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二) 送往迎来
如果拿我和三六比,大概现在用一句话就概括了----
那就是,燕雀焉知鸿鹄志……
她就很清高淡泊,我就很市侩小气。 人家没事儿就去游历,我没事儿就躺家里睡觉。人家追求真理,我追求安全。
我敢说,要是弄本小说把我和三六写进去,三六那是当之无愧的女主角,又漂亮,气质又好,又痴情又有个性,我么,顶多是个平庸的小配角,就台词一两句,必要时拉出来衬衬主角的光辉形象的,嗯,我这样儿的水平,演反派都演不了,反派也得有胆有识,大多数时候还得很漂亮……就象三七吧。
虽然我岁数也不小了,但是我总是习惯性的,在心里把人划分成:好人,坏人。
我也知道世上的事没有这么简单,好人和坏人也都是有着多面性的。但是没办法,大概我就是这么单细胞吧。
我旁敲侧击的问三六,她和李扶风的事打算怎么办。三六看我一眼,并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觉得,隐瞒她,好象不成。要是以后她从李扶风那里知道了,一定会觉得我现在是不是在骗她。可是要和她说的话,我又怕坏了我们的交情,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三六和三七约在三天之后,晚上我们挤一张床上睡,我和她说了从上次分别以来的事情,凤宜的求亲,我的躲避。梅山仙会那时的变故,魔域的那段旅行……
三六说的不多,都是我在说。
不过她也说起她经过的一些地方,认识的人虽然不多,却和她一样都挺有个性。有修道的,也有普通人。
“三六。说真地。嗯……”我紧张地有点磕磕巴巴。白天我就没勇气说。现在大概是屋里挺暗。我看不到她脸就不紧张了。
她睡在床外侧。声音有点哑哑地:“有话就说。”
“李扶风他在盘丝洞住了段日子。前些天刚走。”
一起了头。后面地话就容易多了。
“嗯。你给他喝了轮回汤之后。他倒想起来一些三百年前事情了。那时候。他是蜀山地一个小道士。我认识他……”
三六打断了我:“我知道。”
“啊?”我欠起身转过头,虽然看不清什么,可是,可是我的惊讶却实实在在。三六知道?她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他来盘丝洞前,送了封信给我,我已经知道了。”
我愣愣的哦了一声,呆了一会儿,又躺回枕头上去。
细细的风吹着窗外面的树叶沙沙的轻响,屋里很静。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三六也没出声。
怎么会这样呢……
我觉得我们这象是一场特别蹩脚的三流言情剧,而且该死的编剧还写到这里就卡壳了。
我找不着台词,也没有人和我演对手戏。
我瞪着眼,一点睡意也没有。
“你不要想的太多,你没有做错什么事,所以不用觉得对不住我。说起来,你认识他在先。”
“那个……”我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世的那段情很美好,但是我现在已经明白,断了的就是断了,结束了,即使这一世我又找到了他,他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了……”三六声音很低,哑哑的仿佛,带着点哽咽:“我爱过,付出过,也得到过。这就足够了。”
“三六……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刚才那么心虚的样子,怕我怪你吗?”
“我不是心虚啊,我是怕,嗯,伤了我们的交情,还怕你伤心。”
“心是没什么可伤的了。”三六说:“要伤的话,早就伤完了。”
呃……这话真的让人很……
“你和凤前辈,如何了?什么时候你们办了喜事,我也就不必称他前辈了。”
“那你打算叫他什么呢?”我虚心求教。
“你和我是平辈,他要和你成了亲,我怎么会再叫他前辈呢。”
“也是……”
我心里终于放下一块大石头,三六看起来对那段前世情缘,也不再执着了。
这,当然……是好事吧……
是吧?
我有些不确定,也有些不安。
我不知道,反正,好象还有什么地方让我放不下心来,但是一时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
睡意漫上来,我想起,我似乎没告诉三六,李扶风想出家当道士。
嗯,这事儿应该不重要。
还有,我得劝三六,还是不要去和三七见面的好。
我不觉得三七约她见面只为单叙旧的。
三七脑子里想什么,大概我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我不知道她的来历,不知道她的具体经历,不知道她对凤宜的爱慕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她以后到底打算怎么样。
我就想离她越远越好,一辈子不要见面不要打交道。
可是三六这个人实在很固执,她拿定主意的事怎么也劝不动。
早上起来我替她挽髻,她替我梳辫子,我一边打开妆盒让她挑绳,一边还是不放弃游说。吃饭时也说,领她去看后洞的奇石林的时候还在说,三六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我怎么说,她都不为所动。
我盼望凤宜快些回来,他说话总比我要管用,三六一向对他也很尊敬。要是他告诉三六不要去,说不定三六倒肯听她的。
灰大毛开解我:“师傅,你别太钻牛角尖了。三六师叔这么多年修炼也很勤快,剑法也不错。她就是去了,一来未必就会遇险。二来要是翻了脸动手,她不一定会输,师傅你想是不是这个理儿?要是师傅你实在不放心,咱们可以打听了她们在哪儿见面,先……咳,布置布置,到时候就算不算计别人,也不会让人把咱算计了去,师傅你说是吧?”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大毛你真是太聪明了!行,比师傅我强!”
灰大毛一边自得一边还谦虚两句:“哪里,比师傅我是不如,可是猪头他们几个,我还是略胜一筹的。”
大毛说的有理,不过要赶到她们见面的地方去布置,可能有些来不及。但我可以在三六身上下下功夫。嗯,采玟师姑教我的大把知识我还没实践过呢,让三六浑身带毒旁人不能沾不能惹,又不会毒到三六自己,采玫师姑讲了最起码也有三种办法。
我既然拿定这个主意,就不再劝说三六不要赴约,转而在她衣服上头上甚至在她的饮食上动起了脑筋。
不过在选毒的时候,我没有选立时毙命不可解救的两种毒。
大概滥好人就是说的我这样的吧……即使三七现在与我们形如陌路,还隐隐成了敌对之势,我也从一开始就没想要置她于死地。再说,三六如果路上遇到旁人,或是有什么意外变故,这毒一经触,就不管是友是敌反正是毒倒了再说。所以用可以解救的毒,也以免铸成大错。我还想陪三六一起去,不过想也知道她绝对不可能同意的。果然我一说就被她给驳回来了。我还硬拉着三六和我比了一次剑法。当然,她用剑,我用的飘带和蛛索蛛网一起上。三六的剑法实在很凌厉,也非常灵动,我没出全力,看得出她也是游刃有余。
不过,招式上我可能比她差些,但是要是拼起功力斗起法,她一定不及我。
等到她要走的那天早上,我一直送她送出老远,三六朝我一笑:“行了,回去吧。”
“你一定多当心!我给你的讯号你记得了吧?要有不妥赶紧通知我。”
“知道了。”
“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一定要给我好好儿的回来。”
“好了,别婆婆妈妈,我又不是头一次出门。”
我看着三六的身形飘然远去,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闷闷的回转盘丝洞,我这刚进来,凤宜也回来了!
我远远看到了他进门,身姿优雅挺拔,带着一份特别从容的气韵。
我站起来的时候把绣架碰歪了一点,也顾不上扶,三步两步赶到门口,张嘴就是句傻白话:
“回来啦?”
这话真傻,他当然是回来了。
结果凤宜微微笑着在我身前站定,也回了一句没意义的傻话。
“回来了。”
他很自然的牵起我的手走进屋里,我上下打量他,看起来不算辛苦憔悴,看起来这趟出行还顺利。
“那边都安顿好了?”
“是啊,我设了三重禁制,还有两道防护阵法,他们不能随意出来,外面的人也很难能够进去。”
“嗯……”
“想我了吗?”
我本来脱口就想说一句:“不想。”可是这句话到了嘴边,打了个转,又缩了回来,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既没否认,也没承认。
凤宜的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我愣愣的抬起眼。
他的唇轻轻的在我的唇上一触,轻盈的有种微微的麻痒。
“你这几天在家都做什么了?”
我抬起手来按在下嘴唇上,那个地方,怎么这样痒呢……愣了一下子才回答他:“对了,我刚送走三六,三七约她见面,我劝她不要去,她不听我的。”
凤宜的眉头微微皱起来:“是么?约在什么地方?几时见?”
“就是今天,三六不肯让我跟她一块儿去……不过我在她身上弄了点手脚。”说起来我还有些得意,把自己的布置一五一十的和凤宜说了,一副邀功的口气,末了还是不大放心:“你说,嗯,她不会有事儿吧?”
凤宜摸摸我的头,动作极温柔:“三六也很精明的,你不要太担心。”
(一六三) 欢宴一场
要是能不担心就好了,我算着她们就算很久没见,有话说,也不能说个一天吧?没啥意外,顶多三五个时辰就该说完了。就算她们久别重逢,还觉得交情深厚,再一起吃个饭,那也就差不多了。从过了晌午我就让人一直打听探看,瞅着三六回来没有。我和她说好了的。她要是见完面了还要回我这儿来,我们姐俩儿还有好多话要说呢。另一方面,我也真是不放心。
三七这个人……
呃,她相貌很美,很有心计,身世诡奇,现在还有个蝶魔的身份地位——这些条件累加起来,反派二字当之无愧。
虽然她和三六应该没什么冲突的地方,三六没弄死过她那些蛾子,嗯……而且和她当情敌的,应该算是我吧。
虽然拿不准她对凤宜到底真喜欢假喜欢,不过我们杀了那么多蛾子,跟她的仇是结下了。
下午我一直心绪不宁,眼看太阳要落山了,三六还是没有回来。我再也坐不住,要派人出去找,凤宜拦下我,不过他并不是劝我不要担心,而是说由他去查更快。
这倒是,我的人手都地下跑的,哪有天上飞的来的灵活?不过凤宜刚传讯出去,灰大毛就一溜小跑来了:“师,师傅!三六师叔回来了。”
“啊,”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总算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
三六看起来神色如常,没什么不妥。我抓着她手,一迭声的问她见面情形如何,他们都聊了些什么。灰大毛插句嘴:“师傅,你倒是先让人坐下缓口气儿啊。”
“啊,对对。”我手一挥,小蜘蛛们倒茶端点心上来。
三六只是摇摇头,说:“你不用问了,我没什么可说的。”
“咦?”
去了这么久。说没说什么?难道她们大眼瞪小眼地站了一天吗?
“她没有去。”
“啊?”
我意外之极:“没去?不是她约地你吗?”
“是啊。我们约地是今天没错。而且地方也是她定地。可是我足足等了一天。她没有来。”
“这可奇怪了……”
三六摇摇头,显然也猜不出什么头绪来。
“啊,对了,凤宜回来了,晚上咱们一起吃饭,我已经让灰大毛预备去了,都是你喜欢吃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
对了,我随身带了些蜜酒,正好晚上取出来一起喝了吧
“好好!”我乐的笑眯了眼。三六酿的清露和酒都是美味,醇厚清香,而且我好久没喝到了啊!前几次我们见面都正好遇事,也没来及向她讨一些存着。
三六问起凤宜,我指指后面:“他让我烦的不行,刚才大毛说你来了,他就到后头去了。嗯……咳,我说盘丝洞我住惯了,不想搬地方。他说那他可以迁来,所以去后头给自己规划住处去了。”
三六微微一怔,然后朝我微笑。
我被她笑的面红耳赤。好在我们不是外人,而且我一向厚皮老脸的习惯了,倒也没多害臊,就说:“来来,宋姑娘请先歇一会儿,换件衣裳,等下宴席齐备啦,小的再来请宋姑娘入席。”
灰大毛的确是个管家人才,不用一点儿心,宴席歌舞都料理的妥妥当当。唔,和他相比,朱英雄就是个看家护院儿的保镖人才了,啥也不用他想,只管挥拳头哇哇的扑上去就打……
虽然时间很紧,但好在我们洞里存货充足,干的鲜的水里游的呃……没有天上飞的。
凤宜穿着淡青色便袍,三六换了件月白长裙,我还是家常打扮,红坎肩配黄裙子,要多俗有多俗。穿衣打扮这方面我是不太在行的,凤宜不只一次的笑话我,然后兴致好时会替我搭配衣裳型和饰,不过今天又不是出门,三六也不算客,我就随便穿,他也只当没看见。
“来来来,难得三六来,今天一定吃好,喝好!”灰大毛给我们每人都满满的斟上酒。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鼻而来,我还没喝,就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好酒啊!”
虽然我不喜欢喝酒,但三六的酒不一样啊,一点不辣!
唔,这酒喝下去,嘴里感觉稠稠的,喉咙里滑滑的,很舒服。
凤宜浅尝了一口,他和三六一向不熟,也没什么话说,我赶紧招呼:“吃菜吃菜。”
隔着一片花丛,灰大毛安排的杂耍戏和歌舞开始了。
席面上荤素都有,又端上一笼我点名要的素包子,里面有笋丁,口,豆腐和野山菜,滋味很美,我尝了一口,比想象中味道还好,看来灰大毛手下那几只老耗子真是老成了精了,这素素菜做的比肉还好吃。
“凤宜,你尝尝,全素的,味道怎么样?”
他咬了一口,“嗯,的确不错,很鲜。”
“你喜欢么?那赶明儿让他们做了给你早上吃,配着粥一起。”
凤宜眼中透出温柔的笑意,低声说:“多谢费心。”
“嘿,你和我客气什么。”
他看我一眼,慢慢说:“是啊,是不用客气。”
咳,挺正常的一句话,怎么让他这种语气,这种表情,这种眼神说……我觉得挺不自在啊,低下头咳嗽一声,再咬口包子……呃,这个,我刚才一高兴,忘了这包子我咬过,就给凤宜尝了,现在我又咬……
没什么没什么,反正我们都……亲都亲过了,吃个包子也没啥。
转头看看三六,她似乎没注意我们这边儿的动静,正瞧着那边的表演。
灰大毛族中真是人才济济啊。
人家戏台上常演的老鼠嫁女之类的杂耍热闹戏,不知道是不是跟老鼠们这爱扎堆喜欢热闹的习惯有关系。反正只要我们这儿来客人,他们全体人来疯,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那劲头儿说的好听是精神抖擞,说的不好听是群魔乱舞。
现在还好,台上正演一出戏。
呃……义妖传改编版。
概括来说,这是一个仙女爱上一只鼠妖的故事,堪称爱恨绵绵,曲折复杂,绝对是部痛洒狗血的苦情大戏,咳,我敢说这剧情肯定是他们自己改的,我记得山下镇上人家演的是一仙女爱上一书生啊,到我们这儿入境随俗,书生是没有的,盘丝洞的特产就是鼠妖和蜘蛛精。
嗯,仙女和鼠妖两情相悦啦,可是杀出两只因嫉生恨的妖精来搅局,还有道士和尚串戏。
我喝了好几杯蜜酒,啃了一只烤的又酥又香的兔子腿。三六只吃了一些青菜,她不爱吃肉,和我不一样。凤宜也没吃什么东西,就是炸:豆玉米松子那点心,挂着一点小糖霜的,他倒吃了小半盘。
围在一边看演戏凑热闹的小老鼠们对台上的奸角极不满意,看着仙女上当,鼠妖受苦的时候,哇哇乱叫着把什么碗啊碟啊的烂鞋子破抹布都扔台上去了。
我笑的直不起腰来,还被一口酒呛着了,扶着椅背又咳又笑,上气不接下气。凤宜过来替我拍背顺气,顺手把他的茶递给我。
我仰头把茶灌下去,放下杯子时,三六正瞅我。
咳,这次被他看见了。
还是有点不大好意思。我和凤宜虽然认识的久,而且现在处的也熟,一些细节,比如刚才的包子,还有这杯茶,我都习惯啦……
嗯,可能三六觉得我们还没成亲吧。
我朝她笑笑,她没表情,转过头去继续看戏。
灰大毛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红光满面的,肯定他借机揩油,把蜜酒偷喝了不少。
我又夹了一个肉丸子,还没递到嘴边,台上一声吆喝,声音奇响无比,我的手一抖,丸子掉了。
真丢人……
丸子掉在胸口,然后滚到裙子上,一路再滑到地下……
咳,好吧,我知道我本来就没啥形象。
我弯下腰,凤宜扯我一下:“掉了就不要拣了。”
“我是怕等下踩到。”
我弯下腰,悄悄给自己胸口和裙子上的油污施个小法术,就干净如新了。
地下那个丸子虚弹一下,也就消失不见了。
嗯,桌底风光无限……
凤宜穿的是一双方口青布云头鞋,很衬他。
三六穿着一双绣着弯月的绣鞋,银线的弯月十分精致。
我直起腰来,看着凤宜的杯子空了,给他倒了一杯茶端给他。凤宜喝了一口,看我一眼。
我揉揉鼻子。
台上仙女受了骗,认为鼠妖无情负义,要回天宫去了。这时候骗她的妖精露出了真面目,一阵狂笑:“哈哈哈,仙姑,你的仙衣已经被我们给烧了,你再也回不去了!还是乖乖留下做我的压寨夫人吧!”
