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3-12

绯: 夜 71 - 完

(71) 进山

  第二日,东方才泛上鱼肚白,二人便匆匆向蝶音谷的方向而去。
  才进了山道,司空夜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寒征隆见状,干脆将她背在身上,放缓了速度向前走着。她趴在他背上,正凑近他耳边,道:“感觉到吗?”
  “有人。”
  “而且有很多。”她笑,他也在笑。
  这个感觉,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当他们还是孩子时,在雾漳林的那段经历。面对未知的陷阱猛兽,小小的他们手拉着手,一同闯过一道又一道难关。
  “怕吗?”他低声问。
  她摇摇头,搂紧了他的脖子。“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
  山道越走越窄,寒征隆不紧不慢的走着,尽管陡峭,却是极稳。四方窥视的眼睛紧紧的跟着。一炷香的时间,他走到了山道尽头。距上次的记忆,走过这片屏障般的树木后,是一片平坦的空地。如果来人为数众多的话,守在那里会是理想的选择。
  他放下她,两人对视一眼,微笑着走进陷阱的入口。
  不出所料,刚走进空地,人便如潮水般的涌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好几个抢了先机,挡在了山道口。那群人数量众多,等统统都站定之后,几乎有百余,将这小块空地围得水泄不通。司空夜眯眼看了,却是一群穿了汉家平民衣装的西域人,一个个虎背熊腰,力大无穷的样子,应是楼兰人无疑了。
  “想不到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罢。”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上方传来,两人抬头,果然是阿那衍。
  楼兰世子站在高处的巨石上,身后跟着神女阿那珞与大护法阿那飞琼。天已有一半放亮,粉紫色的朝霞升腾在天空,三人背光而立,看不清面目表情,却被镶上一圈金边,气势非常。
  “居然是世子,的确很意外。”司空夜微笑与寒征隆的手紧紧交握着,站在包围圈的中央。她着仰头注视高处的三人,寒暄一般的开口。仿佛此刻的气氛并没有剑拔弩张,而是阿那衍自远方而来只是为了探望,问候。
  “为了你,本世子连夜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这里的一百名勇士每一个都是我楼兰的骄傲,你是放弃抵抗乖乖的跟我走呢,还是让我的勇士请你和你身边的这个男人走?”阿那衍的双手紧握,一字一句的将这几句话自牙缝中吐了出来,如若将他的言语化为拳风掌力,此刻,只怕是早已经有人倒下了。
  当他说到“你身边的这个男人”的时候,阿那珞的身影摇晃了一下。
  “我两个都不选。”司空夜依旧神定气闲的开口,从容得,仿佛此刻站在高处的人是她,而被困的才是阿那衍。
  “本世子料定你会这么说。可如若本世子动了手,就别怪我不念往日的情分了。”阿那衍横眉怒目,抬起右手来正要指挥楼兰勇士行动,却被阿那珞扑上来,抓住了他那只即将挥下的手。
  “隆,你走吧,我们只是要抓司空夜罢了,不要留在这里送死,你快走啊!这里的勇士每一个都是百里挑一的,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她话尚未说完,已被阿那衍一怒之下狠狠甩了一个巴掌。可阿那珞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呼喊,依旧声嘶力竭的高声叫着,要说服寒征隆离开。
  面对阿那珞的嘶声呼唤,寒征隆只是回报以一个微笑,而两人交握着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了。
  司空夜笑问他道:“神女对你倒是真心。”
  “阿那衍对你何尝不是。”
  “这么多人,你打算怎么办?”
  “一刀一个,亦不过一百刀罢了。”他摇摇头,右手已抚上腰际悬挂着的泣血:“如果杀光这里的人我们才能够走过去,我不会手软。”
  将阿那珞推给阿那飞琼,阿那衍转身面对二人,居高临下的开口:“司空夜,本世子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要乖乖的跟我走,还是要我动手带你回楼兰?”
  “阿夜方才已然回答过,二者皆不是我想要的。”司空夜依旧摇头。
  阿那衍长长叹了一口气,怒目瞪视着空地中心的那一对璧人。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这样的二人站在一起,才是天地间真正的匹配,哪一个也没有辱没了哪一个,交相辉映,换了旁的任何人,都是不行的。这二人站在一起双手紧握的样子,叫人嫉妒得发疯。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他用楼兰语向空地上的人群喊了一声,众人齐声回应,纷纷拔出刀剑兵器。
  “世子且慢。”司空夜突兀的出声,叫他。
  “你终于知道怕了吗?你若求我,我会叫他们停手。”他湛蓝色的双目阴郁的锁定那个叫他恨之极又爱之极的女子,心中却始终存了一线希望。
  “阿夜只是想请教,世子是怎样知道我俩的行踪?”司空夜笑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打破他最后的幻想。
  阿那衍冷笑几声:“你机关算尽,怎么样也不会想到本世子会在这里摆好了局等候你,对不对?”
  司空夜点头,这是上山的唯一道路,即便知道是陷阱,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钻了:“阿夜自认为一切都做得万无一失,却不想还是叫世子跟了来。百思不得其解呢。”
  “你真以为本世子会蠢到去跟踪你那个冒牌货?”阿那衍的蓝眸中隐隐迸发出怒意,“在你心目中,本世子是这种蠢货,连自己想娶的女人都认不出来么?”
  “那不知世子怎能知道阿夜的行踪?”她一径微笑着,等待他的回答。
  “你曾经给大护法施了蛊,她回楼兰之后,慢慢便被长老们发觉了。你给她所施的血蛊乃以你自身鲜血所为引,长老只消下一个引路的蛊虫,我们便能够找到你,无论天涯海角。”他顿了一顿,“知道么?不论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够找到你。”
  “原来如此,真是想不到呢。”她一手捂着嘴,轻轻笑起来。呵呵,居然忘了这碴儿。因血而引路的蛊虫自然是有的,只是太过珍贵,极难炼制。不过看样子,他们也是近一两天才得到的,否则,天下武林大会上又怎能容她唱完这整出戏。倒是着实危险呢。
  “你!”看着她雷打不动的笑脸,阿那衍咬咬牙,“动手,男的就地杀死,女的活捉。得手者,赏黄金一百两!”


(72) 蛊神

  二人都是行走西域的好手,楼兰的语言自也是通的。寒征隆已拔剑在手,却被司空夜一手挡回。
  她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得到的声音道:“靠近我。”
  寒征隆是毫不犹豫的走近的。这女子不仅武艺与他在伯仲间,心计更是百转千回,既然她自始至终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必是有法子了。
  她伸出右手,缓缓向前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极慢,让在场的所有西域武士都误以为这是一个示好的动作。一时间不明就里,手上的动作却是慢了一拍。
  但是随即,一股诡异的血红色雾气自她的手中快速的升腾起来。初初不过一拳大小,颇似掌心的一销团火焰,但眨眼间却迅速燃烧起来,似有神技般,足足有了一人多高。
  在场诸人皆被这样的异像所震惊,几乎忘记了动作,愣愣的看着那熊熊燃烧的血红色烈焰。阿那飞琼满是震惊的喃喃道:“蛊神……”
  司空夜微笑着,眼中满是悲悯,映照了血红的光芒,那一瞬间似乎已幻化为火中神佛,庄严慈悲,但却比那火更妖艳。
  随即,她平摊的手捻出一个兰花佛指,血红色中立即隐隐露出金色光芒,氤氲着,移动着,而后凝聚成一道道光柱,越来越清晰了,却显出十三道苗文符咒的字样。
  空地上的楼兰勇士已被这诡异的状况惊呆,好些个跌落了手中的武器而不自知,口中不住的叫着妖术、幻象之类的词语。而巨石上的阿那珞趁着阿那飞琼闪神的瞬间,挣脱了她的钳制,惊惶的拜倒在地,口中用楼兰语大声呼唤着:“蛊神显灵!蛊神在发怒了!求蛊神饶恕我等……”
  楼兰人听了,有一小部分亦跟着拜倒在地,不住的磕头。阿那衍见状,狠狠推开阿那珞,冲至巨石边缘,大声喝道:“统统给我起身。这妖女所施的乃是幻术。我楼兰蛊神岂是这种偷盗的女子所能够操控的!都给我起来!抓住她的人,我赏黄金一百两,再加五百头羊,一片草原。”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楼兰勇士们纷纷持起刀剑,向二人逼近。寒征隆早已经见识过她施蛊的盛况,这一次的声势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浩大,明白自己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只是手搭住泣血的刀柄,警惕的注视四周。
  楼兰人的包围圈越缩越小,司空夜长长叹息一声,低声念诵符咒。无人能够听明白的苗语在此刻更似是神的呓语一般,明明她只是微微动了嘴唇而已,但在场者听来,声音却逐渐逐渐的增强,洪亮到几乎要用手遮住耳朵,最后的声音已仿佛天降惊雷,将大地都震动了。
  楼兰勇士一个个放下了兵器,以双手遮耳,但却仍旧阻隔不了那震耳欲聋的声音直直回荡在脑际。那声音仿佛似魔咒一般,较弱的几个已经伏倒在地,浑身抽搐。
  最后,声音终了,空地上所有的楼兰勇士都已倒地,失去知觉。而始终维持着一人多高的血红色火焰,在刹那间灰飞烟灭般溶解在空气中,一层淡淡的红色烟雾笼罩在空地上。而较高处的阿那衍却在阿那珞与阿那飞琼的拉扯下,狼狈的逃向更高处,逃过一劫。
  “本世子以真心待你,你为何要如此利用于我?”
  空气中远远传来阿那衍几乎是悲怆的叫喊,司空夜的表情在一刹那是有微微动容的,但是,她的嘴唇嚅动了几下,仍是没有说出话来。
  始终站在她身后的寒征隆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因两人站得极近,他没有沾染到蛊毒,但是置身于包围圈中,仍旧感受到了那连大地都震颤的天雷巨声的威力。“你没事吧?”
  她摇头,缓缓的开口,那声音却冷得不像是她自己的,“这些人,以后都废了。”
  “怎么会?刚才难道不是王蛊所造成的幻象吗?我以为这些人只是被震昏了。”他皱起眉头。
  她依旧轻轻摇头,一直摇了许久,才虚弱的开口:“所以说,这是不祥之物。当我释放血色火焰的时候,蛊毒已经四散到空气中,钻进他们的身体、头脑,从内部破坏他们的神经,所以,轻微的诵经声在他们听来,可以撕心裂肺,震碎他们的心脉。所以说,他们是已然被毁了。即便能够醒来,也已经废了。轻则痴傻一世,重则癫狂致死,”
  她顿了顿,仍没有回身,自顾自的说下去:“原本我也没想到它竟有如此可怕。但是你记得吗?在大漠中天狼寨来袭时,那个单独闯进营来的匪徒?”
  “老五验尸的结果,是他自尽。除了你以外,我的确找不出合理的解释。”他点头。
  “我猜测那次的袭击是一个幌子,为的就是让他来试探我。”她顿了一顿,似在极力平复情绪:“因为我发现他在我的营帐里等着我。所以,我拿他试了,而仅仅下了一个迷神蛊,他便迷失了心智,在营中游荡,最后挥刀自尽。”
  “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所以说它不祥。幸而楼兰人不知如何使用,但如若被有心人得到了,不知道要祸及多少无辜百姓。所以一定要将它毁了。”
  “你在动手前已知道他们的下场?”
  “嗯。”
  “我说了,以后一切有我。”他自身后搂住她,感受着她苦苦压抑却仍旧禁不住的颤抖。
  “你不应为了我而造如此杀孽。这本是我的使命。”
  “你杀与我杀,可有何区别?为了你,你知道,我什么都做得到。”他叹一口气,温热的手抚过她因颤抖而尤其显得单薄的肩膀:“既然这是你的使命,那就抱着你的信念继续走下去。不要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即使下地狱,我也会陪你。”
  她听了,低下头,温暖的微笑起来,她转身看进他墨色的双眼,正想说什么,却发现他突然大惊失色:“你的眼睛……”
  她诧异的伸手轻抚眼睑,心中却突地跳出当初许枯阳对她所说过的话来,遂问道:“是不是变了颜色?可是淡了?”
  “是。似浅色的茶晶。”他的手温柔的拂过她双眼,眼中满是不舍,“是施蛊的后果?”
  “是。”她自嘲的笑,“据鬼医所称,当颜色至全部透明时,我便不行了。趁现在现在我尚且还能够走得动,快走。”


