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3-09

献姬 (子容)

by 子容

楔子
  海龙王,掌理海中各仙神的主宰,深海底的水晶宫便是龙王的龙宫。
  这天,适逢龙王寿辰,水晶宫内宾客云集、各界仙神齐来祝贺。身为太子的龙桀自然是各界小仙神争相讨好的物件.因为,他是最有可能继任龙位的人。
  海恋,龙桀的太子妃,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龙桀最宠爱的宠姬。由于讨厌酒宴上无聊的应酬,早早便回到寝宫休息。
  正当她倍觉无聊之际,一名灵巧的丫环丽儿匆匆跑入房内,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太子妃……不好了……」
  海恋峨眉微蹙:「我好好的坐在这里,何来不好?」
  丽儿轻抚胸口,顺了顺气。「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是太子他……」
  「太子他怎为了?」
  「适才有人献了个美女给太子。」
  海恋闻言,心头一凛,顿时醋意横生。「那太子他有何反应?」
  「奴婢见太子眉开眼笑,便立刻跑来同太子妃说。」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遣走丽儿后,海恋只觉得心中酸意愈来愈浓……结束了宴会,满身醉意的龙桀回到寝宫,一见爱妃已经就寝,便放经脚步挨近床畔,细细打量这张让他百看不厌的娇艳容颜。
  龙桀爱恋地吻上她的嫣唇,细吻更点点落在她雪白的颈项……
  「你不要碰我!」假寐的海恋猛地将他推开。
  「怎为了?你是在气晚宴的事吗?」他以为她在气一整晚都没人陪她。
  「你还敢提?」她怒目相视:「你以为我会不当一回事,默默接受吗?」
  「这事没那么严重吧?」海儿平时不是这么不讲理的啊,今儿个怎会为这等小事发这么大的火?于是他摆出笑脸,吻上她的粉颊讨好的哄她,「别气了。你可知你提早离席,我一整个晚上便一直挂念着你?」
  「你不要用那张亲过别人的臭嘴来碰我!」再度,她又拒绝他。
  龙桀不由得一愣,「你在胡说些什么?」
  「今晚不是有人献了个女妾给你?」
  龙桀想了想后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但那也没什么呀!那些小仙常会这么做。」
  「你竟然敢说没什么?」海恋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收下那名女子了?」
  「我总不好拒绝人家一番好意。」他是收下了那名女子,不过已将她遣往后宫当母后的侍婢。这应该没什么吧?
  「人家送你就收,你分明就无视我的存在!」
  「别无理取闹!这和我们之间的感情根本扯不上关系。」
  「我无理取闹?」原以为他会向她忏悔,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凶,一怒之下,她愤而脱口:「好,你有了新宠就想和我撇清关系,那我成全你们!」她委屈的说完便迳自往宫外奔去。
  待龙桀回过神,海恋早已奔至宫门外,他连忙紧迫而至,大喊:「海儿,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
  「干卿底事?你尽管去抱你的爱妾就好了!」她酸涩的说完,一甩衣袖,便往娘家瑶池飞去。
  ***
  水晶宫
  「什么!?你把我的儿媳妇气跑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来自龙宫的主人──海龙王。
  站在殿上的龙王太子龙桀一点也不怕他的杀人目光,依旧安详自在。
  「本王命你速速将海恋接回宫,不得有误!」
  然,龙桀却态度倨傲,充耳不闻。
  「你倒是给我说话啊!真是气死我了……」这么好的儿媳妇就这样给气跑,偏他这个呆儿子竟没有想把她接回来的意思!
  「她要走就让她走嘛!」枉费他平日对她呵宠备至,如今只为了一个晚上没陪她就耍脾气、闹离家?
  哼!
  见龙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海龙王更是气上加气、重拍龙椅,「三天!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后你的登基大典上海恋要出席,否则你就别想继位!」语毕,龙王狂怒离去。
  开玩笑!登基大典时,?仙神都会前来祝贺,如果让祝融那老家伙耻笑,那他的面子要往哪儿摆?
  望着暴怒离去的父王,龙桀纵使万般不愿,也得前往瑶池接人去……
***
  瑶池彩云仙子看着怒气冲冲的海恋,心里不免为她感到不平。只是她印象中的龙桀貌俊英挺,虽说贵为太子之尊理应妻妾成群,但他在娶了海恋之后,一直对海恋呵爱至深,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才是。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看来男人的风流本性,纵使是心高气傲的龙桀也不能免除。
  「你当真不再回龙宫?」彩云试探地问。
  海恋负气地嘟着嘴,「那还用说?他接受别人赠献的美人,就表示他对我有二心。我还留在他身边作啥?」
  「那,你有何打算?」
  「我也不知道。」最气人的是:桀竟然没有来追她!恨哪……
  「你那么爱他,当真就这样放弃不会可惜吗?」
  「我不管啦!我就是不准他纳妾!」桀的妃子只能有她一个!倏地,她脑中灵光一闪,一脸期待地对彩云道:「彩云,我知道你平日早点子最多,帮我想个法子气气他,好不好?」
  身为好姊妹,彩云自然义不容辞。「方法倒是有一个,只怕你狠不下心。」
  「不会,我保证。」
  「我知道过些时候转生娘娘和其他十一名仙子要下凡投胎,届时你可以将元神附在其中一人身上,由我去向他透露消息。若是他当真爱你,应当可以找得到你,若是不然……」
  「若是不然,就表示我和他缘分已尽。」海恋赌气地说。
  才说完,便见一名仙子领着龙桀往这儿走来。
  「海儿,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多心急?」他牵起她的手,温柔地看着她。「我问过丽儿了。你是不是为了献妾的事在闹脾气?」
  「哼!」
  「你真傻,还没搞清楚状况就乱生气!其实那名女子我是收下来了,不过我已将她派去服侍母后。」
  刚从丽儿那里知道这件事时,真让龙桀有些啼笑皆非:原来他们两个一直「沟通不良」。
  闻言,海恋双眸不禁露出喜悦之色。「你是说你不喜欢她?」
  「当然,没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来,快跟我回去吧!」
  先前的愤怒早已自海恋的心中散去,她的喜悦由她粉颊上的笑靥可见一斑。
  「海儿,你可是水晶宫最受宠的宠姬哪!尤其是父王还要我在三天后的登基大典前接你回宫,否则就不让我继位。你看,大家多宠你呀!」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概就是指正在回龙宫途中的两人。
  原本满心欢喜的海恋,因龙桀的一席话,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
  「你是因为要继位才赶来接我的?」原来桀并非出自真心来接她……
  「母后说要告知你一些为后之道,要我尽早接你回去。」佳人在怀的龙桀压根儿没听出海恋语气中的不对劲,仍沉浸在寻回心上人的愉快氛围里。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才不希罕当什么龙后!」
  海恋愤怒地挣脱龙桀的怀抱,头也不回地再度飞往娘家瑶池。
  徒留一脸茫然,还反应不过来的龙王太子一人回宫……
  ***
  彩云仙子一走进房,便见海恋从椅子上起身,手上拿着一张纸。
  「我听其他姊妹说你和太子恩爱幸福地回水晶宫了,怎么又回来啦?」
  思及龙桀对她的态度,海恋又忍不住怒火狂燃地向彩云诉说方才发生的事情,两眼早已气得发红。
  「那你……」
  「桀既然如此无情,我也毋需再顾虑其他!」她心一横,?眼看向彩云,「我要休了他!」
  彩云惊愕地瞪大眼,不敢相信海恋会说出这种话来。「你在胡说些什么?」她心里突地升起一股不安。
  海恋毅然地道:「你替我将这封休夫状交给他,告诉他:我永远不要再见到他!」
  语毕,她便化作一阵轻烟,消失踪影。
  ***
  看着手上的休夫状,龙桀只觉得欲哭无泪。他没想到自己的口拙,竟让海恋如此误会而狠心?弃他,甚至丢下这纸休夫状。
  不成!他绝不能让他的海儿就这样离开。方才彩云说海儿已私自下凡,打算让自己的元神附在十二名投胎转世的仙子身上。想要海儿回来,他必须亲自下凡,从十二名转世的女子身上找出海儿的元神。
  据彩云所言,附于凡间女子身上的元神将隐去仙气,他的寻妻之路想必波折横生。此外,最重要的是:他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海儿,我的宠姬,等我,我来了......

第一章
大唐天宝六年
  晨曦漾染天际,在一片静僻的山林中缀点万丈金光,数道闪耀的金色光芒穿透树梢映照在黄石道上,形成一片迷蒙的金色辉霞。
  深邃林边彼端的寂静道上,陡传一阵急促颠簸的奔跑声及数点人影窜动。
  人影渐渐显现,那是一壮一小的两名男子,正因后头衙役的穷追不舍而疲于奔命。
  正值壮年的男子见追兵已紧随身后而来,长臂一拉便将身旁的小男孩紧搂于怀中滚入数尺高的草丛之内隐身。
  「快、快,别让人犯给逃了!」一群衙役神色匆忙地越过杂草丛而去。
  草丛内卧伏的壮年呕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脸上的肌肉因疼痛而抽搐着,绸缎的锦衣已是血?斑斑,身上更有多处刀伤。
  「阿爹,您要不要紧?」小男孩神色凝重的望着壮年男子,青涩的脸上竟出现不适龄的冷峻。
  「如星,阿爹不要紧……」呕的一声,又是一口鲜血,他忍着全身的绞痛,嘴唇蠕动地颤声道:「如星,你赶快走吧!听话,到京城梅家去……去找你梅世伯,就告诉他安禄山必反,要他谨慎些……」又呕一声,吐出的血色已由鲜红转为暗红,看来他的大限已至。
  「阿爹,您别急着说话,先休息一下,待会儿我就去找大夫来。」冷如星两眼早被泪水充满,他不明白原是好好的日子,怎会突逢变?
