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1-10

楼雨晴: 晨恋


第1章

阳光,是顽皮的精灵,
活跃在树梢上,
而我,是俏丽的天使,
跃入你怀中,
你呀,却像一阵永远不属于我的微风,
吹进我心底,
情苗,情此生根。

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机车前座的骑士,正加足了马力往前冲,在后座女孩宛如麻雀般聒噪的叨念下,时速表上的指针!正式破百!

「快啦,快啦,死青蛙!要是害我被我爸妈剥皮,你就给老娘走着瞧!」银铃般清脆的女青,转瞬间融入狂啸而过的风中。

「小晨,你安分点!」机车骑士一面留意前方路况,一面扯开嗓门吼着身后不安分的女孩。

实在不是他要说她,真的是打从娘胎出来,还不曾见过手劲这么大的女人,史磬华担心在将她送到家门前,他的骨头会先被她给捶散掉。

「你还敢说!明知道我今天不能出门,你还硬要把我挖出来和圣中的人决一死战,这下好了,他们是全挂了,接下来呢?我也快挂了!」女孩仍喋喋不休地说着,意说愈不平,忍不住又朝他肩头捶了一记。

乍听这番话,不知情的人大概会以为,她刚去赴个什么腥风血雨的帮派械斗吧?实则非也!想她骆曦晨再怎么样也是妙龄一十八的青春少女,虽然亲爱的妈咪老说她「了然啦」、「捡角啦」之类的负面评语,但她还是很有理想、很有抱负、很有满腔热血的,才不会真的「了然一兼」捡角一的去混帮派呢!

她、她、她……只是去打个篮球而已啦!

都怪这只死青蛙,说圣和中学那些人的嘴脸有多嚣张之类的话,听得她一口鸟气咽不下,就二话不说的随他赴约去了,哪还记得老妈的交代早不知被拋到阿尔卑斯山的哪个角落冬眠去了。

直到痛宰那些块头一个个至少比她大上一倍的家伙,并且送上一句「肉脚兼绣花枕头」的评语出气后,她才「熊熊」想到要将老妈的耳提面命由阿尔卑斯山挖出来重见天日。

思及此,她不禁又是一阵催促。「快啦!以你这龟速,太阳下山了你还在慢慢爬。」

龟──龟速?开玩笑,都迈入一百大关了耶,她大小姐要到哪儿找时速一百公里的马龟?

「小晨,安全重要。」再快下去,他们恐怕会由赶路变成赶投胎。

唉──

听人说,每叹一次气,会减少六分钟的寿命,如果此言无误的话,从他认识她至今所叹的气加起来,他大概活不过二十岁。

「安全?」骆曦晨嗤之以鼻。「我就是为了保住远景无限美好的小命,才会快马加鞭的赶回去!」

「小晨,你少夸张了,我们哪来的马?」经过骆曦晨多年来的摧残……哦,不,是蹂躏……呃,好象也不对,应该说磨练!对,就是磨练!

然后呢?噢,没错,在这小魔女的「磨练」之下,如今史磬华在乘风奔驰之余,还能获空与她杠上两句。

骆曦晨没什么表情地拍了拍座下「铁马」。「喏,这不就是了,虽然不快,但我知道它尽力了,是它的主人太过逊脚。」

史磬华不甘示弱,又问:「那鞭呢?在哪儿?」

「我是没有啦,但你嘛──」她面不改色,靠在他肩上的小脸有意无意地往他胯下瞟了一眼。「唉,「鞭短莫及」。」

此话一出,他车头一偏,差点连人带车的撞到安全岛去!

他莫名地红了脸。「骆──曦──晨!」

在他高喊之前,早有先见之明的她,已先摀着耳朵拉开距离。

啧,嗓门大了不起啊!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立刻踹你下车!」瞧瞧,这是女孩家该说的话吗?一点女性矜持都不懂,最不可原谅的是,她严重伤害了他的男性自尊!

骆曦晨不以为然地微微嘴。「好啦,好啦,你快把我送回家。」

男人就这死德行,见不得人家说实话!

史磬华闷闷地咕哝了声,不再与她争辩。

唉──

第N度叹气。

当他年少无知,误交损友吧!

真的是「年少无知」哦!初识骆小魔女!是在他三岁稚龄之时,够幼齿了吧?所以说,他年少无知!识人不清,误将匪类当天使,是可以被原谅的。

没想到!一晃眼十五年都过了,而他惨淡的岁月,从那一天开始,便不曾停止过。

没办法,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打小被欺压到大,他是习惯,也早认命了。

经过一番「快马加鞭」后,史磬华总算将骆曦晨给送到家,而没在半路被她气死!

停车地点,不是门口,而是骆家后院的围墙外。

一熄火,骆曦晨旋即俐落地跳下车,取下头上的安全帽递还给他,甩甩束在脑后的俏丽马尾,洒潇的摆摆手,一副江湖儿女的气势。「龙泽虎穴我独闯,千山万里不必相送,若大难不死,则后会有期!」

一听此番宣言,史磬华不由得失笑出声。这小晨大概是武侠小说看太多,走火入魔了。

「你还笑!」骆曦晨不满地瞪着他。若她有小说中侠女的功力,会立刻站下一片树叶,使招让敌人见血封喉,问题是她没有,只好劳驾自个儿的玉手,一下又一下的往他胸膛戳。

「你给本姑娘听好!这回我可是为了替你出气,将面子和里子连带的讨了回来,你要是够朋友,记得要来替我上香,顺便默哀三分钟!」

唔──

史磬华摀着胸,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用很哀怨的眼神看着她。「骆妈妈有这么恐怖吗?」

「那是因为你不是她的女儿,没机会见识她河东狮吼的盛况奇景。」看了看表,她惊叫一声。「唉呀,尽了光顾着和你哈啦,都忘了时间了。」

玉手一挥,像赶苍蝇似地道「你快走了啦,我也要进去了。」

话才说完,下一刻,她翻身一跃,身手俐落的一举攀上了围墙。

「小晨,明天我来接妳上学。」

「再说啦!如果我还有命活到那时的话。」

「你小心点,当心栽下去。」虽然看她爬墙已成习惯,但是见她那副散漫轻忽的模样,他有时仍会捏上一把冷汗。

「我说青蛙兄,你真是愈来愈像婆娘了,考不考虑去变性?我认识一位专攻变性手术的权威医生,技术不错,可以打八折──」

话都还没说完,史磬华已懒得理会她的疯言疯语,油门一催,狂啸而去,留下一地的烟尘。

骆曦晨闷闷低笑。「真是的,每次都要激他才肯闪人,又不是十八相送,老是难舍又难分,乱恶心一把的……」

一面喃喃自语,一面侧过身子打算一跃而下!没想到一时大意,右脚不小心勾着横出围墙的树枝,整个人失去平衡,就这样栽了下去──

妈呀!

她悲惨的闭上眼,很有先见之明的尖叫一声,为即将而来的疼痛做预备。

死青蛙,烂青蛙!这家伙上辈子一定是乌鸦投胎的,才会生得一张乌鸦嘴!

「上帝呀,耶稣呀,圣母玛利亚,玉皇大帝,太子爷公……在这节骨眼,只要能解救我,什么神都好,要中西和璧我也不反对!想我骆曦晨,虽然爱玩了点、爱混了点,再加上顽皮了点儿,以及有一点点爱整人的劣根性,可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啊!对,我承认,小时候偷过老妈的口红当蜡笔,嘴馋等不及开饭会偷吃几口菜,然后再赖给隔壁养的小黄狗,还有几次抢了张妈妈家女儿的棒棒糖来吃……我知道错了,从今之后,一定洗新革面,痛改前非!呜呜呜……我可怜的小屁屁,可怜的细皮嫩肉,可怜的……」

拉拉杂杂讲了一长串,听得底下的人先是错愕、不解,然后原本张口结舌的诧异,逐渐被兴味盎然的趣意所取代。

老天!这女孩哪来的?好可爱!

「原来你有这么多的丰功伟业啊?」

乍然响起的戏谑男音,吓了她好大一跳,她这才后知后觉地留意到──咦?不会痛耶!

半疑惑地睁开眼──

哇!眼前几时多了个旷世绝伦的大帅哥呀?看得她口水……呃,不是!看得她两眼都发直了。

「嗨,帅哥,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先是一愣,而后,她那垂涎的表情,逗得他发笑。

「你不觉得,你该先盘问我的来历吗?」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眼前的女孩,应该是这个家的小主人之一,曦媛口中的可爱小妹曦晨。

「唉呀,那个不重要啦!」她急巴巴地道。「有空介绍你父母给我认识好不好?」

这下,他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我……我们……没到那个地步吧?」

天哪!她千万别告诉他,她对他一「撞」钟情了!

他只不过是很不小心的听到院子里的谈话声,便很不小心的前来察看,然后很不小心的看到往下跌的她,再很不小心的有了英雄救美的使命感,并且很不小心的接住了她,最后,全无心理准备的他,因她的冲力而抓不住重心,就这样很不小心的陪她跌了个跤,很无辜的当了她的肉垫。

而她……该不会要学电视连续剧,来个什么老套的以身相许吧?

就算是,她好歹也应观众要求,有点含羞带怯的闺秀样嘛!哪有人大剌刺的就要求见人家的父母?

骆曦晨眨了眨水灿灵动的星眸。「哪个地步?我只是想请教一下你的父母,是什么秘方纔能生出像你这般秀色可餐的人间尤物,将来我也要效法,生个轰动武林、惊动万教的绝世大帅哥来玩玩。」

他?秀色可餐?人间尤物?还轰动武林,惊动万教?这、这、这……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骆曦晨偏着头研究他的表情。「你不会这么小器吧?正所谓人不独帅其帅,不独酷其酷,你应该要发挥人帅己帅,人酷己酷的精神,一同美化市容,促进世界大同……」

这……这就太扯了哦!世界大同和他帅不帅,她儿子帅不帅有关系吗?再让她说下去,搞不好连国歌都朗朗上口了。

他啼笑皆非地。「没什么秘方,这是家族的优良基因,怎么,你要帮我将它发扬光大,促进世界大同吗?」

他的本意是想逗弄她,看她脸红,只可惜,他料错了!

「和你爸吗?我目前没有当你小妈的打算,不过呢,你要是肯先喊声娘来听听,若觉得顺耳的话,本姑娘就考虑、考虑。」

我的天!这伶牙俐齿的小妮子真是有趣极了!

「当我小妈?你想得美哦!」他弓起食指,朝她头上敲了一记。「乳臭未干的娃儿,口气倒是不小。」

「我说兄台!你说这话就太不可爱了。」她不以为忤,反手搭上他的肩。「这交朋友嘛,最重要的是知心,谈年龄就伤感情了。瞧,您老虽已年纪一把,我这芳龄一十八的妙龄少女,也没嫌弃你行将就木呀!」

「我?」他瞪大了眼。瞧瞧这是什么话?他才二十一岁耶,居然被说成了……唉,他好想哭哦!

「麻烦解释一下,什么叫行将就木。」他皮笑肉不笑地瞅着她。

「你不懂啊?」她的表情瞬间换成了怜悯。原来他的国文造诣不好呀?也不早讲,真是的!

她很快的降低水准,以最「平易近人」的口吻,以很同情的模样对他说:「基本上呢,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形容一个人老到即将驾鹤西归,供人追思……」

「我还永远不朽,万古留芳咧!」他受不了地回了句。

「原来你懂啊?」闪闪发亮的大眼望住他,一脸的崇拜。

「虽然这很难笑,但我还是感谢你的黑色幽默。」他轻轻哼道。

「咦?你这个人有容乃大,很能开得起玩笑耶,不错,不错!你这孩子有前途!」骆曦晨啧啧有声地拍拍他的肩,只差没赏他一根棒棒糖。

「多谢夸奖!」他要笑不笑地回道。「敢问姑娘,你打算在我这有前途的孩子身上坐多久?」

经他这一提,她才惊叫一声,如梦初醒般的跳了起来,本以为她终于想到要害羞了,岂料她出口的话竟是──「谢谢你的大腿,我坐得很舒服,虽然我万分乐意再多坐一会儿的,但是如果让老妈发现我又偷溜出来,下一个驾鹤西归,供人追思的人恐怕会是我,所以──」

见她这无头苍蝇的慌张样,他不解地问了句:「怎么回事?」

「还不是我大姊的男朋友,早不来,晚不来,就选今天来!所以我家那个等着看女婿的丈母娘,便千交代,万交代,要我安安分分的等着招待客人。真是奇怪,谈恋爱的是大姊又不是我,我才没兴趣和爱迪生的发明物划上等号呢!这姓左名少羿的家伙最好祈祷我别因此而让老妈活活脱下一层皮,从此放在故宫供人瞻仰,否则,他要想娶我大姊的话……哼哼!等到死吧!我非整得他求爷爷告奶奶,叫哥哥娶弟弟不可!」

「有……有这么严重吗?」他听得苦笑连连,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当然有。」走了两步,她又回过头来。「对了,我觉得你这个人不错,所以,你这朋友我交定了!是哥儿们的话,千万别说你今天见过我。」

没等他响应,转眼之间,她已一溜烟的闪进屋内,就着窗口翻进房中,全部动作一气呵成,看得他又是一阵瞠目结舌。

好……好俐落的身手!

须臾,他低笑出声。

骆曦晨是吗?第一个把他当哥儿们的女孩,他记住她了,而且是印象深刻!

他想,他们应该算是很有缘份吧?

也许,今后他将多个值得他疼爱的小妹妹。

耶!安全抵达本垒!

骆曦晨得意地一弹指,差点欢呼出声。

就说嘛,她骆曦晨运气一向不坏,哪像衰到种瓠仔生菜瓜,种旺来生西瓜,种芭乐生菜花的倒霉人类?

还来不及沾沾自喜,敲门声便不疾不徐的传入耳中。

「小晨,你在不在?」

她下巴差点掉了下来。「呃,我……我在!」

同一时间,她手忙脚乱、慌慌张张的翻出家居服,换下脏兮兮的T恤、牛仔裤,随手往床底下塞,然后才匆匆前去开门。

「妈,什么事?」她努力挤出最自然的表情问着。

「咦?你没偷溜出去陪磬华厮混呀?」骆母显得好意外,还敲了两下自个儿的脑袋瓜,想证实是不是在作梦。

骆曦晨心虚地呵呵傻笑。「没有哇,我在看书。您说要我乖乖待在家里嘛,我是个懂事听话的乖女儿,当然不会违逆娘亲大人的懿旨喽!」

骆母很认真地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她,确定眼前的女孩的的确确是她十月怀胎的女儿,不是其它不肖人士所冒充之后,她担心地皱着眉伸手探上女儿的额头,一边不解地喃喃自语:「怪了,也没发烧呀──」

什么反应呀?真令人泄气!

「妈!你这是什么话嘛,人家一向都是个懂事听话的乖女儿呀!」骆曦晨撒娇的偎了过去,搂着母亲的肩大发娇嗔。

「得了吧!你骆小晨什么德行,我还会不清楚吗?要真信了你的话,那才是蠢到连我都无法原谅我自己。」

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给面子,想来还真丢脸。

骆曦晨噘着小嘴。「虽然你是我最亲爱的娘亲,但你女儿我,仍要正式提出严正的抗议!什么叫士可杀,不可辱,你到底懂不懂?」

骆母嗤之以鼻地干笑两声。「是吗?那你是要志气,还是要今晚的菠萝虾球、红烧狮子头?」

「老妈!你粉恶质哦!怎么可以因为小小的食物,就将你女儿藐视得这么彻底?用斜眼看我就算了,还用鼻孔跟我说话,这实在太……」正气凛然的口气一顿,她可怜兮兮地屈服。「不过,我还是决定要菠萝虾球和美味的红烧狮子头。」

瞧,就说吧!骆母一副「早知道了」的表情。「你不是很会掰吗?再说呀!」

「别这样啦,老妈,你一定不希望人家说你虐待儿童吧?人家正在发育耶,你不可以」

「发育?」这一声嘲弄更不客气了。「小姐,你早就发育过头了好吗?」

「哪有?」骆曦晨拉拉宽松的上衣,挺起胸。「你自己看啦,青蛙都笑我发育不良,刚纔还有人说我乳臭未干,关于这一点,老妈,你要负全责!」

「伯母──」天外一道男音加入两人当中。

骆曦晨想也不想,立刻回道:「我们母女正在讨论很感伤的话题,闲人回避。」

的确。骆母朝女儿胸前瞟了一眼,真是令她直想掬把伤心泪。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

视线越过女儿,她有些尴尬地朝左少羿笑了笑。「这丫头平日口没遮拦惯了。」

「我明白。」左少羿微微勾起唇角。

「小晨,向左大哥打声招呼。」

左大哥?不就是大姊的男朋友?

骆曦晨好奇地转头──

当下,笑容僵在嘴角,她傻了眼!

他、他、他……不会吧?

那个在院子里为了接住她,差点被压死,并且被她取笑成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最后还让她要求保密的家伙……就是左少羿?大姊的男朋友?!

「你……你是……左……左……」被外星人偷去的舌头,硬是绕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左少羿。」他心知肚明,不慌不忙地微笑着代她完成未吐出的话。「请多多指教。」

事实上,她已经「指教」过了。

天哪!让她「ㄕ!」了吧!

骆曦晨在心底哀嚎连连,糗得恨不能当场当起土拨鼠,好挖个超大地洞来躲个千年万年。

完了,惨了,糗毙了!她刚纔在言语上一直戏弄他,他会不会借机报仇啊?他要是当场拆穿她,那……呜呜呜,她已经看到那一桌美食远远向她挥手道别的景象了……

「怎么了?你们认识吗?」骆母来回看着两人,多少瞧出了些许端倪。

这下,骆曦晨更是欲哭无泪,连头都?不起来了。

「没有哇,我们怎么会认识。」左少羿谈笑自若地响应。「我只是经常听小媛提起,说她有个很甜美可人的小妹,感觉上并分陌生。」

他……没揭穿她?还替她掩饰?

骆曦晨愣愣地仰首看他。

「发什么呆,还不喊人。」骆母见女儿一脸痴呆样,于是轻声催促。

「呃……左……左大哥。」真是糗到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啊!

「嗯。往后我又多了个可以疼爱的小妹,我想,我们一定能相处愉快。」他状似不经意,极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头,不着痕迹地替她将发丝上的一片树叶取下,揉进掌内。

「呵……呵呵!」除了傻笑,骆曦晨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她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般,深深觉得自己白痴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第2章

本以为,最丢脸的时刻莫过于乍见之初,之后根本算不了什么。

然而,她错了!错到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去了!

「我们家小晨呀,就是太野了,欠缺管束。」这是骆父的感叹。

「是啊,连我都很意外,她今天居然乖到足不出户耶,老公,你说,她是哪根神经搭错线了?」骆母将之当成家族奇闻,兴奋地与丈夫分享。

「真的假的?老婆,你别拐我,我宁可你告诉我,李白是目不识丁的大文盲,秦始皇是心地仁慈的大好人,也不敢相信我们家小晨是听话的乖宝宝。」

瞧瞧,这是为人父亲该说的话吗?这老爸真是太可耻、太令人唾弃了!

骆曦晨在心底暗暗咒骂,闷闷地埋着头吃饭。

偏偏,好死不死,就是让老爸给料得奇准无比,她今天的确没这么乖,对于父母的极度不信任,她是哑巴吃黄莲,屁都不敢放一个。

尤其在接触到左少羿要笑不笑的神情后。

左少羿抿紧了唇,忍着不笑出声。

「伯父,她今天是真的当了个「安分守己」的好孩子,这是不争的事实哦!」他特别强调了「安分守己」四个字,还有意无意地瞄了骆曦晨一眼。

「所以我才欣慰得想哭。」骆父这话,摆明了是取笑成份多过赞美。

拜托,真正想哭的人是她好不好?

死老爸!臭老爸!

骆曦晨在心底大逆不道地将父亲从头到尾给骂了个翻天。

无意间迎视到左少羿那闪动着戏谑意味的眸光,她当下羞愧地直想往桌子底下钻。

「唉,我们家小晨,要是有小媛的一半,那就好了。」想他们家大女儿曦媛自小就温柔、懂事,成绩又好,哪像小晨,一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不知将来谁敢要这野丫头哦!

「爸,你怎么这么说!小晨也有小晨的好呀,她纯真,活泼,自然,大方,不造作,这些都是难能可贵的特质。」一向手足情深的骆曦媛,忍不住代妹妹说上几句。

呜呜呜……大姊,我真是爱死你了!

还来不及表达感动,骆父冷不防地又冒上一句:「问题是,哪个瞎了眼兼想不开的男人肯要她?」

瞎……瞎了眼?还想不开?

这这就粉给他过份了哦!

骆曦晨真是打落门牙和血吞,小脸愈垂愈低,拚命扒饭,整个人几乎埋到碗里去。

「咦?小晨,你今天很反常哦,老爸说了这么多句,你居然没反应?」要在以前,早一来一往,热闹滚滚,盛况空前的扛上了。

反正他就是存心闹她,非逼女儿「现出原形」不可。

「父亲大人训示,女儿受益无穷。」骆曦晨没什么表情地回了句。

「咳、咳咳!」骆父差点儿将一口饭给喷出来。

不会吧?这──是他们家小晨?