身后灰大毛忽然一声不响,顺着柱子就软软的瘫倒了。
我转头看三六,她也正在看我。
“三六,你的酒,后劲儿好大啊。”
她唇边露出一抹笑,显的很冷,可是很艳。
这是一种奇异的组合。
三六的神情总是冷的,可是这个笑容却给人艳丽无双的感觉。
这真是奇怪啊奇怪。
她站了起来,目光从我脸上移到凤宜的脸上,然后又移回来。
她是在笑,可是眼光很冷,冷的象刀。
(一六四) 换魂
有时候觉得,我这人挺傻的。
但是大多数时候,好象把我当傻子对待的人,都没占着我什么便宜——
呃,比如现在。
三六,或说,看起来是三六,她的表情,就象是在看一个傻子。
不过看凤宜的时候,她的目光是不一样的。
有怜惜,有怨恨,有……嗯,这不是三六的眼神儿。
这是三七的眼神。或说,是蝶魔的眼神。
唉,这种变变变的变身把戏,凤宜装成灰大毛已经骗过我一次,然后我这些天正在神经过敏,她又变成三六……
不对!
我抬起头,她变成三六,我可能看不穿,看凤宜绝不会看不出来。
为什么,凤宜也没有揭穿她?
“蝶魔大驾光临盘丝洞,真是怠慢了。”凤宜慢悠悠的说,拿起席上那个杯子,再闻闻杯里剩的半杯蜜酒:“这酒闻起来,尝起来,喝下去的感觉,都令人陶醉,其中不知道有什么玄机?”
“也没有什么。这酒里混了一些逍遥散。这种药有股辣辣地味道。但是再用地狱花地花粉调进去。就不会被人尝出来了。而且。我知道凤凰是百毒不侵地。可是。就算是再普通地毒物。混上了地狱花粉之后。你也难以抵御。”三七地表情。三六地面容和声音。这种诡异组合让人觉得后背毛。
我虚心向凤宜求教:“逍遥散是做什么地?听起来名字挺风雅啊。”
“化散功力。让你动弹不得地慢性毒药。”凤宜言简义赅给我做名词解释。
三七冷笑一声:“呵。你真是博闻广记。不过。现在知道。已经晚了。”
“你是用了换魂之术吧。这具身体地确是三六地。但是里面装地却是你地魂。”凤宜点了点头。声音很低。听起来似乎有气无力。十分疲倦:“所以我一开始看不出来。”
我却关心地是另一件事。
“三六呢?她现在在哪里?”
“你还有闲情担心她?你还先担心下你自己吧。”
三七朝我走过来,她的手指从我的下巴划过去,缓缓向上。
她的指甲很凉,我觉得被她摸过的和没摸过的地方,寒毛都一起竖起来了,皮肤一阵阵紧。
“凤宜,我不明白,她这么笨,长相平庸,既不求上进,也不解风情。你到底……看上她什么?”
我比你善良,最起码。我在肚里默默的腹诽她,象三七这样,漂亮是漂亮,可是要是和她睡一张床,真担心明天一觉醒来会不会现身体已经被她养的蛾子们吃掉了。
“这种事,可以讲道理吗?”我还是忍不住说话:“我是不漂亮,又不如你这么聪明会算计,那他就一定得喜欢你吗?”
虽然她的指甲长长的,都抵在我的眼皮上了,我还是说出来了。
“你闭嘴!”她的手指有点用力,看那个势头很想挖我的眼睛似的。
“聪明才智也要用在正途,而皮相的美丑在我看来并不重要。恕我直言,我要是爱色,对着镜子看自己不是更好?”
“哈哈呃……”我忍不住爆出的笑声,被三七给扼杀了。
好吧,我还是识相点,不要再进一步激怒她。
台上的戏不演了,台底下的那些醉鬼也不起哄了。他们多少都发现厅里出了变故,可是,却一时都不敢靠近。
“皮相不重要?那我在她脸上划几道,也不用多,就四下吧,横着两道,竖着再两道,再给她涂上腐尸毒,那她的下半辈子,就只能变成一个人见人怪的怪物了。那样你还能和她在一起?还说不在乎她的长相吗?”
她一边说着,指甲前端一边在我的眼睛上划来划去。看来她是真想挖我的眼珠出来啊,嗯,嫉妒的女人,女妖,那是非常疯狂的,说不定她光挖我眼睛还不解恨,挖出来还要扔在地下踩踩踏踏的才解气。
“我真后悔,当年……在桃花观外遇到你,根本不该那一时善心,救下你这只毒蜘蛛精!”三七语气怨毒。
我很无辜的回答她:“要是只有你自己经过那遇到我,你大概不会救我的。不过那时候不是还有三六在场嘛,而且救我的花蜜是她给的,不是你,严格说来救我的是三六才对。”
三七的手掌扬起,然后重重的朝我扇过来。
嗯,她虽然没练过铁砂掌那种功夫,不过,要替我毁容那是绰绰有余了。
不过,就在她的掌缘要抽到我脸上之前……那么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的手停住了。
三七的眼中露出骇然的神情,她怒叱:“你搞什么鬼?”
“喂,搞鬼的是你吧?”我慢悠悠的站起来:“你自己跑到我洞里来,又给我们喝毒酒,还要毁我的容,怎么说的倒象是我暗算了你一样。”
“你怎么可能……”她满脸的震惊和疑问:“你明明喝了那么多。”
情势一下子倒转,三七眼睁睁的看着我站起来,还掸了掸袖子,她就维持着刚才那个姿势,手还是要打人的样子,但是却再也打不下去了。
凤宜也站了起来,拉过我的手,替我把一下脉,再放下。
“你们都,没有喝?”
“喝了。”我点头:“酒那么香,我一开始又没现你有问题,所以真的喝了。”我问她:“你不奇怪你为什么不能动弹了吗?”
“肯定是你暗中算计!”她现在也只能动动嘴皮子了。
唉,看起来明明是三六的脸,但是眼神怨毒,语气阴沉,怎么都让我觉得别扭。
三六呢?我心里悬在半空,想要马上得到答案,可是又怕……
“你不用担心,这种换魂术只能交换生魂,也就是说,三六一定活着。”
“其实,我真的不是要算计你。”我朝她点一下头:“是你自己跑来的,我的盘丝洞当然不是龙潭虎穴,多少得有点自保的手段。”
这就是缠丝。
就算三七的功力比我高,也高不出数倍。而且……
不厚道的说,她和三六都是飞虫,我却是织网的,缠丝天生就能克制她们。
“那,三六……”
现在没有三六的下落,虽然凤宜说她还活着,可是,活着也分好多种啊,活蹦乱跳也是活,半死不活也是活。我在三六身上虽然有布置,但三六的身体就在我们面前,只是里面的魂不是本尊了。
三七虽然不能动弹,可是,她一点儿没露出慌乱来。
“三六那个丫头现在在哪里,只有我知道。要是我不回去,她也一定没命。”
真卑鄙!
她用那个什么换魂术,把自己换到三六的身体里,真是一箭双雕,一是不致于被识破伪装的身份,二是,即使事情败露了,她也有恃无恐。
虽然招数无耻,但是有用。现在我们投鼠忌器,顾忌着三六的安危,就不能把她怎么样。
“算了,放了她吧。”
“啊?”我转头看着凤宜。
“让她与三六对调回来,你再替她解去缠丝,否则……”凤宜冷冷一笑:“要想蝶魔的命的人,也不在少数,倒不劳我们自己动手。”
我转过头。
虽然知道凤宜说的有理,可是,我心里却觉得憋闷。
坏人阴谋败露,然后,然后……怎么也不该这么轻易放掉她。
但是,三六一定落到了她的手里!
我恨的牙痒痒,恨恨的瞪她一眼——就算现在想揍她几下出气也不行,这可是三六的身体啊,打的鼻青脸肿骨断筋折,换回来之后受罪的不还是三六么?
三七的表情又怨毒,又得意。看得我心头一把无明火蹭蹭直冒,别说三丈,三十丈都有了!
“你去看看大毛。”
“啊,对。”
我招呼被吓坏了的厅外的小蜘蛛们进来,把大毛抬到通风的地方,刚才我在三七的控制之下,她们只敢逼到厅门口,却不敢冲进来。大毛没有大碍,只是昏迷不醒。我用蛛丝替他拔出药性。
性命无忧了,只是一时不会醒。
刚才我给凤宜倒的茶里放了解毒的药物,不过,我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三七说我们刚才喝的东西里混了地狱花的花粉……地狱花,一听名字就让人觉得不是样善良的东西。
这东西,我有模糊的印象。很久之前,三七向凤宜打听过。
还有,就在不久前,我们在魔宫的院里看到过,那种猩红刺眼的花朵。
三七到底,从多久之前就开始算计了?
她的谋算之深,用心之毒……让人不寒而栗。
真要放走她吗?
这不等于放虎归山吗?
我转头看一眼厅里,凤宜负着手站着,他在和三七说什么,不过声音不大,我只模糊听到什么命定,又是什么至宝。
我有些茫然,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
灰大毛呻吟了一声,缓缓的睁开眼。
“师,师傅……”他眨了好几下眼,看起来清醒了一些,然后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居然喝醉了?真丢人……”
我没吱声,旁边小蜘蛛七嘴八舌的把事情跟他讲,其实她们也不明白这事情的复杂和经过的细节,灰大毛却听的脸色白,一手揪住我的袖子:“师傅,你没事吧?”
“没事。你知道的,那酒我喝是喝下了,但是药性却不会毒到我。”
我舌头底下压着一团丝,三七的逍遥散也好,花粉也好,统统被它给吸收了。
而刚才我给凤宜倒的那杯茶里,暗中放了采玫师姑给我的一样宝贝,白霜草露,是仙界的解毒圣品。
(一六五)
就算我再不情愿,还是不得不和三七达成了协议---她暗算我们,而我们放了她。
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想法,我小声问凤宜:“要是她换回三六时做什么手脚……咳,你有没有什么防范办法?”
凤宜微笑不语。
我想有他亲自看押,三七耍不了什么花样。
第二天午后,三七让人把三六送到了盘丝洞外,然后作法再对调两人的魂魄。
我解开缠丝的捆缚,放了她走。
彼此都没有再多说话。
到了这地步,已经无话可说了。
我们的关系,从朋友,姐妹……现在变成了敌对的关系。
也许,是情敌,也许不是。
概是一朝被蛇咬,我盯着三六足足看了一刻钟,看到她极不耐烦的冲我瞪眼,我才点头确定,这是三六。
“你怎么着了她地道地?”
三六摇头不说。
“哎。我又不是外人。说给我听也不会丢面子地。”
反正她就是不说。不过后来却又象想到什么似地。告诉我:“虽然我被她暗算了。不过……这倒也是件好事。我和她地交情。从此后是真地一干二净。再也不剩半分了。下次再遇到她。大家再不是朋友。我出手时。不会再顾及旧情。”
我小声嘀咕:“你早就不该顾什么旧情。再说。你和她又不是搞那个。哪来那么多旧情要顾啊。”
三六竖起眉来就来扭我。虽然扭不疼。可关键她净扭在我地痒痒肉上。
我笑的喘不过气来。
可是我心里明白,三六她……她心里很难过。
能有一个相识相伴的朋友,能有几百年的交情,可是现在,却说翻脸就翻脸了。
我能体会,因为,这种心情我也经历过。
乍一知道三七的事情时,我也失望,难过,气愤,疑惑……三六此时,就象我那时一样。
笑累了,闹够了,我们坐在院子里,就这么坐着。
“三八,我们之间,会不会也有那样一天?”三六声音很低,不仔细听就会忽略她这句话了。
“不会的。”我轻声说。
“三七她……不,或说是,蝶魔,我昨日到了约定的地方,我问她,在和我相遇之前,她是不是自魔域而来。她承认了,从一开始,我们认识的那只可爱的漂亮的小小彩蝶就未曾存在过,那不过是她的伪装。”
我不觉得意外。在魔域的见闻,让我已经猜到,她先是蝶魔,然后才变成我们认识的三七的。
“她说她也不想做为蝶魔生存下去,正好触了魔域封印的禁制,破开了一个很小的裂缝,来到人间,只是一身修为都在穿过那裂缝时损失了,所以和我相遇时,她正从头修炼……我一直不知道,她一直隐藏的很好。她说她不想成魔,不过,我知道她这句话并不是真话。如果她真的想与过去一刀两断,那在桃花观时,她为什么要向凤前辈打探地狱花呢?她……我们认识的三七,其实从来没有存在过,她是蝶魔,一直都是。”
“嗯,我也是这样想。但是,心里还是觉得难过。那时候我遇到你们俩,然后才能拜师进入了桃花观,不然,我大概会冻饿而死,不会有机会学本事,不会认识子恒凤宜他们。”
人生的际遇,真是难以预测啊。
“对了,我好象一直没有谢谢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把要献给观主的礼物给我喝了一大半,算是救了我一命呢。”
“好啦,这些就不用说了。要说救命,你也救过我啊,以前就不说了,这次的事……不但我中了蝶魔的算计,还险些连累了你和凤前辈。”
我大力拍她肩膀:“没事啦!反正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事情过去了,就别再想了。不过你的那个蜜酒,这次是被她给弄去了啊。”
三六一笑:“是被她搜去一些,不过我还有不少的。你和凤前辈子快要大喜了,剩下这几十瓶,都留给你宴客时用吧。”
我一边吸口水,一边眉开眼笑的道谢:“嘿,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我可不用来宴客,我要私藏着,自己慢慢的喝。”
不远处,朱英雄他们正被灰大毛教训的哇哇乱叫。
凤宜则在另一边的亭子里打棋谱,自己和自己下棋。
我觉得心里很宁静。
我的朋友,我的爱人,我的家人……
我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
我也希望,这种平安,这种幸福,可以长长久久的,圆圆满满的留存下去。
外面的世道,还是动荡起来了。
三六告辞之后不久,我陆续收到了几封信。
三六写的,京城附近已经很不太平,庄几次被道士侵扰。李扶风也来了信,他正式跟从人潜心修道学艺,但是近期,他们有好几个修为颇深的同门都折损了,只有一个身负重伤回到观中,其他的全部身死,连遗体也找不回来。
子恒也有一封信来,他说最近虽然日子闲散,但是仙界的整体气氛已经越来越紧张,一些修仙的人都主张要降妖灭魔,也有一些只肯独善其身的。还有许多以妖身得道成仙的则隐隐有同情扶助魔道的意图,仙界也不复往日安宁,或许,从来就未安宁过,只是现在,火药味越来越浓重,他在信尾感慨了一句,究竟何处,才有真正的太平安宁?