  壮碾男子眼神呆滞地注视着俊秀的儿子,缓缓伸手探向他的稚嫩脸庞,叹了口气勉强开口:「是阿爹对不起你,但……国事为重,望你体谅!」
  说着,另一只手又从腰问取出一封信函,递在小男孩面前。「这封信务必交到你梅世伯手中,切记,人在信在,信毁人亡!」
  停留在儿子脸庞的血掌滑下他的颈间,在他俊秀的脸庞留下一道血痕,然后由儿子的衣衫内掏出一块玉佩。「这是当年阿爹为你许下的……亲事证物,带着它……去见你梅世伯……」
  冷如星见阿爹气息将尽,他激动的以双掌包裹着阿爹的大掌然后紧握。「阿爹,您放心,我一定会去梅家,而且一定要为咱们冷家报仇!」
  壮年男子闻言似笑了一下,然后一声闷气,再吐一口黑血……咽下最后一口气……辞世了!
  冷如星缓缓地仰首望天,眼眶里的热泪在初升的阳光照射下异常闪耀。
  是仇,就一定要报!他以天为誓。
  冷家原是幽州的大户人家,平日积善好施、广结善缘,不料今日竟遭小人使计,谋以叛乱之名抄九族。
  昨夜,冷家大小均在毫无防备之下罹难,冷如星更是亲眼目赌整个血腥杀戮过程,若不是父亲为保有冷家一息血脉,撑着早已不支的身躯勉强由地道带他逃出,恐怕他现在也难逃厄运。
  冷如星?手抹去眼角的泪珠,现在不是他该哭的时候。
  他起身朝阿爹遗体跪地一拜,然后快速的以赤手挖坟,他不能让阿爹曝尸荒郊。
  咬着下唇,忍着指尖因石块割裂之痛,他努力地挖出一个窟窿然后将他阿爹掩埋。
  望着眼前的黄土,他心中一恸,眼眶已是一片湿濡,以两手胡乱地擦去泪珠,然后咬破食指滴血在坟前立誓:「阿爹,您暂且在此歇息,他日我必擒贼人头颅来您坟前请罪,您等我。」
  「唉!人死也不过黄土一,有啥仇好报?」
  冷如星头顶上突来一声浊重的叹息,他惊慌地仰头探望却什么也瞧不见。正当他疑惑的当儿,身后陡然被人一推,险些跌地。
  「楞小子,你在找谁?」
  一位长眉垂颊、花白胡须却做孩童打扮的老者,手拿枯枝挡在冷如星的腹腰,以防他不慎跌地。
  冷如星一见老者一副怪模怪样,就急着走避,怪老者却飞身一跃挡于他的身前。
  「楞小子,前头的官兵正等着你去送死,你走得这么急,是嫌阎王老子昨夜收的徒子徒孙人数不够,是吗?」
  冷如星停下脚步,鸷冷的眼眸含着几分防御性的盯住老者。
  「你是谁?」
  枯枝不声不响的落在冷如星的头顶,却让他承受不住重力的跪地。
  「没礼貌的小东西,见了师父还不跪下!」他愠怒地大吼,然后又很快的转变成天真无邪的孩童纯真样,与冷如星同跪。
  「你当我徒儿好不好?拜托、拜托,我与人打了赌,要收五个徒儿,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你可千万要答应哦!」
  说完,老者便合掌对他膜拜起来,让冷如星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冷如星蹙了蹙眉,不想理睬他作势要起身。
  不料怪老者拿起枯枝又往他脚踝一打,同时哇哇大叫着:「怎么师父还没起来,徒弟倒想起身了?可真不受教啊!」
  冷如星揉着红肿的脚踝,阴鸷的闷声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怪老者翻了个大白眼,仿佛他眼前正跪着一个白痴儿般,「怎么我说了半天你还听不懂?这……这该如何是好?」说着,他便迳自起身,摇头晃脑的往林中走去。
  冷如星见怪老者走远后,揉着莫名其妙挨了打的脚踝,然后站起身。
  说也奇怪,刚才挨打之处分明红肿疼痛,可才一会儿工夫,脚踝便不痛;而这还不足为奇,更奇怪的是他竟然觉得自个儿身轻如燕,一跨开步伐竟飞快的宾士起来。
  正在疑惑之时,他赫然发现前方果真如怪老者所言般的布满擒拿他的官兵,他一时情急奔得更快,整个人就这么飞起来。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是怎么逃过那一大群身带刀剑的官兵。看来,他果真是遇上了高人!
  ***
  一个月后京城微风徐徐吹过窗帘,沁凉如水,由内往外望去风景如画,院内造景华丽,假山、拱桥、小泉流水、亭台楼阁,花竹随宜。
  然,此刻美景当前,冷如星情绪却异常凝重。
  他来到梅府已多时,却始终不曾见过梅世伯,问了几次仆人也总是闪烁其词,这不免令他生疑。
  按理说,梅世伯既是阿爹的至交好友,且两家立有婚约,就不该对他避不见面才是,且由仆人对他明显疏离的态度,以及冷落的口气看来,这种种?象研判,令他不由得想起途中怪老者一再挂在嘴边的话。
  楞小子,这仇你是甭报了,京城梅家你也甭去,常言道: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劳苦,万事原来有命,你哟,就认命当我的徒弟吧!
  这话,是不是有什么隐喻?
  突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打断冷如星紊乱的沉思,他?眼眺望园中并无任何人影,可这娇笑声却是如此动人。在好奇心驱使下他步入园中,朝声音来源处寻去。
  依娇笑声一路上寻来,终于在一片杏花园内发现一小竹芦,他近身一探即被吸引住视线,足下似生了根般的定住……「哎哟!小姐,不成啦!这两团红通通的果子,您要月儿怎么?出去啊?」自称月儿的小婢对着镜子大叫道。
  手拿朱笔的小女孩闪着一双慧黠的眸子,戏耍着双颊通红的小婢,愉悦地娇笑道:「月儿,我就瞧你这模样好看的很,要不,咱们同爹问去!」
  开口的小女孩,清丽娟秀的小脸蛋上蛾眉细长,两腮略现桃红,模样煞是娇俏可爱,那雪肤般的柔肌在余霞照射下漾着醉人的红晕,活脱脱是个美人胚子。
  冷如星愣愣的看着她,激动的情绪一下子将他的心给揪住,年纪尚小的他无法体会那份撼动的情绪究竟为何,只是呆愣地望住她,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不行啦!小姐,你就再忍耐些,老爷说了,再过些天你就可以出去玩,这会儿你千万别使计陷害月儿才是。」
  小女孩鼓着红润的双颊瞪视着小婢,然后就像挫败的公鸡一般,无力的往床上一躺。
  半晌后,她问:「月儿,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爹爹要把我关在这儿?我真的好想出去玩呢!」
  柔柔的嗓音听来有份乞怜的味儿,令人极想顺了她的愿、如了她的意,是呵,谁忍心让这么一个玉瓷般的娃儿伤心难过?
  冷如星跎着脚尖,眼巴巴地探向房内,心里着实焦急,心想那床上的小小人儿该不会是在哭泣吧?霎时,他的心竟有些痛呢!
  「小姐……」月儿无措的拨弄手指,然后将脸蛋往床上靠去,「月儿再陪您玩,好吗?」
  说着便拉起小女孩握有朱笔的手朝自己脸上涂抹,还嘻嘻哈哈地逗笑说:「小姐,您瞧瞧月儿现在这模样好看吗?」
  床上的人儿一瞧小婢将整张脸涂得像只红面猩猩般,便噗哧一声笑了开来,忙以袖口为小婢拭颊。
  「月儿,你现在这模样别说是好看,就怕你出了这门就把人给吓死。月儿,我真的好想出去玩哦!」
  笑着笑着,她又难过起来,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娃儿,正值活泼好动的年纪,怎能忍受被困于这小小竹芦之中?
  啪!
  窗外陡然传来杏枝断裂声,房内的两人互看一眼后便探往窗口查看,只见一名男孩的背影疾步地奔过拱桥而去。
  「月儿,他是谁?」
  这男孩有一副相当好看的背影哩!小女孩凝望着背影,心里如是想。
  「就是他罗,害得小姐被关在此地的罪魁祸首,不过,也奇怪的很,他怎么会跑来这儿呢?」
  小女孩疑惑地看一眼小婢,不解他为何会害她被爹爹禁足?
  这时,冷如星已飞快的奔回房中,胸口还怦咚怦咚的响着,刚才他贪恋的看着小女孩的娇俏模样,一时忘了神拉断顶上的杏枝,还好他脚程变得飞快,才没在小女孩面前丢脸,否则……想着,他瞬间涨红双颊,那女孩……好可爱啊!
  ***
  逢家变至今,冷如星一直没能安眠,那场触目惊心的残酷画面,那灭门之痛、那死于血泊中的爹娘,一直盘踞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这些日子来,每当夜寂人静时,他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漫长,那浑身的痛、蚀骨的冷,真是难以向外人道出。
  他不哭,因为他是男儿,他身负血债重任,他要忍着那份悲痛,直到索回家人的血仇;他不得懦弱,他时时如此警惕着自己。
  但今晚是怎为了?
  睡不着的原因竟是难忘下午乍见的甜美笑靥,那银铃般的笑声、那柔弱堪怜的嗓音、那教人见后便再也难忘的姿容……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啊!以她这等姿色,长大后该是何等的倾国之姿!
  他闭上眼,努力地想驱逐脑海中的影像,所谓色迷乱志,在这种亲人尸骨未寒、家仇未报的非常时期,他怎可贪恋美色?
  蓦地,他脸色遽变,急速的翻身下床闪到门边。
  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任何声响听来都显得格外清楚,尤其是刚遭逢家变的他更是敏感地察觉到门外的来人似不具善意。
  果不其然,由床往上望去,屋顶突如其来跃下一人,且持利剑往床中心刺去,冷如星见状快速地夺门而出。
  由旁而来的追逐者由原先的一人变成了数人,冷如星虽无任何防身能力,但庆幸如今脚程飞快,一时间倒是无生命之虞。
  极自然的,他逃命的方向正是他下午走过之地,当竹芦出现眼前时,他脑中所想的竟是小女孩是否安全?
