻语道:“本王不会在青天白日下吃了你,月黑风高才适合趁夜采花,不是吗?”
  
  她的手一颤,板车顿时一倾,原本放好的桶顿时滚落一地。
  
  放肆的笑声逸出他的唇,他愉悦的看着她手忙脚乱的将桶重新放上板车。
  
  见她重新推起板车打算离去,卓飞扬心情很好的说:“下午尚大人会过府与我商谈尚小姐的亲事,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旁听?”
  
  柳丝雨抬头看他,“这是王爷的事,我没兴趣。”
  
  好冷的眼神,好冷的音质,可是卓飞扬脸上的笑意却愈来愈深,“即使尚小姐成了瑞王妃也无妨?”
  
  “是。”那只代表她的大限已经不远,尚家不会放过她的,她一直都知道。
  
  “那就提前恭喜本王吧。”
  
  “恭喜王爷。”她听话得很。
  
  = = = =

  人心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柳丝雨冷然的望着王府的车夫抛下她离去的身影。
  
  近日来,瑞王府与尚府的联姻让整个王府都忙翻了天,她今天跟着车夫出来采办东西,结果却被拉到这荒郊野地,而等在这里的,是一个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尚仕远。
  
  “你以为躲在九王爷手下,就平安无事了吗?只不过区区一百银子就抓到你了。”尚仕远得意地笑着。
  
  她只是望着远方,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今天出了王府,她在街上听到一个传闻,原来文生已经被人杀死了,就在王府后不远的地方,那个恶魔般的男人一直都在欺骗玩弄她。
  
  “现在九王爷马上要迎娶我妹子进门了,肯定无暇注意你这个走失的粗使丫头。”
  
  那又如何?她原本就命如蒲柳,随时都会随风而逝。
  
  “虽然你这个丫头貌不惊人,不过能让九王爷看上的女人多半是有些与众不同的,本公子就当做善事,让你临死之前体验一下男欢女爱的乐趣好了。”
  
  这种人渣为什么偏偏是当今右丞相的公子?
  
  他往前走,她向后退,身后是万丈深渊,
  
  “你真的不怕死?”
  
  她冷眼看着他,一群尚府的家奴排成半圆形,留下的缺口却只有她身后的这一处断崖,他是料定了她无处可逃,料定了她会贪生怕死吗?
  
  “你明明不是哑巴,怎么偏偏不肯对我说一句话?”
  
  你不配。她的目光透露出这样的信息,而这让尚仕远勃然大怒。
  
  “该死的贱人,本公子原本打算自己享用你,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们都可以用她。”他退后两步,对在场的所有家奴说。
  
  那群男人顿时全部露出垂涎的神色,不管眼前的女人如何貌不惊人,只要想到她曾是千金小姐,就让人无比的兴奋。
  
  柳丝雨鄙夷的看了尚仕远一眼,然后毫不犹豫的跳下了断崖。
  
  他冲到崖边,望着深不见底的崖下,“柳家的女人都这般烈性啊。”父亲得不到柳二夫人的青睐,便毁了她和她的幸福,而他得不到柳大小姐的爱,也宁可毁了她。
  
  他望向远方的眸中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思念,依稀仿佛可见那一丛牡丹旁的粉衣少女微笑凝望的身影。
  
  “柳家完了,如果你泉下有知,可会后悔当日拒绝我?”他喃喃自语着,可惜再也无人可以回答他这个问题。
  
  = = = =

  屋子里很冷清,不像有人的样子。
  
  摸摸床褥,证明她确实没有回来过,这让卓飞扬的眼眸霎时划过一抹狠戾,尔后转身出了小屋。
  
  “来人。”隐含着暴怒的声音朝暗处吩咐。
  
  “爷。”
  
  “去查,看最后跟她在一起的是谁。”
  
  半盏茶后,在九王爷亮如白昼的寝室内,被人夜半从被窝中揪出来的车夫簌簌发抖地趴跪在地上。
  
  “她是跟你一起出去采办货物的?”
  
  “是。”他的头垂得更低。
  
  “人呢?”
  
  “我们约好在东市会合,可是她没来,小的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卓飞扬眯了一下眼,不动声色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口气淡淡的说:“这么说是她自己走失了?”
  
  “是。”
  
  看着他颤抖的身躯,卓飞扬的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很好,我真希望等会儿你的答案也是这样。”
  
  两锭元宝被扔到了他的面前,车夫的脸马上一片惨绿。
  
  “王爷饶命。”
  
  “听说你有个女儿才十一,这个年纪是许多喜欢幼齿的嫖客最喜爱的。”他笑得很浅。
  
  “求王爷饶了她吧。”
  
  “三丫头人呢?”
  
  “我带她到郊外,把她交给尚公子就回来了。”
  
  “也就是说,她落到了尚仕远的手上?”他的脸阴寒一片,在烛光的映衬下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鬼魅一般。
  
  车夫发着抖,不敢应声。
  
  “来人,把这混帐给我拉下去,好好伺候他,让其他人知道,背叛本王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王爷饶命啊……”
  
  车夫凄厉的叫声逐渐远去,而卓飞扬眸底的烈焰却正熊熊燃烧着。
  
  他的手抓在桌边,微一用力,竟硬生生的抓下一块来,然后在指尖化作木屑坠地。他冷声道:“派人去找,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
  
  背对房门,看着面前的一方洁白墙壁,卓飞扬很久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说过,背叛我是不会得到原谅的,即使你死了也得不到。”低低的轻喃在空旷的寝室内响起,却无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有侍卫进来。
  
  “禀王爷,据尚府下人说,三姑娘跳崖了。”
  
  “跳崖?”
  
  “是,因为尚仕远让家奴轮奸三姑娘……”
  
  一掌重重的拍下,一张上好的紫檀木桌顿时分崩离析。
  
  “不过他们没得逞,因为三姑娘在他们近身之前就跳崖了。”
  
  “她可有说什么?”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卓飞扬蓦地放声大笑,“好,好个柳丝雨,难怪人们说你孤僻冷傲、不近人情,对你厌恶痛恨的人,你是连半个字都吝于奉送啊。”
  
  他转身道:“通知尚府,我在三天后迎娶尚小姐。”
  
  “是。”
  
  所有人都退下后,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闭起眼,回想起那晚她带泪的脸,和她自始至终都紧闭着的唇,当时她是厌恶自己的吧?所以她沉默。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在明知反抗无效的时候,她会认命,却不会甘心。
  
  “本王不信你就这么死了,只有本王知道你有多愤怒,有多不甘心。”长长的喟叹逸出唇畔,他的笑森冷又诡异。“你一定还活着对不对?想逃离本王,死并不是明智的决定,除非你在这世上再无牵无挂,可惜……”
  
= = = =

  “王……王爷……”尚丹珠那颤抖的娇躯犹如寒冬中随风飘舞的雪花,惊惧的眼神似看到自己的末路。
  
  “这就是尚家千金的教养?”一脸冷峻的卓飞扬跷腿坐在椅上,冷眼看着床上赤裸的一对男女。
  
  “我……”明明她听到的是王爷的声音,所以才听话的蒙起眼,怎么当眼罩摘掉之后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最糟的是,她还把身子给了这人……
  
  “王爷饶命啊!是娘娘引诱了小的,小的只是一时禁不住诱惑……”
  
  这是圈套,尚丹珠突然有了这层体悟,全身被莫名的寒意贯穿。
  
  “去请尚家的人过来瞧瞧吧。”
  
  “是。”几个侍从领命而去。
  
  “为什么?”她要一个答案。
  
  卓飞扬笑得很温和,“这话该由本王问你才对吧,”
  
  “为什么?”她尖叫。
  
  他走到床边,凑近她的耳畔,低声说道:“洞房花烛夜跟一个死囚共度的滋味不错吧?”
  