我担心他的家族依旧对他紧逼不放,他信上却没写到这个。
外面的正邪之分,魔与道,黑与白……所有人都在艰难的前行,就算不知道选择的路是对是错,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其实,人们往往没有什么选择的机会。
我们面前,其实只有一条路。
只能前行,无法后退。
盘丝洞里也走了一些耗子精和蜘蛛精。我没有勉强他们留下,只是在他们走后重新撤换了洞外的阵法和山洞的防护。
我视盘丝洞中所有的耗子和蜘蛛为亲人一样,但是,人各有志,不能勉强。盘丝洞中的生活是平静安定的,但是年少气盛的妖精们却觉得这是死水一样沉闷的,毫不精彩。他们中有许多不肯这样自甘平凡,想去外面闯一闯,或是干脆去投奔了魔道所建立的那座万魔之城。也有妖怪之的来伽会山,有的是在此暂停歇脚,有的则是奔着盘丝洞的名气来的。我没出面,灰大毛和朱英雄将他们一一打走了。
采玟师姑来探过我们一次,她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直接问起我们打算何时成亲,现在世道不太平,快些成亲,也让他们一众长辈安心。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凤宜替我解了围,用我现在修炼的功夫不适宜成亲作为解释。
我想起凤宜那次说的,他不介意等。因为他知道我心中的天平一定会渐渐的倒向他这一边。
我有时候看着他秀美俊逸的样子,也觉得自己这样蹉跎时光实在很不应该。难道要等到美男子变成美老头儿的时候,我们才能共偕连理?
灰大毛都看不过去,他突然冒出句:“师傅,我觉得你一定投错了胎了,你不该是蜘蛛的。”
我一愣,难道大毛他能看出来我上辈子其实是个人,这辈子错投了蜘蛛胎?他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我有什么破绽吗?
他接着又说:“你不应该投胎当蜘蛛,应该投胎当乌龟才是。胆子又小,性子又慢。一遇事,就赶紧把头缩进龟壳里头躲起来。做件事磨磨蹭蹭,你到底要把婚事拖到几时啊?”
得,吓我一跳,原来他是说这事,我还以为我最大的秘密被人知道了呢。
“师傅,说实在的,象凤前辈这么好的人你要错过了,可就再也没处去找了。
你又不是什么天仙大美女,又不聪明,也没啥嫁妆,你说说你有啥好值得犹豫的?我觉得该犹豫的是凤前辈才对啊,外在美没有,内在也美不哪儿去,唉,我要是你啊,就赶紧的扑上去赖上他才对嘛!”
“你闭上嘴行不行啊。”
他说话也太直接了,一点都不给我留面子。
凤宜也没闲着,他让我看过了他给我准备的嫁衣……话说这东西应该我自己预备吧?可是他却先预备上了。
那天他微笑着递给我一个盒子让我打开来看,我以为是什么寻常东西,也没在意就打开了。
可是打开的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呼吸心跳都停了。
那衣裳华美的……无法言喻。
金光灿烂,异彩辉煌。
就象河面上反射着的万点霞彩,就象……日出时东方第一线光华的无限瑰丽。
凤宜低低的声音象是轻风一样。
“这是集百鸟之翎成丝而纺,以九天彩霞织绣的……”凤宜轻轻从身后环抱住我:“我在想,你穿上它之后,会是何等模样,一定,很美……”
我过了好半晌,才干巴巴的说:“是衣服美,不是我美。”
“这衣服,是衬你的。”他的声音里有笑意,但更多的却是柔情蜜意,比三六的蜜酒还要醉人。
“为我穿上它吧。”
这句话里面意思,我当然明白。
捧着那美丽的嫁衣,我觉得……自己在犯罪。
答应是犯罪,不答应更是犯罪……
(一六六) 小雪初晴
人们常说,有的人很睿智坚毅,拿得起,放得下。
但是遇到真正的烦难,谁能轻松拿起,又能断然放下?
我要是能够在顷刻间做出决断,我就不是我了。
凤宜也没有再进一步说什么,他留下了衣服在我这里。
我抱着那个木盒子睡了几夜,这嫁衣美的象个梦幻,上面的刺绣精美华贵,手抚上去,衣服柔软光滑,象是在摸一片水波一样。
这衣服……还有凤宜的情意,让我自惭形秽。
衣服很好,他很好。
我不好。
我握着凤宜的手的时候,经常会想起从前。
李柯他说话的样子,害羞的样子,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含蓄而温和的笑容,但是他的性子很固执……
李柯已经成为了一段过去,可是那段过去,因为后面几十年他的相伴相守,变的沉甸甸的,压在我胸口。
我告诉自己。现在地李扶风。不是李柯了。他是另一个人。拥有全新地。二十来年地人生经历。他想起了前世地事情。却没有重新拥有和前世一样地感情。
好吧……劝服别人容易。劝说自己很难。
东阳峰现在地事情也多。虽然他地大部分族人去了南方过冬。但是仍是有族人零散来投。张罗这么多张嘴地每天地口粮都不是件轻松地事。呃。关于这点。他倒是没用我支援。虽然我本来已经做好了支援他地准备了。
凤宜在我表示可以帮忙地时候。不慌不忙地拿了张清单给我看。
我眨眨眼。这上头地东西……呃。好吧。先不说上面写了什么。这和清单可是够长地啊——扯开了绕我地屋子转一圈还有余。
上面全是各种粮食储备。品种之多数量之大……我看得自己差点变成蚊香眼。看地晕头转向还没看完一小截。
“我说,你什么时候存的这么些……”我简直要怀疑凤宜是不是不做百鸟之王,改行想做大粮商了。
看看这上头写的。
黑米五万石,黄豆十万石,扁豆两万石,谷子五十万石,麦五十万石,稻五十万石……
下面还有红豆绿豆莲子松子糯米干笋蘑菇火腿红薯干鱼柴禾油脂茶叶以及油盐酱醋等等若干……
乖乖,这么些东西他都藏哪儿的啊?这么,这么,这些东西别说提东阳峰的那些鸟吃了,就算我们盘丝洞上下老小一拥而上帮着他们一起吃,吃个百八十年也没问题。
“嗯,有时常思无,有备无患总是好的。”凤宜说:“有些是从前遇到荒年时储存的,有的则是别处得来的,陆陆续续积少成多……”
我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要失态。
但是,实在没办法把漂亮,高贵,优雅的凤宜,和拼命囤货的灰大毛……联想到一起去。
我本以为囤东西只是老鼠的特性。可是我忘了,好多鸟也是有这种本能的。在食物充裕的时候囤积起来以备过冬或是养孩子的时候吃……
凤宜手指点了一下,把那张单子收了起来:“所以盘丝洞要有什么不足之处,你也可以告诉我,千万不要客气。”
我晕晕乎乎的说:“你放心,我绝对不和你客气。”
不过灰大毛囤的,也够我们全洞上下吃上个数十年的了……
“不过,你怎么想起来给我看这单子?”
凤宜笑意变深,唔,笑的我有点不自在。
“我的,迟早还不就是你的?让你看看咱们有多少家底,过起日子来心里也有个安排算计不是?”
“咳咳,”我喝的一口茶呛到喉咙里,咳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凤宜现在是越来越不……矜持了。
有时候我想起自己刚认识他时,在他面前诚惶诚恐大气不敢喘,把他看成恶魔与天神的综合体一样又敬又怕,感觉这落差真是太大了。
也或者可以这样认为,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在别人面前,凤宜仍然是绝代风华,高高在上,傲不可攀。
但是他现在在我印象里,可怕二字是绝对没有了,被可恶二字完全取代!
凤宜把茶杯放下:“不过,明年,后年……恐怕天时不好,庄稼的收成也不会好。你也有点心理准备。”
“啊?”我愣了。
虽然我们是妖,可是毕竟没到不吃人间烟火的那种神仙境界。就算是神仙,还要享受人间的香火供奉呢。
“你是说,要有天灾吗?”
“嗯,魔域封印崩解之后,天象也变的一片混沌杂乱,明年有天灾是一定的。”
“是旱是涝?”
凤宜苦笑,表情很无奈:“先旱后涝,大约还有瘟疫。”
“嗯,大灾后总有大疫……”
先是天灾,引发人祸。
“可是,子恒他以前不就是管行云布雨的么?那,有灾没灾的……”
“他布雨,也不是随心所欲的啊。”凤宜摇摇头:“再说,没有云的话,也不能凭空变雨出来。”
这倒是,现代的人工降雨,也得趁有云层的时候发火箭弹才行,要是万里无云一片晴空,打再雷也白搭,这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吧?
“而且,魔道两方恐怕明年都不会消停。虽然不关我们的事情,可是城门失火,池鱼难免会被波及,所以,你也得打起精神来,既不能让魔道的人钻了空子,也不能让正派那边的找个由头寻衅。”
“唉,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啊。”人不容易,妖不容易,魔和道也不容易。
活着本来就是一件艰辛的事,需要认真的对待,努力的向前走。
入了冬,下了第一场小雪。
凤宜不顾我的严辞拒绝,还是把我拉出洞去,说是去赏雪。
拜托,我是蜘蛛啊,你见过大冬天的哪只蜘蛛在雪地里乱晃赏雪玩的吗?就算我成了精成了妖,我还是怕冷啊。
“我不去啊,我不去,我会冻死的——”我被凤宜一路拖着走,垂死挣扎,就差喊救命了。
冬天的伽会山十分寂静。
鸟儿都在窝里,老鼠和蜘蛛也在窝里,冬天是个休养的季节,最近没听说什么新消息,大概魔城和道士一齐歇了,大家都得缓口气儿,大概预备着来年春暖花开了继续接着对掐。
刚下过一场小雪,天气半阴不晴,冷风嗖嗖的割面如刀,山坡上的枯草被雪覆盖,一片莹白。远处的山峰罩着一层浓浓地雾气,缥缈朦胧,似近犹远。
我不肯迈步,凤宜笑着把披风解下来给我围上。
啊,好温暖……
我享受的缩着脖子,把脸披风的领子竖起来护着脸。
呃,我眨眨眼。
温暖的其实,不是披风,而是凤宜的体温吧?
这是他刚刚解下来的啊。
凤宜拉着我一只手:“我们去清凉涧看看。”
“哦,好……”
这披风一定是温暖牌儿的,我现在一点都不冷了。
脸上,胸口,手掌,都热呼呼的。
瀑布那里并没有完全上冻,没走到跟前就听到水声淙淙,一些细碎的雪块,冰粒落进水里,被水流冲的互相撞击,叮咚作响。
我们沿着溪流一直走,脚下的积雪被踏的咯吱咯吱响,除此之外,只有风声。
好安静啊。
这时候,觉得天地间就剩了我们两个。
雪地上印下我们两个的足迹,这些脚印不会留存很久,等下一场雪落下,就会将它们盖起。也可能,太阳出来,雪融化后,这些脚印也就消融了,不会留下痕迹。
可是我记得,我不会忘。
“凤宜,你不想成仙吗?”我轻声问他:“以你的修为,再攒些功德,这事对别人来说很难,可是对你来说却很容易的呀。”
“成仙有什么好吗?上次我们的所见所闻,你不是也对仙界已经不再憧憬了吗?”
“仙界应该……不全是那样的啊,我们见到的不过是一些散仙。”
“是啊,那不过是一些散仙,但是一叶知秋,再向高处,斗争依然存在,只是更隐晦,也更残酷。其实你说不全对,我生为凤凰,本来就居于仙界,是我自己不喜欢那里,主动离开的。我在凡间游历,后来,在桃花山附近落脚。那里后来百鸟群集,被称为凤凰坡。”
是这样啊……凤凰也算是天之骄子了,他生来就是神鸟,和我们这样辛苦修炼的小妖小怪可不一样。
我们在一处没有雪的树下停下歇息,凤宜随身带着小酒壶,给我喝一口,他自己也喝一口。
雪后的空气都特别的干净好闻,我呵一口气,酒香变成白雾。
“伽会山很安静,这里也没有什么纷争,是个适宜居住的好地方。”
“是啊。”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你。”
这句话我没接,不过,握着他的手,微微的紧一紧。
“冷么?”
“你的披风都给我了,怎么会冷。”我把手掌贴在脸上,感觉暖暖的,朝他笑笑。
“刚才是谁说要冻死的?”他戏谑的问。
我冲他扮个鬼脸,然后我们向回走。
“真希望这份安宁可以一直一直的持续下去啊。”
他没有说话。
我也知道,我们这份宁静,是一直小心翼翼的维护着的。
谁知道明年,这世道会怎么样呢?
谁又真能知道,自己的前路有什么在等着呢?
也许,我不应该再为难自己,也为难凤宜。
因为,我们拥有的时间并不是无限漫长的。
三七的事情虽然暂时过去,可是并不表示已经结束了。
正相反,那象是一个开始。
“那件衣裳,还合身吗?”
“嗯,我没有试呢。”
“回去了,试给我看看吧?”