  不假思索地,他急速推门而入,惊醒了正在熟睡中的小女孩。
  小女孩受惊吓的望住他,正当她想起该大声嚷叫时,冷如星已趋近她且捂住她的口, [人要杀我!」
  小女孩望着冷如星那对亮澄澄的眸子,对他乘顺的点点头。
  冷如星在她眼中读出她的信任,于是放开捂住她的手。
  「有人要杀你?」她有些讶异的低语,然后快速拉起他的手躲入屋后的一道窄墙。
  突然间,他嗅闻到一股清清淡淡的柔香,很好闻、很好闻的一股味儿,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味道,但那是一种能让人安定心神的味儿,好香、好柔的。
  她安顿好他以后就要转身离去,他突然拉住她,问:「你叫什么名字?」奇怪,在这种生死关头,他竟急切的想知道她的芳名。
  她一双秋水似的黑瞳滢澈澄明,水漾漾的勾人心弦,天真的童稚心不设防的报上姓名:「梅水灵。」
  「水灵。」
  他低喃,此刻他离她很近,近得可以细数她额前的细发,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眼敛过一抹幽光,她美丽的身形深镌他的眼底、坎入心中,同时他也发现刚才那股香味是来自她的身上。
  就在两人陷入奇异的眼波流转间,忽闻屋外传来急促的谈话声:「怎么,人没找到吗?」说话的是一位厚重嗓音的中年人,由声音研判此人应属体肥腹大之人。
  冷如星以询问的眼神望向梅水灵,梅水灵则摇首表示不识此人。
  「笨蛋,连一个小孩都摆不平,我真是白养你们这群狗奴才!」说着,便是一声巨响以及哀号声。
  梅水灵闻声白了脸色,她不信地仰头往外望去,极想证明是自个儿的听力出了问题,不会……绝不会……冷如星眯起眼.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任何反应,在心思百转间……他继而瞪视着身旁的她,难道一切真如他所猜测?那么这个水漾儿的女孩该是……他双掌紧握成拳,愤而怒视。
  「梅老,斩草不除根,唯恐春风吹又生……」厚重的嗓音懒懒的说着,听来反倒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安使大人,您放心,我绝计不会让这小子逃远,坏了您的大计。」
  「呵呵呵,梅老,你这是说笑了,老夫能有什么大计?倒是你使计灭了人家的门,却让人给找上门来,这……不干不净,倒是让老夫?你操心!」
  好一个安禄山,看似一副痴憨相,实即包藏祸心、众人奸诈取巧,遇事倒是推得一干二净。
  梅常颢倒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心下暗自惊惕此人不可不防。
  「是、是,安使大人说的极是,是老夫失言了!」然后他转将怒气发泄在黑衣人身上,「安使大人的话,你们没听见吗?还不快去给我找人!」
  「是!」黑衣人一哄而散。
  「安使大人,您累了吧,咱们先至花厅等好消息,可好?」
  「梅老,看来这事你倒笃定得很?」
  「一个十三岁的小娃儿,是成不了什么气候,您就尽管放心吧!」
  「呵呵呵,老夫也希望梅老你无事才好,这老夫也就不用?你烦心。」
  梅常颢闻言停住脚步,脸色骤变,这话……可有什么隐喻?
  望着前头慢行的肥硕身躯,他开始有些后悔,当初不该一时起了贪念,以为与安禄山交好灭了冷家,自此便能得到权贵,进而再将水灵送入宫中,仿效杨玉环;那么便可拥有富贵荣华,一生享用不尽。可这会儿看来,这如意算盘是不是打得太早了些?
  唉!是不是一步错,全盘皆错?
  梅常颢心里有所感触的看一眼竹芦,原想举步上前却又想起安禄山正在前头候着,且竹芦内的灯光昏暗,想必刚刚是没惊醒水灵才是,那么现在也不便吵她了。于是迟疑了一会儿后,他转身离开。
  门外,复而寂静。
  然门内,两颗初受创的心灵正交织着苦涩的滋味,冷如星静静的盯着她好一会儿,喉头干涩的发问:「刚刚谈话的是你爹?」
  梅水灵咬住下唇、眼眶泛红,困难的点点头又飞快的摇摇头,她不知道该如何为了,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要灭人家的门,她的爹爹一向不是这样的!不知道啊!她真是不明白啊!
  冷如星见她欲言又止、神情痛苦,心中很是不好受,但一思及与她的不共戴天之仇,就什么怜惜之情也消失殆尽。
  突然,他发现她的胸前也有一块与他相似的玉佩,这样的发现对他来说简直就有如当头棒喝般,令他动弹不得……缓缓的,他?手抚上自个儿胸前的玉佩然后紧紧握住,随即毫不眷恋的用力扯下?向窗外。
  那只玉佩就如同一道银光,划过漆黑的夜空,带走他仅有的一丝眷恋。
  然后他转头面对她,以鸷冷的眼眸盯着她,一字一句、铿然有力地咬牙道:「你听着,我冷如星,必来索回这血海深仇,否则我……誓不众人!」说罢,便毫不留恋的转身夺窗而去。
  梅水灵顿觉周遭的空气,因他离去前所说的话而变得稀薄,她捂住疼得难过的胸口,仿佛就在这一瞬间,十岁的心智瞬间成长,她小小的脑袋似乎明白了什么、了悟了什么。
  她与冷如星的纠葛怕是一生难了了!
  泪,竟无意识地在她娇俏的脸庞潸潸而落……
  ***
  冷如星跃出竹芦后,不久便与黑衣人撞上,正当他生命受危时,空中出现一道黑影,恍如流星翻转般跃了下来。
  「哎呀!该死的兔崽子,连我的徒儿你们也敢妄动?」
  说话者可不就是那位怪老者,只见他取以柳条击打着黑衣人,状似顽童戏耍般,哼哼唧唧间黑衣人已陆续倒下。
  「你……」
  怪老者又拿起柳条猛往冷如星身上打去,哇哇大叫着:「哎呀!还你、你、你的叫,没礼貌的小东西,都说了几次我是你师父,怎么,你是耳聋还是耳背?」
  冷如星凝望着眼前老者,咚的一声扑地而跪,坚定的说:「徒儿冷如星,今拜师求艺,恳请师父授予武学,我当感激不尽!」
  怪老者一拂颔下灰髯,两眼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冷如星,一改态度严肃道:「你为什么想习武?」
  「为报家仇!」
  怪老者闻言一怒,「没出息,家仇有啥好报?当今天下生灵涂炭,家毁人亡者又何只你一人?」说罢,又呵呵大笑道:「我管你?报啥仇,想当我的徒儿就随我来吧!」
  语毕,他抓起冷如星的袖口,大袍一展,旋即拂云而去。

第二章
天宝十三年间
  祁连山上翡翠谷,凛冽的北风飒飒地自谷底吹起,四周片片如棉絮般的雪花纷飞,在丰润的枝干上挂着晶莹洁净的冰珠,而在煦日拂照下反射着清丽的光芒,这使得高空上的煦日显得柔和而讨人喜爱。
  这是一个阳光与白雪并存的日子,这样的天气在翡翠谷是罕见的。
  翡翠谷之所以称之为翡翠,顾名思义乃因它看来就有如翡翠般洁净、翠绿与无尘,它是祁连山顶峰下的深谷;祈连山终年白雪纷飞,四季均处在极寒冷的气候中,可唯独这处人间仙境免去冻寒之苦,反而百花盛开,一片绿意盎然。
  乍现的冰寒冻结了数棵正吐着新蕊的花卉,抑制了原是万花夺灿的奇异景观,仅留下数枝梅花继续吐着新蕊,漾着盛开的娇媚,散发着一阵雅致的清香,另成一番新的气象。
  暗香浮动,一缕琴音清脆的绕着冷梅如天籁般自空而降。
  梅树中盘坐着一位冷峻男子,在他面前摆着一个小香炉,炉中香烟缭绕,缕缕轻烟反雪花而飘动,渐次地融入空气中;香炉旁是一小几,几上有一只古琴,男子的十指正缓缓挑动着,天籁之音便是由此流泻而出。
  由十指往上瞧去,是一张俊傲的面容,他的天庭饱满、身约九尺,一双剑眉斜飞入鬓,深邃的黑眸如鹰般锐利迫人,而此刻他的脸上正现着远比寒霜更?令人畏惧的酷寒 。
  他轻动十指,天籁之音瞬间幻化成催命之音,男子酷寒的俊?缓缓地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浅笑,随着唇角微扬,十指愈是激越,琴音听来愈是欲震心魂,似要将人的五脏六腑全给震碎了般,抖动得令人难以喘息;琴音愈来愈快,他的笑容愈是冷酷张狂……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天摇地动的震晃一阵,四周的景物随着音断而粉碎。
  「哎哟,搞什么鬼啊!是哪个小兔崽子吵得我没法睡?」一位绑了两根长辫子,却留了一口花白胡须的白眉老者,自树上给震了下来,不悦地骂着。
  然后,他很快的发现一地的粉碎,蹲下身捡起残落的梅瓣哇哇大叫道:「哎呀呀!我的心肝宝贝哦,是哪个小兔崽子把你给打成这样?我?你报仇去!」说着,便一跃而起,一掌往男子身上劈去,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男子没料到老者会突来这一掌,他直觉的躬身一拂,长袍猛然翻起,气劲在飞旋激荡间,只觉一股窒人欲毙的劲道逼追着,他不由得大吃一惊,双掌死命一推。
  砰的一声,老者身形站立不稳,一跤跌坐在地。
  男子随即走上前去,伸手要拉起老者,老者哼了一声,拍掉他伸出的手转过头去。
  「师父!」男子唤道,口气有着极?忍耐的味儿。
  老者一跃而起,在他面前暴跳嘟嚷着:「怎么?你还记得我是你师父啊!我可不记得我曾收过一个冷面杀手?徒了!好吧,好吧,你行、你好、你厉害,你这就给我滚出去,我翡翠谷不留你了!」
  「师父!」
  「走开、走开,少惹得我碍眼!」
  「师父,如星……」
  「我管你什么星,别说了、别说了,咱们师徒情缘已尽,你赶快走吧!」说着,他咻的一声便又不见人影。
  冷如星望着眼前纷乱的景象,明白他是惹得师父不高兴了,可心中那愤恨之情怎么也涂抹不去,尤其是在这一片梅林之中,他更是难以克制心中那股肃杀之气。
  时光荏苒,七年韶光匆促而过,忘不了的依旧在心中低回不去,他不相信真有人能在经历那样的血海深仇后,还能如师父所说的忘空一切、看破红尘俗怨?