  她霎时面无血色,一双大眼盈满无边的恐惧。
  
  “洞房夜夜换新人,应该很爽是不是?”
  
  尚丹珠开始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原来她的直觉没有错,每晚抱她的男人都不一样,而她与妓女何异?
  
  “哈哈……”他大笑着重新坐回椅中,颇含兴味的望着那具失去活力的玉娃娃。
  
  尚丹珠是美丽的,甚至可以说是精致的美人,可惜她不该生在尚家,更不该被尚老头拿来当贡品。
  
  当尚仕远只身前来时,就看到一直被当作珍宝捧在手心的妹妹赤身裸体的呆坐在床上,一脸的死寂,他的心突地一跳,转向一旁似乎正在欣赏好戏的卓飞扬,“王爷,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瞎了?”
  
  “王爷——”
  
  “来人,帮他一把。”卓飞扬一个眼神,立时有两个侍卫上前擒住毫无防备的尚仕远,并且喂了他一颗药丸。
  
  尚仕远一脸的灰败,“你们喂我吃了什么?”
  
  “春药。”他笑得很甜。
  
  “卓飞扬,你究竟想干什么?”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尚仕远开始挣扎。
  
  “知道我为什么只让你来吗?”
  
  “为什么?”
  
  “因为这出戏只有你能跟令妹演呢。”他一脸感叹。
  
  “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会知道的。”
  
  他使了个眼色,马上有人过去喂了尚丹珠一粒同样的药丸。
  
  尚仕远霎时明白过来,惊惧的望着那泰然自若的男人,“她是你妻子。”
  
  “我从来没用过她。”
  
  “卓飞扬,尚家到底跟你有什么仇恨,让你这样丧心病狂的报复?”
  
  “你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
  
  “如果你不知道,本王又怎么会知道呢?”
  
  当体内升腾起燥热,眼神渐渐迷失本性,仅剩的三分理智让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一个他死也不愿相信的可能,他望着当朝最尊贵而又最危险的九王爷,几乎是绝望的求证,“为了柳丝雨?”
  
  “尚公子果然是聪明人啊。”他收起手中的折扇,面无表情的转身,“让他们兄妹好好谈谈吧。”
  
  所有人跟着出去,房门被重重的关上。
  
  趁着最后一丝理智尚在,尚仕远扑到桌畔,抓起桌上的烛台往自己的胸口扎去,但此时一只柔若无骨的手缠上了他的腰身,让持着烛台的手顿住。
  
  “不……不……”他艰难的吐着字,愈来愈迷乱的情欲让他丢掉了手中的烛台。
  
  地毯上,两具赤裸的身躯交缠着,发出淫荡的叫声与粗嘎的喘息……
  
  房内的蜡烛无声的垂泪,直至燃尽……
  
  浓浓的黑暗笼上心头。
  
  “不——”尖叫声冲破云霄,在亲眼目睹一双儿女惨死的情形后,当朝右丞再也受不了打击的委顿于地。
  
  他们是自尽的,他们的死状述说了他们自尽的理由,而这理由让他死也不瞑目。
  
  兄妹乱伦!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这该问你自己。”
  
  “我?”
  
  “你把她嫁进王府的目的是什么?”
  
  尚右丞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此刻的九王爷在他眼里犹如死神。
  
  “但凡有点良心的父母都不会想把疼爱的女儿嫁进瑞王府,可是你为了自己的一颗私心,一点私欲,把她牺牲了。”
  
  “我……”
  
  “对柳家斩草除根真的那么重要吗?”
  
  “柳承浩不该抢我所爱。”他的眼染上嫉妒与怨恨。
  
  “所以这是你自己求来的结局。”
  
  “自己求来的?”尚右丞的眼神似乎愈来愈迷茫,“我要让柳兵部死不瞑目,让柳家断子绝孙。”
  
  卓飞扬冷冷的看着他。
  
  “原本我没打算让尚家如此结束的。”他叹气,“可是你不该打三丫头的主意。”
  
  尚右丞霍然抬头。
  
  “在本王还没主动放弃一个玩物的时候,任何人敢动她都只有死路一条。”
  
  “柳三丫头?”他的眼神渐渐聚焦,“柳丝雨!哈哈……柳承浩,想不到即使你死了我还是斗不过你……哈哈哈……”
  
  笑声中,他的生命渐渐远去,他不甘心,所以他要到阴曹地府找柳承浩算帐。
  
  尚家兄妹乱伦气死老父,这是京城最新最劲爆的八卦。
  
  多少欷吁,多少鄙视……
  
  柳兵部家破人亡,而谋害他的尚家不到半年也家门凋零,谁说世上无因果?
  
  第五章

  红尘俗世,多少纷扰,岂是一缕秋风便能吹散的。
  
  荒野孤坟,任由秋风吹起未燃尽的香火烛纸飘向未知的远方。
  
  飞扬发丝刷过女子的脸,右颊上丑陋的伤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一身村姑的装束,她默默的在坟前烧着手中的串串纸钱,手上的疤痕比脸上的更加可怕。
  
  “爹、娘、二娘、大姊、二姊,你们的尸骨我找不到,只能为你们立个衣冠冢,我要走了,远远的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轻柔温暖的音质在风中缓缓飘散,为这荒凉的旷野带来一丝丝的暖意。
  
  最后再望一眼孤坟,她起身离去,寂寞的背影缓慢而笨拙的,消失在红日落下的方向。
  
  = = = =

  一个邪气,一个俊美,这样两位风格迥异的男子出现在同一场合,明眼人很容易就能认出他们的身份。
  
  令人闻之色变的九王爷,和风流之名传天下的齐侯爷。
  
  “说实话,我真怀念你以前的笑容啊。”云清盯着卓飞扬的脸叹道。
  
  “难道本王现在没在笑吗?”
  
  “同样是笑,和以前差太多了,你近来简直就是笑里藏刀、阴险至极。”害他每每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哦?”
  
  “虽然以前你的笑也不怎么充满善意,但至少不这么让人毛骨悚然。”
  
  “是吗?”他重新勾起一抹笑,“这个怎么样?”
  
  云清马上后退了不只三步,“眼神、眼神啊王爷。”被那双眼瞪着,简直就像被毒蛇盯上一样。
  
  轻哼了一声,卓飞扬负手向前走去,云清马上跟了上去。
  
  “你又把可怜的三柳扔到太后那去了?你这样为人父未免太失败了吧。”
  
  “你连儿子都没有,凭什么来教我如何为人父?”
  