下巴掉了下来,两眼大如铜铃,见鬼似地瞪着她。

「女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啊!」骆曦晨很假地干笑两声。

「是啊,伯父。令媛其实也没你说得那么糟。我还曾经遇到过翻墙进自个儿家门,却跌得哭爹叫娘的女孩呢!还好是我及时接住了她,不过,这小妮子没什么感恩之心,还取笑我是行将就木的糟老头。」顿了顿,左少羿一脸认真的问:「小晨,你觉得呢?我应该没有很老吧?」

死左少羿!真是太小人了!他摆明了是拐着弯在嘲笑她嘛!

她呵呵傻笑。「怎么会呢?左大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文质彬彬,是所有女孩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只不过现在的人都开奔驰,谁还骑白马呀?不逊得笑掉路人的大牙才怪。

「我想也是。」左少羿很不客气的收下了这硬拗来的赞美。「你比那个女孩有良心多了,她还说要整得我求爷爷告奶奶呢!」

「谁这么不知好歹呀?」骆曦媛微蹙起娟细秀气的柳眉。

「因为她觉得,她会这么狼狈,都是我造的孽呀。」左少羿笑笑地回道,睨了眼无地自容却目露凶光的骆曦晨。

他怀疑,他要是再多说几句,会不会就再也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她好象……想灭他的口耶!

「我怎么觉得,这个人和我们家小晨很像?」骆母困惑地喃喃自语着。

「是啊,小晨,这小番女和你有得比,你考不考虑和她歃血为盟,义结金兰?」

「我……」呜呜呜,真的好想哭,这左少羿摆明了就是在戏弄她嘛!

「伯父,伯母,你们多心了。小晨和那名「童言无忌的小丫头」怎么会像呢?我觉得小晨气质优美,和小媛一样,都是典雅的清秀佳人。」

「那个──少羿,」骆父吞了吞口水。「往后,你更加的深入了解小晨后,你一定会后悔今天的话,相信我,绝对会!」

噢,够了!她再也听不下去了。

这群人全都欺负她啦!

骆曦晨决定不再期许他们的良心发现,泄气地站起身。「我吃饱了,你们继续聊,我到院子里看星星。」

至少天上的星星不说话,不会嘲笑地上这个可怜又众叛亲离的骆小晨。

留下餐桌上几个人面面相觑,脑海同时浮现相同的疑问:他们家小晨转性啦?

白痴、弱智、愚蠢、智障加三级的骆曦晨!

一面懊恼地咒骂着自己,一面挫败地「蹂躏」着地下的枯叶,将气出在无辜的落叶上。

她真是笨到有得剩,可以放到银行生利息了!

家里平白无故多了个陌生男子,她居然不曾联想到他便是左少羿,和人家尽情哈拉,丢人现眼也就算了,还跟人家称兄道弟,更大言不惭的说要当他小妈……

噢,每回想一点,想一刀捅死自己的冲动就更为强烈一点,她真想扭下自己这颗猪脑袋,狠狠给它踹上几脚!

真是欲哭无泪呀……

往后,她要拿什么脸去见人?鸵鸟啊鸵鸟,为什么她不是鸵鸟?她现在好羡慕无颜以对江东父老时,就可以把头埋进沙堆的动物……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低柔的男青由身后传了过来,当下,骆曦晨几乎不管自己是什么动物,差点就真的做起「鸟事」来!

左少羿微微一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看着将脸埋进掌心的她。「怎么了?我这么有碍观瞻吗?」

「你是要来嘲笑我的吗?」闷闷的声音由指缝间飘了出来。

「嘲笑?为什么?」

怎会有这么可耻的人?都嘲笑了人家一晚,最后还反过头来问:我为什么要嘲笑你?

虽见不着她的表情,但左少羿就是直觉的知道,此刻的她,定是噘着足以吊上三斤猪肉,五斤大白菜的小嘴,咒骂着他的寡廉鲜耻。

「还在介意晚饭时的事?我不过开个小玩笑罢了,你在院子里时,对我可也没口下留情哦!」

易言之,就是小小的报复啦!

这男人真是小心眼。

「这就不是我要说你了,你堂堂一个大男人,不要这么「鸡仔肠鸟仔肚」嘛!说不过人家就来这套,这岂是一名光风霁月、嵚崎磊落、胸襟超凡、道貌岸然、不欺暗室,仰不愧天,俯不作地的大丈夫所为?」一时忘了自身的羞愧,她慷慨激昂地陈述着。

「哦?」左少羿挑起眉,眼中带笑地瞅着她。

「呃──」一不小心,本性又毕露了。

她再一次垂下头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当我没说。」

她自己平日是造孽惯了,但是若吓跑了他,害姊姊成为深闺怨妇,那她可就万死莫赎了。

「没关系,你继续说呀。」

「老实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白痴?」怪了,她居然会去在意他的观感。想她骆曦晨,不是一向大而化之惯了吗?几时变得这么忸怩怪异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好不自在。

「怎么说?」

「因为我一直在闹笑话呀。」还说要整得他求爷爷告奶奶呢!他当时,一定在心里笑到肠子打结,胃部抽筋。

「怎么会呢?」左少羿像个邻家大哥哥般,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发。「你是我见过最率真爽朗的女孩,不管我和你姊姊最终会如何,我都希望把你当成自己的妹妹来疼爱。」

「妹妹?」她愕然仰首。

「是啊,左大哥是独子,没有对象可以让我发挥中国人手足情深的美德,你愿不愿意牺牲点,当我的实验品,让我倾泻过盛的爱心呢?」

听起来好象挺不错的,虽然他的口气,像是把她当成了白老鼠。

不过──算了,实验品就实验品吧,差强人意,聊胜于无啦!

「你说的哦!那你知道,哥哥要怎么当吗?」像是逮着了机会,她笑得像个偷腥的猫儿,眼中闪着小小的巫婆光芒。

「说来听听。」他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望住她。

「首先,你必须具备「有事兄长服其劳,有酒食妹妹食」的基本认知。」

「嗯哼。」

「然后,妹妹生病时,你要嘘寒问暖,不可以不闻不问。」

左少羿点点头。「那当然。」

骆曦晨满意地接续道:「再来,妹妹伤心难过时,你要软言慰哄,就算扮老莱子彩衣娱亲都在所不惜。」

左少羿挑了挑眉,无声地示意她继续。

骆曦晨更加得寸进尺。「妹妹气愤难平时,你就该主动贡献出自己当沙包,直到妹妹宣泄完无处发挥的怒火为止。」

这回,左少羿连哼都懒,眉毛挑都不挑一下。

「最后,妹妹的希求要竭力完成,就算她要月亮,你就算溺死也要学李白,由水中捞出来给她。」

「还有吗?亲爱的妹妹。」

「唔,大致上就是这样,如果还有什么注意事项,我会随时提醒你。」这骆小妮子,一定不晓得什么叫羞耻之心,人皆有之,说得可大方了。

「我怎么觉得,这角色不像哥哥,而是菲佣兼打杂?」他要笑不笑地道。

「唉呀,我这是在教你怎么当个称职的好兄长耶,你该感谢我。撇开这个不谈,你既然要追我姊,当然得好好巴结我,我这是给你机会耶!」骆曦晨大言不惭地说着,用显微镜都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羞愧。

「是,我左某人叩首谢恩,感激不尽。」

「那倒不必。你只要好好表现,别令我失望就行了。」青葱小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颇有共勉之的意思。

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丫头!他打出娘胎以来,还不曾被压榨得这么彻底过。

左少羿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然而,不合逻辑地,他眼中却盛满了笑意,飞扬的心,尽是愉悦。

入了夜,骆曦晨这天塌下来当被盖的小妮子,头一回体会到失眠的滋味,辗转反侧到大半夜,最后索性抱着枕头到隔壁房敲门,当起扰人清梦的不速之客。

「姊,你睡了没?」

「进来。」一贯的轻柔细语,是骆曦媛的特色。

她迟疑地推开门,将头探了进去。「我吵到你了吗?」

骆曦媛摇了下头,朝她招招手。「小晨,过来。」

「嘻。」她开心地跳上床。「姊,我和你睡好不好?」

骆曦媛怜爱地拧了下妹妹可爱的俏鼻。「只要你不尿床。」

「姊,你好讨厌哦!我都几岁了,才不会尿床呢!」不平地低嚷了声,撒娇地将脸埋进姊姊柔软而温暖的胸怀。

「是啊,都几岁了,还动不动就跑来和我挤一张床。」

这对姊妹的感情,一向是超乎寻常的好。骆曦晨最爱黏她的姊姊,小时候,她就爱和姊姊挤在同一张床上,姊妹俩谈天说地,分享各自的小秘密,一说就是大半夜。

相对的,骆曦媛也极爱护这唯一的手足,喜爱的事物,从不吝惜与她共享,至今仍是。

「好羡慕哦!」不安分的小手,由姊姊细致的腰身,一路往上「寻宝」。啧!标准天使的脸蛋,魔鬼的身段,简直完美得天怒人怨。

「唉,别乱摸!」骆曦媛拍掉直非礼到胸前去的小魔掌。

「我知道,那是左大哥的权利嘛!」骆曦晨笑嘻嘻地回答道,暧昧地眨了眨眼睛。

当下,骆曦媛竟红了脸,羞得无以复加。「你──乱讲,我们才没有……没有……」

「姊。」骆曦晨突然严肃了起来。

「什么?」骆曦媛愣愣地看她。

「你没有穿内衣!」她指控。

「呃?」

「所以我若是左少羿,你就亏大了!」

会意过来后,骆曦媛娇容红若朝霞,不客气的一脚将曦晨给踢了下去。「死小晨,你胡说什么!」

「唉哟──」骆曦晨惨叫一声,挣扎着由床底爬上来。「我是说真的咩,虽然触感不错,但是有那「薄薄的一片」,让他隔靴搔痒会比较好,否则还没结婚,就全给他摸透了,你还有什么搞头?」

「骆曦晨!」一声娇叱响起。「你当你姊姊是唐朝豪放女吗?我现在是要睡觉耶,包那么密是想闷死自己吗?除了你这小色女外,谁敢在这张床上对我上下其手!还有,你那是什么思想?人家少羿才不像你想的那样,他君子得很啦!」

「说到这个──」她突然兴奋地挨了过去。「姊,你是到哪儿拐来这么一个帅得惊天地又给他泣鬼神的宇宙超级无敌霹雳大帅哥?」

「在一次系上的联谊活动中认识的,大家瞎起哄,就顺水推舟,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系花配才子,很世俗的观点,反正他们就是成了双、配了对了。

「什么?不是他死追活追才将你追到手的?」骆曦晨下巴掉了下来,这大姊也未免太逊了吧?

「你想得美哦!人家少羿可是法律系的头号才子,不但以第一高分考上法律系,还文武兼修,待人谦和,倒追他的女人,多到招牌掉下来,就可以砸死一串。」

「这个我倒相信。」帅哥嘛,又文韬武略无所不精,哪个女人不爱?

「小晨,你也觉得他很好?」

骆曦晨耸耸肩。「还好啦,要当我姊夫的话,勉强可以接受。」

「说这个就言之过早了,我们未必──」美女式的叹息,娇弱的样态定能令一群铁汉心疼得快死掉,连做小妹的曦晨都忍不住心揪起来。

「怎么了?你还不够喜欢他?」

「当然不是!我想,我已经很爱、很爱他了,可是我们之间……怎么说呢?他总是温柔体贴,却找不到那种惊涛骇浪的感觉,太过温馨的相处模式,反倒令我觉得不太踏实。」有时,连她都觉得,他并不是真的爱她,而是将她当成一种习惯性的存在,于是便顺理成章的将她放在女朋友的定位上。

这是不是就是深陷情网的女人的标准写照──患得患失,疑心病之重,更甚武则天!

骆曦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拜托,老姊,你不要这么会自寻烦恼好不好?如果连你这娇滴滴的大美人他都不爱,那还有谁能让他爱上?像我这样才该夜夜哭泣好不好?以你的条件,有什么好哀哀自怜的?」皮痒的女人,真想揍她!

「话不是这样说呀,他太出色了……」

「对,他很出色!但是诚如你所言,他如果要女人,随便抓就有一把,而他却选择了你,不是已经肯定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了吗?你还龟毛什么?真是有够蛋白质的!」

骆曦媛被骂得好委屈,只能小小声地发问:「什么是蛋白质?」

「笨蛋、白痴加神经质!」说完,她瘫进柔软的床铺。「好了,好了,不跟你扯了,我困得要命,要思春是你家的事,别吵我。」

「喂──」然而,无情无义的小妹,当真给她倒头就睡,鸟都不鸟她。

呜──她怎么这么可怜?连亲妹子都不捧场。

对着无人应答的空气,忍不住大叹三声无奈。



第3章

季节的递嬗,总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悄悄流转,春去秋又来,冬去花再开,左少羿在这四年当中,由大学毕业,读研究所、乃至预官退伍,二十六岁生日过后没多久,他也正式成了社会新鲜人。

一切,就如同他所拟定的生涯规划,没有任何意外与误差。

与骆家的缘份,仍是持续着,不曾转淡,只有更加的浓挚而密不可分。他和曦媛的感情,有如涓涓细流,平顺的交往着,没有大风大浪,她就像空气,是那么自然的存在着,温柔贴心的陪伴他。

而曦晨,像阳光,乐观而开朗,总是能带给周遭的人欢笑与希望,照亮他的生命……

这是很微妙的感觉,他珍惜曦媛,以情人之心﹔同时也疼宠曦晨,以兄长之心。

在亲友的支持下,他开了间律师事务所,三五好友于是瞎起哄的说要为他庆祝,祝福他这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能大展鸿图,左少羿推辞不掉,便欣然赴约。

几杯黄汤下肚,几个人开始毫无节制的瞎闹起来,一连串的调侃话语全出笼了。

「我说咱们少羿呀,还真是个幸运儿,情场、事业两得意呢!」

「是啊,光说他那个女朋友就好,你们都不知道,真的是标准温柔婉约、清艳脱俗的美人胚!要不是朋友妻,不可戏,我还真想横刀夺爱呢!」

「得了吧!你就算没钱买镜子,也该撒泡尿来照照!你有咱们左大帅哥的俊美与才华吗?拿什么来跟人家横刀夺爱?」

此话一出,所有人全笑得东倒西歪。

左少羿无奈地一笑,端起浅薄的水果酒轻啜了口。他们就爱拿他开玩笑,他早适应了这群人的口没遮拦。

「唉,对了、对了,你和咱们大美人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一垒?二垒?三垒?」

「什么一垒、二垒?我不喜欢打棒球,小媛也是。」左少羿不愠不火,悠闲地以四两拨去千斤,阻拦了朋友的笑闹揶揄。

「你少假了啦!」朋友A暖昧地推了推他。

「别这么小器嘛,快说来听听,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

「是啊,是啊!」找到新话题,一群人全兴致勃勃,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

左少羿被他们一人一句,问得无力招架,只能苦笑连连,完全无言以对。

「我看八成已经抵达本垒了啦!」不知由何处冒出了这么一句。

静默了三秒钟──

「你怎么知道?」又有人接续问了句。

「如果你有一个漂亮、身材又婀娜多姿的女朋友,请问你睡得着吗?」就算睡得着,也没人舍得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吧?

「那倒也是哦!除非不是男人,否则有谁「冻欸条」?」

这回,暧昧的窃笑,加上寓意深远的眼神,不约而同的出现在每一个人脸上。

够了!真是愈来愈不象话!

「你们别闹了──」左少羿连笑都无力了。

他要是告诉他们,他和曦媛,一直都是单单纯纯的交往,温存的吻已是极限,从未有过烈火般的激情,这群思想不怎么纯正的男人也不会信吧?

他无意向任何人解释他的心态。身为男人,他否认不了无法避免的生理需求,然而,在尚未许她婚姻为保障前,他不愿侵犯她,这是对小媛最基本的尊重与珍惜。

然而,其它人可不这么想了。

他的沉默,极自然的被当成了默认。

「唷,好「性」福,好嫉妒哦!」

「喝你们的酒啦,少胡言乱语。」

「左少羿,你是不是男人啊!居然学个娘儿们喝水果酒!」下一刻,手中的杯子已被夺了去,换上一杯威士忌。

左少羿皱了下眉。「我酒量不好,你们别──」

「醉就醉嘛!正好给骆大美人一个激情的夜晚。」

「嗯、嗯、嗯!」朋友B接着附和。「人家说喝醉酒的男人特别勇猛,别具「爆发力」,骆大美人会感激我们的。」

「不错,就许骆大美人一个浪漫的情人夜吧!」

「喂──」根本来不及抗议,满杯的烈酒就这么强迫中奖地被灌了满口。

「咳、咳咳!」喉间有如烈火烧灼,左少羿呛得俊容泛红。

「来未来,咱们敬这春风得意的青年才俊一杯。」

「喂,我不行──唔。」可怜的左少羿,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烈酒一杯接一杯的下肚,三两下便天旋地转,晕头转向。

「我……」眼前雾茫一片,清明的脑子被浮动的不明幻影所取代。

「唉,你该不会真的醉了吧?」一旁的朋友推了推他。

脑子糊成一堆,神智被酒精急遽吞噬,他感觉自己宛如置身在云絮当中,飘飘浮浮──

「这下,骆大美人有福了。」几个人交换了心照不宣的谵笑,一致决定将他送到骆家!

夜深人静的骆家,响起了清脆悦耳的门铃声。

「天哪!少羿,你怎么喝这么醉?」前来应门的骆曦媛惊呼了声。

步履虚浮的左少羿踩了几个不稳的步调,整个人险险往前栽。

「唉,小心──」骆曦媛赶忙扶住他。

左少羿甩甩头,勉强撑起千斤重的眼皮。「小──小媛?」

噢,不行,头好沈,星星好象全跑到他眼前来了,他却抓不住半颗──

他无力地放松身子,决定不再企图挣扎。

「少羿」他头靠在她肩上,双手环着她的腰,她几乎要撑不住他的重量。

「你们难道不知道他酒量不好?怎么还让他喝成这样?」略合指责的目光瞥向眼前的一群人。她深知少羿是个极为自制的人,绝不会把自己搞得酩酊大醉,八九不离十又是他们在捣蛋。

「呃……呵呵……」众人心虚地傻笑以对。

「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少羿就交给你了,随你要煎要煮、要生吃要火烤……哎唷!」身旁友人手肘一顶,这人才自知失言。

「笨蛋,人家在为男朋友心疼得半死了,你还净说些鸟话!」

「嘿咩!不知死活。」

「你们──」骆曦媛简直无言以对。

见着她羞恼的模样,他们也很懂得见好就收,明哲保身的道理,赶忙说:「看看你们,欺侮人家的男朋友,有人在为男友抱不平了,要命的就快闪哦!」

「唉呀,时候真的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是啊,是啊,我「七仔」还在等我呢!」

道别声此起彼落,她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群人便已尽作鸟兽散。

骆曦媛简直哭笑不得。

没法儿,她只好先将左少羿扶进她房中。

衡量了下情况,时间也晚了,干脆就让他在这儿睡一晚,以免扰了左家父母的好眠。

正想进浴室拧条热毛巾好替他擦脸,电话铃声适时响了起来。

「喂,小敏啊?怎样?你别哭啊,慢慢说……啊?怎么会呢?你先别激动,我……可是……」骆曦媛看了看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左少羿,再斟酌事态的轻重,她毅然道:「你等我,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后,她抓了件外套走出房间,就在这时,隔壁的房门同时打开,骆曦晨揉了揉惺忪睡眼。「姊,怎么回事啊?又是门铃又是电话的。」

「小晨,你来得正好,少羿喝醉了,你帮我照顾他。」

「那你呢?」骆曦晨不解地问。

「我高中学姊,就是那个和她男朋友一见钟情,然后闪电结婚,连书也不读的小敏姊,记不记得?她老公有外遇,要跟她离婚,她哭得好伤心,我担心她想不开,所以……」

「好好好,那你快去,左大哥就交给我了。」骆曦晨向来古道热肠,听到这种事,哪会无动于衷?就只差没拿根棒球棍陪她去海扁那个无情无义的薄情郎。

「那,少羿就麻烦你了。」

「安啦,我办事,你放心。」曦晨很阿莎力地拍胸脯保证。

有时她都会想,她的身材之所以会这么「可歌可泣」兼「庄敬自强」,是不是因为太过讲义气的关系?就算本来还有点料,也早被自己拍得龟缩到「回归自然」了。

向姊姊挥手道别后,骆曦晨进到房中。

哈!不过就是照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醉汉嘛!那有何难?瞧他,睡得像头死猪,她只消一根手指就摆平了。

骆曦晨沾沾自喜地想着,得意到几乎忘了自己是谁。

只不过呢,乐极之后,往往生悲,下一秒开始,她就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而这严重低估他的错误,令她往后的日子,无时无刻都有拿头去撞豆腐的冲动!