  做不到,他根本做不到。
  他要报仇,他要梅家血债血偿……「大师兄,师父只是一时气话,你可别当真!」自另一角落出现一位约莫冷如星年纪的男子,上前劝慰道。
  「亚纪,我是真的该离开了。」冷如星未转回头,他盯着怪老者离去的方向冷着声音说。「师父对我生气并不是第一回,但这般确确实实的赶我走却是头一遭;他老人家看似糊涂实则精明得很,会这么做必有其道理在,我不想拂逆他的意;况且,我确实有许多的事等着去处理。」
  说着,他一挥袖,扫掉新沾上的雪花,转身时雪花纷落的景象确是有些伤别的意味,这天象倒像是?
  了眼前的冷厉男子洒下了漫天白色水泪般,凄然哀伤。
  「大师兄……」亚纪原还想多作慰留,但一思及大师兄的脾性也就噤口。
  大师兄的硬脾气是?所周知的,他一旦下了决定怕是再也无人能左右了,于是他换言开口:「倘若日后用得上大伙儿的时候尽管说,咱们同门师兄弟一场可不是做假的。」
  冷如星走了过去,同亚纪击掌后交臂而握,默默的又往怪老者离去的方向望去,心中仿佛有所得,又仿佛有所失。
  「二师弟,我走了以后,师父的怒气怕是要你们承担了,你们可得多留心些,还有多注意他的身子,近来老人家的身子看似虚弱许多。」
  亚纪闻言一笑,「师父的身子就是再撑一百年也不成问题,刚刚那一掌我倒是看得清楚,大师兄的武艺是明显的与日俱增,如今已有淩驾师父之势。」
  「胡言!」冷如星斥道。
  亚纪耸了耸肩,转移话题说:「大师兄,此次出谷可有准备往哪儿去?」
  冷如星望一眼地下残梅,鸷冷的目光带着寒意。
  「京城,投效杨国忠。」他宣布道。
  亚纪问言怔愣住,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哪儿不好去,去纷乱的京城?
  谁不好投靠,去投靠那淫乱贪婪的奸臣?
  这……大师兄,是脑袋有问题,还是给师父关傻了?怎么如此是非不分、黑白不明?
  就在亚纪尚不能理解冷如星的作为时,他已双臂一展,如白鹤亮翅,身躯已然飞起,在空中身子一斜,如大鹏展翅般旋空翔飞而去,身后片片白雪依然飘飘而落,空谷之中已失一抹俊杰身影。
  ***
  「小姐,您别净是哭啊,哭得月儿的心都给哭碎。」月儿拿了条帕子直往梅水灵脸上轻拭。
  「月儿,你说这会是真的吗?爹爹真要把我送进宫去!」梅水灵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是爹爹唯一的女儿啊!难道爹爹不明白,入宫对她而言会是死路一条吗?
  月儿瞧梅水灵哭得心伤,眼眶一红忍不住也抱着她一道哭了起来。
  「小姐您别哭,我去打听过,这宫中也没什么可怕的。皇帝老爷喜欢水当当的姑娘,小姐您长得这般天仙模样,相信皇帝老爷一定会疼您的。您瞧,那杨玉环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她当初也只是一介平民,可自入宫以后得了皇帝老爷的疼,全家都受封了呢!就连她的堂哥都成了臣相,所以……」
  「所以爹爹才想把我送进宫去,图个荣华富贵?」梅水灵哽咽地接下月儿的话,心里真是难过极了,对爹爹来说,这就是她的存在价值?
  「小姐!」月儿搓揉着帕子,不知该如何接话。她明白梅水灵此刻的感受,当初她的阿爹为了让全家温饱,把她卖给梅府,她也曾恨过、怨过,可这终究是她的命,她也认了。
  但眼前的小姐呢?
  梅府既不愁吃、也不愁穿,为什么非要把一个玉雕般的美娃儿给送进宫去?这对小姐来说,会是一个好的安排吗?看小姐哭得难过,她不敢再多言。
  「唉!」
  一声长叹自廊外传入,梅水灵及月儿纷纷抬起头来,望向房门。
  「灵儿,爹能与你说句话吗?」门外传来梅常颢的声音。
  梅水灵收住泪水,缓缓点个头示意月儿去开门。
  「老爷。」
  「你先下去吧,我有话同灵儿说。」
  「是。」月儿回头看了一下小姐,然后离开。
  梅水灵站起身来?梅常颢斟了杯茶,福了福身道:「爹爹用茶。」
  梅常颢略过女儿手中的茶杯直接握住她的柔荑,问:「灵儿,你怨爹是吧?」
  梅水灵眼眶一红,咬着下唇不放。
  她能说什么,她怨啊,她怎能不怨?
  但她能这么回答吗?
  眼前是生养她的爹亲,他有权利决定她的一生,即使她只不过是爹爹追求荣华富贵的一颗棋子,那也是她的命。
  「灵儿,爹对不起你,但现在的情势已不是我所能掌控,我也是无可奈何的。」女儿的倔强看在梅常颢的眼里,除了不舍外还有一丝愧疚。
  只能怪自己当初一时的贪念造成今日的悔不当初。当年他与义兄冷擎天在一次偶然机缘下认识安禄山,自此奠下往后的祸根。
  安禄山众人狡狯、善猜人意、巧于人事,凡朝廷使者至平卢皆厚贿之,在官场上更是阿谀奉承,就连皇上都赞以为贤。而冷擎天就曾对他多次叮嘱,须多加留心此人,但当时他利欲薰心,竟被一时贪念迷失心志,在得知义兄可能握有安禄山造反名册后,竟听从安禄山的指使诬陷冷家惨遭灭门,自此后反受限于安禄山,陷入他的奸计之中而不能自救。
  前些日子安禄山在无意间巧遇水灵,一见之后便惊?天人,直道:「美、美,太美了,此女直可媲美贵妃仙子,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当时他一听此语即明白大祸临头,虽然他也曾想过以水灵的姿色,若能入宫必得皇上的宠幸,自此梅家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但……可不是这么的送法啊!
  安禄山隔日便上门来明着要人,软硬兼施地说道:「梅老,你要是能想得明白便是你的福气到了,要是你弄不清楚状况,可就别怪老夫没能在皇上面前替你说情呢!
  要是说起当年冷家灭门一事,至今事隔多年,也不见梅老你能提出个交代;至于这勾结乱党篡谋的重罪,真要论起来,就怕连你这位与冷家素来交好且有姻亲的亲家,恐怕也是避不了嫌的。那到时老夫可就为难,就不知是该帮亲还是忠君了?」
  梅常颢当场一愣,这分明就没给他转圜的后地,目前要人都已经是这般强硬的态度,那遑论以后还能图什么荣华富贵一生享用不尽?
  看来这回他就是心中再怎么不舍,也非得把水灵给送出去不可了!
  梅水灵见爹爹怔忡失神了半晌,于是轻唤:「爹爹,爹爹,您不舒服吗?」
  梅常颢自女儿轻唤声中回神,面带愧疚地道:「灵儿,爹现在交代你的话你可得记清楚。你这一入宫,爹是再也帮不了你,你自个儿可得机伶些,你的模样儿长得好,不怕给皇上冷落,就怕遭来其他嫔妃的嫉妒与怨怒,所以你一定要在短时间内引得皇上的注意,让皇上恋上你、保护你,懂了吗?可别让那些女子有机会伤了你。
  还有,这安禄山你可得注意些,别净信了他,可也别明着得罪他,他一时间还不是你能惹得起的;若他日你真能得到皇上的宠幸,那么咱们父女也就可以翻身。灵儿,爹下半辈子靠的可全是你啊!」
  梅常颢语重心长的话听在梅水灵的耳里,恁是难过得紧,她哽咽地问:「爹爹,恕灵儿多嘴,灵儿不明白爹爹为何执意要灵儿进宫不可?灵儿……能不能不去呢?」
  「傻丫头,宫里没什么不好的,锦衣玉食、穿绸戴玉的日子可舒服得很,且凭你这副娇俏模样,他日若有幸得以坐上皇后的位置,这天下可不就在你的掌控之中了吗?」
  梅常颢仍颇具野心地幻想着,一心巴望哪天真能凭借着女儿的姿色,得以高官厚禄,显耀门庭。
  「爹爹,我要天下做什么?我是宁可杂草结庐也不愿与人争宠啊!」梅水灵苦苦哀求,就希望爹爹能改变心意。
  梅常颢脸色一变,口气冷硬起来地道:「是,你是可以不要天下,可以杂草结庐,你高尚,你不求富贵荣华,可难不成你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我死,你才甘心吗?」
  梅水灵闻言震退了数步,她不置信地摇着头,眼眶温热地说:「爹爹何以有此说?女儿就是再不孝,也不至于置爹爹的安危于不顾。」
  梅常颢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搭着女儿的纤肩,软语道:「爹就知道灵儿最得我心,绝不会违背我的意。你放心吧,明儿个你随安使大人进宫去,一切就听他的安排,爹是对不起你,可是爹的生死大权操控在人家的手里,我也是不得已。」
  梅水灵不语了,她能再说什么呢?