(73) 武者

  才离开空地半炷香时间,已听到背后有细微的脚步声。两人诧异的对视,不知又是哪一路追兵。
  正想寻一个隐蔽之处躲藏起来时,一道阴风吹过,几个黑影似兽一般,在树丛间飞速掠过。他们定睛一看,那些似人非人的黑影却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一队共九人,一字排开站定在二人面前。东瀛忍者装扮,黑布覆面,仅仅露出一双双闪亮的眼睛。统一的黑色贴身和服短衣,外罩深茶色夜行衣,上身的皮质紧身背心上悬挂护胸镜及钢纱衣,双手与小腿分别绑上了正式战斗时使用的胫当和笼手。
  这队人马昂首站立于羊肠小径中后,四周围的空气亦似感染了他们似刀锋一般锐利的的黑暗冷酷气质,显得愈发苍凉颤栗。
  正当二人心中暗自计较于这队东瀛忍者的来意时,队伍正中的一个迈开步子,走到二人身前两丈远的地方,站定。
  仅仅是小小的几步,便已经能够看出此人的风格,坚忍,寡言,冷酷,这几步,更像是自地狱深处浴血走来,遇神杀神,遇佛弑佛。相比于其他八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此一人的气势更是个中的至高境界,仿佛只要靠近他的身边,便如同跨进死亡的黑暗世界般恐怖。
  尔后,司空夜有了动作。她缓缓的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起初尚不确定,随后,愈走愈快。寒征隆在原地没有动作,牢牢的盯着那人,右手按在泣血刀柄,蓄势待发。虽不明白她的动机,但是以往她走的每一步,似乎都计划得天衣无缝。所以,他选择暂时观望。
  司空夜在离那人一步之遥的地方停步,与那男子对视,而后绽放出微笑,全然且毫不设防的微笑。那男子也有了动作,伸出双手,作出拥抱的动作。她扑进他怀里,与他紧紧拥抱。
  她叹息似的开口:“你不该来这里,阿昼。”
  寒征隆亦松了一口气。
  江莲昼一手扯下面罩,露出谪仙般瑰丽无瑕的容貌,儒雅谦和的微笑在他玫瑰色的唇角绽开,仅仅是一瞬间,这个浑身散发出黑暗气息,仿佛来自地狱底层的男子,摇身一变为云端中翩翩翱翔的仙人。
  而他背后的一排八人则整齐划一的跪地,行东瀛大礼,齐声称呼:“二小姐。”
  温文的笑容随即凝结,江莲昼放开拥抱孪生妹妹的双手,好看的眉皱起:“你好大的胆子,嘴上只说去西域游玩,居然瞒着我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只身犯险,身怀恶蛊,还功力全失,招惹晋王。若非前几日的武林大会被我撞到了,你还想把我蒙在鼓里吧?是不是想被人把骨灰回玄机岛,才让我知道真相?”
  司空夜只是笑。江莲昼的一贯措辞都是尔雅有礼,就此番的言辞看来,怕是气得不轻。
  “寒兄。”叹口气,他将目光转向寒征隆。
  “江岛主。”寒征隆走上来向他点头示意,目光则带一点不自然的落在他的手上,那只手正亲密的搂着司空夜。
  “舍妹一路走来,仰仗寒兄的照料了。”
  “客气。”
  “我这妹子虽说长得标志,不过脾气古怪,自小舞刀弄剑的,不知妇德为何物,还专门嗜好喝酒,更是要不得……”狭长的眼啜着笑意,一五一十的数落孪生妹子的不是,大有滔滔不绝之势。
  “江莲昼!”被数落的那个终于听不下去,难得的变了脸。
  但寒征隆却是一副于我心有戚戚焉的样子,看向她的表情里是满满的纵容。江莲昼将这一切看进眼中,了然的微笑。
  “既然寒兄不嫌弃,舍妹的将来,也劳烦寒兄多费心了。”话音落了,不理会司空夜的抗议,江莲昼向他深深的一揖。
  “应该的。”寒征隆了然的微笑,郑重其事回礼。
  而后,对一个女人的责任似乎就此从一个人转移到了另一个的身上。
  “时间不多,你们赶紧上山吧,这道山路,我会为你们守好。”隐去了郑重的严肃,温文的和蔼笑容又展现在江莲昼的脸上。
  司空夜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阿昼,你要小心。”
  江莲昼没有言语,只是莞尔微笑着,挥手示意他们快走。尔后,他戴上面罩,只一瞬间,那块明媚得仿佛能够隐隐听到仙乐飘飘的幻境,已转化为混沌迷失的地狱幽界,那个云端的羽衣仙人,摇身一变成了那个世界的黑暗之源,那个残忍冷酷的地狱修罗。
  “这次,南的嘴巴太不牢靠了。”边走着,司空夜边摇头念叨:“怎么什么都跟人说了呢……”
  “你嘴里的别人,可是我与令兄?”他好笑的提醒她。
  “可不是……”她尚要接下去,却看到他不满的眼神,遂笑了出来,“你倒也罢了,只是,这件事情,我真的不愿牵扯到阿昼。我几乎以命相搏,若他早知道了,只怕是要拿自己的命来替的。”
  “那的确怪不了南,看令兄今日的架势,的确是要以命相搏,保你的平安了。”那个一向如同白莲般纯净剔透的温和男子,他的另一面,竟有如地狱的厉鬼。这事若是传到江湖上,该是没有人会相信的吧。那八名东瀛武者,一看便知是玄机岛主耗尽心思所培养出来的,此刻竟为了妹子而倾巢出动,毫不吝惜。不能小看双生子之间感情。同理,一个如此尽心回护,另一个也是全心回报。“他那个样子,只怕南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了。”
  “呵呵,说得是呢,我好多年都没有看到他那个样子了。” 她听了不由得笑出声来。上次,是娘亲去世,江展鎏万般阻挠她离开玄机岛的时候。他为她所作的,太多太多了。“那么你呢?用了什么方法,让南和盘托出的?”
  “我若想要知道那件事,她自然必须说出来。”寒极门主轻哼一声,神态里满是志在必得。
  “所以说南啊,人一凶恶就什么都跟别人说了,赶明儿可别让晋王找上门去了,也统统都说了噢。”
  她说得轻巧,可无心之言却让听者心中极不是滋味。狠狠抓紧了与她交握的手,沉声开口:“怎么晋王也成了能与江岛主相提并论的人了?”
  “诶?”她的注意原本被手腕上突来的压力所吸引,乍闻这言语,似乎听出些不寻常的意味来,随即顽皮一笑,直面怒目而视的男子,“自然的,他可是你师父临终前遗命,与我焚香结拜的义兄啊。”
  “你敢……”心中始终记恨着的男子一手别过她的脸颊,照准那张诱人的嫣唇,狠狠亲下去。在虎丘山庄时她与晋王之间的亲密,即便明明知道那是为了演好这场大戏,他仍是嫉妒得几乎不能自已。
  这个女人,始终只能是他的。


(74) 蹊径

  照既定行程,一个时辰之后,两人站定在一堆稍显凌乱的巨石前。这曾经是一个古怪诡异的迷阵,用以保卫玉离禅隐居的蝶音谷。尔后,被不谙破解之术的寒征隆以南魂泣血所毁。大约这迷阵是以罕见的巨石所搭建,在这山野之巅不易寻找,修复不易,是以将近两年过去,居然还是废墟一堆。
  只是……
  “这石阵被重新摆过了?”他不太确定的问道。他明明记得当年这石阵为他所破之后,便成了一堆无用的废墟,但是眼下,虽是破碎的样子,却又隐隐有些不同寻常的奇特感觉。这些奇门遁甲之术太过玄奇,他只是略略嗅出些不同寻常的气息,谨慎起见,不敢冒进。
  “嗯。”司空夜一反常态的凝重,轻蹙着眉细细端详着石阵的排列布局。“与上次的不同,这次的阵法很怪。”
  言毕,一语不发的独自立于阵前,约莫沉吟了有半炷香的时间,她得出结论:“这是师伯给我留的讯息。他将毁坏的石阵残余部分重新排列,成了一个死阵,没有生门。但凡踏入者,皆无路可退,只能被困等死。真正懂一些周易门道的术士便能够看得出来,这石阵万万进不得。如此看来,他会摆出这样的阵势来,必定是有强敌来犯。”
  “看样子是早来了,不过被这石阵挡在外头。这山上不太平。”寒征隆颔首,“除了西域楼兰国教走脱的三人,被调虎离山的晋王,看来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第三方人马已经早一步到了。在大漠里,你不是早已感觉到了?”
  “可不是,你都替我打退了他们好几次的试探。”她点头表示赞同。
  “我想早在杭州碧澜苑那时候,他们便已经开始留意你的动向。”他回溯以往,得出结论:“等知道你的目标,便打算来个渔翁得利。后来商队里防得太严,他们便一直在窥伺,现在便是机会来了。只是此刻你我也一同被石阵所挡,进亦不得,退亦不得。该怎么办?抑或你二人早已商量了别的对策?”
  “呵,人么,自然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媚眼如丝的女人带些得意地笑,“早防着有这手了。十方矩阵在蝶音谷的后方,原本入口在谷中,但是师伯在这十几年里,又另外在山崖那边开辟了一条新路,我们快走。”
  二人顺原山路返回,又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才终于又回到了山腰的三岔路口。已是隆冬,再不多几日便是正月了,铁灰色的天际闷闷的,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层雾气,烟烟袅袅的回荡在青灰色的山水间。远远望去,远近的几个山头都似在云海雾涛中沉浮着。
  只要拐进一旁的岔路,便可看到一块突兀巨石,几乎高耸入云。玉离禅所开辟另一条到达十方矩阵的路边隐藏在这里。二人正要转进去,却听到一声呼唤,迅速转身,见晋王秦思怡面色不善的伫立在道路一旁。
  许是没有料到他出现的如此之快,两人着实愣了一愣。
  “师兄……”征隆先开口,声音里是隐隐带了些无措的。但他仍是踏前一步,将司空夜挡在背后,警惕的看着秦思怡。
  “果然是你。” 他冷笑着,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而后,停驻在两人十指交握的双手。那一刻,他眼神中所流露出来的,是毫不加掩饰的伤痛:“一开始还装得挺像回事儿的。什么要向洛尚书家的三小姐求亲,什么将盟主之位让给大师兄,原来目的只是要稳住本王。你那套变了味儿的寒家刀法使来,还真是似模似样的,枉费本王与你自小相识,若非最后你使出那招‘联翩万马’,本王还真以为这蒙面男子是你家里兄弟。”
  “联翩万马”,秦悲月晚年独创的绝技,讲究的是以一敌百,以仅仅一人之力,在一瞬间爆发出足以抵御多人围攻的力量,以突破重围。练成这一招所需的不仅仅是扎实的基础,深厚的功力,更要求有超乎常人的悟性。是以,秦悲月授于十三名门徒,而练成的,仅有穆东峙,秦思怡与寒征隆三人。
  “师弟,真是好耐心,好演技。”秦思怡一一列举之前的事例,说出一桩,神色便冷几分。等到他结束,原本显而易见的伤痛已经一分一分收回。尊贵的薄唇弯出一个冷厉的弧度。“为这样一个女人背叛我,你是下了大决心了呀。”
  “是。”与秦思怡不同,每听他列举出一个例子,寒征隆的神情却反而轻松一分。面对他的质问,他只是简单的回答,坚定的与之对望。
  “你知道你会失去些什么东西么?”秦思怡阴狠的问。
  “是。”
  “你的家人,你的兄弟,你寒极门上上下下千余人的性命,你也不管不顾?”
  “师兄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若非师兄的提携,寒极门这些年来的扩张亦不会如此。本就是师兄给的,师兄拿走,天经地义的。只求师兄为我寒门留下几亩薄田,叫我门中老弱病残可有处安置。”他坦然地开口。这个时候,他想他终能够理解傅归鸿当时的心境了。
  舍了她,得了天下,有何用?
  “好一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秦思怡冷笑一声,“不过,你私自带走的这个女子,她所携带的东西危险之至,稍有不慎便有倾国之危。你的所作所为,实在居心叵测。”
  “原来师兄不愿如此简单的放过我。”寒征隆亦冷笑。
  寒极门,他是笃定秦思怡不会动的。北原寒极门几乎已经掌握了大半个北方的命脉,如若在顷刻间颠覆,其直接影响的,便是天朝国力。就算他晋王有心要接掌,亦不是一朝一夕可得。毕竟,他在离开的时候便已经给寒极门上下留了命令,一旦他出事,便由寒征宇继任门主之位。寒征宇,天下第一谋臣岳清秋的高徒,与朝中各位权臣的交情亦是不薄。想要在他手中讨得便宜,并不是如此轻易的。
  所以,秦思怡只能对付他一个人。
  “先父曾说,你与我在悟性上最是相像,整个神隐门乃至整个天下武林都难寻敌手。说起来,我们似乎都没有认真切磋过。”他踏前一步。
  这认真切磋,自不是点到即止。秦思怡咬牙切齿的样子,似乎不决出生死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爷,阿昼在哪里……”


