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1-12

楼雨晴: 誓情衷


楔子

若论起近来从商之人所津津乐道的话题,定离不开望雪山庄;而提到望雪山庄,就免不了要由它的主人谈起了。

话说这望雪山庄的主人,名唤展牧云,听说所有见过他的人,没有一个不是赞叹其绝伦出尘、卓众不凡的样貌,而见过他的女子,十之有八九难不为其飒爽英姿所倾醉,就不知传闻是否言过其实了。

而,这样一个面如冠王、其貌更胜潘安的俊逸男子,身边当是免不了该有个绝色红颜相伴吧?

呵,若你有这样的想法就大错特错了!这位浊世佳公子独善其身,从不沾染男女情爱,连烟花之地亦不见涉足,究竟是清心寡欲、心灵超尘,抑或心有所系,情有所钟?那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这展牧云也非虚有其表的俊俏公子哥!他经商的手腕,强悍出色得教混了一辈子的老前辈们甘拜下风、望尘莫及之余,只能汗颜兼自叹弗如!

对于他的来历始终是团谜,没人知道他来自何方,又将归往何处,只知约莫两三年前,他出现得突然,强势的作风,不可思议的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响了望雪山庄的声名,并成长、茁壮,乃至今日的屹立不摇,三年内,他打下了属于他的天下。其辉煌傲人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再也没人敢以当年那副不以为然的轻慢姿态低估他这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如今望雪山庄之名,在北方是块无人不晓的响亮招牌,几乎主控了北方绝大部分的经济动脉!

只是,近期以来,展牧云似乎有意将全副重心南移,无人知晓这是何故,这名卓绝不凡的男子,自始至终都是一团谜,正如望雪山庄传奇性的事迹一般,只是个使人颂扬,却无从探究的迷云。


第一章

北方,望雪山庄,忆雪楼内。

轻轻推开窗扉由内望去,是一片皑皑落雪,飘飘茫茫——展牧云顺手接起一片飘进窗内的雪花,融在掌心。

好快,三年了!

三年来,他无一刻虚掷,所追寻的,不为财富、不为名利,而是一句承诺、一句他拋尽热血去执着的承诺。

深邃的眸子泛起柔光,他本能地抬手勾起埋藏在衣领内的炼坠,淡淡的翠绿光芒漾入眼瞳,相映他眸中的迷离轻幽。

这观音坠子小巧细致,只有拇指般大小,由上好的翡翠所雕成,价值不菲。

然对于他的意义却不在此,贵重与否,从来都不是他珍视万般的缘由,而是以此相赠的多情佳人,是那么地萦绕他心臆,缠系他整个灵魂。

等了三年,够久了,噬心的相思苦,他已无法再承担更多。合该是时候了,该他的,他必光明正大的赢回!

敲门声拉回了他的思绪,展牧云投去一瞥。「雪妍,有事?」

贺雪妍轻移莲步走向他,将手中的瓷杯放到桌上。「知道你在看帐本,泡了杯参茶过来,累了可要记得喝。」滑出喉间的,是细如羽翎的轻幽声息,一如她外貌给人的娇柔感受。

展牧云多看了她几眼。

雪妍是个很美的女子,个性温婉沉静,那股纤柔之美,像极了——对!像极了那道占据他整颗心的倩影,这也许就是他当初毫不犹豫地对她伸出援手,并且多给了她些许关怀的原因之一吧!他不否认这是变相的「爱屋及乌」,对着那张有几许神似的娇容,他没了一贯的冷漠。

当然,也因为雪妍是个很让人心怜的女子。

他回到桌前坐下,端起雪妍送上的参茶轻啜,接受了她的心意。「雪妍真是冰心可人、善解人意,这参茶泡得恰到好处,好喝极了。将来能娶到妳的人,定是烧了三辈子的好香。」他由衷地赞许道。

「展大哥又笑话我了」。两颊漾起红扑扑的嫣彩,贺雪妍羞涩的别开脸,正好见着开启的窗扉,本能地道。「唉呀,天气这么冷,怎不关上窗子?当心受寒了。」

说着,她走上前去,伸手就要关上——「别关!」展牧云出声制止,见着她投来的疑惑眼光,他一笑置之,将目光移向外头翩翩轻舞的雪丝。「我想看「未若柳絮因风起」的纷飞雪景。」

贺雪妍收回微僵的手,轻敛着眉。「展大哥好象很喜欢看雪?」

「嗯。」他不置可否的轻应。

凝视他此刻无尽温柔的神情,贺雪妍想起了他们初识的情景。

一年前,她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就是她的母亲,因病撒手人寰,她那泯灭良知的继父随后就将她给卖进了妓院,誓死不从的她,屡屡遭受鞭打,她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没命地在大街上奔跑,跑得筋疲力竭,喘都喘不过气,但她知道不能停,否则妓院的打手一日追上她,她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然后,她撞进了展牧云怀中。

妓院的打手随之追了上来,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抓紧眼前的他,狼狈地求他救她。

他好冷漠,一句话都没说。

她以为,他会袖手旁观,满心绝望,可是就在这时,他盯着泪痕斑斑的她,突然开口问她事情的缘由,尤其当他问及她的名字时,她回答说:「贺雪妍,娘都喊我雪儿。」

她看得很清楚,当他听及「雪儿」二字时,神色很明显的一震,冷淡的眸子激起波涛——当时,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欣喜于他二话不说的以银两赎了她,还她自由身,明了她举目无亲的茫然,又义不容辞的收留了她。

进了望雪山庄后,她逐渐领会他当初之所以救她的主因。

女孩家的心思最是敏锐,尽管深沈内敛如展牧云,她亦多多少少能够察觉,他心中一定驻着一个人,而那个人对他的重要性绝对不在话下,托此人的福,她才能得到他少有的温情。

她像那个人吗?那个人又是不是叫雪儿?否则,「雪儿」二字怎会轻易让不动如山的展大哥心绪震撼?而展大哥总是失神地看着纷飞雪景,为的,也是那名神秘女子吧?!

抚着酸疼的心,她告诉自己,不该介意,没资格介意。深吸了口气,她再度开口。「展大哥似乎有意南迁?」

展牧云收回目光,正面回道:「是啊!妳呢?想一起走吗?」

「当然!」她心急地表示。「我在这里已经没有亲人了,只剩展大哥可以依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别丢下我!」

「别慌,我没说要丢下妳不管呀。」展牧云摇头笑叹,将他的决定告诉她。

「我打算定居长安。接下来的半年,我将为这个目的做准备,可能要忙不过来了。」

「能否告诉我,展大哥如此费神,是为何故?」她隐约猜到,却仍想听他说。

展牧云勾起胸前的坠子,痴望躺在掌心的王观音,低低地道:「妳早晚总会知道的。」

他的小雪儿过于娇弱,北方寒冷的气候不适合她,何况,他也不舍得让她尝离乡背井的感伤,他的一切全以她为依归,他的世界也是绕着她运转,只要是为她,全都是值得的。

真的是因为那名女子!贺雪妍心痛地有了答案。

幽眸中的点点柔情,是她这辈子盼到死也得不到的,如果她没料错,这让展牧云珍爱无比的玉观音,大概就是那名女子所赠吧!

这到底是一段什么样的感情?教展牧云这冷傲如天边寒星的男子也为之痴狂?

没人知道他的过去,就连他身边最得力的属下程杰也全一无所知,不过她想,若非绝世无双的倾城红颜,怕也难令他梦系情牵吧?那一定是段生死相许、深挚感人的血泪情缠。

她好羡慕那名唤「雪儿」的女子,她可知,能让展牧云这般卓绝出众的男子深深痴恋着,是件多么幸运的事!

窗外落雪依然未曾稍歇,透过苍茫如雾的一片雪影,他依稀见着了、心爱女子清灵绝尘的娇颜。

雪儿……

他在心底喃喃唤着。

他想,她该不介意多等他半年的。三年,是为了给老爷一个交代,而接下来的半年,是深思熟虑的为她设想,三年半的岁月,三年半的分离,三年半的相思,全是为了今生今世的朝朝暮暮,魂梦相依。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信念,即使让蚀骨的思念之情磨苦了心,他仍咬牙挨过每一个没有她的日子,只要紧紧握着玉坠,他便能感受到她痴柔的情意。

此时此刻,她是否也在想他?

缥缥缈缈的思绪,逐渐飞到那一串属于风无痕的岁月——* * *长安城的繁华依旧,喧嚷如潮的热闹也不减当年,踏上熟悉的土地,展牧云心 头胀满了难言的冲击。

终于他得以一偿宿愿,再一次回到强烈呼唤着地的旧地,飘泊了三年,为的就是今天——重新拥抱他的挚爱!

他欠她一句话,昔日没能对她说出口的,如今总算能理直气壮的告诉她,再也不用顾忌会亵渎了她,他有这个资格说爱她,她不再是他的小姐,他要她当他的妻子,他钟爱一世的妻子!

凝思之际,脚边一阵小小的碰撞拉回了他汹涌激荡的神思,他低下头去,听到了「唉哟」的惨叫声,也看到了一具跌在他眼前的小小身躯。

「怎么啦?小家伙。」他蹲下身子询问。

「痛痛!」男孩抬起脸,可怜兮兮地朝他伸出手。

好俊的娃儿!

看清男孩相貌的同时,他不由得赞叹。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眸,灵动而充满生命力,可预见的是,十来年后将是个倾倒众生的翩翩美男子,不知又要令多少女人心碎!

这张脸……为何乍见之时,他会感到那样的熟悉,有如似曾相识?

「叔叔?」清嫩童稚的嗓音唤回了他短暂的失神,他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男孩身上,未加迟疑地伸手拉起他。

掌心触及的柔软及温热,无由地又使他心弦震动,难以言喻的激荡狂潮,将心一遍遍冲击——为何会如此?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个才多大的孩子,也许三岁,也许更多或更少,却毫无道理的震撼了他钢铁般的心绪,带给他不可思议的感动。

不过就这么一瞬间,他便深深地喜欢上这讨人喜爱的小男孩。

「跌伤没有?」他放柔了声音问。

他从没想到,除了夜雪之外,他还能对第二个人说话如此温柔,他甚至不经思考便自然而然地替他拍去身上的尘土,疼惜显而易见,连他都忘了他们根本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这样的他,大概没人会相信,他曾是多么冷情孤寒的一个人——不,或许说,他至今仍是——唯一能解释的,是夜雪的柔情,点滴温暖了他,使他感受到世间的美好,于是他也逐渐学会了释放属于人性的情感,雪妍与眼前的男孩便是一例。

对这孩子,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感!

男孩也不怕生,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直瞅着他瞧,然后露出了童真的笑靥。「叔叔长得真好看,我喜欢。」是真的唷,他没看过比叔叔还好看的人呢!连爹都比不上。

展牧云怔了下。

头一回得到年幼稚童的赞美,一时倒教他哭笑不得,没想到连三、四岁的孩子都懂得欣赏他的「姿色」了。

这小束西的嘴真甜。

他食指顺手擦去男孩脸上的污渍,失笑道:「小家伙!」

「我不叫小家伙,我叫姜如风。」男孩认真地纠正着。

这么小就懂得「士可杀,不可辱」的精义啦?瞧那小小的脸蛋有多「正气凛然」啊!

宠溺之情泛满心胸,对男孩的珍爱更加深了一层。

这孩子的父母不仅生得好,教得更好呢!

「如风是吗?你爹娘呢?和他们走失了吗?」

姜如风摇摇头,朝他张开双臂,细声细气地道:「叔叔抱抱。」

任谁在那道写满渴求的凝注眸光下,都不会狠得下心拒绝的。

展牧云展臂将他抱了起来,小家伙倒挺懂得「入境随俗」的,很会自动自发地调整姿势,舒舒服服的窝在他怀中。

曾有的感动再一次攫住心房,他的胸怀用来拥抱如风,显得那么契合安适,好似他的怀抱本就该为他而存在……

夜雪之外,如风是第一个给了他深沉感动的人。如果他也有这样一个灵动可爱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小家伙,你不怕我?」瞧他窝得多舒适啊,到底是初生之犊,不识人间险恶,若他对每个人都如此,展牧云怀疑他能不能平安的长大成人。

想到这个,他就觉得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真该打,居然粗心大意到将儿子给搞丢了,今天如果如风遇到的不是他,而是某个不怀好意的人,他们就等着欲哭无泪吧!

「不怕。叔叔是好人。」他不喜欢不认识的人,可是他喜欢叔叔。

好人?

展牧云哭笑不得,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被称为「好人」的一天。

「我想把你卖掉!」他没好气地说。

「如风笨笨的,卖不到好价钱。」小如风笑得可甜了。

「看得出来。」天哪,多愚蠢的对话,小家伙还真的不怕他!连他也不明白,如风傻气执拗的信任从何而来,也许,他们投缘吧!

「庄——庄主?」不怎么肯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转头望去。

「程杰,怎么了吗?」他问的是,怎么一副舌头打结、眼珠子快掉下来的蠢样。

「这……这孩子……」程杰指着黏在他怀中的小东西,脑子还不太灵光。

老天爷!怎么他才绕个一圈回来,世界就全变样了?他那冷峻如冰、不苟言笑的庄主,竟会对个小娃儿宠怜万般?他没想到庄主也是爱小孩的人。

「噢,你说他呀?」展牧云把玩男孩柔嫩的小手道。「他叫如风,很可爱的孩子,对不?」

是漂亮得不可思议,很讨喜的一个孩子,而且……像极了庄主,难怪冷若冰霜的庄主也会不由自主的喜爱。

如果不是太了解庄主不近女色的习性,他会以为眼前的小娃儿是他在外头偷生的!

展牧云抬眼看向程杰研究似的神情。「事情都办妥了吗?」

「是的,庄主。天色也不早了,庄主不是说要上一趟俞家?再晚恐怕要等明日了。」程杰尽忠职守的提醒道。

展牧云淡淡的点头,表示了解。

如风年纪虽小,但听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也灵敏的知悉他们想离开了,心下一急,直觉地搂住展牧云的脖子不放。

「叔叔别走。」小可怜似的语调哀求着。

「如风别慌,叔叔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展牧云轻拍他的背,柔声安抚,将如风那份难舍的情怀,误以为是心慌无助。

他转首对看呆了的程杰吩咐道:「查查长安城内的姜姓人家有几户,往大户人家的方向查,我们得先将如风送回去。」如风的穿著装扮不俗,再加上良好的教养,可以肯定必是出于大户人家。

程杰犹在呆愕当中。

这……这是什么情形?弄不清楚状况的人,说不准会将他们当成了父子!

庄主从不是个会管闲事的人,以前一群人在他面前打得你死我活,庄主也会视若无睹,倒不是贪生怕死,他不会将刀光剑影看在眼里,庄主的身手,连身为护卫的他都望尘莫及,庄主只是性子太冷,世事难以牵动心绪。

绝世美人,他不为所动;追名逐利,似乎也非他所愿,倒像只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最终目的才是他要的,而非过程中的千万财富,这样一个红尘俗世皆漠然的人,要牵动心绪,又谈何容易?

没想到,一个才三、四岁的小鬼,却轻而易举的就办到了。

「还不快去,发什么呆?」展牧云拧起眉,显然不怎么满意属下的痴呆样。

「属下这就去!」回过神来,程杰急忙领命,正要离去时,一名女子急匆匆的往他们这儿跑来,步履凌乱还数度差点栽倒。

「天哪,小少爷,你怎么乱跑,想急死我吗?」

她的方向是往他们这儿,展牧云及时叫住已跨出步伐的属下。「等等,程杰!我想可能没这个必要了。」

一等站定,丫鬟装扮的女子边喘边道:「公……公子……他……他是……」

「妳家的小少爷?」展牧云已有个底了,看了看如风,如风不怎么甘愿的点了个头。

「小少爷。」丫鬟伸出手,想抱回他,谁知如风反而更往展牧云怀里缩,紧黏着他不放。

展牧云有些愕然,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丫鬟这下可急了。「小少爷,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夫人会着急的。小少爷也不想夫人难过的,是不是?」

「娘……」想到母亲,小睑出现了为难。娘每次一难过,就会掉眼泪,他不要娘伤心。

想到这儿,他只得任丫鬟将他抱回,但仍紧紧抓着展牧云的手舍不得放。

「叔叔——」藏不住心事的脸庞,是无庸置疑的眷恋。

展牧云发现,同样的情绪竟也在他心湖泛开,怀抱乍然的空虚,教他起了丝丝怅然。不过才相识多久的光景,这般依依难舍是由何而来?

「如风乖,若我们有缘,自会再相见的。如果真有这一天,而你爹娘也不反对的话,叔叔就收你为义子,好吗?」这么一个惹人心怜的孩子,他相信,雪儿若见着,定会与他一般,欣然接受这平空多得的义子。

「嗯。」如风重重点了个头。「一定哦!」

「一定。」

如风这才不舍地轻轻放开他的手,难掩感伤地与他挥别,临去前犹频频回首——

***

俞府清晰的字迹映入眼帘,回涌心头的万般思潮将他淹没,交织着纠葛如麻的心绪,一时难以厘清。

闭了闭眼,同时阻绝纷飞的千思万绪,他依着仆人的带领,一步步沉稳地走向大厅。

这个地方他住了十多年,比谁都还熟悉,不过,现今犹记得他的人,怕也没几个了吧!

三年,能改变的事物太多、太多了,唯一不变的,是他与夜雪浓情相许的痴狂。

深吸了口气,他步入大厅。

正在喝茶的俞老爷一抬眼,几乎怔住!

「无……无痕?!」过于惊诧,差点打翻手中的杯子。

展牧云淡然的一挑眉。「何必如此意外?你早料到我会回来的,虽然超出我们预定的日子好些时候,但我绝不可能继续无声无息,不是吗?」

「是……是啊!」脑子打上千万个结。刚才仆人不是说来访者姓展名牧云吗?

这个名字不仅在北方呼风唤雨,连他也是耳熟能详,对于这传奇性的人物并不陌生!所以他的造访,才令他受宠若惊兼百思不解。

难道……

「你……和展牧云……」

展牧云轻扯唇角。「风无痕已是过眼云烟,湮没在岁月洪流中,真实存在的是展牧云。当年,你说我风无痕不够资格拥有你的女儿,那么今日的展牧云呢?」

这、这、这……怎么可能?!他真的就是展牧云?那个人人赞不绝口的展牧云?他想都没想过呀!他早就知道无痕并非池中之物,也知道他终会有扬眉吐气的一天,所以他只给了三年,条件很苛,因为他知道无痕办得到,而无痕确实也一声不吭的接受了,可……他万万料不到,无痕今日的成就,比起他当年所能预计的,实在超出太多、太多,多到他难以想象!

展牧云双手环胸,等候他稍稍回复正常,才字字清晰地道:「我办到我承诺的了,你呢?」

风无痕,本就不是真名,其义只在于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他只是个风过无痕的缥缈存在,「风无痕」三个字,是表达他对人世的苍凉与心灰意冷。

只是他没想到夜雪的情深意重,使得无痕不再无痕,他刻镂了深沉的痕迹,在她心中。

留下他的灵魂,带走她的心,他知道,终有一日,他会回来寻回属于他的一切,而夜雪就是他的一切。

今日,他回复原来的自己,以展牧云之名,争取三年前就该属于他的女人,再也不是那个如风如雾,无影无痕的寒微之身,谁还能说他不够资格?谁还敢说他配不上她?

「你……是来要雪儿的?」

虽然觉得很废话,他仍是回道:「难道我不该吗?」

「可……可是……」他怎么样也说不出口,雪儿其实早已……

展牧云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凝起寒眸。「可是什么?!雪儿出了什么事?」

不要!老天爷,她千万不能有事……

「她……她……」不说也不行了,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不说出实情,如何能让他死心呢?这男人看来待雪儿极痴呀。

「她……嫁人了。」

嫁——人?!

惊天动地的讯息在脑海爆开,霎时思绪一片空白,视线一片昏暗,他踉跄退了一步,面色白得骇人。

「该死!别开这种玩笑。」

不会的,夜雪不会背叛他,绝对不会!她说过,她会等他,一生一世的等他……

「我没有开玩笑,她是真的嫁人了,在三年多前,你离去之后的两个月。」

她不但嫁人,而且早嫁了?!

展牧云几乎无法承载这样的消息,胸口沉闷得透不过气。

「为……为什么?!」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不让自己狂吼失声,但却抑不住沉痛。「你答应过让她等我三年,为何背信?!你明知道,我一定会带着你要的结果回来,却又为何在我离开后才两个月,就逼迫她嫁人?」

「我没有逼她,她……我承认我劝过她,但是上花轿,她是心甘情愿的,没人强迫她!」见他如此,俞老爷内心微微动摇。

他看来很爱雪儿呀!可……可是,他能说出真相吗?

「不,不可能!我清楚她对我的感情,她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展牧云坚决的反驳,一定有什么原因,逼得她不得不嫁。

她说她爱他,说了好多遍,每一遍都刻在他的心版,揉入骨血,拭不净、忘不掉。那么真挚的神情、那么痴绝的言语,她是以生命在对他诉说,又怎会无端背弃他们生死相随的盟约?

「告诉我,她嫁往何处?」

「事已至此,说了又有何用?」

「当然有用,该我的,我死也不会放手。」他毅然道。

此言激起俞老爷丝丝错愕。「你——还要她?」都嫁作他人妇了呀!

「为什么不?」失去她,他不晓得人生还有何意义。

唉,两个死心眼的孩子!俞老爷不由得低声叹息。

想起女儿昔日的痴傻,以及展牧云今日的痴狂,他不禁要想,当初定下这三年之约,是否错了?要不,如今的他们,该会是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名利、身分的在意,害苦了这一双小儿女,他的原意只是不舍得女儿吃苦,却没想到……

他的拘泥与坚持,在如今看来,又有何意义?

他是后悔,也深觉愧对展牧云,但他什么也不会说。他和雪儿之间早已事过境迁,造化弄人,他也只能说遗憾,雪儿如今已能平静,并且和夫婿恩爱和谐,又何必让他去再掀波涛,惹出难以收拾的风风雨雨?

「你看开一点吧!雪儿都释怀了,你何不试着淡忘?她都已为人母,也与夫婿过着幸福平静的日子,若真是为她好,那就放开胸怀去祝福她吧!」俞老爷苦口婆心的劝道。女儿今日的安定生活得之不易,他不容许任何人破坏,而展牧云——以前的他便是一副孤傲性子,三年后的今天,他会做出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

夜雪——已为人母?!

展牧云握紧拳,不让自己发狂。

每知晓一点,打击就愈致命,血液一点一滴抽离身躯,空洞,麻木。

幸福?呵,好讽刺的字眼。他呢?他的幸福呢?为什么就没人替他想过?努力了三年,他为的是什么?他求的是什么?他要的,只是一个她呀!任何事物他都能拱手相让,只有她、他拿生命去爱的女子,他办不到,死也办不到!

挺直身躯,他沉沉地道:「你该不会以为,坚持守口如瓶就能瞒得住我吧?夜雪嫁至何处,根本不是秘密,出了这道门,随便打听都能得到我要的答案。」

俞老爷说不说根本无所谓,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若非这几年来,他刻意不去打探任何有关她的消息,深怕知道得愈多,会压抑不住深刻的思念之情,否则,这等大事怎可能瞒得了他。

「你——等等!」俞老爷唤住转身欲走的他,投降了。「好吧,我告诉你。她嫁给了姜骥远,如果你对这个人还有印象,该知道他是个很出色的人,她过得很好,别去打扰她了,好吗?」

好?好的定义在哪里呢?当年,夜雪本有机会嫁给姜骥远的,可她为他而拒绝了,教他如何相信,在她全无保留的将身心献给了他之后,会再投向姜骥远怀抱,心甘情愿与他共偕白首?

不合理,不是吗?

他不发一言,冷然而去。

除非他亲眼看到,否则他说什么也不相信,夜雪会背弃他俩的誓约!