  这如果真是她的命,她又能如何?
  闭了闭眼,她明白了,这一生她就当自己已经死了,以她的性命换取爹爹的安全,也划算了……
  ***
  近年祸事连连,战事不断。玄宗好大喜功,自以为功成业就,于是怠于政事贪图美色,尤其自迷恋上杨贵妃的美色后更是深居宫中,日以继夜的以声色自娱,并且重用杨贵妃的堂兄杨国忠?相,放任其妄行。
  杨国忠则兼领四十余党,结党营私权倾天下,并与安禄山争权,在朝中形成两股对立的势力。
  冷如星就是看中杨国忠如日中天的权势,以及与安禄山多年暗结的心结。
  他要报仇,但绝不是只取安禄山那条狗命就能平复他心中的怨恨,他要慢慢地折磨他,让他在仅限的有生之年里尝尝权势尽失、?叛亲离的苦痛,他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然,这也包括梅家,那个阿爹口口声声说的好兄弟、那个毁他家园的梅世伯!「呃!客倌,这是您要的小菜……」客栈里的小厮颤抖地端着手中的两盘小菜,害怕地不敢抬头瞧着面前厉漠的冷如星。
  刚刚他才端了菜走过来,正巧见冷如星的剑柄往桌上一敲,桌子立即龟裂成两半,吓得他差点没屁滚尿流。
  冷如星敛了敛神,刚才又差点失了心智,看来他的定力修?仍嫌不足,日后他可得小心谨慎才是,可别让一时的情绪影响他的大计。
  倏地,他竖起耳来,明白他等的人已经到了。
  这时,客栈里进来一队人马,前后约有十来人,由他们的动作看来个个均是顶尖高手,这等阵仗之中?首者位居中央,而由此等气势看来,此人非富即贵。
  冷如星的眼中闪过一抹嘲弄的神色,然后气定神闲地独自饮酒。
  小厮一见来人连忙跑了过去,鞠躬哈腰地嚷着:「这几位爷,是要用餐还是住宿?」
  「先来一些吃的,动作要快!」前头一人说着,其他人等?首者入座后,方才于隔桌入座。
  在经过一番酒足后,众人的戒心渐松散,就在此时突然自二楼跃下数名黑衣人,手持利刃破空直刺向? 首者,并怒喊道:「该死的杨国忠纳命来,今日我就要取你的项上人头,来祭咱们成千上万条无辜的灵魂!」
  护卫们见此突发状况,全大惊失色地跃起护主,顿时整个客栈立即陷入一片刀光剑影之中。
  其他的客人见状纷纷快速逃逸,唯恐走避不及惨遭牵连,唯独在杨国忠左手边的桌子,仍有一人正优闲地饮酒,完全无视周围的激烈战况。
  可才一会儿的工夫,已见杨国忠等人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杨国忠见身后已无退路,伸手推了下身旁的人挡住适巧劈来的一剑,骇然道:「快上啊!你们这群无用的笨蛋!」
  黑衣人目露凶光,步步逼近杨国忠,眼看就要取下他的首级。「该死贼子,纳命来!」
  杨国忠霎时吓得白了脸色,冷汗直流,全身僵硬的动弹不得,他心想难不成他真的得死在这里?
  眼看这一刀劈下,他不就分成了两半?
  杨国忠双眼一闭,就在等死的一瞬间,突然自右旁出现一把剑柄挡住了急急挥下的利剑,并伸手一推,将黑衣人打出数尺之外,黑衣人当场口吐鲜血。
  其他黑衣人见状便纷纷蜂拥而上,瞬间数十把利剑直逼向冷如星而来,他一个旋空双脚一踢,硬是把那群黑衣人扫向门边?
  黑衣人的?首者见失去了刺杀的良机,深知不敌眼前的男子,即当下决定不再恋战,大声喝道:「退!」
  见黑衣人散去之后,冷如星才拂拂身上刚刚沾上的血?,蹙了蹙眉掉头离去。
  杨国忠急忙直呼:「这位大侠,请留步!」
  冷如星停下脚步却未回头,唇角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有事?」
  杨国忠惊惶的注视着眼前的一片混乱,心有后悸地直拍胸脯,走上前去搭冷如星的肩,他却嫌恶地退了一步,让杨国忠当场显得相当尴尬。
  杨国忠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今日得以认识这位元武林高手,他哪有轻易放过之理,瞧他刚刚连剑都未曾出鞘,就能以一击败数十名高手,可想而知他的武功修?该是如何出神入化。
  于是,他哈哈一笑以略过冷如星刚才的回拒,欣喜道:「幸好有大侠你的相救,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好说。」
  「就不知这位大侠该如何称呼?」
  「萍水相逢,没有留名的必要。」
  「呃,这……」
  杨国忠急得额头冒汗,他可不想就这么错失一个人才,试想,身旁若有了这等高手相助,往后的千秋大业还有何惧?
  冷如星又向前跨出了一步,故作离去状。
  杨国忠急喊:「大侠请留步,今日救命之恩我本当回报,那就这样吧,不如就请移驾至府中作客如何?」
  冷如星回头看了他一眼,问:「敢问阁下是什么身份?为何引来杀手?」
  这么大胆的问题,依杨国忠平日的性子必然大怒,但今日他实在是太惜才,于是他回答:「我乃当朝臣相,杨国忠是也!刚才想必是处心积虑谋权之人所设下的陷阱,还好有大使及时出面相救,实属万幸。
  不瞒大侠,我正想借重大使这一身功夫,伴其身侧。」
  由冷如星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实在难以判断他此刻的想法。
  就在杨国忠着急等待间,听闻他冷冷的声音说:「我对仕途无意,但因急寻一人,或许需藉重臣相大人的广大力量也说不定……」
  「好说,好说,大侠的事就是我杨某人的事,我一定帮你把人找到;不过,现下还是先请大侠与我一同回府,好让老夫?今日的救命大恩略微聊表心意。」
  「臣相大人,您客气了!」
  「哈哈哈,大侠,请!」
  说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去,杨国忠与冷如星各怀心思,这是一场污浊的战场,一旦踏入,恐怕是难以回身。
  报仇!这是冷如星此刻的唯一念头。

第三章
 当晚,杨国忠?笼络冷如星而席开二十来桌,其中受邀者不乏朝中大臣,当然也包括安禄山在内。
  杨国忠和安禄山各具野心,虽明着以好友相称互谋其利,但暗地里则各怀鬼胎、尔虞我诈,实则为卑鄙小人的行为。
  安禄山见杨国忠已是酒酣之际,便藉题道:「国公爷,今日这么好的兴致,少了歌舞岂不可惜?」
  「咦!安使大人说的极是,说的极是!」杨国忠连连称是,然后大声对下属唤道:「听到了吗?还不赶快去准备!」
  安禄山哈哈一笑,忙说:「不忙、不忙,昨日我准备了数十名美女正打算送进宫去,我看就让她们先来助兴,如何?」
  「喔!有这回事,那安使大人还等什么?」说着,杨国忠便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状极淫秽。
  冷如星默默地饮着酒,气定神闲地嘲笑着眼前的奢靡景象,仿佛置身事外般,可唯独那双鸷冷的眼眸,不断地对着安禄山射出嗜血的寒光,难掩心事。
  不一会儿,伴随着琴声而来数位美女,在席前一阵歌舞后,便缓缓舞动着诱人的曼妙曲线,努力地放送秋波,然后一步步地入席而去,最后挨着席上的男人入座,在手舞足蹈间极尽妖媚之能事,惹得大臣们心痒难耐、蠢蠢欲动。
  冷如星原想甩开身旁美女攀爬上身的手,却在发现安禄山的窥视后,改其作风的解开美女的衣襟,大掌罩上她的丰盈,惹来美人一声娇喘,引得席间哈哈大笑。
  杨国忠见状,即转身对冷如星道:「冷兄弟,这美人你要是喜欢,她就送给你了!」
  「谢臣相。」
  「哈哈哈,老夫今晚真是太快活,咱们再喝一杯!」说着,杨国忠便举杯迳自饮下一大口。
  安禄山见机不可失,再道:「国公爷,好货色可不只这些,我还预留了个更好的……」说着,眼一眯,极具色相。
  杨国忠闻言,兴致更提高昂。「是吗?那还不快叫出来给老夫看看!」
  「可是……这原是要留给皇上的。」
  安禄山故作迟疑状,其实他心里盘算着,让杨国忠贪迷上梅水灵的美色,继而荒废国事,那么天下不就等于是他的了?
  「皇上已经有了我妹妹还不够吗?难不成安使大人是想把我妹妹一脚踢开?」杨国忠愠色道。
  「呃,不敢,这贵妃仙子可是我的干妈,我怎敢有大逆不道之理!」安禄山唯唯诺诺地道。
  「那还废话些什么?还不叫人上来!」
  「是、是……」连个是后,安禄山反身大喊:「还不快请水灵姑娘上来!」
  水灵?
  冷如星瞬间脸色丕变,全身一震。
  会是她吗?
  那个七年前就盘踞他的心底缭绕不去的影子,那个让他数度于习武时差点走火入魔的女子,那个让他七年来饱尝错乱难堪的女子,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梅……水灵?