我转头看他。
斜斜的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恰好,就照在他的身上。
他看上去,如此美好。
(一六七) 原来我是一个饼
这一刻,凤宜坦荡而温柔,美丽的面庞象神祇一样。
天光浅淡,雪光莹莹。
四周那样安静。
“其实,我是个很笨的人。我觉得不能这样答应你,因为我的心里还有对别人的愧疚。我想把那些都理清,都放下之后……其实,凤宜,我还是在自卑,你太好,我不够好。”
雪后的山林,这样干净宁静,让人把心底的话都很自然的说出来:“我知道,我和李柯的事,已经成为了一段过去,但是我却觉得我对不起他几十年的守护。每次,想起他那时候的生活,我会猜想他那个时候的心情。每次我都觉得难过,觉得这里沉甸甸的,无法放下。”
冷风吹过脸颊,很凉……
“我希望,他能幸福。”
“前世的李柯也好,这一世的李扶风也好,其实我自己明白,幸福这两个字说起来轻松,却不是那么容易得到。就算是子恒那样的本领,那样的才学,日子过的还是不顺心。凡人几十年扰扰攘攘,生老病死,困苦良多,红尘辗转尤为不易。人情债最难还,我真希望他是个贪财之人,那我就送他无数金银财宝。或者是他想要高官厚禄,这也容易办到。我欠的是情,却不能以情去还,我不知道该如何了结这段旧缘。就算他跟我说了,他不是李柯,他已经可以淡然看待那段前情,我却不能,我总觉得自己欠了债,利滚利,三百年,却还不上……”
凤宜淡淡一笑:“你还是很笨。”
“我本来就笨。”
他突然冒出这句话来,我有点纳闷。
“轮回汤会让他想起地。应该不止和你地那一段情。你没有问他。他和三六百年前地那段纠葛吗?”
“呃?他没说……”
“那是因为他没有你那么笨。也可能。他自己也理不清楚。”凤宜说:“你觉得你欠了他。但是。也许他觉得。他欠了旁人。三六替前世地宋书生建庙。一直对他念念难忘。闭口仙地测字是莫大地人情。她却只为了找他就轻易用掉了。更不要说。轮回汤也是很难到手地。要是人人都能熬出一碗轮回汤来。这世间早就乱了套了。”
唔。这话……好象也有点道理。
我和他。他和三六……
嗯。要认真说。我觉得我背负着他漫长地。一生地守护。那份深情。就象一座山。压在我地心中。
但是,后来,他转世成宋书生,遇到三六……那时候的他不记得我,会和三六发生感情,肯定说不上见异思迁的。
“我不知道……这笔账,找天官来都断不清吧。既然谁都没有错,为什么现在大家都觉得不快活呢?”三六记挂着他,我觉得亏欠他,他呢?他是怎么想的?
“如果那时候我没向你提亲,而是告诉你,他可能是李柯的转世,你会怎么做?如果他说,他还如前世一样对你钟情,你又会怎么做?会欣然与他双宿双栖吗?”
“不会的……”我茫然的看着前方的一片雪白。
因为我身上带毒的缘故,我从没象三六一样希冀去寻找情人的转世,指望再续前缘。就算那时候知道了李扶风是李柯的转世,可是,还有三六。
他会爱谁?他会选择谁?三六会怎么做?我又该怎么做?
即使没有凤宜,这些问题我一样要面对。
而我的解决办法,大概也就是和现在一样……很蠢,很懦弱的,拖下去。
凤宜真的没错说,我太笨了。
不光笨,还很消极,很软弱。
这样的我……我自己都看不上。
如果我能再聪明一点,再果断一些,或者,再偏执一些,事情大概不会这样的。
可是,为什么我这么没用呢。
“三八,我对你并非一见钟情,这么多年,也足够我完全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心肠软,胆子小,手脚笨脑子也笨,还很懒,总想得过且过,活一天算一天,安身保命为上,出头惹事是从来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宜扳着手指一条条数落我的缺点,而且大有滔滔不绝之势。
我瞪着眼,可是不得不承认,凤宜说的完全是实情,一点没有夸大。
“你想等李扶风有个结果,你再和我成亲,其实也是很自私哪。”
“喂,你说够没?”
“没。”凤宜半分不让:“你还是那种消极的想法,等啊等的,想让别人来为你做决定。李扶风娶了老婆也好,做了道士也好,你是不是如果那样,你也等了若干年,算是还上了人情,还有,李扶风有了结果,你再嫁人就不算亏欠他了?”
“呃……”这些话怎么这么尖刺啊……凤宜好久不发飙,我都快把他当成没脾气的好好先生了。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嗯,是叫字字诛心吧?
“那你觉得你现在和我成亲,与十年二十年后和我成亲,事情有所不同吗?”他咄咄逼人,刚才那种云淡风清的和气样子全没了。
我算明白了,凤宜这家伙还是个坏脾气的恶鸟,以前那君子状多半都是假装!
“区别,还是有的……”
他的气势一涨,我就低声下气。
这不是怕他,而是,而是……咳,大概还是本能在作樂。
“难道等上十年,他没遇上情投义和,不成家,你就一直干耗下去,或者,”他的声音危险的压低了,脸也逼近了:“你还想去以身相许不成?”
“不不,”我绝没想过以身相许……我又不是白素贞,李扶风也不是许仙啊,我绝没有以身相许还前情的打算。
“那要是他这辈子孤身终老一个女人也没瞧上,你是不是还想再到他下辈子,下下辈子,他终于成亲,你才觉得你不欠他了?”
“那个,你说的也太夸张了……”
“我是让人气的!”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做事磨磨叽叽拖泥带水,前怕狼后怕虎,又要自己心安理得,又想好处全占。你是不是笃定我一定跑不了,一定就捆死在你身上了,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耗着我?”
……我继续瞪眼。他说话可真是……真是的,我有那么厚脸皮黑心肠吗?
我顶多……其实,我就是个小市民的心态,《围城》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主角就是那种小知识份子,老实人吃亏和骗子被揭穿这两种倒霉事让他兼而有之的同时赶上了……其实他就是胆不够大皮不够厚心不够黑……
我要真是再坏一点,我早就把推倒霸占了嘛!他这么一个金光闪闪的绝世大美男,傻子才不霸占呢!
我觉得胸口堵的慌,不知道是被凤宜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还是,还有别的原因。
反正就觉得这口气堵的厉害,眼眶发热鼻子发酸,眼泪涨满眼眶立马就要决堤了。
“是,我是会等。”他口气终于软了一点,但还是没退让:“但是你想让我等多久?你就真的不怕我转身走了吗?”
我冲口而出:“我就是在等你走!”
“什么?”凤宜愣了一下,眼睛眯了起来,神情看来阴沉沉的,这种神情比暴跳发怒还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你再说一次!”
“我本来就配不上你……也许我们真的成了亲,你第二天就会后悔。我这人不但没有外在美,也没有什么内在美,这辈子都学不聪明,也当不了什么贤内助。你或早或晚,大概总有一天,后悔找了个和你一点都不般配的丑老婆,出身又不高,什么长处也没有……那时候,那时候,我怎么办……与其那样,不如现在你就走了好了……”我捧着脸,越说越快越说越难过,索性蹲在地下哇哇的哭起来。
凤宜用力呼气,吸气,做着深呼吸,然后静静的问:“你一直这么想吗?”
“才不是!”我用力鼻涕:“你对我的好,我又不是瞎子,我看得到。我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我能体会出来。你就象个大馅饼从天而降,一下子掉在我手里,我想吃,又怕咬一口之后,馅饼的主人突然蹦出来说,这饼是属于我的,不属于你,你是个贼,你痴心妄想……没尝过饼的味儿,要交还出去还容易。要是真的咬了,那……那怎么办……那怎么还,还不了了……”我一边哭鼻子一边语无伦次。
凤宜为什么突然这么凶?难道他现在已经开始不耐烦,开始后悔了吗?他到底……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我感觉我形容的一点都没错。
不过,这是不等饼的主人寻来,这块饼自己就要拍拍翅膀飞走了。
凤宜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原来我在心中,就是……一块饼啊?”
一块饼……
我又用力的一把鼻涕,掏出帕子来擦泪。
然后凤宜也在我面前蹲下来,我泪眼模糊的看着他。
他多漂亮啊,多精致啊,多好,多好啊……
呜呜,还没有失去,我已经开始舍不得,胸口疼的我都呼吸困难了。
他叹口气:“要是你哪天死了,一定是笨死的。”
“你胡说,猪八戒才是笨死的……”
“猪八戒是谁?算了,那不重要。你就不想着,把这块天上掉下来的,饼,”他说这个字时有点艰难:“赶紧藏着,掖着,昧下来,或是马上吞下肚去,谁来也不给吗?你怎么光想着我不属于你?而不想着把我占为己有呢?”
“呃?你这是鼓励我……把你吃干抹净不认账吗?”我呆呆的看着他。
凤宜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吃干抹净可以,想不认账,没门!”
山风继续吹……
呼,呼……
我搔搔头,打个喷嚏……那什么,我们这对话,怎么变的如此诡异了?明明开始的时候是良辰美景雪映风前,凤宜深情款款我挺娇羞的第次求婚场面……一转眼怎么拐到,这里来了?
(一六八) 芝麻不开门
“你要是愿意再想,那就继续想。不过,你再想十年也想不通。我呢,也是犯了糊涂,一开始就不该听子恒的,对你要温柔宽和,尊重你的选择。你这种笨蛋什么时候会自己做选择了?不都是等着别人替你选择?”
我被他训的一愣一愣的。
“腊月初八,我请师伯师姑他们来替我们主持成婚。”
“啥?”腊月初八?那还有几天啊?我扳扳手指,得,差不到十天了!
“你是说……我们,那个,腊八成婚?”
凤宜怜悯的望着我:“怎么,你嫌太慢了?”
慢个鬼!
“太快了!不可以!”
“我说可以就可以!”
凤宜一声吼,我又缩起了头。
他一把拉起我,大步流星朝回走。我跌跌撞撞的跟在后头,雪地很滑,让他一扯我脚下更是一跌一绊的走不稳。
洞门就在眼前。凤宜一声断喝:“芝麻开门!”
门纹丝没动。
他转过头瞪我。我才想起我把洞门地口令改了。一天一换地轮流来。今天不是芝麻值班……
迫于恶势力。我有点哆嗦地声音喊:“馅饼开门~~”
门应声而开。可是凤宜看我地目光。那凶恶指数好像。似乎。仿佛又上升了好几个百分点……
好吧。我知道。哪个美男也不喜欢自己被说成个大饼。但是我也只是比喻一下啊。
这人太小心眼儿了!以前的大方都都是装的!
他扯着我继续一路风风火火的进了洞,灰大毛揪着朱英雄的耳朵迎上来,一照面愣了下,才问:“师傅,凤前辈,这是……有什么急事?”
宜松开我的手,一点头:“马上准备,腊八我要与你师傅成亲!”
灰大毛被这句话震的一个趔趄,好险没栽个跟头。可是后面的朱英雄却哈哈的傻笑起来:“啊,要办喜事啊!好好!恭喜主人,恭喜女主人!两位白头到老,恩恩爱爱,早日生下小主人!”
我憋的脸通红,正想出口反驳,凤宜一个眼刀丢光过,我所有的话一下子噎住,转过身儿狂咳一通。
“师傅,你没事吧。”还是大毛帖心,连忙关切的问一句。
“你师傅他是高兴过头了。”凤宜冷冷的说:“你快去准备吧,别到时候什么都来不及,出了什么岔子,我唯你是问。”
高兴……过头了……
人家这种时候还能吐血表示悲愤,我是只能默默的朝肚里咽啊!
灰大毛正想朝我迈过来的步子硬生生顿住,朝凤宜鞠躬保证:“师公放心,我一定都准备的妥妥当当!”
师,师公?
为什么这里的地下没有缝?
为什么这时候天下不降下一道雷?
天哪!你不辨贤愚枉为天!
地呀!你不分好歹何为地?
我为啥这会儿还醒着?我怎么还没被打击的昏厥过去啊!人家小说里女主角悲愤交集,说晕就晕,我这可好……身体倍棒,就是晕不了!
看灰大毛拔脚要走,我挤出一声:“大,大毛啊……”
他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着我,那目光中充满了同情,可他说的话却让我想一头撞死:“师傅,这事早该办了,早晚都是一刀,你就洗干净脖子等挨宰,不,你就等出嫁吧。”
我……我现在真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凤宜一声咳嗽,我又缩一下脖子。
“你现在还有什么事要做?”
我还有什么要做?不都让你说完做完了吗!我悲愤又胆怯的瞪他一眼:“没有!”
凤宜说:“既然没事做,就来和我一起写喜帖。”
呃?
我反悔了,我想说,其实我很忙……可以么?
喜帖其实……咳,也没用我怎么写。
凤宜拿了许多张空白素帖,一挥袖,那些素帖统统瞬间变红,比扔染缸里变的还快还彻底。
然后他拿了一张帖子,提笔蘸墨……话说凤凰不愧是凤凰,这笔字真是龙飞,那个凤舞……我从头看到尾,就认出癸申年,还有凤桃联姻这几个字……咳,凤桃,这两个字联在一起,怎么看着这么怪异呢?
他写完这张帖,提起来吹一吹墨迹,从头到尾看一眼,点个头。
然后他将这帖放在桌上,与其他的红帖摆在一起,轻轻一弹指,所以的帖上同时出现了一样的字迹……呃,不是完全一样,请的客人的名字是不同的!
哇,凤宜还有这种高端智能复印机功能的法术……
“你也来署上名。”
呃?
我愣一下,凤宜用一种“敢不写你就试试看”的目光盯着我,我打个寒战,硬着头皮把笔接过来,战战兢兢的在帖子旁边,凤宜署的名字旁边,也写上我的名字。
怎么感觉象是在供罪状上画押……
又感觉象是在卖身契上按手印的感觉呢?
写好了。
名字并列。
一大一小,一俊一丑,一个挥洒自如一个扭扭捏捏……
怪不得都说字如其人呢,果然我人和凤宜不般配,字也不配。
凤宜。
桃华。
凤桃联姻。
凤宜拿起来看看,神情没显露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吩咐我:“把其他的也都签上,照好处写。”
呃,难道我敢故意涂鸦乱画吗?
我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一张张签起名来,一边签一边腹诽。
凭什么他就能一蹴而就,我就得一张张写呢?他就不能让我也写一个,然后一起复印一下吗?
“不给你找点事做,你就得给我找事。”凤宜站在门口,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我的手一颤,把个桃字涂成了黑团。
“我已经通知了师伯师姑他们……”凤宜的语气变的和软了一些,问我:“你没有什么长辈,我再请几位年高德长的故交来,算你娘家亲长,替你主持安排,打点婚事吧。”
呃,这倒是。我没爹妈没兄弟没姐妹,就是自己一个。
怪不得他语气温柔多了,大概是怕我难过。
其实我有什么好难过的,我本来就是独自一个,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哦,也好……”
“你师姐三六,也要请。”
呆呆点头,反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李扶风,就不请了。”
“哦……哦?”
凤宜看我一眼:“你想请他来观礼?”
“那个……那就不请吧。”
这种事就是做也错不做也错,说是错不说也是错。凤宜哼一声,说:“继续写你的吧。”
我老老实实低下头继续签名……
实在的,我这辈子写自己的名字次数都没有今天加起来多。朋友少写的信也少,这又不像上辈子似的,办什么事都需要填表签名,我写名字的次数着实不多。
凤宜这要请的客人真不少,我已经签了几十张,可是看那边没签的,还有厚厚的几迭。
这客人得有好几百吧?
他有这么多亲朋故友啊,呃,这还没算他族中那些人头有脸的人呢。要是都算上……乖乖,盘丝洞能挤下这么多人么?
算了,我操这么多心干什么?反正现在这事不由我做主,让凤宜自己去筹划吧!哼,凤扒皮,凤霸天,凤……
“你是不是在肚里拼命骂我的呢?”