第二章

金乌西斜,落日的余晖撒上云层,泛着点点霞光。

「娘……那个叔叔好好哦,我好喜欢……」声音渐渐低弱,随着浓厚的睡意侵袭,眼皮开始下垂,小嘴仍不放弃的咕哝着模糊的话语,深怕娘亲不晓得。

「是,娘知道,如风乖,等你睡醒,娘再听你继续说。」柔柔淡淡的女音低哄着,手轻轻拍抚怀中昏昏欲睡的儿子。

将脸埋进母亲柔软的胸怀,姜如风终于敌不过倦意侵袭,沉沉入睡。

凝视儿子安详的睡容,俞夜雪唇畔勾起浅浅的慈爱笑容。

如风从来就不是一个多话的孩子,可是自从让丫鬟带着逛一趟市集回来,梳洗过后,就急巴巴地跑来找她之后,那张小嘴就没休息过,而话题的中心,全是绕着那个不知名的「叔叔」打转,她看得出来,如风对这个人有很强烈的好感。

如风不怕生,可是要让他由衷接纳也不容易,她不由得要想,是哪个人这么有能耐,可以让她儿子第一眼就深深留恋?如果这人有心拐走如风的话,那……

她实在不保证现在还看不看得到她儿子。

倒不是说如风好拐,相反的,这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有着不属于四岁孩童的敏锐度,何人真心待他、何人虚情假意,他看得比谁都还清楚。想来,那人该是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喜爱如风才是,否则,如风又怎会对他赞不绝口。

她还记得前一刻如风是怎么说的——叔叔长得很好看哦,和如风一样……

叔叔对如风说话都轻轻的,和娘一样……

叔叔有抱如风哦,好温暖、好温暖,比让爹抱还舒服……

叔叔说下次见面要收如风当义子……娘,义子的意思,是不是如风可以当叔叔的儿子,叫他爹?那娘一定要答应哦……

如风说了好多,聒聒噪噪的,每一句话全是叔叔长、叔叔短,听得她头都晕了。

瞧他这般念念不忘,那个「叔叔」到底是何方神圣?她可不认为寻常人三言两语就能拐去她宝贝儿子的心。

好不容易将如风哄睡,她轻逸出一声叹息。指尖滑过儿子粉嫩秀气的脸蛋,透过这张肖似的脸孔,遥想着不知在天涯何方的心上人——三年早过去了,无痕,你在哪里,过得好吗?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一千多个日子不好熬,她每每总让相思之苦拧痛了心,悔恨当初为何不坚决随他而去,至少天涯海角都有彼此为伴,是甘是苦,都好过让椎心的思念将人磨得憔悴。

如风出生后,每当想他想得难受时,她只要怀抱这个融合了他们生命的孩子,揪心的疼楚便能得到慰藉。

是的,如风是他的孩子,这一点,她、骥远、爹,甚至雅璇,全都心知肚明。

无痕,你当爹了,你知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会回来看看我们的儿子?

他们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全府的人都在她背后议论纷纷,说她和自己的护卫勾搭,暧昧不清,处于这样的蜚短流长中,她日子并不好过,加上乍然失去他,无他晨昏相随、深情守护,浓烈的失落使她灵魂空洞麻木,有一阵子浑浑噩噩的度过,直到发觉自己怀了身孕,她才一改失魂落魄的生活方式,不再以泪洗面,她告诉自己,她要为无痕、为宝宝坚强起来。

之所以连犹豫都没有就决定生下如风,只因为他的一句「我会很爱、很爱他」,而她承诺再苦都会为他将孩子生下,无痕给她的一切,她向来都很珍惜,包括腹中未成形的小生命。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小生命是不被欢迎的,她不比寻常人家,堂堂长安首富的千金闺女,未出合便先大了肚子,她本身的处境就已够难堪了,再加上腹中胎儿……她真的无法想象情况会糟到什么程度。

千金小姐不守妇道,与自家护卫私通……这话将传得多难听?说她淫荡、说她无耻、说她下贱,她全都可以忍受,但是孩子会长大,将来他又如何面对这样的流言中伤?让人说他是不知羞耻的母亲与自家护卫苟合下的产品吗?

不!她不忍心、也不容许别人如此伤害她的小宝贝!

就在此时姜骥远伸出了援手,提出代为照顾他们母子的念头,直到有一天,风无痕再度归来,他会将他们母子原原本本的还给他。

明知姜骥远会做出这样的牺牲,只因对她余情未了,心疼她的孤立无援,然而迫于环境,她还是允了婚事,她只想藉与姜骥远的婚姻,以保护她腹中的骨肉,她知道这样做很自私,对于姜骥远的无怨无悔,她除了歉疚还是歉疚。

这些年来,姜骥远做到了他的承诺,对她无微不至、对如风视若己出,并且遵守着他们私底下的协议,对她待之以礼,从不踰越,只有偶尔想念无痕想得心发疼时,他会提供他的胸怀,温柔的安抚她,陪着她一日日等着无痕……

没有人知道,他们只是一对挂名夫妻,人人皆说他们互敬互重,鹣鲽情深,是对众人称羡的恩爱夫妻,而这桩婚事确实也杜了悠悠众口,浪子荡妇的攻讦,成了金童玉女的天降良缘,一年年过去,她和无痕的过往,已在人们的记忆中云淡风清,化为一页再也记不起的泛黄历史。

然而在她心底,那段人生中最美的记忆,从来都没有过去,她还在盼他,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

她不知道当他得知她已然嫁作人妇时,会有什么样的感受,也许怨、也许恨,痛苦是难免的,但是依她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因为这样便轻易罢手,他定会找上门来,亲口向她讨个答案,绝不会狠心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这点信心她仍是有的。

出神冥思之际,一件披风覆上纤肩,她仰首望去,丈夫正含笑以视。

「天色快暗了,风凉也不晓得加件衣裳,自个儿身子如何还要我说吗?真没自知之明。」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凉亭的石桌上,他一面叨念、一面替她将披风的带子系上。

夜雪不由得失笑。「骥远,你愈来愈像唠叨的老头子了,我爹的架式都让你给学了九成。」

「知道我有多倒霉就好!娶了妳比娶三岁娃儿还惨。」说归说,他还是顺手替她将披风拉拢,并覆上她怀中沉睡的小娃儿,以免这一大一小同时着凉,那他可吃不消。

「好哇,那你去娶三岁娃儿呀,姑娘我自愿让贤。」夜雪俏皮地回道。

什么话,小没良心的!

姜骥远没好气地道:「俞夜雪,我警告妳哦,少得了便宜还在我面前卖乖!」

「真没风度。」夜雪皱皱鼻。

姜骥远好笑地拧她俏鼻。「刚才听丫鬟们说如风在街上走失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让一个善心人士给捡到了,看如风的样子,似乎对那个人很有好感,回到家了还念念不忘。」说到这儿,她抿唇低笑。「你知道刚才如风说了什么吗?」

她学着如风的口吻说道:「叔叔的怀抱好温暖,比爹还舒服……」

「什么?这个不孝子,枉费我这么疼他,我要把他拎来打一顿小屁股……」

姜骥远作势探出了手,还没碰到人就让夜雪给拍开。

「别闹了,没看如风睡得正甜吗?」

「无情的小女人!儿子比丈夫重要。」他咕哝了两声,但仍不忘将方才端来的补汤往她面前推。

「那又是什么鬼东西?」夜雪一看就知道是用来「荼毒」她的。

「反正对身子有帮助就是了。」懒得和她解释太多,反正说与不说都没差别,这小女人永远只会拿一堆借口反驳他。

「可不可以不要?」她吃怕了耶!

「不可以。」回答得干净俐落。

见他已将碗盖掀开,舀了匙并细心地吹凉往她嘴边送,心知是在劫难逃了,只好认命的张开嘴。

「我身体已经好很多——唔!」嘴又被堵住了。

「少废话。」半个月前在床上躺了五天叫「好多了」?

身子骨差还敢讨价还价。他真的觉得好无力,她天生的荏弱体质,怎么调养都不见成效,看了好心疼。

他又递了匙过去,一手极自然的拂开她被微风吹乱的发丝,问道:「刚才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我来了都没注意到。」

夜雪轻敛眼眉,掩去乍然而起的愁思。「我还能想什么呢?」

舀汤的手顿了下,他放下碗碟,抬眼正视她。「又想起风无痕了?」

「无时无刻,我总在想,他过得如何?有没有受寒受冻?有没有因为爹严苛的条件,而累得无法喘息?毕竟他当初离开时,除了一袭我为他缝制的衣衫外,什么也没带走,我真的好担心,这些年他该如何熬过来?他受了多少苦?如今他又在何方?傲气如他,若达不到爹的要求,他是不会回来的,我真的好后悔,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不顾一切的跟他走才对,干么要顺从他和爹的鬼协议呢?弄得如今两地相隔,漫漫无涯的盼着不知何年何月的聚首……」

姜骥远移近她身畔,轻搂着她。「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是妳的,终究跑不掉,对他有点信心,妳我都知道,他是多么不平凡的一个人,他会办到他所有的承诺。」

夜雪无力地靠着他的肩。「你说的我全都懂,我只是……好茫然,不知还要等多久,对他的思念,已经深到无法承载了……你一定不知道这感觉有多磨人,一寸又一寸的渗入骨血,逐渐吞噬所有的知觉……没有他的日子,好痛苦、好难熬!我真的好想见他,就算只有一面也好,如果能再让我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说什么都会留在他身边,就算要受尽苦难,流尽血泪,我都无怨无悔……」

姜骥远暗暗悲叹。

能让一名女子全心全意、刻骨深挚的爱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他好羡慕风无痕。

强打起精神,悄悄将落寞往心底藏,他拍了拍夜雪纤盈的背,温柔道:「别想太多了,三年半都熬过了,还差这些时候吗?我相信,他不会舍得让妳等太久的。」

「嗯。」滑落的泪,在他胸怀隐去。

骥远总是这样,无止无尽地付出他的关怀,每每在她脆弱时,给予她鼓舞,支持着她,让她有苦撑下去的勇气,她欠他好多、好多,怕是还不清了。

他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低迷情绪中,是以,不曾发觉远处尚有一道孤冷的身形,遥望着亭中相依相偎的一双人儿——

***

夜雪背叛了他!夜雪真的背叛了他!

不,教他如何置信?!这不会是真的,他死也不愿相信!!

可是……事实却已明显的摆在眼前,他双眼看得分明,还容他有质疑吗?!

曾经,她是那么信誓旦旦的说,今生只爱他,永永远远的痴候他……不过才三年光阴,为何她却投入了别人的怀抱?!而且是在他汲汲营营,为两人的未来奋斗之时?!

脑海浮现的温存画面扎痛了心扉,她柔情似水,姜骥远深情无限,还有他们的孩子……好一幕温馨的天伦图!他呢?他的存在反倒显得多余可笑了!

俞夜雪!妳怎能如此待我?!在妳心中,我到底算什么?口口声声说着此心不渝,一转身,却又与别人情意缠绵……

怎能?怎能?在他毫无保留的付出一切后,她可知,她的背弃将会令他发狂?!

呵,他所认定的刻骨深情,居然才两个月便禁不住考验,还谈什么生死相随?

这到底算什么?!难道她当初的苦苦追寻,是为了今日的移情别恋?他曾经理智过、抗拒过,是她一声声的痴然爱语挽住了他,使他沉沦,他以为她的信念与他同样坚定,从来不去怀疑她的情有多真,然而事实却证明,他错得离谱!所谓的天长地久,敌不过两地相隔的变量;生死相随的誓约,禁不住寂寞难耐的考验……曾有的刻骨情缠,在如今看来,只成了尖锐的讽刺,俞夜雪!妳怎能如此愚弄我?!

他狠狠地一拳捶向桌面,抓起摆在眼前的烈酒,毫不犹豫地狂饮入喉,任辛辣的酒气烧灼身心,麻痹所有的知觉……

从好多年、好多年以前,他的生命便只为她而存在,血液只为她而流动,如今……失去了她,乍然间,他好茫然,未来已不知该如何走下去,他的世界满满的全是她,一日抽离,那股全然的空洞,竟是可怕得教人惊悸——「雪儿……」他喃喃唤着,闭上盈满痛楚的眼眸,不让浓得噬心的愁苦溢出,然而狂涌而来的悲涩,仍是毫不留情地将他淹没,不留喘息空间。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他哀怆地喃喃问着,问天,天不言,问地,地不语,问茫茫世间,更无人答他,他怎会忘了,自己注定是个悲哀人物,一个本该风过无痕的悲哀人物!

呵,他怎能傻得去奢望「幸福」这遥不可及、宛如神话的字眼?他终究还是适合当「风无痕」……这三个字诠释了他的凄凉,他一生也摆脱不掉的凄凉!

他挥掉满桌食物,疯狂的以酒瓶就口,如果热辣的液体,真能麻痹再也承载不起的撕心狂痛,他愿意,醉死也愿意!

翻涌的酒气在胸腹燃烧,扭绞着五脏六腑,他踉踉跄跄地往后跌,痛苦地皱紧眉头。

为什么刺骨的疼楚没有平息?为什么他还是感受得到剜心断肠的剧痛?连呼吸都揪得好疼?是不是他还不够醉,所以深烙心臆的容颜不曾模糊、不曾淡去,仍是这么无情地撕绞着他的身心……

「雪儿、雪儿、雪儿……」没有她,漫漫人生,他该如何走下去?

推门而入的贺雪妍,一见满室的杂乱,不由低呼出声。「天哪!展大哥,你怎会弄成这样?」

打他一回府,她就留意到他神情不大对劲,果然没错!

记忆中的展牧云,是内敛沉稳的,从来就不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更别提是酗酒狂醉了,他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不管是什么,她可以肯定,那对展大哥而言,绝对是深沉致命的,否则,他不会如此反常。

她使劲想拉起他,无奈他醉得彻底,口中喃喃说着她听不到的话,她没有办法,只好和他打商量。「展大哥,你——先起来再说好吗?」

此语让展牧云拉回了一丁点神智,配合的撑起身子,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差点又栽倒,雪妍一介弱质女子,根本撑不住他的重量,陪他跌个四脚朝天。

「小……小心点,走好。」好不容易将他安置在床上,她吁了口气,直起身子想去替他拧条热毛巾,谁知他突然伸手拉住她,害她重心不稳,整个人往他身上跌。

「别走……雪儿……别离开我……」他痛苦地低语,眉心凝聚着浓烈的悲怆。

「展……展大哥……」雪妍挣扎着想起身,他反而更加缩紧双臂,怎么也不肯松手。「展大哥,你……先放开我再说好吗?」

「不!不要……雪儿,我不放手,妳承诺过,今生只属于我……我记得,我始终记得妳说爱我的神情,是那么认真、那么专注,让我铭心不忘……妳怎么忍心呢?在我将我的灵魂、我的一切全给了妳之后,妳怎忍心弃如敝屣?怎忍心留给我无情的背叛?妳可知,我是用我全部的生命在热爱着妳」

雪妍怔怔的听着,忘了挣扎、忘了抗拒,只留下满心酸楚。

是谁将展大哥伤得这么深?又是谁让展大哥爱得这么痴?让他连醉了都还悬悬念念,片刻不忘?

「雪儿……」他强撑起沉重的眼皮,迷蒙的眼,只看得见灵魂深处的娇颜,压抑了三年的揪肠相思爆发了开来,他再无顾忌地翻身覆上她,炙烈的吻落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的热烈情潮,全随着长久以来的苦楚与心酸一并宣泄——雪妍的呆楞只在瞬间,随即便闭上了眼,任由他激烈的需索,逼出她隐藏许久的爱恋。

他的唇舌火热地与她交缠,掬取短暂欢情,现实梦幻已无所谓。

「雪儿……我爱妳,我好爱妳……」

两颗清泪悄悄滑落,她知道展牧云口中喊的「雪儿」另有其人,却心甘情愿当个无足轻重的替身。

爱情,便是这么不可理喻,毫无道理可言,是吧?

她凄楚地绽出微笑,展臂揽住他的颈项,道出了早已深植的恋慕。「我也爱你,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

展牧云震动了下,更为狂烈地吮吻她嫣红的朱唇、细致的下巴、如雪的颈窝,直至凌乱的襟口……

他好累,真的好累,飘泊了三年,人已憔悴,心已沧桑,而今他还能追寻什么?心,好迷惘——他悄悄闭上眼,任心浮沉,无力挣扎。倦了,不只是身,也是心。

如果连呼吸都能省去,那该有多好?

突来的静默,令雪妍不解地低首望去,才发现他已倦极而眠,不省人事。

她感伤地低低一叹,将他安置妥当,正欲将视线调开,静躺在他胸前之物吸引了她的目光。方才的一番激烈缠绵下,两人都已衣衫不整,她望着勾出领外的观音坠子,心一阵悲戚。

都已将心伤透,他还舍不得取下它?

他办不到,就由她来吧!

雪妍咬住下唇,轻缓地将彼此凌乱的衣衫一件件解下,盯视他良久,而后代他取下了颈间的坠子,随着松开的手,掌心的炼坠无声滑落——她倾下身子,在他唇间印上蝶栖般的一吻,偎入他怀中,静静闭上了眼。

能让展大哥爱上,是多么幸福的事,那名女子为何不懂珍惜?她难道不知,有多少女子羡慕她的幸运吗?她怎舍得这般伤他?

既然她先负了他,那么就由她来怜他吧,她只想争取一个爱他的机会,让所有人知道,他是个多么值得人倾其一切去爱的男子!



第三章

刺眼的阳光射入房内,展牧云按着额际低吟了声。

他是不是醉得很惨?怎么一颗头有如万马奔腾,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全身无一处对劲。

他从不是酷爱杯中物的人,不晓得宿醉的滋味原来这么难受,平时他顶多只是小酌几杯,一向极有分寸,适可而止,因为夜雪不喜欢看人酩酊大醉的样子--想起这个名字,一道疼楚尖锐地划过胸臆。

他沉沉地倒抽了日气,睁开戚然的眸子。

因为太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中,所以当他稍稍回神,才会呆怔得这么彻底!

雪妍?!她怎么会在他房里?还——躺在他怀中?!

他大为震惊,急唤着臂弯中熟睡的女子。「雪妍、雪妍,妳醒醒!」

「唔……」雪妍睡眼迷蒙的看着他。「展大哥?」

「妳……我……怎么会……这怎么回事?!」他语无伦次,思绪打上千万个结。

浅浅的醉人云霞飘上娇容,雪妍掩被坐起身子,娇羞地低敛着眉。「你忘了吗?昨晚我们——」

他们……难道是真的?!这事是怎么发生的?怎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捶捶发疼的头。噢,他昨儿个真的醉得很离谱。

心情蓦地沉重了起来。他怎么可以对不起夜雪?他承诺过,今生只拥抱她……

等等!该死的,他在想什么?夜雪早就背叛他了,他何必死守着一个可笑的承诺?

他懊恨地握拳捶向床柱,挣扎地闭上眼。

不要想了,不要再想她了!一个意志不坚的女人,不值得他牵牵念念。

雪妍盯视他忽晴忽雨的神色,心绪也是极端的紊乱。她这么做,对吗?

「展大哥,你——后悔了吗?」

后悔?他根本没印象,何来后不后悔?

展牧雪无力地摇摇头。「我很抱歉,雪妍。昨晚是我强迫妳吗?否则妳为何不反抗?」

「我——」她垂着头,羞涩道。「我没想过要反抗,我……是心甘情愿的。」

展牧云心下一震。「雪妍,妳——」

鼓起莫大的勇气,她表白道:「展大哥,我喜欢你很久了,只是我一直不敢告诉你。」

展牧云错愕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而后闭上酸涩的眼,疲惫地往后靠。

又一个痴情女。

周遭的女子绝大多数都对他说过这句话,从以前就是这样,是以,对于燃烧着梦幻情醉的眼眸,他并不陌生,以往,他一眼就能看穿,淡如止水的心湖,不曾为谁起过波澜,只除了——夜雪!

只有夜雪!

他不曾为谁爱得痴狂,只有她!

一开始,他只打算在看得到她的地方守着她,将深情隐抑心底,能不能拥有她都无所谓,她将与谁共效于飞也无所谓,只要她过得好,他纵然伤痕累累亦能够无怨无悔。

可她偏要追逐他,一次又一次以缕缕的柔情,密密缠系他的心,让他再无挣扎余地的深深陷入,于是他投降了,毫无保留的去爱她,爱得毁天灭地,痴绝刻骨,灵魂为她而燃烧,血液为她而奔腾,生命为她而运转,连心跳、呼吸,都是为她而存在,然而她回报他的是什么?羞辱和背叛!如果她给不了一生一世的无悔,当初就不该承诺他,那么如今的他也不至于这般悲恨。

为了她,他没有第二句话,咬牙熬过了一千多个晨昏,所有的心思,全在于达成他与俞老爷的协议,不辜负她的深情,除此之外,再容不下其它,当然也无心留意雪妍不寻常的爱慕之心。

可是如今看来,他的痴心反倒成了笑话一则!这道三年之约,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在执着,在他为他们的未来努力时,她却早已投入别人的怀中寻求慰藉,这座为她而建立的望雪山庄,成了最尖锐的讽刺。

「展大哥——」雪妍低低唤了声,研究着他的神情,探问道。「你是不是还爱着你心中的那个女孩,无法忘掉她?」

展牧云倏地睁开眼,面色冷沉,绝然道:「不,我恨她!」

恨——是的,他恨她!今天之后,他将不再爱她,曾有的情意缠绵,将自他心中一笔抹去,从她背叛他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可能原谅她,自此之后,她所能得到的,只有他的恨!

他不会容许任何人如此耍弄他,就算是他曾以生命去珍视的女子也一样!

她带给他的屈辱,他会加倍还给她,若不如此,她又怎会知道他内心的怨怒有多强烈?那尊严与情感被人践踏得面目全非的滋味又是多么的悲恨?在他沦陷于地狱之时,她又怎能处于天堂之中?

不,不会,他伤得多重,她就必须陪他,是她先毁了他的世界,她该为此付出代价,两败俱伤他也再所不惜!

反正,他也没什么好损失了,不是吗?生与死,没有意义;笑与泪,他不在乎;管他是狂悲还是狂喜,他情愿玉石俱焚!

今日的羞辱,他会一一奉还。这个女人是他的,无论如何,该他的,他会夺回,她已不够资格为他的妻,但为婢为妾,都必须属于他,这是她欠他的!

有了坚决的意念,他望向贺雪妍。「给我一年!一年之后,我娶妳。」情已寒,心已死,日子怎么过,全都无所谓。

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雪妍既惊又喜。「展大哥,你是认真的?!」

「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遍。」他冷淡的下床穿衣,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落了地的观音玉坠,他不由自主地拾起它,紧紧握在掌心,那﹂刻,他冲动地想往窗外丢,然而只在瞬间,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再也无力挥出。

贺雪妍看出他内心正激烈交战,试探地道:「如果不要,送给我吧,我挺喜欢这玉坠。」

展牧云恍若未闻,挣扎了好半晌,终究还是戴回了它,放入襟内,平贴心口。

凝望他失神般的容颜,雪妍黯然心伤。

她可以相信,他也许有怨、也许有恨,但,到底仍是无法不爱他的雪儿,不用他说,她心知肚明,他连玉坠都割舍不下了,更遑论是人。

她真能盼到他的垂怜吗?明知他的情感早已在另一个人身上用尽,一个连心都没有的人,她还能期望什么?又能争取什么?

***

明里暗里,望雪山庄堂而皇之的卯上了姜氏,任何与姜家相关的产业,无一放过!

什么生意人以和为贵,他展牧云就不信这套,望雪山庄便是他以这股无人能及的狂与傲所创立出来的,只要能达成目的,他不在乎得罪全世界。

他做得很绝,处处断姜家的生路,在势力上,姜家于长安也许有相当稳固的根基,但终究敌不过展牧云激狂的行事作风,他的手腕远比温文的姜骥远强悍太多,尤其他不介意两败俱伤,在这方面姜骥远注定要吃亏,更别提望雪山庄的财力,远比姜家雄厚太多,他若铁了心想整垮姜家,姜骥远是决计招架不住的。

姜骥远不可能没发现这一点,只不过觉得莫名其妙,他们姜家是几时得罪了望雪山庄?怎么人家处处找他麻烦?他处事向来留人三分颜面,不大可能树立敌人,那么望雪山庄摆明冲着他来又是什么意思?没道理无冤无仇的,对方却死咬着他不放,专做损人不利己的事,而且还愈做愈绝,就怕人家不知道似的,大有豁出去的架式。

望雪山庄有本钱和他玩,但他却没有,再这样下去情况堪虑——不,或许说,一个月下来,对方处处扣住他生意上的主要命脉,他现在就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做对望雪山庄有什么好处?

当望雪山庄神通广大地垄断他布庄的所有货源,存心想整垮他时,他再也沉不住气了,直接上望雪山庄找人摊牌。

而更可恶的是,人家似乎早料到他有几两重,看准了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居然叫仆人以绝对嘲弄的口吻对他说:「恭候多时!」

这分明是在说:你的行为模式比三岁小孩还好猜。

摆明了侮辱他嘛!

囤积的不满已到了顶点,他气闷地随着仆人的带领来到偏厅。

一脚才刚踏入,里头便传来含着轻嘲的低沉男音。「杏儿,还不快去弄碗冰镇莲子汤来,咱们的贵客盛气正旺,需要降火。」

这、这、这……嘲笑得太明显了!

姜骥远发现,他已经有抡拳揍人的欲望了。

要不是天生的儒雅性子使然,他早已经破口大骂了。

「阁下,别损人不带脏字。」士可杀,不可辱,这道理他懂不懂啊!

伫立窗口眺望落叶纷飞的展牧云缓缓回过身,似笑非笑地挑眉望向他。「那就别让人有损你的机会,否则,在下也爱莫能助了。」

什么话!意思是他太呆,活该要让他损?!

姜骥远气恼的正要回嘴,视线不期然接触到那张并不陌生的卓绝俊容,一时呆得忘了自己张嘴是要干什么,像个蠢蛋一样瞪大着眼看他。

直到展牧云双手环胸,冷冷勾起唇角。「看够了的话,还请回魂。」

「你……你……」姜骥远总算找回了说话的能力,但也仅止于结巴。「无痕!怎……怎么会是你……」

「姜大公子,请别攀亲带故,展某人不记得与阁下有任何关系。」

展某人?那……那他……他是……

「你该不会就是展牧云吧?」姜骥远眉头开始皱了起来。

他看似来者不善,不过才短短三年光景,他变得似乎有哪里不同了……太冷、太沉。虽然以前的他,也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但那仅止于天生俱来的孤傲冷漠,然而现在……除了原有的孤傲,他更多了一股愤世嫉俗的冷绝,寒冽得似要将周遭的人全给冻伤。

为何会如此呢?他以为雪儿的柔情,多多少少能够温暖他冰冷的心,可为何他眼中却是层层化不开的寒霜?