(75) 血焰

  寒征隆正要应声,身后却传出一个轻如蚊讷的声音。在正常对话中都安安静静的司空夜,在这个时候插嘴,那声音,几乎是虚弱不堪的。
  听了她的问话,寒征隆猛然想起,上山的道路只有一条,由玄机岛主江莲昼与他的东瀛忍者守着。以刚刚他的态度来看,定是不会放过任何想要上山之人。除非他死了。
  除非秦思怡会飞,否则绝不可能绕过他。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头一紧。
  定睛望去,秦思怡的样子并不寻常。刚刚许是太过诧异,并没有留心。
  他是一个人,不仅贴身护卫青翰不曾出现,连从不曾离身的隐身护卫并没有随侍左右。真真正正的孑然一身。而且他身上的衣物虽光鲜依旧,但仔细辨认便能够看出,他的确是与人动手了。适才说话的时候,他的气息听似平缓,但注意了,就能发现他其实是在硬撑。
  在这之前,他分明是有过一场恶斗。除了江莲昼之外,不做其他人想。这一点,司空夜只怕是早就发现了。
  但是面对司空夜的问题,秦思怡的反应却是一反常态的沉默。
  “我在问你话,回答我,阿昼在哪里?”她一步一步的自寒征隆身后走出来,面对着秦思怡。“你把他怎么了?”
  “阿夜。”寒征隆上前一步,略带不安的开口。
  她的样子看上去很虚弱,脸色亦是极差。不同于刚才面对强敌时的坦然淡定,此刻的她双眸中所闪现的,是一种所谓焦虑的情绪。她轻轻颤抖着,皱着眉,微微摇了摇头,艰难的开口询问。那声音里满是不确定,或者根本不愿相信。
  “他……”晋王的双眼闪了一闪,亦奇怪的欲言又止。
  “秦思怡,你究竟把我哥哥怎么样了,回答我的问题!”她的声音几乎带了哭腔,柔弱并且无助的样子溢于言表。而后,这个人剧烈的颤抖起来,一股血红色的光晕自她周身升起。“阿昼……阿昼他……”
  从一开始轻柔的低喃,她的声音随着身边的血色光晕逐渐增加,到最后,变成尖锐凄厉的尖叫,似痛苦万分,噬心腐骨。似刚才被楼兰人包围时一般,那血红色的光晕亦逐渐增强,急速变成熊熊燃烧的火焰,随着她愈发痛苦的尖叫呻吟声,燃烧得愈发炽烈。
  这异象令在场的两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阿夜,你怎么了?”寒征隆上前几步,亦不理那火焰是否幻象,是否能够将人灼伤,更不理那蛊毒是否可怕到沾之即亡,他只是伸出双手,将蜷缩在地上颤抖的她紧紧抱在怀里。这绝不是因为获悉孪生兄弟的噩耗而产生的反应,一定是别的什么?难道许枯阳的预言错了,她的双眸一旦转为淡淡的茶晶色,她便已然支持不住了么?
  秦思怡在两步之外,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前所未有的幻象。在司空夜倒地的那一刹那,他亦似飞一般扑了过来,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女子,同样牵动着他。但是在这熊熊燃烧的血红色火焰前面,他始终是迟疑了。
  似鲜血在燃烧一般的火焰中,紧紧依偎着的两人,那景象,诡异之极,亦圆满之极,仿佛就这般焚尽了,便是天荒地老。那两个人的世界,旁的人真的进不去了。能够为她做到这一步的,居然只有他。
  “王爷恕罪,老朽来迟。”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许枯阳自他身后的丛林中略显狼狈的现身。
  “这……”他一见这异象,大惊失色。也顾不得与秦思怡行礼等诸般礼节,随即奔向二人。“寒门主,司空姑娘这是……”
  “突然间便这样子了,没有征兆。难道是她体内的百年王蛊已不受她的控制了?”所幸这火焰只是幻术,亦没有毒性,两人虽看似被熊熊烈焰包围着,实则并没有伤到。寒征隆只是一筹莫展,此刻的他,除了将她紧紧拥抱之外,做不了别的任何事。
  许枯阳皱紧眉头,靠近两人,迅速掏出怀中的金针,向司空夜眉心中那一点扎去,十三针之后,那血色的火焰奇迹般消逝在空中,被包围在火焰中间的两人这才显出原本面貌。只是,司空夜仍蜷缩成一团,双手抱头,似头痛欲裂。
  见了这样的情景,许枯阳迅速做出判断,这个一贯仙风道骨的老者第一次将白眉锁得如此之紧:“的确是王蛊挣脱的征兆。”
  “怎么会?”寒征隆秦思怡同时出声,一个大惊失色,一个,大惑不解。
  “以老朽所见,现在的情形,应是有蛊反噬。以前为她所下蛊之人,正在想办法破蛊,蛊力反噬,故此她本身用以束缚百年王蛊的蛊不安稳了,百年王蛊便随时有可能挣脱而出,到时就危险了。”许枯阳双眉紧锁,却丝毫不避讳秦思怡在场,道出百年王蛊其实在司空夜体内,而非金风玉露鼎中:“这下,却是棘手之极了。”
  “先生可有方法?”寒征隆一把抓住许枯阳的手腕。
  “破除方法么自是有的。须得找到是哪一味蛊反噬,找到那中蛊之人,在他完全破了蛊术之前,杀之。”许枯阳缓缓摇头:“但说来简单,真的要做起来,却几乎不可能做到。……虽然老朽可在此尽力拖延,但至多只能有一个时辰。像司空姑娘这般巫蛊之术已达大成者,所施之蛊又何止百十,天下之大,又有哪一个知道究竟是哪一个,现下又在何处……”
  他没有接下去说。一个时辰,几乎连清凉峰都下不去。
  “难道,没有别的法子?”开口的是秦思怡。他不是蠢人,自其它二人的对话中便依稀猜出个中缘由。但是,却也来不及怪罪谁的隐瞒。他亦蹲下身子,几乎赤红了双眼,急切的询问。
  司空夜又似极其痛苦的呻吟几声,汗水浸湿了头发,整个人蜷缩得更紧了。寒征隆将拥抱她的手又收紧几分,满含期盼的抬头:“许先生……”
  “请恕老朽无能为力。”许枯阳低下头,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那么,她会怎么样?”饶是泰山压顶亦面不改色的秦思怡,此刻亦乱了方寸。
  “好一点,仅仅被蛊力反噬,许是她所下之蛊的双倍力量,或者,十倍,总之,如若老朽在场,便有一线生机。差一点,便是王蛊一同挣脱,则必死无疑。”鬼医许枯阳的声音亦带着满满的无奈,虽有满腹学识,临到用时,却也无法再改变什么。


(76) 反噬

  就在三人束手无策痛心疾首的时候,司空夜的颤抖和呻吟却渐渐的减缓,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亦有好转,奇迹一般的,一盏茶时分后,她竟渐渐的恢复,半睁开泪湿的眼睛。
  几人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她却先行有了动作,一把牢牢拽住秦思怡的衣角,动了好几下嘴唇,才发出一点点破碎的声音:“阿昼……”
  “江岛主没事。”在秦思怡尚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许枯阳轻轻的开口。而司空夜却执拗的拉住秦思怡的衣角,固执的望着他,非要他开口承诺。
  “他没事,我没有杀他。”
  待晋王秦思怡信誓旦旦作了亲口允诺,她确信无疑,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合起双眼。
  在许枯阳的指导下,寒征隆为司空夜运功调息,之后再施针进药,约摸半个时辰之后,她终于能够如常行走。只是,自此她的双眸,却又从原本淡淡的茶晶色褪变为几乎通透的一汪纯净,一眼看去竟是妖异非常。只是见了这异常的状况,许枯阳却并不以为奇,似早有准备般,只是递上两片薄薄的黑色水晶片。
  “不知先生是如何得知我二人身在清凉峰?”收功之后,寒征隆不经意的问起。因许枯阳这些年为秦悲月治病看诊,与寒征隆亦是熟识,所以他敬称他一声“先生”。
  “司空姑娘这次倒是步步为营,一不小心便着了她的道儿。”许枯阳笑骂,“本已是打算向南追去的,后来老朽多长了一个心眼。因平素也粗通巫蛊之术,便寻来一味引路的蛊虫,循着姑娘的血气儿,一路追来。”
  “竟是和那些楼兰人一样的法子。”
  “说到这里,姑娘方才可是施了蛊?”
  “是。”司空夜点头。不只是何原因,自刚才起,她就显得异常低沉。
  “难怪。”鬼医摇头晃脑,思索了一小会儿:“本来,以司空姑娘的造诣,所下之蛊的确不可能如此轻易被破。百年王蛊虽霸道,但如若有老朽的金针加持,可保半年无恙。只是她自身所修炼的蛊,亦仅仅够封印住百年王蛊。”
  “那先生的意思是?”寒征隆发问。其实不仅是他,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对司空夜奇迹一般的好转百思不得其解。
  “方才老朽随王爷上山时,见到那些昏迷的楼兰人。如若他们是因中了司空姑娘所下的蛊而昏迷,那一切便有解释了。一次震昏百余名彪形大汉,自然消耗巨大。所以会被人乘虚而入,在她自身虚乏之时破蛊,才有了反噬这一说。”
  “原来如此,那么是否最终因为先生的金针,令蛊力充盈,而破蛊之人只能无功而返呢?”思索了一下,秦思怡开口。
  “是否因为老朽的针灸,尚不得而知,只是,以现在的情况看来,破蛊之人的确没有得逞便是了。”许枯阳点点头,得出结论:“许是冥冥中自有老天保佑。只是,但方才催动体内蛊力,耗费太多,已失了半数,现下又被蛊力反噬,故此,双目的颜色几近透明。依老朽所见,司空姑娘在两个时辰之内尚能无恙,一旦时间超过,则……”
  “两个时辰,够用了。”寒征隆点点头,转向秦思怡:“师兄一同去?”
  深吸一口气,似在平复自己的情绪,而后,秦思怡郑重点头:“销毁百年王蛊,我必须在场。”
  经过刚才的一番危急,那股冲动已然平复。他原是答应了江莲昼不为难他们的,只是,在见到那两人手拉着手时,理智全数崩溃。那一眼,足以让他明白一切的来龙去脉。
  这两个人,一起背叛了他。想到这里,双手猛地捏紧,指尖几乎扣进手掌心里。
  “不是。”司空夜低哑的声音突兀传来,打破了几人不同的思绪。
  “姑娘何出此言?”先开口的是许枯阳。
  “想要破蛊之人,并不是没有得逞,而是她死了。”她敛着眉眼,看不出情绪。
  “作为蛊主,姑娘可以感应得到?”鬼医颇为好奇的询问。作为蛊主,施蛊之人竟能够遥感到对方的生死?这倒是颇为有意思呢。
  “不是。”她摇头,用低哑的嗓音平静的叙述着:“能够反噬的蛊,都是苗疆秘术最精妙的部分,顶峰之作,其本身亦很危险,所以,我极少滥用。自练成到现在,总共只施过一次。那便是两年前在香泠阁时,给阿那飞琼所下的忘情蛊。此刻会反噬,那便只有一个解释。她已经遇到我要她忘记的那个人。而我最后之所以没事,是因为那个人,赶在她想起来之前,杀了她。”
  说到这里,另外几人都沉默了。阿那飞琼,江湖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所思念的人是谁。这痴心女子,就这般,死在她心爱之人手中了?
  “他为了我,杀了他在这世上唯一不该杀之人。”
  ***
  第二条上山的道路在悬崖边,以接近垂直的坡度开凿出一层层阶梯,依靠一根粗韧的藤条为依托,逐渐往上攀登。一行四人的轻功都属上乘,司空夜在他们的帮助下,并没有很困难的上了悬崖。
  悬崖上便是十方矩阵。约十丈大小的空地,被刀削一般的崖壁三面包围。
  无法形容第一次到这里的感觉,这个地方,该是得到天地厚爱的,生长在这里的植物居然长盛不败,在这隆冬时节里,依旧郁郁葱葱。并且,看似简单质朴,却偏偏每一块石头,每一棵草木的生长,都好巧不巧成就了这块至阳至刚的宝地,没有一丝一毫的人工琢磨。站在阵外,已经能够感觉得到一股自阵中发散出来的阵阵热浪。
  秦思怡寒征隆二人皆是修习刚猛一派的内功心法,因此踏入这自然的阵势内,顿觉精力充沛,方才因攀爬而产生的酸痛皆不见踪影,丹田中隐隐有一股阳气大盛。
  “本王竟不知道,原来,许先生亦是修习阴柔一路内功心法的。”秦思怡开口,“这样子竟是与义妹一模一样呢。”
  司空夜修习相思林内功心法,走纯阴一路,不适尤其明显。却没想到,许枯阳亦是相同,两人都明显表现出面色潮红,虚汗不断的症状。
  “呵,有阳必有阴,世间事总是生生不息的。”许枯阳轻笑,自袖中掏出药丸,给自己和司空夜分别服下,两人的脸色随即好了不少。
  “那么,义妹接下来要怎么做?”秦思怡双手抱胸,环顾四周。
  “不如,先请崖壁后边的朋友出来叙叙旧吧。”司空夜与寒征隆交换了一个眼神,朗声开口,声音传遍了整块空地。