“啊?没有没有,你误会了。”
“哦?没有么?”凤宜不紧不慢的坐在我旁边,话说,他坐的也太近了吧……
“那你是在肚里夸我呢?”
“对对。”我点头如鸡啄米。
“好,那你都夸我什么了,说出来我也听听。”
呃,上套儿了……
凤宜一脸的自得,还把二郎腿翘了起来,捧起一边的茶盏:“快说吧,我这洗耳恭听呢。”
呸,这家伙越来越厚颜无耻了……
“那什么,当然是,觉得你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才学过人,风流倜傥,貌美如花……”我特意在如花上加了重音,不过他又不知道如花是什么尊容,这句形容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我搜肠刮肚,把他吹捧的天上有地下无,凤宜的表情,象是被赞的心旷神怡一样,一边用手在扶手上轻点,一边还不忘说:“继续签,可别偷懒。”
签你个头!
我真泪向肚里流,一边签一边鄙视自己。
我明明是有一颗人的心啊,为什么蜘蛛的本能还是根深蒂固的在我骨子里埋着就是去不掉呢?为啥他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呢?我就不能有骨气的奋起反抗将他打倒推翻吗?
写完那些帖子,天都黑了,外面簌簌的轻响,还偶尔有几片碎雪落在院子里。
又下雪了。
灰大毛来了好几趟,向凤宜低声汇报情况,完全无视了我这个正牌师傅正在这里被奴役,这个没骨气的,就知道攀高枝,抱上凤宜的大粗鸟腿就不理会我的死活了,哼,瞧我赶明儿怎么收拾他!
外面似乎在忙了起来,隐隐听着人声喧哗,我终于签完了最后一张贴子,感觉手指手腕手臂一起叫嚣抗议!刚才不觉得,一放松才感觉受不了。
凤宜接过我的手,轻柔的替我按揉。
呃,这是糖衣炮弹!不要上当!
刚才来硬的,现在又来软的,我才,不上他的当呢……
就要象别人说的,糖衣就给你吃下去,炮弹就给你退回去……
凤宜抬起头看我一眼,那一眼……
那一眼里象是沉淀了无数的岁月,敛尽了无边的云烟。
那么清朗,那样温存。
(一六九) 一见桃花
贴子送出去了,这件事,等于成定局啦。
到这时候我反而轻松了,灰大毛晚上让人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还自己下厨给我烤了一只子,他的手艺倒不是特别好,但是他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火候的。
我的胃口好的让灰大毛瞠目结舌,他给我盛汤的时候忍不住小声问:“师傅,其实你貌似悲戚,心实喜焉吧?”
得,灰大毛进益啦,都会拽文了。
我嘴里嚼着肉,一伸脚在他脚背上狠狠踩下去,然后还碾了两下。
他表情怪异,紧紧抿着嘴,把汤勺放回去之事,小声嘀咕:“被说中了心事就动手动脚,太没风度了。”
凤宜好象什么都没听到,他吃的少,而且清淡,一份粥就打了,倒是好养活。
我下厨是不大行的,顶多能把生的做熟,这些年过的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反正凤宜要娶我,也不是图有人洗衣服做饭。
我咬着汤勺了一会儿呆,继续。
难道我真是心实喜焉吗?
咳,这个……谁知道。
反正。凤宜自认是块大馅饼。还追着赶着逼着让我把这块饼给吞了……
我觉得我这个挺傻。好多事想不明白。
难道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吗?
吃完饭碗一推。凤宜说:“出去走走。你加件衣裳。”
灰大毛机灵地回去取了一条狐皮地大披肩出来。银雪似地皮毛象水一样闪闪亮。凤宜接过来替我围上。牵了我地手说:“走吧。”
外面又落雪了。还极大。
不象上一场雪那样细碎,带沙沙的声响。
这雪片大的就象羽毛一样,飘飘扬扬,轻盈而空灵。
明明是入夜了,但是雪地还有莹融的光,天地间变成了一种淡漠的银灰色,让人觉得茫远而安宁。
“小时候我极不喜欢冬天。”他说。
“你小时候?”我可想不出这样似乎能顶天立地的凤宜还有小时候。
“嗯……我虽然生来是神鸟,但是在凡间过的日子长。一到冬天,许多族人就要去南方过冬,也有许多会因冻饿疾病或是其他原因而死……物竞天择,何等慷慨,又何等残酷。去南方的鸟儿,许多会死在路途中。留在北方的,因为下雪,盖住了草籽和树林,很难找到吃食……我那时候,想为它们做什么,却人小力弱,所以,恨起下雪来了。”
“后来我知道,天地本有情,雨雪也是情。没有雨雪,万物不得生长,大地一片旱涸……下雪的时候,我总喜欢出来走走。”
我不知道说什么,沉默的和他一直朝前走。山路渐陡,凤宜一手扯着我,腾空而起。
我随着他一起飞。
我们从山峰边擦过,掠过长长的山涧,雪天里一切都象是在沉睡,连雪,也是一样。
天地如此苍茫。
我不由的紧握住他的手。
我忽然想,如果只有一个人,在这天空下,在这大雪里翱翔,是种什么心情?
孤独。
无边无际的孤独。
我刚才还在狐疑为什么凤宜要刚吃完饭带我出来踩雪。
忽然间,我却明白过来。
其实,凤宜这个人,很简单。
他想要的,也很简单。
长的美不美,聪明不聪明,有没有上进心,这些都不重要。
在这样的夜晚,能够有个伴,和你在一起。
飞翔在空中也好,或是,就在下方的某棵树下,某块石头旁边休憩也好……
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你知道你身旁的人在想什么。
这就够了。
天宽,地远,让人觉得心里那些汲汲营营,那些琐碎的烦恼,全都象远处的薄雾层云一样的不真实。
“看,东阳峰。”
“其实这里天气寒冷,没有原来的凤凰坡气候好。”凤凰坡冬天也不很冷的,我好象没有见过雪。
“凤凰坡虽然好,但却很不真实。”凤宜说:“即使没有那场变故,凤凰坡也不可能成为永远的世外桃源。我能护他们一百年,一千年……我护不了他们永远。外面的世界真实残酷,需要他们自己适应,自己面对。如果我一直庇护他们,他们经不了风霜,应对不了灾劫。那么哪一天我不在了,他们该怎么办呢?”
“胡说,你怎么会不在。”
我心里颤了一下。
我从来没想过,要是有一天,凤宜不在了……
那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没有想过……从来没想过。
我知道,世上没有长明灯。
任何事,有开始就有结束。
朋友,会各奔前程。
姐妹,也会各嫁各走。
就算是灰大毛,他大概,也有出师的一天,海阔天空,我不能拘束他。
我却没想过,凤宜若是不见了,我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想不出来。
我也不想去想。
我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
“来,过来。”他肯定想不到我这时候心里在转什么念头。身形朝下,我跟着飘身落下去。
没有落到地上。
他站在树端,弯下腰,指着下面那个黑糊糊不太能看清的:“一个巢。”
啊,是的。
这冬天也不落叶的树杈上,的确有个巢。
巢上还有半个盖子,筑的相当精巧。我可以想象蒲绒干草和鸟儿自己身上的绒羽,巢盖的方向一定可以挡住西北风,巢里一定很温暖。
我们在树端上停了一会儿,凤宜说:“走吧。”
我们再回到盘丝洞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扯着他的手不想松开。凤宜轻声说:“是不是想到婚礼之前不能再见我的面,所以舍不得啦?”
他的语调本来是取笑的,不过他一说我才想起来,婚礼之前,我们的确是不能再见啦。
“帖子都已经出去了,大概从明天起,宾客也会陆续到了。”
低下头,看着地下一片白白的雪。
即使是夜里,雪地上也有隐隐的晶莹的微光。
“即使别人不到,采玫师姑一定会到。”
“啊,对。”
一想到那个活泼的不象师姑的长辈会来,我的心情也微微上扬了一阶。
“不过采玫师姑一定会拼命张罗,你的懒日子可没得过了。”
呃,这倒也是,想想采玫师姑那种高涨的热情,旺盛的精力,喋喋不休的聒噪,我突然觉得两腿软!
凤宜微微一笑:“回去吧。”
呃,进了屋,热气一冲,我的脸热的厉害。
和凤宜两次,呃,约会,都是在夜里。
一次是在天河畔。
一次是在伽会山。
果然谈情说爱要花前月下才有效果么?
不过我不是花前,是星河之前。
也不是月下,是飞雪满天之下。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有个念头隐约的在心头盘转,却又不敢真的去想。
我失去过李柯,但我还是活下来了。
如果我失去凤宜呢?
如果他忽然不在了呢?
如果,如果……
床褥柔软温暖,我却忽然觉得背上生寒,冷汗涔涔不绝的冒出来。
我没办法去想那个可能性。
那么骄傲的凤宜,那么华彩熠熠的,无论他在什么地方,无论那里有所有人,可是,无论谁,目光都会投注于他。
如果没有了他……
我看着帐顶呆呆出神。
我还是想不出来。
如果,到底会如何。
想不出来,我却变的很坦然了。
我安静的躺在那儿,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还做了个梦。
我梦见,很久之前,一个很暖和的,不下雪的地方,有烂漫的桃花,有个人,就站在花下,朝我微笑。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我永远不会忘记。
但是以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将这一幕,记的那么深。
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那些岁月,那些过往,那些我得到了又失去了的……
那些落下的桃花,纷纷扰扰。
可是我现在,终于不再茫然了。
我也不再为刚才那个问题而恐惧。
其实我恐惧的不是那个问题,这世间本来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我只是恐惧自己的茫然。
我现在变的,非常坦然。
我睡的很香。
然后,被采玫师姑从床上硬揪了起来。
我还没醒透,看看外头的天色,确定天没亮。
再看看眼前的美丽女子,确定我不是做梦。
“师姑,你怎么来了?”我一边说一边打哈欠。
“我怎么来了?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才通知我,什么都来不及预备!你还觉得我来的早了是怎么着!”
啊啊啊啊!师姑她一定练过佛门神功狮子吼吧?我的耳朵都给吵的嗡嗡的,两眼更是要变成蚊香圈圈!
“快起床!没见过这么懒的新娘子!你的嫁妆预备的如何了!快一五一十的给我交代清楚!”
“呃,呃,就好,就好,您先松手,我得穿衣服啊!”
知道的明白她是关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强盗呢!
无比忙乱的一天,拉开了序幕。
不,应该说,无比忙乱的婚前准备期,正式开始了!
“吉服呢?”
“这个……呃……”我没办法,把凤宜送的那件拿来出充场面。
“嗯,样子还罢了。还有呢?”
“啊?没有啦……”这个,婚只结一次,要准备几件吉服啊?
“一件怎么够!”她的眼珠子要瞪出来了:“按照古礼,应该十二件,至少也该九件。上次方思墨娶未兰,还穿了六件呢!”
“啊?”轮到我瞪眼了,这是啥古礼?
采玫师姑凶恶无比:“你,你你……我告诉你!你要敢在这事儿上给我轻省马虎!我绝对不放过你!”
啊啊,师姑,咱是亲戚不是仇人啊……您老手下留留情,别太折腾我,总给我留口气,让我活到拜堂那天啊!
(一七零) 收礼啦,发财啦。
虽然见不到凤宜的面,但却知道他这些天也忙的很,光是来这么多宾客,东阳峰和盘丝洞上上下下全调动起来,忙的不可开交,打比方说,有如冷水溅进热油锅,那叫一个沸反盈乱啊……
朱英雄帮不上什么忙,大毛嫌他净添乱,让他做些搬搬抬抬的粗重活计,他倒干的很开心,我瞅他扛着一个超巨大的木箱从院门口过,急忙喊了一声:“大猪,过来。“
“哦,”他难得轻手轻脚把那个木箱放下,跑到我跟前来。
“躺好别动!”采玫师姑把我重重一按,手上不停,继续给我做……面部按摩。
我觉得我的长相也就这样了,再保养也成不了天仙美人啊。
脸上敷了一层香玉膏,光听名字,再闻闻这香气,就知道一定是好东西。
朱英雄好奇的瞅着我的脸,大概我现在的样子对他来说很新奇。
唔,当然新奇。
虽然我面前没镜子,但是上辈子女人做面膜什么样我可是没少见的。
“你那箱子里扛的什么啊?”
“哦,是些摆设。”朱英雄说:“布置新房啊,布置礼堂啊要用的东西,大毛让我扛到前头去。”
嘿。他们几个倒是不打不相识。
“累吧?”
“不累!”他挺直胸。呵呵憨笑两声:“这点儿东西算得了什么!主人地好日子。我觉得身上有使不完地劲儿呢!”
我怎么觉得……
是我要结婚又不是他要结婚。兴奋地好象打了鸡血似地。
他朝采玫师姑行个礼。出门扛起他地大箱子。大步流星地走了。
采玫师姑哈哈一笑:“嗯,这个倒是个有趣的,脾气挺直啊。”
“嗯……”我一不能逃跑二不能反抗,只好任她折腾了。
不停的有贺礼送进来,不过大部分都是把礼单送来念给我听,然后再问我收在哪里。我还有什么好说的,灰大毛就能安排的妥妥当当,如果是什么宝物就放到后库,如果是药材就放到了药房,如果是一般的东西就暂且堆在一起。我先前还贪心大炽,听着这个宝啊那个贝的心里热热的,可是再听下去,就没什么新奇了,不怕丢人的说一句,有些东西我光听名字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比如,刚才送来的礼单上,说是金彩双环一对,我就不知道这个环是戴头上,戴手上的,戴脚上的,或者,干脆是兵器?虽然说我们这是喜事,兵器是凶器,可是既然前面送宝剑的都有,那后面再送什么来我也不觉得稀奇了。
这婚俗的确不同,从正日子之前三天就要安排鼓乐宴席,虽然说盘丝洞家底一时吃不穷,可是……这也太浪费啊。
而且,很麻烦啊。
采玫师姑手没闲着,嘴也没闲着。灰大毛差人送来的或是自己送来的礼单,上面会有送礼的人的名字,她就挨个跟我说。这个人是什么来历,修为名气如何。那个又是哪里来的,和凤宜交情不错之类。我其实记不太清楚,尤其是人名地名之类的。
好不容易采玫师姑终于收功,放我起来洗脸换衣服了。可是我还没松口气,她又说:“我有几位老姊妹也来了,她们一定会来见见你的,快把昨天我给你预备的衣裳,挑那件粉色的穿,我带你去见见她们去!”
我手一滑,差点把水盆推翻。
乖乖,一个师姑就够我受的了,再来几个……这不是要我的命嘛!
可是想归想,我还是乖乖的梳好头把衣服换了,对着镜子瞧瞧,似乎皮肤是好了许多。虽然以前也挺白,但是没象现在似的,好象嗯,真是特别光滑,而且隐隐有一种珠宝似的光华从皮肤里透出来。
采玫师姑压箱底的方子果然不亏人啊。这才用了三天就这么有效果,到了成亲那天……
呃,到成亲那天我要蒙盖头啊……这,除了凤宜,别人也瞧不着吧?