还有,他处处打击他又是什么意思?他们有深仇大恨吗?最令他疑惑的是,他明明回来了,却不去找雪儿,他难道不知道,雪儿为他流尽了泪,盼他盼得好苦?

蓦地,一道灵光敲进脑海,诸多疑问组合起来,一经融会贯通,便成了答案!

难道——风无痕是在怨雪儿嫁给他?

雪儿是不是太有自信了?她说他一定会来要她解释,不会轻易定了她的罪,如今看来,这话值得商榷。

于是他不怎么肯定地问:「你是为雪儿而来的吗?」

雪儿?!喊得可真亲热!

冷沉如晦的寒眸,掩去了真实的情绪。他笑了,脸上却无任何笑意。「姜公子此言差矣,尊夫人怎会与在下扯得上关系呢?」

任何修养再佳的人,面对打一开始就让人冷嘲热讽的情况,都不会有好风度的。姜骥远恼火道:「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雪儿和你什么关系,你心知肚明!」

展牧云仅是淡淡的一挑眉。「阁下指的可是尊夫人早是残花败柳身的事实?关于这一点,在下实在抱歉得紧,对于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子,没有一个男人会自愿当柳下惠的,如果因此惹得姜少爷您心生不快,敝人在此致上十二万分的歉意。」

「你——」这是什么混帐话?说得活似雪儿天生淫荡!他真想一拳挥过去。

「我真无法想象,这话会是由你口中说出来,以往,用尽心力在维护雪儿不受伤害的人是你,最心疼雪儿的人也是你;而今,你怎舍得亲自伤害她?你知不知道,你的伤害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致命!」

如晦的眸子起了几许波涛,但他掩饰得迅速。「姜公子言重了,保护爱妻是阁下的事,怎么也轮不到我置喙。」

姜骥远沉默下来。

他突然有些懂了。展牧云怕是执意伤人。

在这种情况下,该不该说出实情,就得深思熟虑,考虑再三了。

如果他的目的是想毁掉一切,那么他不能将雪儿送上门,任他去毁得尸骨无存,他太清楚这样的男人偏激起来,能可怕到什么地步。

除此之外,也许还多了点私心吧,他想保有雪儿,虽然不能真正拥有她,但能将她留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他也就心满意足。

「别拐弯抹角了,说出你的用意吧!」姜骥远盯住他,沉沉地道。

笑容逸去,展牧云也沈下面容。「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雪儿不是东西!」展牧云说得未免过于无情,他怎能用这样的口气来谈论雪儿?

「在我来说都一样!」

他看来有好深沉的恨意呀!这是不是表示,他其实很在乎雪儿,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你之所以处处为难我,是为了报复?」

「说到重点了?」展牧云冷笑。「姜兄,自古红颜多祸水呀!」

「你似乎巴不得我休了雪儿?看来你真的很恨她,那么换个方式来说,表示你犹介意着她?」姜骥远若有所思地探问。

展牧云神色一僵,察觉到他的旁敲侧击。「你的探话方式一点也不高明,姜骥远。」

唉,早知展牧云不是简单的人物,这人比他想象中的还难缠。「好,那我就明说了吧!你坚持得到雪儿,真的只是不甘心?」如果只是不甘心,有必要大费周章,苦苦执着吗?

「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我的个性。有一种人,能够极端到只要是他的东西,便不容许任何人染指,必要时不惜将之毁掉!」他一字字清晰地说道,话语冷得无丝毫温度。

姜骥远跌退了一步。果然是他最担心的答案,展牧云纯粹是为占有而占有,不含感情因素。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将实情说出来吗?而道出实情,是否只是造成对雪儿的另一种伤害,将她的感情放到他面前任他践踏、任他蹂躏?他甚至不惜毁掉雪儿,若尚有一丝眷恋,怎会这般决绝?因此,他又如何能将全心珍爱的女子双手奉上,任他去糟蹋?

「你——真的不再爱她了?」他问得彷徨。

展牧云别开眼。「你问题太多,我能给你的答复,只有一个——要挽回姜家的基业,拿俞夜雪来换。」

「我问你还爱不爱雪儿!」他执着地又问了一次。对他而言,这才是重点。

展牧云没再逃避,将脸上显而易见的讥讽让他看个分明。「你以为俞夜雪是什么稀世珍宝、人人惜之如命?这三年,我看过多少女人,其中多得是姿色更甚于她的绝代佳人,我怎会蠢得去执着一段风雨飘摇的感情?!」

是说服别人,也是催眠自己。他不会再傻得去承认自己确实为她魂牵梦萦了三年,这是一则他恨不得能抹去的耻辱,若再容得别人以此笑弄,那便连他都不能原谅自己!

「好,我懂了。」姜骥远点点头。「对你也许不是,但对我而言,雪儿的确是无可取代的稀世珍宝。姜家的基业,你毁得掉就去毁吧,至于雪儿,我绝不放手。」

没再多做停留,他转身离去。

直到姜骥远的身影消失在眼界,展牧云无力地松卸下来,任浓浓的苦涩流泻于眼底眉间——看来,他们夫妻还真是恩爱逾常啊!他早该想到的,夜雪总是有那个能耐让男人为她如痴如狂,不惜牺牲一切,如他、如姜骥远。

他凄怆地轻扯唇角,笑得悲凉。

是否,那阵阵刺骨的心痛,是他这辈子也摆脱不掉的宿命?

***

要逼夜雪离开姜家,他有千百种方法,每一种都是绝对的无情!

万籁俱寂的夜,一道轻鸿般的身形如流光般划过夜空,停驻在凉亭之外。

有意引亭中人注意,他并未刻意掩去跫音,果然教亭中佳人回眸以望。

「你——」黑暗中一时看不真切,姜雅璇凝聚视线,好一会儿才看清数步之遥的身影,惊诧得怀疑自己看错了。

「无痕?!」她微微扬高了音量,错愕不已。

全是一副呆拙样。展牧云嘲弄地撇撇唇。

真的是他?!姜雅璇一时失控,激动地抓着他连声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夜雪知道了吗?」

「姜姑娘不觉这话很可笑?我回不回来,与令嫂何干?」

姜雅璇蹙起秀眉。他谈论夜雪的口气——好冷漠!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夜雪是他生命的重心,他把夜雪看得比什么都还重要,怎会……

她了然地瞪大眼。「你在怪她吗?!因为她嫁给我大哥?」

本以为他多多少少会有些伤怀的,谁知,他竟讽刺的笑了。「怪什么?对人性,我早看得透彻,人都是见异思迁的动物,我能怪她做了最聪明的抉择吗?任何女人,只要还有点智能,都不会傻得拿大好青春,漫漫无期的去等待一则渺茫希望,是我傻得去寄予厚望,失望也只能说自己活该。」

听出他话中浓浓的悲恨,姜雅璇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她早有心理准备,他会受到伤害是必然的,只是他的怨,远比她所能想象的还深呀!

「别恨夜雪,她——」姜雅璇为难的止了口。她能说出当年夜雪下嫁大哥的苦衷吗?夜雪好不容易接受了大哥,也与大哥琴瑟合鸣,她怎能再让无痕去惊扰夜雪平静的心湖,破坏大哥期待已久的幸福?

当她自私吧,反正三年都这样过了,说不定夜雪早能云淡风清,他不知道也好,至少心里头会好过些。

「她怎么样呢?不过就琵琶别抱,另结新欢罢了,有这么难以启齿吗?」

「无痕!」她讶然惊喊,因他语气中深浓的轻蔑。

他对人世本就心寒,再加上这一桩,会不会让他就此对人性绝望?

「别这么消沉,别因为夜雪而否决了所有想关心你的人。」

「哦?」他挑起眉,邪佞地俯近她。「例如?」

「呃?」逼近的俊颜令她一时思绪紊乱。「什……什么?」

「关心。」他补充说明。「包括妳吗?」

距离太近,属于他的气息萦绕鼻骨,她实在没办法思考,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迷乱地问:「你在乎吗?」

以前的他,并不希罕任何人的真心,她深挚的情意,他不曾回眸一顾。

「聊胜于无。」他谈天气似的淡哼,没打算放松的跟着又移近一步,带着恶意的挑逗在她耳畔轻吐气息,脸庞与她似有若无的贴近。「还爱我吗?」

啥?!压根儿就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她当场呆了。

「妳曾说过爱我至深的,还是三年的时间,连妳也变了?」

思绪浑浑沌沌,她无法反应。

食指赏玩的滑过她细致的脸庞。「还是连妳也没有答案?试试如何?」

「呃?」试什么?

正待解析他话中涵义,他已用最直接的行动给了她答案。她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将唇印上,狂肆的吮弄……

他……居然吻她?!

脑子轰然一片,唇上的触感是真实的,近在咫尺的俊容也是真实的,他甚至将手住她脑后移,将她压向他,更加密实的贴近缠绵……他真的在吻她!

怎……怎会这样?尽管她曾经差一点就嫁给了他,但是以往他从来就没有亲近她的渴望,顶多是在人前作作样子,勉为其难的让她靠一下而已,可现在他竟主动亲吻她?!

「把眼闭上。」他吻囓她的下唇,低道。

见她依言而行,他这才又将唇密密贴合,火热的舌挑弄她,引诱着她与他一同沉伦。

姜雅璇无法分析情况是怎么演变的,总之就是让他完完整整地掠夺了她的唇,长久隐抑心底的痴恋,让他给挑了起来,她温顺的将身子靠向他,小手爬上他颈子,悄悄圈住。

「看来答案再明显不过,」他满意的结束了这个吻。「旧情难忘,是吗?」

情缠热度未退,她两腮漾着浅浅嫣红。「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心中,不是还惦着夜雪吗?」

他不以为意的轻哼。「总要找些什么来填补空虚,没必要为她失意一辈子吧?她还没这么伟大。」

换言之,她只是他寂寞时的心灵调剂?

照理说,她该觉得伤心,但她就是不相信他会是这么没格调的人,何况他对夜雪的感情深到什么地步,她再清楚不过了,如此淡然并不合理。

「你没说实话。」她明白指出。

「那又如何?」说不说在他,她管得着吗?

展牧云轻佻地啄吻她的唇,一手在她泛着少女幽香的身躯游走。「妳可以拒绝,我不至于无耻到去强迫女人。」

他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她要是还有点脑袋,就该甩他一巴掌,然后叫他滚蛋。

但是……她办不到!明知他不带真心,她还是办不到!

用不着他强迫,她早已情不自禁。

像看穿了什么,展牧雪冰冷地一笑,轻易抱起她住不远处的闺房走去。

这间房间他以前曾陪夜雪来过不少次,并不陌生。

他不在乎牺牲多少人,没错,姜雅璇是很无辜,但他不会内疚,算她倒霉吧,活该卷入他与夜雪的是非之中,成了他报复的一颗棋子。

他倾下身子,魅惑而激进地啄吻她细致的雪颈,未经人事的雅璇,对他的挑逗全无招架之力,只能任他邪肆的双手在她身上游移,挑起陌生的火花悸动!意乱而情迷——

「你——」她娇声轻喘。「告诉我,你对我可有一丝爱意?」就算是一点也好。

「爱?」他回她一记残酷的讽笑。

多可笑的字眼!爱又有何用?曾经,有个女子也是信誓旦旦、一遍遍的说爱他,可是结果呢?他最终只得到伤害与羞辱。

爱情,只是一则用来粉饰虚伪人性的表象罢了,他清醒了,再也不会傻得去期待一则美丽的神话。

像要发泄怨气,他粗狂地吻上她的唇!

剎那间,雅璇突然有些明白了……

望着正在解她衣裳的展牧云,她低低幽幽地问:「你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报复夜雪,是吧?」

「我说过,妳可以拒绝,却别想要得到答案。」褪去淡粉的兜衣,他含住了她娇嫩的蓓蕾,极其狂放的啃吮。

她倒抽了口气,极力不让自己用娇吟般的音调让话出口。「为什么是我?就因为我是她丈夫的妹妹吗?」

展牧云怔了下。

她其实什么都清楚,却不拒绝他,反而心甘情愿当他报复的工具?

这女子爱他爱得很惨。

以另一个角度来看,她何尝不也在为他蹉跎青春?

多可悲啊!与他有着金石盟约的女子,背弃了他,而一名他从未怜惜,更不曾给过一言半句承诺的人,却反而在背地里无怨无悔的痴候,这是上苍对他的愚弄还是考验?

他不在乎她爱他多痴,一个早就死了心的人,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去恨俞夜雪吧!」她今日所承受的不公平对待,全拜俞夜雪所赐,不论是她的悲,还是他的痛,全该算在那个负情绝意的女人身上,是她造成这一切!

若不是她,姜家不会鸡犬不宁,他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颜面在姜家待下去,不将她逼入绝境,他誓不罢手!

随着狂燃的恨火,他激切地探索着身下的娇躯,烈焰般的吻绵密烙下!将情欲焚烧而起——热烈情缠中,一张清丽娇容不期然窜进他脑中!

「除了妳,我无法勉强自己去拥抱别的女子。」

「你说的?除了我,不抱别的女人?」

「是的,今生只要妳。永不背叛!」

「我也是,永不背叛!」

狂涌的思绪在脑海翻飞,一道又一道的画面,全是他与她的深情缠绵,点点滴滴,绕肠醉心……

去他的永不背叛!她早已背弃他,与别人双宿双栖了,他还死守什么鬼承诺?!

可是……不,他真的办不到!他无法去碰除她之外的女人。

他懊恼地翻身而起,迅速穿回衣物,没再多看姜雅璇一眼,狼狈而去。

姜雅璇怔怔然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知该庆幸,抑或心伤……



第四章

姜家目前风雨飘摇的处境,只要不是白痴都不难察觉。

望雪山庄与姜家突来的对峙,夜雪听说了,意识到事态严重,她一直想找个时间向姜骥远问明根由,因为骥远的绝口不提,让她嗅到一丝怪异。

趁着如风在房里睡午觉没有缠她,而骥远又正好在家的机会,她找上在书房内忙碌的丈夫。

看他近来忙得焦头烂额,而显得疲倦不堪的形容,她真的好不忍心。

「需要找爹帮忙吗?」观察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开口轻问。

姜骥远抬起眼。「雪儿?什幺时候来的?怎幺不陪如风小憩一下呢?」

「别给我扯开话题。我想替你分忧解劳。」一直以来都是骥远在付出,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多多少少帮他一点忙。

他摇头苦笑。「妳帮不上忙的,有些事妳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夜雪敏感地瞇起眼。「言下之意,这事和我有关?」

姜骥远一愣。

雪儿看似纯真,其实心思比谁都还细密敏锐,若不谨言慎行,很快就会让她瞧出端倪。

「我要知道。就算你不说,我自己也可以查出来!」

她态度看来极为坚决,姜骥远知道她是认真的,不得已只好将近来的情况说了一遍。

夜雪愈听,秀眉愈见紧蹙。「望雪山庄为何要这幺做?我们姜家不曾开罪于他们,不是吗?」她犀利地盯住他?「你是不是还瞒了我什幺?」

「没……没有哇!

「没有?」若真没有,他眼神干幺要这幺闪烁?「好,你不说,我亲自上望雪山庄一趟。」说完,她转身欲走,吓得姜骥远急忙拉住她。

「不可以!」她要是去了……天哪,他无法想象那样的情景,毫无心理准备的雪儿,定会让展牧云残酷尖锐的言词伤得体无完肤。

「那你就告诉我实情呀!」

叹了口气——「好吧,反正妳早晚会知道。其实望雪山庄的主人展牧云和我们是旧识。」

「旧识?」夜雪不解地重复。怎幺骥远的表情好象很挣扎?「我不记得我曾认识一个名叫展牧云的人。」

「不,妳认得。他就是!」把心一横,豁出去了。「风无痕!」

「风……」她差点儿让口水卡住。「骥远,别寻我开心!」

「是真的,我见过他了。」

这一愣,差点儿就回不过神。

旋即,狂喜胀满胸臆。「无痕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他不知道我们的事吗?为什幺不来找我?」

「他知道。事实上,这些日子的风波,全是冲着妳来的,我并没向他解释我们是挂名夫妻的事。」

「这又是为什幺?」

想了想,他不得不给她一点心理准备。「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风无痕了,他变得——很冷酷,包括对妳。」

「对我?」不会的,无痕从来都舍不得冷漠对她。「是对我有所误解吧?」

「也许。我不敢妄下定论,他太深沉,我看不出对妳的误解,是否只是原因之一,希望妳心里有个底,他可能……已将过往情谊拋诸脑后。」他已经很小心措词,将话说得婉转含蓄了,就怕一个不小心会伤到雪儿,否则,她要是知道展牧云那番残忍言语,怕不知会有多幺伤心欲绝。

「不,不会的。」夜雪坚定的摇头,无痕是怎幺对她的,她比谁都清楚,这幺深的感情,不是随便说抹去便能抹去,对无痕的这点信心她还有。

「骥远,我想见他。」若非亲眼所见,她怎幺也不会相信。

姜骥远无奈的点头。「去吧!」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愿让她去面对那些。但愿雪儿够坚强,不被展牧云的冷言寒语所击倒,更但愿展牧云心中犹有些许昔日温情,那幺就算要他放开雪儿,他也才甘心……

***

听着程杰的报告,展牧云唇畔泛起冷笑。

这姜骥远真能撑,看来他还真是错估了他的毅力。

「庄主——」报告完姜家的近况,程杰迟疑地唤了声。

展牧云稍稍地挑起眉。「想问什幺?」

「这姜骥远……与庄主有过节吗?」不然他怎幺会如此不遗余力地阻断姜家生路,非要整死人家不可?

跟了庄主两年多,虽说庄主狂傲的行事作风向来不怕得罪人,但他还没见过庄主如此执着于一件事过,看来这对庄主似有不同的意义。

「怎幺,想替他陈情?」该陈情的人都稳如泰山,无动于衷了,他这属下跟人家急什幺?

「不是。庄主行事,必有其道理,属下只是疑惑庄主的用意罢了。」

「看他不顺眼,行不行?」他仍是漫不经心。

「呃?」没料到他会这幺说,程杰呆了下。

「不满意?那好吧!我若说我想夺人之妻,你信不信?」

程杰更是一头雾水。

庄主的神情过于散漫,他一时也分不清此言是真是假。

以庄主的人才及条件,多得是绝色天仙主动送上门,有必要去夺人妻吗;更别说庄主对女人向来不屑一顾了,有一阵子,他还以为庄主是清心寡欲的和尚转世呢!

仿佛看穿了他的思绪,展牧云丢来一句。「别太抬举我了,我没这幺清高,是男人哪能没有需求,你也是男人,还会不清楚男人是什幺德行吗?」

霎时,程杰一张木讷的脸完全红透。庄主怎幺……跟他说这个……

老实人!

展牧云瞥他一眼,嗤笑了声,端起桌面上的茶水轻啜。

「庄主。」一名童仆在门外恭敬地唤了声,展牧云使个眼色,程杰就很自动自发的上前去问明缘由。

一会儿过后,他回到桌前,将答案带回。「有位姑娘想面见庄主。」

「有说是谁吗?」

「据说叫俞夜雪。」

铿!

一个闪神,瓷杯落了地,散成片片。

程杰疑惑地仰首望去。

只在瞬间,展牧云便收拾好同时在心底打翻的千思万绪,一贯沉着的挺直身躯,绕过一地的碎片走出忆雪楼。

庄主要见她?!是「姑娘」耶!庄主最嗤之以鼻的「东西」耶!

程杰又傻了。

等待的当口,夜雪坐立难安!深怕怀着浓浓的期望而来,又带着推心的失望而去。

骥远不会骗她的,他说是无痕,就应该没错,但她仍是没法相信无痕竟狠得下心不去找她……这人真的是无痕吗?无痕又怎会成了展牧云?

思绪翻转的当口,展牧雪已挥帘而入,只消这幺一望,她的目光便再也移不开。

是他,真的是他!是她朝思暮想的无痕!

明眸不知何时泛起了薄薄水雾,缠绵的视线在空中交会,诉尽了三年来的心酸——三年!整整三年多的时光,日里夜里、清醒梦中,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这张盼得心痛的容颜,三年多的别离,却似千年万年般的椎心!

展牧云告诉自己不该动容,不该有任何感觉,然而,狂潮一般的撼动,仍是牢牢攫住了他所有的知觉。

魂牵梦萦了三年的娇容就在眼前,她清丽依旧、绝美如昔,当日远远的一瞥,根本不足以稍忍他长久以来的揪肠相思,他悲哀的发现,在她狠狠伤了他之后,他竟还会傻得为她心弦悸动。

而她,神情为何也这般凄楚?是作戏吗?

「无痕!」心绪正阴晴不定,夜雪突然奔向他,紧紧将他抱住,震呆了展牧云。

她将他抱得好紧,就像三年前向他剖白心意、说着死也不能失去他时的情景一样,几乎要让他相信,她是真的以生命在珍视他……

呵,任何感性的行止,在这一刻,他只觉讽刺!

当初既绝然负他,今日又何必虚情一番?

展牧云哪,你真悲哀,一个负情绝意女人,你还蠢得为她动容?她大概是料准了单是一个拥抱,便足以抓牢你的心了吧!

思及此,面容覆上缕缕寒霜,一抹极冷的笑挂上唇角,他随手将她拉开。「姜夫人,请自重,要是惹得妳家相公不快,展某可吃不消。」

「我家相公?」夜雪被他过于冰冷的态度弄得心神不定,一时思考不了太多。

「怎幺,姜夫人该不会连自己成了亲、有了丈夫的事都忘了吧?恕展某无礼,姜夫人若寂寞难耐,意欲招蜂引蝶,请别找错对象,展某不招惹有夫之妇。」

「无痕!」她不敢置信的惊喊。无痕竟然这样说她?他可知,他话中之意,已无异于讥她淫荡?!

「不然我该如何说呢?姜夫人!」

「别喊我姜夫人!」这三个字,由他喊出来,特别的椎心刺耳。

他挑眉反道:「妳不是吗?」

她哀伤的仰首看他。「你在怨我吗?因为我不该嫁给骥远?」

他撇撇唇,眼中的嘲弄更浓了。「长安两大巨富联姻,很好啊!门当户对,天作之合,怎会不该呢?没人会指望妳去守个无足轻重的承诺,姜夫人。」

她再也无法承受他的冷言讥刺。「我可以解释!」

「文过饰非、舌粲莲花谁都会,我只相信自己双眼所看到的。」

「不是这样的!你为什幺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我真的没有背弃我们的诺言……」

睁眼说瞎话,可耻!

「如果没有,请问是谁给我这个机会喊妳一声姜夫人?!」森寒厉眸逼视她,冷得教她寒颤!

「当时的情况由不得我,你不在身边,我孤立无援……我……之所以会嫁给骥远,实在是因为……」

「任何借口我都不接受!反正它已是事实!」他凌厉地打断。如果她意志够坚贞,不会因为他不在她身边、因为孤立无援、因为一堆不成理由的理由便辜负了他!

「就因为姜夫人三个字,所以你便否决了我?!」

「对!我就是不接受我的女人曾经冠上别的男人姓,任何理由都不容许!」

他说得冷绝。「妳以为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幺用?如今的妳,还配得上我吗?别太自作多情了,姜夫人,不管是以前的风无痕,还是如今的展牧云!要任何女人都只是信手拈来之事,我有必要让人家说我捡了姜骥远的破鞋吗?」他一字字说得残酷见血,毫不留情。

夜雪跌退一步。

当初,她只是满心想着,不计代价的将他的孩子生下来,用她的方式等待他,虽然身分上属于别的男人,但实质上,她的人、她的心都还属于他……可她却忘了思考,无痕能不能接受?忘了去想,无痕最终会不会因世俗眼光而嫌弃她?

也许,在无痕来讲,这样便已对他造成伤害。是她太天真、太自以为是了,每个人对背叛的定义都不同,并不是真要有实质的背叛才叫背叛。在展牧云来讲,也许在她冠上姜夫人名衔的那一刻,便已是背叛,因为她让自己成了他以外的男人的妻子!

是啊,以他今天的地位,她是再也配不上他了,再说什幺也全成了多余,真相是什幺,对他更是不重要了。

「对……对不起……」她抚着冰凉的唇,颤抖地道着歉,为她的自以为是,而对无痕所造成的伤害道歉。

她承认了?!展牧云泄气地沉默了下来。

明明早知是事实,他仍是情愿她如前一刻般坚决否认到底,就算是谎言与欺骗都好,别是现下的无言以对。

「收起妳的眼泪!这招对我再也不管用了。」他仓促地背过身,不去看她泪眼迷蒙的模样。

夜雪如他所愿的逼回欲夺眶的泪珠。「骥远是无辜的,如果单纯只是怨我,何必扯上他?」

说了这幺多,这才是重点?呵,好个代夫求情的多情女。

他回过身,幽冷道:「为什幺不?当年妳爹说我配不上妳,我只想赌一口气,证明是妳配不上我,不是我展牧云配不上妳。他所看重的乘龙快婿又如何?不堪一击!今日还得让妻子对人低声下气!」

夜雪逆来顺受的闭了闭眼。随他要怎幺污辱,她认了。

「求求你,放过骥远,好不好?」她欠骥远的已经多得还不清了,不该再让他因她而受累。

「凭什幺?」她当他还是当年那个对她唯命是从的傻子吗?可笑!