  云清没趣的摸摸鼻子,立刻转移话题,“听说最近清雅阁新制了一种点心,甚是好吃,今天尝尝鲜去。”
  
  “也好。”
  
  “咦?”
  
  “怎么了?”
  
  “那个女人的侧脸好熟悉。”
  
  卓飞扬发出低笑,“是你抱过的哪家小姐吗?”
  
  “不是,倒像是……”云清的眼蓦地睁大,“三丫头!”
  
  闻言一把拎过他的衣领,“在哪儿?”
  
  云清的目光四下梭巡着,然后眼睛一亮,指着远处的一个背影说:“就是那个人。”
  
  那女子一身村姑的装束,看她走路的姿势似乎腿上有残疾,一方碎花布巾包住大半长发,手上挽着一只简单的包袱,看样子正准备出城。
  
  任谁肩头突然被人无声无息的放上一只手,应该都会被吓得尖叫,而她却只是身躯僵硬了一下。
  
  “三丫头。”卓飞扬的眼神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晶亮过,她的反应让他更加确认她的身份。
  
  她慢慢转过身来,缓缓抬起头——两个男人同时受到惊吓。
  
  她的右颊上有好大一片疤痕,额际更有一条长长的伤疤横过了半张脸。
  
  “你——”
  
  “公子认错人了。”她垂眉,转身向城外走去。
  
  “背影很像,侧脸很像,可是声音不像。”云清在一旁摇头,看来某人要空欢喜一场了。
  
  “是她。”卓飞扬的语气笃定,“那种孤清幽冷的眼神从来没有变过,至于声音……你忘了她天生就可以变换不同的音质吗?”
  
  “说的也是。”顿了一下,云清狐疑的看着他,“你就这样放她走?”
  
  “我有这么说过吗?”他笑了起来。
  
  云清马上不着痕迹的向旁边退了好几步,这种笑——根据他与九王爷相交的年份来判断,是一种极其不怀好意的笑,离远点绝对是正确的。
  
  他们跟着人潮慢慢的踱出城门,漫不经心的跟在那村姑身后,以她笨拙的走路姿势,他们不需要刻意加大步伐也不会跟丢。
  
  似乎是走累了,她在路旁找了块空地,坐了下来。
  
  卓飞扬马上走过去,在她的身边蹲下,很友好的笑问:“姑娘这会准备上哪儿啊?”
  
  她抬袖擦着脸上的汗,没有回答。
  
  一方柔软的丝帕蓦地被塞入她手中,头顶上方传来他愉悦的笑声,“用这个擦好了。”
  
  她微微迟疑了一下,终是用它继续擦汗,却依旧没有说话。
  
  “三丫头,让本王猜猜看,你是不是已经准备承认身份了呢?”
  
  她抬头望向远方,路的尽头是天,天无尽头。
  
  “王爷要我说声谢谢吗?”
  
  又是那种清冷的声音,她果然就是柳丝雨,云清不禁睇了卓飞扬一眼。
  
  “虽然不是为你,不过结果本王确实是替柳家报了仇,所以你这声谢本王还担得起。”
  
  “谢谢。”
  
  “这样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实在看不出你的诚意在哪儿?”
  
  “谢谢。”这回她换成了那种暖暖的柔软嗓音,让人听得倍觉舒畅。
  
  “这就顺耳多了。”
  
  她抿了抿唇,沉默下去。
  
  他的手伸向她的脸,柳丝雨顿时缩了一下。
  
  “能活下来不易是不是?”卓飞扬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让一旁的云清差点瞪凸了眼球。
  
  “要死也不易。”她眸中闪过苦涩,上天总是不肯放过她,如果死了也许就不必自我厌弃如今的外表,可是她偏偏活了下来,极其艰难的再次活了下来,这一年来她承受了太多的病痛折磨,有时她会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能解脱,可惜上天不肯让满足她这个心愿。
  
  他捏起她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想死也得问问本王允不允。”
  
  那是双充满霸气与狠戾的眸子,而自己异常丑陋的相貌也清晰的映在他的眼底,她垂下了眼睫,淡漠的道:“王爷不是神,人的生死岂由王爷说了就算?”
  
  “他人的生死与我何干?我只管你的生死。”
  
  云清躲在安全范围外听得津津有味。天可怜见,消失一年的那个正常一点儿的九王爷终于要回来了啊,他终于不用再日日夜夜的担心自己会是下一个倒楣鬼了,柳丝雨简直就是菩萨再世啊。
  
  这恶魔般的男子为何总是这般不讲理?
  
  “王爷要离京吗?”
  
  “本王没这样说过。”
  
  “可是,我要离开了。”她淡淡的陈述。
  
  “离开?”他扬眉。
  
  她回望京城,眼神里有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这里有着太多痛苦的记忆,而我累了。”这一身的伤痛让她不想再撑下去了。
  
  “连我也是那痛苦记忆的一部份吗?”他再次强硬的攫住她的下巴。
  
  她望着他,淡淡的回了句,“王爷该明白的。”
  
  是的,他明白,就是因为明白他才更恼怒。
  
  “本王让你痛苦?”他匆地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清脆的响声让原本看戏看得出神的云清倏地愕然。
  
  血顺着柳丝雨的嘴角滑下,她漠然的抬袖擦去,“王爷何不赏我一刀来得干脆?”
  
  “这么想死吗?”他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扯起来。
  
  “活着更痛苦不是吗?”有时候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恋栈这个躯壳了,才会无论如何都死不成。
  
  “真有那么痛吗?”抚上她面颊的手是那么的温柔,就像情人温暖的触摸,可是,他的声音却是那样的讥诮与冷肃。
  
  她只是笑了下,笑得那样空茫而让人揪心。
  
  “王爷追上来,不就是为了让我更痛吗?”
  
  卓飞扬眸光一敛,缓缓松开她,尔后起身,重重的转身往回走去。
  
  “三姑娘……”云清发出一声轻叹,急忙追着卓飞扬而去。看来他还是要多多小心自个儿的身家性命,当初年少无知的他怎么就交了九王爷这样一个变态家伙来做朋友呢?
  
  真是问天,天无语啊!
  
  = = = =

  痛,火烧一般的痛,就好似全身的肌肤都泡在滚油锅里烫过一般。
  
  紧咬的下唇血迹斑斑,无一处完好,可是她就是不喊叫,一旦叫出来!她所有压在心底的痛会失控,她不需要任何人来可怜她,不需要……
  
  当沁凉透骨的感觉替代那滚油煎炸的疼痛时,她紧咬的牙才慢慢松开,锁紧的眉头也悄悄展平。
  
  小心的替她盖上丝被,卓飞扬从内室出来。
  
  “这药真的有效吗?”
  
  “回王爷,就算不能做到恢复如初,但是至少也能让疤痕淡到最浅的程度。”
  
  “她的脚真的没有办法治了?”
  