(77) 故人

  话音落了,一个声音先行回荡在空地上方。“司空林主好耳力,怎么知道本座隐身在此?”
  阵中诸人皆不动声色,只见石壁之后缓缓踱出一个年轻的金袍男子。不同于帝王龙袍的明黄色,此人身上的金袍似乎真的是用黄金织就,颜色稍暗,却光芒璀璨。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寒征隆开口。而秦思怡却像是一个真正的旁观者一般,双手抱胸,淡淡看着,不置一词。
  “金缕宫,关翼。”走得近了,发现这男子着实年轻,恐怕尚未及弱冠之年。五官虽还透着稚气,却已经生得极俊秀亦极妩媚,眉眼间更是时不时透出一股淡淡的煞气。
  三十年前,被中原武林正道剿灭于墨玉山巅的金缕宫主,便是姓关的。世间传闻,此人相貌俊美,勾魂夺魄,雌雄莫辨,武艺高深莫测,且生性狡猾多疑,随性嬗变,行事阴狠残忍,只因野心太大妄图颠覆中原武林,这才招来杀身之祸。但总结下来,倒是与眼前的少年的确颇有相符。他的称谓中既没有其他头衔,那么,定是新的金缕宫主没错了。
  “不是叫子桓么?一向都喊我江姐姐的,怎么又叫司空林主呢?”司空夜挂上一个明媚微笑,朗声说道:“这时候怎么倒生分起来了?”
  关翼听了,稍稍愣了愣神,旋即又微笑起来:“倒是叫江姐姐笑话了。子桓是先父所赐表字,卫姓乃是关翼母姓,出门在外诸多不便,关翼便寻思着叫了这个名字,和司空林主自称姓江倒是一个道理。”
  “呵呵,好一张伶牙俐齿。”司空夜摇头低叹,“这一路从大漠走来,还要多谢子桓你的照料。只是不知,你一路追来这里,又所谓何事?”
  “我金缕宫的圣物金风玉露鼎尚在江姐姐手里,算算江姐姐也用得差不多了,想先讨回来。”年轻俊秀的小脸上顿满让人不忍拒绝的甜美笑意,关翼自信满满:“不知姐姐可方便?”
  “呵呵,借用了这么久的确是过意不去。不若这样,三日之后我派人送至你指定的地点。只是,”司空夜回以更温婉的微笑,“子桓你这么兴师动众来到这里,难道就为了这个么?”
  “江姐姐果然了解我,所以,我的意思是,现在,立即交还予我。”
  话音落了,司空夜等人倒是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幸而她几近透明的双眸已被黑色水晶片所盖住,又令旁人看不出端倪。金缕宫主理所当然的以为百年王蛊是被封印于金风玉露鼎中。他口中所说的立即交还,那便是要将王蛊一并带走了。
  “原来一路上的次次试探,都是为着它呀。你倒也煞费苦心了。”她摇头。
  “说起这个,我倒是相当好奇,江姐姐是什么时候看穿的呢?”关翼自问一路上所做,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竟然立即就让她看穿了。这倒是着实的一个打击呀。
  “这一路上,你总共做了三次小动作。第一次是沙匪来袭,在外,有黑衣十骑在外阻挡,在内,寒家商队全民皆武,不可能有漏放任何一个沙匪入营。可偏偏我的营帐里便有一个,功力还不弱,那我想,如果不是巧合,便是我被盯上了。所以我在营里打探,新入营的并不多,而与我最接近的,便是你。这应该是第一次的试探,看我是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对么?”
  关翼听了,抿抿唇,不住的点头,并不说话。
  “之后在扬谷镇,你故意引我去偏僻的街道,而后与我一同遇到那两个泼皮无赖。我猜,你是想看看究竟那个自尽的沙匪是不是出自我手。所以,那时候我跌倒,你以为我昏迷了,可实际上我没有。所以,我就有幸看到了接下来的有趣画面。你先是点住那两个泼皮,再四下里呼救,等感觉有人来了,再点开。就好像我刚跌倒一样。”
  “呵呵,我还不舍江姐姐这样白玉一般的人儿被那两个莽汉子给唐突了,却不想,竟然就败在我这妇人之仁上头。”关翼自嘲的苦笑,“你这女人,怎么对自己就这么心狠呢?”
  那个时候,她跌在地上,他猜,有可能,她是故意的。他本想不管,任那两个醉汉欺身上前,看看被逼上绝路的她究竟是怎样的反应。可是,当那两双猥亵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刻,他改主意了。那样绝尘的女子,不该被这些粗鄙的东西玷污。
  一念之仁,一溃千里。
  “不管怎么说,那一次还是要谢你的。”她向他点头致意,又接下去说:“所以,你还是没有试探出我的底细,所以第三次,你决定玩场大的,召集了很多人,三教九流,让钉子们先将黑衣十骑引开,而朝歌殿右使,却仍是向我的营帐去的。”
  “却不想江姐姐你实在机警,居然用火石桐油做了这么一个机关,将营帐一把大火烧了,引来商队主人,还将本宫右护法的令牌一并夺走,彻底暴露了我们来自金缕宫的底细。”关翼摇着头,脸上的苦笑更深了几分:“本座亲自潜入寒假商队,对江姐姐你鞍前马后的服侍,竟还是探不明你的底细。而之后你与原婆婆形影不离,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入了月宛镇,我正想约你去市集,好趁机将你带走,却没想到你先我一步消失踪影,无影无踪。至此,关翼的这片苦心算是统统都白费了,实在佩服之至。”
  话到这里,秦思怡却莫名笑出声来,引来众人的注视,他冷冷笑着,一边不忘揶揄:“原来义妹爱偷跑已成了习惯,看来本王并不是第一个尝到这苦头的。”
  司空夜一愣,没想到他会扯到这里去,但一回头发现寒征隆亦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也抿嘴一笑。
  “不过,”关翼又开口,“本座在这里还要多谢王爷。”
  “嗯?”秦思怡狭长的单眼冷冷瞟向金袍青年,尽显王爷架势,没有言语,静待他下文。
  “江姐姐为了鼎里的东西,一路上步步为营,连连算计,想来也没有这么简单一并交与本座,”他顿了顿,见秦思怡挑了眉,一副不屑的表情,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本座在来的路上,捡到一块筹码,不怕江姐姐不给,倒是尽拜王爷所赐……”
  “你究竟想说什么?” 不耐烦听他下文,秦思怡打断他的话。旁边的司空夜等人亦一脸不解。
  关翼抿嘴一笑,故作架势的超石壁后轻轻击掌,两个人抬着一样什么物事走了出来。其中一个上肢粗壮,肩背手臂的肌肉异常发达,寒征隆认出此人便是在大漠中曾经交过手的金缕宫朝歌殿右护法。而另一个亦是腰圆膀阔,但走起路来却听不到丝毫动静,竟是身轻如燕。待走得近了,众人才赫然认出此二人手中所抬的哪是什么物事,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省人事的江莲昼。