凭什幺?!一句话问住了夜雪。

「要我平白无故放过姜骥远,我办不到,不过,若妳肯付出代价,那又另当别论了。」

「代价?」她不太懂他的意思。

难道姜骥远没告诉她?「很简单,想保姜骥远,拿妳来换。」

「我?!」夜雪又惊又愕。「你不是……不要我吗?」

「妳该不会以为我要妳,是因为余情未了吧?」他狂肆地大笑,嗤道。「别开玩笑了,比妳美的女人多得是,三年后的今天,我几乎记不起爱妳的感觉了,妳不至于天真的以为我会守着什幺鬼承诺,对妳始终如一吧。我甚至不避讳告诉妳,我早有未婚妻,一年后成亲!」

真真假假谁在乎呢?他说什幺也不会再将一片真心掏出,任她去践踏了。伤害她,是唯一保住尊严,不再让心受伤的方式。

可为何见着她瞬间血色褪尽的苍白面容,心仍是被刺痛?

「你……有未婚妻了?」她失魂般地问。

他不但不再爱她,而且还即将属于别人?!夜雪心痛地闭上眼。

「还没娶,算是对得起妳了。很抱歉,「守身如玉」四个字用来哄哄三岁娃儿还可以,若真要实践,可是难如登天,妳说对不对。」这话,绝对是尖锐的讥刺!

能说什幺呢?她已无力再辩解了,她要的,只是他的爱,所以当他已不再爱她开始,她就什幺都没必要再说了。

「能告诉我,为何不再爱我,却又坚决要我吗?」

「妳太不了解男人了,想不想要是一回事,但当有人觊觎时,就算不要也宁愿毁掉都不让人染指,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姜骥远没告诉妳吗?」

「骥远不是这种人!」她本能地道。骥远甚至为了成全他们,委曲求全的与她做了三年挂名夫妻。

她这般护着姜骥远,令他神色阴沉了下来。

「我没说他是,只说我是这幺告诉他的,何必这幺心急地维护他呢?」

他又在讽刺人了。

夜雪摇了下头,想解释。「我不是……」

「我管妳是不是!我只要答案!」心绪没由地浮躁起来,再和她讨论姜骥远下去,他怕会受不了地掐死她。

夜雪叹了口气。「你明知道的,何必再问呢?」

三年的椎心相思,让她明白没有什幺会比留在他身边更重要。她说过,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她都无怨无悔,就算他已不再爱她也无所谓,她只要看得到他、触摸得到他,就够了。

「但是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答应。」

他以眼神无声询问。

「是……我儿子。我不愿和他分开。」

他眉头皱了起来。

她该不会是想将那个他恨不得能从世上消失的小鬼放到他面前,时时刻刻在他眼前晃吧?他不以为自己有多好的修养能容忍他!

见他蹙眉不语,她急忙保证。「我会看好他,不让他惹你心烦的!」如风的身世,她并不急着告诉他,一切就等他见过如风之后再说吧!她抱着渺茫的期待,盼望他会自己认出如风,否则,他若不信,她再怎幺解释实情,不又是再一次的自取其辱?

他已经够鄙视她了,她不想再添这幺一桩。

「随便妳!」他不耐道。挑眉看了她一眼,又补充说:「我不碰有丈夫的女人!」

她那层婚姻关系,非常碍他的眼!

「我会将休书送上让你过目。」夜雪几近无力地回复。

***

知晓夜雪的打算后,姜骥远难掩忧心。

「妳确定吗?」展牧云的冷酷他早见识到了,要真让雪儿回到他身边,他担心用不着一个月,雪儿就会让展牧云给折磨死。

夜雪戚然一笑。「请把休书给我,好吗?」

明知早晚要放了她,姜骥远仍免不了怅然。

「这又是何必?如果他亏待妳,我这儿永远是妳的依靠。」雪儿这幺做,无疑是绝了自己的后路,不让自己有回头的机会。

她荏弱、但坚定的摇头。「这是我的决定,不论最终如何,我谁都不怨。」

她不能老拿骥远当退而求其次的代替品,这对他是不公平的,她不能太自私。

「成全我吧!我不想再负累你了。」

「傻雪儿!」他不由得叹息。

雪儿就是太善良了,凡事只会替人着想,苦了自己却当无所谓。

罢了,她都这幺说了,他除了尊重她,还能如何?

「答应我,要好好保重,如果他不珍惜妳,那就自己多珍惜一点,好吗?」

夜雪含泪点头。「谢谢你,骥远!」

她何德何能,有这幺一个好男人真心的关爱她。

「我想带走如风,可以吗?」她祈求地望住他。

骥远是如何待如风,她心中明了。虽无血缘关系,但他是真的将如风当心头宝在疼宠,亲生儿也不过如此!

这些她看在眼里,感怀于心,如今带走如风,她又如何能不顾虑他的感受?

「傻瓜,如风是妳儿子,问我干什幺呢?」表面说得潇洒,但心中还真是不舍呀!「只要妳不介意我偶尔去看看他,也就够了。」

「当然!如风永远是你儿子。」三年来的恩义,无法一笔抹去,对他,她注定了一世的亏欠。

结束了三年的婚姻,并没有太多感伤,唯有如此,她才能坦然面对无痕,往日浓情能否重拾,她已不敢做太大期望,她只想守着他,这便足够。



第五章

住进望雪山庄已有数日,展牧云将俞夜雪安排在「云苑」,他住「雪苑」,而他那位光想就令她心痛的未婚妻是住在「霜苑」,每一苑落占地都十分可观,基本上,要碰在一块并不容易。

那天之后,她一直没再见到展牧云,就连住进庄里那天也没有,所有的事全差人去打理,令她备感失落,心情始终处于纷乱状态,再加上如风一连串的「为什么」,更是问得她快招架不住了。

牵着如风的手走在园子中,她一面思考着该如何向儿子解释他们为何与他爹分开,住到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来。

「爹那儿不回去了吗?为什么呢?如风不要住在这里,如风想爹,如风要回去找爹,好不好、好不好嘛,娘……」如风摇晃着她的手又吵又闹,教夜雪几乎无法应付。

她愁苦地蹙起了眉。「如风听话!你必须习惯,我们以后都要住这儿了……」

三年多的相处,使骥远和如风之间有着深厚的情感,她也知道硬生生将他们分开很残忍,难怪如风要和她吵闹了,她真的好担心如风会没办法接受无痕。

「不要、不要,我就是不要住这里,这里又没有如风喜欢的人,如风只要最喜欢的爹、最喜欢的姑姑……」

「如风!」夜雪低叹,满心苦恼,蹲下身子试着和他沟通。「如风,你听娘说,爹那儿,我们是不会回去了,当然,如果你想爹,娘有空会带你回去看看他,但也只能这样,绝对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再住一起。」

如风扁起了嘴,赌气得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不吭气地径自往前走,再也不看母亲。

娘最坏了,他明明不喜欢这里,娘还硬要他留下。虽然这里比以前的家还大、还漂亮,可是没有疼他的爹,他就是不要嘛!

「如风、如风……别不理娘嘛,说句话好不好?」夜雪心急地追在身后。

她这个儿子不开心时,不会学其它同龄的孩子以惊天动地的哭声来威胁,只会闷闷的生气,然而光是这样,便教她心疼万般了。

如果可以她也不愿如此强迫他,她知道儿子的伤心,知道儿子无法适应这个地方,但她又能如何呢?他真正的爹毕竟在这里,不论他再喜欢骥远,骥远始终只是他名义上的父亲。

「如——」正想再一次劝说儿子,如风突然停下脚步,眼珠子直勾勾往亭子里瞧。

是什么事这么伟大,值得儿子忘却不快?

夜雪好奇的跟着看去——那不是……无痕?!

他正斜靠着亭柱,幽沉的眸子眺望远方,神情如晦,看不出情绪。

正犹豫着要不要唤他,如风突然扬声大叫,朝他奔去。「叔叔——」

他动作太快,夜雪想抓住他都来不及。

清亮童稚的叫唤惊动了展牧云,才一回过身,一道小小的身躯已奔向他,热情的紧抱住他的腿。

展牧云一阵错愕。

他低头看着底下兴奋过度的小脸,讶然挑起眉。「如风?!」

这俊娃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娘带我来的呀!叔叔又怎么会在这里?」如风仰着天真的小脸,朝他伸出手,期望他像上回那样抱抱他。

「娘?」展牧云没多余的心思留意他的渴求,瞇起眼往前方的夜雪望去。「如风是妳儿子?」

「对……对呀!」夜雪也有相当程度的怔愣,本能的点头。以儿子的热情表现看来,他们好象一点也不陌生耶!

一度令他激起疼惜的如风,竟是姜骥远和夜雪的孩子?!

展牧云冷起脸来,一言不发的盯视眼前的男孩。

他为什么要这么纯真可爱,为什么不长得可憎些?!这样要痛恨他会容易些,不至于莫名其妙的想怜惜他……

展牧云拉开死缠住他的小手,懊恼地别开脸。「将这碍眼的小鬼带走!」

「无痕!」夜雪惊呼。他怎能这么说?如风是他的儿子呀!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如风和他有多么酷似,如山的铁证,比任何说明都还要有说服力,他不愿承认,是不是因为否决了她,所以就连带地否决了如风?

他的反应伤透了她的心。

「叔叔——」如风可怜兮兮的叫着。他是何等敏感细腻的孩子,自然是感受到了展牧云的厌烦。

「该死!我叫妳把他带走,妳听不懂吗?!」展牧云烦躁地吼道。

他实在很不想听到这小鬼的声音,因为这让他……是的,会让他心软。

「无痕,你别这样——」夜雪心疼儿子略微受伤的小脸,出声想说点什么。

展牧云逼近她,凝起寒光点点的瞳眸。「我是不是说过,别再让我听到「风无痕」这个称呼?」

「无……呃,我可不可以……」她不想叫他展牧云,在她心中,她记得的是倾尽生命去爱的风无痕,而不是如今陌生的展牧云。展牧云可以不属于她,但风无痕却是她的,每唤他一声无痕,爱恋便盈满心田,她可以自欺的当做自己还拥有他,就像从前一样……

「不可以!」他没等她说完便冷绝地打断。「展、牧、云!牢牢记住这个名字!听清楚了没有?!当年的风无痕,可以爱妳爱得痴绝,为妳舍生忘死,任人将尊严踩在脚底下,但今日的展牧云,却绝不容许任何人意图将我耍弄于股掌之间,回首过往的盲目,我只觉得愚蠢。风无痕三个字,更会让我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屈辱记忆——一段我恨不得今生能够不再想起的屈辱记忆!」

夜雪哑了声,凄茫地问:「你真的……这么厌恶这段过去?」是否,同时也代表着厌恶他们的过往、厌恶她?!也许于他而言,那是一段阴晦的过往,但他可知,于她而言,那却是人生中最美、最值得典藏的回忆,只因有他。

「恨之入骨!」他重重地道。

「可是无痕——」

「第三次!」他脸色阴沉得骇人。

一声无痕,勾起了十二年来的点滴悲欢,在那样的呼唤下,只会让他软弱,让他再也无法让恨意坚持,只想再一次将她好好爱个够——不愿受她影响,可偏偏那日的重逢却带给了他难以抵挡的惊涛骇浪,怕自己会无法自制的再度陷入,只好避开,待情绪平复,砌好够坚固的冰冷、心墙,能够将她伤害,而不是见着柔弱的她,会一次次挑起曾有的怜惜……

该死!展牧云,你少没骨气了!一个背叛爱情的女人,不值得你珍惜,不值得你留恋,一点都不值得!

她只配得到他无情的摧残及蹂躏!

手腕一翻,他狠狠扣住她的手往前走。

「无……牧云,你干么?」她有些无措地让他拖着走,一边还惦着如风,频频回首。「如风他……」

「娘……」如风想跟上去,可惜手短、脚短追不上。

展牧云回头丢了句。「不许跟来!」

这一喝,如风果真停下脚步,乖乖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

如风不曾这么毫无道理地听从她的话耶!是展牧云比较有威严吗?夜雪不明所以的思忖着。

***

卧云轩中。

展牧雪将她住房内丢,同时不怎么文雅的顺手甩上门。

夜雪揉揉发疼的手腕,抬首道:「你刚才对如风太凶了。」

展牧云轻哼。

她还挑剔他的态度呢!没把姜如风掐死是他修养到家,够她额手称庆了!

「妳凭什么要求我该对那个小杂种客气?」

小杂种?!夜雪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他怎么可以吐出这么伤人的字眼?!

她好痛心!「牧云!你知不知道如风——」她该怎么说?说了,他就会信吗?

他若肯信,不用她说什么,在见到如风的那一刻,他就该什么都知道,何需她再来为如风的身世澄清证明?清楚摆在他眼前的实证,他都拒绝承认了,空口白话又有何用?

她语带戚然道:「如果我说,如风不是骥远的儿子呢?」

「那只能说你人尽可夫,我同情姜骥远。」这一刻,他只是毫无理性的想伤害她,根本无心去思考什么。

「人尽可夫?!」他真的是说了这四个字?这让她心寒的四个字?!

「不喜欢。那招蜂引蝶、红杏出墙如何?」他很大方的给了她选择的机会,残酷无情的措词下,却又突兀地带着优雅的微笑。

夜雪心灰意冷的闭上眼他已经了绝任何可让她辩解的余地,他都已经说成这样了,她要是还告诉他,如风是他的儿子,难保不会有更伤人的话出现,她真的好怕他会回答她。别把来路不明的野种往我身上栽!

他的绝情,她已经见识过了。

够了,真的够了。她是如风的母亲,有责任保护如风不受伤害,她不能让如风遭受被当成垃圾踢来丢去的难堪待遇,更不能让展牧云这般羞辱如风。

事到如今,她已不能再奢求更多,只要如风能名正言顺,活得抬头挺胸,这便足够。

「收回你的话。如风是骥远的儿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至少,骥远视他为子,而如风视骥远为父,一朝为父子,他们永远都是父子!

见鬼了!对于一个早八百年前就知道的事,他干么还会有受伤的感觉?

他恼怒道:「姜如风是妳和哪个野男人生的,都不干我的事!到床上去!」

他必须藉由这样的发泄来平衡再也承载不起的怨与痛。

夜雪惊诧地瞪大眼。他的意思——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别装清纯了,妳的身子我又不是没看过,懒得和妳故作矜持!」

他已经动手脱衣了,看来她没会错意,他是真的要……

「可……现在是大白天……」她慌得不知所措。

「谁规定大白天不能做爱?」

他就不能含蓄些吗?用词未免太——直接!

嫣颊泛起惊人的娇艳云霞,尤其在看见他一丝不挂的男性躯体后,她更是羞得别开脸去,都快无地自容了。

「少一副黄花大闺女的模样,又不是没做过这档子事。」她比他还经验丰富呢!装什么害羞?

照她这呆愣样,也不指望她了。展牧云直接动手替她宽衣,他倒要看看,这些年姜骥远将她调教成了什么样子!

夜雪根本无从反应,从头到尾任他摆布,直到他将身子压了下来,她迷迷茫茫地看着他,倏然让垂晃于眼前的翠绿光芒吸住了目光。

眸底泛起了薄薄水雾,她微颤着手抚向眼前的观音坠子——「你还戴着它?」

像要掩饰什么,他愠怒地一把抓回它。「妳少自作多情,戴着它只是想时时刻刻提醒自已,别忘了恨妳、以及当年受人轻视的耻辱!」

夜雪轻咬下唇,忍住不让泪夺眶。「我懂了。」不该有所期待的,她怎么就是记不牢呢?如今的展牧云,还能容她奢望什么?

不愿让她凄楚的娇容驻足心间,他狠狠吻住她,将乍然涌起的悸动拋向脑后,激狂炙烈的需索,吓傻了夜雪。

「无…痕……」她不自觉地娇喊出声。

「妳似乎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展牧云阴鸷地道,惩罚性浓厚的加深了狂吻的力道,吻囓着她光滑的颈项。

他说过别再让他听到这个名字的!

「对……不起……」她又犯他忌讳了。

他封住她的唇。在床上,他不想听这些无趣的话。

火热的舌,狂野地挑弄她的,热烈的与她交缠,熊熊爱火,将夜雪烧得意识昏蒙,她毕竟经验不足,所有的记忆都还停留在三年半前那一晚,那是唯一的一夜,然后他们便人分两地,难怪如今的她会无措得不知如何应对。

她知道自己青涩得无可救药,展牧云恐怕又要嘲笑她了。

果然,展牧云察觉了,唇角轻轻扬起。「看来,姜骥远这个丈夫当得很失职。」

这样的发现,缓了他的怒火。

夜雪本能地想道出事实。「我们并不……」

「别和我讨论这个!我没兴趣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夫妻!」谁管他们多久来一次,不想他立刻掐死她,最好闭嘴!

居然在他的床上,与他探讨她和别的男人的床笫之事,这俞夜雪如果不是高估了他的修养,就是太不知死活。

三言两语又将他的愤懑挑了起来,火焚般的吻,如雨点般密密沿着颈窝而下,吻得夜雪娇喘不休,再无力思考任何事。

隔着撩人遐思的兜衣,他轻揉慢捻地抚弄她敏感的酥胸,主控全局的摆弄意乱情迷的夜雪,她闭上眼,轻喘着,又睁开,眼神迷蒙,近似娇吟地轻吐气息。

「你……你说……下回要让我「雪耻」的……」

展牧云僵住身躯!

她还记得?!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他说她太青涩,不敢指望她,随口说下回再让她「雪耻」

浪潮般的记忆回涌心田,片片段段飞掠脑际,历历如昨。

他不懂,她既已绝然负他,又为何要记住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以此来扰乱他好不容易冰冻起来的心?!

他心神大乱,再也挂不住冷然无谓的假面具,匆匆将衣物穿回,不再多看她一眼,拋下她狂奔而出。

她又做错了什么吗?他为何拂袖而去?

夜雪怔楞地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久久无法由迷惘中回神。

***

夜里,她半躺在床上,轻哄怀中的儿子入睡。

如风已不再嚷着要离去,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能告诉娘,如风为何不想走了吗?」

「因为这里有叔叔。」

这答案使夜雪大为错愕。「为什么有叔叔,如风就不走了?」

「唉呀,娘好笨笨哦!就是想和叔叔在一起,所以不走了嘛!」如风说得理所当然,夜雪却听得更为迷惑。

「叔叔对如风这么凶,如风不怕吗?」

「不怕。」如风没有犹豫的摇头。「原来的叔叔不是这样的。」

「哦,如风怎么知道?」她以为除了她,不该还有人见识过展牧云的温柔——虽然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如风以前就跟娘说过了呀,如风跌倒,然后扶如风起来,替如风把脏脏拍掉,还抱如风,说要收如风当义子的叔叔,娘不记得了吗?」如风不怎么开心的扁起嘴。娘都不关心他,他说的话娘都不认真听。

原来展牧云就是如风口中那个多日来念念不忘的叔叔?夜雪惊愕之余,只觉世事巧妙,冥冥之中老天早安排这对父子,依着宿命的轨迹寻着了彼此,可为何不对他们多点眷顾,相识却不交心是多么的悲哀呀!

「如风似乎很喜欢叔叔?」她心思不定地问。

「对呀。」娘问的好废话喔!

「所以有了喜欢的叔叔,如风就不会想爹,没有爹也没关系了?」

「是不是喜欢叔叔,就不能喜欢爹?」小脸充满了困惑。

「如果是呢?如风比较喜欢哪一个?」

如风好为难的皱着脸。「不知道耶!」

才见过两次面而已!短短几个时辰的相处,已经可以和骥远三年的父子情并驾齐驱、难分轩轾了吗?这难道就是所谓斩不断、挥不去的血脉相连,父子天性?

那展牧云呢?他为何就是感受不到与生俱来、血浓于水的亲情牵引?

无痕呀无痕,面对自己的儿子,你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夜雪心绪复杂。「如风若真喜欢叔叔,那就自己去争取你要的感情,这一点,没有人能帮你,但是在这之前,如风必须先答应娘,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不可以对他有丝毫的恨意,知道吗?」

虽不明白娘的态度为何如此慎重,但他仍是乖巧的点头。「好。」

不用娘说,他也绝对不会讨厌叔叔。

父子终究是父子,她无法阻挡如风渴望爱的幼小心灵,所以她放手让他以自己的力量去努力,展牧云的心若非铁石,终会有所觉的。

对自己的儿子,她有绝对的信心,他有个不平凡的父亲,小小年纪的如风也是个不平凡的孩子,她会耐心等到展牧云发自内心地接纳了如风,才告诉他真相,也许那时的他,会有一丝丝的欣慰吧!否则,任凭她说破了嘴,换来的也只会是他的厌恶。

***

亿雪楼内。

展牧云凝神专注,笔端如行云流水,挥墨于几本帐簿之间。

幽静的书斋,响起轻细的声响,是从左侧的窗户传来,他眼角余光随意一瞥,若无其事的继续审查帐本。

这小鬼到底想干么?他暗暗思忖,静观其变。

久久没再有半点声响,他不解地抬首望去。

唉呀,被发现了!

如风一时间藏不住自己,只好憨憨地回他一笑。

弱智!展牧云轻哼着别开眼,不去理会他。

被这小鬼一搅局,他也没心思处理什么事了,索性起身离去。开门之际,随眼扫了下吊挂在窗边的小小身躯,不禁要嗤哼他的不知死活。

真怀疑他是怎么爬上去的,小鬼的臂力不错,但愿他娘现在有在祈祷自己的儿子别摔得哭爹喊娘。

「叔叔等我。」挂得太久,小手早就酸麻,见展牧云就要离去,心下一急,整个人跌了下来。

唔,好痛!

用脚趾头都猜得到后头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有些意外没听到惊人的鬼哭神号罢了。

展牧云不曾停下脚步,如风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的背影,扁着嘴好小声、好小声的喊道:「叔叔,痛痛……」

该死!他竟然觉得心揪了一下!

铁了心,绝不回头!

可那一声低低细细的轻唤,却萦绕脑际,怎么也挥不去!

懊恼地顿住步伐,闭了一下眼,他气闷地回过身。

不顾眼角挂着即将落下的泪珠,如风绽开傻呼呼的稚气笑容,朝他又喊了声。

「叔叔。」

「别叫这么亲热!」他厌烦地斥道,分不清突来的怒意是否源于管不住的矛盾情感。

他烦躁地扬声叫来婢女。「将这小鬼丢回去还他娘!」他终究还是无法丢下他,办不到漠视他也许受了伤的可能性。

他一遍又一遍的说服自己,他只是不想看到一个小鬼在他的书房外哭哭闹闹,惹人心烦,不是心疼姜如风,绝对不是!

「叔叔——」让丫鬟抱起来的如风仍不死心地喊着。

这一回,他没再回头,大步的绝然而去,不再理会身后写满渴盼、教人望之心酸的眼神。

姜如风的存在!是夜雪背叛他的如山铁证,更是她对他最尖锐的羞辱,他如果还有一点点的志气,就该憎恨姜如风到底!

他情绪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偏偏某个该千刀万剐的女人还敢雪上加霜,这下,他是真的有杀人的冲动了!

瞇起眼,寒冽的眼眸,盯住不远处谈笑风生的男女——



第六章

一开始,对于「望雪山庄」之名,俞夜雪曾有过无尽遐想,但是在展牧云极尽冷酷的作为之后,她再也不敢多想,希望愈大,失望也就愈椎心。由程杰口中,她得到很多她所不知道的事,例如,展牧云的未婚妻名唤贺雪妍,这望雪山庄究竟是为谁而存在,答案已昭然若揭。很伤人的发现,是不?

凝视她脸上的哀伤,程杰于心不忍,道:「庄主以前和雪妍姑娘并不是那样的关系,是近来才……」

「任何一对男女,一开始都不会是那样的关系,不是吗?」心知程杰是好意安慰她,她很捧场的挤出一抹笑。

「可……」怎么愈描愈黑了?程杰是老实人,不善辞令,只得困扰地抓抓头。

「我的意思是,他们以前没这么亲密……」意思是,现在很亲密?

好象又说错了。啧,该怎么讲嘛!

这下,夜雪是真的笑出来了。「好了,别为难自己了,我知道。」

不论展牧云心系于谁,反正不再爱她是事实,她不想再探究下去,徒惹心伤。

她真的知道吗?程杰疑惑的打量她落寞的容颜。

一向对庄主恪尽忠心,可是在见着俞姑娘后,他颖悟到这名女子在庄主的生命中有着特别的意义,莫名其妙的就将她当成了主母在看待——虽然她曾是别人的妻子。

庄主的心思很难捉摸,但可以肯定的是,俞姑娘在他心中所扮演的角色是无人可取代的,他不曾见庄主为某个女子费这么大的心神,曾以为能让庄主不顾一切去夺取的女子,必是艳绝古今的倾城绝色,见到俞姑娘后,他恍然明白,她的美只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有股清灵出尘的气质,能够让人心魄为之牵动,比她美的女人也许好找,但这飘逸绝俗的气息才是世间难寻。

「恕我冒昧问一句,俞姑娘——爱极了庄主吧?」他凝思地问道。

夜雪下意识避开他探索意味浓厚的眼神。「你真无礼!」

问得这么直截了当,他难道不知,这对一个姑娘家而言,算是冒犯了?