  “是的,这个下官确实没办法。”
  
  “退下吧。”
  
  目光看向内室的方向,他的唇微勾,“治不了也好,至少她要跑总会慢了许多。”
  
  “我以为你打算放手了呢。”云清将身子压过桌面小声说。当时看他那般决绝的转身,谁知才一个闪神,他就窜回去把人给硬带了回来,所以说即使从小一起长大,他还是对某人认识不够深刻。
  
  “你认为再找一个让本王看对眼的女人容易吗?”
  
  “困难至极。”他实话实说。
  
  “那我凭什么放弃这一个好不容易撞上门的?”
  
  真是太有道理了!云清只有含泪点头。三丫头你是菩萨转世,一定有牺牲小我、造福世人的宽大陶怀,京城人民的幸福生活就全指望你了。
  
  “行了,你可以回齐侯府去左拥右抱了,我暂时不会出去惹是生非。”
  
  暂时?云清的眼角为之抽搐不止,然后自我安慰的想,暂时至少比毫不节制的以戏弄玩耍他们这群可怜人要强。
  
  卓飞扬朝他飞去一眼,挑眉道:“怎么,舍不得走?”
  
  “不不……”几乎是立即的,云清向门外飞奔而去,活像身后有恶鬼在追
  
  = = = =

  “三丫头,你看起来精神很好。”
  
  柳丝雨横过去一眼,“侯爷认为我憔悴一点才应景吗?”
  
  云清马上摇晃着双手否认,“深秋的景色已经十分萧条了,不需要再搭配憔悴的神色来应景。”
  
  她继续跟木盆里的衣物奋战。
  
  他试探的凑近她,“三丫头,问你件事。”
  
  “嗯。”
  
  “你会不会觉得九王爷有点不正常?”
  
  用力捶打着衣物,她很淡的说了句,“他有正常过吗?”
  
  ……绝倒!
  
  云清扶起下巴,再接再厉,“他怎么会舍得你继续当粗使丫头?明明他很喜欢你呀。”
  
  柳丝雨再瞄了他一眼,“我也喜欢侯爷这张美美的脸,可是我不会想当你的女人。”
  
  这算回答吗?云清摸了摸鼻子。好吧,就当是好了,但是她能不能不要用那种鄙夷的口吻说啊?他会受伤耶。
  
  “他今天不在府里,去了哪儿?”
  
  “我只是个丫头。”
  
  “你这个丫头跟别的丫头不一样的。”
  
  柳丝雨没理他,依旧用力捶打着衣物
  
  卓飞扬一进小院看到的,就是堂堂齐侯正在帮一个粗使丫鬟提水帮佣,而且还一脸的阳光灿烂。
  
  当听到那个丫鬟温柔轻软的音调时,他阗黑的眸子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不动声色的走过去。
  
  “不知道。”
  
  “三丫头,别这么吝啬,告诉我有什么关系嘛。”
  
  “真的不知道。”
  
  “或者我这个主人会知道,有什么疑问吗?齐侯大人?”
  
  “啊,王爷!”云清马上跳离柳丝雨身前五尺之地,并且做出一副稚童见到先生时的拘谨模样。
  
  柳丝雨继续埋头洗她的衣物,不理会身边任何的人和事。
  
  “看来你跟她相谈甚欢?”
  
  “不敢。”他八成无意中踩到了老虎尾巴,要不要赶紧认罪伏法?
  
  “那就是三丫头的声音好听得令你乐不思蜀,赖在王府不肯回家?”卓飞扬脸上的笑愈发亲切,可目光却一点点的阴森起来。
  
  完了,他踩到的不只是尾巴!
  
  云清如丧考妣的垂下脑袋,“王爷,我没注意。”什么时候三丫头开始用这种好听的声音跟他讲话来着?让他好好回想一下。
  
  “打算让我请吃晚饭吗?”
  
  “不用了,我马上闪。”话音未落,他人已经窜出了小院。
  
  小院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除了棒槌捶打衣物的声音外,一切显得诡异的寂静。
  
  卓飞扬站在一旁静静地打量着她。脸上的疤痕已日渐淡去,相信再假以时日,站在远处应该已经看不出来。
  
  “三丫头。”
  
  她没有应声,迳自到井边汲水。
  
  卓飞扬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定至她身后,勾起她的一束长发轻语,“怪我夜里太孟浪了吗?”
  
  “咚”的一声,大半桶水从井边滑落,溅湿了柳丝雨的长裙下摆,而她的耳垂也在瞬间变得殷红。
  
  他哈哈大笑,得意的道:“看来我猜对了。”
  
  她弯腰拎起裙摆拧水,却冷不防被人从身后一把抱起。
  
  “王爷……”
  
  “衣服湿了就该换了它,不是吗?”
  
  “会有人进来的。”她的目光飘向院门口。即使这个小院很偏僻,但是并不表示大白天不会有人路过。
  
  “没有本王的命令,这里十丈之内都不会有人。”也就是说他可以对她为所欲为。
  
  “我自己会去换,”她挣扎着,“但是现在我还得洗衣服。”
  
  “老实说,本王真是不高兴听你用这种清冷的音质跟我讲话呢。”
  
  “王爷……”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屋的门被关上,然后他一脸邪笑的朝自己走来。
  
  “你今天还没涂药膏。”他晃了晃手上的瓷瓶。
  
  她的嘴角抖了抖,尽最大的力量克制自己不骂人,“我自己涂就好。”
  
  “难得本王特意赶回来为你擦药,何必拒绝?”
  
  分明就是居心不良,还敢这么大言不惭。
  
  “王爷,”她试图跟他讲道理,“我今天必须洗完外面的一堆衣物。”
  
  “本王没说要帮你洗。”
  
  ……他够狠,够无耻!
  
  左闪右闪……最终她还是难逃被他压在身下的命运。
  
  “背叛本王是要付出代价的。”他盯着她的目光很危险。
  
  “王爷——”她因他过度用力的按压而吃痛的蹙紧眉峰,“我不懂。”她背叛过他吗?她甚至没有那个胆子,否则哪里会任由他一次又一次的占有自己的身子。
  
  “不许用那种音质跟其他男人讲话。”他狂暴的扯裂她的衣物,急切的想用占有来证明她是自己的,不会再属于任何人。
  
  他的强行进入让她感到痛楚,为了减轻疼痛,她被迫让双腿打得更开,弓起身子接纳他的巨大。
  
  她下意识迎合的反应让卓飞扬心中狂喜,一次比一次用力,一次比一次深入……极致欢愉的狂潮漫天席卷而来,让他们一同攀上极乐的巅峰。
  
  这一次她终于逸出承受不了的呜咽声,泛着水光的眸子带着迷乱与妩媚,无焦距的望着身上的人。
  
  这样甜美的声音,这样媚人的眼神,这样蛊惑人心的无助,让他无端的失控。
  
  “我受不了了……”他犹如受困的野兽,发出压抑的嘶吼,捧起她的脸疯狂的蹂躏着她的唇。
  
  眷恋着她的味道,享受着她的滋味,不顾她单薄孱弱的身子与她抵死缠绵,他要把她深深的嵌进自己灵魂深处。
  
  = = = =

  年迈的太医在数次偷瞄床畔的人之后,小心翼翼的开口,“王爷。”
  
  “有话直言。”他剑眉微蹙的看着玉枕上那一张略显疲惫与倦怠的小脸。
  
  太医再次做好心理建设,“这位姑娘重伤之后,身子原就脆弱,实不宜房事过剧,这次她便是体力透支导致深度昏迷,一定要静心调养才行。”
  
  “多久?”
  