  不一会儿,一道白色身影在众人推挤下,跌坐在地。
  冷如星几乎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娇小的身影,她一身白绸,在这奢靡的地方益显清丽脱俗。
  虽然她并未抬起头来,但是不会错,是她!绝对是她,他已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梅水灵的绝美出尘不只是冷如星注意到,她几乎是一出场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此时每个男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她身上来,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安禄山,因为他正得意的等着看杨国忠的惊艳脸色。
  杨国忠眯了眯眼,命令道:「把头抬起来让我瞧瞧。」
  梅水灵咬住下唇,不语、不动。
  安禄山见状,怒?:「国公爷说的话你没听见吗?还不快把头给抬起来!」说着,便使个眼色让两旁的人将她拉了起来,按住她的后颈项强迫她抬头。
  梅水灵被迫抬起头,却仍紧咬着下唇,双眼瞪着前方,依然不语。
  刹那间,四周响起一阵惊叹。
  冷如星也就这么僵着身子望着眼前的纤细女子。
  她不若时下的女子般体态丰盈,但纤细的骨架却另成一种与?不同的娇柔,她及腰的发有如墨玉般黑亮,倨傲的眼眸有如泉水一般清澄,挺直的鼻梁下樱唇丰润,而一身皮肤正恰如乳汁一般的鲜润,她确实出落得好极了,好得……好得足以让一个男人废寝丧志。
  然后他抿了抿唇角,立即意会出安禄山的心机,不错,她确实是一颗好棋!
  安禄山这步棋下得好极了。
  试问天底下究竟有几人能抗拒这等美色?他下意识的握住拳头,手指因使劲而喀喀作响。
  杨国忠看痴了般心旌飘摇,疑似九天仙子下临凡尘,一双细眼紧盯着眼前的梅水灵不放,然后啧啧称奇地走近。
  「我说这是打哪儿找来的美人胚子?」
  安禄山抖着肥胖的身子笑得好不得意。「这美人可是我千辛万苦才寻来的,不过,要是国公爷喜欢,就当是我?国公爷略尽的一点棉薄之力吧!」
  「哈哈哈,安使大人此话当真?」说着,杨国忠伸手用力地捏了一下梅水灵粉润的脸颊,一脸垂涎、恨不得能一口将她给吃下。
  梅水灵一双眼含恨的瞪视着他,噙在眼眶的泪珠怎么也不肯落下。
  冷如星心口一紧,揪得疼痛。他别开脸去,不愿再瞧着她。
  下贱,是她自取其辱,活该让人当肉砧论斤称两,关他何事?
  然,心里虽这么想,可肢体上就不是那么愿意合作了。正当杨国忠欲亲梅水灵的粉颊时,只见他大手一挥,将桌上的杯盘尽数扫落。
  匡啷一声,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梅水灵循声而望,突然间像被某种重物重击般,颤了一下。
  她望着那张陌生的刚毅脸庞,那有如刀凿般的俊脸上五官分明,一双锐利的黑眸有如鹰隼般的直视着她,教她不由得惊惧的低下头,一颗心不安的怦咚怦咚狂跳着。
  这人是谁?
  那看似陌生又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什么?
  她努力的搜寻着脑中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曾几何时见过这样一张脸;但若未曾相识,那么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该作何解释?
  杨国忠脸色微变,他沉思地看了一眼冷如星,然后像是有了重大决定般,咳了咳后大笑道:「哈哈哈,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瞧冷兄弟对这美人也是兴致高昂得很,我看就这么吧,我就当做个顺水人情,将这美人送给你。」
  他大方的说着,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为了顾全他的大业,有些牺牲倒是必须的。
  闻言,冷如星重新对杨国忠做了一番估量,就以他此举看来,在美色这方面他是比那昏君要来得清醒。然后,他又看了一眼安禄山气急败坏的脸色,突然间他觉得这场游戏有趣极了,现在他倒不想那么快收戏了。
  于是他饮了一口酒后,冷冷的回道:「杨臣相的好意我心领了,正所谓:美食乃腐阳之药,美色乃锁骨之毒。这美人恩,我……敬谢不敏!」说这话时,他的眼光未曾离开梅水灵。
  一句话如当头棒喝般,让杨国忠马上联想到安禄山心中所怀的鬼胎,他就像是突遭毒物袭击般,急急甩开原来擒着梅水灵的手,让她一下子重心不稳又跌坐在地。
  安禄山见状愤怒不已,他紧盯着冷如星瞧,仿佛想从他身上打探出他究竟是何许人也,竟有此过人的思维。
  毕竟美色当前仍能不乱其志者,?数不多呵!
  梅水灵满怀感激的对冷如星一笑,不管他拒绝的原因为何,他救了她免遭毒手总是事实;至少她明白,因他的一席话,她可以有几日平安无虞的日子可过了。
  ***
  数日后的某个深夜,天际又开始飘雪。
  「姑娘,您身子近日来弱得很,我看您还是早些歇息吧!」月儿拿走了梅水灵手中的刺绣,催促着她上床。
  梅水灵站起身,走近窗边,自喃:「下雪了,外头的景致好美。」
  月儿走近她的身旁?她披上一件裘衣,看着一片雪白的大地漾映在金黄的月色下,看来是满漂亮的,然而这冻死人的酷寒就不是那么令人好受。
  「小姐,别瞧了,我看这个冬季来得比往年早些,这场雪一下,怕是没完没了,您还是顾着身子要紧,要是冻坏了,我怎么对老爷交代?」
  「还交代什么呢?我爹早已顾不了我的死活了。」说着,梅水灵又走回绣桌前坐下,继续绣着刚刚未完成的作品。
  月见闻言鼻头一酸,眼看泪水就要落下。
  「小姐……」
  梅水灵听见她哽咽的声音,搁下手中的针和绣线,微微抬起头。
  她的唇角漾起一丝知足的笑容道:「怎么啦,好端端的哭什么呢?」
  「小姐,难道您一点都不急吗?老爷明明就说是要将您送进宫里去的,怎么咱们会被软禁在这臣相府邸?」
  「这不是很好吗?」
  「好?」月儿不可思议的盯着梅水灵瞧,小姐是疯了吗?被人关在这儿,哪儿也不能去,这叫好?
  「这怎么会好呢?小姐,您是要得皇上的宠、坐上皇后位置的人啊!现在人都被关在这儿,怎么会好?」
  梅水灵不再多言,知道她说得再多,月儿也未必懂得。
  她满足于眼前的生活,只要那些男人不来惹她、不来碰她,她就觉得日子过得再好不过,至于其他的,她是再也不敢奢望。
  「月儿,时间不早,你还是去休息,明儿个不是还有活要做吗?」
  说到这个,月儿更是满腹的委屈。明明是一同进来臣相府邸的,怎么其他姑娘皆可享受妃子、娘娘般的待遇,就她的主子非得像个婢女似的,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还得忍受其他女人的奚落?
  「小姐,我看您也别做,早些休息吧!这些活儿是永远没法做完的,我瞧那些女人分明就是想累死您。」月儿忍不住批评着,不禁?主子叫屈,她这主子有哪点输给那些女人?为什么得遭人这么欺侮?
  「我明白了,再补几针我就休息,你先下去吧!」梅水灵给了月儿一个安抚的笑容。
  「是吗?您要真听得进月儿的话就好。」月儿叹息,显然对她的话存疑。「那我先回去,我还真是困了呢!」说着,她转头就要离开,在开门前又回身道:「对了,小姐,您可得记得盖被子,天气是愈晚愈冷了呢!」
  梅水灵微笑点头。
  月儿走后,她又绣了几针。突然一阵风吹来,吹开了窗棂,阵阵刺骨的冷风袭人,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于是她起身走过去欲关窗子。
  就在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一道人影闪过门前,怔了下后,她决定出去证实她刚才有无错眼。
  拉开了门,刺骨的寒风立即袭来,让她一连又打了几个冷颤,可眼前的一片银白吸引住她的目光,她拉紧身上的裘袍,早已忘了开门的真正原因,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走出来。
  好美、好静啊!她叹,这样炫目的景色,她究竟还能看上几回?
  杨国忠自那日初见后,确实已不再叨扰她,但这看似平静的日子,究竟能维持多久?安禄山会就这样放过她吗?
  她想不会吧!
  当初他把她送进臣相府的目的没达成,断然不会这么轻易作罢,只是不知那奸臣又想如何安排她的去处。
  爹呢?他老人家好不好?安禄山可有为难他?
  「唉!」她轻轻一声叹息。
  这世上有许多事是她能力所不及的,多想也只是徒增困扰罢了!
  她弯下身轻抚地上的积雪,好冰呵!
  随即,她又捧起一把雪花放在掌心,看着柔柔细细的雪白在指间溶化,滴落地上瞬间又凝结成冰,这就是天地万物,它们这般周而复始,千年不变,而她呢?掌中的体温会随着生命的消逝而冷却,百年后,她又在哪儿呢?
  有人!
  她直觉的转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是幻觉吗?她揉了揉眼,再努力的梭巡一次,确实没有人,那么刚刚她为什么会心跳得狂烈?这就像……对了,上次她见到那个男人时,也有这种感觉!这种有些无法负荷的激越。
  是了,他究竟是谁?
  为什么她到现在仍是想不起来,但那眼神,她是见过的,那个含恨的眼神似乎想将她生吞活剥般,那么的令她畏惧,却又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突然,几声奇怪的呻吟打断她的沉思,她疑惑的聆听着,好奇心驱使她举步朝声音来源处走去。
  走入树丛后,发现前头似有物品燃烧般火红,而痛苦的呻吟声更近。她着急的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以为是有人身陷火场,因而快速地分开茂盛的草丛一看。
  这一看,她不由得瞠目结舌,惊吓得当场花容失色。
  原来,在冰雪覆盖的草丛里,正燃烧着一团烈火,而烈火旁赫然有两具赤裸的人体正交互相拥着,并不断地发出类似痛苦的呻吟声。
  就在她惊见草丛内的景象,踉跄后退时,背后突地被人搂住,且快速的捂住她的嘴。
  「别出声,如果你还不想死!」身后低沉的嗓音贴附在她的耳边说话。
  梅水灵惊惧的仰起头,望入一对深邃的黑眸,是他!那个总是在她不及防备之时、毫无预警闯进她脑子的男人。
  那么刚才果然不是她的幻觉,他是早就在这儿了?