「是吗?那在下便唐突到底了。」直性子的人学不会拖泥带水,一开口便道。

「容在下大胆猜测,姑娘与庄主是多年旧识,而令公子与庄主——」

「程杰!」夜雪低喊着阻断。

「是父子。」他仍是将话完成。

成了亲的女子,孩子却不是丈夫的亲儿,这话很惊世骇俗,若无相当把握,他不会用来毁一名女子清誉。

初见时,他就觉得那位小小俊儿郎和庄主相似得不象话,以往若说巧合,那还解释得过去,可如今再多这一层关系,答案已呼之欲出。

夜雪苦笑。连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无痕呀,是你太盲目,还是我太不值得你信任?

「别问我,当事人不承认,我的答案没意义。」

意思是,这一直都不是疑问,而是事实,只等庄主认同?

对于程杰过多的专注力,夜雪不由得有此一问。「你对无……牧云身边的每一名女子都这么追问不舍吗?」程杰不像这么无聊的人吧?

「老天!别把庄主想成性好渔色的风流男子!这类风花雪月之事,他是从不为之的。」程杰忍不住要代主呼冤。庄主的私生活说有多干净就有多干净呢!

她也不想这么想呀,可他确实是这么告诉她的……

「那雪妍姑娘呢?」她酸涩地问,挑出他话中的漏洞。

程杰的好意,她很感动,但不至于天真到去相信他的说词。

「呃?」程杰一窒,答不上话来。这是近年来唯一的例外,可他并不认为庄主真的对贺雪妍有意思,否则,他们早就该配成双了,也不会拖到迁居长安之后,庄主摆明了是为俞夜雪而来,在这两名女子之间,庄主面对贺雪妍时可以无波无澜,而对俞夜雪,却有太多不知名的情绪翻腾,这便是最大的差别!

「你也会去问她爱不爱庄主的问题吗?」她随口问。

「她何须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倾慕庄主的人多得数不清,哪差她一个。

快言快语的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尤其在见着她黯然的神情之后。「呃,我是说……」

「我了解。」夜雪牵强的笑了笑。「曾经连当朝公主都为他倾心痴迷,你信吗?」

从很早以前,她就知道展牧云能让全天下的女子如痴如狂,只要他想,他身边并不乏绝色佳丽,连她都很怀疑,当年她如何能系住他的心?

甩甩头,她不再多想。「总之,我还是很感谢你的另眼相待,没拿我和他身边那些个莺莺燕燕相提并论,很高兴和你成为朋友,往后若有仰仗之处,还得请你多多担待。」她温雅地微微一揖。

「不敢当。」程杰本能地伸手扶她。

一仰首,夜雪不经意见着往他们这儿大步走来的展牧云,神色阴霾如山雨欲来,她先是一愕,而后直觉地往后退,和程杰拉开距离。

「牧……牧云……」她吶吶地看着他。

很好!她居然敢背着他和别的男人暧昧不明!而且还勾搭到他属下的身上去了,他要是再晚一步出现,她恐怕整个人都要偎进程杰身上了!

狂炽的怒焰,烧痛了胸口,也将理智全数焚尽,这一刻,他发誓他是真的想一掌劈死她!

「俞、夜、雪!」他咬着牙将声音迸出,一把扯住她的手腕,脸色阴沉的往云苑去。

「牧……牧云……」意识到前所未有的冲天怒涛,她微微心慌地想解释。「你是不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省省妳的舌粲莲花,我相信我所看到的!」他陷入撕心裂肺的狂痛中,怒与妒层层将他绞扯得面目全非。他还能承受多少回的伤害?一次又一次,剜心泣血……她究竟把他当成了什么?!

「妳喜欢玩朝秦暮楚的游戏是不是?没有男人妳会死是不是?好,我奉陪!」

他毫不怜惜地将她往床上丢,在她的惊呼声中粗鲁的撕开她的前襟,用力地吮吻她细滑如雪的肌肤……

「牧云,你别这样……求求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好不好……」他张狂的欲焰骇着了夜雪!想劝抚却又不知由何做起。

「说什么?说妳有多放浪形骸吗?昨晚我没碰妳,今天妳就不甘寂寞的找上程杰,想抗议我的冷落吗?好呀,现在我成全妳了,何必再装模作样!」俐落的褪去衣衫,他再度压下身子,将无从闪躲的夜雪固定在身下,扯去她残破的衣裳,大掌粗狂地揉捏着细致的酥胸,雪白的肌肤迅速地留下了清晰的红印。

夜雪疼得掉下泪来。「不要,牧云,别这么对我……」面对他的蛮劲,她的反抗显得微弱无力。

「早就是残花败柳了,还装什么圣洁!」

展牧云不理会她的哀哀泣语,封住了她的唇,没有柔情蜜意,也没有过往的温存珍宠,只有粗野的蹂躏!在他无情的凌虐下,柔嫩的朱唇渗出点点血丝。

他早已让椎心的狂痛取代了所有的知觉,理智已然尽失。想着如今身下的娇躯,曾经属于过别的男人,他就好恨!那股浓烈的恨火,将他烧得体无完肤,逼他疯狂——他顶开她的腿,夜雪察觉他的意图,又惊又惧,失声喊道:「不!不要——」

但,来不及了!他不理会她的抗拒,仍是强行进入她体内,全然不顾她的感受,以宣泄兽性的方式,激狂的一遍遍冲刺,一次比一次更残酷、更无情!

好痛!这是她唯一的感觉。

她知道两性欢爱不是这样的,在很早以前,他会怜她、会疼她,就算是初次结合时,她也不曾有这么深的痛楚,那是很美妙、很难忘的滋味,可是现在她只觉得像被撕裂了一般,疼得说不出话来……

他,早已不是原来的他。

夜雪紧咬住唇,贝齿深深陷入唇瓣,她放弃了挣扎,任由他将她伤得遍体鳞伤,是身,也是心。

闭上了眼,却止不住串串落下的泪水,点点清泪,默默诉说着无声的悲哀——直到在她身上得到了解脱,他没多留片刻,旋即翻身而起,拾回落了一地的衣服穿上,看也没看她一眼便冲了出去。

像具失去生命力的残破娃娃,凝不住焦距的眼眸直视前方,泪未残,但,她已哭不出来了,饱受摧残的身躯,好半晌不复知觉——

***

夜已深沉。

无声来到床畔,凝望眼角犹挂残泪的苍白容颜,一阵莫名的疼扎入心扉。

他承认,心绪平复后的此刻,他是涌起了深沉的懊悔。当时,理智早让狂涛骇浪般的悲恨所淹没,让他发了疯似的,什么也无法思考……

他在做什么呢?这名女子,曾是他立誓要以生命去呵疼的呀!而他竟然强暴了她,纵然心已寒、情已绝,他也不该如此卑劣。

他伤了她,很深。

这曾是他原先一心想做的,但是当真正付诸实行时,为何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快意?他以为让她伤得与他一样深,那么他心中的痛便能平衡,可那股沉沉压在心口,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的感受又是什么?这难道就是他要的吗?

他甩甩头,心好乱,理不出思绪。

静睇她眼角那抹晶莹的泪珠,他悄悄拭去,轻柔地抚触凄柔的面容,他以为他的动作已经够轻了,但仍是惊动了浅眠的她。

一见是他,她本能地涌起惊惶,往床的内侧缩去。

身心皆已伤痕累累,她禁不起再一次的伤害了,真的禁不起!

这样的反应看在他眼里,一颗心竟为之揪痛!

她是惊弓之鸟,而恐惧是源自于他。

他放轻了声调。「安心睡吧,我不伤妳。」

夜雪惊疑不定,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

展牧云脱了鞋,在她身畔躺下,一手将她揽入怀中,同时感受到她身子倏地僵直。

无由的酸楚泛满胸臆。如今就连他的碰触,都让她惧怕莫名了吗?她是受了多深的伤害?

心,仍旧会为她而疼。

他真矛盾,不是吗?不伤她,心有不甘,伤了她,又莫名心痛。

「睡吧!过了今晚,我不保证我每天都能这么温柔。」是愧疚吧!使他今夜再也硬不起心肠。

轻缓地拍抚她的背脊,察觉她在他怀中松卸了下来,他才跟着合眼入眠。

却不知,许久过后,她悄悄睁开了眼。

纤纤素手抚上他英挺出众的俊颜,这张容颜、这副胸怀,水远是她最深的眷恋。

她不怨他,情到痴绝,她连一丝一毫的怨怼都舍不得给他。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会让他伤得尸骨无存,但,她无悔,正如她当初所言,她愿为留在他身边而付出任何代价,纵然是死在他手里都甘心!

只是,她怀疑还能撑多久?才多少日子而已,她便已心力交瘁。

无痕,你当真已无心了吗?

她无声自问。无人答她,她只有满心凄茫。

***

那一夜过后,他避着她。因为他清楚一见了面,他就会忍不住想伤她,而伤了她之后,他又会懊悔、心痛,所以他逃。

很懦弱吧?一个大男人,居然会怕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人。

或许说,他真正怕的是两败俱伤。

所以他只好藉由练剑,来发泄多余的精力。

道道如流光般的剑芒在空中闪动,如幻似影;宛若蛟龙的身形灵巧地移形换位,剑法招招俐落、式式巧妙,磅砖之气势,可移江山、可转乾坤,真可谓剑气如虹!

收了式,他徐徐吐出口气,偏过头,瞥向一旁看得目不转睛的小鬼头。

「叔叔!」如风露出大大的笑容,朝他跑来。

这小鬼又来缠他了!

展牧云不耐地撇开脸。这小鬼怎么不滚远一点去?省得看了心烦。

说实在的,他还真有点服了这小鬼,不论他人在哪里,小家伙就是有办法找到他,多灵精啊!

展牧云实在搞不懂,对一个从不给他好脸色看的人,以孩子的观点来看,就算不避得远远的,也不至于有多少好感,可这小鬼却偏爱黏他,是不是怪异过了头?

「叔叔擦汗。」如风带着甜甜的笑容,将他的小帕子递上。

展牧云视若无睹,但如风并不泄气。

「如风也想学功夫,叔叔教我好不好?」仰着小脸,他渴求地问。

教他?哼,他又不是吃饱没事做——不,就算吃饱没事做,他也不干!

如风见他沉默,以为他在考虑,于是又道:「等如风学会了,以后就可以保护娘、保护爹、保护叔叔,还有……还有保护如风喜欢的姑娘……」小脑袋瓜很努力的一一列出他所在乎的人。

他有必要靠他保护?哼,小鬼的口气倒不小!

展牧云不以为然的嗤哼。

前头还说得有模有样啦,可是后来……保护喜欢的姑娘?呵,多伟大的志向啊!小小年纪就净想些风花雪月的事了,将来绝对是个风流种。

叔叔还是不说话耶!「好不好嘛,叔叔——」

「要学找别人学去,少来烦我!」要他教这碍眼的小鬼武艺,哼,休想!

「可是……可是……如风只想向叔叔学……」他小小声地道出了他的冀求。

展牧云不由得多问了句。「为什么?」因为缠他方便?

双眼亮了起来,闪烁着崇拜的光芒,直勾勾瞅住他。「因为叔叔好棒呀!叔叔是如风见过最厉害的人了!」虽然眼花撩乱、看不太懂,但他就是觉得叔叔好有本事,好让他崇敬。

展牧云愕愕然看着眼前双眸发亮的小脸。

很早、很早以前,有个小小女孩,也是用着这样的神情看他,好似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他更完美的人了……

甩甩头,狠狠拋去不该有的思绪,他莫名愠怒地道:「我再说一次,我们一非亲,二非故,少来烦我!」

「叔叔!」心知他又想拋下他,如风心急地抓住他的手。

又柔又软的触感震动了展牧云,灵魂深处某根心弦抽动了下。这双小手握住的不只是他的手,更抓住他的心,他发现这么轻弱的捉握,他竟会无力挣开——为何会如此呢?

他懊恼于自身的不由自主,一冲口便道:「放手,小杂种!」

此话一出,他就后悔了,尤其在看见如风受了伤的小脸后。

「如风不是小杂种,如风有爹也有娘!」虽然他年纪还很小,但他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叔叔讨厌他。

对一个年幼的孩童说这话,是不是恶毒了些?

不愿面对自己的残忍,展牧云头也不回的离去,因为他知道,再多留一刻,也许他就会难以自制的将他搂进怀中。

如风缓缓在原地蹲下,泪珠跌落下来。

叔叔讨厌他,叔叔真的讨厌他……

他哭泣了好久、好久,小小的脸庞好悲伤、好悲伤……

***

如风病了。

当夜雪在园子里找着如风时,他哭得好伤心,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如风也没说,可是隔日她便发现如风受了寒。

如风一向是个乖巧的孩子,不会无理取闹,可是这回他竟一反常态,哭哭闹闹,任她怎么哄,就是不肯听话的把药喝下。

她叹了口气,真的是没辙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娘好不好?」

如风抬起小脸,以让人心酸的口吻问道:「娘,如风是不是很惹人嫌?」

夜雪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备感惊愕。「谁说的?!如风是最可爱、最聪明的孩子,也是娘的小宝贝!」

「那叔叔为什么不喜欢如风?」

叔叔?

夜雪很快地领悟到是怎么一回事。「叔叔对如风说了什么吗?」

「娘,如风好喜欢叔叔,可是……叔叔讨厌如风……为什么会这样?如风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所以……所以……」他好想让叔叔喜欢他,就像刚认识的时候那样,如果真的是他不乖,那他一定会当个最听话的小孩,只要叔叔不讨厌他,要他怎么样都可以!

夜雪听得好心痛,紧紧把她的小宝贝搂在怀中。「如风没有做错什么,是娘的错,不干如风的事……」

老天爷,若真有苦痛,她愿独自承担,她的小如风是无辜的,小孩渴望一份来自于骨血相连的温情与疼惜,难道也有错吗?

「乖乖把药喝下,娘去请叔叔来看如风,好不好?」她试著作条件交换,心知此时此刻,如风最在意的人是展牧云。

「娘骗人,叔叔才不会理如风。」

「娘从来不骗如风的。」她拍拍如风的头,起身去寻找展牧云。

但愿上天保佑,展牧震此心情不错,肯移尊就驾来看看如风。

问了好几个下人,她在绛雪亭内找到了展牧云。

「听说你十万火急的找我?」展牧云随眼睨了她一下,气定神闲的靠坐衔接亭柱的长石椅中,一手靠在微曲的腿上,动也没动一下。

「对。」夜雪点个头,平缓微微急促的气息,又道:「如风病了。」

「哦?」他淡应了声,目光望向苍苍白云。「那又如阿?」

真可笑,她儿子病了干他什么事,何必多此一举告诉他?

夜雪不因他的冷淡而退缩,鼓足勇气道:「我不晓得你对他说了什么?如风显然很伤心……」

一抹不知名的情绪闪过眼瞳,他迅速压了下来,以无谓的口吻道:「你的意思是,我该负道义上的责任?」

「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如风真的很在意你的一言一行,可不可以请你……去看看他?」

她这是在要求他去关爱她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吗。她俞二小姐把他当成了什么。难不成她还指望他有足够的雅量,在容忍下这个活生生羞辱着他的孩子后,还能大方的付出他的关怀?

她将他羞辱得够彻底!

他寒着脸。「俞、夜、雪!妳别欺人大甚!」

「我……我没有……」她颤声道。

「那就滚开!这小鬼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别忘了当初妳是怎么答应我的,这几天,我受够这小鬼了,我都还没找妳算帐,妳反倒敢先在我面前提起!」提到这个,他就满腹闷气无处发。

「别……牧云,你别生气,实在是如风……」该怎么说呢?说这孩子一心敬慕他、崇拜他,他会在意吗?

深吸了口气,她不死心地道:「去安慰、安慰他好不好?撇开一切不谈,一个孩子生了病,却口口声声喊着你,渴望你看他一眼,你就这么铁石心肠,狠得下心不闻不问,伤透他幼小的心灵吗?」

该死!这女人说得他莫名其妙的心酸起来了!

「闭上妳的嘴!我说不干我的事,妳听不懂是不是?」他躁郁地吼道。

「牧云……」她都快哭出来了。「如风哭嚷着不肯喝药,他现在只听你的话,算我求你……」

可恶!明明不打算心软的,怎么偏偏……

「求我?」他挑眉看她。「代价呢?」

「代价?」 怔愣地回望他。

「今晚我会索取!」丢下这句话,他快步离开绛雪亭。



第七章

展牧云实在很不想来,可是夜雪那番话勾动了他的心弦,他发现自己怎么样也办不到无动于衷。

看向桌面上那碗原封不动的汤药,又看了下床上惊喜莫名的小小人儿,一时难以厘清涌上心头的复杂心绪,是什么成分居多。

「叔叔!」如风很快地坐起身来。「如风还以为叔叔再也不理我了……」语气中的哀怨,着实教人心生不忍。

「所以你就用拒绝喝药的方式来表示抗议?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什么?一个不在乎你的人,你死了,他都不会有任何感觉,用这种没骨气的方式表达不满,是最愚蠢、最可笑的行径!」他口吻有一丝凌厉,脱口而出的话语,正如他的傲气,一时忘了眼前的人,只是个不解人事的幼童。

如风被骂得好生委屈,垂下了头,泪珠忍不住又跌了下来。

「是谁告诉我,他要保护爹、保护娘、保护所有人的?就凭你的软弱、凭你的眼泪,你以为就能保护得了谁吗?你是男孩子,将来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想让人瞧得起你,就算流尽了血,都不该掉一滴泪,否则,只会更让人瞧不起你!如果掉几滴泪就能解决事情,那谁都会,你还想习武干么呢?」

一连串的话听下来,如风一知半解,但至少知道,叔叔不想看他掉眼泪,因为他是男孩子,要很勇敢……

「如风不哭,如风以后绝对不会哭了,叔叔别生气。」

看他很受教的拚命抹去泪痕,展牧云一时分不清内心是何滋味。

顺手端来桌上的汤药,他面无表情的继续道:「想要什么该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取,遇到挫折也是你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适应,没有谁该为你的失意负责,你可以不服输,也可以选择放弃,没本事是你活该,怨不得谁,使性子让自己的母亲难过算什么?这药要喝不喝随便你,反正不关我的事,我数到三,然后我会立刻倒掉它!」

「要、要!我要喝!」展牧云一下都还没数,如风便忙不迭的直点头,将药接过来,大口大口的喝下。

药很苦,但他不敢停顿,深怕叔叔不开心。

展牧云一定不知道,这是如风喝药喝得最干脆的一次!

门外,夜雪百感交集的看着这一幕,沉沉喟叹。

***

哄如风入睡后,出了房门,夜雪讶异地看到倚在楼台边的展牧云,两人对望一眼,静默无言地回到夜雪房间。

沉默了一阵子,她开口打破沉。「如风的事——谢谢你。」虽然,那也是他儿子。

夜雪知道能做到这程度的关心,对展牧云来说,已属不易,对于没有好感的人,是否存在着那一丁点血缘关系,冷情的他都不会当一回事,除了他自己,无人能强迫他去接受如风,不管那是不是他儿子都一样,所以今日她才会满怀感激。

展牧云不为所动的淡哼了声,谁稀罕她一句不痛不痒的感谢!

「该我索取应得的报酬了。」他走近夜雪,刚毅的气息直逼向她,修长的食指沿着她细致的脸庞滑向衣襟,轻而易举挑开了襟扣……

直到这一刻,夜雪才蓦然领悟他所谓的「代价」指的是什么……

然而随着领悟而来的,是本能涌起的恐惧,那日可怕记忆犹残存在脑海,她真的怕极了那撕裂身心的痛楚——他察觉了她瞬间紧绷心弦、僵直身躯的反应,当他贴近她时,她直觉伸手护住自个儿身子的惊惶模样,也没逃过他的眼,灵魂深处某根敏感的心弦扯了起来……

她本能的心灵防卫愈强,表示她受的伤害也就愈深。

他没阻止她,却也没因此而停止他的动作,柔柔淡淡的吻,烙在纤细的肩头,将罗衣缓缓推落,他轻轻地往上啄吻,将脸埋在她雪白的颈窝,环抱着娇躯的手悄悄到达她身后,轻轻扯下兜衣的细线,任它无声滑落,舔吻完美细致的雪颈,在她耳畔轻吐气息。「替我宽衣。」

护在胸前的手,不知何时悄悄松缓。当他第一记亲吻烙下时,她便已心旌震荡,轻如蝶栖的吻,化解了她的忧惶与不安,这一刻的他,好似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对她珍宠万般的风无痕——羞怯的小手,生涩地为他宽衣解带,他大手一张,揽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轻易的将她往床上放,降下的吻,落在他渴望已久的樱唇上,缱绻相依,温存交缠。

夜雪不由得闭上眼眸,仰起了头,承受他更多的爱怜;他如了她的愿,逐渐转为火热的吻,将红唇全然占据,灼然的舌,热烈与她纠缠……

娇喘轻起,他放开娇艳的朱唇,改为寻找酥胸上诱惑他已久的蓓蕾,以舌尖爱怜地轻舔,在听到她的低吟声时,他更是无法自制的含住了它,轻巧地吮吻……

「无……痕……」

多么熟悉的呼唤,这一刻,他不想压抑自己,任时光倒转,回到三年半前浓情相依的日子。

身下一阵热流告知了她的悸动与渴求,他以手指深深探入,撩拨她更深一层的欲望。

「别……」她娇吟着,却分不清她强烈渴望的究竟是什么。

当他手指在她身上抽动,她倒抽了口气,阵阵冲击的玄妙滋味,几乎令她失魂。然而,羞人的还不仅仅于此,展牧云竟然抽回了手,改以唇舌赤裸裸地探索她甜美的女性幽秘!

夜雪诧异地惊呼,想阻止他。「别……无痕!」这太让人无地自容了。

展牧云拉开她的手。「妳只管去感觉。」怎么做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付出所带给她的感受,他承认,他是在补偿上回对她的亏欠。

灵巧的舌,拨动她敏感的核心,她闭上了眼,几乎要失声喊了出来,如果不是太羞人,她必须承认,这是一种笔墨难以形容的奇妙感触。

他知道是时候了,再等下去,对彼此恐怕就要成为一种折磨。

俐落地翻身让她改覆在他身上,他低笑着对那张迷乱外加困惑的小脸道:「妳不是要「雪耻」吗?我成全妳。」

可是……她技术不怎么好耶!真的没问题吗?要她告诉他,她比起三年半前实在没多大的「长进」,技巧仍「原始」得很!那实在太丢脸了!她难以启齿。

算了,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也得拚它一拚,才不枉他对她的「寄予厚望」。

凭着记忆中他占有她的方式,她试着让两人结合……可……她真的不知道难度有这么高耶,她真的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会不会是……角度没取好?

该死!他真是自讨苦吃。

展牧云死握住拳,过度的压抑已令他额上冒出点点的冷汗了。他无法不怀疑这女人是故意折磨他,都成过亲的女人了,这种技术还能留住丈夫三年多,真是可喜可贺,算她祖上积德!

「妳很懂得怎么挑起男人的情欲嘛!」他咬着牙让话出口,这是唯一能解释得通的。没道理三年多婚姻的调教下,她会青涩一如当初,完全没进步,是不?

夜雪眨眨眼。

是真的吗?她这可耻的调情技巧能挑起他的欲望?像他给她的感觉那样吗?

「谢谢。」她不好意思告诉他,其实是无心插柳,歪打正着啦!

展牧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这女人真当他在夸奖她耶!

真是受不了!难道他们每回都得来这么一段可笑的对白吗?

他已经「忍无可忍」了,再任她搞下去,他绝对会疯掉!她要再不俐落点,他就真的要自己来了!

「再给妳最后一次机——」话还没说完,腰酸、手也酸的夜雪一时没撑稳,身子跌了下去,瞬间,深深贯穿了她的娇躯!

「啊!」两人同时倒抽了口气,好……好另类的感觉!

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情欲被激到极致的展牧云再也无法等待,双手撑起她的娇躯,狂乱地展开充实有力的律动,一次次更为激狂地深入娇躯,缠绵难分的身躯,宛如早已融为一体的两道灵魂,翩然共舞,难分彼此——

「无痕、无痕……」她迷乱地不住低吟,他密实騺猛的占据,令她意识迷蒙,神魂飘飘浮浮,潜意识里只知紧紧攀住他,好似如此的攀附便能与他再无分离、再无空虚怅惘,只剩亘古痴狂的缠绵……

她好爱他呵……他可知?

仿佛有一世纪之久,无止尽的深刻情缠逐渐缓和。

沉沉吐了口气,他闭上眼。

夜雪主动离开他怀抱,她以为他会如以往那样,一句话也不说的离去,欢爱过后的她,只能独自品尝落寞与苦涩……

不想目送他冷漠离去的背影,不想去接迎那样的凄凉,于是她选择了背过身去,紧忍住在他怀中入眠的强烈渴望。

展牧云看着她背身而去的沉默,心头不是滋味极了。

这女人会不会现实了点?「利用」完就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几乎要抗议她的「过河拆桥」了!