  “一个月——”后半句话太医吞进腹内。
  
  “多久?”他眼神不善的扬眉。
  
  “最少半个月——”声音再次中断于某人过于阴毒的目光下。
  
  “多久?”
  
  “下官帮她开几帖滋补圣药,调养个七八天应可无碍。”太医怜悯的目光移向床上昏睡的女子。
  
  “那就开吧。”
  
  当太医即将写好药方时,卓飞扬忍不住低声问:“这药对她身子无害吧?”
  
  太医诧异的瞄了他一眼,急忙低下头去,“无害,但是房事还是不宜过于激烈……”身为医者,他还是要给予最忠实的建议。
  
  “滚......”
  
  老太医马上拿起药箱逃出九王爷的寝室。
  
  伸手抚上自己微微发烫的面颊,卓飞扬带了几丝懊悔的看向内室。是他太不知节制了……
  
  掀帘走进内室,坐在床畔,他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悠然一声叹
  
  “都要怪你,本王从来不知道意乱情迷、杏目半开半阖的你竟然有当祸水的潜力,让我一朝失控,才酿成今日的窘境。”即使不看表情他也知道那老家伙必定对他不知节制的性欲有所不满,毕竟从小他就一直告诫他们床第之欢适度为好,太贪会亏空身子。
  
  “但天知道,”他抓着她的手贴在颊边,“你是我成人后的第一个女人。”
  
  卓飞扬伸手打开床头的一个暗格,取出里面的一叠绢纱,上面彩绘着交欢姿势的图案,翻了几张,他的目光被其中的一张吸引住,专心的研究起来。
  
  “皇家的秘制春宫图真让我受益良多。”这是他的体悟心得,然后瞄瞄床上沉沉昏睡的人,唇抿了又抿,终于还是扔掉绢纱钻进了锦被。
  
  “反正太医开可了补药,了不起多喝几副好了。”一边褪下她身上的衣物,他一边进行着状似心理建设的呢喃。
  
  = = = =

  清雅阁。
  
  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卓飞扬的侧脸,云清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说:“宫里两个贵人争宠互掐两败俱伤。”
  
  “哼。”他冷着脸端起旁边的玉润香喝了一口。
  
  “镇国将军跟礼部侍郎在朝堂上互相攻击未果。”
  
  他放下茶,捏起点心往嘴里送。
  
  “六王与十王为争一名歌妓在宫里大打出手。”云清悄悄抹汗,继续小心谨慎的察言观色。
  
  “云清,”他睇了他一眼,“你究竟想说什么?”
  
  再次吞吞口水,云清不免有些埋怨那群人的丧尽天良,明知道他是这种高度危险的人,还推他来送死。
  
  “你最近怎么这么空闲?”闲得到处扬风点火,搞得朝堂上下鸡犬不宁。
  
  重重的将茶碗掷到案几之上,卓飞扬带了几许愤愤不平的道:“扁太医那个老家伙把三丫头带回府里去养病了。”
  
  “扁太医?”云清掩口惊呼,连三代皇家御用太医都扯进来了?天,这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浑?
  
  “哼!”这一声轻哼,简直像是从地狱传出来的追魂声。
  
  “三丫头怎么了?”
  
  “偶染风寒。”
  
  “那也不用抬回扁府去治啊。”
  
  某人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脑中响起扁太医那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王爷的健康,老夫决定带她回府慢慢治疗。”那个老家伙明明就是讽刺他贪欢无餍,害她风寒入体。
  
  云清眨眼再眨眼。他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眼花了,怎么可能看到他脸上出现尴尬的神色?
  
  “王爷……”
  
  “什么事?”
  
  哇!好可怕的脸色,云清向软杨内侧缩了缩,“扁太医说过要多久才能治好吗?”
  
  “三个月。”
  
  啊……那岂不表示朝堂上下还有两个月水深火热的日子要熬?云清一脸的灰败。那个以固执闻名的扁太医,加上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翻脸无情的九王爷,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或许不需要那么久的,我们要不要上扁府去看看?”为了自己及许多人的福祉,云清决定把良心暂时扔到一边去。
  
  “他不在府里。”
  
  “啊……”云清再次怔住,不免在心头怨怼。扁老头你一大把年纪瞎跑什么?
  
  “他带着家眷到城外进香去了。”
  
  “那三丫头不是他的家眷,应该待在扁府才对。”
  
  卓飞扬瞟了他一眼,从齿缝里挤出答案,“他认了三丫头当义女。”
  
  扁老头,你会成为全朝公敌!
  
  “呃,听说清雅阁新来个唱曲的很不错,我们点来听听如何?”转移话题转移话题,现在绝对不能让他发怒,否则头一个倒楣的就是自己。
  
  “也好。”
  
  谢天谢地,云清偷偷抹了一把汗,重新挂上浪荡的笑容,斜倚在软榻上,轻轻扯动窗畔的绳铃,召唤小二前来。
  
  “两位爷,有什么吩咐?”
  
  “叫唱曲的进来伺候。”
  
  “好咧,马上。”
  
  那唱曲的女子一进门,一股胭脂水粉的味道便扑鼻而来,让屋内的两个男人忍不住对视一眼。
  
  这女子一定不懂化妆之道,这般浓烈的香气非但不能恰人心怀,甚至会引人恶心反胃。
  
  “两位爷,听什么?”
  
  “拣你拿手的唱。”云清随手抛下一块碎银打赏。
  
  “谢谢爷。”
  
  心不在焉的听着那女子抚琴低唱,卓飞扬的思绪又转回柳丝雨的身上,然后他蓦然发现,原来她的身上从来没有这股脂粉香。
  
  他们初识时她刚从狱中出来,一身狼狈,其后她在王府为仆,自然也不会有空暇去涂脂抹粉,所以她的身上自始至终都是清爽的,难怪现在他闻到其他女人身上的香粉味儿便忍不住掩鼻。
  
  “云清,我先走一步。”
  
  “咦,王爷,不听了?”
  
  “我讨厌这股脂粉味。”
  
  云清空望着他离去后兀自晃动的珠帘,慢慢阖上下巴。九王爷真是没有一点儿男人的风度,这样当面批评人家姑娘家,瞧他即使再难闻,不还是一脸的微笑吗?
  
  第六章

  他站在这里干什么?
  