「小……小媛……」半睡半醉的左少羿,自干涩的喉头逸出一声模糊的咕哝,依着脑海最后的印象,本能的喊出了这个名字。「拜托。给我杯水。」

「没问题。」不过就是一杯水嘛,小事一桩。

喝醉酒的人是没理智可言的,所以她决定大方原谅他的误认,宽大为怀的将水送进他口中,而不是头上。

「喝完水就要乖乖睡觉哦,这样才是听话的好宝宝。」小说看太多了,书中的男主角,喝醉了都是一副可笑的「ㄘㄨㄛ」样,所以她也就自动自发将他正一八○的智商贬为零,拿他当三岁娃娃哄准没错!

入境随俗嘛!呵呵,她可是粉有亲和力的。

「小……小媛?」是吗?是小媛?那宛如风铃,清扬悦耳的嗓音,似曾相识,他皱起眉,思绪坠入无边大海,漫漫无际──

阵阵沁甜馨香拂掠鼻翼,不同于任何女性香水,而是一种──很清新、很自然的味道,像是无垠大海的拥抱,他放任自己投入其中,更贴近那份畅心感受。

骆曦晨眨眨眼,瞧着偎在她颈畔厮磨的俊脸,小嘴微张着。

不会吧?都这么大个人了,还真想学三岁娃儿撒娇?

噢噢噢!好吧,喝醉的人最大,看在他平日疼她疼得不得了的分上,她配合。

「好宝宝,乖乖睡,一瞑大一寸……」她当真唱起摇篮曲来,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他。

谁的呢喃,在耳畔回绕,他捉摸不住,却依恋极那道温柔──

是梦吧?而他情愿沉醉。

「呃?」现在又是什么情形?真把她当他娘了吗?「噢,好孩子,我知道你很感谢我,但是──」他在亲她耶!用亲吻表达感谢?

如果是,那好吧,她也能接受,只要别亲得她满身口水。

但问题是──那不太像幼儿的亲吻法耶!

轻轻浅浅的吮吻,沿着雪白细致的纤颈游移,那幽柔的馨香,令他迷醉不已,他低吟一声,放任自己深深沉沦其中。

温存的吻逐渐往下移,一阵又一阵不知名的酥麻感窜上肌肤,蔓延至四肢百骸,骆曦晨隐约察觉到不太对劲,微微启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她意识迷乱,浑身虚软,无力地跌入床铺,左少羿顺势覆上娇柔的身躯。

直到保守的睡衣衣扣一颗颗的被解开,火热的舌袭上她胸前那抹嫣红,她这才倒吸了口气,整个人呆若木鸡。

她从来就不是个自作多情的花痴,对两性之间的情愫暗潮,也始终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可……饶是她神经再大条,也不至于全无所觉。

这情形,总不能再说他是个没断奶的娃儿了吧?

骆曦晨慌了,从没遇过这样的事,她完全无法应对,良知的光明面告诉她:这是不对的,他们必须停止!

然而,灵魂深处,连她也无法探索的幽晦情潮,却教她挣不开身。

她知道,她若要逃,其实很轻易便可避开,但是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挽住了她的心、她的思绪、她的动作,她什么也不能做、不能想,只能随着他深深浅浅的挑弄而急喘、狂乱。

一仰首,他含住了她迷乱的低吟,火热的舌长驱直入,探索着深处的甜美芬芳,缠嬉的唇舌,律动出属于他们的绝妙乐章。

思绪炸成千万碎屑,骆曦晨喘息不已,再也记不起任何事,只能随着他,共舞陌生而缱绻的浪漫。

是酒精作祟吗?体内血液狂热地奔腾了起来,难以抑止。是真?是幻?他无法分辨,也再无余力分辨,他决心放纵自己,掠取他深深渴望的似水温柔。

男性化的浓重喘息,女性化的柔媚低吟,交织成难言的幽昧情潮,为男欢女爱的激情韵曲揭开序幕。

就在骆曦晨意乱情迷的当口,尖锐的痛楚毫无预警地由下腹泛开,火焚般的疼,几乎令她难以招架。

「啊──」惊呼声一响起,她立刻咬住下唇,不再让一丁点声音逸出。

他更加埋入深处的柔软,眷恋地与之厮磨、缠绵,空盈交替间,燃起更为狂炽的烈焰狂爱。

骆曦晨闭上眼,情难自禁的回拥他,收纳他一次又一次深入而密实的占据,初始的疼痛逐渐远离,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微妙喜悦──

幽幽荡荡的神魂,随他起伏翻飞,纠缠为一,共赴云雨巫山的极致欢情──

时间悄悄流逝,失序的呼吸回复正常,奔腾的血液也已平息。

枕边的左少羿似已倦极,沉沉的跌入梦乡,而她,睁着眼盯住天花板,脑海一片空白。

他的身子仍是亲昵地与她交缠着,像是极不舍。她缓缓侧过脸庞,思绪一点一滴回到脑中。

凝望他熟睡而满足的俊容,她缓缓蹙起了秀眉。

他们──竟然做了不该做的事!

五年当中,左大哥与姊姊一直稳定地交往着,两家人对这门亲事早有了默契,那是迟早的事,换句话说,他将会是她的姊夫呀!

而她,竟在姊姊的床上,与姊姊的男人……

他们这样──岂不是乱了伦?

左少羿醉得一塌糊涂,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那还情有可原,但是她呢?她为什么不拒绝?为什么这么轻易、这么自然的便沉沦在他挑起的迷情网中?

这下可好!姊姊要她照顾他,她却照顾到床上去了,她该怎么向姊姊交代呀?

愈想愈苦恼,骆曦晨不敢惊动他,轻手轻脚地下床穿回自己的衣物,来来回回地在房内走动着,期望能在抓破头皮之前,理出个头绪来。

不过──这好象挺难的。

她从不伤春悲秋,但是这一刻,她真想大叹:剪不断,理还乱……

「死李后主,没事写什么诗,悲得乱七八糟,害我情绪更加恶劣了。」

绕回床边,她捧着愁云惨雾的头,凝视睡得又香又甜的左少羿,简直快嫉妒死了。

「平平是一起做错了事,为什么你就可以睡到快翻掉,丢下我一个人烦恼?老天爷真不公平!」

左少羿不知梦见了什么,还是感应到她的不满,唇角微微勾起。

「你还笑!」极度心理不平衡的骆曦晨,差点冲动的将他拖下来海扁一顿。

「最好别告诉我,你正在作春梦!」

气死人了!

很异类吧?她才刚告别处女,却没有一丁点的感伤或后悔,只满心担懮着不知该如何面对姊姊?面对左少羿?

别人会不会以为她存心勾引他呀?毕竟他醉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否则她算哪根葱?要美色没美色,论身材只让人想哭,哪一点吸引人?

唉,意想愈沮丧。

不行,不行!这事绝对不能让人知道,要不然,引发家庭革命姑且不谈,他和她恐怕连兄妹都做不成了,这才是最要命的事!

她什么都可以忍受,就是不能忍受他的鄙视、疏离、冷淡、怨恨,等等可能的情绪。

如果,姊姊得知此事,并且不能谅解的话,难保他不会失去姊姊,那么,上述情形,就极有可能发生。

为了她最在乎的两个人,今晚的事,她说什么都要瞒下。

打定了主意,她小心翼翼地拎起衣物,一件件替他穿上,当中怕惊动他,她还捏了好几把冷汗,没想到──

他老兄睡得可嚣张了,摆明了天坍下来都别妄想吵醒少爷我!

猪八戒!被卖掉都不值得人同情!

她在心底用力地骂了声,这才稍稍、心理平衡。

再来,她技巧地抽出被他压在身下的凉被,上头染上几许血痕,那是她莫名其妙丧失掉贞操的愚蠢证明。

呼!幸好是凉夏,要是在冬天,叫她在厚厚一叠棉被上除去痕迹,她不如一头撞死给他看还比较快。

抱着凉被起身之际,一阵难言的怅惘攫住心扉,酸酸地,像柠檬的味道,她竟有点白痴地想哭。

天一亮,就得将他还给姊姊了,这辈子,她再也不会有机会如今夜般,感觉自己的心与他靠得好近好近──

「不好意思,左大哥,借我亲一下,好歹,你也是我的第一个男人,这不过份吧?」

静默了下──

「不回答?好,我当你答应了哦!」她压下「趁火打劫」的羞耻感,倾身轻轻柔柔的印上他的唇,什么也不做,只是用心感受他的温暖,就好象他们真的彼此相属,点滴温存,她会牢记一生一世。



心,酸酸的,有点苦,有点涩,
我叫它做失落,
因为你将属于别人,
而那段永远无法说出口的青涩爱恋,
也将永埋心底。
你不属于我,无妨,
因为我还拥有回忆,
它属于我。



第4章

天未亮,一夜未眠的骆曦媛面带倦容的回到家中。

骆曦晨看都不敢看她,默默的退出房外,将左少羿还给她。

「小晨──」

「啊!」她一惊吓得差点跳了个三尺高。

「什……什么事?」神色惊疑不定。

人果然不能做坏事,会心虚啊!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声谢谢而已。」

「噢。」呼,想吓死人啊?她还以为……

天晓得,这声谢谢,她听得有多羞愧。

「咦?等等!你脖子怎么回事,过敏吗?」骆曦媛瞇起眼,盯住她颈间的淡红痕迹。

「啊?!」她下意识的以手遮掩。「可能是蚊子咬的吧!」她气虚地道。

唉,好大一只「蚊子」啊,「咬」得她心神不宁。

蚊子?骆曦媛不解地望着她,总觉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晨?你脸色好奇怪。」

「啊!没……没有,大概……是一夜没睡的关系。」她答得牵强,脸上的表情比干掉的馒头还殭硬。

「昨晚真是麻烦你了,你快去补个眠。」

在那真切自然的关怀下,骆曦晨发现,她再也无法坦然面对。

低下头,似有若无的轻点了下,她快步离去。

骆曦媛望着她走远的背影,疑惑地喃喃自语。「这小晨怎么回事?好象怪怪的……」

甩甩头,她转身回房。

「这小晨也真粗心,连条被子都不给他,也不怕他着凉。」她打开橱柜,翻出备用的凉被替他盖上。

虽然这样有点「亡羊补牢」,但好歹意思有到。

揉了揉酸疼的颈项,曦媛知道一夜没睡的自己,气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想了想,她走进浴室,想洗个澡让自己看起来神清气爽些。

就在曦媛进去之后不久,左少羿也慢慢醒来。

撑起像是灌了铅、沉重不已的头,两道俊眉拧得死紧。

直到意识逐渐清明,视线接触到房内极柔性化的摆设,所有的表情全僵在脸上。

昨夜──

他想起来了!

一群人瞎起哄,联手将他灌醉,那一句句的戏言……

天哪!他们不会当真这么做了吧?

他很想自我安慰,可脑海最后停留的影像,却让他连自我安慰都办不到!

他确实是来到了小媛身边,然后……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神色一变,迅速低下头审视自己的衣着。

没有!虽然有些凌乱,但至少是完整的。

那么昨晚──真的纯粹只是一场舂梦?

不,不可能的。

他很快地推翻了这则假设。

温淡沁心的馨香是真实的,至今,鼻翼之间彷佛还停留着那道令人眷恋醉心的气息。

缠绵难休的红唇,也是真实的,他忘不了炙心热烈的纠缠。

柔软细致的肌肤触感,更是假不了,那似水般的包围,以及柔腻销魂的快感,不是光靠想象便想象得来的!

是的!这件事绝对存在,世上不可能有这般栩栩如生的梦。

但问题是──

昨夜他搂在怀中,恣意狂欢的女孩,是谁?

他敲着头,拚命想由那一团团模糊的影像中寻找解答。

左少羿呀左少羿,你真是荒唐!与人一夜春宵,居然连对像是谁都记不起来。

他沮丧地叹了口气。

其实根本用不着再臆测什么,他心中早有了答案,八九不离十是小媛。

分不清内心是何滋味,有歉疚,有怅然,更有太多的迷惘。

对小媛的歉疚,他能用婚姻弥补,对自身无由的怅然,他能用什么弭平?甚至,内心深处,连他都无法解释的迷惘,他又该如何自处?

他不明白,明明是早有计划,只等事业稳定便娶小媛的,但为何真正面对,他却显得这般犹豫?

那涌上心房的不肯定,为的是什么?

阵阵流水声由浴室传来,像是在指责着他的迟疑,左少羿心头微微一悸,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而汗颜。

既然是早晚都会发生的事,他又何必显得这般懊恼呢?

也许,是在全无心理准备之下,乍然面对婚姻抉择,茫然、无措便成了必然情绪,是吧?左少羿试图为自己的反常作解释。

他不是个没担当的男人,已经做了的事,他就该担起责任,给她一个交代。

像是一出安排好的戏码,他主意一定,骆曦媛正好走了出来。

「小媛──」他轻唤了声。

「呃──」骆曦媛仰首望去,怔了下,旋即小脸通红地低下头。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早醒来,如今全身上下只穿了件浴袍,带子还是随意系上,这模样是有穿比没穿更撩人。

两人虽交往了不算短的日子,但左少羿是个极自制的人,两人之间的亲密接触总是点到为止,从未有过于火热的场面,也难怪如今的衣衫不整会令她备感窘涩。

然而,左少羿却将她的脸红,误当成是「昨夜美事」过后的羞怯,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他。

于是,他主动启口。「昨晚,我很抱歉。」

昨晚?骆曦媛本能地道:「没关系,那是──」

她本来想说,他并没烦扰到她,真正费心照顾他一夜的人是小晨。可接下来的话,却教她愣在原地,未出口的言语,全数卡在喉咙中。

「什么都别说了,我会负责。」

嘎?负责?这会不会太严重了?

「我不想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什么,做就是做了,再多的言语,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上他望向她,神态极为认真。「小媛!嫁给我。」

最后三个字,教她彻底傻眼!

他居然在宿醉过后,出其不意的提起婚事,她不得不怀疑他的清醒度,但是看他的模样,明明就坚定得不像在说笑。

「你……你怎会突然……」措手不及的求婚,吓得她手足无措。

如果说他先前的话令她莫名其妙,那这一刻,她便是完全的神情呆滞。

「我说过了,我会负起责任,相信我,我会全心全意的疼惜你,不令你受到半点委屈。」

「可是……你不是说……要等事业有个基础时才结婚……」

一声声的负责,在此时听来,怎不启人疑窦?!她可不认为少羿会因为喝醉酒打扰到她,便歉疚的提出婚事,推翻掉既有的计划。

「先成家,后立业也未尝不可。既然这婚早晚都是要结的,那又何必介意这些小细节?」

这话听来,过于顺水推舟,然而,其中的真心又有多少?

骆曦媛不得不深思。

他是个凡事有规划,会按部就班去实行的人,一定有什么事,造成他改变了人生步调。

陷入沉思的她,毫无道理的,脑中就是浮现曦晨的形影。思及小妹今早的异样,以及左少羿一声声的负责,两相重叠下……

她惊抽了口气,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已是无庸置疑的事。

答案,呼之欲出。

会吗?真会是她想的那样?

她希望是自己多心,一个是她最心爱的男人﹔另一个是她最心疼的小妹,他们不该这么对待她的……

她按住纷乱的脑子。「你让我好好想想,可以吗?」

「嗯。」左少羿体贴而包容地搂她入怀,轻轻在她唇际印上一吻。

他的态度,比以往温柔许多,骆曦媛芳心一揪,敏感地察觉到了。

这柔情,是她应得的吗?

「小晨。」骆曦媛推开房门,走向窝在床内、埋头猛K小说的妹妹。

「姊。」应了声,眼珠子再度黏回书面上。

「又在看小说?」

「唔。」她看得津津有味,没空分神睠顾一旁等待垂怜的姊姊。

很奇怪吧?丢了宝贵的初夜,她还有心情看小说?

唉,她知道她是应该伤春悲秋比较符合常理,而她的确满怀希望的以为自己可以培养出那种情绪来因应剧情需要,只可惜,她乐观到连自己都受不了。

算了,那不是她的个性,明明能很自在,没必要硬是去给它挤个两滴泪来自虐,是不?

一直到现在,她都不曾想过要后悔,只除了思及姊姊时,会浮起几许愧疚。

但她告诉自己,这事已经过去了,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埋藏在心底,不让任何人知晓,便不会造成伤害。

然后,大家都还是可以快快乐乐的相处。

有了这样的结论,她何必再愁风愁雨愁不尽?

又不是神经病!

是神经不够纤细,所以不识人间愁吗?

也许,就像那只死青娃说的,有时,她真的乐观到让人想狠狠的痛扁一顿,看她到底有没有神经。

「什么小说这么好看?」骆曦媛顺着她的视线俯下头。

「哇!这样也行?」小晨呼出一声惊叹,成了回答。

搞不清楚状况的骆曦媛逐句看下,愈看──愈错愕,小嘴微张,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小……小晨,你怎么……看这种……」

「啧,你也觉得不可能对不对?太违反人体工学了,做几下骨头就散了,哪还能夙夜匪懈,矢勤矢勇,一心一德,贯彻始终!」

她在看国歌吗?还是三民主义,五权宪法?

噢,她骆曦晨才没那么正气凛然呢!人家可香艳了,一场文字激情的描写,看得她啧啧称奇,自叹弗如。

「小……小晨……」未识情滋味的女孩就是这样,耳根儿旋即热辣辣的烧红起来。

「还有,你瞧──」她指着某段文字,学著书中所形容的男主角语气,怪腔怪调地念道:「「乖,再忍一下就不痛了……」哼!骗人不打草稿,痛的人又不是他,他怎么知道一下就不痛了?告诉你,那会痛得你哭爹叫娘!」

骆曦媛沉默了下,以极复杂的眼神看她。「你怎么知道?」

「呃?」骆曦晨一愣。「那个是──看书的啦!」

「是这样吗?」

小晨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心事全写在脸上,单纯得全然不懂该如何掩饰,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此刻的表情有多不自然。

「姊,你干么这样看着我?」看得她心里毛毛的。

「没什么。」她收回目光,微笑带过。「我是来问你,你把我的凉被拿到哪儿去了?虽然是夏天,还是需要一条薄被。」

「噢,那个啊……」骆曦晨咽了下口水。「我拿去洗了,那天……呃,左大哥吐得一塌糊涂,不小心弄脏了。」

老天爷,千万要原谅她啊!她是不得已的,千万别让她成为长鼻子的小木偶啊!

她的眼神,是何其闪烁,骆曦媛不是傻子,何况对方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妹妹,她有没有说实话,她岂会看不出?

「小晨。」骆曦媛若有所思地低唤。

「啊?」怪了,她怎会有种很不安的感觉?大姊的表情,像是洞悉了什么……

「你觉得……少羿如何?」

「啊?」她又被吓到了。「他是你男朋友欸,你问我干么!」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态度极为坚持,不容她打混。

「左大哥……很……很好啊,是个托付终身的好对象。」

「是吗?连你也这么觉得?」她若有所思。

骆曦晨被那道别有深意的眼神弄得坐立难安,在无力招架前,她赶忙扯开话题。「欸,姊,你看,这姿势怪不怪异?」

将书凑了过去,接着又道:「这作者还说,这叫倒挂金勾呢!真是有够给他夸张,看得我都快喷鼻血了。」为了顾左右而言他,几乎是有点口不择言了。

骆曦媛蹙起秀眉。「小晨,你──」

「唔──或许你改天可以找左大哥研究、研究,看到底可不可行。」

听听,这是什么话?

「骆──」

「唉呀,对哦!人家左大哥是正人君子,还没结婚前,肯定是「三过其门而不入」的啦!」

出乎意料,这一回,骆曦媛并未因她极度露骨的言词而脸红。

静默了下,她只低低地道:「他向我求婚了。」

「啊?」骆曦晨当场愣住,脑海一片空白。

「我该答应吗?小晨。」

「求……求婚啊……」也就是说,左少羿即将是她姊夫,夜夜与姊姊同床共枕,相拥而眠……

她有些心神恍惚,不知所云地道:「那个……不错啊……有人取暖,不伤风,不感冒……稳定的长期饭票一张……」

「小晨!我是认真的,你不要给我嘻嘻哈哈!」

骆曦晨?眼望去。「姊,你在迟疑什么?」

「我只是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要嫁他。」

「你白痴啊,骆曦媛!这么好的男人都送到你面前请你享用了,你还敢给我不确定?那你以前嚷着非君莫嫁是嚷好玩的啊?简直是欠揍!告诉你,你不要的话,可是一堆人抢着要的,到时你就算哭湿一条棉被我都不理你!」不让自已思考,一口气就是嚷了一长串。

骆曦媛又沉默了,像是在思考什么。

「你真的希望我嫁给他?」

她真的希望吗?短瞬间,她竟无法给自己和姊姊一个肯定的答复,头怎么也点不下去。

「我……当然啊!」她抿抿唇,干涩地说。

「好,那我知道了。小晨,我听你的,嫁给他!」

明知这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然而这一刻,骆曦晨竟有了想狠狠咬碎自己舌头的强烈冲动。

为什么她会突然觉得……心酸酸的,好想哭……

你少发神经了,骆曦晨!这是喜事啊!该哭的时候不哭,不该哭的时候,却直想高唱:「永不怨,永不悔,我的心碎了无痕……」

真是搞不清楚状况,蠢到家了!