  她羞红了脸朝他点点头,不再出声。
  得到她的配合后,他反身走出树丛外,领她远离。
  「想死吗?这么晚了还到处乱逛!」在确定安全后,冷如星口气不悦的说着,并没有转身面对她。
  梅水灵一思及刚才的画面,就忍不住的面色酡红,吞了吞口水后她嗫嚅道:「我只是贪看月色,没想过会碰上……这种事。」她羞涩的解释着,不明白为什么会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
  「这种事?」他哼了一声,「在这儿,这种戏码多得很,只是你这么打扰人家,怕是头怎么落地的都不明不白!」
  说着,他迈开步伐朝前走去,连看她一眼也没有,就要离开。
  「这位大侠,不知该如何称呼?」她急急的问道。急切之间压根儿没注意到闺女之仪。
  他停下脚步,回头。
  然后朝她一步步的走近,最后把她逼退到树干旁。
  他眯起眼,看着楚楚动人的她,她羸弱得令他心生怜惜,瞧着她刚才在屋里愁眉深锁的模样,他有着千万种说不出口的不舍。她是不该出现在这儿的,这是个极龌龊之地,不合乎她清丽脱俗的气质。
  他吸了口气,眷恋着她身上特有的馨香,他从没忘记这股清丽的味儿;七年来,他总是不知不觉的想起它,那股在窄墙内散发的馨香……倏地,一阵寒风自两人耳畔掠过,树上的白梅因寒风吹过,缓缓地随风飘落她的发顶。
  他炯炯的黑瞳就这么锁在那白梅上头,原本温和多情的眼眸瞬间变得冷酷、令人骇惧,而他的脸上更有着狼狈不堪的窘迫,以及深恶痛绝的表情。
  突然他大掌往她下颔捏握,强迫的令她抬头,鸷冷的眼神瞬间换了个多情变化;过了好一会儿,他冷声道:「才不过短短七个年头,你竟然将我忘了?」
  他俯下身似要亲吻她般,令她一时羞窘的忘了呼吸。
  但,他没有,他的唇在接近她的一寸间停了下来,灼热的呼吸就这么吹在她的唇上,热呼呼的夺走她的神智。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冷如星,必来索讨你梅家欠下的血海深仇!你怎么可以忘了?」
  在他刻意压抑波动的语气下,却成了一股蚀骨的冻寒更胜冬雪。
  她全身掠过一阵痉挛,脑袋瓜子闹烘烘一片,一时间无法尽数消化掉他说的话,只能呆愣愣的看着他掉头离去,久久无法自那挺拔的身影中回神。
  冷如星?
  他说他叫冷如星?好熟稔的名字啊!
  听他的口气,她是该认识他的,但是什么时侯的事情呢?她怎么想不起来?
  怔忡半晌,她朝屋里走去,却没有发现她打从与他见面一开始,手就紧握着胸前的那一对玉佩不放。
  进了屋内,她仍坐在床沿发呆。
  他那一对含恨的黑眸,有着慑人的气势,又说她与他有着血海深仇?
  怎么会呢?
  就在此时,因她刚才进入时没将门关紧,一阵冷风吹入,吹落桌上的绣布,她弯下身去捡,胸前铿锵二声清脆的撞击声,引起她的注意……突然间,她跳了起来,像是想起什么重大事情般刷白了脸。
  冷如星!
  是他,她想起来了。
  原来那不是梦?那一切全是真的?
  七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闯入她房里的男孩,真的是他,他?报仇来了!
  砰的一声,她跌坐床沿。
  那夜过后,她寻过他,但所有的人均告诉她,没有这个人,家里并没有人来,更没有人在夜晚里展开杀戮。所以她以为是自己做梦了,她那可亲的爹爹怎么会去杀人?
  后来她虽然在园子里找到一块玉佩,却也不再追究此事,或许该说,她潜意识里根本就害怕接受这样残忍的事。
  但是他回来了!他果真依言回来了,回来找她爹爹报仇吗?
  哦,不!
  她惊慌的弹跳起来,不安的在房里踱步,她要再见他,她要告诉他,要报仇就冲着她来。
  她愿意顶下爹爹所犯的过错,不管他要什么她都愿意给,只求他放过年事已高的爹爹吧!

第四章
隔日一早,天际才稍稍泛白,梅水灵便迫不及待的想去向冷如星求情。
  可她不清楚在哪儿才能找到冷如星,于是她就在偌大的园子里打转,希冀能好运气的碰到他。
  望着这个比她家大上数倍的园子,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行径实在可笑,就凭她这么的找法怎有可能找得到他?
  于是她有些气馁的坐在柳树后头歇息,抹着额上微微沁出的汗珠。
  突然,树的另一头传出说话声。
  「我交代你的事,你到底办了没?」严厉的斥喝响起。
  「我……我没法子亲近他呀!」柔弱的女声回答。
  咱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伴随着一声哀鸣突兀地响起。
  「你是驴子吗?我到底要你干什么?杨国忠你动不了就算了,连个冷如星你都摆不平!」
  安禄山近来最大的祸事便是杨国忠的身旁多了冷如星,他不明白杨国忠是怎么办到的,竟然能让冷如星?他出死入死?
  而冷如星可真是一个难缠的角色,就以他在朝中窜红的程度来看,不难想像他将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无论是武功、智谋、才学,他均为难得一见的人才。
  近来背地里,安禄山已在不知不觉中吃了许多暗亏,若再这样下去,只怕到时候朝中便没有他安禄山立足之地。所以现在他只希望能以女色诱他上勾,早日将他除之而后快!
  委屈的女声道:「冷公子可比杨臣相要难缠许多,爷您是明白的,怎可怪我办事不力?」
  「那依你的意思,是说我留你也没什么用途了?」阴冷的问话,听来让人背脊发寒。
  女子吓得直扑跪卧在地,哀求道:「不,不,翠仙不是这个意思,翠仙是说爷总得给我些时间,软化他的心防。」
  「哼!」他嗤了一声,「时间?好,我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一到,你若还不能取下他的性命,那就拿你的命来抵!」
  「啊!」梅水灵惊吓的出声,打断两人的对话。
  安禄山使了个眼色,让翠仙快速离去,然后他拨开杨柳一瞧,跑在前头的可不就是梅家那丫头?
  飞身一蹴,他挡住了梅水灵的去路。
  「水灵姑娘,今天怎么起得这么大早?」安禄山好整以暇的盯着她惊惧的脸直瞧。
  梅水灵惊慌的低下头去,一双柔若无骨的柔荑猛按住胸前,试着想止住那狂野的心跳,她有些惧意地回道:「是啊!安使大人,你今天也起得真早!」
  安禄山走上前去,不怀好意的抚摸她的脸颊,她吓退了一步。
  他哈哈大笑,「这模样长得这么好,国公爷看不上倒真是可惜!」说着,他又想上前轻薄她。
  梅水灵转身急想逃开,他却由后按住她的颈项,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刚才的话,你全听见了?」
  「不,不,我什么也没听见。」她急着否认。
  安碌山冷哼一声,警告的说:「我不管你到底有没有听见,你都给我听好,你爹可是在我手里,而他的生死大权就操控在你的手中,你要是不肯乖乖与我合作……这……」
  「不,别伤害我爹!我、我什么话都不会说的。」她咬住下唇答道。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说着,他就要低下头掳获她的朱唇。
  蓦地,咻的一声,一片落叶准确的射进他俩的间距,削到安禄山的厚唇。
  「安使大人一早好兴致。」
  一声低沉的嗓音适时的解救梅水灵的危机。
  安禄山脸色丕变,只手按住肿胀的嘴唇,抬起头来正巧对上冷如星一双鸷冷的眸。
  「怎么?安使大人一大早就来我府中找乐子,这可是很伤身的。」杨国忠自冷如星身后走出,冷嘲热讽的讥笑着。
  冷如星一双锐利的眼眸直锁在梅水灵身上,冷峻的嘴角有丝鄙夷的嫌恶。
  梅水灵看出他的想法,欲言又止的看了看他,无措的不知该如何让他明白,事实并不是他想像的那么回事!
  「国公爷笑话了,我这是在训诫这丫头,都进府数天还不知进退,恼得国公爷不喜爱,我正打算把她带回去,再好好调教、调教。」
  经安禄山这么一说,杨国忠倒有些不舍,虽说沉迷女色容易丧志,但试问又有几个男人能够真正抗拒美色的诱惑;况且,数日不见,梅水灵似乎是愈来愈美。到口的肥羊就这么又被夺回去,说什么他也不甘心。
  他沉声道:「安使大人此言差矣!人既然在我这儿,理当由我管事;怎么,我府里的人也要劳烦安使大人你费心?」
  「哦!不、不,国公爷要认了是您的人,我哪还敢有主意?」于是他便推了梅水灵一把,将她推向杨国忠身旁,骂道:「没听见吗?国公爷大人大量,不计较你先前的不懂规矩及冒犯,还不快向国公爷道谢?」
  梅水灵低下头咬着下唇,艰涩地开口:「谢国公爷开恩。」
  「哈哈哈,美人儿何罪之有?」杨国忠忍不住又捏了她粉颊一把。
  梅水灵别过头去,恰巧瞥见冷如星那莫测高深的黑眸似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
  是她看错了吧?
  他该是恨她的,又怎会为她感到难过?
  冷如星仿佛被人遗著小辫子似的难堪,神情一凛,他口气不善地说:「看来今日杨臣相是无心议事,咱们就把时间全给这些娘们好了!」
  「呃,没那回事,咱们的话题还没开始,怎可结束呢?」杨国忠急甩开原是掐着梅水灵的手,笼络的向冷如星示好。
  这几日来,他发现冷如星不只有一身好武艺,更是布阵设局的奇才高手;于是对他就更加器重了,丝毫不敢有所得罪。
  冷如星不再多看梅水灵一眼,转身离去。
  杨国忠则依依不舍的再回头望一眼梅水灵的绝色丽容后,才对安禄山道:「想必水灵姑娘还有事要忙,你尽量少去打扰她,明白吗?」
  「是、是,我当然明白!」
  「明白就好,走吧!难不成你还想待在这儿?」说着,他又舍不得的看了一眼梅水灵,才姗姗离去。
  梅水灵望着冷如星走远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声。
  「人是找到,可话都还没说,问题却又更多了。」她咕哝着,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到底该怎么做呢?