(78) 挟持

  “你!”司空夜大惊失色,猛地跨前几步,“你将他怎么样了?”
  许枯阳见状,连忙赶上前去,一把搭住她的肩膀:“姑娘,切不可冲动!”
  “江姐姐,我方才说了,这是我在路上捡到的。而他之所以会这样,亦全是仰仗晋王。关翼自是知道此人是江姐姐的孪生兄弟,又怎会对他不利。”关翼似乎回到了在大漠那个时候,一派乖巧的谄媚笑容。
  对着这明显的讨好,司空夜视而不见,没有理会他,反而回转身子,冷冷的注视秦思怡:“我哥哥不是草包,怎会被你伤成这样?”
  深吸一口气,他亦冷淡回望。
  他与江莲昼,早在十数年前便熟识了,这一点,很少有人知道,甚至于司空夜亦从不知晓。那个时候,她想离开玄机岛,而被亲生父亲阻挠,万般无奈。当时,那对孪生子的力量都太弱。在她奉父命离开玄机岛后,江莲昼万分自责。因为他若想要保护自己的妹妹,必须让自己先强大起来。所以,当他与秦思怡相识之后,他们达成了协议。刚刚受封的年轻晋王急需一个强大的武林势力来巩固他在朝中的地位,而玄机岛的少主想要提前掌权,必须使他的父亲提前失去掌权的能力。晋王身边的幕僚很好地为他提供一系列帮助,使江展鎏在正当壮年之时便宣布退隐,在玄机岛的一处隐居至今。
  这些,是他与江莲昼的秘密。玄机岛是他的最后一张王牌,所以,把只能保持沉默。那些东瀛忍者,本就是他与江莲昼借玄机岛的地理优势,合作培养的。是以,他不可能会拿自己千挑万选的侍卫与自己重金培养出来的东瀛忍者自相残杀,更不可能杀死自己有力的盟友。
  江莲昼似乎愿意为他的妹妹牺牲一切,即便是面对盛怒的他。面对他的招式,他几乎没有还手,亦不打算放手。满身是伤已无法站立的江莲昼喘着粗气,依旧郑重对他说:“求王爷放过我妹妹。”
  那个时候,他领悟到这一点。
  所以,沉默了半晌,他低沉的开口:“这是我放过你的代价。”
  “姑娘,江岛主身上的伤看似严重,但大都为皮外伤,并无伤及筋骨,无甚大碍。老朽方才迟来的原因,便是为江岛主医治伤处。却不想还是被人钻了空子……”许枯阳远远看了江莲昼几眼,断定他的伤没有更严重,这才出言安慰。
  “呵,子桓果然捡了个好筹码。”司空夜似怒极反笑,“你拿他来跟我谈条件,我没办法说不。”
  关翼只是笑。
  司空夜素手一挥,使出相思林的擒拿手罗湘缠,虽只是徒具招式而无内力相配合,但是被擒之人却全无任何准备,等众人反应过来,许枯阳已被她锁住喉咙。
  “那么,我拿他来跟你换我哥哥,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须发皆白的古稀老人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被着绝色女子所胁持,一脸的哭笑不得:“姑娘莫不是急疯了?拿老朽来寻什么开心?”
  但是,莫名归莫名,似乎是怕伤了她,许枯阳并没有用力挣扎,否则以他的武功修为,断没有挣不脱的道理。而原本四下里观察,准备寻找机会动手抢人的寒征隆与秦思怡见状,都愕然,不知司空夜现在是唱的哪一出,又怕她已有安排,坏了她的事,只能静观其变。
  “子桓,你师父现在在我手里,我们谁也不吃亏,一个换一个,如何?”司空夜虽做出了这极其荒诞的事情,却依旧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江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随便抓一个老头来就说是我师父,我会上当吗?”
  关翼一副啼笑皆非的样子,仿佛在看什么大笑话。但是,司空夜并没有错过他额角慢慢渗出的汗珠。呵呵,押对宝了。
  “子桓,你说我怎么会没有留意到,在大漠中,你的个子整整矮我一个头,而现在,几乎比我还高了。在大漠时你的那张脸,与现在完全不同,而且,你的两张脸上血脉都是活的。这是你的高明之处,你不用人皮面具来易容。这样高深的易容技巧不可能是你这样的小毛孩子能够自创的。而日前我也刚好有幸蒙许先生指教,修习这高深的易容术。”司空夜将原委缓缓道来,“许先生的绝技,需要配合内力运行,至阴至柔,与你金缕宫的大不相同。若非修习过另一门内力,你怎能够将那易容维持了几个月之久?你看你现在面色潮红的样子,岂非与我二人一样?”
  “呵,江姐姐观察的果然周到。不过此刻你功力全失,又怎能治得住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功夫可不在这里的哪一位之下。师父?”听了司空夜的分析,关翼的脸上果然再也挂不住笑意。毕竟年纪尚轻,有些慌了阵脚。
  “制不住他?会么?许先生,如若本林主要你死,你怎么办?”司空夜敛下双眼,注视着被她所胁持的老人,淡淡问道。
  许枯阳既不挣扎,亦不言语,半晌,才缓缓正色开口:“老朽自知罪孽深重,林主若想要老朽的一条老命,又何须林主亲自动手。只管吩咐一声,老朽便即刻双手奉上。”
  “师父,你说什么胡话?”关翼大惊失色,连连倒退几步。秦思怡寒征隆亦吃惊不小。方才的对话,他们听得分明,许枯阳竟是出身自相思林?秦思怡的双眉拢得更紧。
  “你,你以为我会管这老家伙吗?只要得到了百年蛊王,这天下武林,还不是我的?”关翼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推至护法身边,抽出一把刀,架在江莲昼脖子上,“不要浪费时间!司空夜,一句话,你给还是不给?”
  “子桓不是这么无情无义的人,我晓得的。在大漠时尚且对我这般仁善,更何况是自小教导你的师父……”司空夜笑得温婉,仿佛在哄骗小娃儿一般,而后,顿了一顿,声音陡然变冷:“不过,如果你胆敢碰我哥哥一根汗毛,我会叫你生不如死,你若敢伤他,我要你整座金缕宫,陪葬。”
  关翼听了,持刀的手僵硬了一瞬间:“你以为威胁本座,本座就会怕了吗?”
  “呵,你如果看见山腰那百名楼兰勇士,就该明白,我不是威胁,而是说到做到。”司空夜轻笑一声,直视他双眼,直看到因心虚而偏移开目光。尔后,她松开手中的钳制,俯身在许枯阳耳边轻轻道:“先生若能劝服你徒儿,本林主便不计前嫌,允你重归相思林。”
  听了这句话,许枯阳的身体似被针扎了一般的轻轻颤抖。重归相思林,重归那个桃花永远开不败的云霞山谷,他本以为,这早已是他的奢望了。
  他始终认为,命运,总是在他最得意的时候,将他狠狠打入谷底。就如同在那一年的林中选别中,他意外输给了玉弄影,而后,师父告知他正等待着他的命运。西域,楼兰,蛊王。他只觉得,自己被遗弃了。那命运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自问没有哪一样是比不过玉弄影的,可是,为什么,这样多桀的命运就降临在他的头上?所以,他选择的,是最没有出息的逃避。
  他去到西域,夜闯王城,站在神庙壁画前束手无策。他知道很多的前辈们,只是一伸手便死在这里。他不想拿自己的命去赌。所以,他趁夜离开,一路上却又故意去招惹王宫守卫,追追打打一路到大漠,又遇上沙暴。等他回到中原,当真是九死一生。外面盛传他死了,他满意的微笑。
  他改头换面,换了名字,换了身份,从此未再踏足西域,亦未曾回过苗疆。以前的那个他就此死在大漠,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许枯阳。
  他成了江湖上人人尊敬的鬼医,他的医术冠绝天下,他自创独树一帜的易容术,他效力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看尽红尘万象之后,他心中的渴望,却只余下了一点,回去相思林,再看一眼那里的从不凋零的桃花。
  这些年里,面对内心深处自己对自己的耻笑,他不断说服自己的理由是,这是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使命,去楼兰,不过是白白送命罢了。
  可是,这个小女子,他孙女辈的小女子,竟然做成了。这于他,莫过于天大的讽刺。
  可她说,不计前嫌,允他重归。
  “老朽,谢林主大恩大德。”须发皆白的古稀老人老泪纵横,转身向司空夜行跪拜大礼,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司空夜淡淡的立着,受之泰然。这不仅是向相思林主人,更是过往几百年中,向每一个枉死大漠的英魂表达他的敬意,歉意。


(79) 解困

  “师父,你没事吧?”关翼似不明就里,见许枯阳跪倒在地,不由得问询出声。
  “翼儿。”许枯阳起身,缓缓走近关翼,目光中满是怜悯:“你这孩子,怎么能瞒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师父你不要劝我。我不会放弃的。三十年前,中原武林正道灭我金缕宫满门,我爹是被祖父推下山崖才侥幸留下一命,这才有的我,我不要再过那种藏头露尾东躲西藏的生活,我要堂堂正正的活下去……”金袍少年滔滔不绝的诉说心中的愤懑,但是满腹的话尚未说完,却被许枯阳一个眼色制止。
  “为师的主子你知道是谁么?”
  “师父的主子?”关翼轻轻重复,神色万分复杂,而后,他抬起头看看立于远处的秦思怡,再看看许枯阳,目光中带着些许乞求。
  “那是晋王,掌握朝中半数兵马,亦是曾经率众灭金缕宫的秦悲月之子。为师辅佐他,已接近二十年。你说,为什么十年前为师会收你为徒?”许枯阳缓缓说着,一手搭上关翼的肩膀。
  年轻的金缕宫主轻轻摇着头,满脸的痛苦。“不是,你骗我,你是骗子!你们所有人都是骗子……”
  为什么会收他为徒?为什么?自然是师父的主子授意的。他父亲秦悲月自诩名门正派为民除害,率众灭了盛极一时金缕宫。自然不会在秦思怡这一代良心发现,想要补偿他而辅佐他重建金缕宫。
  为什么?不过是为了维持整个江湖的平衡罢了。有阳必有阴,有光必有影,这就是为什么,当正道武林得到了空前胜利之后,当黑暗的恶势力在中原被一扫而空之后,朝廷会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伸手扶他一把。
  他就是那个被选中的黑暗恶势力。
  他曾经千万次的痛斥自己,不要这样诋毁疼爱他栽培他的师父,可是现在,他所敬爱的师父亲口向他承认,他所有的猜测,是真的。
  这个可怜的孩子狠狠地摇头,直到摇走他眼中的最后一丝清明。
  “师父,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他控诉声愈来愈低,最后消失于他的双唇。金袍的青年跌入灰衣的白发老人怀中,不省人事。见此状况,金缕宫两大护法正要有所行动,却惊讶的发现被点了昏睡穴的江莲昼,双眼不知在何时早已睁开,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两人,尔后,他们的双手似乎不听自己使唤一般的,机械的松开钳制,江莲昼就势滚到地上。随即二人眼前一暗,刚刚还在十几步开外的两个男人竟似鬼魅般欺到身前。
  金缕宫左右护法皆束手就擒。
  至此,这段插曲告一段落。
  司空夜检视过江莲昼的伤势,认定他没有大碍,终于放下心来。
  方才许枯阳在靠近关翼的时候,便已准备好他独门密制的迷药,无色无嗅。趁他心情激动无暇防备的时候,悄悄释放出来,亦在同一时刻以内力隔空解了江莲昼的昏睡穴。当关翼失去知觉的时候,金缕宫左右护法的注意力已被完全吸引,而江莲昼便用隐在袖中银针扎进他们的麻穴,解了近危,而寒征隆秦思怡则上前将他们制服。
  到这时候,早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余下的时间不多,在众人的催促下,她进入下一步。
  她先是走到竹丛边,摘下一片碧绿通透的竹叶,而后回到十方矩阵中央,将之置于唇边,轻轻吹出声音来。那声音无曲无调,无根无由,众人虽是看着她吹奏,但总感觉四面八方似都有声源,四面八方却又都不是声源。几乎与虎丘山庄那晚的神秘笛音如出一撤。
  大约吹奏了半炷香时间,一个青色的身影自浓雾中现身,似乘着微微的风,入云端的飘落的仙人一般落在断崖的那一头。
  “夜儿,做得好。”玉离禅温和的微笑,目光中带着圣洁的悲悯,嘴角的笑意如神佛般慈悲。若非斑白的鬓角显露出他的年龄,那完美如玉的洁白面容,仿若岁月从不曾在他身上留下过痕迹。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其他几人,而后温和的向许枯阳点头致意:“师叔,许多年未见了。”
  许枯阳深深一揖,“老朽惭愧。”
  “哪里。师叔离开相思林的时候,玉离禅尚是黄口小儿。再见面,竟是隔了五十几年,物是人非,先父亦早已往生,却没想到能够在此见到师叔,又如此健朗,心中深感欣慰。”他的脸上,是一种了然与宽容:“夜儿一路上承蒙师叔照顾,玉离禅在此替她谢过。”
  许枯阳方才止住的泪又一次滑落,他无语,又是深深一揖。
  玉离禅迈前几步,停在秦思怡的面前,“你就是子悦的儿子?虎父无犬子,果然一表人才,与你爹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在玉离禅的面前,即便尊贵如秦思怡,亦有自惭形秽的感觉。面对着他,便能够感觉到两人的距离有如凡尘之别。一个是云端超凡脱俗的羽化仙人,一个只是红尘俗世中的庸碌凡人。他张了张嘴唇,讷讷的喊了一声:“玉先生。”
  玉离禅微笑着点点头,再往前走。
  “寒公子。”见了寒征隆,他的温和笑意愈加深了,多了几分凡人的气息。“能够在这里再见到你,我感到很欣慰。大漠到这里一路,夜儿全赖你照顾了。”
  “哪里。玉先生太客气了。”寒征隆与他前前后后颇见了几次面,倒是有些熟悉了,听了这样的话,不由得微微一笑,“上次蒙先生指点迷津,晚辈在这里多谢了。”
  “无妨。夜儿那丫头是我唯一的放心不下的。我老了,已经不能够再照顾她多久。以后若是玉离禅不在了,夜儿就托付给寒公子了。”玉离禅轻轻笑着,对他深深一揖。
  寒征隆跨前几步扶起他,“先生太客气了,应该是晚辈来求先生,放心的将阿夜交给晚辈。先生请放心,寒征隆必不会负她。”
  玉离禅满意的点点头,一步步走向阵中央。司空夜正站在那里,等着他。