张口欲言,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她背上那道清晰的疤痕上,一股莫名的感受紧紧攫住了心房。

他到死都不会忘记这道痕迹是如何留下的!

是他,为了他!

他还记得当年他是如何承诺她的,他说,他会永远记得她的情深义重,永远怜惜这道为他而烙下的伤痕——这道最美、最刻骨铭心的烙印!

物未换、星未移;海未枯、石未烂;沧海未成桑田,然而情却已减,爱却已绝,曾几何时,刻骨浓情已成过眼云烟,挽也挽不住,唤也唤不回……

在她那样决然地负了他之后,他却还深情依旧,挚爱不减,这道伤他仍是心怜……很傻,对吧?

由左上肩移至右下,他温热的指尖轻抚过那道横亘了整片雪背的伤疤,顺着纤腰往前移,抚过小腹,再往下探——夜雪娇呼了声,因为他灵巧的手指,再一次找到她敏感的核心逗弄着!

她不自在的挪动身子,反倒让他有机可乘,另一手穿过她与床面的接触,握住了她柔嫩的酥胸,她等于是整个人都陷入了他的怀抱之中。

他的挑逗轻而易举地达到目的,夜雪再度意乱情迷了起来……

他深深将手指探入,感受到一波波涌出的热液,他满意的一笑,轻舔她小巧可爱的耳垂,在她敏感的颤悸中,轻吐气息。「原来妳也是个热情的小东西。」

「不……」想反驳,可是无力。

「言不由衷,嗯?」他手指更为有力的抽刺,探得更深,而另一手更是不曾放弃的揉捻着硬挺的玉乳。

「啊——」她再也忍不住喊叫出声。

「说谎是不好的行为,知道吗?」他沉沉地低笑。

噢,他一定要这么整她吗?

「别这样……」她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我说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妳会不会心理平衡些?」他将她的身子拉近他,让她紧贴着他,感受他同样狂热的欲望。

他怎么可以作贼的喊捉贼?她根本什么都没做,是他来撩拨她的耶!

正想抗议,展牧云已翻过她的身子,身子突来的亲昵相贴,又令她瞬间流过一阵酥麻的暖流颤悸。

她微微拉开距离,鼓足了勇气,终于下定决心去探索他的身子。

虽然男女有异,但她想……差别应该不至于太大吧?于是她尝试着去抚触他坚实的男性躯体,总不能老是他在付出吧?「坐享其成」太卑鄙了。

忍住羞怯,小手轻碰他昂然而立的欲望,同时感受到了他的颤动——展牧云狠狠抽了口气,捉住她「胡作非为」的小手。「妳这小妖女!」

然后他才发现,她嫣容羞红得都快燃烧起来了!

那流转着醉意的迷蒙娇颜实在大诱人,强烈的冲击着他的身心,他再也无法等待,以最狂烈的方式占据了她,完完全全地盈满她渴望的身与心。

是的,她灵魂的空洞,要靠他填补,生命才得以完整,否则,俞夜雪这个名字,便失去了意义。

她拋却矜持,热烈地配合着他,一次又一次狂喜的节奏,谱写了世间最动人心扉的情爱韵曲,缠绵入骨。

她不知他所宣泄的,不只是欲望,还有灵魂深处最真的爱与怜;而他也不知她所抒发的,亦不只欲望,还有今生最浓的情与痴。

掬取了足够的欢爱情缠,他终于甘心划上句点,带着心灵短暂的充实,离开令他发狂的娇躯。至少,现在她的人是他的,如果不去计较再也碰触不到的心,他还有什么好求的?

叹了口气,他将她揽入怀中。

夜雪讶异地瞪大眼。他……没如以往拋下她离去?

她以为,利用完后,她于他而言已无价值,可……看样子,他好象真的不走了耶!

展牧云见她两眼直勾勾瞅着他瞧,全无入眠的倾向,随口道:「别告诉我,你还不满足。」

夜雪一听,立刻羞红了脸,赶忙闭上眼睛,深怕他会错意,真以为她是放浪的女子。

一抹笑不自觉地于唇畔扬起。「别想大多了,睡吧!」

如果,一辈子只能拥有这样缺了心的她,究竟算是幸,抑或不幸?人、心,若不能两全,她的人、她的心,哪个重要?

临睡前,浓浓的困扰缠上脑海,萦萦绕绕,挥之不去。

***

如风的病情一好转,又开始活蹦乱跳,一天到晚的缠着展牧云了。

有时,被惹得心烦,展牧云会吼他两句,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小鬼多精哪!

居然拿他曾说过的话来回敬他。「叔叔说如风可以选择放弃或者不死心的!」

见鬼了!他真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只能说,他太低估这孩子了吧!小小年纪,其超龄心智却聪颖得吓人,如果他够诚实,就该承认,这孩子有着超群的灵敏智能,难怪夜雪以他为傲,他要是他儿子,想必他也会……

他倏地一震,用力甩甩头。

他是神智不清了吗?怎会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叔叔——」一声清稚的叫唤响起,书房的门被推了开来。

看吧,才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如往常,他充耳不闻,着手处理他手边的事务。

「叔叔在忙吗?那如风不吵你。」说完,他真的乖乖站在一旁看他,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就怕干扰了他。

展牧云气闷地瞪了他一眼。「说明来意,然后滚蛋。」

虽然口吻不佳,但叔叔肯理他,他就觉得很开心了。

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将手中的纸袋递上。

展牧云随便看了下。「我没兴趣玩猜谜。」

如风也没打算要他猜,直接摊开纸袋,里头是几个小巧精致的点心。「这是娘做的哦,如风最喜欢吃了,所以每次如风乖乖的,娘就会做给如风吃。叔叔也吃吃看好不好?」

叔叔是他最喜欢的人,所以最心爱的东西,理所当然便想到要与他分享。

展牧云略微失神的看着眼前纯真的小脸。这神态——好熟悉!

在如风身上,总是一次又一次的看到夜雪的影子。这孩子多像他的母亲啊,连思考方式都一模一样!

是的,当年,童稚的夜雪也曾这么对待过他,从不介意身分上的差距,一心只想持他好……

他以为多年下来的坚定情感,足够彼此缠系一生,可他错了!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不渝的,如果达十多年的感情,都能一朝付诸流水、日夕间意冷情绝,试问还有什么值得他去坚信?!

心念一转,随着情绪的起伏,他又变得面冷心寒的模样。「拿走,别来烦我!」

「可是……真的很好吃……」如风不死心地又道。

「我说拿走!」他暴怒地扬声大吼,一拳捶向桌面,骇着了如风。

「叔叔……」他嗫嚅地低唤,一双眼怯怯地瞧着神色阴霾的展牧云。

「你什么人不好缠,为什么偏要缠我?!」展牧云真的不懂,一个只会对他粗声恶气的人,他怎么就学不会识趣点,远远的滚开,好让彼此眼不见为净?

他不曾善待过他,从前不会,往后更不会,姜如风何苦找骂挨。难道他以为坚持下去,就会有何不同,他和他的母亲一样,就是不懂什么叫死心,是吧?不管他怎么疏离冷漠,就是阻止不了他想靠向他的脚步,这算什么?征服吗?夜雪成功过,她的锲而不舍,化解了他的打防,可结果在他将真心捧上后,她却践踏得面目全非,他已傻过一回,绝对不会再有第二回的机会!

如风绞着小手,声音低低地。「因为……因为……我喜欢叔叔。」

展牧云浑身一震!

我喜欢无痕……

遥远而模糊的声浪掠过脑海,耳畔依稀又响起五岁的小夜雪,以着娇娇怯怯的细嫩嗓音,诉说着对他的在乎……

该死!说好不为所动的,他感伤个鬼呀!

「我不稀罕!」他粗声道。「你少来碍我的眼。」

如风咬着嘴唇,伤心地垂下头。「叔叔……是不是很讨厌如风?」

悲伤的语调,如细针刺进展牧云胸臆。

他备感懊恼,冲口道:「知道就好!你要是不懂「自知之明」是什么意思,回去问你娘!」

「为什么?」如风抬起清亮的眼,其中有着水光闪动。「是不是如风做错了什么,所以叔叔才会生如风的气?叔叔告诉我好不好?如风一定会变得很乖、很乖,听娘的话、听叔叔的话,叔叔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见鬼!他为什么要觉得心好酸、好疼?那张惹人痛怜的小脸,狠狠地揪住了他的心。

「叫你闭嘴,你没听到是不是?滚出去!」他狠下心,不再看他。

如风看了他一下,低垂着头落寞哀伤的走了出去。

他说过要听话的,叔叔要他走,他就走。

当一室再度回到原有的空荡冷寂,展牧云却反而平静不下来。脑海不断浮起的全是如风忧伤的小脸,他无法不去面对自己的冷酷。他是那么的残忍,伤了一个全心敬爱他的孩子……

孩子的情感,是最纯净无伪的,从一开始,如风就是那么纯稚天真的在宣示着对他的好感,一点也学不会掩藏,然而他却一再地狠心践踏……

他在做什么呢?如风不过是个孩子罢了,成人世界的恩恩怨怨,又与他何干?

他的怨恨有必要牵扯到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吗?去和一个孩子计较这些,心胸未免太狭隘了,如果不去想他的父母是谁,单单纯纯的去看他,这孩子是真的很惹他心怜!

思绪百转千回,他终究还是受不住煎熬,霍然站起身来。

开了门,走没几步,他便见着前头蜷曲着身子孤零零坐在阶梯上的小小人儿。

他心折地叹了口气,开口唤道:「小鬼!」

如风迅速回过身,见着了他,赶忙七手八脚的拭着泪,像要掩饰什么,又慌又急地道:「如风没哭……」

展牧云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一股莫名的情绪,紧紧扣住心扉!

唉,认了!母子就是母子,他败给他们了!

他蹲下身,朝如风伸出手。「过来。」

如风没有迟疑,快步跑向他,好似深怕他下一刻便会反悔。

食指勾来眼角的一抹湿意。「这是什么?说谎的小鬼!」

「对不起、对不起……如风真的忍不住……以后不会了,叔叔别生气,别对如风失望,如风真的不会再哭了……。」他说得好心急,舌头都快打结了。叔叔说不能哭的,他好怕叔叔又不理他了。

这孩子总是有办法,勾起他一腔深浓的怜惜。

「想哭就哭,一个半大不小的小鬼,谁能要求你什么?」

「如风今年六月就五岁了,不小了。」他带着小小的骄傲,昂首道。

小鬼!五年前你娘亲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他所不晓得的是,如风是早产儿,若算虚岁,确实是五岁。可偏偏他未曾深想,只当如风是夜雪嫁给姜骥远的隔年六月所生,否则,他若知晓如风的正常产期原是他所以为的前一年八月,答案早呼之欲出。

他好气又好笑的看着眼前的小大人,情难自己的朝他张开双臂,如风受宠若惊的呆了一下,然后很快地投进他怀中,让展牧云抱起他往回走,两手搂住他的脖子,将小小的脸蛋贴在他颈问,贪渴地感受他的温度。

叔叔的拥抱是很难得的,就像上回那样,再来就要等好久、好久,也说不定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酸楚的依恋,竟教展牧云深深动容。

这小东西是真的在乎他呀!

他更加抱紧怀中的小小身躯,放任自己去体会那震撼的激越感受。

他很难去解释为什么,明明是不遗余力的去排拒如风,可这孩子就是有办法勾动他的情感,小小的身躯一如上回,绵密地契合着他的怀抱——



第八章

夜雪听说如风缠了展牧云一下午,到了近傍晚才回来。她忐忑不安,展牧对他已经很不耐烦了,要再把他逼得忍无可忍,那就惨了。

于是她忧心的前去找他,但愿他能大方接受她的道歉,别和如风计较。

在亿雪楼没见着他的人,她又找上他的寝室——慕雪居。

正欲敲门,她才留意到门扉是虚掩的。她轻轻推开,一眼便见着撑在桌前打盹的他。

一股怜惜自然而然地倾泄出来。

他怎么就这么睡了呢?向晚风凉,要是受了寒怎么办?

她开口想唤他,见他睡得沉,又于心不忍。温柔的纤手轻抚过卓绝的俊颜,轻轻叹息了声,转头看向一旁的衣柜,本能地打开它,想找件衣裘替他盖上。

取了件衣裳,正欲关上时,她目光不期然让另一方眼熟的物品吸住了目光。

那……那不是……

夜雪双手微颤地轻触着再熟悉不过的披风,泪雾莫名地模糊了视线。

这是她一针一线为他所裁制的披风,她怎可能忘得了!犹记得,当初缝制它时,她是抱着多么沉痛的心情,因为那时他已成亲在即,她针针泣血、针针椎心的将它及一袭青衫熬夜赶制而成,因为当时她知晓,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往后他将属于别人,再也不是她的无痕。

为了完成它,她还数度让针扎疼了手指,不眠不休,废寝忘食,甚至在忍痛割舍他之后,悲伤欲绝得几乎活不下去,也因为如此,她挽回了他,没让错误铸成。

这么刻骨铭心的感觉,她怎可能忘得了!只是,她没想到,他还留着它……

一道黑影笼罩她,听不出情绪的幽忽声浪由身后传来。「有意义吗?」

夜雪轻震了下。她没回首!迷蒙泪眼未曾移开那袭衣衫。

从她一进门开始,警觉性极其敏锐的他便醒了,他只是不懂,为何见着昔日旧物,她会显得这般感伤?若对他还有一丝依恋,当初她便不该负他,绝了情的下嫁姜骥远。

低低抑抑地,她道:「你曾说过,负尽天下人,也绝不负我……今生永不背叛……」

谁能告诉她,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刻骨深挚的情爱,怎会转眼成了镜花水月?

她失神地伸出小指,哀哀凄凄,泪水猛掉。

她的无痕呢?那个与她勾过小指、承诺同赴今生,再许来世的无痕呢?

看着她下意识的举动,他知道她想起了什么,莫名的悲愤狂挑而起,他扳过她的身子,扣住她肩头逼问:F 妳以为妳有资格质问我吗?是谁先负了我?又是谁先背叛了我们的感情?才两个月!我才离开两个月而已,转眼妳已是他人之妻,好一个永不背叛!」

他尖锐地狂笑。「是妳先对不起我,今天我就是玩尽天下的女人,妳都不配过问!」说完,他重重甩开她,夜雪站立不稳,往后踉跄了几步。

「不……不……」她无力地摇着头,泪花纷坠。「我没负你……我没有……」

「妳没负我?」他轻轻笑了,眼眸却冰冷得无一丝温度。「原来是我记错了,妳没嫁给姜骥远,也不曾当过三年多的姜夫人,是我诬蔑了贞节圣女,我道歉。」

字字句句有如利刃,尖锐地往她心坎刺。

「别这样……无痕……」与其看他冷血的笑,她倒情愿他狂怒的吼她。

「妳咎由自取,怪得了谁?」他捏住她优美的下巴,俯身逼视她。「别说我没给妳机会,妳说啊,当年妳为何下嫁姜骥远。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说啊!」

面对他言之咄咄的逼问,夜雪无力招架地往后退。「我……我……」

能吗?能说出如风的事吗?他是那么的厌恶如风,如果再知道,她之所以冠上别人的姓、成为别人的妻子、有违他们的诺言,全是为了一个他根本不想要的孩子,他会不会将怒气转嫁到如风身上,更加地痛恨如风?盼不到父爱的如风已经很可怜了,她怎能再让他承受这些不公平的待遇?若真有谁必须承受什么,那就由她来吧!

「无话可说?」他寒声一笑,隐于其后的是难察的悲哀。

他是希望她解释的,就算再差劲、再离谱,他都可以感到安慰,至少她有心挽回,但她没有!她的背叛,昭然若揭到即使肠枯思竭都想不出借口掩饰!

「对不起……对不起……」她哀泣着一声声道歉。不论如何,她伤了他是事实,她确实当了别人三年多的妻子……她永远愧对他。

这一声道歉,等于是承认了!明明是众所皆知的事,他为什么还要心痛?

隐去了所有的真实情绪,他冷然道:「妳欠我的,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弭清,债,不是用说的,是用还的!」

可,她还能怎么还呢?除了她的人和一颗他不要的心,她什么也没有。

「拿妳的人来抵吧!这是我们早有的结论。」扣住近在咫尺的娇躯,灼烈的吻烙了下去。

错愕只在须臾,旋即她便闭上眼,无怨无悔的启唇响应他。

无关乎亏不亏欠,她说过,只要是他开口要的,她都会给。

扯开她衣襟,饥渴的唇如蝶儿嬉花,吮弄她那如玫瑰般为他而绽放的蓓蕾,轻狂的挑弄下,她禁不住轻喘。

熟稔的褪去彼此的衣衫,他更形狂放的在她身上恣意而为,技巧的抚弄下,她浑身早已灼热不堪,虚软的双腿几乎撑不住身躯,只能无力地攀住他。

他邪气的挑了下眉。对于她的身子,他再熟悉不过了,要挑起她的欲望,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将她横抱起放在床上,他以手指揉捻着粉红挺立的乳尖,惹得她再一次轻喘不休。温热的大掌终于覆上白玉般的酥胸,完完全全的抚玩珍爱,她意识迷乱,只能任他摆布。

「说补偿是修饰文辞,事实上,妳还挺享受的,不是吗?」他轻佻地讽笑。

夜雪一僵,敏感地察觉到他的羞辱。

「难道不是?」他加重揉捏的力道。「欢迎否认。」

他是存心的!夜雪抿紧了唇,努力压抑着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想保有最后的自尊。

好倔!不愧是他所认识的俞夜雪。

他存心和她卯上了,邪肆的手往下滑,有了前一回的经验,她意识到他将有的举动,双腿立刻并拢,她不能让他用狎妓的态度对待她!

展牧云不以为意,仍是强势扳开了她的腿,以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将手指探入她诱人的女性幽谷,轻旋逗弄了起来。

「别告诉我,妳不喜欢。」她不由自主的反应,已充分将答案昭示,可,他并不会因为这样便满意的放过她。

「不说话,嗯?」他撇撇唇,倏地狂猛抽刺了起来。

只要想起另一个男人也曾对她做过同样的事,她也曾经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展现这一面,为别人而狂为别人而媚,一股狂燃的妒火烧疼了骨髓,几乎将他吞噬!

今日,她会站在这里,听凭他摆布,为的不正是姜骥远?他没忘记当时她是如何的全心维护美骥远,这是要有多深的爱恋,才有如此的牺牲奉献啊!

他也想自我安慰的告诉自己,夜雪留下的原因之一,或许还包括了仍旧对他余情未了,他们仍是有希望……可,这说词有多愚蠢,他自己也知道,任何一名女子,在经历了他这般残酷冷绝的对待后,谁还会傻得甘心留下呢?

夜雪怕是一刻也不想多待,渴望回姜骥远身边,可又偏偏走不得吧?

所以他恨!

满腔的怨,只能藉由这种方式宣泄,看她为他而迷乱煎熬的小脸,方能取得平衡。

「不……」她低哑地迸出话来。

「我是不是说过,别言不由衷?」他更深、更激烈地加快在她体内的韵律。

「啊——」她终于不受控制地喊了出来。

「如何呢?」他很有耐性地又问。

「求……你……」她再也无法忍受,难堪而挣扎地吐出话来。

「求我什么?」他一步也不放过,硬要逼得她将最羞颜的话道出。

「我……我……」不,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妳要我,是吗?」他倾下身,似有若无的贴着她的唇诱哄她,这巧妙的挑逗,又令她一阵颤悸。

「我……要你……」她咬牙道,终究还是将最让她无地自容的话说了出口。

谁知他却微微退开身,残忍地回道:「凭什么我就该满足妳?」她要,他就给,那她将他展牧云当成了什么?

「你——」她羞愤得恨不能一死了之!

盯视她悲绝的小脸,他终究还是没能绝情到底。

微一挺身,他瞬间进入了她,在她诧异地抽气声中苦涩一笑。

当他没志气吧!他活该栽在她手中。

好不甘心啊!至少,让他索求点什么……

他以磨人的方式,轻缓的移动,却不肯深入,欲求得不到宣泄,反而把欲火撩得更烈、更无法自持。

他也不比她好到哪里,但他咬紧牙关。比起被践踏得面目全非的尊严与骄傲,这不算什么。

「牧云……」她饱受煎熬地低吟出声。

他在折磨她,她知道,他存心想用这种方式,让她看清自己像极荡妇的一面。

「说啊,凭什么我该满足妳呢?给我一个好理由。」他陪她耗,要苦大家一起苦,这才公平,没理由、永远让他扮演那个悲哀的角色。

「我……啊……」他微微退开,等着她的答复。

「说啊!」他再往更深层之处探入些许,又抽离。「嗯?」

夜雪被激得意识迷乱,不由得冲口道:「我……爱你……」

展牧云狂震了下。「妳说什么?」他真的听到了那三个字吗?

「我爱你……一直都爱……」她直觉地道出埋藏心底的深情。

他变了脸色,扯出一抹极悲讽的笑。「说谎!」他惩罚的刺入她体内,惹得她狂叫一声。

「不……我没有……」她无力地喘息。「为何不肯相信我?」

他也想信,可她的背叛是铁铮铮的事实,而她又提不出解释。

「爱我?」他悲哀地反问。「爱哪一个我。从前的、如今的、或者说,妳只爱这一刻的我、只爱能给妳欢愉的我?」

夜雪闭上眼,再也无力反驳。他不相信她的爱,将她曲解若此……她还有何话说?

她的无语……是默认了?

「好一句美丽的谎言啊!就冲着妳这句话,我怎能不有所回报呢?」他猛然挺身,深深地埋入她令人发狂的柔软之中,不再迟疑地热烈冲刺了起来。

夜雪惊抽了口气,及时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吟叫出声,她不想再让展牧云认为她放荡。

然,展牧云没让她如愿,以更狂猛的戮刺,逼得她无从压抑。「再忍下去就很假了。」他嘲弄道,一手挤弄着白玉般的酥胸,带给她另一波的战栗激情。

「啊——」她终究还是无法抑制,娇喊出声。

无声的笑容中,全是哀戚。「这才是妳要的,是吧?」爱?多么不具说服力的说词!

狂欢至极,瞬间的迷炫,幻化成无数璀璨火花,同时不带感情的话语,淡淡从他唇边逸出——「女人果然个个淫荡!」

***

处理完最后一件事,在程杰领命而去后,展牧云推开窗,深吸了口新鲜空气,伸展略微僵硬的身子。

近来庄里的事务颇为繁忙,他已有数天没见着夜雪,就连如风这个懂事的孩子也知晓他忙碌,没来干扰他,就算来了,也只是静静待在一旁看着他,没发出半点声响,只有在得闲后的空档,会来到他身边,拉拉他的手,纯稚地说声:「叔叔抱抱。」

偶尔抱抱她,包容他的存在,已是展牧云的极限了,他无法再做更多,也许,对这孩子是不公平,然而,上天对他又何尝公平过?

每个人总有一些属于自己的悲哀,如果他不是那么深、那么狂的爱着夜雪,也许他能对如风做的会更多,但偏偏情已痴绝,如风的存在太让他椎心。

他没这么好的度量,真的没有!

沉沉地叹了口气,眼力极种佳的他,不经意望见不远处经过楼台下的婢女,手中正端着一碗不知名的汁液,那方向——好象是要端往云苑。

不及细想,他已快步下楼,拦住了婢女。

「这什么?」他确定是药,因为他已经闻到浓浓的苦涩味道了。

望雪山庄人口简单,除了他之外,就剩雪妍、如风,以及夜雪。这便是他关注的原因,难道如风又病了吗?

不想给予过多的关注,但脱轨的关怀仍是情难由己,唉!

出乎意料,婢女给了他不同的答案。「是俞姑娘的药,她总是不照时吃,有一餐没一餐的,病了好些天了。」

什么?!为何没人告诉他?!

一如十多年来的每一回,只要得知她病着了,忧心如焚之情怎么掩都掩不住。

他也知道这样很傻,然而关怀了这么多年,怎能说绝就绝呢?当他欠她的吧!

「给我。」他接过药,快步往卧云轩走去。

这女人呀!都已是当娘的人了,还改不掉这个讨厌喝药的糟糕习惯,非得要人哄,否则便能赖则赖,他已经可以肯定如风拒绝喝药的习惯是向谁学来的了,哪天她要是求助无门,只能怪她「自作孽」,她难道不晓得身教重于言教的道理吗?

咦,搞不好这是遗传?

苦笑着摇摇头,推开没上闩的房门,床上过分苍白的容颜映入眼帘,他眉头深深锁了起来。

怎么搞的?姜骥远没好好照顾她吗?怎么她的身子比起三年半前,一点长进都没有,生了病仍是一副面无血色的样子?