采玫师姑这么使劲儿张罗,到头来变成锦衣夜行啊。
嗯,凤宜能看见就行,别人看见不看见和我也没多大关系。
我们在红豆阁见着了采玫师姑说的客人,师姑介绍一个,我就行一礼,客气的问声好。虽然说是前辈,但是一个个都是花枝招展的美貌佳人,哪个看起来都不比我显大多少。
“嗯,是个老实孩子啊,凤宜倒是很会挑。”
采玫师姑呵呵笑:“那是,他自己生的那个样子,再找个漂亮媳妇,将来那生的孩子还不得遭天妒啊?小桃这孩子我就喜欢,人实诚,没什么歪心眼儿,对长辈又孝顺听话,再合适没有了。”
咳,师姑大人……您这夸人的口气跟一乡下大妈夸儿媳妇似的,忒俗了。
这几位不是神也是仙的,居然纷纷赞同,认为凤宜的眼光好,采玫师姑也有了福气,晚辈听话就很好嘛。
合着,这几位都是一个眼光啊?
别人家夸新媳妇,不得说什么知书达理,花容月貌,也得说聪慧诚谨,秀外慧中啊……难道是因为上述优点我一个都不俱备,所以她们就拣着善良啊孝顺听话啊这种词儿说?
咳,这是有例可循的,上辈子我们要夸一个女孩儿,首先是漂亮……要是不漂亮,那就夸她聪明,要是她也不聪明,那就夸她很可爱或是很善良。
我觉得我跟只猴子似的,被采玫师姑拉过来展示,不过好在这展示没什么恶意,这几位,唔,郑嘉郑仙子,褚蕊褚仙子,张雁前辈,戚含霜前辈,我能看得出她们是的笑容都是真心的,不是一般的面子客套。
“好啦,我们几个两手空空来的,别让未来的侄媳妇笑话咱们小气。”张前辈招手让我过去,伸手出来握住我的手,柔声说:“我们老姐妹几个当年要好,现在好久不见了,一见面吵吵扰扰的,没吓着你吧?”
“没有,我哪能那么胆小啊。”
“嗯,你们这信儿啊,是送的晚了点儿,别的礼也来不及送了,来,我就送你样小玩意,你可别嫌弃。”
我还没回过神,那小玩意儿就套到我手上啦。
是一对绿莹莹的玉锣,挺沉,漂亮,挺正常!
不过如果是普通玉镯,完全可以写个礼单送来就是了,不用特地套我手上啊。
唔,我我觉得……有的时候,看上去正常的东西,它不一定就正常。
张前辈说:“这个你成亲之后无事之事,炼制一下,这镯子叫碧光镯,还是我年轻时得的,不要看它圆融薄脆,就算拿千万斤巨石来砸来攻,也不能伤它分毫……”
哦,这是一对很坚硬的玉镯。但只有这么硬,难道我可以用它去砸人吗?以它的份量,要把人砸伤还有点难度啊。
幸好张前辈接着说:“这个呢,是件护身法宝,你炼制之后,凭心意可驱使如意,它可化为碧色光环罩住全身,金铁矢石绝不能伤你分毫。不是我夸口,当年我就是……”
她得意的笑容还没完全展露,一边师姑大人已经给她泄气:“当年她着了和尚的道,给镇在一座宝塔下头,要不是靠这个镯子护身,骨头早被压断了。”
“呸,你胡说什么,我哪有……”
其他几个人一起哈哈大笑,我跟着笑好象不好,但是脸又板不住,也跟着嘿嘿的笑了两声。
感觉……嗯,可以体会到她们之间那种和睦亲昵……并不因为岁月流逝而渐淡。
真羡慕啊……
“好啦,来来侄媳妇,我也有东西送你。”
侄媳妇……汗……
戚前辈也过来,她送的是两把小剑。和张前辈那个不同,那个是防身的,这个,呃,也可以说是防身,杀伤敌人,保护自己,当然也可以说是防身之物啊。
“这两把小剑是我祭炼的,虽然不值什么,只是耗了许多功夫,当时炼了七把,我自己用了两把,两把送了我徒儿,这两把送了你。它们只要沾触到你的气息,就会自动依附在你身上。若是遇到性命交关的时刻,它们自己会攻击敌人,而且,这剑虽然不算长,也不锋锐,却是索魂剑……”
“啊,好啦,大喜的日子,下面的话就不说啦。”师姑给岔了过去:“小桃儿啊,快谢谢你两位姑姑。”
都是大宝贝啊!这次真是赚到啦!
我嘴头上还是要客气一下的,不过既然是给我的结婚贺礼,再推辞那多见外啊……
郑仙子送我一套功法,她只淡淡的说以后要是有空,就时时习练一下,是有些好处的。当然她给的不是什么秘籍,而是一张小小的竹版。这个绣版我见过一次,以前子恒有过,相当于教科书+字典,贴在脑门上,就可以知道该怎么练,练的过程中有什么问题,把这个贴上也可以得到解答,绝对实用。
后是褚仙子,她送的是个小盒子。
“等成亲后,和凤宜一起用吧。”
呃……一起用?
我立刻转起了不纯洁?
瞅着褚仙子的样子很端庄很正派啊,可是这话说的这么暖昧,连是啥东东啥作用一字不提,难道这是,呃那种东西?
就是那种,他好,我也好的东西吗?
我很茫然的把东西收下来,然后大家一起吃了顿晚饭,采玫师姑立刻老实不客气支使人,让这几位也帮我操持打点,我觉得不好意思,可是几位前辈倒是非常感兴趣……感兴趣的后果就是,我觉得我的前途越来越“无亮”了……
一个师姑就折腾我快不行,再来四个,我……我……我先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灰大毛不知道从哪儿钻进屋来,一脸同情的问我:“师傅,今天也很累么?”
“哦,还好……”我有气无力,仰在床头不想动。
“嗯,那个,师公……”我瞅他一眼,灰大毛笑:“反正没差两天了,提前喊一句半句的也没关系嘛。师公让我给你的。”
“什么?”我接过来。
“师公说,趁热喝,补一补,可别累坏了。”他补充一句:“这是原话。您喝吧,我走啦。”
我打开盒子盖,里面果然是一碗汤。
这家伙……
不过,汤挺好喝的,真的。
(一七一) 明天我要嫁给你啦
上辈子朋友结婚,我也就陪着早上去化了次妆,新郎来后我就管拎着化妆包,其他的就什么也没干了,感觉结婚应该是件挺简单的事——
那是从前的想法。
我现在只盼着,婚礼快快到吧,腊八怎么这么遥远……
可是明天就是腊八了,我却又紧张起来。
明天,明天……啊,昨天前天想起腊八还觉得很遥远,怎么现在一下子就逼到眼前了?
我一天都有点魂不守舍,打开抽屉又忘了自己要找什么,明明头发早梳好了,还拿着梳子一遍遍比划,吃饭的时候更是,咳,碗里早就空了,我还扒了好几口,灰大毛捂着嘴偷笑,把我的碗给拿走:“师傅,我再给你盛一碗吧。”
“啊,不用了,我吃饱了。”
等到上午我第N次在屋里绕圈儿的时候,采玟师姑也忍不住了。
“小桃儿啊,你是不是等不及啦?”
我愣愣的居然忘了反驳,褚前辈她们几个哈哈笑了起来,我回过神儿脸腾的就烫起来了。
张前辈说:“好啦,你们几个老不厚道了,小桃儿心里不踏实,你们也别光顾看笑话,小桃啊,你其实不用怕。凤宜和你又不是人间那盲婚哑嫁,连对方长的是圆是扁都不知道,那样的新娘子是要怕的,你有什么好怕?要是凤宜敢待你不好,你只管揍他,他要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们,我们给你撑腰呢!”
我一边不好意思。一边也实在是感动。
“说实在地。我还有点嫉妒小桃这丫头呢。”张前辈一边理着嫁衣地袖边一边说:“想当年我也给自己备过嫁衣地。结果备了那么多年。就是没嫁成。”
“好啦。反正你都这把年纪也不可能再嫁人了。拿出来给侄媳妇儿穿有什么好舍不得地。”
“是啊。谁让我年轻地时候没碰上好郎君呢!”
她们几个嘻嘻哈哈。我地心情也慢慢地放松下来。
外面似乎有人声喧闹。离院子很近。宾客应该不会到这边儿来才对。我让小蜘蛛出去看看。她很快回来:“姐姐。是几位客人。闹着想见新娘子呢。大毛哥在劝。嗯。不过他们好象……”
采玫师姑噌的站起身来:“谁这么不开眼啊?新娘子想见就见?我去瞅瞅!”
她一撸袖子就走了,几位前辈笑嘻嘻的也跟去看热闹。
我估计,她们一去,这热闹恐怕会越看越热闹了。
唉,明天我就要和凤宜成亲了?那什么,我以后就不是大姑娘,要变小媳妇了?
想一想,真觉得很不真实啊。
我捧着一盘儿梅子吃了好几颗,大毛进来说,师姑她们遇着熟人了,出去一起喝茶谈天,让我自己歇个午觉,别忘了涂那香玉膏敷脸。
我心不在焉的点头,灰大毛说完了饭,还站在那儿没有走。
“还有事?”
“嗯,没事,就是,恭喜师傅!”
我仔细想了想,招招手说:“大毛,你坐下。”
“哦。”他老老实实坐下了。
“我心里不踏实。”
“嗯?”灰大毛眨眨眼,一手捏捏他的小胡须子:“师傅,其实我心里也不踏实。”
“是么?”我挺意外:“你不踏实什么啊?”
要嫁人的又不是他。
“嗯,算起来,从以前就是我和师傅两个人在一块儿,虽然说不算一路顺顺当当,可我也没饿着冻着,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有时候我就想,这辈子,我得好好孝敬师傅,不过我那会儿可没想过,将来会有个什么样的师公,我一直觉得咱们象一家人,师傅有时候象师傅,有时候象我姐姐,还有时候象我妹妹……”
毛说话颠三倒四的,不过,我却明白他的意思。
我又可尝不是呢?有时候我觉得大毛象我的徒弟,有时候觉得他象个弟弟似的,更多时候,大毛倒是反过来照料我,洞里这些年不都是他打点的么?我哪有这份耐心细心管这些事情?
“我本来也挺担心的,不知道将来日子会怎么样,也可能师傅成了亲就会扔下我们,和师公两个人过好日子去了……”
我插话:“不会,你这才是胡思乱想呢。”
“所以啊,师傅也别胡思乱想了。虽然说明天是大事,师傅要嫁人了,可是嫁了人师傅还是师傅,盘丝洞还是盘丝洞啊,师傅你说是不是?”
“嘿,大毛你这家伙。”我笑了。
原来他绕这么个弯来开解我。
“对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师傅你不要嫌弃。”灰大毛从袖子里摸出个小包包放在桌上。
“嗯,多谢。”
毛走了之后,屋里就剩我自己。
很安静……安静的让我有点茫然。
我打开大毛送的那个小包包,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木盒子,盒子里是一颗黑珠子。
奇怪,这是什么珠子?
没光泽,沉甸甸的,摸在手里有点温,也没有气味。
大毛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我把盒子放在一边,珠子顺手塞进荷包里头。
这一天过的出奇的快,采玫师姑她们午后回来了,最后把嫁衣首饰和明天要用的东西都整理一遍,然后命令我早睡,因为第二天要早早起来。
我躺是躺下了,可是却没有睡意,翻了好几个身,脑子里象是塞满了草,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来。
凤宜这会儿干嘛呢?
明天……嗯,明天我们就要成亲了。
窗子上忽然被人轻轻弹了两下,我一惊,谁在外头?我一点儿没发觉。
“睡了吗?”
呼——我吁口气,抱着被子坐起来,低声说:“你怎么来了?师姑说咱们不能见面的。”
“没见着啊,”他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笑意:“隔着窗,天又黑,规矩没说我们不能说话啊。”
这个人还真会钻空子。按礼是不能见面,那意思,既然两个人不凑到一起去,话当然也就说不成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心跳的很快,低声说:“让师姑看见一定会发脾气的,你快走吧。”
“不要紧,她们在前头,这儿没别人。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哦,你想说什么?”
我靠着床头,紧紧抱着被子,好象怕他会突然推开窗子闯进屋来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但是……
心跳的真的很快,脸也热热的。
“这几天累不累?”
“累死了!”我低声抱怨:“真不公平,凭什么你就不用受这样的折腾?”
“嗯,辛苦你了。”
他的声音很柔,柔的让我觉得胸口有个地方莫名的一软。
“想不想我?”
“呸,谁想你啊。”
他又低声笑,笑的我有点心虚。
“三八。”
“嗯?”
“你把窗子开开。”
“我不!”我马上拒绝。
“我就是想看看你,没别的意思。”
“不行不行。”我一边严辞反对一边摇头,不过我摇头他也看不到:“反正明天就看到了,这会儿黑糊糊的你也看不见什么,咱们就这么说会话吧。”
我还担心他会再要求,不过他却说:“好吧,那咱们说会儿话。”
“你今天都干什么了?”
“嗯?今天么?陪师伯师叔一起喝了几杯……”
“你喝酒啦?”
“只几杯。”
唔,不只几杯吧?怪不得他的口气和态度不大象平时。
他好象是靠在窗子上,我听到窗扇喀的响了一声,差点跳起身来。
我看着窗子,外面也是昏暗一片,看不到他的身形。
不过我可以想象出来。他现在一定是一副慵懒模样,斜倚在那里,眉眼可能都比平时显的柔和,唇角可能会有一抹笑。
我慢慢下地,走到窗子前,手轻悄的按在窗扇上。
心里有点期待,又有点怯弱。
我轻声喊:“凤宜。”
声音比刚才还要轻的多。
“唔?”他有些含糊的应声:“想说什么?”
“你将来,会不会有一天扔下我不管不问?”
他呵呵低笑:“怎么,怕我变心?”
我的额头慢慢靠过去,抵在窗子上。
他就在那一边,我们离的很近,就隔着一层窗纸。
“想要我不变心,那你就要好好的巴结我,讨好我啊。”
“呸,你这个厚脸皮!”
隔了一小会儿,他说:“三八,我不会负你的。”
我心里象是浸了蜜酒,嘴里却说:“好听话谁不会说。”
“嗯,那就我不说。”
“你,”我真让他气的哭笑不得。
“你把窗子开一点。”
“不开!”