  抬头看看头顶上的招牌——“云色坊”,京城顶级胭脂水粉的出处,据说连宫里的香粉都是由这里提供。
  
  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面对着琳琅满目的各色脂粉,卓飞扬突然有些头晕。他开始佩服那些女人了,能在这么一大堆东西中挑出自己喜爱的,意志力一定惊人。
  
  “公子,要选什么样的香粉发油?本店有全京城最好的。”
  
  有些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卓飞扬咳了一声,看着老板身后那一排排的东西,勉强开口,“我要味道清淡如茶的胭脂,发油也要同样的。”
  
  “茶花,茉莉花,桂花……”
  
  “我只要最清淡的。”他打断老板的喋喋不休。
  
  “那就茉莉好了。”
  
  俐落的付了银子,卓飞扬几乎是飞似的闪出了“云色坊”,并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走进这种地方。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把手里的东西扔到路旁的草丛时,就看到一行人远远走了过来,一双眼马上眯了起来。
  
  那是扁府的老管家,一头雪白的银丝是他的大招牌,而且他最近混得最熟的就是这个老家伙了,因为他成天挡他九王爷的驾,更可恼的是他还不能拿他怎么样——因为他现在的小姐叫柳丝雨。
  
  “老爷,是九王爷。”
  
  “住轿。”
  
  轿帘掀开,一个面目和蔼的老人钻出轿子,走到他面前施礼,“王爷。”
  
  “扁太医好大的雅兴。”
  
  “是小女想到城外散散心。”
  
  “小姐呢?”
  
  “王爷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
  
  卓飞扬如刀的目光射向面前的老人,皮笑肉不笑的道:“话挑明就无趣了。”他不介意当众宣布一下某人已是他女人的事实。
  
  “在后面,”扁太医深谙老虎屁股摸一下可以,摸太久会被咬的道理,凡事都该适可而止。
  
  找到柳丝雨乘坐的轿子,卓飞扬毫不避讳的钻了进去,而旁边的轿夫连制止一下都不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过份的举止。
  
  “继续上路吧。”他反客为主。
  
  “回府。”扁太医不以为忤,反正期望九王爷懂礼貌不如寄望天上掉礼物来得实际——至少后者只要楼上有人扔礼物就能实现。
  
  原本被轿子晃得昏昏睡去的人儿被一阵毛手毛脚给惊醒,迷蒙的眸子慢慢聚焦,眸色终于清明起来,“王爷?”
  
  “气色好很多,人也丰腴了不少。”他的手从上到下检查一遍。
  
  “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本王准备去拜望扁太医,就顺道同行了。”
  
  “哦。”
  
  “打算在扁府养老吗?”话锋一转,他的脸色匆地阴沉了起来
  
  她看着他没说话。
  
  卓飞扬不由得有些恼怒,狠狠的吻上她的唇,直到两人喘不过气才松口,“本王说过,背叛本王的代价你付不起。”
  
  她低垂着眼睫,还是不开口。
  
  “三丫头。”他危险的唤着她。
  
  “守在王爷身边做一世的下人,是这样吗?”她的心头划过深沉的悲凉。这就是上天给她的命?
  
  “本王让你做什么就是什么,由得你说了算?”
  
  “知道了。”
  
  “你见鬼的知道什么?”他用力抬起她的下巴,“本王只要你,你明白吗?”
  
  她与他四目相对,良久,别开了眼道:“如王爷所愿,我会留在王爷身边。”
  
  罢了,不管如何开的头,她的心已被这男子强索了去,霸着不肯归还,所以无论将来下场如何,终此一生是无法摆脱他了。
  
  哀凉幽怨的声音重重地敲进卓飞扬的心,让他莫名的烦躁起来。这女人该死的为什么用这种要死不活的语气讲话?
  
  = = = =

  皇上赐婚?将邻邦的公主赐给了九王爷?!
  
  “你答应了?”云清大叫,“真的答应了?”
  
  “皇兄不就是希望我答应吗?”卓飞扬好整以暇的继续呷茶。
  
  “可是,你为什么会答应呢?”他明明那么爱三丫头,爱到性格都扭曲了。
  
  由于扁老头至今没让三丫头回瑞王府,朝野上下依旧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让他对扁老头的怨念一天天加重,偏偏他还不能告诉别人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最近活得这么辛苦。
  
  “为什么不答应?”
  
  “因为……”吸了一口气,云清鼓起勇气直视过去,“你明明爱的是三丫头啊。”
  
  “有什么差别?”
  
  云清差一点就吼出来。有什么差别?当然有差别!如果他爱一个女人,一定不会让她受到一丁点儿的委屈。
  
  “卓飞扬——”他真的吼了出来,“你到底有没有心?”
  
  被他指名道姓的某人慢条斯理的放下了手中的茶,锐利的目光朝他射过来,偏偏脸上还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云清,难道你对三丫头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我是替她不值。”后退,再后退。
  
  “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一直把她当妹妹,当然要激动。”云清豁出去了,像柳丝雨那样性子坚忍,貌似孤傲却比谁都善良可亲的女子,不应该葬送在眼前这种恶质男人的手中。
  
  卓飞扬眼中的厉芒淡去,再次端起茶杯,慢吞吞的说道:“顺便捎句话给我皇兄,告诉他我打算红白喜事一起办,让大家准备两套衣服过来觐礼。”
  
  云清傻在当场。
  
  “齐侯爷怎么失声了?”
  
  “红白一起办?”云清像被针刺到了屁股,猛地跳了起来,从门口冲回来,“你打算做什么?”
  
  “娶了公主,然后以王妃的礼仪埋了她。”
  
  “活埋?”云清惊骇的瞠目。
  
  “我没那么残忍。”
  
  “……”
  
  “我会先把她杀死再埋。”
  
  魔鬼啊!
  
  “就这样转告皇兄好了。”最后他愉悦地放下茶杯,起身向外走去。
  
  “你去哪儿?”
  
  “去拜访一下扁太医。”那个死老头一定早得到了消息,也一定加油添醋的歪曲事实,顺带灌输给某人一些错误的理念,大概他是善良太久而让扁老头认为他可以任人欺侮了,他会帮他扭转印象的。
  
  “要不要我带一群人去踢馆?”为了报答扁老头害他最近日子过得提心吊胆,他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你还是先去向皇兄报信吧。”
  
  “也好。”改日再去踢馆。
  
  = = = =

  细碎的飞雪飞堕人间,为这苍茫的大地罩上一层薄薄的冬装。
  
  “小姐,下雪了,回屋里吧。”
  
  “无妨,这是今冬第一场雪,我看一会儿。”
  
  “那奴婢给小姐取件披风来。”
  
  “好。”
  
  柳丝雨走下石阶,漫步在雪中,仰首看着远方的天空,秀眉拢轻愁。
  
  文生,你究竟身在何方?她相信他没有死,但几次问那恶劣男子,他总是笑得很可恶的搪塞过去,让她无计可施。
  
  一双手自她身后替她拢上披风,她伸手拉过长长的带子系于身前。
  
  蓦地腰间一紧,身子已落入一具温暖怀抱,一个熟悉的戏谑声在耳畔响起,“想什么这么入神?要是被其他男子轻薄了去怎么办?”
  
  “王爷。”
  
  “身子好多了吗?”
  
  “嗯。”
  
  “看来扁老头确实用心帮你调养了。”
  
  “王爷……”这男人懂不懂尊老啊?
  
  “不提那让人烦心的老头子,”他转过她的身子,捏起她变得圆润的下巴,“想不想回王府?”
  