(80) 尘埃落定

  随着玉离禅一步步跨进十方矩阵,阵便似被发动一般,自四周围隐隐冒出火焰一般的金色光芒。他越靠近阵中,那火焰便越猛烈,让阵外的三人看得愈发不真切。当他走到阵中央,外面的人仅能够看到两个模糊的影子。
  “夜儿,辛苦你。”玉离禅笑着站定在司空夜面前,深深的看着她。“楼兰的阿那氏兄妹,我已消除他们的这段记忆,以后,你不用担心了。”
  司空夜并没有立即答话,只是定定的回望他,两人对视良久,她才轻轻开口:“阿那飞琼死了,对不对?”
  “是。”玉离禅答得很快,很轻松,那怜悯慈悲的笑未减分毫,仿佛正在说着毫不相干的人的生死。
  阿那飞琼是个苦命的女子。十几年来死死守着年轻时的那个美梦,当所有人都以为玉离禅葬身大漠,唯独她,在大漠搜寻了整整三年,所有人都忘记了世界上曾经有过玉离禅这个人,唯独她,依旧不放弃希望,无时无刻不在搜寻他的踪影。
  这个女人,将玉离禅深深的刻进她的骨血,用她的生命去爱他。可最后,她却独独死在他手里,被她最爱的人夺去生命,这样的命运对她而言,实在残忍。更何况,是他这样一个连蝼蚁都不忍践踏的仁善隐者,这世上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阿那飞琼的那一腔真情,所以,此刻的他,必定给自己压上了比常人更甚千万倍的罪孽。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心软。我杀了她,总好过由你来背负这罪孽。”她的神情,不是不沮丧的。阿那飞琼不可以保有她与玉离禅相处时的记忆,否则,相思林两辈人辛苦的筹划,三十多年的心血,极有可能付之东流。他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消除她的记忆,二则是将她整个人一并消除。为她那一片深情所感动,司空夜最终没有痛下杀手。可这一念之仁的结果,却造成了今天的悲剧。
  “无妨,怎么样也无妨了。你我都只是凡人,不可能什么都做得到。夜儿,你是你娘唯一留给我的,我的珍宝,是我唯一要保护的。我不可以让你受一丝一毫伤害。”他的眼中溢满慈爱,那笑容显得有些恍惚。阿那飞琼,对他而言,她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如若说她的痴心不曾在他心里留下印迹,那是骗人的。但是,为了保住如画的女儿,他不惜牺牲一切。“我们开始吧,时间不多了。”
  “开始,怎么样开始?”她不解,玉离禅与她共同拟定的计划已到此结束,之后的,他仅仅是含糊的以“十方矩阵自可灭蛊”一语带过。但是,看他走进阵势中心时口中念念有词的符咒,却似乎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放松自己,交给我来就好。”温润如玉的声音,很有安抚人心的效果。 他伸出双手,摊出掌心,做出拥抱的姿势:“来,把手给我。”
  她将双手交到他的掌心,那一刹那,四周围耀眼的金色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置身于阵外的三人皆感觉热浪拂面,汗流不止,而阵中的两人却依然如常,全然没有任何不适。
  玉离禅闭上双眼,凝神静气,掌中缓缓产生一股吸力,两人的掌心紧密相贴,那股吸力随即变得愈来愈强。司空夜只觉得那个盘踞在她右手的强大存在正逐渐苏醒,缓缓的,一点一点的蠕动着,带来阵阵麻痒火辣的异样感觉。
  而她的左掌,感受又是不同。一股温热的暖流自掌心缓缓流入她的身体,将那些深埋在她体内刺骨的寒冷逐一驱走。这感觉,她是不陌生的。玉离禅正在将自身的内力从左掌慢慢输入她的身体。
  “师伯,师伯,你这是在做什么?”她不解,亦有些不安。右掌已经能够明显感受到由内而外的吸力,伴随着百年王蛊在挣扎移动时的麻痒疼痛感。仅仅是掌心相贴,玉离禅竟然就能够让霸道如此的百年王蛊移动,难道说,他亦修习了王蛊之术?
  “你我现在已被十方矩阵团团包围,所以,我们合力将王蛊逼出来,在阵中将之销毁。”玉离禅闭着眼睛,为她一一解释。“你要专心,我们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决不能够功亏一篑。”
  “嗯。”她点头,亦闭上双眼,仔细感受他的内息波动,“师伯,你我二人合力完成了祖师遗命,你说我娘她在天上会看到的,对么?”
  “呵,你娘在天上什么都看得到。她会为你骄傲。”玉离禅的声音,似水,如同情人的呢喃一般,极致温柔。“你是她的宝贝,从今往后,你不可以再任性,要好好珍惜自己,你要活得幸福,你要代替我,还有你娘,尝尽这世间最幸福的味道。”
  “我会的。”她笑,极致幸福。如果不是玉离禅,她有可能至今尚生活在无尽怨恨中,是他教会她聆听午后松林中风的声音,教她体会初春细雨中幼草萌发的坚韧,教她去看这世间一切一切的美好之物。他将她的心变得柔软,他教她,坚强的活下去,用双手保护她所爱的人们。
  她做到了。
  右掌中的刺痛感越来越强,有如当日,她自楼兰神龛壁画中将百年王蛊吸入体内一般,已几近麻木。而左掌心中的暖流却始终不紧不慢,缓缓的流淌进她的身体,慢慢充盈她的四肢百骸。陡然间,她睁开眼,有些慌乱的开口:“你究竟在做什么?你将内力统统输给我,那你怎么办?”
  “蛊王在你的身体里面这么久,你的身体几乎要毁了。这样可不行,我将内力输给你,你才能够像以前一般活得随心所欲。你从不喜欢躲在别人身后寻求保护的,我要你今后还是这般潇洒。”
  “那你怎么办,你要怎么办呢?内力给了我,你就只是普通人了,你要怎么办呢?” 她想挣扎,想把手抽开,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终于,她忍不住眼泪,哭出声来:“说什么十方矩阵自能灭蛊呀,原来你是在骗我呀,你早就想好了对不对?你根本打算和这百年王蛊一同葬身于此,对不对?”
  “呵,你这孩子自小就聪明。”他深深地叹一口气,沉默了半晌,似梦呓一般说道:“当年在楼兰神殿,我看到了古籍中记载的灭蛊之法,这天下只有我一人习得,这百年王蛊,自然只有我一人灭得。”
  “那我呢,我怎么办?你答应过要替我娘照顾我……”此时的她,哭得仿佛稚龄孩童一般,目睹着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越去越远,然,无能为力。
  “夜儿,我的夜儿,你知道么,没有了如画,这世间于我而言,早已经停止了。一日就如同一世般漫长,而一世亦如一日般无趣。失去如画,我的世界便已然毁了,你明白么?我活着,背负这几十年的思念,仅仅是因为要毁了这东西,我要让我们所有人的牺牲有意义,而之后,我可以得到属于我的平静与解脱。”
  “师伯, 师伯,你不要离开我吧,你怎么舍得我孤身一人在这世界上……”她泪眼迷蒙的摇头,拒绝接受眼前的事实。
  “夜儿,看着我,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总是很想念如画。”他深深地看着眼前痛哭失声的女子,仿佛在她的眉眼中能够看到自己内心深处最深的渴望。“有时候,我在想,你这样好的孩子,为什么不是我与如画的女儿……”
  她无力的闭上泪湿双眼,任热泪涌出眼眶。她即将要永远,永远失去他,这个永远微笑如玉,永远温柔的站在她身后的男子。
  那般的洒脱,那般的绝尘,他终于羽化成真正的仙人,飞上云端,与他思念了一世的女子相聚。


(81) 之后

  当她再次睁开泪湿的双眼,已是三日。一个晴朗的冬日清晨,金色的阳光自陈旧的窗棂撒进房间,在地上形成细碎的光斑,从那淡淡的光柱中依稀可以看到一颗颗金色的浮尘,带着一股干燥温暖的气息。
  一切,都是如此安宁祥和。
  一切,尘埃落定。
  她转头,看到一双若有所思的墨色眼眸。世间怎会有这般迷人的男子,五官似刀凿一般深邃精致,线条虽略带阴柔却仍是刚毅,周身被淡淡的冷漠包围着,淡淡的疏离,却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得到他,完完全全的拥有他。她伸手抚过他脸颊上的淡淡剑痕,这是她给他的印记,刻在他脸上,亦将自己深深的刻进他心里。
  下一秒,她的手落入一只温热的手掌中,而后贴上那张俊彦,掌心被冒出的青色胡茬微微刺痛。“你睡了三日,可真够久的。”
  “嗯,天气真好。”她微笑着,扭头看窗棂上的金色。
  ***
  他们借住在清凉山脚的一处民宅。她披着向村妇借来的棉袄走出里屋时,见到穿着不合身的棉袍立在灶前的江莲昼;蹲在门栏上抽烟,一身破烂仍怡然自得的鬼医许枯阳;以及端坐在破旧木桌前,身着补丁长袍面色不善的晋王。
  那一刻,她先是抽搐了几下嘴角,而后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大家这样子可是遭了什么难了?怎么会这般的落魄?”她边捧腹大笑,边指着面色黑了一半的秦思怡,一下子站立不稳,倒在她身后的寒征隆怀里。
  想想向来光鲜亮丽的五人身着破旧棉袄窝在这小乡村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寒征隆也不觉莞尔,但是,不敢笑得像司空夜那般放肆罢了。
  三日前,玉离禅将昏迷的司空交还给守在镇外的几人,而后,与百年王蛊一同烟消云散。据清凉峰脚下的村民说,那一日,清凉峰顶似有仙人降临,金芒大盛,群山放歌,声如雷鸣,天黯地动。
  以十方矩阵为中心,绵延数里都受到波及,同时,引发了山体崩塌。金缕宫三人趁乱走脱,他们一行五人,狼狈的躲到山腰的洞窟躲避落石。等他们下了山,赫然发现通往外界的峡谷被巨石所围,他们同村中几十名村民一同被困。
  幸而秦思怡事先令青翰及其他隐身护卫在外界等候,而江莲昼带来的东瀛忍者亦在山外,此刻,他们应该已经在想法子开路了。而他们五个所需要做的,只是等待而已。幸好山中的村民都纯朴善良,不仅腾出久置的空屋给他们居住,还为他们张罗了衣物被褥,油盐酱醋。
  于是,平淡而温情的山中生活便在这不怎么搭调的五人中开始了。
  万能的玄机岛主是五人中唯一精通厨艺的,经常用极其贫乏的材料调制出清淡宜人的美食,为了不愧对于他“茶仙”的名号,甚至还在山脚一块向阳的山坡上,发现了龙井的踪迹,自此,他们贫乏的餐桌上还多了一杯极有韵味的西湖龙井。
  寒征隆不谙厨艺家务,便自愿肩负起打猎的重任。威名远扬的寒极门主虽有一身绝世武功,但是时值隆冬,猎物大多冬眠,鲜少出现。无奈之中,每日在山林中来回晃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找到猎物所需的不是技巧准头,而是运气。是以,餐桌依旧贫乏。
  许枯阳年逾古稀,擅长医术,是以日日为村中父老诊病医疗,换取为数不多的粮食。还自制钓竿到溪边垂钓,日日都小有收获,却是五人中最有贡献的。
  养尊处优惯了的晋王秦思怡不谙厨艺,不屑打猎钓鱼,更不懂医术。唯恐被人嘲笑,是以日日到巨石所堵的峡谷探查,期望早一日被人找到。
  司空夜笑够了,这才在餐桌前坐下,等着孪生兄长送上早点,颜色古怪的杂粮粥,但味道却极其香甜,还有一点点村民自制的酱菜。尔后,一个香气四溢的鸡蛋被端了上来,在众人过分的注目下,送到司空夜面前。江莲昼狠狠瞪开其他垂涎的眼睛,又笑眯眯的说:“阿夜睡了三天,肯定饿了,来,这是我特地给你换来的鸡蛋,趁热吃了吧。”
  村民常常会拿自家准备的年货来接济这几个狼狈不堪但气质依旧高雅的外来人,但他们总是觉得过意不去,遂将身上所带的饰物一五一十的还了出去。这几人加起来,坐拥天下近半的财富,个个都佩带了不少珍贵饰品,尤其是秦思怡,常常用价值几百两黄金的玉佩扳指换了人家的一袋面粉。等山道通了,这座小山村倒是能够一夜暴富了。
  司空夜点点头,眨了眨还有些红肿的双眼,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将鸡蛋吃光,似胃口颇好。
  “姑娘的身体倒是大好了。老朽诊过姑娘的脉络,除了稍有些虚弱外,已全无大碍,甚至连功力都恢复了接近五成。实在是可喜可贺。”许枯阳笑嘻嘻的拈拈白须,“只是,双目尚有些红肿,待老朽配些药膏擦上,便没事了。”
  他的医药箱都是随身携带,是以药材齐全,并不受围山之困。
  “先生有心了。”司空夜微笑着点头。
  眼睛,是哭肿的。一觉睡醒,真是像做梦一般呢,竟然,全都结束了。