「小晨……」

骆曦晨甩甩头,展开异常灿烂的微笑。「姊,恭喜你。」

「你是真心的吗?」

「当然啊!我比谁都希望你幸福。」这话,她说得无比真心。

「谢谢你,小晨。」

「谢我什么?三八!这男人又不是我给你的。」

骆曦媛没有回答,若有所思的目光瞥向她颈畔,依稀的淡色痕迹,犹未消退……

这男人,究竟该属于谁?

这一刻,连她也分不清了。

她承认:她很自私。想拥有少羿,却又不想背负良心的谴责,所以硬是要来了小晨的祝福,然后让自己问心无愧的去拥抱幸福,却让她最亲爱的妹妹独自品尝苦涩,为她强颜欢笑……

她又何尝不知,那极至笑颜背后,藏着无声的哭泣……

原谅我,小晨,原谅我!我知道你的委屈,但是,我太爱少羿了,我无法将他让给任何人,包括我最疼爱的你……

左少羿是标准实践派的人,在骆曦媛允婚后的一个月,一场温馨而不失庄重的婚礼,为他们相约今生的誓言做了见证。

就在他们交换了戒指,在众人的祝福下,左少羿倾身在他的新娘唇际印下他终生的承诺。

那温存的一幕映入骆曦晨眼帘,薄薄的泪雾泛上了眼眶,酸楚欲雨……

是感动!对,一定是她太感动了。

她双手合十,闭上了眼,默默的祈求上苍,让她最在乎的两个人,能够相守到老,恩爱白头。

其它的……不管还剩什么,都不重要了,对不对?

席宴上,向来滴酒不沾的她,首度「大开酒戒」。

身为伴娘,又是至亲手足,她当然要发挥一下同胞爱,替那个向一桌桌敬酒的可怜新娘挡挡酒。

「唉呀,陈伯伯,你不要这样嘛!我姊酒量不好,这一杯又一杯下来,你要她春宵夜怎么「按耐」她夫君?洞房花烛夜是人生四喜之一ㄋㄟ!总不能让这对新人虚度春宵吧?我姊夫会怨死你!」

「啊──按吶无意思啦!不给我面子。」

「那大不了我替她喝嘛!」斟了满杯,她二话不说的灌入喉咙。」就这样决定了,来,干杯!」

「好气魄!」对方也不再为难,海派的一饮而尽。

「小晨」骆曦媛赶忙扶住了步伐有些虚浮的她,叹了口气。「你何必这样?」

「唉呀,姊,你安啦,我没事。新娘子不可以叹气哦!会不吉利的。」

「可是你──」

「没事,没事,来,下一桌客人在等着呢!我们走吧!」

一双新人对望了眼,由左少羿开口:「小晨,你节制点,酒喝多了不好,要挡酒,我来就可以了。」

「知道了啦!你怎么像老阿婆一样,真罗嗦。」

然而,当下一回遇到同样的情况,她仍是豪情万丈的独自打通关,而且每次都是涓滴不剩的喝法。

好不容易敬完酒,骆曦晨已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小晨!」见着她步伐踉跄,几乎栽倒,左少羿本能地伸出手──

怀抱落了个空,另一道臂弯快他一步,将她揽进怀里。

「小晨,你还好吧?」

骆曦晨努力地撑起眼皮,凝起焦距。「嗨……嗨!青蛙。」她傻兮兮地呵呵笑着。「只要你借我靠一下,我就会好得不得了。」

「你该不会暗恋我很久了吧?」史磬华不改死相!一碰上她,嘴皮子就会自动自发的耍贱。

「呵呵──被本姑娘暗恋上,是你的荣幸耶!」她不以为意的笑闹,双手正欲勾上他颈子献个香吻时──

左少羿冲动地探手将她抓了回来。

「小晨,你醉了。」

他发现,他竟然受不了她与史磬华打情骂俏的画面。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之中,骆曦晨扁着嘴。「左大哥,怎么是你?」

怎么?很失望是吗?

左少羿吸了口气,抑下那股无由的浮躁。

「小媛,我先带她去休息。」说完,他不理会怀中人儿咿咿唔唔的抗议,索性拦腰抱起她往新娘休息室走去。

「媛姊,你这个老公真不识相!」史磬华咕哝着抱怨。

天晓得他垂涎小晨多久了,好不容易等到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左少羿居然坏他好事!

骆曦媛不语,静静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讨厌、讨厌啦,人家自己会走嘛!」骆曦晨用力地抗议着他极度藐视的行为。

「小晨,你安静!」

「不要,不要,我要说话,我还要唱歌──」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她稚气地嚷着,拚命唱反调。

左少羿听得哭笑不得。「那你要唱什么歌?我合音好不好?」

他原意只是要安抚她,谁知,她竟用力的点头。

「好!我要唱──心事啥人知!」她大声公布道。

左少羿差点双脚打滑,当场跌个狗吃屎。

不会吧?那个……不知道几零年代的歌?他怎么合音啊?

一脸悲惨的他,还来不及反应,她已一张一合的开口大声唱了起来。「心事哪无讲出来,有啥人欸知,小晨毋是无目屎,只是不敢哭出来──」

「啦啦啦──」他很被动,一脸木然平板地应和着。

倏地,歌声戛然而止。

「你合音合得好烂!」她扁着嘴指控,摆出被人敷衍的伤心欲绝样。

拜托,她自己唱得又好听到哪里去了?还嫌弃他呢!

「小晨,我尽力了。」

「不管,你唱得好难听,我不要给你抱了。」说完,她开始挣扎。

「小晨,你别这样,乖乖听话──」

「不听,不听,我不要理你了!」

左少羿极力制住她晃动的手脚,一面还要分神打开房门,瞥向近在咫尺的床铺,搞得自己狼狈不堪。

「小晨,别谋杀我!」她东挥西扯,竟扯上他的领带,一个不留神,两人一同往床上跌。

骆曦晨眨了眨眼,望住上方与她亲密交叠的他,不由得忆起那晚的极致缱绻,酸楚的泪雨浮上眼眶。

「我好羡慕姊姊,我也好想要有个温馨甜蜜的婚礼,最重要的是……」她也好希望,她身边的那个人……是眼前的他。

「小晨?」左少羿一阵愕然,忘了该拉开两人过份亲昵的接触。

是吗?原来小晨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来面对今天的婚礼?原来她根本就不快乐,她只是在强颜欢笑,利用酒精发泄情绪?

那么,谁又是那个让她深深渴望的新郎呢?谁让她触景伤情,满心悲楚呢?

史磬华的脸孔浮现脑海。人家说酒后吐真言,小晨方纔也直言坦承暗恋他,难不成……

曾几何时,他心中那个纯净甜美的小天使也长大了,懂得何谓情滋味,何谓黯然销魂惆怅意……

千百种情绪在心头翻绞,他眼神复杂地凝视她。「小晨,你告诉我,那个让你伤心的男人是谁?」

她像是没听到,目光缥缈而迷离。「你不会懂的,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知道……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哦……」

纤细的手臂勾住他,她露出满足而甜美的微笑,迎身轻浅的碰了下他的唇。

左少羿如遭电殛,在那电光石火的万分之一秒,强烈的震撼撞入胸臆,震麻了他的心──

这感觉──熟悉又陌生,迷离又恍惚的情悸,牢牢攫住他所有的思绪。

似曾相识呵……

蓦地!他自迷蒙幻境中醒过来,推开她狼狈仓促地起身,连连退了好几步。

老天!他在想什么!小晨神智不清,将他误当成别人,他怎么可以也跟着她胡闹,那一瞬间的沉醉,教他羞愧难当。

他心乱地转身欲走,冷不防地,视线与门口的骆曦媛对个正着!

她……来多久了?又看到了多少?

杵在原地,他完全无法反应,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严格的说,他与小晨,只是淡如点水的碰触,并不算逾矩,但是感觉的背叛,却更甚表面上的行为。

他,无言以对。

只因,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解释这错谬的脱轨意外。

他,也茫然啊──

如果,要拿单纯的生理需求来解释,那么,若单单一个蝶栖般的柔吻,就能勾动他的情潮,那他简直就是色情狂!

意外呵,意外!所谓的意外,大概就是连当事人也无法理解的事物吧!

短暂的静默,却有如一世纪般的冗长。旋即,骆曦媛唇角牵起一朵笑花,柔声问道:「小晨还好吧?」

左少羿疑惑地望去。

她──什么都没看到?

他神情不大自然地移开视线,望向已跌入梦乡的骆曦晨。「好象睡了。」

「那就好。」曦媛若无其事地道。「我是过来告诉你一声,宴席快结束了,该出去送客了。」

左少羿轻吁了口气,挽起她的手。「那走吧!」

他决定将那段难以理解的火花乍现拋诸脑后。

是的,它只是意外,如此而已。



第5章

两年后

研究完一宗棘手的诉讼案件,左少羿揉揉殭硬酸疼的颈子,往后仰靠椅背,彻底松弛紧绷的肌肉。

一闭上眼睛,一张俏丽明媚的笑颜立刻跃入脑海。

小晨……

未出口的名字,绕在舌尖,思及她清甜的笑靥,他唇角不自觉勾起宠溺的微笑。

好一阵子没见到她了,不晓得她最近过得好不好?是否仍旧沉浸在各家小说当中?

想到这里,他坐起身来,探手按下内线。「何秘书,你进来一下。」

没一会儿,年轻秀丽的何秘书走了进来。

「左先生,你找我?」

左少羿二话不说,直接便问:「最近有哪些品质不错的小说?」

何秘书倒也不意外,偏头想了想。「这阵子有不少哦!我等会儿拿过来。」

「谢谢。」

说来好笑。当初,她来应征这份工作时,因为公司福利待遇极好,所以竞争性相对的也不小,也因此她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没想到好死不死,竟让她混到最后面试,而主考官就是她的直属上司──左少羿。

硕果仅存的三人,说实在的,能力、经验、学识,以及各方面的条件皆不相上下,她们就这么一致的望着左少羿,等着他最后的选择。

静默了约三分钟,他竟然天外飞来一句:「你们谁有在看小说?」

啊?这和她们的工作性质有关吗?

于是,其中一个人战战兢兢地问:「是科幻、推理、武侠,还是……」

「都不是,是言情小说。」

当场,三人杵成了雕像,张大的嘴久久合不拢。

不会吧?她们假设过各种面试时可能会有的问题,就是没想到会有这一项!

「左……左先生……」

「我只要答案。」

算了,死马给它当活马医,深吸了口气,她硬着头皮回答:「我……我看。」

「很喜欢?」

「是……是的!」就算被嘲弄,她也认了。难不成法律有明文规定,禁止求职者看小说?大不了再找下一个饭碗便是。

岂料,出乎意外地,他却说:「好,就是你了。」

铁令如山,大势底定!

就这样,她莫名其妙的被录取,就这样替他卖命了两年,并在看小说之余,替他找了两年的小说,然后他会在每个月底,将买书的帐款附在薪金中一并给她。

这几乎已成固定模式。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他要看的,曾小声问过他,结果,他的反应是──

轻笑了声,一脸莫可奈何。「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看这种东西。」

那么,就应该是送给他老婆的喽?

关于这一点,他从没否认过,所以她也一直如此认定着。

她知道他结婚了,而且是个恋家疼妻的超级好男人。

感受到她奇特的凝注目光,左少羿仰首望去。「你看什么?」

何秘书偏偏头,直言道:「我在想,左先生和尊夫人这么恩爱,打算几时生个粉嫩稚儿呢?」

「顺其自然吧!这种事,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他耸耸肩,淡然笑之。

结婚两年,他们是众人称羡的恩爱夫妻,两人相敬如宾,互信互谅。

他们几乎没什么改变,由恋爱到婚姻,一路携手走来,务实后的爱情,少了恋爱的浪漫,多了分婚姻该有的付出、包容及体谅。

他知道未能替他生个孩子,使得小媛始终对他怀抱着一份深深的亏欠,但这种事是强求不得的,怪她又有何用?

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他只能说遗憾,然而,他并不会因此便抹杀结婚之初所给予的每一句承诺,他会更加的疼惜她,伴她终老。

尽管,内心隐约有着失落……

新婚之夜,没人闹洞房,他本可拥着她,度过最旖旎的一晚。然而,心太乱,他无法在那样的情况下,全无芥蒂的拥抱她。

于是,他以「忙了多日,两人都累了」为由,先行睡去,不敢去面对她可能有的任何表情。

直到他做足了心理调适,将因小晨而起的迷惘悸乱,再一次淡化为单纯情谊,并回首正视那位一直以来,始终在原地温柔守候、无怨亦无悔的妻子,深浓的歉疚与怜惜揪紧了他的心房,就在那一夜,他们落实了夫妻名份。

然而,也在那时,他受到了无可比拟的震撼。

小媛仍是完璧!

也就是说,那伴他一夜的人,不是她!

那么,又会是谁?

他惊悸得无法呼吸,思绪全然空白。

也许这么说对小媛有点不公平,但是她给不了他心灵的震荡,所有的感觉……全走了样,相恋多年的女友,竟远不如那一夜的缠绵归属。

不知是他掩饰工夫过于精湛还是小媛轻忽了,对于他的失常,她似乎未曾起疑。

这件事,在他心头缠绕了许久,一直到后来,他企图说服自己,或许,那真的只是一场春梦,逐渐将它压至心灵深处,不让自己探索。

无论如何,他结了婚,对小媛有着无法推却的责任与义务,不管真相是什么,再去追究又能如何?只是平添困扰罢了!他唯一能做的,是珍惜他所拥有的。

「爸,妈!」一进门,他依例向岳父及岳母打招呼。

「少羿,你来啦!」骆母笑脸迎人地招呼着他。

骆父看向他身后。「咦?小媛没跟你一起回来?」

「没有,我是下了班就顺道过来看看你们,顺便带几本书过来给小晨。」

记得有一回,无意间和小媛闲聊,得知「倒挂金勾」一事,当时,正在喝水的他,差点儿就呛死在餐桌上。

以致后来,明了了小晨对小说的热爱,他不阻止,但有条件:她要看,可以,他提供,只不许她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想当然耳,骆曦晨自是点头如捣蒜,乐得快飞上天了。

骆母皱了皱眉。「你呀,别太顺着她,那丫头都被你宠得无法无天了。」

左少羿微笑,谈起小晨,语调不自觉地放柔。「怎么会呢?小晨虽然外向好动了点,但一直是惹人疼爱的好女孩。」

骆父不以为然地哼了声。「就是有你在给她撑腰,难怪那丫头一天到晚不事生产,都毕业这么久了还窝在家里当米虫,老嚷着要当言情小说界中最伟大的作家。唉,这教我怎么能放心得下哦!我又不能养她一辈子。」

左少羿勾起唇角。「我养啊!」

「啊?」两老一愣。

「爸,妈,你们别逼她,我又不是养不起她,就算她一辈子也写不出一本书都无所谓,只要她高兴就好。」

这下,骆氏父母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小媛真是幸运啊,嫁了这么个疼她如命的老公,连她的妹子都关照得无微不至。

「那个──少羿啊,我多炒几样菜,今晚留下来吃饭。」

「谢谢妈。对了,小晨呢?」

骆父下巴顶了顶房门的方向。「难得几天不出门,当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闺秀了。」

「我去看她。」说完,他起身往房门走去。

「小晨?」他敲了几下,轻唤。

「进来。」声音有气无力。

「怎么啦?」他推开门,关怀的走上前去。「大白天怎么窝在床上,不舒服吗?」

一手探向她额头,确定温度正常,才稍稍安心。

「没有啦!只是有些不爽罢了。」骆曦晨拉下他的手,抱着左少羿去年送她的「小熊维尼」盘腿坐起,嘟着小嘴将下巴靠在维尼可爱的头上。

「女孩子说话怎么这么粗鲁!」左少羿不苟同地捏了她悄鼻一记,眼眸中却盈满了宠溺。

「难道不爽也要之乎者也一番?」骆曦晨推开他的手,朝他扮了个可爱的鬼脸。

「你唷!」左少羿无可奈何地摇头一笑。「需要提供沙包吗?」

「沙包?」她眨眨水灵大眼。

「你自己说的呀,妹妹气愤难平时,当哥哥的应该主动贡献出自己当沙包,直到妹妹宣泄完无处发挥的怒火为止。」他一字不漏的逐句提醒她当年的「兄妹手则」。

哗!他记性真好耶!

「不用了啦,打在你身,疼在我姊心,我怕姊姊心疼老公,半夜跑来扁我。」她闷闷地说道。

「那么,可以告诉左大哥,什么事令你不……」顿了下,他决定迁就她。「爽?」

「还不是那只死青蛙!他有多见色忘友你知道吗?居然为了泡马子,然后就放我「粉鸟」,真是无情无义,天怒人怨,该揍成猪头的家伙!」她忿忿地咒骂,说到激动处,差点一拳捶向无辜的小熊维尼──

不对!这是左少羿送她的耶!会舍不得。

临时转移方向,改捶向床铺。

她在吃醋吗?否则,反应何必如此激烈?

左少羿凝思地望住她。

「小晨,你觉得史磬华这个人如何?」

「见色忘友,猪狗不如,缺四维,少八德,寡廉鲜耻欠人踹!」她想都没想就骂上一大串。

「我是说在这之前。」

骆曦晨偏着头想了一下。「唔──坦白说,他对我算是好得没话讲啦!我不爽时,他会陪着我一起骂人﹔有人犯到我头上,他会第一个跑去揍人,虽然结果都是被揍成肉饼比较多﹔每次我有事,他永远义不容辞,我不开心时,他会迁就我﹔有时我无理取闹,他也会包容……除了你,他算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是吗?他们感情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

左少羿强压下那股怪异的感受。「那他移情别恋,你不去抢回他的心吗?」

移情别恋?有这么严重吗?唉呀,算了,反正差不多,她也常常乱用成语,这次就给他面子,不纠正他了。

「哼,「晚节不保」的男人,我不稀罕!」骆大姑娘可践了。

就怕她是言不由衷,强撑面子。

「唉呀,不谈那个「变节」的死家伙了。姊夫,好一阵子没看到你喽!」

「小说又看完了对不对?」他了然于心。她只有在需要小说时,才会想到他。

骆曦晨不好意思地呵呵傻笑。「哪有,人家本来就很想你了啊。」

「是吗?那外头的四十多本小说,你还要不要?」

骆曦晨双眼一亮。「要,当然要!姊夫,你真好,我爱死你了!」

一兴奋,她忘形地跃入他怀中,勾住他颈项,仰首便是一记热情的颊吻。

短瞬间,左少羿一阵闪神,灵魂狂猛地一悸。

「左大哥?」骆曦晨察觉到他的异样,轻唤了声。

「呃?」抓回恍惚的神思,他低斥着自己:左少羿!你在干什么!不过是一记再单纯不过的友谊之吻,瞧你,三魂七魄全飞了!

再一次调整好情绪,他把持住心神,回复到惯有的沉着。

「小晨,你对未来有什么计划没有?」

小脸一垮,口气苦得像是吞下一斤黄莲。「一定是爸妈说了什么对不对?连你都觉得我是不思长进的米虫?」

「怎么会呢?」左少羿安慰地搂搂她。「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事,爸妈那边,我替你顶着。」

「真的?」清秀的脸儿,再一次燃起光亮。

「当然。」左少羿揉揉她的发,眸中的怜宠,浓得化不开。

「左大哥,你真是全世界最好的人!」这下,她更是死赖在他怀中,说什么也不离开了。

是吗?比史磬华还好?比史磬华更重要?

惊觉到那股微妙的酸意,他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潜意识里,他居然想在小晨心目中,与另一个人一较高下?

乍然发现的事实,教他羞愧不已。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喜宴那日所留下的迷乱未除?近年来习惯性的疼宠所造成?抑或打一开始便存在着,从她由围墙上跌入他怀中那一刻,只是他一直不曾发现?

在他明明已拥有如花美眷的同时,又为什么还会为另一名女孩牵动迷离情思?

回到家中,没有意外地,一盏温馨迎接,柔情似水的娇妻始终候着他。

「回来啦!」骆曦媛迎了上去,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饿不饿?还是要先洗澡?」

「别忙。」左少羿伸手搂回娇妻柔软香馥的身躯。「我在爸妈那儿吃过了。」

骆曦媛静默了下。「小晨有打电话过来告诉我。」

提及这个名字,他指尖不明显地一颤。

闭上眼,他更加扣紧爱妻温腻如水的香躯,淡淡柔柔的吻上她,企图压下翻飞的神思,阻止不该有的情绪。

「少羿──」她偏开头。「你先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我在听。」挑开衣襟,雪纱般轻柔的睡衣顺着肩头滑落,他细细舔吮柔滑细致的纤肩。

「是有关──孩子的事。」

左少羿顿了下,止住动作。

「我不是叫你别再想了?一切顺其自然不好吗?」

「我也不愿意想啊,可是……你是左家的独子……」

「如果这是命,注定左家该绝子绝孙,怨谁都没用。」

「未必啊!现在医学这么发达……」

左少羿叹了口气,终于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试了这么多次,你还不死心?」

「不到最后关头,我不会轻易放弃的。少羿,求求你,就算是为了我……让我减轻心头的愧疚感。」

「这样,你真的就能好过些?」

「是的,答应我好不好?」

盯视妻子荏弱凄楚的容颜,他再一次无言的妥协,轻轻地点头。

「谢谢你,少羿!我好爱你──」一向羞怯的她,主动投入他怀中,紧紧抱着。

左少羿不言不语,在心底无声叹息。

小媛的体质特别,即使是以人工受孕的方式,小胚胎仍是无法在子宫内着床,他不懂,明知不可能成功,她为何还要傻气的一试再试?