“乖,开一条缝就行,我不看你,你也闭起眼不要看我。”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听话,开开。”
我觉得他象大灰狼,在骗小白兔开开门。
但是好象手不听使唤,被他的温柔蛊惑了一样,把窗子轻轻的掀开一点。
凤宜的手从窗缝中伸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
我颤了一下,手向回抽了一点,没抽出来。
他的手掌比平时热,掌心就象是有火一样。
我站在那里,听着他在外面绵长平稳的呼吸声。
他的温度,似乎可以把我的手暖化一样。
心里奇异的,渐渐的平静下来。
他低声说了句话。
他的声音很低,很柔和。
吐字却很清楚。
他说:
执子之手。
(一七二) 成亲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我梦里,又看见那满天的桃花。
我们就这么拉着手,隔着窗子,一直站到半夜。
得,本来采玫师姑说了八百遍要早睡早起养好精神的,这下可好,我感觉还没刚刚躺下,做了一个桃花梦……
然后就是一阵喧闹声把我吵醒。
我打着哈欠,困的了不得,采玫师姑和其他前辈,还有小蜘蛛们一起涌进房里来把我弄醒,离天亮还早着呢,我痛苦的呻吟,脸上忽然一阵冰麻刺痛,不知道谁拿雪水浸了帕子直接就没头没脑的给我乱擦了一通,睡意一下子全不见了。
采玫师姑叉着腰,指挥着屋里的人团团转,她们捧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奔来走去,转的我头晕眼花。
就算到很久以后再想起那天来,我还是只记得那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
梳头,化妆,更衣,采玫师姑激动的不停的擦眼泪,知道的明白她是娶侄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嫁女儿。
我一边感动,一边痛苦。
为什么这些前辈们明明有法术。却还要艰难地用梳子头油钗替我弄头型呢?而且居然还拿出棉线来给我绞脸!!!就不能用个法术来。快捷方便利索地把这事办好吗?
不过这个念头只能放在心里。采玫师姑好象前几天说过。这些吉礼事情不能马虎取巧。不然会不吉利啊等等之类地一大通话。要是不想被她再教训。我想懒省事地提议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
头上地饰很沉。身上地吉服也很沉。脸上糊着一层粉。唇上涂了很香地却让我很不适应地口脂。但是最痛苦地事。是那双大红地鞋子。那鞋子是高底地!乖乖。我当然见过别人穿高底地鞋子。大部分都是木地。还有铁底地。可我从来没穿过这种鞋。鞋底很硬并不舒服。院子里有很多人。听声音都是女客。还有小孩子。吵吵扰扰地。非常热闹。
我有种错觉。
好象我不是一只妖精。只是一个普通地小姑娘。现在要出嫁了。亲朋好友都来庆贺……
后采玫师姑过来。她眼睛红红地。脸上也红红地。脸红是刚才被张前辈偷空抹了一大捧胭脂。
我觉得我好象忘了什么事……嗯,但是这会儿我实在想不起来。
她把一块红盖头蒙在我头上。
然后我的眼前变成了一片喜庆的,无边的艳红。
采玫师姑和张前辈送我出门。
我忽然觉得住了很久的盘丝洞变的陌生了,地下洒满彩色的纸花,谷子,豆子,穿平底鞋肯定会觉得硌脚,穿高底木鞋则担心会站不稳,底下都是细碎圆滑的谷子豆子,我每一步都得当心。不过两旁有人扶着,所以踩滑了也不用当心摔倒远处近处都是沸腾的人声,大家在说着,笑着,议论着,时不时可以听到一声叫嚷:“新娘子露露脸儿啊,让咱们瞧瞧!”
采玫师姑就会笑骂回去,但是并不着恼,一片喜气洋洋的。
我耳朵里先是被这些声音灌满,然后锁呐声,锣鼓声,敲的热火朝天,爆竹也放了起来,劈里啪啦,震的耳朵嗡嗡的,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不,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怦。
我小心翼翼的看着脚下,惟恐跌倒。喜堂就布置在前厅,平时也就三五步的事,今天却觉得走了好玩,才踏上了前厅的台阶。
台阶上铺着厚密柔软的红毯,上头还绣着大朵的并蒂莲花。
我刚要迈步上台阶,忽然不知道什么东西哗啦啦从头而降,砸在身上啪啪响,掉在地下还乱弹乱蹦。
呃,金橘?
挺漂亮的,一个一个滚落在红地毯上,金红相映,好看的很。
可是这东西砸人够疼的。
这些婚俗我真是一点儿也不懂,完全不知道这个扔金橘又有什么说法,反正应该是又一项吉祥的象征。
然后到了堂前,采玫师姑笑着将我朝前轻轻一推,我差点没站稳,不过另一双手臂很快扶住我。
这双手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废话,昨晚刚握了那么久,手感太熟悉了,认不出来才怪呢。
刚才一直在喧哗声里浮动的心,一下子就静下来了。好象海上流浪已久的船,进了港了。
鞭炮声总算停了,不过鼓乐声却没停。
一拜二拜连三拜。我们拜了天地,拜了长辈,然后夫妻对拜。
旁边有人快嘴说了句:“凤王这辈子除了天地君亲师,这恐怕是头一遭膝盖点地吧?”
此言一出,满堂哄笑起来,又有一个说:“嘿,跪跪老婆有什么打紧,再说新娘子不是也跪了他嘛,扯平!”
这些人!嘿,真是……
其实我觉得蒙着盖头也挺好的,我的嘴从开始拜天地就一直咧着,合不拢。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笑啥,反正……脸都笑酸了,还在笑。
要是凤宜看到……
可惜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
然后还有敬酒,不过是凤宜敬,我手里也被塞了杯酒。
一敬天地,佳偶天成,天长地久。
酒泼掉了。
二敬长辈,凤宜的那杯应该是敬给了他师伯,我这杯则是递给了采玟师姑。
第三杯是交杯酒。这倒是不一样,我以前看,交杯酒是洞房里挑了盖头才喝,但是这里却是在厅上就喝的。旁边的人把酒杯递给我,酒杯上绑着红绸带,绸带另一头当然是拴在凤宜那个杯子上。
我接过杯子,看着里面颜色姜黄,一股甜香的酒液,一时倒没判断出来这是什么酒。
不过不用我想,旁边又有人起哄:“哈哈哈,松子酒,送子酒!这酒不能白喝!新娘子得加把劲儿,明年这会儿就添个大胖小子才是啊!”
“正是正是,三年抱俩!不过我说,这事儿新娘子一个也办不来,还得凤王也多多尽力相帮啊。”
咳……
我差点让酒呛着。
这酒……咳,这阵仗上辈子也不是没见过,反正这酒也是取个吉利,别人打趣就打趣吧,反正不是恶意。
我把杯里剩下的酒也一饮而尽,后头居然又有人说:“看看!新娘子多豪爽,这就等不及啦!”
我定定神,把酒杯放回托盘里。
然后凤宜也把杯子放了回去。
礼成,又是鼓乐齐奏,鞭炮炸响。厅里的宾客纷纷鼓噪叫好。
“来来来!快掀盖头,让咱们看看新娘子的容貌啊!”
呃,我没参加过这时代的婚礼,这盖头也是在喜堂就揭么。
不过,我的视野里,出现一只手。
凤宜的手,挺好看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圆润整齐。
现在的关键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手握住了盖头的边缘,然后,缓缓的掀起。
眼睛看久了那片喜庆的红色,红色一被撩开,视野中出现了别的颜色时,反而让我觉得有些晕眩。
凤宜的身形出现在我的眼里。
他穿着一件红色的袍子,很久没看到他穿这个颜色了。宽袍大袖,更显的他身姿挺拔,态拟若仙。
然后,看到他的脸。
他的脸庞带着一层融融的光晕……其实我知道,这是因为眼睛看了半天红色,然后再看到不同的颜色才会如此。
但是……凤宜真是……很美。
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这句话突然就从我脑子里冒出来,忘记是在哪里看到的,但是觉得形容此时我眼中的凤宜,份外妥帖。
凤宜握着我的手,微微一笑。
突然旁边有人冒出一句:“嗯,新娘子是宜男相,将来一定子嗣绵长!”
噗——我差点吐血。
“嘿嘿,我看也是……”
得,我就当自己是聋子好了。
周围的人纷纷打趣,凤宜倒是一反他平时的脾气,全盘欣然笑纳了。虽然他没象我刚才似的傻笑不停,可是也能看得出,这做新郎果然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
我紧紧抿着嘴,不让自己再喜笑颜开,以免给别人留下“这个新娘子乐傻了”或是“这个新娘子很花痴”又或是“这新娘子很……”
厅里这就开了席了,人头涌涌,一眼望去也不知道今天来了多少贺客,凤宜说了几句道谢之辞,无非是多谢今天各位宾朋前来道贺,招待十分简慢不周,请大家多多包涵之类。
然后我们朝满厅宾客敬杯酒,就退出后堂了。
新房就布置在这边,挂红结彩,红烛高照。一些宾客嘻嘻哈哈的跟着过来,结果被采玫师姑几个拦阻喝斥都赶出屋去,凤宜把门一掩,长长的松了口气。
我忍不住说:“看你挺轻松的,原来也要顶不住了啊。”
凤宜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抹笑……
呃,那抹笑怎么看起来有点不怀好意呢?
“好,来来,让你看看是不是顶不住了。”
我吓的朝后一跳:“喂,你想干嘛?”
凤宜不紧不慢,先把头顶的飞翼绕云冠解下来,说:“你猜呢?”
“呃,你……”怎么看起来象个流氓似的。
他的手伸过来,我本能的一缩头,又绕过了桌子。
“满头都是钗子你不累吗?等下再出去见客要换吉服的,你可以先脱了这件松快松快。”
对哦。
采玫师姑说过,今天要换好几身吉服。
不过这件是最重的,剩下的都要轻省不少。
我的手放在领口的扣绊上,正要解开,忽然脸一热,抬头对他说:“你转过头去,不准看!”
(一七三) 成亲二
凤宜背对着我,倒是顺口说了句:“那双鞋我看你穿着不习惯,另换一双吧。“
“我也想换啊,可是……”采玫师姑她们只给我准备了替换的吉服,却没有给我准备其他鞋子。
凤宜说:“那你先换衣服吧。”
我动作极快把自己拾掇好,小声说:“好了。”
头上的那些沉重的钗和珠饰被我取了下来,两鬓的头微微有点松,我拿子理了两下。
凤宜把我换下的那双高底鞋拿起来,手指轻弹,那又硬又高的木底就这么眨眼间让他给弹没了。
呃,好厉害的弹指神通……
“那个,你也得换吧?”我和他的衣服应该是配套的,刚才那套都是大红金绣的,现在我换了一套樱桃色的,而且柜子里就在我的吉服旁边也叠放着一套同色的男款的礼服。
“嗯。”
他伸手解开腰间系带,我愣了一下,他抬头看我一眼,表情似笑非笑,我硬生生把脸扭到一边去。
“没关系,我们已经成了亲了,你可以随便看,我不介意。”
“谁……谁稀罕看你似地。”
其实我是挺想。咳。瞅这么两眼地。怎么说呢。买样东西回家还得好好检查试用一下。看有没有瑕疵。功能齐全不齐全呢。
“好了。”
“这么快……”差点咬着舌头。转过头去看他。
这种娇艳地颜色。穿上凤宜地身上一点也不显地俗气轻浮。人英俊。就是披麻袋也好看。
前面喧闹。但是门窗都关着。听起来。那些声音都很遥远。
我心里静了静,忽然想起来我忘了什么事。刚才外面吵的太凶,我一直惦记,可是却又想不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前几天我就想着他们怎么还没有到,总觉得也许是有事耽搁,无论如何今天是会来的。
但是刚才在外面也没有看到他们啊。
“子恒和三六,都没有来吗?”
“子恒来了,不过他在外面帮忙张罗,刚才没到喜堂去,等下你应该能见着他。三六却是没有来。”
“啊?”我疑惑:“难道贴子没有送到么?”
“或许。”凤宜的话说的模棱两可。
不对,凤宜那个帖子天南地北的亲朋友旧都请了来,三六不会没收到。
那……也许是她不想来?
还是有什么急事不能来?
“还要去敬酒吗?”
“我一个人去就行,师姑她们等下必定来陪你的,恐怕还有来闹……”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房门被拍的砰砰响,凤宜打开门,有好几个孩子凑头凑脑的往屋里看,七嘴八舌的说着贺喜的话,其中一个蹬蹬跑到我跟前来,大声说:“恭喜恭喜,恭喜新人百年好合,快快,给我们糖果糕饼吃!”
我觉得这孩子有点面熟,仔细一想,得,这孩子不是在梅山见过的么?叫小什么来着?我记得他好象是个人参精。
凤宜说:“小苍,你能吃那些甜腻腻的东西吗?小心吃完了肚子疼。”
哦对,他叫小苍。
真的很可爱了,红兜兜,头上扎着小辫,小胖胳膊小胖腿儿,不笑的时候眼睛又大又亮,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不过幸好我有准备,荷包里塞了些糖果之类的。我塞这些本来是预备要是今天忙晕了头吃不上东西好给自己垫肚子用的,这会儿倒派上用场了。
苍接过我给的糖,笑嘻嘻的说:“多谢新娘子。”
我也跟着嘿嘿笑两声,这种场面没经历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反正笑笑最安全,省的说错话被人笑话。
又一个孩子挤过来讨糖吃,我打开抽屉拿糖果给他们。他们拿了糖还不肯走,被凤宜一个一个揪着耳朵赶走。
其中一个脆脆的招呼:“敖前辈。”
敖?我起抬头,一个人缓步走进来,他穿着一件色袍子,看起来暖暖的,头上束着青白浮云纹的玉环。
“子恒!”我兴奋的朝他招手:“我还以为你没有来呢!”
“那怎么会。”他走到近前,微笑说:“我怎么会不来?天塌了也是要来的。”
“刚才在喜堂没有看到你,所以我以为……”
“今天宾客极多,所以恐怕会有什么小乱子,又或是宾客之间有什么旧恩怨,所以我在外面布了两重阵,打走几位不速之客,眼下是没什么事了,所以进来找杯热酒喝。”子恒夸张的搓了搓手:“外头又下起雪来了,北风可真冷。”
“还有人来婚礼捣乱?”我转头看看凤宜——那肯定是冲他来的。
“也不是什么大麻烦。”
子恒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一些,虽然穿着一件颜色柔和鲜亮的衣裳,整个人却越显的沉静。
我倒从壶里倒热茶给他,子恒接过杯子,却没有喝,他的目光显的温和而专注,轻声说:“恭喜你。”
“谢谢。”
他微微一笑,正想说什么,可是门却砰一声又被大力推开,以采玫师姑为,一众宾客一起涌进屋来,笑闹声快把屋顶都掀翻了。子恒被推挤到一旁去。
“新人躲在这里不出去,说什么悄悄话呢?来来来,说给我们大家都听听,沾沾喜气啊!”
“人家新人说的私房话,就能白便宜了你吗?是吧新郎倌?哟,衣裳都换过啦……”
“新娘子好福气啊,嫁了一个才貌双才的相公。来来,和咱们说说,你怎么认识的凤王啊?又是什么时候互生情愫的啊?咱们千里迢迢的来了,总不能揣着个疑惑再回去是不?怎么着今天也得弄个明明白白的,这酒才能喝的舒心啊!”