(82) 然后

  白日里,众人各司其职,打猎的打猎,垂钓的垂钓,做饭的做饭,探路的探路。众人怜她一个刚刚伤愈的姑娘,什么都不让她做。她总是一人裹着棉袄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姑娘。”许枯阳立在不远处,静静的向她微笑。
  “先生去钓鱼?”她转头,将身体挪了挪,让出些空位来。
  “今儿个村里没什么事,老朽去溪涧钓几尾小鱼儿来,给姑娘熬汤亦是不错的。”话虽如此,老人家的步子却没有向院外跨去,反而走近几步,落坐在她身边。
  “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也无甚大事,老朽便是好奇,姑娘怎么猜出老朽出自相思林?”许枯阳缓缓道出心中疑惑。她允他回归自是天大的恩惠,但,他自问已改头换面将近五十年有余,与相思林有关的痕迹都已被小心翼翼的抹去,怎么又会让她看出端倪来的呢?
  “呵,先在一路上便对我颇有回护,竟然不惜欺瞒晋王。我本以为,先生是对我感兴趣,想要挑战医术的更高峰。到后来,先生传我独门易容术,需要配合内息,我便觉得,先生的口诀仿佛就是为着相思林的心法而创的。以我的根基,能够迅速熟练的学会,而若要以王爷或者阿昼他们的底子,只怕是要好好费上一阵功夫的。那个时候我就猜测,先生与相思林必是有渊源的。”说到这里,她扭头看了一眼这须发皆白的老人,微微一笑。
  许枯阳听了,拈起胡须连连点头:“当年王爷是有意要学,无奈进境缓慢,王爷又国事繁忙,最后的确是不了了之了。”
  她抿唇一笑,继续说下去:“相思林历代都有入室弟子远赴楼兰,虽说没有一个回来过,但是我猜想,总会有一两个是活下来的,然后可能娶妻生子,可能开馆授徒。他们的武功与我们一脉相承,只是,他们并没有生为相思林弟子的自觉。而先生却几次三番不愿受我的大礼,或者说,不愿受林主大礼,那我想,先生毕竟还是相思林的人。我记得,我师祖玉弄影那一代赴西域的是他师弟,听说他博闻广记,心思灵敏,是个有玲珑心肝的人,不仅武功了得,更是对巫蛊,巫医以及医道都极有造诣。于是我就大胆猜测,许先生便是这个人。”
  话音落到这里,许枯阳低低的笑了起来,那声音却包含了未曾有过的愉悦,那笑声从一开始的低沉压抑到后来的仰头大笑,他足足笑了有一刻钟之久,仿佛,笑出了胸中所有的郁结之气。
  最后,他的笑声停下,低低的开口:“老朽无憾了,多谢姑娘。”
  说完,果断的起身,一步步走向门外。
  “先生,请听我一句。我们身为相思林弟子,便必须要遵从祖训。只是这样的命运,对于我们来说,的确有些不公平。我们历代的先辈,都失败在不够团结。一个人去面对,的确是太过艰难了。到今天能够成功,是因为结合了我们三代人的力量,我们各司其职,缺一不可。若非先生的医术,我可能撑不到今天,先生亦是付出了自己的一分贡献,先生亦是相思林的功臣。”
  许枯阳停下脚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默了半晌,“等开春了,老朽想去相思林走走,不知可方便?”
  “相思林自会夹道相迎。先生若愿意,请随时回来。那也是先生的家。”
  ***
  虽是冬天,但总算很晴朗,在阳光下晒得浑身暖烘烘的。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这情景,与两年前很相似,她受了伤,在蝶音谷里成日里披头散发晒太阳,还偷酒喝,然后,挨骂。想到这里,她不禁笑出声来。才两年前的事,怎么恍惚间觉得已是一辈子过去了呢。
  她将目光投向头顶的山峰,那个地方,蝶音谷,可能已经不存在了,那个人,也不存在了。
  一切都不同了。一切都结束了。
  不经意之间,湿热的触感自脸颊滑落。
  一块做工精细的丝缎白绢无声无息的递到她面前,她接过,看到秦思怡淡淡的表情。
  “多谢王爷。”她淡淡微笑,用白绢拭面。其他人个个都宠着她,单就这秦思怡一人别扭得紧,见了她理也不屑理。但现在人都走光了却又来找她,看来是有话要讲。
  “王爷?这么生分,义妹已经迫不及待要与本王划清界限了?”秦思怡挑眉,脸上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高深莫测。
  “呵呵,当一切结束之后,你我从此互不相欠,不再有瓜葛,这原本就是当初交易所商定的,所谓结拜,不过是秦老先生生前的嘱咐,现在他不在了,自是无所谓了。这还是王爷提出的,不得以王爷义妹的身份到处招摇撞骗,王爷倒忘了?”
  “哼,司空林主倒是好记性。只是,你打算拿邢风怎么办?”秦思怡虽身着村民的粗制长袍,但风采依旧不减,随手撩起前襟,风度非凡的在她身边优雅坐下。
  “倒是个问题啊。”没想到他会扯到这里,她愣了愣神,随即笑了起来:“那不知可否向王爷讨个人情,把他给了我吧。”
  邢风那块木头,一向是最重感情的。如果晋王执意不肯松口,他夹在中间必定很难做。她原还指望着今年内能把唐初侬风风光光的嫁给他,若是将此事解决了,倒也真能成就一桩美事。
  “明知他是本王派去的细作,你也不介意?”他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狭长眸子滴溜溜转了几圈,那神情看来分外狡猾:“呵呵呵,有根木头,原是在别人的田里长出来的。可别人不小心落在我家门口,我就把它捡了回来,放在自家后院里,日子久了,它竟然自己生根了,慢慢长大,成了我家瓜棚子的支柱,你说,我舍得不要他吗?”
  不知是否这里的农家生活侵染,她的比喻带了浓厚的乡野风情,令秦思怡忍俊不禁,一扫往日的阴霾,这几日来第一次仰头大笑。只是,笑完之后,他整个人却愈见深沉:“向我讨个人情,我将他给了你,然后你我之间就从此互不相欠,不再有瓜葛?呵,你我之间只是交易,然后,一切结束,你便与我师弟双宿双栖了?”
  她眨眨眼,敛起眉眼,没有言语。
  “非他不可么?不若试试本王如何?”他平时前方,放低了声音,却也再认真不过。
  她知道,他看她的目光一贯复杂,一开始厌烦居多,后来渐渐认识深了,便慢慢加了很多其他的情绪进去。只是,他们两人何其相似?两人都亲眼目睹他们上一辈为情所困,为情所苦,是以,两人都深深以此为戒。试问这样的两个人,怎能在一起?
  “王爷,容我斗胆问一句,若王爷爱上了一个不能以同等回报的人,王爷会怎么做?”
  怎么做?他垂下双眼轻轻的问自己。如若那个女子正是他倾心所爱,而那女子却不爱他,或者没有那么爱他,他会怎么做?“锁住她,绑住她,断绝她一切离开的方法,就算折断她的翅膀,也要让她永远失去离开我的能力。把她一辈子留在我身边。这样子,是不是很过分?”
  “呵呵呵……”她轻轻笑起来,真是诚实的男人,或者说,他对自己的认识够真切:“可我是女子,不能用强的绑住我的男人。所以,我会等,等到我完全确定他真的爱我,真的很爱很爱我,我才会让他知道,其实我爱他。”
  “这样子,岂非很不公平?不论是对他或是自己,都很不公平。”他笑,觉得她的回答不可思议。
  “是啊,但我就是这样的人。”
  “究竟,要怎么样做,才能够得到你呢?”
  “这个,恐怕我自己也不甚清楚呢。我原本是打定主意一个人过的。王爷,这样的心情只怕没有人会比你我更了解了,不是么?”
  “他为了你甘愿放弃寒极门……那如果,我放弃我的爵位,这么做,足够表达我的诚意吗?”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声音特别轻,而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正前方。
  “不,不是这样的。王爷。这并不是诚意的问题,重点是,那个人是他。”她笑着摇头,连连摇头。
  “明白了。”他轻轻回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想要还邢风自由也简单,山路开通之后,你和他,你们两个离开中原,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要出现在本王的面前。不然,等时间久了,我悔了,便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多谢王爷成全。”
  ***
  冬日里的阳光是短暂的,自晌午过后,日头便没那么好了,感觉似乎没多久天就暗下来。秦思怡又去山道察看,她懒懒的继续坐在院子里,双手撑着下巴,直到天色泛黑。
  许久,一个裹着不甚合身青色布袍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小路那一头,手中挂着两只孤零零的小动物。原本冷漠的表情在见到她的身影之后,泛出个温暖的浅笑。
  她起身,拍拍身上的浮尘,脚步轻快的向他走去,而后将手放进他摊开的掌心,与他十指紧扣。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83) 最后

  那一年里,江湖上很是出了几件大事,让好事者时不时的挂在嘴边念叨。
  第一件是相思林易主。
  那个千娇百媚的美人林主司空夜,继位相思林主两年多以来无甚建树,亦极少露面,结果什么也没说便宣布退位,由她的师兄柳株瑶继任。虽然年前在虎丘山庄,柳株瑶与楼兰世子之间的插曲尚留在人们心中,但由于朝中权臣晋王亲赴大苗山道贺,大家都聪明的选择闭上嘴。
  同时武林中人亦纷纷猜测,司空夜是得罪了晋王所以才被迫退位的。这两人虽是结拜的异姓兄妹,但结拜那日晋王的脸色,在场的英雄个个都看在眼里,只怕是那时就结下怨了。当然也有一小部分好事者认为,武林第一美人的女儿亦继承了那般绝色,定是嫁作人妇,夫唱妇随去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几乎有一百个人便有一百种说法。
  另一件还是与相思林有关。名动天下的相思林大统领邢风终于抱得美人归。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将大美人香泠阁主唐初侬娶进了门。喜筵摆在太湖,大宴江湖群侠,直喝了三天三夜的喜酒,风头直逼当年神隐门掌门大婚的盛况。
  几乎每一个喝了喜酒的大侠都津津乐道,新娘子是如何的美艳绝伦,邢大侠是如何的心满意足,人面桃花是如何的飘香千里。
  再有一件,便是北原寒极门主在一次闭关修炼中不慎走火入魔,伤了心脉,无力再维持整个寒极门的运作。而寒二公子迎娶了当朝兵部尚书家的千金之后,暂代门主之职。但是自他接手之后,寒极门的运作却明显失了霸气,甚至规模亦在渐渐萎缩。
  江湖人纷纷猜测,这寒极门主可能已经是一个废人,否则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大好江山,统统败在自己兄弟的手里。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倒是相当一致,天妒英才。
  但有一样,寒极门的商队,仍旧每隔两三年便会去行走一次西域,蒙面的寒玥始终是商队主人,只是这时候起,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同样黑纱覆面的女子身影。