  “义父说过了年关——”
  
  “我把那死老头骗进宫里去了。”
  
  “王爷你怎么可以……”
  
  “难道你认为本王会放过对不起我的人?”
  
  “可是……”
  
  看着她欲言又止,终至抿平的唇瓣,卓飞扬摇头叹气,将她搂入怀中,“不知道你究竟是对自己太没信心,还是对我太没信心。”
  
  任何人对上眼前这男人都不会有信心,更遑论是她这个遭遇坎坷,最缺乏安全感的弱小女子。
  
  “放心,那老家伙不会有事。”最多受些惊吓而已。
  
  “谢谢王爷。”
  
  “不过,”他把玩着她身前的一缯长发,以一种云淡风轻的语调说:“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什么?”
  
  “三丫头,你能不能用你自己原本的声音同我说话呢?”
  
  “文生在哪儿?”
  
  他盯着她漂亮的丹凤眼,那眼神清澈而又固执,他微勾唇线,“这是交换条件?”
  
  “王爷要这样认为也可以。”
  
  “很好,本王就喜欢看你这样的自信。”
  
  一阵风吹过,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冷吗?”他感觉到她的瑟缩,“回房里好了。”
  
  她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皮,“可是……义父说我现在最好不要跟你单独共处一室。”
  
  卓飞扬的眼角微微抽搐,沉默了片刻,然后笑得微微有些僵硬的对她说:“找你的丫鬟陪着好了。”
  
  她想告诉他,他笑得好假,可是她怕有人会翻脸,所以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然后,在历侍三朝骨灰级的扁太医府内,金盛皇朝令人闻之色变的九王爷陪着太医新收的螟蛉义女品茶对弈,直至深夜不曾离去,屋内至少有一名以上三名以下的婢女随侍一旁。
  
  据后来扁府的下人说,那晚九王爷的脸色一直非常的臭,没有赢过她们小姐一盘棋,却坚持不肯认输回府。
  
  = = = =

  “王爷,”云清小心翼翼的靠近。“听说扁太医因为给皇上配了过量壮阳药,导致皇上沉迷后宫无心朝政,受左督御史弹劾,被太后收进天车了。”
  
  “那又怎样?”
  
  “十二王爷调戏宫嫔被禁足了。”
  
  “哦。”
  
  “……总而言之,王爷,您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心情愉快?”
  
  他挑眉回以疑问的表情。
  
  “很多人都托我来问你,以此来决定他们告假多久为宜。”
  
  “无聊。”卓飞扬迈开步伐就走。
  
  最无聊的人是他好不好?云清悄悄朝着他的背影扮鬼脸。
  
  “你去哪儿?”
  
  “扁府。”
  
  “又去喝茶下棋?”
  
  卓飞扬停下脚步,慢慢回身,俊朗的笑容里带了一丝丝的邪气,“啊,突然想到齐侯府去瞧瞧,怎么样,欢迎吗?”
  
  云清马上用力摇手,同时出声坚拒,“王爷,您还是去扁府好了,我相信扁家小姐屋里的茶一定比寒舍要香醇可口得多,而且扁太医人在天牢,王爷可以顺便安慰一下担惊受怕的扁家小姐,让她不至于因担心而做出什么傻事。”
  
  “说得有道理。”他唇畔的笑欢愉起来,“谢谢你的良言相告,我会非常乐意的照做。”
  
  “可不可以请问王爷打算叨扰多久?”
  
  卓飞扬脸上的笑显得有一点儿奸诈,“那就看扁家小姐肯留我多久了。”
  
  “王爷,恕我斗胆问一句,如果她一直不回王府,你的动作会不会升级?”
  
  他叹了口气,表情甚是不情愿,“老实说,本王对抄家灭族、流放边疆、发配刑仗也没多大兴趣……”
  
  “行了,我明白了,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为了大家的福祉,必要时牺牲一些人也是情非得已。
  
  两个男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分道扬镳。
  
  = = = =

  扁太医府,内宅。
  
  “咳咳……”绵密的咳嗽声自厚重的布幔后传出。
  
  “小姐,该喝药了。”两名婢女将厚重的布幔挂起,望着倚在床头的虚弱少女。
  
  “都是那个九王爷,害得小姐刚刚有起色的身子病情又加重了。”
  
  “这药我们多加了蜜糖,没那么苦的。”
  
  “谢谢。”
  
  “小姐小姐……”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一个面色惊慌的婢女跌跌撞撞的跑进来,“那个九王爷又来了。”
  
  柳丝雨放下空碗,一边擦着唇边的残汁,一边道:“你们都下去吧。”
  
  “可是,小姐……”众人面露迟疑。
  
  “让我单独跟王爷谈谈,否则义父恐怕要在牢里多吃苦头的。”
  
  “那好吧,如果有什么不对,小姐你大叫,我们就在外面。”婢女们收了碗,退了出去。
  
  当卓飞扬掀帘进入内室时,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而床上的人正扶着床栏准备下床。
  
  “你又病了吗?”
  
  “咳……受了点风寒……无妨……咳……”
  
  他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按住她硬撑着要下床的身子,“病了还是在床上多休息吧。扁老头是三朝太医,怎么愈治问题愈多?”
  
  “那晚陪你下棋受的风寒。”一句话就压住了某人即将窜起的怒意。
  
  “我找他回来。”
  
  “义父在天牢。”
  
  “我能送他进去,自然有办法接他出来。”他转身就要走。
  
  “王爷。”她喊住他,“不要迁怒,至少不要因为我迁怒,义父只是担心我的身子而已。”
  
  他走回床边,握住她的手,带着几分嘲弄的笑了笑,即使不甘愿,他还是得承认扁老头是对的,否则她的身子不会因为熬一夜就受寒卧床。
  
  “人如果寂寞,总是会想做些什么事来打发时间的。”
  
  她无言。
  
  “如果我今天不松口,你是不是打算拖着这破身子真陪我耗?”
  
  “王爷说呢?”
  
  摩挲着下巴,他匆然绽出一抹坏笑,凑近她说道:“还是折磨你感觉愉快得多,所以快些好起来吧。”
  
  她别开脸,“传染。”
  
  “本王岂会怕这小小的风寒?”
  
  也是,连恶魔见了他都得让路
  
  “咳……真的会传染给王爷……”
  
  四片胶合的唇微微分开,他笑得邪魅而危险,“说了本王不怕。”
  
  她用手撑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胸脯因她急促的喘息而颤动起伏,形成一副非常香艳撩人的画面。
  
  下一刻,两个人便一起跌入温暖的床褥之间,他顺势放下了床帐,厚实的床幔将两个人隔绝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王爷……”
  
  “我只是想抱着你小睡一会儿。”
  
  “真的?”
  
  “我堂堂金盛皇朝的九王爷会骗你这个小女子吗?”
  