凤宜也被人半推半扯的按到我旁边坐下,屋里屋外都是人,有人端了酒过来,起哄让我和凤宜互相喂对方喝酒。还有的则说要新郎做两诗来,满屋的人闹哄哄的,这时候真是笑也不是,恼也不是。甭管是过去还是未来,这新人总得过这么一关。我再抬头时已经看不见子恒的身影了。
采玫师姑指挥着小蜘蛛们端着一盘盘的花生,红枣桂圆和栗子,兜头兜脸的朝我们撒下来,嘴里说着吉利话。这些东西个头儿大,砸身上份量十足。后来再撒的稻、黍、麦那些就细碎多了,我低下头眯起眼,怕麦会进眼里。还有元宝糕,金钱饼,长寿面那些东西端过来,我和凤宜也只能乖乖的吃下去。长寿面不能咬断,只能吸吸溜溜的一长根全吸进去,我吸的嘴唇酸,结果等我和凤宜很狼狈的把面条往里吸啊吸,吸的差不多了——呃……
我们也变成面对面的姿势了。
乖乖,原来这么大碗,里面的面条只有这一根啊!
我和凤宜含着面条,你瞅我我瞅你,我的脸现在肯定红的象猴屁股一样。屋里的人拼命叫好起哄,喊着“快啊快啊”“面条可不许断啊”这些话,尤其是采玫师姑喊的最起劲!
凤宜忽然抬起袖来,他的袍子袖子宽,将我们两个的脸庞都遮住了。趁这功夫他把剩下的面条都吸了进去,嘴唇不可避免的蹭到了我的唇,我一紧张,那根面条就咬断了,一下子全滑进了喉咙。
“啊!好狡猾!”
“不算不算,再来一回!”
凤宜放下袖子,笑的很无辜很从容。
(一七四) 洞房花烛
整整折腾了一天,我就在奇怪我怎么还没散架。
后来我也看明白了,那些人层出不穷的,刁钻古怪地整人要求,基本都是冲着凤宜去的。
概他平时样子太高傲,积怨颇多,大家伙儿攒足了劲儿趁今天整他,理由再简单不过了,新郎倌今天就得任人灌任人整,就算对方要求非常过分也不能翻脸打人。不过,他们就算想整,也得能整到啊。比如有个起哄让我一条腿踩板凳让凤宜从我裙子下面钻过去的……咳,那人还没刚吆喝出声,被凤宜一个眼色过去,立刻噤声不语。还有让他表演一下得意剑法的,这个倒没有被凤宜瞪,周围的人先反对,说是这大喜的日子不宜动刀剑。
总之,乱糟糟的,让人晕头转向的一天啊……
我感觉这一天,特别的漫长。
夜色渐浓,今天特地打开了洞顶的琉璃窗,白昼已经过去,雪安静的飘落,前堂后院到处张灯结彩,将洞里照的有如白昼。大部分宾客已经告辞,还有一些是和凤宜关系亲近的留下来,比如师伯,师姑他们,还有子恒,还有那个胖乎乎的讨糖吃的小苍……
中午宴会没吃成,不过也没饿着我,乱七八糟的花生红枣面条的塞了一肚子,晚上倒是不用拘束,都是自己人,我一天换了六身儿吉服,现在穿的是一件最简单的水红色的裙子,质料柔软,特别舒服。
摆了两桌酒,男女分开,凤宜子恒还有师伯他们在外面那屋,我和师姑还有张前辈在屋里,小苍和另外两个小孩子跑来跑去,灰大毛满面红光的里外张罗,他穿着件枣红的褂子,腰里系着红绸带,乍一看比新郎倌还显的喜气盈人。
“咦?怎么不吃啊,”师姑给我的夹了一块笋。
“啊,我不太饿。”我就觉得很累,真想敢紧把头拆了,踢掉鞋子,先泡个热水澡再往床上一倒,好好睡上一觉。
结婚真是件累人的事情,按凤宜的说法,这已经是一切从简了。这已经要把人折腾的脱层皮了,要是不从简,那得是什么阵仗?
“嘿。新娘子是不是等不及啦……”张前辈打趣了一句。
褚前辈白她一眼:“你大小是个长辈说话这么疯疯颠颠地一点不庄重。”
“嘿。新婚三日无大小嘛!再说。我说地是大实话。新郎倌这么俊。新娘子心急也是理所当然地啊。”
我一下午都让这些话撩来逗去地。现在都麻木了。我没胃口纯粹是下午肚子就被填地差不多了。
凤宜在外头应该也被打趣了。反正我听见师伯呵呵笑。子恒也轻声笑。还有。屋外面。也有笑声。院子外面。一样有笑声。
我没吃什么东西。却被师姑灌了好几杯酒。这酒还是三六送我地呢。可是她今天却没有来。
“好啦好啦,把新娘子灌的酪酊大醉,新郎肯定要不高兴,那个小心眼儿,可是会记仇的。”师姑她们这样说笑,我就冲她们呵呵笑。
好象四周的一切都变的朦胧起来,师姑她们一边说着打趣的话一边离开,到处都是鲜亮而热烈的红色,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被送回新房的,小蜘蛛们准备了一大桶热水,我把自己整个泡在里头,我觉得我象是一块饴糖,在温热的水里,化成一瘫糖稀,连一根小手指都懒得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凤宜好象回来了,我院门关闭的声音,屋里的灯花扑的一声爆开,我抬起头,凤宜正站在屏风边上,灯光映的他半边脸。
珍珠一样,柔和而动人,有着一层圆融的光芒。
四周忽然变的很安静。
又好象,心里喧嚣不休。
我觉得时间在这一刻象是静止了,我的眼中只有他,他的眼中也只有我。
可是同时又觉得,这一瞬间,已经流淌过了千万年。
凤宜把我从桶里捞出来,用柔软的干布把我裹起来,抱回床上,然后,耐心的替我擦头。
其实用法术可以让头一下子就变干。
但是他没这么做,我也觉得……这样慢慢擦干,也不坏。
有水珠从我的头上滴下,落在他的手背上,一点柔和的光亮的水迹。
吉服上和帐子上的并蒂莲花,开的那样绚丽。
透过帐子上的那些花纹朝外看的时候,身周的一切,都被这喜庆的花朵包围着。
吉服散漫的堆叠在床前地上,里衣铺散在上面,那是雪白的细棉布,看起来,象是红妆上面落了一层薄雪。
凤宜的呼吸吹在我的耳畔,带着一点酒香,很烫。
“凤宜?”
“唔?”
“凤宜……”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很软,也许离的稍远一些就听不清我在说什么。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想说的话。
我只是……想确认,我现在并不是在梦中。
床……没清理干净。
似乎有什么东西硌着我,不知道是枣子还是花生……
我想,该把它给拿开。
但是,好象已经顾不上它了。
再然后,我就感觉不着它了。
凤宜的头散开来……我觉得自己从来没看到他散开头的样子。他的仪表一直很完美,很精致。
他的头象丝缎一样,梢拂过肌肤上,我战栗起来,皮肤上起了一粒一粒的小疙瘩。
痒,那种痒似乎一直透到骨子里头。
床头的流苏穗子微微摇动着,我觉得此时靡丽如一个梦境,但是……又无比的真实。
凤宜低声说了句什么,我听到了,可是,却没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他说……什么?
概是看出我的迷惑,他又重复了一次。
他只是在喊我的名字。
我茫然的看着他,他又喊了一次。
我含糊的答应。
鲜明的痛楚象是突然间亮起的闪电的光亮,我想退缩,可是却没办法动弹。
身周的一切都安然依旧。
但是,一切都在此刻改变了。
我的视野一片模糊,泪水涌出来。但是他的脸庞和身形,却异常的清晰,清晰的,象是刻在我的眼里,牢牢铭记。
“很疼吗?”他停下动作,低声问。
“不……不很疼……”
流下的泪,并不是因为疼痛。
他把那些泪水一点点的吮去。
我们十指相扣。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很多东西。
初遇时满天的桃花,凤凰坡的树,魔宫,还有那一晚天河畔的星光。
外面应该还在下雪。
气息交濡,温热……慢慢变的很烫。
这个冬天,真的一点也不冷。
(一七五) 同床共枕
天亮了。
醒过来的时候我迷茫了好一阵,躺在那里,除了眼珠四处乱动,身体倒是一动都没动。
这不是我睡惯的屋子,嗯,不是我枕惯的枕头……也不是我盖惯的被子。
这些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的腰上横着一条,不是我自己的胳膊。
……好吧我已经想起来了。
我结婚了。
还是很没有真实感啊!
我微微转过头,打量着和我枕在一个枕头上的凤宜。
洞房花烛成了过去时,同床共枕么,则是现在进行时。
不是我们睡的特别近,近的枕到一个枕头上,而是这张喜床的上枕头——很长,是个双人枕。
好在不是瓷枕玉枕。我最不喜欢那东西。从很久以前。但凡熟悉我一点地都知道我不能枕那种会把头皮硌皮地硬枕头。
这个长长地枕头上绣着鸳鸯戏水。莲花并蒂。凤宜地头散在枕头上。一缕一缕。一丝一丝……
嗯。因为头特别黑。所以显地他地肌肤白皙无瑕……好吧。吹弹得破这个词儿用来形容男性不大妥。可是我现在只想起这个词来。
他地睫毛很浓。也很长。果然象扇子一样。眉毛挺秀。鼻梁俊逸。嘴唇很……咳。很性感。形状优美。色泽动人。嗯。我不邪恶。我很正经。
我咽了一口口水。
他还没醒。
概昨天喝的实在不少,而且,也着实很,那个,很劳累。
在我觉以前,我已经凑过去了,然后,在距离他的嘴唇还有大概,一公分距离的时候,停下来。
那个,我不应该有心理负担,我们是夫妻嘛,我要亲他,那是既合情又合理,既合理又合法……
但是这一公分,比一千米还要难以逾越。
我不是色女!真的!我这个人再正派也没有了。
那什么……
反正他睡着的,也不知道。
忽然他嘴唇动了,眼睛没睁,懒洋洋的说:“你到底要不要亲?”
离的太久,他说话时嘴唇和我的,好象轻轻的蹭了一下,还是两下?
“你装睡!”我猛的朝后退了一尺多远。
“不,是刚醒。”凤宜一手撑起头,眼睛似睁似闭,笑容慵懒:“不要紧,你可以当我没醒,想做什么就做吧。”
我拉起被子裹着自己,连连摇头:“不用了。”
“别客气啊。”
“真的不用了。”
我觉得我们这对话真诡异。
可是,我也不知道别人洞房花烛之后,早起来会说什么,没有范本可供参考。
也许别人会说,早上好,你醒了,是的我醒了……
“那个,起床吧,天亮了。”
天亮很久了吧?
我有点不太好意思,凤宜却大大方方的掀被下床,拿过一旁的长衫先披上,然后很从容自在的问我:“你要穿哪件?”
我看着衣橱里叠放好的衣服,指着一套胭脂色的:“这件吧。”
他把衣服递给我,我抱着衣服,防贼似的看着他。他一笑,走到屏风外头去,我急急忙忙套上衣服,把头胡乱拨到一边,可是床前没我的鞋子……
呃,我昨天把鞋扔在浴桶旁边了。
我两指微屈,那双鞋嗖的飞来,平平落到我面前。
穿上之后才现这件衣服看起来颜色沉着,可是上面的刺绣却是极富丽精致,袍子上绣着的我也不知道这是凤是凰是朱雀还是鸾鸟,总之,那上面的五色金线光彩夺目,穿在身上之后,稍微动一下,那鸟好象活过来了一样,伸颈,张翅,摆尾……浓墨重彩,华丽非凡,比我昨天穿着去拜堂的那件吉服一点也不逊色。
唔,要打比方的话,嗯,就和凤宜以前穿的那些日常衣服差不多。那会儿的他真是光芒四射艳光照人啊……不过他俊嘛,穿这样的好看。我么,衣服比人漂亮多了。
对着镜子照照,衣裳如此华丽,人却蓬头垢面的。
蜘蛛们鱼贯进来,在镜子两边站定,我撸起袖子洗脸擦牙,灰大毛跟着进来,手里的木盘上托着一碗汤。
“师傅,这是师公嘱咐我熬的。”
我端起碗来闻了闻气味,呃……好吧,用途我心里也明白,就不用多问了。
药很烫,倒是不苦,有点酸酸的,回味泛甘。喝下这汤药我额头上出了一层汗,替我梳妆的小蜘蛛夹起粉扑替我把额上和鼻尖的汗珠擦掉。
肚子饿了……咳,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做运动消耗的快。不过吃饭前,得先去给长辈敬茶……唔,凤宜的长辈就是师伯和师姑他们,这个我倒不怵,就是有点不太好意思。
凤宜笑微微的靠在妆台旁看我梳妆打扮,他穿着一件玄墨色的袍服,腰间系着深红锦带,看起来容光焕。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而且恰逢喜事精神爽……
我们到了前厅,师伯师叔师姑他们已经排好座次,正小声说笑,我们一进门,师姑先笑了:“哎哟,起的可够早的。”
我头一低,就当自己啥也没听见。
灰大毛和一个女子站并排,捧着茶盏什么的,我仔细看了一下,是凤宜族中的,我应该见过,但是印象不深。
还有上次去师姑他们那里见到的鹤僮子他们,昨天太忙乱,都不知道谁来谁没来。我们前脚进来,子恒后脚也来了,他看起来真是清减不少,衣裳穿在身上都有一种……飘荡不实的感觉。
我没瞅见朱英雄他们兄弟仨人,小声问灰大毛,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昨天使劲灌酒,现在还没醒酒呢。”
得,我猜也是。
摆好了锦垫,我们挨个向长辈端茶行礼。当然这茶他们也不能白喝,喝了茶要回礼的。我虽然不知道那红包里的内容,但是料想肯定薄不了,于是这行礼的格外带劲儿。到了采玫师姑跟前的时候,她有意促狭捉弄我,接过茶去慢慢的吹茶叶片,又用茶盖拨,瞅着我笑,就是不喝。
我眼巴巴的盯着她,凤宜也低声说:“师姑,你是聪明人,肯定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
采玫师姑瞥他一眼:“哎哟哟,这就护起媳妇来了。好,我也不难为她。”她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递过一个小小的盒子,上头扎着红花,灰大毛替我接过去。
我松了口气,正要站起来,结果好巧不巧的,偏偏这时候打了个呵欠。一下被采玟师姑抓住了把柄!
“哎哟,我说小桃今天怎么无精打采的……”采玫师姑看了凤宜一眼:“一定是昨晚劳累着了。啧啧,我瞧瞧,眼底下都青了。”
她扳着我的脸左看右看,好象能看出朵花儿来似的。我觉得我的脸皮热的可以煎熟鸡蛋了,凤宜脸上也有点微微的红。
噢噢,不是我看错,这个从来都镇定自若的家伙也脸红了?
幸好师伯了句话:“好了,快起来吧,昨天成亲,劳累也难免,一起用早饭吧。”
我如蒙大赦的站起来,师伯你真是大好人!
我觉得师伯有点不芶言笑,没有师叔和师姑这么随和。不过关键时候还是师伯稳重,靠得住!
早餐异常丰盛,我刚才没觉得饿,现在饭摆上来才觉得饿的不行了,肚子咕咕叫。凤宜吃的没多少,其他人也是,我左右开弓,自己报销了半桌子的东西。才觉得不好意思想停下来,师姑还劝我:“再吃点,这些天你也真是受罪。”
我受的罪一大半还不是拜你老人家所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