无法为他生下一儿半女,成了她心中长年来挥之不去的阴影,这些他都知道,也曾想过领养个孩子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无奈,她就是万般执着,非要个流着左家血液的孩子,如此才不至于让她觉得,自己是左家不可饶恕的罪人。

所有能做的他们都做了,换来的,只是一次次的失望,以及她的暗自垂泪,他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去面对她下一次的悲伤失望──



第6章

今天,是观察试验结果的日子。

骆曦媛忐忑不安,在期待与懮徨中摆荡,怕千篇一律的答案,更怕面对左少羿的安慰与无奈,所以只敢打电话给小晨,请她陪同。

「我们很抱歉,左太太。」医生怜悯而同情地望着骆曦媛,缓缓说出结论。

走出医院大门,阳光依旧温暖,却照不亮她内心凄冷的角落。

「姊──」骆曦晨讷讷无言,安慰的话绕在舌尖,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两人就这么各自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不知不觉中,走进了一座公园。

骆曦媛失神的望着一群孩童嬉闹玩耍,纯稚清亮的银铃笑语荡呀荡,荡进她心头,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姊──」这样的她,看在骆曦晨眼中,是既懮心,又不忍。

「小晨,你知道吗?我也好渴望有个灵动可爱的孩子,天天陪他戏耍,看他成长,分享他的喜怒哀乐,听听他愉快的笑语,等他开口喊我一声妈──」酸楚的泪雾漫上眼眶,模糊了眼前的世界。

「姊,你别这样,你和左大哥还年轻,随时都有机会的……」

「你别再安慰我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微微激动地喊道。「每回接触到他关怀怜惜的眼神,我就觉得好对不起他!他对我愈好,给的愈多,只会更加的令我心痛,几乎无力面对他……我知道他也很苦恼,无法面对这样的我……」

「有这么严重吗?」骆曦晨担懮地轻蹙秀眉。

「我真的好希望能替他生个孩子──」她无力地坐在秋千架上。「我不知道,这样的亏欠、这样的遗憾,该怎么去弥补,我好怕日子愈久,他想要孩子的念头愈渴切,到时,他会后悔他娶的人是我,我们的婚姻会只剩怨怼……」

「不会的,左大哥不是这样的人,他爱你,他会包容这则缺憾!」

「爱?」一句话震醒了她,骆曦媛幽幽地?眼。「你真的认为,他是爱我的吗?」

「当然啊!你不能因为没有孩子,就抹杀掉一切,你还有爱情。」

「不,不是这样的,从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不是……」是报应吗?一桩勉强而来的婚姻,终究无法圆满。

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她仰起头,神色凝重。「小晨,你爱少羿吧?」

「啊?!」骆曦晨愣了住,神魂因这问句而震了个十万八千里远。

「姊,你……」喉咙似卡了颗大石头,怎么也挤不出声音来。

「别再隐瞒了,我什么都知道。」

「知……知……道……什么?」该死!别抖啊,声音怎么都不听话。

「那一晚,两年前,少羿喝醉酒,你们……木已成舟,是吧?」

骆曦晨闻言,整个人失态地弹个半天高,瞪大了眼,再也说不出话来。

相较于她的激烈反应,骆曦媛无疑是沉稳许多。「是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不说破罢了。」

「姊……」一时间,骆曦晨讷讷无言,像个做错事被逮到的小孩,羞愧得恨不得往地洞里钻。

骆曦媛摇摇头,阻止她发言。「我说出来,并不是要指责你什么。只是想求你帮个忙。」

她一直自以为隐瞒得不露痕迹,没想到姊姊早就发现了。她一定深深的伤害了姊姊,而自己却还浑然未觉。这一刻,她恨不得能以死谢罪来为自己所做的错事负责。

然后,最后那一句话,却教骆曦晨再次燃起希望,她毫不犹豫地接问:「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只要姊姊肯给她弥补的机会,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我……」深吸了口气,骆曦媛直视她。「我想求你替我为少羿生个孩子!」

「什么?!」惊呼声不受控制的逸出喉间,引来过往行人的侧目。

惊觉自己的失态,她压低了音量。「姊,你疯了!那是你老公哎!你这样……不是要我们乱伦?姊夫会骂死你!」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指──用人工受孕的方式。」

「哦!」领悟过后,她讪讪地低应。

天!那一刻,她居然有那么一丁点儿感到失望。

噢,骆曦晨,你真是个大色女!

「姊夫……不会答应的。」

「所以不能让他知道。」

骆曦晨抿抿唇,表情好为难。「可是……」

「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自私,但是小晨,你也爱他,不是吗?算我求你,不只为了我,也为了他,答应我好不好?」

爱他?

骆曦晨表情一片茫然。

爱他吗?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或许说,她根本不敢想,怕结果不是她所能承受的,今天如果不是姊姊提起,她一辈子都不会去面对。

是的,她爱他,这点毋庸置疑。

所以,那一晚,并不是她逃不开,而是她根本就不想逃。

所以,在那之后,她不曾后悔过,不是她粗线条,而是她爱他,她甘心将最美、最完整的自己给他,尽管不为人知。

所以,这些年来,她不去碰触感情禁忌,以浮面的姻亲关系来催化自己,只要看得到他,知道他过得好,知道他如愿拥抱所爱,知道他幸福,她便能甘心在他身后当个无足轻重的妹妹。

而今──

她又该如何取舍?

当真替他生个孩子,维持住他婚姻的和谐?

如果,能够生个她与他的孩子──

一个也许像他,也许像她的孩子,而这个小生命体内,流着他们共同的血液……

这教她心头泛起痛楚的甜蜜。

可是,要她割舍十月怀胎的孩子,她办得到吗?

让她的孩子一辈子喊她阿姨,她一定会好伤心……

她矛盾地闭了下眼。「这种事──怎么瞒?」

「到时再说了,大不了,我们借口出国游玩,然后……」

不让自己多想,骆曦晨毅然决然地说:「好,我答应你!」

为了这两名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愿意!

因为如此一来,能令左大哥快乐,姊姊也会快乐,能让她最爱的两个人快乐,她一人伤心又何妨?

小媛的坚持不让他陪同,令左少羿担了一整天的心,直到她回来,没见着预期中的娇容泛愁,他松了口气。

「小媛,你还好吧?」

骆曦媛摇头,脸庞有着奇异的希望火光。

「少羿,我们再试一次好吗?」

「小媛,你──」

「就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左少羿不忍见她失望,祇得暗叹一声,点头。

毕竟,怀抱希望的她,总比垂泪伤怀的模样好。

然而,不晓得为什么,他心中却隐隐浮动着不祥的预感,满心惶惑,好似──即将有什么事要发生。

一个月后

「小晨!我们成功了,少羿有孩子了!」骆曦媛欣喜的说着,比妹妹还开心,好似当妈妈的人是她。

骆曦晨扬起唇角,一旦得知自己怀有身孕,那感觉──好奇妙。

她双手贴上平坦的小腹,心头满是充实的喜悦。

这里头有个孩子了呢!是她和左大哥的哦!

骆曦媛轻轻拥抱她。「谢谢你,小晨。」

「不。」她摇摇头,不须谢她,因为她们做的,都是为了她们同样深爱的男人,她甘之如饴。

「你现在有了孩子,要好好保重自己哦!」

「我会的,姊,你放心。」

姊妹牵着彼此的手,缓缓走出医院。

沈默了一段路,骆曦媛突然轻唤:「小晨──」

「嗯?」

「对不起。」

「我说过,我是心甘情──」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不管是什么,你永远是我最亲爱的姊姊。」她们感情那么好,姊姊怎么可能害她呢?所以不管她瞒了什么,她都不会怪她。

「你听我说。其实,少羿之所以会娶我,是因为误以为那一夜陪着他的人是我。」

骆曦晨闻言,怔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她。

「你还不懂吗?本来,他的新娘,应该是你。」

骆曦晨怔仲了会儿,才又摇头,苦涩地一笑。「不是这样的,姊。他是因为把我当成了你,他想娶的人是你,就算知道真相,也改变不了什么。」

「一开始或许是,但若任它演变下去,情况未必还会是如此……这两年,他心中一直有你的影子,你知道吗?」也或许,连他都不明白他的心,但她的眼睛是雪亮的,她看得比谁都清楚。

「姊,你不该这么说,左大哥很怜惜你,这点谁都知道。」

「或许吧!」然而她单纯的小妹却不知,有爱,所以懂得怜惜,但是懂得怜惜,却未必是因为爱。

少羿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所以那时才会二话不说的决定娶她。对她,他有的,是一份责任,因她是他的妻而怜惜她,这当中有多少爱情的成份,谁又知道呢?

婚前婚后,她在他心目中,一直都只是习惯性的存在而已。

「小晨,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代替我,好好的照顾他,伴他一生。」

「姊,你怎么突然──」

「除了你,没有人更有资格拥有他。小晨,答应我!」

骆曦晨被她逼得无力招架,只好无奈地轻点了下头。「我答应你,如果真有这一天的话,但是姊,你也要答应我,别胡思乱想,好好经营你的婚姻。」

「我会的。」骆曦媛坚定的点头。

如果能够,她也不想把左少羿让给任何人,他是她唯一爱过,深深依恋的男人呀……

得到彼此的允诺,两人各自宽心一笑,走过对面的马路。

同样的一条路,一个月前与一个月后,心境上却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骆曦晨突然好想再去那座公园,看那张张稚嫩童颜,与天籁般的欢盈笑语……

「小晨,小心!」一声尖声灌入耳膜,恍惚之间,她感觉身子让人一推,然后──

那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姊姊纤细的身子,就在她面前拋了出去,刺目凄艳的血红宛如雪花飞溅,在她面前晕染开来……

她瞪大了眼,想尖叫,想吶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宛如有一世纪之久,一声凄厉尖锐的哀呜直穿云霄,震撼在场每个人的心──

「不──」

闻讯而来的左少羿,简直不敢相信,前一刻还年轻飞扬的生命,这一刻,竟成了朵即将凋零的黄花。

「小媛,你撑着点,我不准你离开我,听到没有!」

骆曦媛无力地摇了下头。「对……对不起,我……」

直到这一刻,她才有勇气,将积压在心头两年的歉语道出。

她知道,这两年他一直不曾真正快乐过,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他真心渴望的人,并不是她。

但她清楚,就因为害怕失去他,所以,她竭尽所有的情感,以极致的温柔制成牢笼,困住他亟欲飞翔的意志,拚命的付出,付出到令他愧疚,令他心疼,不让他有机会探索其它,更不让他看清,其实他对她,只是习惯性的定位,那温淡的情谊,一直都不是爱情,他的心,早已恋上阳光般的小晨。

她从来都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无怨无悔,她也变相地在用心机,留住她深爱的男人,真正爱得无怨无悔、无欲无求的,是小晨。

因为她的一份私心,苦了这两个互相倾慕的人儿……

「别说傻话,医生会救你的,我也会寸步不离守着你。」左少羿心急如焚,显然误解了她道歉的涵义。

「不,不是这样……」未出口的话,化成声声困难的喘息。「小……晨……」她吃力地?起手,寻找那个一再为她受委屈的妹妹。

「我在这里,姊,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少羿……交给你了……」她太过贪心,已经拥有了少羿,还想再拥有他的孩子,为此,一再让妹妹牺牲自己来成就她的幸福,所以,老天爷决定惩罚她。

在这人生的尽头,她什么也不怨,只是放心不下这两名她所挚爱牵念的人。

「姊!」曦晨痛哭失声。「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该陪着他的人是你,你怎么可以──」

「不……听我说,我……没多少时间了……少羿,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当年……」

「现在什么事都不重要了!我只要你好好活着,伴我终老!」

「我……不可能了……」双眼一片模糊,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妹妹的手放进左少羿掌中。「让小晨……代替我……你……答应我,要好好的……照顾小……小晨,一辈子……呵护她,别让她……再受丝毫委屈,因为……因为她……她……」

未出口的言语,成了绝响,飘散空气中,凝聚淡淡的憾恨。

「小媛!」左少羿沉恸地狂吼出声,紧紧抱住她,好似这样,便能锁住芳魂,不让她远去。

两年!她只伴了他一千多个的晨昏!

小媛啊小媛!你怎忍心就这么弃我而去?

他闭上眼,悲伤地无声问着,却再也没人能回答他──

骆曦晨怔仲失神。好半晌,她只是望着那张难以瞑目的容颜,无法呼吸,更无法做出任何的反应。

不会的,这只是噩梦,是噩梦!对吧?

她掩着唇,拒绝相信,怎么也不肯哭出声。

「姊,你醒醒啊,别这样吓我,姊──」她扑上前去,泣不成声。

「小晨──」同时搂住姊妹俩,左少羿哽咽失声,难以成言。

两行清泪,伴着断魂的小媛,断肠的小晨,无声地流淌悲伤。

骆曦媛已下葬一个多月,骆曦晨却仍是无法自悲伤的愁绪中挣脱﹔痛失爱妻的左少羿已是悲难自胜,见着她如此,内心更是疼不堪言。

思及妻子临终之前的声声叮咛,要他无论如何,必须好好照顾小晨……他胸臆泛起阵阵难言的酸楚。

是的,他是失去了小媛,但这世上还有不少他关爱、在乎的人,至少为了小晨,他必须打起精神。

这一日,他又来到骆家,得知她又将自己关在房中,失魂落魄的发呆,他满心不舍,悄悄来到她身后。

「小晨。」

望着窗外的落叶,她轻轻地道:「对不起──」

左少羿微愕。「为什么道歉?」

「都是我的错,姊是为了救我才死的,我害你失去挚爱的妻子,你怪我、恨我好了,我也不想原谅我自己」

「别这么想!小晨。」左少羿心口揪得泛疼,毫不迟疑地张臂搂她入怀,收容她的哀伤。「小媛救你,是因为她爱你,她愿意拿她的命来换你的,所以没有人会怪你,我会代替她,珍惜她所在乎的一切。」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加不能原谅自己啊!本来该死的是我、是我啊!她却代替了我,是我害死她的,是我──」

「小晨、小晨!你冷静点……」左少羿扣住她挥舞的拳头,想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你不要管我,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我害你痛苦,害爸妈痛苦……我……我……」她哭得声嘶力竭,窒间的胸膛透不过气来,眼前一阵晕眩,浮动的昏暗漫成一张巨大的黑网,将她卷入,难以逃脱。

再次醒来,守在她身边的,仍是左少羿。

他神情无尽复杂。「小晨,有件事,我不晓得你知不知道。」

骆曦晨疲倦的再一次将眼闭上。她现在什么事都不想理会。

然而,他仍是说了。

「你知道你怀孕了吗?」

闻言,她睁大眼看他。「你……」

「刚纔家庭医生来过。」他简单说明。

「那爸妈……」她讷讷地轻吐出字句,不知该怎么措辞。

「你放心,他们还不知道,我尊重你的意愿。」

「噢。」她低应一声。接着又是一阵难堪的静默。

「孩子的父亲是谁?」他干干涩涩地问了出口,强压下翻搅在心头的不舒服,无法理解乍然得知此事时,心中为什么会纷纷乱乱,像是一根根的细针扎着胸口,直痛了起来。

是心疼小晨,为她懮心吧?他为自己怪异的情绪找了个合理的解释。

骆曦晨别开头,无言以对。

能吗?能告诉他,他就是孩子的父亲?得知真相后的他,会不会大骂她们荒唐,气得拂袖而去?

不行,她说不出口。

她这无言以对的模样,又教左少羿给想偏了。

小晨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孩子的父亲不要她了?还是……

左少羿暗自揣测了起来,太多的假设天马行空的飞掠脑际。

尔后,他问出最实际的问题。「那你……要拿掉孩子吗?」

骆曦晨脸色一变,震惊地喊出声来。「那怎么行!我好不容易才拥有这个孩子,不准你谋杀他!」

好……不容易?他像是吞下了一大口的黄连,差点说不出话来。

偏掉的思考方向,就这样一路偏到了底。

「你……很爱他?」所以才会不惜一切的护卫这两人「好不容易」得来的爱情结晶?

「对,我爱他,不管他的反应是什么,我都要生下这个孩子。」

一夕之间,她像是成熟了许多,不再是他印象中那个爱玩爱闹,动不动就赖到他怀中撒娇的小妹妹,她也懂得爱人,懂得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是哪个男人,令她成长呢?

心头像是打翻了千万瓶的调味料,分不清哪种成份居多!一时之间,左少羿反倒不知该如何响应。

「那……」他困难地挤出声音。「爸妈那边,你怎么交代?」

骆曦晨困扰地拧起眉。「目前还没想到,不过,」交叠的双手停留在平坦的小腹上,护卫之心浓厚。「我非生下他不可!」

左少羿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泛起微笑,轻轻搂住她。「既然是这样,你就更应该好好保重自己,放开心胸,别再去想不愉快的事,这样小宝宝生出来才会健康漂亮。」

「宝宝……」她低低轻喃,为人母的使命感,在心中燃起全新的希望火花,脸庞漾起动人的光泽。

是啊,她差点就忘了,她还拥有这个珍贵的礼物。

这是她和姊姊一同期待的小宝贝,就算不为自己,不为左少羿,她也该为姊姊达成,毕竟,这是她在人世间最后的一个心愿。

「姊夫,你要帮我……」

迎视她祈求的眸光,再如何的铁石心肠,都狠下下心来拒绝。

他低低地叹了声。「这样吧,你先住到我那儿去,爸妈那边,我会跟他们说你心情不好,我让你住过来,好就近开导你,免得心里挂念你,三天两头的往这儿跑。」

好烂的借口,说得像是她有多麻烦一样。

「不能说我过去照顾你,料理你的起居吗?」

「可以。」

答得很干脆,骆曦晨正想道谢,他冷不防地又说:「但问题是,谁信?」

厨艺兼家事白痴,是没资格说大话的。

骆曦晨垂下脸,颓丧地不发一语。

「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你不是答应我,要放宽心了吗?」左少羿拍拍她脸颊,温柔地亲了她额头一记。「大不了我说我们是互相照应,这不就结了?」

「嗯。」她牵强地挤出一抹笑。

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天,是该打起精神,过全新的生活了,左大哥说得没错,姊姊要她健康快乐的活下去,她就不能辜负她的好意,令她失望。她会让自己、还有肚子的孩子都过得很好,让天上的姊姊见了,也能为她而微笑。



爱情,像个顽皮精灵,
真心的归处飘往何方,永远没人能掌握。
一直没机会告诉你,情根早已深种,
在我知道我爱你之前,
其实,我已经深深的爱着你了,
你──是我今生无悔的抉择。



第7章

在骆家父母的欣然同意下,曦晨在怀孕的第三个月搬去与左少羿同住。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迎接新生命的希望与期待,逐渐冲淡了天人永隔的悲恸,在这期问,她尝试动笔写作,为她的作家生涯跨出第一步。

她有股强烈的冲动,想写出不为人知的满腔爱恋,不管最终能否付梓成书,对她而言,都有着非凡意义。

肚子慢慢大起来了,她却仍苦恼于不知如何向父母解释,一天拖过一天,到最后,她索性当起鸵鸟,连苦恼都懒了。

反正这孩子左少羿也有份,天塌下来,还有他顶着,她愁什么?又不是吃饱撑着。

不过问题又来了,她该怎么告诉他,他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共犯」呢?

烦啊、烦啊烦!

「呼──」她丢下笔,吐了长长一口气,无精打彩地盯着摊在桌上的稿纸。

她现在正写到她垂涎……呃,不,是照顾他的那一夜,她很努力的想抓住当时那种狂悸撼心的感觉,可是……罪恶感使然,这两年当中,她一直不敢去回想,再加上事隔已久,哪还有什么临场感啊。

看了看腕上的表,都两点多了,左大哥应该睡了吧?

好,就这样决定,去「拜访」一下男主角。

捞起随身的笔记本,她轻手轻脚的来到了左少羿房中。

悄悄推开一小缝──呵呵!天助我也,他睡得正香,刚好方便她染指……呃,办事……咦,还是有点暖昧……唉呀,不管,那不重要啦!

他睡得很沉,骆曦晨在他床边坐了下来,静静凝视他。

他真的长得很好看哦!从第一眼见到他时,她就这么觉得了。

她拿起笔,很努力地将心中所有的感觉化为文字。

双眉浓淡适中,很有个性﹔眼睛很亮很亮,当他专注的凝望她时,会让她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吸入那两潭幽深的冷泉中,再也无法移开视线﹔鼻子很挺,有句成语叫……鼻如悬胆是吧?她也不知道鼻子有如悬胆是不是真的很好看,反正在她眼中,他就是完美得无懈可击就对了!