  “小睡一会儿?”她确认。
  
  “对。”
  
  “我刚吃过药,如果我真的睡着的话,你走的时候不要吵醒我。”
  
  “可以。”
  
  “我真的想睡。”
  
  “那就睡吧。”
  
  没多久,她便沉沉在他温暖的怀中睡去。
  
  而他只是凝望着她熟睡的容颜,露出宠溺的笑,紧紧的搂着她,呢喃着,“快点好起来吧,少了你的日子好寂寞。”
  
  结果,那一晚九王爷根本没有走出扁小姐的闺房。
  
  不久后,九王爷以扁父要胁强索扁家小姐清白的传言不陉而走。
  
  = = = =

  笑啊笑,笑得花枝乱颤,百花羞惭,尽管他不是女子。
  
  云清一边捶桌子一边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强索扁家小姐清白,哈哈……这下王爷你的名声更臭了。”
  
  卓飞扬恰然自得的品着手中的香茶,对某人的狂笑视而不见。
  
  “听说最近不少高官的千金都登门拜访王爷,寻求解救父亲的良方……”不行了,再次笑倒在软榻上,“王爷艳福不浅啊。”
  
  “你要的话送你好了。”他的脸色不甚好看。
  
  “不不不……王爷别客气。”他很痛苦的憋着笑。“喝完茶,王爷去哪儿?”
  
  “扁府。”
  
  “据说扁小姐因痛失清白卧床不起,王爷此时前去会不会有雪上加霜之嫌?”
  
  “落井下石之事本王也不是没做过,多一桩又如何?”
  
  ……好答案!
  
  一杯茶饮尽,卓飞扬负着双手,很悠闲的从清雅阁踱了出去,目标——三条街外的扁太医府。
  
  远远的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来,扁府训练有素的家仆们马上关门落锁,闭门谢客。
  
  卓飞扬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然后左转,慢吞吞的走了二十几步,一个飞身轻跃,人已落到了扁府院内,一路无视那些闪躲的下人,轻车熟路的直奔内宅闺房重地。
  
  “今天气色不错。”掀帘进入内室,映入眼中的就是柳丝雨正执卷而读的身影。
  
  “王爷。”
  
  “扁府连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懂吗?拿杯茶来。”
  
  “去倒茶。”
  
  “是,小姐。”
  
  放下手中书卷,她看向他倒卧在床上的佣懒身姿,有些无奈地走过去,“王爷,这样不成体统。”
  
  “本王已经很节制了。”
  
  避开他火热的目光,她退回桌边,重新拿起书卷。他爱躺就躺吧,惹怒他不晓得又会害谁倒楣。据说最近朝堂之上一片风声鹤唳,搞得人心惶惶,而罪魁祸首就是像无骨虫一样赖在她床上的男人。
  
  “三柳被我母后扔回王府了,最近吵得我睡不安枕。”
  
  “不是说不认生了吗?”
  
  “跟母后混太熟,现在不认王府的人了。”
  
  答案很简单,柳丝雨不禁莞尔。
  
  他趴在床上,支起半个身子,打量着桌畔的倩影。
  
  她没有出众的外貌,也没有什么才女气质来加分,可是她那独特的个性从一开始便紧紧地吸引住他的目光,此时看她竟也有种娉婷韵致,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小姐,茶。”
  
  “送去给王爷。”
  
  “王爷在看您,不接茶。”
  
  于是,柳丝雨只好放下书卷,端着那杯清茶走到床边递给他茶。
  
  卓飞扬伸手拽过她,凑近鼻子闻了闻,“三丫头,本王送你的胭脂水粉怎么没用?”
  
  “我在养病,又不出门见客,不需要化妆打扮的。”
  
  “反正闲来无事,化给本王瞧瞧。”
  
  盯了他半刻,明白这男人是认真的,她轻轻点了下头,“好。”
  
  看着她坐到菱花镜前,慢慢打开妆奁,先打散长发,理顺,然后沾些散发着点点茉莉清香的发油往发上抹去。
  
  卓飞扬把玩着手上的清茶,目不转晴的欣赏着她舒缓而又透着风情的一举一动。这女人就像一杯酒,时间愈久愈觉得香醇醉人,而他是那个幸运的品酒人。
  
  = = = =

  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家家户户都贴楹联、挂红灯,到处一片喜气洋洋。
  
  不对,有一家不太和谐。
  
  冲天而起的烟火在天空绽放出绚烂的烟花,而扁太医府前的一大群人没有一个有心情抬头去看天空那一片美丽景致。
  
  卓飞扬懒洋洋的坐在轿竿之上,以手托腮,笑得很无害,“去跟你们老爷说一声,本王来接人。”
  
  仰头看到一片烟花散落,他笑道:“今年的烟花真漂亮:”
  
  “漂亮到让王爷纡尊降贵跑到别人的门前来欣赏?”
  
  轻柔婉约而又难掩浅浅揶揄的声音传入耳中,卓飞扬笑着看向扁府的大门口,“三丫头。”
  
  等到她慢慢走到自己身前,他先用力嗅了一下,然后满意的颔首,“很好。”是他买的茉莉香味儿。
  
  她准备上轿,当轿帘掀起的时候,她的眼睛倏地睁大,而后笑意从心底泛上脸庞,张开手臂道:“文生。”
  
  “姊姊。”银铃般的笑声顿时流泄在扁府门前三尺之地。
  
  看着她抱着弟弟笑逐颜开的样子,卓飞扬的心头有些酸,但是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看到她的笑颜、听到她的笑声就是对他最大的肯定了。
  
  “上轿吧。”
  
  “文生,来,姊姊抱你一起。”
  
  “不好意思,文生坐另外一顶。”
  
  “王爷。”
  
  “没得商量,本王已经破例了。”照他的计划,柳文生这小家伙应该在二十年后再出现的。
  
  柳丝雨只能无奈的看着弟弟钻进另一顶大轿,而某王爷则大剌剌的弯腰坐进了她的旁边。
  
  “起轿回府。”
  
  轿帘放下,轿内就是一个密闭的小小空间
  
  “谢谢。”
  
  “一会儿他师父就带他离开了。”
  
  “王爷……”她抿唇,声音变得清冷。
  
  他搂过她,贴着她的唇说:“你犯规了。”然后就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
  
  “今天是除夕。”
  
  “所以我让你见他了。”
  
  “以后呢?”
  
  “没得商量。”他拒绝得很斩钉截铁。
  
  “他会平安长大成人?”
  
  “当然会。”
  
  “那就好。”她闭起眼,靠在他的怀中不再说话。
  
  拥着她,嗅着她发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感受着两人相处的亲昵与温馨。
  
  “啊!”
  
  “怎么了,三丫头?”他一副无辜讶异的嘴脸,十分关切的问。
  
  “你咬痛我了。”
  
  “我最想做的事就是一口一口将你拆吃入腹。”
  
  听到这么露骨的话,柳丝雨反射性的要挣出他的怀抱。
  
  “再挣扎,外面的人会以为我已经忍不住开始吃你了。”
  
  她马上停止了挣扎。
  
  “你一直都是识时务的。”
  
  “而王爷的恶劣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是你先引诱我的。”
  
  “……”她不认为自己做过这种事。
  
  “用你那独特的音质引我上钩,你敢否认吗?”
  
  “我当时只是在孤注一掷,用自己的身家性命赌当朝九王爷的劣根性。”
  
  “本王有那么糟糕吗?”
  
  “相信我,只会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