心,隐隐抽疼。

甫张口,本想唤醒她,可见她沉睡,又不忍心。

看了手中浓稠的药汁,心念一动,抑不下狂涌的情潮,他含了口汤药,俯下身印上她的唇。

近四年了吧?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他用他的方式,去挽回当时几近凋零的生命,多少甜蜜、多少悲凄,一一辗过心头。

重温旧梦的滋味,竟是这般酸楚——激荡的情悸,深深扣住了他每一分思维,他闭上眼,让心去沉沦,这一刻,他愿做回过往的风无痕,那个为她生、为她死、为她笑、为她泪的风无痕——他多希望两人之间,不曾有过那三年半的空白,那么也许夜雪不会爱上姜骥远,他仍是她唯一的挚爱。

多自欺的想法呵!一颗想飞离的心,又如何守得住?

汁液一点一滴流入她口中。隐去了哀戚,他睁开眼,对上她清灵的眸子。

当年的她,没有意识,不会响应,但现在的她是清醒的,不会坐视他的伤怀。

当他想起身时,她伸手搂紧了他,密密的让唇相贴,主动的、缠绵的吻他。

展牧云一震,旋即热烈的攫住柔软芳唇,让交缠的唇舌,舞动一生难分的缱绻情醉。

「很想我?」激情稍歇,他依着她的唇,随口戏谑了句,谁知娇容竟泛起了红云。

她真的想他?!

展牧云掩饰微愕的情绪,坐直身子,将碗递给她。「起来,把它喝下。」

夜雪悄悄抬眼看了他一下,不敢有半句异议,带着「悲壮」的神情,一口口的喝下它,愈喝愈皱眉,一张睑苦得像刚遭遇什么惨绝人寰的事件。

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乖乖就范,不敢讨价还价,从以前就是这样,一提到吃药,没人奈何得了她,只有他。

瞧瞧,这哪像个生过孩子的女人。她和当年的娃儿根本没两样!

一股好温馨的感觉包围住心房。他好怀念从前的日子,一无所有,但至少有她,便足够他一生无憾;而现在,他拥有大多、太多,可代价却是失去了她……

甩甩头,他接过她唱完药的空碗随手一摆,几乎是习惯性的拈了颗糖往她嘴里送。「可以不摆如丧考妣的脸了吗?」

口中滑动的甜意,让夜雪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这个……」

若在从前,她一点也不意外,他会随身携带甜品,为的是她这个药坛子,可现在……有必要吗?

「妳儿子留在我这里的,借花献佛。」那小鬼就是这样,凡是只要被他定义为「好」的东西,全都往他这里送,小小人儿的心意他是很感动啦,可是一个大男人,学个孩子吃些有的没的,不被人笑死了!

「如风……没惹你心烦吧?」她带着忧心,小声探问。

「你还是多担心自己一点吧!才多久没看到你的人,你就拿这副鬼样子给我看?」他气闷地道。

他这是在——关心她吗?

「你……还会在乎?」声音轻轻地,有丝难察的哀怨。

展牧云一僵,变了脸色。「别试图用这种幼稚肤浅的把戏试探我!妳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是怕倒尽胃口!」过于绝情的话语,为的是维护脆弱的自尊,可不知情的她,心已被刺伤,鲜血淋漓。

「我懂自已唯一的利用价值是什么。」她黯然心伤地垂下眼帘。

该死,心又疼了!「妳知道就好!」

不知是气她还是恼自己,展牧云一把抓过她,唇覆了上去,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夜雪一时反应不过来。

「有感情的宣泄,是情欲,而无感情的,充其量只能称之为兽欲。对妳,我永远只有兽欲!」不带情绪起伏的说完,他挑下床幔,降下身子。

芙蓉帐暖,一室春宵。

热烈情缠中,心底某一处,悄悄写上失落,那是她的怅然。

狂爱翻腾中,灵魂某一处,默默写上幽戚,那是他的迷惘。

***

有展牧云盯着她,夜雪一口药都没办法去少喝,因此病情想不好转,然而展牧云愁蹙的眉宇仍是化不开。

夜雪打小就是月来一小病,年来一大病的,这荏弱的身子,真是让人忧心啊!

「庄主?」程杰见他拧着眉状似凝思,早神游太虚去了,那还听到他在讲什么。

「嗯?」展牧云拉回思绪,也不管话题接得突不突兀。「前几日,北方雪山顶不是寻得一株千年雪参?」

程杰一时摸不着头绪。「是的。」

「不论花多少代价,得到它。」展牧云眼都没眨。

「呃?」庄主几时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了,甚至不惜一掷千金?

虽说千年雪参之珍贵难得,非笔墨所能形容,能使习武之人内力倍增,功力突进,而体弱之人则能补身养神,可庄主向来不将凡尘俗物看在眼里的,怎么这会儿……

蓦地,一抹了然的神情浮上脸庞。

「夜雪姑娘的病情好多了吧?」

展牧云不大自然地别开脸。「再用那双贼眼看人,我保证会将它挖下来喂狗。」

程杰一听,很快地收回视线,不敢再造次。庄主向来言出必行,他可不打算以身试法,因卖弄了点小聪明,而让自个儿的眼珠子成了狗仔的腹中飧。



第九章

展牧云几乎是夜夜留宿卧云轩,这一点,全庄内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至于庄主是将这名女子当成玩物,抑或有几许真感情?那便见仁见智,说法过于众说纷纭,没个准儿,真相只有庄主本人才知道了。

过午,展牧云抽了个空,踏入卧云轩。

他听婢女说,夜雪中午只吃了几口饭。

这个任性的小女人,她几时才会长大?没人时时盯着她,她就不会照料自己了吗?真怀疑没有他在旁守护的这三年半,她是怎么过的,姜骥远能取代他到什么程度?

感受到莫名的视线凝注,夜雪回过身去,倚在门边的展牧云这才移步走向她。

她近来清瘦了许多,几许的憔悴、几许的苍白占据了丽容,只剩一双水亮的星眸依旧清灵。

展牧云默默凝视她,愈看眉宇愈见深蹙。

娇弱如她,是禁不起他过度索求的,可他不曾顾虑深想,只要一碰到她,他便情难自禁地想占有她,看她为他疯狂。只有那时的她,会强烈的需要他、对他有感觉,就算只是欲望也好,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还拥有她——虽然短暂。

不自觉中,他心怜地抚上她柔弱的娇颜。

夜雪无声一叹,认命的轻解罗衣。

每一回,他会碰她,永远只代表一种涵义,除此之外,他不会多看她一眼。

展牧云因她的举动而怔愕住。

看来,他在她心中的形象,除了兽性之外,就再没有其它。

「这么迫不及待?」他嘲弄道,顺手拉回她半褪的衣裳。「妳恐怕得失望了,我今天不会碰妳。」

夜雪闭了闭眼,早已学会不被他残忍的言词刺伤。

梦,到了尽头,总该清醒,她早就该面对他已不是从前那个风无痕的事实,她的无痕,有颗孤傲沧桑的心,但肯让她收容;而如今的展牧云,有颗冰冷结霜的心,她曾经试图融化,换来的却是尖锐冰冷的刺伤,自己只有给弄得遍体鳞伤的结果。

她已看清,展牧云不再渴望她给的爱,那么她就将这份他所唾弃的感情小心收藏起来,不去烦扰他。

「为什么不用餐?」他想起促使他前来的原因。

「我有。」她心虚的补充。「只是吃了少一点。」

展牧云瞪了她一眼,二话不说,拉了她就走。

他若没当场监视,她是不会乖乖让食物入腹的。

「欸,等等——」展牧云突如其来的拉扯,令她瞬时一阵头晕目眩,步伐虚浮地踉跄了下,展牧云立即反应敏捷地扶住她,一待站定,强烈的反胃感由腹部窜上,她迅速推开他,抓起痰盂难受地狂呕不止。

展牧云沉着脸,一双英挺的剑眉都快打成了结。

「到底怎么回事?」他扶着情况稍稍好转、漱了口后,无力往他身上偎的夜雪。

好不容易红润些的面容,这一折腾,把仅有的血色全都给逼退了,雪白如纸的容颜,看沈了展牧云的心。

「没……没事。」她虚弱地摇摇头。挣扎了好半晌,仍是隐忍不住,抬起纤纤素手抚平他紧锁的眉心。

展牧云阴郁地抓下她的小手。「都吐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他记得她从前生病也曾有过这样的情形,会对汤药产生排拒,继而食欲不振,让他备为伤神……可她这几天明明好多了呀,怎么还会如此?该不如病出什么问题来了吧?

思及此,他将她扶回床上,交代道:「我去请大夫。」

「等等——」夜雪及时拉住他一截衣袖。「我不碍事,真的没必要……」

「你再多说一个字试看看!」他凶狠地瞪着她。

她都几岁了?还改不掉因为怕吃药,所以逃避看大夫的性子!

「把手放开!」

夜雪心知赖不掉,只好认命的松手。

以前的风无痕会好脾气的哄她,现在的展牧云可别妄想他会有多好的耐性。

***

没多久,展牧云请来大夫,看完诊后,展牧云有意更加了解夜雪的身体状况,便留下夜雪,移步到外头与大夫详谈。

半个时辰后,他再度回到房内。

夜雪看了他复杂如晦的神情,垂下眼帘,低幽道:「你都知道了?」

展牧云倏地抬眼盯住她。「妳早就发现了?」

这女人什么意思?有了身孕却不告诉他?!她该不会忘了,她怀的是他的孩子吧!

「八九不离十。我怀过如风,对这情况并不陌生。」她早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了,尤其她和展牧云并未刻意防孕,两人的亲密情事又这般频密,会有身孕并不值得太讶异。

「为何瞒我?」展牧云的不满开始堆积。

「我……怕你不要他……」她忧惶不安研究他的表情。他——好象不大开心。

这样的回答令展牧云有着淡淡的讶异。「你想生下他?」她会愿意为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孕育子嗣?!

他为何这么问?!夜雪惊疑地瞪大眼看他。「难道你真的不想要他?!」

展牧云不悦地皱眉。这女人对他未免太没信心了,她是把他看成了什么?他就算再无情,也不至于扼杀一条由他所给的生命,她居然把他想得这么不堪!

然而,夜雪却误解了他皱眉的意思,惊惧地跌退了一步。

她就怕会有这样的情形,所以才阻止他去请大夫。

她真的不打算这么早让他知道的,本来她以为可以多瞒一些时候,到时,他就算不想要,一切也已成定局,可现在……他会逼她把胎儿打掉吗?她又该怎么办?

她早该想到的,他连如风都不想要了,何况是个根本还称不上「生命」的胎儿。

她下意识护住小腹。「不要……牧云,你让我生下他好不好?我会好好管教他,绝对不给你惹一丁点麻烦,真的,你相信我……」她乱了心绪,急忙抓着他的手保证,慌得泪都掉了下来。

展牧云内心五味杂陈,见她如此护卫她的孩子,莫名的情潮激流撼动了他。

夜雪见他沉默不语,更加急切地道:「我从没向你要求过什么,但求你就听我这么一次,我要这个孩子,你成全我好不好?我什么都不在乎,你承认他也好,不爱他也罢,我可以当他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我自己可以爱他,你要是真的不想要他,可以当他不存在,我不会奢求什么的……」

这女人说的是什么鬼话?他真有这么冷血?

「什么叫他是妳一个人的孩子?什么又叫妳可以自己爱他?妳当一个孩子像小猫、小狗这么好养吗?拜托妳思想别永远这么天真好不好?」他忍不住要泼她冷水,瞧她说得多轻松啊,好似一副有他、没他完全无所谓,根本不需要他的样子,他听了就是不舒服。

「我不管天不天真,反正我就是要他,你休想说服我放弃。」

谁说服她放弃了?他只是……唉,真是风马牛不相及。

正想郑重声明自己的意念时,敲门声中断了他的想法。「进来。」

一名婢女端着不知名的汤汁进门,夜雪一看,整个脸都白了!

「不,不!你不可以——」

展牧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遣退了婢女,他端过碗走向她;夜雪面无血色惧骇地向后退。「不要过来……你别靠近我……」

「喝下!」没错,他是在生气。她的不信任,让他一句都不想解释。

「不,不喝,死都不喝!」她紧捂住唇,直往后退,不让他接近。

「喝、掉!」他一字字吐出。「要再让我说第三次,后果自理。」

「不要、不要、不要……」她激动地直喊,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栽倒——展牧云三两步走向她,铁臂一勾,便将她挽进了怀中。

惊魂甫定之余,他忍不住要叹息。「就凭妳这样也想保住孩子?」

夜雪闻言,反手抱住他的腰,仰首声泪俱下的泣喊。「求求你,让找生下他!他也是你的孩子呀!既然给了他生命,你又何忍剥夺吧?」

展牧云被哭软了心肠,只得让步,主动澄清道:「我从头到尾都没说不要孩子。」

「真的?」娇容犹挂泪痕,她带着惊喜又怕受伤害的脆弱神情看着他。他坚定地点头。「把它喝下吧。」

夜雪一听,心弦又紧绷了起来。「你说我可以留下孩子的。」

他真的觉得很无力!耐着性子,他再度解释。「这不是打胎药,只是补身用的。」他说得轻描淡写,没让她知晓,这一小碗汤汁是以千金为代价、外加多少人的千里奔波所换来。

「骗人!」母性的本能,让她像个小刺猬,对周遭的一切全草木皆兵了起来。

展牧云沉下脸。

他是真的恼了!

「很好!妳连我的人格都怀疑,在妳心中,我展牧云已经成了一个不择手段、冷面心残、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残害的人了,是吗?俞夜雪!我告诉妳,如果我真的不要这个孩子,我至少有一百种以上的方法可以毁掉他,用不着妳像防贼似的防着我!这碗中,单单纯纯只是补身的药汤,凭妳现在的身体,还能保住胎儿多久?要想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就乖乖喝掉它,我不想看到一尸两命的惨剧。当然,妳也可以选择质疑我,爱喝不喝随便妳。」他忿忿然将碗塞进她手中。「拿去,想倒就倒掉,妳看我这辈子还会不会原谅妳!」

他僵直着身子背向她,再也不多看她一眼。

一掷千金所换来的一切化为云烟,他并不觉得可惜,痛心的是被践踏的一片心意,如果她觉得他已经不值得她信任,他何必再为自己辩解什么,但,恨她就绝对不是言语上的嘲讽恫吓而已了!

见他这般狂怒,她便知道她错了。

她心慌意乱地绕到他面前,急道:「牧云,你别生气,我喝、我马上喝掉!」

她喝得又快又急,差点被呛着,然后匆匆把碗递给他看。

「我很听话,全喝完了。」碗里真的一滴都没留下。

这就是为什么人人拿她没辙,而展牧云却能让她乖乖喝下每一碗药的原因,因为她永远无法坐视他不开心的样子。

凝视她渴切的小脸,展牧云实在气不上来,神色微缓。

抬起的手,轻轻拭去娇容上的泪痕。夜雪贪恋的感受他难得的柔情,低道:「对不起——」她这般曲解他,他必定受了伤害。

展牧云不语,往后移的手,牢牢将她拥抱。

在得知她怀了他的骨肉那一刻,他最想做的,就是这件事。

他表面上可以装做毫不在意,但不争气的心,却真真实实的满溢着狂喜,他言语上也许掩饰得很好,却无法对自己否认,他,与她一样的珍爱这未成形的小生命!

他想爱她,好想、好想!

移动的手,宽了她的衣。

「你……你说今天不会碰我的……」察觉他的意图,她有些呆愣。

「我的优点中,不包括守信这一项。」

「那——那你小心点——」小手本能地抵住他胸膛,想等他的承诺。她没忘记他那回的不良纪录,以前,她什么都可以忍,但现在不同了,她怕会伤着胎儿。

「妳话太多了。」他拉开她的手,压下她赤裸的身躯,与她火热交缠。

夜雪本来还想说什么,但一张口,便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动作之轻柔,像是怕伤着了她……她感动地露出微笑。

温热的大掌,悄悄滑向她平坦的小腹。这儿,孕育着他的孩子,一个与他骨血相连的孩子…

往下探索的灼热指尖,挑起了她的娇喘,彼此同样热烈的激情无法再等待,他挺身占领她柔软的幽穴,灵巧地移动起来,每一回的盈满与充实,皆让彼此的欢愉不可自持的高扬,她忍不住娇吟出声——展牧云闭上眼,低喘着,体内迸射狂燃的火花,教他迷乱失控,低抑的呼唤不自觉出了口。「雪儿——」

夜雪瞪大眼,以为她听错了。「再……再喊一次……」

一个呼唤而已,有必要这么大反应吗?

「雪儿。」他如她所愿的喊道。

夜雪又惊又喜,激动地紧抱住他。

她等这句呼唤,等了好久、好久了,以前,他怎么也不肯喊她,在孕育如风的那一夜也不曾,她以为,这辈子她都盼不到这一句揉合了爱与怜的呼唤,没想到,如今他却轻易地让它出了口。

相贴的脸颊有湿热的感觉,他知道她哭了。

为什么呢?就因为他的一句「雪儿」吗?她曾经连他都不要了,怎会在乎他的一句呼唤?

不愿深想,他吻住她的唇,以更销魂的律动响应她的热情。

狂欢的激情火花在一瞬间迸射,他在最深层的冲刺后,给了她铭心镂骨的深刻缠绵,同时释放了所有——包括他浓挚的爱。

***

秋风徐徐吹拂,泛起几许凉意。

展牧云站在楼台上迎风而立,一旁,有着随侍在侧、忠心守护的程杰。

深吸了口气,缓缓舒展的眉头,已不再凝聚阴郁,唇畔扬起淡淡的笑。

自从得知自己已为人父后,他的心境开阔了许多,也许是夜雪腹中的胎儿,勾动他源源难抑的父爱,看待如风时,他不再吝于付出,总是不自觉地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就连如风想习武一事,他也允了他,亲自授之。

其实,他一直都想疼如风、想爱如风,那么,他还压抑什么?

有了这个小生命,一切都会简单许多,过往恩怨,再去拘泥也无意义,他要的只是她的一颗心而已,也许,这个由他们共同去爱的孩子,能够再一次燃起往昔的浓情,他真的这么期盼。

至于贺雪妍,他恐怕必须食言了,他无法爱她,也无法娶她,从一开始他想要的,就只有一个夜雪而已。

他轻敛着眼凝思。看来,该找个时间和她谈谈了,他和夜雪之间的情爱纠葛,想必她早了然于心,所以温婉的她,才会默默地包容这些日子以来,他和夜雪的一切,也正因为这样,他才对雪妍更感歉疚。

负了她,他感愧于心,他愿意给予任何补偿,只除了婚姻、情感,因为他今生是再无法爱上夜雪以外的女人了。

庄主似乎心情不错?程杰打量着他,暗自斟酌着该不该在这时提起此事。

「庄主——」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吞吞吐吐,不怕让人见笑?」早就看出程杰的犹豫不决,他只是不说破而已。

他只觉得奇怪,程杰一向很有魄力,并非优柔寡断的人,是何事这么难以启齿?

「属下是想问……庄主有意迎娶夜雪姑娘?」

厉眸一挑,寒气逼人的望向他。「怎么,你有意见?」别告诉他,程杰还对夜雪有什么遐想!

庄主的醋劲好可怕呀!

有些慌,又有些想笑。陷入情网的男人,还真是没什么理智可言,就连沉稳内敛的庄主也不例外。他还记得那天庄主怒气冲冲的和夜雪姑娘离去,之后再见到他,第一句话便是阴沉的警告。

「离俞夜雪远一点,否则我保证你的下场会比姜骥远更惨!」

哇,多可怕呀!

如果说,一个冷沉孤绝的男人,会为了一名女人暴跳如雷,激狂到六亲不认,若说他对这名女子无分毫爱意,谁信?

现下,他要不解释清楚,恐怕会被庄主那道比寒冰还锐利的眸光给冻毙。

「庄主,您误会了,属下只是在想,关于如风小少爷的事……该不该说?」

展牧云眉一挑。「如风什么事?」

小家伙闯了什么祸吗?不至于吧?他懂事得让人心怜。

「庄主难道不认为——小少爷与庄主极为相似?」

所有的表情全然敛去,有如雷殛般,电光石火的劈入脑海,程杰话中的语意,让他如木石般杵了住。

「属下之所以敢大胆断言,庄主与夜雪姑娘早是旧识、并且曾经……呃,「关系密切」,原因便在此,小少爷是不容否认的铁证。」是庄主说讲话不能拖泥带水的,他已经试着说得婉转了,庄主若承受不住,那可不是他的错。

展牧云茫茫然然,一时回不了知觉。「她……她亲口承认的?」

「她没否认。」也就是默认的意思。

「该死的你!这么重要的事,居然到现在才告诉我?!」一回神,迎面便是惊天动地的狂吼。他想拔了程杰的舌!该说的不说,留他舌头干么?

「属下想说,但庄主有给任何人说的机会吗?若非今日庄主能坦然接受小少爷,属下至今也不会说,因为那毫无意义。」

见鬼的毫无意义!天晓得他承受着多深的煎熬,想爱又不敢爱,苦了他的儿子……

是啊!他的儿子!

强烈的悸动抓住了他所有的知觉,冲击而震撼着他的灵魂,脑海里、心里全让这一个事实填得满满:如风是他的儿子,身上留着他的血液、承袭他的傲骨……

他几乎无法承受这样的震撼,一飞身,狂奔出了阁楼。

不消一会儿,带给他撼动的小小身子迎面奔跑而来,直撞上他。

「怎么了,如风?跑这么急。」展牧云本能地稳住他的身子。

「小少爷,您别跑呀——」身后,追着气喘吁吁的婢女。

「怎么回事?」在玩猫捉耗子?

他看了看婢女,又看了看直往他身后躲的小小人儿。

如风好象很排斥这名婢女靠近他?

「庄主。」婢女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天凉了,小少爷要来找您,奴婢请他披件衣裳再过来,可小少爷怎么也不肯。」

「如风!」展牧云不苟同的喊了声,不明白他突来的任性所为何故。

「不要嘛。」如风好委屈地扁着嘴。「我不喜欢那一件——」

展牧云蹲下身正想问明缘由,婢女的突然靠近,令他没由地打了个喷嚏。他皱起眉,看向婢女手中的衣袍——是羊毛制品!

原来如风也对羊毛敏感!

「小少爷,听话,把衣裳穿——」

「走开!」

「拿走!」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如风边打喷嚏,边往展牧云怀里缩。

婢女被吼得吓退了好几步。

展牧云神情复杂地望住如风。小如风和他一样都对羊毛敏感,是遗传吧?

他情难自已地伸手抚触眼前的小小俊容。

小家伙将他的好相貌遗传了七分,这张眉清目秀的小脸,多酷似儿时的他呀,而他日日相对,竟分毫未觉!

展牧云呀展牧云,你真是让浓烈的恨火给蒙蔽了双眼,变得眼瞎心盲,从不曾好好睁开眼来看清一切,只知疯狂的报复,让恨意给吞噬了所有的感觉……

回想着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深深的懊悔将心绞得死紧。他究竟是怎么对待他的儿子?一遍又一遍,残忍的伤他幼小的心灵,绝了情的不去理会他的忧伤……

思及此,他牢牢的将如风拥在怀中。

他深知自己愧待如风,但有个女人恐怕得先好好向他解释个清楚!

俞夜雪!她什么意思?他真不敢相信,她会这么对待他,居然狠得下心不告诉他实情,任他错待了他的儿子……到底残忍的是他还是她?这笔帐有得算了!

「叔叔?」如风仰起头,看着他阴暗不定的神色。

一声叔叔,椎痛了他的心。

如风不该这么唤他,不该的……

该死的俞夜雪!怀了他的孩子还敢嫁别人,弄得他们父子相识难相认,她难道就这么爱姜骥远,非嫁不可吗?就连他的孩子都阻止不了她,背叛得如此决绝?!

好极了,这回他要是会轻易原谅她,他就不叫展牧云!

老天爷怕是嫌他怒气不够旺,偏挑此时火上加油——一名仆人前来通报,说是有客来访。

「谁?」

「他说名唤姜骥远。」

「是爹——」如风惊喜地叫唤。

展牧云一脸阴沉。挥手遣返仆人,他低声道:「如风,到书房去等着,叔叔和你爹谈完话,再让你去见他。」

再怎么愤怒,他都不忍再伤如风的心,他想见他的「爹」,他不会因为一己之私,便阻绝如风的冀求。

「好。」如风展露笑颜。

见着如风开心而灿烂的笑容,他知道他做对了,虽然这让他满怀酸楚。



第十章

移步大厅前,展牧云让人前去传唤夜雪一声。

人家前来见「爱妻」,总不能没点成人之美,是不?他森然冷笑。

倚在门边,看着姜骥远的坐立难安,他终于决定出声。「姜大公子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不过才几个月没见而已,有必要这么迫不及待吗?

隐于笑容之后的是刺骨的寒意。

「雪儿还好吗?」姜骥远不想跟他兜圈子,一开口便道明来意。

「姜公子此言差矣。」他满不在乎地应道。「你当俞夜雪还是你的妻室吗?