再来就是──

行云流水的笔尖停了下来。

吸了口气,她放下笔,壮大胆子,「非礼」的小手轻轻爬上他俊逸不凡的容颜,最后依恋地停在他温热的双唇上,指尖柔柔地来回轻触。

这两片优雅的唇,曾经狂炙难休的吻过她,那动人心魄的激缠,想来就脸红心跳……

对,就是这种感觉!狂乱得抓不住自己的心,感觉自己迷失在澎湃汹涌的浪潮之中,一寸寸的被卷入、吞噬,但是却一点也不想挣扎,情愿随它就这样载载沉沉

「都怪你!没事长这么帅干么!」她低低抱怨。没事生张祸国殃民的俊帅脸蛋,害她初见之时,就让他给勾去了魂。

吞了吞口水,她脸上浮起觊觎的光芒。

她也知道在人家没防备的时候偷袭是很可耻的行为,但是……

「借我亲一下好不好?我知道你不是这么小器的人对不对?不说话哦?好,老规矩,我当你同意了。」

邪恶的渴望战胜了少到用显微镜都找不到的道德良知,她故技重施,低下头,「侵犯」地印上了他的唇。

天!他真是人间美味,噢,她不枉此生了……

接着,她羞愧地退开几步。「对不起,下不为例,我以后不会再犯了。」

关门声一响起,床上的人也同时睁开了眼,深邃的黑眸,满是震惊与迷惘。

小晨……她竟然……

抚上犹留有她余温的唇,心头是前所未有的纷乱。

她知道──这代表的意义吗?

小晨是爱玩爱闹,但并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她就这么坚定的烙下温柔,那一刻,他心湖爆开惊涛骇浪,他不是没有反应,而是神魂早已震得酥麻。

「老规矩」……他记得她曾这么说。这表示……

天哪!他不敢再想下去!

闭上眼,思绪奔腾翻飞,他知道,这将会是个无眠的夜。

隔天清晨

骆曦晨第二十八次?起头,也第二十八次接触到他恍惚的眼神凝注。

怪了,这左大哥今天是怎么了?老看着她发呆。

「姊夫!」

「呃,啊?」左少羿茫然回神。

「吃东西要专心,不可以胡思乱想。」没想到她也有训示他的时候,骆曦晨显然很得意。

「噢!」左少羿一时不察,竟乖乖应了声,很受教地端起桌上的饮料就要入口──

「左大哥,那是我的。」骆曦晨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左少羿低头一看,才发现他正端着她的鲜奶。

「啊,抱歉。」他赶忙还给她,改换成自己的咖啡,一时喝得太急,连连呛咳起来。

「你小心一点嘛,又没人会跟你抢。」骆曦晨见状,顺手抽了张面纸,轻拭他唇角残渍,动作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温馨──

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几乎要伸手拥抱她!

但,没有!他还有理智,紧握着双拳,硬是压抑了下来。

搂抱在他们之间,是稀松平常的事,但现在不能,他的心态不对,直到此刻他才发觉到,不管是现在或以往,他抱她时的深深眷宠,从来就不是在对待一名妹妹。

是那一吻所起的化学变化吗?

好乱,他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左大哥,你身体不舒服吗?」骆曦晨偏头打量他。要不然,他眉头干么皱那么紧,五官全挤成一团,像极便秘脸。

「我没事,你吃你的。」深深吸气,压回杂乱的思绪,他强自镇定。

「噢。」可是当她拿起吐司,正想咬下去时,迎视他的目光,发觉他又闪神了。

她本能地看了看手中的吐司夹蛋,又看了看他,然后一脸天真地问:「左大哥,你是不是想吃我的吐司夹蛋?」

他先是呆了一下,然后一脸的哭笑不得。「你怎会这么问?」

「要不然你干么老盯着我看?想吃就说哦,我不会笑你的。」

「别胡扯,快吃!」轻拧了下俏鼻,眸中泛满了对她的怜爱。

骆曦晨想了想,然后自以为很善解人意地说:「不然这样好了,我吃不完,你帮我吃。」

这样,他应该就不会不好意思了吧?

左少羿岂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和她辩,将蛋和吐司分开,再将盛着蛋的盘子推回她面前。「快吃。」

他的话,她向来是无异议顺从的。

她一边吃,他一面将自己盘中的肉片与培根移到她盘内。

「我吃不完──」她瞪着眼抗议。

「听话!你不要,小宝宝要。」

来这套!宝宝又不是在他肚子里,他怎么知道?

嘀咕归嘀咕,她还是听话地把食物一口口的塞进嘴里。

他无意识地咬着吐司,睇视低头和早餐奋战的小可人儿,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他心中占瞭如此大的份量,重要到连他自己都无法衡量,无法想象了呢?

也许,他该重新定位她对他的意义了──一种绝不同于兄妹的意义!

「吃完了。」她仰起头冲着他甜笑,像个等着讨赏的孩子。

「你呀,都快当妈妈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食指一画,带去她唇畔的残留物。

她撒娇地偎近他。「不这样你怎么会疼我?」

以前总觉温馨如兄妹情的举动,在如今感觉起来,早已不是那么一回事,隐隐约约的情悸扯动心弦──

捧起她秀致的脸蛋,他倾下头,柔柔地含住粉嫩嫣唇,吮去她嘴角的酱渍,然后退开身。「我上班了。」

「呃……噢!」她傻不隆咚地点头,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直到关门声响起,她才渐渐意识到──

他刚纔……是不是……很亲密地……亲了她一下啊?

失神地坐在办公桌前,他脑中尽是小晨的倩影回绕,轻颦浅笑,一嗔一喜,满满、满满地都是她,再也容不下别的。

就在这时──

「左先生,外有访客,自称是您的昔日故友,叫佟明。」内线电话传来秘书甜美的嗓音。

「快请他进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他现在正心绪浮乱,什么事都做不了,正需要个知心好友陪他解闷。

门开的同时,他也兴奋地站起身,绕过桌面迎向来人。

「嗨,左大律师,好久不见了。」

「少消遣我了!」左少羿笑闹地捶了对方肩头一记。「这几年在忙什么?连我结婚都没见到你的人。」

「跟我老爸出国学做生意去啦!」

「那你现在回来做什么?让我追杀?」

「不下不,我是来讨媒人礼的。」

「媒人礼?」左少羿哼笑。「是啊,凭你的无情无义,是该落个「没人理」的下场才是。」

「喂,别以为你是律师我就辩不过你,这媒人礼,我非要不可!」就算没有媒人礼,好歹也办个谢「媒」宴嘛!

「好,那你说,如果有理,别说媒人礼,将来你结婚,宴客费用全包在我身上。」

「这你说的哦!」逮着了机会,佟明笑得可得意了。「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这么早便娶得如花美眷?还不是靠我这足智多谋的兄弟。」

左少羿眉宇微蹙。「什么意思?」

「还什么意思,你少假了啦!」佟明暧昧地推了推他。「咱们都是男人,那晚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心知肚明。」

瞧他那一脸贼笑,左少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是什么涵义。

「你以为你在写小说啊?还以为酒后就真的会乱性?」没事起什么哄,灌得他烂醉如泥,结果呢?他只换来隔日头疼欲裂的下场,最后居然还敢来讨媒人礼,他没将人踹出去就算修养到家了!

「你是说……什么事都没发生?」佟明一脸不信。

「千真万确!」

「那你……」他神色突然变得好怪异,不敢再提媒人礼,却多了些许不明意味,像是──同情。

「你那是什么表情!」左少羿顺着他的目光,疑惑地看着自己。

「你……唉!什么都别说了,我懂。」

「你懂什么呀!」左少羿更加的一头雾水。

「你不是……不能「那个」?」佟明目光定在他下半身。「这情形多久了?还有得医吗?」

「你胡说什么!」左少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差点就激动的冲上前去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你才身患隐疾,我正常得很!」

「那……你那晚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生呢?」

「为什么不可能?」他反问。

「当然不可能,我明明在你的酒里加了点助兴药。」

「什么?!」左少羿失声惊叫,激动地抓住他的领子逼问。「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你做了什么?!」

「白话点说,那叫春药。」修明瞥了记白眼。真是的,这很值得惊讶吗?

左少羿无力地跌回椅内。

春药……天哪!

换句话说,那一晚,并不是他凭空想象的春梦一场,真的有这么一名女子,以似水的柔情抚慰他,包围住他炽热狂烧的情焰,那阵阵销魂的快感、那狂热奔腾的云雨欢缠……是真实存在的!

这些年,他一直不敢去深思,然而现在,他还能不想吗?

在骆家,若不是小媛,也不是春梦一场,那便只剩一种最令他惊悸的答案──

答案,早呼之欲出。

「小晨!」他惊跳起来,飞快地夺门而出。

能给他答案的,只有一个人,他要去问个清楚!

「欸──」搞什么呀?摸不着头绪的佟明,只能看着左少羿瞬间消失的背影,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叮咚!

门铃声响起,骆曦晨丢下笔,挺着肚子「千辛万苦」的前去开门。

「咦?」对方第一个接触到的,是孕妇装下颇为壮观的肚子。「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地方了。」

连声道完歉后,正欲退开──

欸,不对呀,是这儿没错嘛!

喃喃咕哝了几声,左右张望了几下,确定自己没老眼昏花后,才又再一次转身看过去──

这一看,可不得了!

确定那个一脸懊恼得半死,一副恨不得把自己藏起的大肚婆,确实是她怀胎十月的女儿时,骆母气势十足的大吼」声:「骆曦──晨!」

唉,完蛋!

骆曦晨放弃徒劳无功的垂死挣扎,认命地面对她,干笑着喊了声:「嗨、嗨!老妈……」

可恶!「死小晨,都几岁人了,还敢玩这种把戏捉弄你老妈,看我──」说着,骆母三两步欺近她,一掌就要往小晨的「假肚子」拍下去。

「哇!」骆曦晨吓得弹跳开来,避过魔掌摧残。「这样迫害你外孙,当心他长大不孝顺你!」

「还玩!」这回,她没让女儿有机会闪躲,一手探向她肚子,像是要响应她,一阵有力的胎动自掌、心传递开来。

当下,骆母傻了眼──

咚咚咚!退了好几步,大张着嘴,下巴几乎要掉到地板去,再也合不拢。

「你、你、你……」她捧着胸口,一副心脏无力的样子。「骆小晨,你……你搞什么鬼,怎么……这副鬼样子!」

「这叫怀孕,不是鬼样子。」骆曦晨一脸认真地纠正。

「怀孕?!」声音一下子提高八度。「你还有脸说!骆小晨,你给我说清楚,你怎么会怀孕?」

才多久不见,女儿居然就拿这副模样来考验她心脏的强韧度,噢,老天爷!

原来老妈常识不足啊?

骆曦晨很怜悯地看着她,抿了抿唇说道:「所谓的怀孕嘛,基本上,就是男生的精子,和女生的卵子结合,成为受精卵,然后在子宫中着床,慢慢的长大,经过十个月的受孕期,然后就可以──」

「骆小晨!你当我白痴啊!这基本常识,谁不知道?」

「那你还问?」害她浪费了这么多口水。她一副纯真感情遭受到严重欺骗的模样。

骆母死瞪着她,大吼出声:「你再给老娘嘻皮笑脸试看看!」

「是你自己问我的嘛!」她缩缩脖子,深受惊吓地眨了眨小鹿般咸湿的眸子,一脸的无辜。

她又没说错什么,国中的健康教育确实是这样教的啊!

骆母深深地吸气,再吸气,决定不再和她拐弯抹角,免得气死自己划不来。

「孩子是谁的?」

「我的啊!他在我肚子里,你没看到吗?」她答得理所当然。唉,好智障的问题喔!

可──恶!

骆母一时气得神智不清,重重往桌面拍了下去。「骆──」

「唉呀!」骆曦晨惊呼一声,很心疼的上前察看,可怜兮兮地控诉。「老妈,桌子要是有毁损,我要你赔哦!」

噢!她五官有没有扭曲?嘴角有没有抽搐?头发有没有一根根竖起来?

骆母气得头昏眼花,要不是她心脏太强健,现在恐怕已经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了。

「没──问──题!我杀了你,连葬仪费都一并替你出,如何?」咬着牙,她一字字逼出话来。

「哇!这样是一尸两命耶,老妈,你太狠了吧?大不了桌子的钱不和你算,这总行了吧?」

骆母终于看清,女儿是存心和她瞎扯打屁到地老天荒,再这样ㄌㄨ下去,就算等到了海枯石烂那天,她都不可能得到她要的答案。

耐心彻底用尽,骆母索性单刀直入,劈头就说:「是少羿对不对?」

画面定格。骆曦晨微张着小嘴,满篇哈啦语卡在喉咙中,再也掰不下去。

「妈……」她讷讷无言。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打一开始就刻意的装疯卖傻,顾左右而言他,是为了保护他,怕他受我们指责。其实从很早开始,你的心就已经系在他身上,只不过因为他是你姊姊的男人,所以你什么都不敢说,只敢以笑闹方式!来掩饰那片恋慕之心。」

「妈,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我生的,你有多少心思还瞒得过我吗?我只是成全你不去说破罢了。」

这下,骆曦晨反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少羿有没有说什么?」

「他该说什么?」骆曦晨愣愣地反问。

「说什么?你们连孩子都有了……」

「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啥?骆母再次傻眼。「你该不会……」天哪!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不会什么?」光看母亲乍青忽白的脸色,骆曦晨就知道她肯定想偏了,不禁挑眉贼笑。「老妈,你思想不会下流到以为我会发花痴地跑去迷奸他吧?」

「呃!?」狠狠愣住!就算她真的这么想,也没脸点头啊!

「其实,这件事姊姊也知道的。」

「什么?她居然同意你和她的老公……」这两姊妹究竟在搞什么鬼呀?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没辙,只好将事情的始末源源本本的托出。

「事情就是这样。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迎接孩子到来,分享新生命的喜悦,就先离开了我们。」

「这小媛真傻。」骆母感慨地叹息。

「嗯。我知道她很爱左大哥,要不然,不会连死都放心不下他。我答应过她,要好好陪伴左大哥,她将左大哥交给了我,我就不能令她失望。」

谁说只有小媛傻?其实她们姊妹俩都傻呀!

「要不要我去跟少羿说?他应该会娶你的。」骆母婉言建议道。

谁知──

「我又没说要嫁他。」

「不嫁?」慈母面容再一次摧毁,扬高的音量,足以掀了天花板。

「他又不喜欢我,我嫁他干么?」

骆母差点昏倒!

都这时候了,她还在计较这些鸡毛蒜皮大的事。

用着想敲碎她脑袋瓜的神情和语气,骆母狂吼道:「你连孩子都肯替他生了,居然还在这种小细节上耍个性!请自己照照镜子看清楚,大肚婆!他要是不娶你,你还有人要吗?」

什么话啊?说得她像是只能等待资源回收的物品,呜呜呜……真伤人。

小晨扁扁嘴,正想说点什么来挽回没几两重的自尊,眼角余光正好瞥见站在门口的左少羿。

「左大哥」她想都没想,立刻扑进他怀中寻求庇护。「妈欺负我啦!」

只顾着告状的她,并没留意到他脸上复杂的神色。

他下意识地搂住她,仰首看向骆母。

骆母不发一言,若有所思地与他对望。

骆母不像她那个单纯又少根筋的女儿,她知道左少羿什么都听到了。

咦?他们怎么都不说话?自认参不透玄机的骆曦晨来回打量他们。

「欸!别再相顾无言,无声胜有声了!」

「小晨,你别捣蛋,先回房好吗?我和妈有话要说。」

「我不能听哦?不公平!」她皱皱鼻,神态是惹人心怜的娇憨。

「乖,听话!」他倾身亲了亲她额际。

是额头,不是……唉,她居然觉得好失望。也许真像妈想的那样,她有潜在的花痴因子,是该回房忏悔。

见她扶着肚子,身影缓缓消失在房门的另一端,骆母压低了音量。「你怎么打算?」

左少羿敛眉凝思,低道:「我需要时间。」

「然后呢?」

瞇起眼,他坚定地回复:「给所有人一个最完美的交代!」



第8章

夜深人静。

左少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叹了长长一口气,他双手枕在脑后,张着眼了无睡意地盯着天花板。

小晨的倩影,在心头缠缠绕绕,教他平静不了。

既然早认清了她对他的影响力,那又为什么还裹足不前呢?唉!说穿了,还不是世俗的观点使然,他已经娶了她姊姊,虽然小媛已不在人世,但他终究还是她的姊夫,他们这样……别人会怎么想呢?

撇开世俗论点不谈,他对小媛的感情,难道已云淡风清?妻子离世,甚至还不满半年啊!他居然就……他无法谅解自己,居然如此寡情。

思及爱妻临死之前,仍对他心心念念,他就觉得好对不起她……

等等!他坐起身,瞇着眼回想。

那时,他满心沉痛,不曾深思,但是如今回想起来,小媛临终之际,那声声歉语……若依小晨的说法,她应是早就知情,这段婚姻中,他的几度失常,她不可能什么都没察觉,换句话说,她一直无声的在包容着他对小晨隐晦的情思。

天哪!没想到,从头至尾,把一切看得最清楚的人,居然是曦媛!

她知道,他真正爱的人,不是她﹔她知道,小晨对他的爱恋﹔她也知道,这段婚姻,是以责任和义务撑持,而非爱情﹔她更知道,他的力不从心、他抗拒着他与小晨之间迷离纠缠的情丝,挣扎得有多疲惫﹔他的矛盾不安,她全都知道!

所以,她道歉,为她给他的错误婚姻,也为她不曾给过他真正的快乐。

换句话说,她最后想表达的,是放开他、放开这些年来,让她牢牢困锁住的意志,还他情感的自由,允许他海阔天空,追寻早已渴求的真爱。

她是祝福他的,她不曾怪过他!

老天!他怎么到现在才想通。

「小媛……」他喃喃低唤。「谢谢你,谢谢你的谅解……」

心头,泛着淡淡的酸楚。

这名女子,将一切全交给了他,而他,却到现在才发现,他始终不曾爱过她,他们之间有的,只是习惯性的接纳,结了婚之后,则是多了夫妻之义,他就更加的不敢去思考,这当中究竟有没有男女之情,不敢让自己发现,叛离的心,其实是系在另一名阳光般俏丽可人的女孩身上。

在情感上,他亏欠她,但愿来生再还,这辈子,他的心早已不由自已地认定了执手相依的人,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接住白天而降的小天使那一刻──

「小晨,我上班喽,你要乖乖的,别到处乱跑,有事就打电话给我。下班我会立刻回来,肚子饿的话就叫外送,别自己下厨,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知道!」骆曦晨无奈地连声应道。真是受不了哎,他一介大男人,怎么比女人还罗嗦,上个班嘛,又不是十八相送。

这个女人绝对不会自我检讨地想,要不是她做人太失败,又怎会教人不得不拿她当三岁娃儿评估及对待。

不过,抱怨归抱怨,她心中仍是甜孜孜地,而且,他出门前,还亲了她一下哦!虽然只是额头而已,但她已经觉得很开心了。

他最近经常动不动就抱她,亲她的次数也比以前多,看着她的表情,很温柔、很完溺,就像她是他唯一的宝贝,想将她放在掌心珍怜一般。

这样的日子,很美好,美好得像是在作梦一样,她好满足,希望就这样和他一直过下去。

想啊想的,脑中全塞满了他,她用着这样的心情,执笔而就!将满腔绕肠的柔情,洋洋洒洒的寄诉于字里行间,一管笔、一叠纸,诠释她一颗心,一片情。

不知不觉,时间悄悄流逝。

转头看了看钟,哇!都这么晚了,难怪她肚子咕咕叫。

可怜兮兮地摸了摸肚子,她扁起嘴咕哝。「还说会早点回来,结果呢?都这么晚了还不见人影,等他回来,我已经饿成人肉干了啦!」

扶着酸疼的腰起身,她在厨房找出备用的泡面,打了颗蛋下去煮,三两下就是一碗美味可口的……「煮」面。

才刚坐下来,吃没几口,外头便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一边囫囵吞枣地将面往嘴里塞,一面分神瞥向玄关处的人抱怨着。

「抱歉,塞车。」左少羿随手搁下公文包走向她,见着桌上摆着的晚餐,不苟同地拧起眉。「你在吃泡面?」

「唔──」她喝了口汤,摇头。「这叫煮面!」虽然它的「前身」是泡面,但好歹她开了瓦斯,动了锅碗。

眉心打了个结。

他伸出手。「给我。」

「才不!」她像捍卫什么宝贝似地挪开距离,打商量似地说。「如果你想吃的话,好吧,我大方点,分你一半。」

「小晨。」他啼笑皆非地。「给我。」

「那不然蛋也分你好了。好歹──」

没等她说完,他直接探手端来,往厨房走去。

「喂、喂!我知道它看起来很好吃,但是和一名孕妇抢食物,是一种很可耻的行为──」骆曦晨追着他的背影,抗议地直叫。

懒得和她浪费口水,他由冰箱取出材料,开始洗手作羹汤。

厨房对小晨这种人来讲,等于是形同虚设,就算叫她炒道简单的家常菜,她也会变成重度智障,对于她的全无家事天份,左少羿是早看破兼绝望了,要是再坚持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迂腐教条,他们只会落得一个下场──那就是饿死自己。

唔──当然,这也不是全无收获啦,至少,厨艺烂到连用「烂」来形容都嫌高攀的她,别无选择的只能吃泡面,久而久之,她的泡面就「煮」得比别人好吃一点点。左少羿苦笑一声,自嘲地想着。

没三两下,阵阵香味传了出来。

骆曦晨站在厨房,很感伤地看着他。「左大哥,我要唱歌。」

「好,你唱。」

「我要唱──唱新版的金包银!」

「噢?」他眉头挑了下,金包银是听过,几时有新版,他倒还不晓得。

「我要唱了哦。」

「好。」

「我真的要唱了哦?」

「洗耳恭听。」

「那你先拍拍手。」

左少羿抿抿唇,没什么表情地拍了两下。

骆曦晨乘他不注意,朝他扮了个逗趣的小鬼脸,然后盯着瓦斯炉上香味四溢的烹调物,开始「有感而发」──

「别人的晚顿,是又香又好呷,阮的晚顿无值钱,别人哪煮吃,是山珍海味,阮若是加动手,染米就火烧厝……怪阮落土时,堵到歹八字,人是好命子,阮是咧呷泡面……」

唱着、唱着,一道香喷喷的鸡肉咖哩饭就出炉了,他仍是无动于衷,端着美味可口的食物──绕过她身边。

这下,她不仅是感伤,简直就哀怨得快要死掉了。

死左少羿、烂左少羿,没心没肺,少肠少肝的左少羿,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左少羿见状,再也忍不住失笑出声。

摆好筷子,他回过身,双手搭着她的肩,将她按坐到餐桌上,微笑着将满盘的咖哩饭孝敬到小晨姑娘眼前。

「喏,快吃吧,饿着了你,我可会心疼的。」

「好哇!你戏弄我!」害她哀怨了个半死!