(84)  恶搞一下先

  1.绯:请问两位姓名。
  隆:自从被她拿去换她那个榆木脑袋的跟班之后,我便正式改名为寒玥了。
  夜:……
  2.绯:请问两位年龄?
  隆:离三十而立不远了(自豪ing)。
  夜:虽然我们两个都是十岁不到就出场了,但是由于中间的一段时间让那个无良作者塞入太多的波折,再加上阿绯这个不负责任的东西自己也说不清,又懒得做时间表,我只能告诉大家,我做到相思林主的时候,已经是个老姑娘了,二十二三总是有了。还有,我们两个其实只差了两岁,离三十而立么,还是有点距离的。
  绯:Anyway,古代十四五岁就能嫁人了,夜夜啊,为娘的对不起你~~
  3.绯:那性别~~
  隆:我能不能用泣血砍了她?
  夜:等我去取了月刹一起来。
  4.绯:请问你自己的性格怎样?
  夜:(这次抢先了)挺好的啊~~
  隆:……也挺好的吧。
  5.绯:你觉得对方的性格呢?
  隆:刁钻狡猾,典型的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的小女人个性。
  夜:木讷,一根筋,固执,小鸡肚肠(此处省略一百来字,还在记恨少年时期被抛弃的事情)
  隆:……
  6.绯:你们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隆:苗疆,那个雾漳林里面,很小的时候。
  夜:丛林里,应该是八九岁的样子。
  7.绯:对对方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隆:好小,好可爱……(陷入美妙的回忆中)
  夜:想把我猎去吃了,好可怕!!(愤愤不平)不过,是个温柔的好孩子。
  绯:鉴于第一次相见对情节推动没太大帮助,我们换,香泠阁那次。
  隆:美女啊~~
  绯:……
  8.绯:喜欢对方的哪一点呢?
  隆:除了那个拼命的个性,其他的都喜欢。最喜欢的?没办法比较,全部都是最喜欢的。
  夜:长相~~(被威胁的瞪)好吧,我喜欢他满心满眼都是我的样子。
  9.绯:讨厌对方的哪一点?
  隆:碰到真正想做的事,会把命都搏上,丝毫不考虑我会怎么想。
  夜:命中带桃花,和他出去逛街,我会被一路上的嫉妒射线烤熟。
  隆:我也有同感,这女人好象站在那里就能招蜂引蝶的。
  10.绯: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吗?
  隆:需要磨合。
  夜:同感,毕竟分开的时间比较多,论默契,我和邢风比较好。
  隆:……
  绯:阿夜这孩子太不会说话了~~
  11.绯:您怎么称呼对方
  隆:阿夜。
  夜:连名带姓。
  12.绯:希望被对方怎样称呼呢
  隆:隆。(不自在ing)
  夜:无所谓啊,他喜欢就好。
  13.绯:如果以动物比喻的话,您觉得对方是?
  隆:……波斯猫,看上去温顺听话,实际上爪子比谁都利,而且对她百般讨好还老是不给好脸色,越宠越蹬鼻子上脸。
  夜:狼吧~~草原上的头狼,呵呵,藏青色的。
  绯:在这里补充一点,夜夜会这么说主要是因为阿绯喜欢狗狗……>_<
  14.绯: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选择
  隆:kenzo的真丝长袍。
  夜:黑耀石~~手链,我喜欢华丽丽的。
  15.绯: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隆:她自己就挺好。
  夜:(虚心的偷望一眼,小声开口)酒……
  16.绯:对对方有哪里不满吗?一般是怎样的事情?
  隆:太有主见,凡是需要拿命去拼的,一概瞒着我。
  夜:太有韧性,就算我使尽浑身解数,居然还是跟在后面~~幸好到现在还没有坏过我的事。
  17.绯:您的毛病是
  隆:小时候有一点点死脑筋,现在改善了不少。
  夜:个性比较可恶,喜欢欺负弱小,尤其是观澜之类的越挫越勇型。
  绯:这个观澜,忘记的同学请参照上半部阿夜在相思林片断。
  18.绯:对方的毛病是
  隆:酒,自从碧澜苑那次之后稍稍收敛点,最近又有抬头的迹象。
  夜:管我喝酒~~
  19.绯:对方做的什麽事情(包括毛病)会让您不快
  隆:(双眼冷冷一瞟)
  夜:你有完没完,真要我去取月刹?
  20.绯:您做的什麽事(包括毛病)会让对方不快
  隆:重提西湖碧澜苑的旧事。
  夜:提到晋王。
  21.绯:您们的关系到了哪种程度
  隆:早就是我的人了。(自豪来)
  夜:说到这个,阿绯你稍等,我去取月刹。
  22.绯: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隆:呃~~
  夜:嗯~~
  绯:在此补充一下,俺似乎没有安排过~~
  23.绯:那时两人间的气氛怎么样
  隆:……
  夜:……
  24.绯:那时进展到何种地步
  隆:(怒目相视)
  夜:你究竟想怎样?
  25.绯:经常去的约会地点是哪里
  隆:啥也别说了。
  夜:刀剑伺候!!
  26.绯: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隆:呃,去买个簪子啊步摇什么的?她挺容易满足的,至今还没有提过什么要求~~
  夜:为了他去学习下一碗长寿面?
  绯:俺在这里忏悔一下,主要是阿绯本人没有生日这个概念~~
  27.绯:是由哪一方告白的
  隆:我。
  夜:他。
  28.绯:您有多喜欢对方
  隆:最喜欢。
  夜:你没法想象的喜欢。
  29.绯:那么,您爱对方吗?
  隆:当然。
  夜:应该吧,这症状和我娘啊,师伯师父当年都挺像的。
  30.绯:对方说什么会让您觉得很没办法拒绝
  隆:随便什么,除了喝酒。
  夜:……(想歪了,脸红ing)
  31.绯: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您会怎么做?
  隆:抢回来。
  夜:就地正法。
  32.绯:能原谅对方的变心吗
  隆:没有想过,也不愿意去想
  夜:除非我死。
  33.绯: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1小时以上,您会怎么办
  隆:发动寒极门相思林神隐门玄机岛去找。
  夜:自从远遁西域过后,我们两个就没有分开过~~以上情况不存在吧?
  34.绯:您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一部分?
  隆:(面色不善,死瞪着阿绯)我老婆的身体,关你什么事?
  夜:脸,胸,手……都好喜欢……
  35.绯:对方性感的表情是
  隆:低头15度左侧45度,双眼上挑45度。
  夜:引诱我的时候。
  36.绯:两人在一起时最让您觉得心跳加速的事情是
  隆:……(想歪了,脸红ing)
  夜:他说爱我的时候。
  37.绯:您曾向对方撒谎吗?您善于说谎话吗?
  隆:有过,不过很快被她看穿了,还不戳穿我,让我做了一路的傻瓜。基本上在她面前,我不善撒谎。
  夜:那是一套一套的来啊~~小女子精于此道。
  38.绯:做什么事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隆:早上醒来,发现她窝在我怀里。
  夜:黄昏时,手拉着手散步。
  39.绯:曾经吵过架吗
  隆:一不合她心意就可能吵。
  夜:当然。
  40.绯:都是些什麽样的争吵呢?
  隆:先撒娇,不行就恶语相向,再不行就动武……我娶了个火爆辣妹。
  夜:不让喝酒,不让下蛊,不让单独冒险~~但总的来说,都是小事,吵过之后就忘了。
  41.绯:之后如何和好呢?
  隆:(似笑非笑的瞟她一眼)……
  夜:(脸红ing)……
  42.绯:转世后还希望作恋人吗?
  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此处省略n字)
  夜:自然是想的。
  43.绯: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自己是被爱的
  隆:基本上,她肯跟我在一起,就算是爱的表现了吧~~
  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
  44.绯: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也许他已经不爱我了
  隆:离开我。
  夜:转身离去,连头也不回。
  45.绯:您的爱情表现方法是?
  隆:陪着她,婆婆妈妈的管她。
  夜:依赖他,信任他,让他养,什么都让他动脑筋。
  隆:……
  46.绯: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隆:不用说了,莲花。
  夜:难以想象用花来比喻他,不过,如果非要的话~~嗯~~铁树开的花……
  绯:……(因为笑过头而昏倒在地)
  47.绯:两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吗?
  隆:一点点我的心情故事……
  夜:我什么都招了,没有任何隐瞒……
  48.绯:您有何种情结?
  隆:没有啊。
  夜:恋兄……恋师伯……
  隆:在此我一直想抗议,阿绯虐待男主,凭什么女主的心里排名第一的是孪生哥哥,第二的是师伯,第三才轮到我?
  绯:你小子倒是很聪明么~~老娘设定如此,认命吧~~
  49.绯:两人的关系是公认还是极秘呢
  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夜:我们俩都成了黑户了,能昭告天下吗?
  50.绯: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持续到永远呢
  隆:可以。
  夜:当然。


(85)  恶搞完毕

  51.绯: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因为抄袭的是bl问卷-_-b)
  隆:你是来找碴的么?
  夜:怎么会有这么无良的作者,这种问题居然也照抄了!!!你动过脑筋没有!!!!
  52.绯:为什么会如此决定呢
  隆:阿绯的皮在痒。
  夜:我发现了。
  53.绯: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么
  隆:满意(做心满意足状)。
  夜:还可以(低眉顺目的小女人状)。
  54.绯:初次H的地点?
  隆:碧澜苑她的房间。
  夜:不要提这件事,我就这样被他酒后乱性吃了。
  55.绯:当时的感觉
  隆:居然给我得手了~~呵呵,人面桃花好啊。
  夜:恶梦啊!!!以后一定要戒酒!!!
  56.绯:当时对方的样子?
  隆:可口得很啊。
  夜: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记得。
  57.绯:初夜的早晨您的第一句话是
  隆:怎么不叫醒我。
  夜:你这不是醒了么。”
  58.绯:每星期H的次数?
  隆:随意,行走大漠不比在中原,帐篷的隔音也不好,所以我几年才带她走一次。
  夜:以上问题由他回答。
  59.绯: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周几次
  隆:呃……(笑得不怀好意)
  夜:哼哼……
  60.绯:那么,是怎样的H呢?
  隆:各式各样的都可以。
  夜:(弱弱的开口)别太过分的可以。
  61.绯:自己最敏感的地方?
  隆:耳朵……
  夜:(脸红得要滴血了)……
  62.绯:对方最敏感的地方
  隆:胸部。
  夜:耳朵。
  63.绯: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
  隆:色香味俱全。
  夜:性感得很啊。
  绯:隆炒菜去算了。
  64.绯:坦白的说,您喜欢H么?
  隆:嗯。
  夜:因为那个时候特别能感觉到他爱我,所以喜欢。
  65.绯: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
  隆:我不介意地点问题。
  夜:床上。
  66.绯:您想尝试的H地点?
  隆:(认真地掰着手指,发现十个手指数不过来)
  夜:床上最舒服,最笃定,不过,难得在外面也可以~~
  67.绯:冲澡是在H前还是H后
  隆:前后都要吧。
  夜:嗯~~
  68.绯:H时有什么约定么?
  隆:要尊重她的意愿,不可以强迫。
  夜:不许太奇怪。
  69.绯:您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关系么
  隆:几年前曾经犯过错误,不过天地良心,我真的以为她死了。
  夜:没有。
  70.绯:对于「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隆:是男人就干脆点,不要拖泥带水。不过当那次我也基本是这样的想法。
  夜:没什么想法,我想要的心反正一开始就到手了。
  71.绯:如果对方被暴徒强奸了,您会怎么做?
  隆:嗬嗬,我才不怕,要担心的是那个暴徒。
  夜:同上。天底下能**我们两个人的似乎很少啊~~
  72.绯:您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后
  隆:怎么会?
  夜:以前会,现在好点了。
  73.绯:如果好朋友对您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您会?
  隆:头也不回的走开。
  夜:以后就不是我朋友了。
  74.绯:您觉得自己很擅长H吗?
  隆:还可以吧~~
  夜:她怎么老是问这方面的问题?
  75.绯:那么对方呢?
  隆:是个好学生。
  夜:比较擅长。
  76.绯:在H时您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隆:隆。
  夜:我的名字。
  77.绯:您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隆:害羞吧……(思考状)
  夜:坏坏的样子。
  78.绯:您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隆:以前万念俱灰的时候可以,现在觉得无法想象。
  夜:怎么可能?
  79.绯:您对SM有兴趣吗?
  隆:你有兴趣吗?
  夜:不管她有没有兴趣,先绑起来!!鞭子,蜡烛,还要什么?
  绯:在武林中排名前五的两大高手的围剿下,险险逃脱。
  80.绯:如果对方忽然不再索求您的身体了,您会?
  隆:引诱她,我有自信。
  夜:怎么可能?
  81.绯:您对强奸怎么看?
  隆:令人发指,禽兽。
  夜:见一个杀一个。
  82.绯:H中比较痛苦的事情是?
  隆:拒绝回答。
  夜:下一个。
  83.绯:在迄今为止的H中,最令您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隆:(兴致勃勃)每一个新的。
  夜:外面……
  84.绯: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隆:有的。
  夜:经常。
  85.绯:那时攻方的表情?
  隆:啥也别说了。
  夜:砍她。
  86.绯:有过强暴的行为吗
  隆:怎么舍得?
  夜:他敢。
  87.绯: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隆:要不咱们先送客吧?
  夜:好啊,本来还约了阿芜去市集的。
  88.绯:对您来说,「作为H对象」的理想对像是?
  隆:她。
  夜:他。
  89.绯:现在的对方符合您的理想吗?
  隆:很不错。
  夜:挺好的。
  90.绯: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隆:(青筋爆裂中)我个人还是比较正常的。
  夜:这人怎么一直问这么变态的问题~~
  91.绯:您的第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
  隆:这种问题不要在她面前提起。!!!
  夜:我说了很多次不要问这个问题了!!!
  92.绯:那时的对像是现在的恋人吗?
  隆:(泣血终于出鞘了)
  夜:废话。
  93.绯:您最喜欢被吻到哪里呢
  隆:耳朵。
  夜:眼睛。
  94.绯:您最喜欢亲吻对方哪里呢?
  隆:嘴唇。
  夜:他的胸~~
  95.绯:H时最能取悦对方的事是?
  隆:温柔。
  夜:主动。
  96.绯:H时您会想些什么呢?
  隆: 哼哼……(亮刀!!)
  夜: 别客气,动手!!
  97.绯:一晚H的次数是?
  隆:ENOUGH~~
  夜:不记得了。
  98.绯:H的时候,衣服是您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脱呢?
  隆:自己,连她的也一起。
  夜:他好像有绝活的,神速。
  99.绯:对您而言H是?
  隆:告诉她我爱她的方法之一。
  夜:我对他眷恋的终极表现。
  100.绯: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夜:总算结束了,我要砍她,一起来?
  隆:当然,我总是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