问得这么堂而皇之!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呢?她已是我的人了,两位请桥归桥、路归路,井水别犯到河水这儿来。」

姜骥远难抑浮躁,问道:「你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

他就怕会是如此,所以时时放心不下雪儿。

本以为展牧云曾热烈的爱过雪儿,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去努力,也许还有机会挽回些什么,可是依展牧云如今的态度看来,怕是不乐观。

雪儿这傻丫头,就是太死心眼,受了再大的苦也只会往腹里吞,什么也不说。

「玩物。」展牧云答得俐落。「要不,姜公子以为女人除了暖床外,还有什么功用?」

可恶!这混帐居然拿雪儿当妓女一般狎玩。「展牧云,你太过分了!」

他的气忿难平,看在展牧云眼里,只更加深了他的妒恨。

「想打抱不平吗?你该不会都到了这个地步,还在为她心疼吧?我说姜公子该清醒了,像这种女人,是怎生低贱,你还认不清吗?是不是要我告诉妳,她在我怀中的放浪模样,你才会死心?人尽可夫都不足以形容她的淫荡,这残花败柳一般的女子,你还要吗?」

「展牧云,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不许污辱雪儿!」姜骥远忍无可忍地吼了出来。

光听这几句,他便可以想象夜雪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展牧云的心是铁打的吗?他怎能这么糟蹋一个待他如此情深意重的女子?!他怎很得下心?!

心如刀割是吗?展牧云盯视他的神清,冷冷地一扯唇角。

当他得知夜雪下嫁姜骥远时,就是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同样的苦,也该换人来尝尝才公平,是吧?

「污辱?呵,也许她很乐意我这么待她!否则,你当我们的孩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他刻意说得轻佻。

孩子?姜骥远直觉的反应是——「你说如风?雪儿都告诉你了?」

「你也知道?我以为那个无耻的女人会瞒天过海、张冠李戴,让你当三年多的冤大头。」本以为他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迎娶夜雪,没想到他居然什么都知道。

这姜骥远可真爱惨了她,不是吗?

「你才无耻!早知你如此薄情寡义,实在不值得雪儿为你——」

「骥远!」平平静静的叫唤声在门边响起,阻止了他的话,厅内的两个男人同时转首望去。

「雪……雪儿,妳几时来的?」她该不会全听到了吧?

天哪!任谁听到这般残酷寡绝的话,都会难过不已,何况雪儿这么爱展牧云,他无法想象,她将会有多么的伤心欲绝!

展牧云看向她时,神色有几许复杂,但仍坚持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能让我们私下谈谈吗?」夜雪望向展牧云,征求他的同意。

「请便。反正还没娶妳,要勾搭男人尽管去,又不是不晓得妳不甘寂寞的性子,我很有成人之美的,只要记得找个隐密点的地方,给我留点面子就行了……」

「该死的家伙!」姜骥远再也忍不住,一拳挥了过去。

「骥远——」谁都没料到温文有礼的姜骥远会有此举,夜雪惊呼了声,想上前阻止;而展牧云一时疏于防范,慌乱中本能的住后退,闪了过去,步履踉跄中,尚未来得及回神应对,第二拳已来势汹汹的迎面而来,闪避不及之际,一道翩然而至的纤影,意外地代他受下这力道十足的重拳——「雪儿!」同样的惊呼声,由两张不同的口中传出。

视线一片昏暗,她步伐虚浮的往后跌,正欲张口说些什么,袭上的黑暗,已先夺去了她所有的知觉。

「雪儿!」展牧云反应迅速的接住了她虚软的身躯,寒戾的眼射向呆住了的姜骥远。「雪儿若有个万一,我要你拿命来抵!」

说完,他迅速抱起她,冲了出去。

***

一番虚惊后,大夫替夜雪安了胎,有惊无险的保住了夜雪及腹中方及三个月大的胎儿。

卧云轩的偏厅内,展牧云、姜骥远默然无语。

好一会儿姜骥远盯视他,若有所思地开口。「你明明还爱着雪儿,为何要把话说得冷绝?」

他若真已无情,方才就不会有这么深刻的惊痛之情,焦虑之中的真情流露是最真实、最难作假的,他可以肯定,展牧云非常在乎雪儿,不论他承不承认。

展牧云不自在地别开睑。「你错了,我和她之间不管曾存在什么,那都已然过去。如今的我,只有恨!」闭了闭眼,愁蹙的眉宇化不开,当他再度开口时,声音中满是挣扎。「只是我不懂,她明明已不在乎我,为何要代我挨那一拳?而且是当着你的面……」

「她……不在乎你?!」姜骥远差点被口水呛到,以为他听错了。「你说的是什么鬼话?!从头到尾,绝情绝义伤害人的都是你,雪儿若是不在乎你,就不会无悔无怨的承受你加诸在她身上的羞辱了!她等了你三年、盼了你三年,日日以泪洗面,望眼欲穿,忍受长久的相思煎熬,甚至为你生下了小如风,而在她做尽了一切后,你还说她不在乎你……展牧云,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等……你说,她等我?!」展牧云张口结舌。「你少给我拍桌叫喝,把话说清楚!」展牧云并未发觉,自己早已屏住气息,心弦绷得死紧,等待着他期盼的答案。

「你不知道?雪儿没告诉你?」姜骥远傻眼了。

「你再多一句废话,我就把雪儿那一拳连本带利的还你!」

「说就说,我还怕你啊!」姜骥远不甘示弱,以更大的音量吼道。「房里头那个姓俞,名夜雪的苦命女子,为了你,受尽苦难,流尽血泪,痴痴等了你三年半,只为了盼你一个怜惜的拥抱,结果你是怎么对待她的?我真替雪儿不值!」

「当年你就这样一走了之,你晓不晓得雪儿陷入多难堪的局面?雪儿失踪一晚的事,早就闹得全府上下人尽皆知,隔日清晨,你们又全无避讳的相伴而回,人家会怎么想;你当天就离去,当然不会晓得别人传得多难听,由府里传到府外,雪儿处于这样的流言中伤,却又发现自己怀了身孕,试问你,她能怎么办?人人尽说她寡廉鲜耻,低俗败德,她能让她的儿子生下来,日日被人指着鼻子,说他是不知羞耻的父母苟合偷情下的产品吗?」

「我不否认,我是爱她,但我会娶她,完完全全是基于一份怜惜,怜她的孤立无援,怜她不畏风霜的坚韧……为了对你的这份感情,多少苦、多少泪,她全往腹里吞,从不言悔,我看了又怎能不感动?当我向她求亲时,她一口就拒绝了,她说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她就不能对不起你!是后来我们一群人轮着劝她,要她为孩子着想,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还是未知数,孩子是无辜的,总不能让他陪她承受这些。」

「最后,她同意了。成亲以来,我和她一直分房而眠,连亲吻都没有,更休提同床共枕了,最多只有在思念你思念得熬不住时,会脆弱的在我怀中寻求苦撑下去的力量,如此而已!她一直矢志不移的等着你,不论是她的身还是心,一直都只属于你!」

「雪儿天生的体质娇弱,想必你比我还清楚,这样的她根本就不适合生育,成亲之后,我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在数字大夫的建议下,我也屡屡劝她放弃孩子,可她在数度几欲小产的边缘,总哀哀泣求着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孩子,你知道她怎么说吗?她哭得柔肠寸断,告诉我。「无痕爱他,无痕会很爱、很爱我们的孩子,我一定要保住他,不然无痕会遗憾、会伤心、会难过……」她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你,就因为你随口的一句话,她怀如风怀得好辛苦,差点连命都没了!你摸着良心自问,这辈子能有几个为了你,连死都不怕的女人?!」

展牧云倒抽了口气,捂住心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夜雪没负他,她一直都没负他……

天哪,他对她做了什么?她为他吃尽了苦、受尽了罪,而他回报她的又是什么?!

这一刻,他真恨不得能一死谢罪!

他好懊海为什么要这么冲动,为什么不静下心来听她解释?她甚至曾含泪告诉他,她爱他,而他却没信她,还以最残忍的方式羞辱她、曲解她……

如风、如风……是啊,光是这个名字,不就已道尽一切了吗?她心中若无他,又岂会生下他们的儿子,愿儿子有如她心目中的风无痕……所有未尽的深情及相思,早就全然地寄予这个名字,他日日喊着,竟全无所觉!

「雪儿——」他揪心地狂喊出声,跌跌撞撞地冲入房内。

他欠她好多、好多,今生再难还尽……

***

轻抚占据娇容的大片红肿,他心痛地闭上眼。

他错得好离谱,明知夜雪不是朝秦暮楚的水性杨花女子,却仅凭事情的表象便定了她的罪,狠心伤害她。

他究竟在干什么呢?这名女子曾是他用尽全部生命在呵疼的呀!从小,他就不容许任何人动她一根寒毛,舍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伤怀,而如今他却亲自伤了她,还伤得比任何人都重……

回想重逢以来的点点滴滴,此刻,他只剩一腔万死莫赎的愧疚,尤其是不久前在大厅,他字字无情、不留余地的污辱……雪儿会原谅他吗?他该死到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了,又如何开口要求她的原谅?

他好怕这一回,她会真的心灰意冷,绝然求去,他甚至没有颜面开口留她!

似有若无的嘤咛声传入耳畔,他急忙唤道:「雪儿!」

静止的眼睫轻轻眨动,迎视他迫切的面容,她一时无言以对,幽然垂下眼帘。

她——怨他吗?

是啊,怎能不怨呢?他错待了她,她是该对他怨之、恨之。

展牧云退开床边一步,如她所愿的拉开距离,迟疑了好久,轻缓地开口。「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包括妳为我所做的牺牲。」

「你——」夜雪抬眼看他,见他一脸无风无雨的平静,她暗自心伤。

她还想指望什么?展牧云的不为所动不是早预料到的吗?

「妳……我是说,谢谢妳替我生了如风。」他言不及义地说道,怎么也没勇气去探问话题的重心,他好不安,担忧她会给他无法承受的结论。

对她,他就只剩这么一句话?!夜雪觉得好悲哀。

「就算不为你,我也会生下如风。」夜雪黯然低语。她不要他的感激,从头到尾,她要的只有他的爱,然而他却再也给不起了——「是吗?」他戚然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如今就连这点小小的依恋,她都想抹去,再也不肯承认曾经的痴狂爱恋吗?

突来的沉默,静得让人难受。

夜雪无法适应这死寂的氛围,开口问:「骥远呢?」

心头敏感的一阵刺痛。「妳——」

她想走,想随姜骥远离开?!她当真已对他寒了心,万念俱灰了吗?

以往,他能挟报复的名义,强留住她,可现在呢?在他如此对待她之后,他连开口求她留下的资格都没有。

「牧云,你知道我欠骥远很多,对他,我真的……」怕他再误解她和姜骥远,她急着想解释,对姜骥远她真的只有感激与亏欠,没有别的。

「别再说了,我懂。」展牧云沉沉地打断。

这些日子以来,除了伤透她的心之外,他什么也没给她,姜骥远是好过他太多,至少他是全心呵怜夜雪,不曾让她流泪,比起总是让她受苦的自己,夜雪会因感激而选择了待她情深意重的姜骥远,并不值得太意外。

能怨谁呢?本来他有机会牢牢握住幸福的,是他太盲目,才会演变成今日的局面。

别开头,他咬牙道:「姜骥远在外头,如风陪着他。没见妳醒来,他不放心离去。」

他欠她的已经够多了,如果离开他能让她活得更自在些,他只能尊重她,今日的一切全是他一手造成,罪该万死的是他,有苦有痛都只能由自己尝。

死握住拳,强忍着想将她搂在怀中的冲动,一步一断肠地看着她走离他的视线,每一个步伐,全是踩在他支离破碎的心坎上,直到她的身影消逝在眼界,他难忍哀绝,一拳狠狠往墙面上捶,任点点血痕滑落,陷入痛断肝肠、神魂俱碎的绝望之中,再也感受不到其它——

「雪儿、雪儿、雪儿……」他椎心地喃喃唤着,跌坐地面,将脸埋进掌中。

他的世界已在这一刻摧毁,失去夜雪,他不晓得人生还有什么值得坚持,失去光采的灵魂,麻麻木木,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他的生命是为爱她而存在,即使在误解她最深的那段日子中,他仍是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爱她,所以他才会以恨意来包里受了伤的心,掩饰不曾稍减的深情,而今呢?他还能靠什么活下去?她的人、她的心,都已离他好遥远——熟悉的淡雅幽香飘进鼻骨,在此刻这令人爱恋的气味,只会带给他更深的痛罢了,这间房中,还留有她的余香、充满她的形影,还有他们多次缠绵欢爱的记忆……

香气更形清晰,柔软的温香由身后环抱住他,他浑身一僵,震愕地抬起头,回首望去——真实的人儿就在眼前,她未舍他而去!

「痛不痛?」他血痕斑斑的手吸引住她的目光,她心疼万般地执起,又轻又怜的吻去血丝。

他心思根本不在那微不足道的伤上头,这只手就算废了他也不在乎!

「妳没和姜骥远走?!」他紧瞅住她,好怕只是空欢喜一场。

走?她只是去打个招呼,向骥远道个谢而已呀!难道他希望她走?

她慌了。「你不要我了吗?」

不要她?!他是怕求之而不可得呀!

「我要!谁说我不要!这辈子,我就只想要妳!」他激动地吶喊出声,紧紧拥她入怀。「别走,别离开我,我舍不得放开妳……雪儿,我真的好爱妳!」

「你……」夜雪拚命想由他怀中仰起头,小脸又惊又疑,深怕这只是她过于渴望下所产生的幻觉。

「你……可不可以……」她迟疑着不敢说出口。

「好、好!我答应妳,只要是妳的要求,我说什么都会办到!」 的一切早就是她的,就算她要的是他的命,他都会双手奉上。

「再……再说一遍……可以吗?」

展牧云微愕,领悟她的意思后,一颗心疼得难以言喻。

一个这么渺小的冀求,她却用令人怜惜不已的酸楚渴盼在问,他究竟是怎么待她的?让她连这一点温情都不敢期望?!

见他眉心深蹙,似在强忍什么,表情好沉郁,她急急忙忙道:「不……不行就算了,没关系的……」

「傻雪儿,妳让我好心痛!」他再也隐忍不住,拥紧了她一遍遍倾诉。「我爱妳、我爱妳,今生就只爱妳,妳难道还不懂我这颗为妳燃烧了一辈子的心吗?」

「你从不曾对我说过这些话……」她泪眼迷蒙,幽幽望他。

「是我的错,让我补偿,我以性命起誓,从今而后,绝不再让妳为我掉一滴泪,我会用有生之年的每一天来爱妳,只求妳别放弃我,别对我绝望……」

「谈什么绝不绝望呢?我早就认定这辈子是你的人了,除非你不要我,否则到死我都会留在你身边。」

「傻雪儿!」他何其有幸,有她这般情痴以待!

他轻拭去她颊上的泪痕,张臂将她抱起,放回床上,自己也随之在她身畔躺下。「妳身子还很虚,休息一下,我就在妳身边陪着妳,一步都不走。」

夜雪环在他腰上的手仍是未曾松缓,盈盈水眸定定瞅住他。

「睡呀,怎么净看着我?」他柔声轻哄。

她摇摇头。「我不敢睡,我怕一闭上眼,醒来时却发现这只是一场梦,我会心碎而死的。」

三言两语,又让他心头泛起疼意。

他捧住她的脸,柔情万般的印上红唇,幽然缠绵的吻她。「这样,足够给妳承诺,证实它的真实性了吗?」

她搂住他的脖子,不肯放。「你……可不可以……爱我?」

凝视她羞红的娇容,他忧心道:「不好吧?,妳身子撑得住吗?」他愿意给予实质的承诺安定她忧惶的心,可却担心会伤着她和孩子。

「我可以的。」她立刻保证。

他没再多言,再一次吻住她的唇,将衣衫褪落。

绵绵密密的吻,珍爱万千的落在娇颜上,眉、眼、鼻、唇……俯视这张爱了一辈子的容颜,他满足的露出微笑。她是他的,不论身或心,一直都是。

「你笑了……」是真心的笑容,不带苍凉,不再忧郁。她抬起柔荑,纤白的十指在他脸庞滑动,以最深的柔情涤去沧桑……往下滑的手,随着他颈间的细炼,握住垂晃的观音坠子。「真的是为了拿它来提醒自己,时时恨我?」

「混帐话,听过就算了。」他拉回玉坠,贴在心口。「若真恨妳,早将它摔个粉碎了,岂容它近身?」

「你的转变是因为姜骥远的话吗?」她本以为真相如何,对他无关紧要的。

往下啄吻的他停了下,抬首问:「为何不告诉我实情,任我误解妳这么久?」

「我……嫁给骥远是事实,的确配不上你了……总不能……让人说你要了个残花败柳……啊……」酥胸上愈来愈销魂的吮触,令她不由得低吟出声。

「相识近十六年,妳认为我是个会在乎别人观感的人?」

狂傲如他,不会。

「可是……」

「我不管妳嫁过几个人,自始至终,我所要求的,只是妳的真心。」他一手滑至她发热的甜美禁地,灵巧地寻找核心拨弄着。「嫁给我,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妳是我的。」

「可是……」她娇喘着,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爱欲冲击已令她浑身虚软。

他是不是故意的?特别挑在这种时刻提起此事。

「这是早晚的事,难道妳忍心让我们的小宝贝无名无分吗?」

「那雪妍姑娘……」

「我说过,宁负天下人,也绝不负妳。」

她这样会不会大自私?会不会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雪妍姑娘的痛苦上?「这样会不会……啊!」未完的话被打断,她惊呼出声,因为他已出其不意的冲入她体内,引爆的激情,让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妳……话太多,欠教训。」他轻喘着,深深冲刺,将话逼出。

再也不说了。她悄悄叹息,全心全意地响应他,身心注定为他臣服。

***

和贺雪妍谈开来后,她的反应是出其的平静,因为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展牧云、夜雪,以及如风之间的关系,她心知肚明,所以无怨无恨。

展牧云并不欠她什么,当初她只是想有个爱他的机会,填补他受伤的心,而如今,却无必要了,夜雪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得到这个男人,从头到尾她都只是个局外人,连争宠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她向他道出了实情,那一夜他简直醉死了,根本没碰她。

明了两人之间始终清白后,展牧云松了好大一口气,微笑的告诉夜雪。「我们始终是彼此的唯一,记得我的诺言吗?我未曾负妳。」

夜雪好感动,拥抱他久久难以成言。

再来,便只剩一个问题了——如风。

将如风召来房中,她看了看静默不语、耐心等候着的展牧云,深吸了口气,蹲低身子说道:「如风,告诉娘,喜不喜欢叔叔?」

「喜欢啊!」如风连考虑都没有,用力点头。

「那好。如果娘告诉如风,叔叔是如风的爹!如风能接受吗?」

「叔叔——是爹?」如风偏着头看向展牧云,露出欣喜的微笑。「叔叔决定收如风为义子了吗?」他等好久了呢!

「不是义子,是真正的儿子。叔叔才是如风亲生的爹。」

如风微张的嘴,小脑袋好困惑,怎么也想不明白。

「让我来。」展牧云向儿子伸出手,如风很自然地偎向他怀抱。「叔叔从前没有善待如风,如风会怪我吗?」

如风很快地摇头。

「那么,如风愿意喊叔叔一声爹吗?」如风年纪还小,只要让他理解这一点就够了,他现在只想感受为人父的骄傲及喜悦。  如风眨了眨眼,然后勾住他的颈子,娇软稚嫩地喊了声。「爹——」

「如风!」他缩紧双臂,动容地闭上眼。

夜雪注视着这一幕,脸庞漾着一层动人的温柔光采。

「可是还是好奇怪哦!」如风仰起头。「为什么如风会有两个爹呢?」

「对呀,为什么如风会有两个爹呢?」展牧云眼含戏谑,调侃地望向夜雪。

夜雪一窒,无言以对。

讨厌啦,他明知道的,还这样捉弄她!

一时呕不过,她由他怀中拉回如风,赌气地道:「走,如风,我们找「另一个爹」去!」

走没两步,展牧云便眼明手快地由身后环抱住她,在她耳畔轻吐气息。「敢拿姜骥远气我!说,妳该当何罪?」大掌隔着衣衫,覆上她柔软的酥胸,轻缓地揉捏——夜雪倒抽了口气,他手掌十足的挑逗,令她浑身一阵酥麻,又开始意识不清,娇软无力了起来。「你……别……这样……」天哪,他太大胆了吧?如风在这儿呀!

「别怎样?」随着唇畔的轻启,似有若无的吻触她发热的耳垂。

噢,天!她撑不下去了。「如……如风,先……出去,爹和……娘有事要……「谈」……」

「娘生病了吗?」如风不解地仰首看着「黏」在一起的父母,娘的声音怪怪的耶,不太有力,他生病时也会那样。

展牧云沉沉地笑出声来。「娘的「病」爹会「医」,如风只要记得出去时把门开好就行了。」

「噢。」如风似懂非懂的点头,乖乖的把门带上。

「好了,敢刺激我,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他挑开衣扣,任云衫飘然而落,灼热的手探索着娇躯,一边贴着她的面颊,在她耳畔低喃。「别「坐享其成」,女人!」

夜雪懂他的意思,抑住羞怯,伸出小手替他宽衣解带。

他顺手挑下床帏,倾身覆上她。

「如风可以有两个爹,但,妳却只会有一个丈夫,这辈子只能是我,记住了没有!」他惩罚性地啃吮为他而绽的蓓蕾,坚持听到她的允诺。「说呀!」

「现在……还不是……」他又还没娶她。她有志气的反驳,不想每次都屈服在他的「小人招数」中。

「不是吗?展夫人?」他加重吮吻的力道,撩人的辗转吮当。

「啊……」一波波的激情热潮几乎将她淹没。「不是……」她死不妥协。

真倔!不愧是那个他深爱的女孩。

他不以为意的轻笑,修长的手指探进湿热紧窒的幽穴中,深深刺入——「如何呢?」

「你……啊……」她娇喘不休,有力而勾情的挑弄,教她意乱情迷,早已让激情吞噬。

「说爱我。」不是疑问,而是直接要求。

「你……早知道的……」

他抽回手,挺身深入她。「我要听妳说。」频密的戳刺,将狂欢的火花愈烧愈烈。

「我……是的,我爱你,今生只……爱你……」娇吟般的声浪,吐出令他心神震动的言词,他再也抑止不了自己,任爱火欲焰熊熊焚烧,更为热切地占有她,给了她铭心难忘的刻骨情缠。

「牧……云……」她情难自己的娇喊出声。

「我还是……喜欢听妳唤……我无痕。」这个名字,代表他们之间浓情相许。

他粗喘着,又补充道:「那是我人生中最值得与藏的时光。」

「无痕……」她如他所愿的唤出声。

「是的,我是无痕,妳一个人的无痕。」与其当个名扬四海的展牧云,他反倒宁可当个没没无闻、只有她一个人会记得、会惦念在乎的风无痕。

「当……当年……紫馨公主……」她一直想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看似高傲且对他极为痴迷的紫馨公主,怎会轻易放手?

「别在这时逼问口供!」难道是他不够卖力?她这小脑袋瓜还能思考?

于是他更加深沉热烈的与她交缠,俯下身含住她头动的香乳,销魂的舔吮——「啊——」她无法自制的吟叫出声。「我……还……还是要……知道……」

她就不晓得什么叫死心是吧?愈来愈拿她没办法了。

既然降服不了她,他也很愿赌服输。「想知道是吧?好,我会说,但……那是等一下的事。」不晓得是不是每个女人在做爱做的事时,都会一反常态,变得多话起来?还是只有他的宝贝女人会?真是败给她了!

「我……抗议!专心点,别……一心二用,那太……污辱我了……」什么嘛一点也不尊重他的「付出」!

他惩罚性地狂刺娇躯,以更紧密的节奏,让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两性交融的轻喘低吟,伴随着激狂若焰的缠绵,将欢愉推至顶峰,他深深埋入她体内,划下了完美的句点。

沉沉吐了口气,他顺手拥她入怀,一手往下滑,平贴在她已微微突起的小腹上。「还好吧?有没有伤着妳?」她总是能让他失控,完全把持不住自己。

夜雪摇摇头,气息微微紊乱,嫣容犹有欢爱过后的娇媚红潮,美得诱人。「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你还没告诉我……」

「小雪儿,妳真难缠。」他好笑地道。

「无痕!」

「好、好、好。」他倾向前轻吻了她一下,依着她的唇将话送入她口中。「我告诉紫馨公主。「我的心、我的灵魂,全给了一个女孩,她生、我生,她死、我亡。这样的男人,妳还要吗?」」

于是,自视甚高的紫馨公主,再如何爱他都很难屈就自己只能得到一个没有灵魂,空有躯壳的丈夫,她也明白,就算她能忍受,他也不会妥协,万不得已时,他会不惜一死。

「无痕……」她动容了。原来,他从很早、很早以前,她还没发现时,就已爱她爱得这般痴绝——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掩住了她的唇。「别觉得有愧于我,妳早就给了我最好的报偿,也是我这辈子唯一想要的。」

她!他要的,只是她;以生命去坚持的,也是她;生生世世追寻的,更是她!

「我一定会一生一世,永永远远的爱着无痕。」她坚定的承诺。

「我相信。」他微微笑了,将他的深情印上她的唇,一倾源源不绝的爱恋。

风风雨雨过后,他们仍旧依着最初的宿命,彼此相守,在缠绵一世,共同走过漫漫岁月后,他会在生命尽头的那一天告诉她:她,是他今生最不悔的抉择!

然后,相约来世。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