骆曦晨哇哇大叫,娇嗔地扑上前捶打他。

左少羿愉快地轻笑,满不在乎地与她嬉闹,先是眼明手快的偏过头闪过她的攻击,然后扣住她挥来的小手。

「唉哟!」她突然惊呼一声,跌坐在他的大腿上。

「怎么了?」他赶忙松开她,神情紧张的追问。

「宝宝……踢我。」她拉着他的手,覆上胎动频密的小腹。

掌心密密贴上,他全心全意地去感受那阵阵生命的律动。

多么深沉的感动呵!本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也早就不敢去奢求,可现在他才发现,生命,是那么的美好,尤其,这是一条经由他所传承下来的生命。头一回,他感觉到,当爸爸的滋味,真好!

温存的大掌绵密轻柔地挲抚着她孕育生命的象征,几许歉然、满怀疼惜地轻道:「辛苦你了。」

「你怎么……」气氛──怪怪的耶,他好象……怎么她会突然觉得,这像极丈夫对妻子的温存爱语?

她以为自己够坚强,可以不在意这些,但是此刻,他显而易见的怜宠,却教她动容得直想掉泪。

左少羿并没给她太多深思的机会,有力的手臂往后移,托住她的腰,另一手柔柔地碰触着她微泛嫣红的脸蛋,极温柔地拂开她鬓边发丝,顺势扶住她后脑,微微倾身,掳获了芳唇。

蝶栖般的柔吻,并不激狂,只是淡淡地、轻怜蜜意地眷究着,倾出隐抑多年的爱恋──

「轰」一声!思绪炸成灰屑,她脑子一片空白。

现在……又是什么……情形?

他──吻她耶!她肖想……呃,饥渴……也不对!那……等待好了!

她等待了这么久,他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

感觉到她有如重度智障的呆滞反应,他微微退开。

「怎么了?」

怎么了?这可耻的男人,居然还理所当然的问她怎么了?

「你……该先知会一声的。」

多异于常人的思考模式,他可爱的小晨!

左少羿微笑,迁就道:「那,请问你准备好了吗?我想吻你。」

「呃……好。」她傻愣愣地点头。

他再度擒住樱唇,缱绻厮磨。

这样……真的有差别吗?她脑中敲起一个又一个的大问号。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亲了再说!

他的吻……好诱人,她心脏快痲痹了!

闭上眼,双臂自动自发地绕上他颈后,迎向他的探索。

左少羿低吟一声,轻怜交缠的吻逐渐加深,转为炽烈,分启她纯真羞涩的小嘴,探入的舌与她相接,共舞出醉人的缠绵欢情。

这个吻,很热烈,很彻底,也很深刻。

左少羿一退开,她轻启迷蒙如醉的眼,一时搞不清楚身在何地,这傻憨憨的模样,看得他忍不住又轻啄了下娇艳朱唇。

「快点吃吧!」他再次将咖哩饭推向她。

骆曦晨挪了下身子,看了看他,小小声地打着商量。「你……不放开我吗?」

「我喜欢抱着你。」他故意圈住她的腰,很有耍无赖的味道。

「呃……可是,我很重耶。」

「我不觉得。」怀抱妻儿,再重他都甘愿。

「那唔!」冷不防一口食物塞进嘴里,堵了她的话。

「你不吃,那我喂你喽!」左少羿又舀了第二匙。

「我……我自己来。」她连忙接过汤匙,左少羿满意的收回目光,接收了那碗「失宠」的泡……呃,「煮面」!

骆曦晨边吃,还频频?眼偷觑他。

他们这样……像不像一对甜蜜的小夫妻?她在心中自我陶醉的幻想着。

她是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啦,但是他吻了她,而且还很亲密的抱着她,与她共享食物,这当中的亲昵气息,早就超越了兄妹的界线。

若说是一时冲动,那他现在不会还眷恋地搂着她,说不定──他也有一咪咪喜欢她呢!

她甜甜地想着,反正作白日梦又不用缴税金,就算到最后只是她在自作多情,那大不了哭一哭就好了嘛,有希望总比没有好。

视线再一次飘向他,他的口不经意地含着她使用过的筷子,一次次亲密的碰触……那感觉,就像间接亲吻着她一样……

奇异的情潮氛围,羞得她脸红心跳。

左少羿随意地一?眼,目光与她相接。「怎么了?」

「没……没有!」她赶紧移开目光。噢,丢脸死了,动不动就想那种有的没的,骆曦晨,你真是三八得没话说!

左少羿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手中的筷子,又看了看她羞红的脸蛋……旋即,他勾起会意的微笑,捧起她羞窘的小脸,柔柔地轻吻了下……

「这样可以吗?」

这下,小脸更是红如天边晚霞。「你乱讲,我才没在想那个!」

「哦?」攫住红唇,一记火辣辣的热吻席卷彼此。

「真的没想?」额际轻抵着螓首,他微微喘息地低问。

「有……有啦!」躲过他似有若无的气息挑逗,她羞极地将脸埋入他颈侧,小声承认。

「那么,以后不会再三更半夜跑来偷亲我了吗?」他低声取笑。

骆曦晨小嘴微张。不会吧?他──知道?!

噢,丢脸丢到家了!

那……他是因为这样,才对她有所响应?

不对,不对!左大哥才不是这么随便的人呢!他可不是谁都能亲的!要响应也得有原因才成嘛!

「左大哥,你为什么亲我?」思及此,她小小声地问。

「你觉得呢?」他将问题丢回给她。

「我……不太确定是不是我想的那样耶。」

「好,那等你确定时,再来告诉我。」

「噢。」她傻愣愣地点头。

一直到好久、好久以后,她才慢慢察觉到……咦,不对呀!明明是她在问他,怎么最后变成了她要给他答案?

不愧是当律师的,好奸诈的左大哥!

这样的生活,已无异于一对小夫妻,除了一纸结婚证书。

左少羿原以为,在他有了这么明显的表示之后,她该多少有所察觉他的心意,但是──错错错!

一日等过一日,那反应超级迟钝的小女人,脑筋就是转不过来。

等得急了,没辙,他只好主动跨出最具「历史性」的第一步,明明白白向她这颗迷糊的小脑袋宣告:他们之间,早已不同往昔!

把自已关在房中,他一遍遍仿真着该怎么启齿。

「小晨,你听我说,其实从第一眼见到你时,我的心就只容得下你了,原谅我的迟钝,竟到现在才看清真心的归属,然而,只要是真爱,永远不嫌迟……」

啧,好象不太好。小晨爱看小说,那换个浪漫点、有文学气息点的好了。

他清了清喉咙,再一次试着开口。「不管我有多少过去,没有你参与的人生,我不再回顾,有你相伴的未来,才是重点。如今,我终于明白,过尽千帆皆不是,等的,原来是你……」

唉唷,好肉麻,他说不出口啦!

他烦躁地敲敲头,暗声咒骂。「左少羿,你争气点好不好!律师耶!法庭上口若悬河、辩才无碍的知名律师,连向自己心爱的女人告白都不会,传出去不笑掉人家的大牙了!」

振作、振作!他一定要振作!

对,就是这样,好,再来,继续!

「小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不知道什么是人生,你的出现,为我的生命带来了阳光,我的四季,为你而运转,我想,我们的相遇,就是上天最美的一首诗,若你离开了我,季节的运转不再有意义,我的世界全是冬天……」

好,就这样决定了,管它会不会笑掉人家的大牙,反正一辈子就蠢这么一次,再丢脸也无所谓了。

深吸了口气,他鼓足勇气,找他的女主角去也。

才踏出房门,银铃般的笑语传了过来。

「小晨,你在看电视?」他来到她身后,看着笑得东倒西歪的她。

「嗯。」她草草点了下头,眼珠子还黏在电视萤光幕前。

他硬起头皮。「那个……我有话跟你说。」

「好,你说。」

「就是……」他吞了吞口水。拜托,她这个样子,他怎么说啊?再感人肺腑的情话,在小女人不解风情的态度下,想不龟缩到老鼠洞去都不行。

算了,等她看完再说吧。

他顺着她的视线移向电视机。

女主角昏迷不醒,生命垂危,男主角声泪俱下,诉尽情话,只求心爱的女人别狠心拋下他面对无情人世……

我咧!这么感人的情节,换作善感一点的女孩,早泪洒太平洋了,她给人家笑成这样?

「小晨,这会很好笑吗?」

「当然好笑!你听听看──没有你,我不知道人生有何意义,你是我的暖阳,我的四季,我们的相遇,就是上天最美的一首诗,别离开我,失去你,春光不再明媚,骄阳不再温暖,秋云薄如水,三百六十多个日子,全是萧索寒冬,我难以独活……哈哈哈……这编剧是几世纪的人类呀!这么八股的对白,亏他想得出来!」

「呃?」他狠狠愣住,一句话都挤不出来。

偏偏,骆曦晨一点也没察觉到他的异样,拚命的发表高论。「还有啊!他刚刚更好笑,说什么「过尽千帆皆不是,就是为了等你……」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这又怎么好笑了?」天可怜见,他一点都笑不出来,他祇想哭,不为戏里的男主角,而是自己这个戏外的可怜男主角。

「这才笑死人咧!都公元几世纪了,哪还有船可以让他等?要不要我替他唱首安平追想曲啊?」

难不成要他说「车水马龙皆不是」?唉,欲哭无泪……

「最好笑的是,他还说「从第一眼见到你,我的心就只容得下你,你是我真心的归属……」拜托,真是老套到不能再老套,九千九百九十七个人都快把它说烂了,他还来凑个九千九百九十八,真不知道下一位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没创意的猪头男人是谁,我一定要笑到他无颜苟活!」

是风还是雨,打醒阮的梦,为何你这呢无情……依稀彷佛,灵魂深处奏起一首古早的悲恋之歌,为他哀悼。

雷电齐鸣,风雨交加,啊……他可怜惨淡的阴晦心灵……

此情此景,要是还有哪个男人能够勇气可嘉的将刚纔的话说出口,他左少羿的头剁下来让他当球踢!

长篇大论告一段落,她转头去看他,才发现他一脸快要死掉的表情。

「咦?左大哥,你怎么不说话?」

「啊?没……我没什么?」他尴尬地响应了声,决心将那番「真情告白」丢到北极去喂企鹅,喂不完再倒进大西洋去填海!

「你也觉得很老掉牙、好笑到了极点对不对?」

「呃……呵呵,是啊!」他干笑两声,泪往肚里吞。

「看吧,我就说嘛!」她犹沾沾自喜。「我们转台,不要看这种无聊的戏剧了好不好?」

「你高兴就好。」他现在祇想回房,躲进棉被中为自己好好的哀悼一番。

「你这么体贴,应该会陪我看电视吧?」

跨出的步伐硬生生收了回来,他殭硬地坐了下来,命令脸部肌肉贡献出名为「微笑」的东西。

「我──当然会。」

「左大哥,你真好。」没多留意到他脸上小丸子式的黑色线条,她兀自甜笑着偎进他怀中。

唉!认了,谁教他要爱上这个与众不同的俏丫头呢?



第9章

遥控器按呀按的,画面一个切换过一个,突然间──

「噢──」一声酥入骨髓的吟叫灌入耳膜。

骆曦晨停下手,偏着头枕在他肩上,状似研究。

左少羿顺势看了过去、

「小晨!」他尴尬地低唤,她却好似完全没留意到他的难为情,看得全神贯注。

「左大哥,你说,她的反应会不会……夸大了些?」

「我们……非得讨论这个吗?」他声音带着些许干涩。

她就这么亲密的偎着他,眼前播放着撩人蚀骨的春宫戏,而她还不知死活的和他讨论敏感到了极点的话题……她今晚是存心要他死给她看吗?

声声催情媚吟不断传入耳中,他感觉到全身的细胞都敏感了起来,流动的血液逐渐加温──

「小晨……」他低哑地唤了声。

「呃──」她抿抿干涩的唇。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根,似有若无的撩动情弦,她感觉整片颈子都泛起红潮。

从没看过A片,她不晓得……这催情功力……会这么立即见效,令她脑中极自然的浮起两年前的恣情狂欢。

「他……他的手……好象有点粗鲁……她不会痛吗?」她努力地想转移注意力,不过情况好象更糟!

「要试吗?」轻吻她耳根,他柔声问。

「啊?」

「你不是最有好学精神?试试就知道是什么感觉喽!」在她耳根、颈畔来回舔吮的同时,也感觉到她微微的轻颤。

「你说好就好……」脑子糊成一团,只能顺着他的话,不知所云的应和。

轻扯下她身后的拉链,大手顺势探入,覆上她丰盈的酥胸,珍怜地轻抚。

她轻抽了口气。「你……比较温柔。」

「我舍不得这么粗暴的对你。」宽松的孕妇装半褪,若隐若现的玉体,更加的撩人,他拇指柔柔地挲揉着敏感的顶端,等待娇艳红花为他而绽放。「现在是什么感觉?」

「我……」她轻喘着,目光仍盯着电视机。那个男的……含住了……噢!

左少羿顺着光滑的裸肩轻吻,一路游移至她胸前柔软的暖玉,柔柔地含住了轻颤诱人的果实,给予最真实的垂怜。

骆曦晨一点力也使不上来,她不知道电视机内的女人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她只觉得自己像一把火,快要烧起来了。

他加重了些许力道吮啃着,将阵阵酥麻战栗的快感传送给她。

「左大哥,我……我……」

「嘘,别说话,我知道的。」他一仰首,准确无误地衔接柔唇,轻吮厮磨,互动出属于他们的旋律。

「他们……」她又分神往电视机的方向瞥了眼。

「想知道这种感觉,是吗?」一手探入女性阴柔,他轻缓地揉弄着。

「左大哥……」她呻吟了声,莫名的渴求,教她好难受。

褪去她的底裤,长指毫无预警地没入湿热甜美的幽径,或深或浅的律动着。

「啊──」隐忍不住,她娇吟出声。

在他怀中,她化为一摊春水。

「噢,快,给我,我受不了了」这是电视机内传来的淫荡吶喊。

听在两人耳中,紧绷到了极致的情欲瞬间爆发开来,难以收拾地燃烧成燎原烈火!

他低吟了声。「老天!」

柔媚似水的娇躯,一丝不挂的贴着他,左少羿火热的欲望,极度渴望着柔暖的包围。

「噢,啊,快,再用力一点──」电视机传出更为露骨的吟叫声充满了整个客厅,画面上的男女已激烈的做了起来,呻吟声一次比一次更为高亢尖锐。

紧绷到了极致的弦终于断裂,左少羿再也无法忍耐,解开束缚,?高她粉嫩的臀,深深地埋进她体内,完美的里覆着他濒临发狂的灼热火焰。

骆曦晨轻喘一声,闭上了眼,伸手搂住他。

他微微退开再深深没入,藉由一次次空盈间的律动,将渴求的情焰狂燃加温。

「小晨,还好吗?」问话的同时,他冲进更深沉的娇柔。

「啊……我……」她根本说不出话来,愈来愈炙烈的火焰在体内狂烧,她依着本能,将身子更加地拱向他,承接他绵密的占据。

左少羿明白这所代表的涵义,温存地亲了亲她的唇,顺着她的动作?高她白嫩的玉腿圈上腰际,在下一回的冲刺中,探入极致柔嫩的最深处,密实充盈的我刺,热情、却不失怜惜,给了彼此最深沉的狂喜。

深刻的依恋,在一瞬间爆发,化诸千万狂喜火花,浓情进驻。

激情过后,他双手仍环在她腰际,纠缠的身躯,仍旧温存相依。

「小晨,你没问题吧?」体贴地拂去她额际汗珠,印下柔吻。

「唔。」她无力地挪了下身子,想找个舒适的角度,未料,却换来他一声低喘。

「小晨,你别乱动。」

「你……」感觉到他在她体内的变化,她讶异地瞪大眼。

左少羿赶紧抽身退开,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调匀方兴未艾的情欲窜动,直到确定有足够的能耐克制自己,才再一次将她搂回怀中。

骆曦晨微仰起头,盯着他激情未褪的俊容。「他们做的好激烈,简直是天地变色。」

左少羿微挑起眉。「你在抱怨我不够「全力以赴」?」

她撇撇唇。「也不是啦,只是觉得──他们表现得太夸张了,像──」

左少羿弓起食指,朝她头上敲了一记。「倒挂金勾是不?骆阿晨!打消你乱七八糟的念头,那些东西只能看看就好,当真不得,听到了没有。」

「噢。」她抚着头,小嘴噘得高高的。

他俯下头亲了她一下。「别摆那一脸怨妇样,我也极度渴望和你缠绵到日月无光,但是那样一定会伤到你和宝宝,我可舍不得。所以,克制点,等你做完月子,我一定舍命陪娘子。」

俏脸一红。「人家才没那个意思。」说得好象她是饥渴女淫魔,觊觎他的身体很久了似的。

旋即,像想到了什么,她仰起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这样做?」

左少羿差点昏倒!

不会吧?她还不开窍?

本以为她没问,就是想通了,谁知──

但问题是,她也未免太迟钝了吧?到现在才想到要问?

「你不明白?却还傻乎乎的献身给我?那你现在问了,又有什么用?已经是既定事实了。」

「呃,也对哦!」她想了想,娇憨地笑了笑。

还当真不问了?

瞪着在他怀中挪好方位,大有「本姑娘准备睡到爽,闲人勿扰」之架势的她,左少羿傻了。

噢,天!他闭了下眼,简直泄气得无言以对。

现在要他去讲那串让她笑到直不起腰来的烂对白,他更是打死都说不出口了。

「小……小晨。」他可怜兮兮的叫了声,期待骆大姑娘的垂怜。

「干么啦!」她模糊地应了声。

「你没想过……该怎么办吗?」

「什么怎么办?」问得很敷衍,就像那是一句没什么营养的哈拉语。

「就是……你……我……我们……」

「嗯,然后呢?」神魂呈半游离状态。

「我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噢,好老套的广告台词,话一出口,他就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小晨一定会笑死他。

「对,不是办法。」周公在向她招手了。

「所以……你想,我们是不是应该……」

「对,应该。」低不可闻的呓语,含糊在嘴中。显然她与周公已摆好棋盘,正式厮杀起来!

「咦?」她懂了?他明明还没说呀。疑惑的低下头,才发现她大小姐枕着他的腿,呼呼大睡去了。

他顿时哭笑不得。

「你唷!」满心怜宠地低头吻了吻沉睡中的小脸,他柔声道。「晚安,吾爱。愿你梦中有我。」

不晓得梦见了什么,她响应似地勾起甜笑。

对骆曦晨的「资质」彻底绝望的左少羿,不再期待她会突然变成浪漫善感、柔情似水的小佳人。

他完完全全的觉悟到,告白对他俩而言,实在是一件呆得飞天又遁地,蠢得普天同悲的事,所以──

罢罢罢!他看破了,反正他多得是时间和她磨,大不了生完孩子后,他再拐着她进礼堂就是了,反正这少根筋的女人肯定不会太介意有没有告白或求婚之类的「小程序」。

一转眼,预产期已逐渐逼近,大腹便便的骆曦晨行事不大方便,左少羿便体贴地尽量陪伴在她身边。当然,日夜相对,两人又亲亲爱爱的,总免不了会有「擦枪走火」的情况发生,就在两人过度恩爱后的隔天,骆曦晨被送进了医院。

「怎……怎么会这样?预产期不是还有一个礼拜吗?」一辈子没当过爸爸,他慌了手脚。

「我……我怎么……知道?他……又没……和我商……商量……哇!好痛、好痛,左大哥……」

左少羿被那声声凄惨的哀叫给吓了一大跳,向来清晰灵活的思路,一下子打上N个结。「那……那怎么办?我又不能替你痛……你不要叫嘛,我……快被你吓死了……」

「我……哇……我也不想啊!可……可是……哇!好痛、好痛,我不要生了啦,你叫宝宝乖乖待在里面,不要出来好不好?」她死抓着他的手,可怜兮兮的哀求。

「那怎么行!」左少羿瞪大了眼。「一定要生,小晨,你乖嘛,生完就不痛了。」

「废话,又不是你在生,你当然会这么说。」脑袋瓜糊成一团,她已经开始神智不清了。

「都是你啦!我昨晚就跟你说不太妥当,你偏要缠我!看吧,现在乐极生悲了啦……」

「小晨,你安静点!」左少羿听得耳根发烫,尤其在瞥见护士们一个个掩嘴偷笑的表情后,他更是无地自容。

「不要,不要,不要,我要吵,我还要唱歌,唱金包银──」痛到最高点,她竟耍起孩子脾气来,ㄌㄨ得左少羿一个头两个大。

「好好好,你唱,我听,我认真的听,可以吗?」

「我……呜……别人的生命,是镶金又包银,阮的生命毋值钱……呜呜呜……我好可怜,好可怜……」边唱边哭,眼泪鼻涕「双管齐下」。

左少羿被她哭乱了心神。「小晨,小晨,你别这样嘛,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永远疼你,好不好?」

欲罢不能的啜泣倏地停止,她眨去眼睫的水珠。「真的?」

「真的、真的。」点头如捣蒜。

「那你要天天煮好吃的东西给我吃哦!」说她痛得神智不清,她倒还晓得乘机敲榨。

「当然、当然!」他连迟疑都不敢。

「那,会不会陪我研究A片,一起实验?」

「呃?」这个时候,这种场合,这么多人……真的要讨论这个吗?

「要犹豫?」小脸一皱,大有随时准备追随孟姜女之姿。

「好、好、好!我陪你看A片,当你的活道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样好不好?」唉,放弃挣扎,颜面、形像,彻底弃之脚底,正式成为左姓妻奴一个!

「真的?」

「真的,真的。」这一回,他头点得都快掉下来了。

「左大哥──」她娇憨地将手伸向他,依恋地放在颊边摩挲着。「你真好。」

「现在,可以乖乖把小宝贝生下来了吗?」他另一手温柔地揉揉她的便便大腹。

「哇──」又一声尖叫,声势几可惊天地、泣鬼神。

他差点滑倒,整个人险些撞向床面。「怎么了、怎么了?」整张脸垮掉,他神色慌乱地?声问着。

「你不提醒,我都忘了要痛了,呜呜呜……好痛、好痛……」

天!这个宝贝蛋!他真是服了她了,连痛都要人提醒?

「小晨,你省点力气,要叫等会儿生宝宝时再叫,好不好?!」

「呃?」她想了想,也对,连续剧都是这样演的。「好。」

「谢谢。」左少羿苦笑。

「你陪我。」她撒娇道。

「嗯,但是你要乖乖的哦!」

「好。」

OK!商量定了,一群旁观者也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

「医生!」左少羿不爽地瞪着带头笑得最夸张的那一个。

「呃,咳、咳!抱歉。」好不容易收敛起狂窜的笑意,医生才勉强开了口。「那个……如果两位「贤伉俪」没意见的话,麻烦进产房了,再耗下去,孩子恐怕会等不及地跑出来和父母SayHi了。」

骆曦晨不满地丢了一眼过去。什么嘛!那口吻随便听听就知道是讽刺。

五分钟后──

「哇──」足以媲美杀猪的声浪,不负众望的响起。

「哇、哇、哇──」愈喊愈高亢,欲罢不能,肺活量十足呢!

医生、护士们忍住想找棉花塞住的冲动,每张表情,都是被魔音穿脑残害过的垂死状。

「小晨,你还好吧?」足以得一座诺贝尔勇气奖的左少羿,是唯一吃苦当吃补,水深火热中仍甘之如饴的人。

「呜呜呜……好痛……」骆曦晨哭得惨惨凄凄,那模样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看得左少羿一颗心都快疼死了。

「对不起,小晨,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他满心怜疼地俯身吻了吻她。

「你会不会永远很疼、很疼我?」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会。」他毫不犹豫。

「那你会不会什么事都让着我?」

「会。」他坚定的点头。

她吸吸鼻子。「那你会不会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你一直都是啊!」他微笑地亲了亲那双紧紧攀握住他的小手。

「那──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生我的气哦!」

「不论如何,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永远不变。」

「那──」

「小姐!」医生终于受不了了。

没看过这么夸张的小夫妻,居然在产房里就情话绵绵了起来,当他们医护人员是铜像啊!

左少羿回过头,才发现他们捧着胸口,一副虚弱得快要昏倒的状态。

什么态度啊!这么感人的真情告白,他们居然摆出快吐的死样子!

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突然──

「哇──」

别误会,这回可不是骆曦晨在鸡猫子乱叫了哦!

一声嘹亮的哭声,传进每个人耳朵,大伙儿全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就这样,他们在热闹滚滚的情况下一路聊进产房,又在别开生面的讨论下,莫名其妙的生了孩子,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最后,他们有了结论──

这是一场最永生难忘的生产记,也是一场最别出心裁的生产记,最重要的是,这是一场最不像生产的生产记!



第10章

生完孩子后,骆曦晨被骆家父母接了回去,当然,在那之前,被父亲炮轰得体无完肤是必然过程。

「骆阿晨!你脑袋装草包啊!当生孩子像下蛋一样简单吗?连声招呼都不打,说怀孕就怀孕!你是存心想气死我吗?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连串的责骂声简直是石破天惊,山河动摇啊!

骆曦晨被那震破耳膜的臭骂声浪,吓得花容失色,整个人缩到左少羿怀中寻求庇护。

臭老爸、烂老爸、混蛋老爸!这么大声干么?她才刚生完孩子,身体粉虚耶,粉需要大家的爱护耶,他到底懂不懂啊!

老妈和老爸感情这么好,她就不信老妈会没把这事告诉他,他还敢摆一副多吃惊、多震怒的表情,然后一转身,又亲亲爱爱的逗他的小外孙,笑得大嘴都快咧到耳根去,也不怕他可爱的外孙女被他吓得去收惊。

总之,就是可耻、可耻、可耻到了极点!只会借机欺负女儿的糟老头!

呜呜呜……她真是可怜,她为什么要这么不幸,有这种老爸?

「爸──」左少羿长叹一声。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着实心疼,不由得护住她,代为求情。

「好吧,好吧!丫头,我这可是看在少羿的面子上才放过你。」说完,低头看小孙女时,又是一张努力挤出的慈爱脸庞,笑呵呵的抱到角落含饴弄孙去了。

骆曦晨忍不住背着老爸扮了个逗趣的鬼脸。都几把年纪的人了,还学人家扮可爱,怎不干脆彩衣娱亲算了?

哼,她才不理那个皱纹可以夹死一只蚊子的糟老头呢,还是她左大哥比较赏心悦目。

甜甜蜜蜜地偎在左少羿怀中,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他修长的五指,三不五时凑到唇边亲了下。

嗯,不愧是当律师的,学富五车,光是执笔的手,就优雅得迷死人。

「丫头,停止对人家性骚扰。」

「啊?」骆曦晨眨眨眼。人家「受害者」都没意见的任她「骚扰」了,这老爸跟人家在那里呱呱叫什么呀?

「不行、不行!我得赶快把你带回家,免得你再丢人现眼。对,就这样决定了,一出院就回家。」

「啊……啊?」两眼瞪得更大。这老爸是秦始皇转世啊?真鸭霸!

「也对,我得替小晨做月子,这些少羿一个大男人是做不来的。」

「啊?啊?啊?」不会吧?连老妈都……

她求助地望向左少羿。

「也好。小晨,你先回去会比较好。」左少羿点头附和。

「左大哥,你怎么可以……」连他都不要她了?呜……她不要啦!

双手一环,紧紧抱住他的腰。「不管,人家不要离开你啦!」

「小晨!你听话,先回去,我们……」

「不听,不听!反正我说什么都要和你在一起,死都不走。」她搂得更紧,将小脸埋进他胸壑,拒绝收听只字词组。

「小晨,你乖嘛──」左少羿任她搂得快断气,一脸的无力。

噢,丢人啊!骆氏父母简直没脸再看下去。

他们怎会生出这么个花痴女儿呢?瞧她那是什么德行?活像死攀住尤加利树的无尾熊。

无可奈何下,左少羿顾不得犹有闲人在场,捧起她的脸就来一记火辣辣的热吻。

「唔──」闹别扭归闹别扭,她还是不会和自己过不去,虽然脑筋有点转不太过来,她就是可以本能的配合他,让这记亲吻美妙到最高点。

「听我说,我答应过会一辈子守护你、疼惜你,就绝不会食言,乖乖回家去好吗?未来,我们可以一生相守。」

骆曦晨一脸迷醉,晕陶陶的神魂仍停留在那场美妙的亲吻当中,根本没听进他的话,就这样双眼迷蒙地望着他,傻呼呼的点了下头。

于是,她莫名其妙的被带回家中,完全搞不清状况,直到神智一点一滴恢复,才哇哇大叫的直呼上当!

一个月过去了,骆曦晨宛如囚犯的日子也宣告结束,她的牢头──老妈大人,正式放她自由。

这段时间,左少羿一有空就会来看她,抱抱她、亲亲她,这才多少抚平她深闺怨妇的不满。

不过,她还是粉不爽,因为他「垂怜」老爸和老妈的时间比她多,几个人凑在一起,一聊就是大半天,而她只能留在房里啃她的麻油鸡。

真、是、太、过、分、了!

所以「刑期」一满,她就立刻要求左少羿带她出去玩,她绝对、绝对不要再让父母有机会和她抢人了。

「今天不行。」

「为什么?」」听到他的回答,她整张脸都垮了,五官皱成一团。

「因为我们还有事做。」

正欲张口抱怨──咦?不对,他说的是「我们」耶!

「好啊、好啊!我们要「做」什么「事」?」她头点得快掉下来,小脸瞬间转换成兴奋。

左少羿失笑地敲了她一记。「把流下来的口水吸回去,思想纯正些。」

「噢。」摸摸头颅,小脸好生失望。

「别闹了,再不走时间会来不及。」

直到迷迷糊糊跟他上了车,她都还搞不清楚状况。

「我们要去哪里?」

左少羿分神瞥了她一眼。「妈没跟你说?」

「说什么?」

天哪,不会吧?左少羿看她的表情,他发现她是真的完全不知情。

大伙儿热烈地讨论着婚礼细节,什么都计量到了,竟然独独没半个人知会新娘?这──摆什么乌龙!

这种情况下,面对着她迷惘的小脸,他实在没勇气告诉她,这些百子,大家都在忙他们的婚事,只等她坐完月子,便准备进礼堂。

不过……他苦笑着,自我解嘲地想,至少他没等到进礼堂的前一刻,才发现他的新娘没有当新娘的自觉,这就已经很可喜可贺了。

「你不问清楚,就跟着我走,不怕我骗你去签卖身契?」

「我信任你呀。」骆曦晨甜甜一笑,心想,就算是签卖身契,如果买主是他,她不用骗就会迫不及待的给它签下去。

「是吗?」他笑得像是塞了一整条苦瓜入口。

这个时候,他更是连「硕果仅存」的一咪咪勇气都龟缩到老鼠洞去了,他真的很怕一旦说出真相,她会吓得跳车夺门而出。

算了,见机行事吧!

将车停在一家唯美的婚纱店门口,骆曦晨步伐轻快地跳下车。「我们要逛街吗?」

「呃……不是。」硬起头皮,他双手搭上了她的肩,小心翼翼地措辞。「那个……有件事……小晨,你千万要冷静点。」

她不解地偏着头。「我一直都很冷静啊!」

「那好。」他吞了吞口水。「我今天……是要带你来选婚纱。」

「选」她呛了一下。「要做什么?」

「当然是结婚啊!」

「结婚?」她傻愣愣地。「和谁?」

这就是重点了。一个弄不好,他会被打成猪头!

「和──我!」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豁出去了!大不了十八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和你?我?」她眼睛瞪得好大。「什么时候的事?你又没求婚!」

「我不是说过,会一辈子守护你、疼惜你,与你相伴吗?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有了这样的共识,除了夫妻,还有什么身分更适合我们?」

见她不发一语,他开始担心了。「难道你不愿意?」她会不会觉得,他一点都不尊重她的意愿?

他只是不想让她太累,才会凡事一手包办,让刚生完孩子的她,能够好好休养,谁知道──

迎视他懮心仲仲的脸庞,思绪开始恢复运转,出口的第一句话竟是:「你讨厌啦!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害人家少开心了很多天、很多天耶,看你怎么赔我!」

「啊?」这会儿,换他傻住了。

怎么……她想的,和他预期的,完全不一样啊?

须臾,他低低笑开,伸手搂她入怀。「对,是我的错,往后,我什么事都听你的,这样好不好?」

「好。」她弯起嘴角,甜甜地笑了。

他也笑了。

就是这样与众不同的她,才会教他满心珍宠,怜进了骨子里去,不是吗?他的小晨,从不兴矫揉造作,不去掩饰她想什么、要什么,率直大方得可爱。

得妻若此,他左少羿夫复何求?

就在结婚的前一天晚上,好一阵子不见的史磬华突然跑来找她。

「咦?青蛙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小女子得见天颜,真是三生有幸呢!」

若在以往,两人必定少不了笑闹一番,但是这一刻,他表情却认真得紧。

「没心情和你闹,小晨,我有话跟你说。」

「啥呀?」表情这么严肃,害她都忍不住要立正兼敬礼,连带唱起国歌。

「你很爱左少羿吧?」他劈头便丢来这么一句。

怎么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啦?

「这是对待一名淑女该有的行为吗?青蛙兄,你真无礼。」虽然她一向没什么闺秀样,但是问得这么直接,她也是会有一点点给它害羞耶!

史磬华像是没听到,逐自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的话题总是绕着他打转,脸上灿烂的笑靥是为他而绽放,见到他时,眼光永远是倾慕热切的,但是我告诉自己,只要他一天是你的姊夫,你和他就不可能,所以我还是有希望的,毕竟,我等了你那么久了……」

「等……等等!你说……」她没听错吧?这呆呆青蛙兄今天是不是神经搭错线,说话有点颠三倒四哦!她可不想自作多情。

她承认她是欺压他很久了,从他不小心当了她的邻居到现在,就一直处在水深火热当中,如果他要称那个叫「两小无猜」,或者是「深情守候」,她会先笑掉几颗大牙给他看。

就知道她会是这种反应。史磬华苦涩地一笑。

「你以为,我留在你身边这么多年,真的是为了和你称兄道弟吗?不,我守着你的心态,和左少羿有同样的目的,只不过,他比较幸运,得到了你的心。」

和左大哥……一样的目的?左大哥说要娶她,那他难道也……

骆曦晨按着乱哄哄的脑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从年轻时代,换过了一个又一个女朋友,你以为,我真的在乎她们吗?我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你身上,和她们打情骂俏时,我的心是系着你的,我在等你一丝一毫的反应,如果你对我有一点点那种感觉,你终会正视我的存在。」停了下,他自嘲地一笑。「很傻对不对?试了一次又一次,失望了一次又一次,却还不懂得死心,非要等到某个男人出现,完全占据你的人、你的心,才肯告诉自己:该死心了……」

原来……她在无心的情况下,一直在伤害他!而那时不知情的她,却还声声咒骂他的重色轻友……

「青蛙……」她歉疚地低唤。

史磬华甩甩头,阻止她往下说。「告诉你这些,不是要听你说抱歉的,我只是想把这些年来的心情一吐为快,为自己的过去作个结束,这样,我才能心平气和的祝福你,同时,也让自己有个全新的开始。」

「那……我们还是好兄弟吗?」她讷讷地道。

「当然喽!我还打算去喝你的喜酒呢!」他如以往般,拍了拍她的肩。「以后啊,你就为人妻,为人母了,要有点责任感,那可不是晚归只要爬墙进门就能解决的哦!」

「死青蛙!你嘲笑我啊!」三言两语,两人又大打出手。

唉,他是看开了,他们果然只适合当朋友,不适合当夫妻。

稍晚,史磬华走后,她独自坐在房中凝思。

原来老爸口中野得担心没人要的她,也有人喜欢呢!而且是喜欢了很多年哦!唉,就不晓得左大哥有没有史磬华这么情深义重。她也不贪心啦,只要有一半就好,那她连睡觉都会拨空起来偷笑。

但是……咦,也不对呀!青蛙的告白让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好象从来没告诉过左大哥,她对他的心意耶!

完蛋了,现在说还来不来得及呀?

托着香腮,眼角不经意瞥见书架上的书,她想了下,当机立断的抽出,旋风似地冲了出去。

午夜十二点。

这一头,左少羿正准备就寝,明天当个神采奕奕的新郎倌。

突然,门铃声响遍一室。

他喃喃咕哝着。谁这么不识相啊?要是没个好理由,他发誓,他会拿扫帚将这个国中公民与道德不及格的家伙扫出去。

然而,门一开──

「嗨,左大哥。」门外人儿笑靥如花,扑进他怀中。

「小……小晨?」他俊愣愣的,」时回不过神来。「你……你怎么……」

「人家突然想到有话跟你说,所以就来了。」

啥?有没有搞错?

「不能明天再说吗?」他们有的是一辈子的时间,没必要大半夜的特地跑来找他说几句话吧?

她执拗的摇头。「明天就来不及了。」

小说都是这样写的,结婚前要先告白,这是固定公式。

「好,那你说,我听。」左少羿关上门,心疼她单薄的穿著,极自然的拉她入怀,密密环住她。

「左大哥,」她很努力的由他怀中仰起头。「你以前答应过我,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会生气,对不对?」

「嗯。」他温柔地吻吻她鬓边发丝,呵出的气息,拂热了她敏感的耳根。

「我是很正经的,你现在不要挑逗我!」

左少羿失笑。「我没有挑逗你。」

这个思想不纯洁的小丫头!脑袋瓜不晓得都装了些什么,动不动就春情荡漾。

「是这样吗?」她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

「你不是有话跟我说?我还等着呢!」

「噢,对。」想起手中被她遗忘的书,她赶紧递出,然后逃命似地跑到角落去龟缩起来,用着很贪生怕死的表情偷偷觑他。

左少羿一头雾水地瞧了眼手中的书,再看了看她一副怕极了被打屁股的可怜相,半疑惑地动手翻了几页,以他一目十行的浏览功力,没一会儿便领悟了过来。

「「晨恋」是吧?很好听的书名。」他勾起唇角。

「你……看懂了吗?」那是一本以他们为背景来着墨的故事,她的第一本书,写的是她唯一的爱恋。

「或许,你可以说给我听。」照亮深幽的黑眸,闪动着不明显的趣意。

「那个……呃,就是说……唉呀,教我怎么讲嘛!总而言之,就是……就是你被蒙在鼓里,然后……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

「就如何?」如果她有留意,将会发现,他的眼神有着浓浓的爱怜。

「那个……其实,我……我怀的孩子……是你的啦!」

「噢,然后呢?」

「然……」她呆了一下,错愕地看他。「然后?」

「对呀,应该还有然后吧?」

「对,是有然后……咦,也不对!不,我不是说没有然后,事实上是有的,但是……唉呀!我是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这会儿,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终于决定说了,我还以为,你会等女儿大到要嫁人了,才肯告诉我实情呢!」

这下,本以为他会震惊兼愤怒她的胡闹、继而暴跳如雷的骆曦晨,反倒被他过度平静的反应而吓到。「你……该不会早知道了吧?」

左少羿柔柔一笑,将她拉回怀中搂着。「知道什么?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偷偷生下我的孩子?」

「你……不生气?」她小心翼翼地?眼。

「傻瓜,你默默为我付出这么多,我感动都来不及了,怎舍得气你?」左少羿亲亲她额角。「我真正想做的,是用我全部的生命,好好疼爱你。」

「左大哥,你真好!」她响应地圈上他颈子。「再偷偷告诉你一件事哦!」

「你说。」他又倾身在她唇上偷了个香吻。

「其实,我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偷偷爱上你了哦!」

「我知道。」正欲与她缠绵一番,她却闪了开来。

「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没告诉我?」她瞪大了眼,连声质问。

「你又没说你爱我,我怎么告诉你,其实我知道你爱我?」

「呃?也对哦!」有点像绕口令,但是勉强懂了。

「而且,我也一直没机会告诉你,不只你爱我,其实我也爱你,并不因为你爱我我才爱你,而是一份感觉,在我知道我爱你之前,其实,我已经深深的爱着你了,你,是我今生无悔的抉择。」

等……等一下!他刚纔……说了什么来着?

没让她有思考的机会,他已俯身掳获了她的唇,同时,也掳获她的心,她完整的灵魂。

在结婚的前夕才互诉情衷,应该还不算太晚吧?

迷迷糊糊中,她喃喃自问。

唉呀,不管了,一波波的浓情蜜爱将她淹没,她已经无法思考,接下来就──

唔,那是限制级的内容,有兴趣者,但凭各人天马行空,自行想象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