  安禄山要取他的性命,而他要爹的命,那她该护着谁呢?
  这么简单的问题,她怎么觉得难以取舍?
  心却是这么的混乱!
  ***
  又是个寂静飘雪的夜,梅水灵望着高挂在天空的那颗洁美的月亮发呆。
  想了一整天,她依旧没想出个结论,不明白心底犹豫的是什么?
  他与她有着深仇大恨隔阂着,可她怎么也忘不了那双深邃鸷冷的眸,她总觉得她能感受到他的孤独,甚至他浓烈的根意。每当他望向她,她总觉得他正与她一样的痛苦难过。
  或许他不是那么恨她吧!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她的窗前,她抬起头来盯着窗棂。
  是他,他来了!
  站起身来,她无惧的走向前开门,迎面而来的冷风夹带着一个高大的人影闪入房内。
  「这么大胆,随便就开门让人进来?」他有丝愠色的说着,依旧是以背对她。
  「因为知道是你,我才开门的。」她轻轻的解释着。
  「哦!」他转身,冷笑,「知道是我?」炯炯的黑瞳锁在她的身上。
  「不信吗?每回与你见面,我总有那么一点特别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预感,但我就是知道你来了。」
  他全身一僵,面无表情地瞪住她。
  她微微一笑,?他端来一杯热茗。「天很冷,先喝点热的东西暖暖身。」
  他没有接过她手中的香茗,她就站在那儿,袅袅白烟缓缓上升,阻隔她娇柔的绝丽容颜,打断他的凝视,他的鼻翼却仍嗅闻着她的清香。
  半晌后,他说:「想不想离开?我送你出去。」
  「你关心我?」她雀喜的,连问话都是颤着声。
  他别开脸,不愿答覆她的问题,只是以更冷的声音说:「只要回答我你想不想离开,我没有太多时间。救得了你三次,并不表示我以后仍会救你;你是我仇人的事实,相信你不会忘记。」
  她望入他的眼底,没有让那鸷冷的目光吓退,反而像是留恋某种情怀般,深深的、眷恋的、贪婪的,停留许久。
  她深深叹了一声。「我不想离开。」
  离开,不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不要,她宁可就这么守着他,即使明白他对她仍满怀恨意,她仍不愿离去。
  傻吗?
  不,她想通了,是他们梅家欠他的,理当由她来还,这是因果回圈,躲不开、避不了的;一切的一切,她全坦然承受了。
  她的回答让他更加的愤怒,想他是用了多少的时间才得以说服自己,救她只不过是看不惯一个弱质女子深陷贼窟而无法自救,他只是本着师父所说侠义行?行事罢了;他都已经强压下对她的仇恨,愿意对她伸出援手,而她……竟然拒绝他!
  「自作贱!」他急然怒斥,没想到她竟是贪图荣华之人,看来,反倒是他自取其辱。
  梅水灵紧抓着他的袖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让突然加入的嗓音给打断话语。
  「小姐、小姐,国公爷命您一同入宴呢!咱们可得好生打扮、打扮,再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赫!」
  月儿推门进来一边急急的说着,然后在入门后看见冷如星阴森的表情,便吓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才是你要的。」
  他语气森冷,脸色转?阴沈,一字一句像刀刃解剖着她的心一般,疼得她难受。
  「不,你听我说……」
  可,他哪肯再听她说话,一拂袖,他飞身而去,徒留一室冷寂。
  他陡然的离开似乎也顺道带走了满室的温度,梅水灵瑟缩着身子、承受着四周遽来的无情冰冷,顿时眼眶温热,两行清泪就这么缓缓而下……「小姐,刚刚那个人是谁啊?」
  好英挺的男人,然而目光却好恐怖!被吓傻的月儿,好不容易回神后盯着房门问道。
  半晌都没得到梅水灵的回答,月儿才依依不舍的转过身来,「咦!小姐,您怎么哭啦!」
  「没事。」梅水灵抹了抹脸颊,收拾起满心的疼痛。「刚才进门时你说了什么?」
  月儿一拍头额,「对哟!瞧我把正事全给忘了,国公爷说今晚要您侍宴呢!」
  「侍宴?」
  梅水灵仍含着水雾的眼瞳陆地一亮,那么她待会儿还会再见到他吗?
  「月儿,快!咱们快点打理、打理,别误了时间。」说着,她急急往梳妆台一坐,满心盼望着待会儿能将刚才的误会给解释清楚,她真的不想让他就这么误会她。
  月儿以为小姐终于想通,肯?自己争取地位,好不开心的赶紧动手?她梳妆打理起来。
  在一番打扮后──望着美如仙子的梅水灵,月儿开心的想着,今晚以后小姐的身价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她倒要看看那帮欺人的千金小姐,还能嚣张到几时?
  她偷偷抿了一个笑容,可真迫不及待的想看那群女人怨妒的脸色。
  ***
  花厅之上酒色笙歌,歌舞待旦,可谓极尽奢华之能事。在一片糜烂酒色声中,更是暗藏着致命的危机。
  今晚,是杨国忠?冷如星举办的庆功宴,昨日在冷如星策划下又顺利的取下安禄山的一方桩角,更是大大的削减安禄山日益壮大的声势,简直把杨国忠给乐上天。
  「来、来,让老夫敬冷兄弟一杯!今晚就属冷兄弟的功劳最大。」他举起酒杯,便大口地将酒饮下。
  冷如星一颔首,干下一杯酒,目光不期然的与杨国忠身旁的梅水灵相遇,他*视一眼后别过头去,故意忽略她欲语还休的愁容。
  翠仙丰腴的身子早已整个偎进冷如星的怀中,勾魂似的眸子不停的在他眼前眨动着,一双不安分的手则在他厚实的胸膛画着圈圈,那模样可真是百般狐媚妖娆、撩拨挑逗。
  她的一双媚眼圆睁,以极崇拜的语气假意地道:「原来咱们冷爷这么英伟啊!冷爷,翠仙可真是爱死您了。」
  说着,便又更加偎进了些,而她自已更是罗带半解、酥胸微露,而那姿式足以让冷如星得以窥视全貌,她蓄意在他坚硬的身子上挑逗扭动着,贪恋地索求他给予欢愉。
  冷如星唇角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在恶意的看了一眼梅水灵后,低下头当场与翠仙调戏情起来,全然无视座上的宾客,惹来大伙儿一阵叫好声。
  梅水灵顿时倍觉难堪的低下头,压根儿没注意到杨国忠一双毛手抚上她的脸颊,头更是过分的停靠在她的颈项亲密厮磨着。
  她的心思全放在冷如星身上,所以忽略杨国忠的侵犯,但冷如星却注意到了,他眼神瞬间转?阴沈以及冷酷。
  怎么都没料到在她那绝俗清丽的外表外,竟包藏着贪求富贵而不顾廉耻的丑陋心态!一抹压恶感油然生起,他开始疑惑,为什么在与她初见面时没有立刻杀了她,甚至刚才他还愚蠢的想带她走?
  是的,他承认有时她是令他心中的恨意?生了模糊,仿佛她身上有着什么特质吸引他。
  他忽地冷笑。
  不会了,过了今晚,他只要得到她的身体,他便不会再对她有任何眷恋;毕竟一个连思想都龌龊的女人,是配不上他的用心。
  梅水灵心里万分焦急,她知道翠仙的不安好心,所以也就更?冷如星现今的安危挂心,眼看着他正一步步地走入翠仙的温柔乡中,她就更加忧心。看着翠仙将菜肴、酒菜一口一口的喂入他的口中,她心中可真是百味杂陈、酸楚不已。
  倏地,一个念头自她脑中窜过,万一翠仙在他酒菜中下毒,那么他……杨国忠见梅水灵对他的上下其手并未回避,也就更加大胆起来,面对着她绝色的面容,看着看着,心就更是骚痒难耐、欲火中烧。只见他一双魔掌就要往她胸前探去……一个惊吓,她突然跃身起来,动作快速地走上前打翻翠仙正斟满的酒杯。
  而她这一瞬间的行?,却让大伙儿全傻了眼,眼看着酒就这么洒了一地,还弄湿了冷如星与翠仙的衣衫……冷如星一双鸷冷的眼眸对上梅水灵惊惧的眸子,见她将双手重重的压在心口上,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片混乱。
  「哎哟!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啊?瞧瞧,冷爷的衣衫全湿了。」说着,翠仙伸手亟欲拭擦冷如星的衣衫。
  冷如星瞧也未瞧她一眼,一个甩袖便将她的手打落,而他的眼光却仍凝在梅水灵身上。
  大伙儿见状忍不住倒抽了口气,从没瞧过冷如星发这么大的气,一瞬间整个气氛全凝住,谅谁也没有胆再出半点声响。
  他走上前捏握住她的下颔,强迫她抬头。
  「你,找死吗?」
  她的眼眶含雾,咬了咬下唇,轻语:「我……我并没有恶意。」
  「哎哟!我说冷兄弟,既然水灵姑娘说了没有恶意,那就是没有恶意,咱们大男人何必跟这般小女子计较!我看,就干脆放了她吧!杨国忠上前求情的说道,他可舍不得这么美的人儿下巴给捏碎。
  两道利箭似的冷眸射向开口求情的杨国忠,令他惊骇的当场噤声。
  冷如星丝毫不以为意,忽而冷笑一声,「杨臣相,这女人我要了!」
  「啥?」杨国忠当场怔愣住,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刚刚才打算今晚要让美人陪寝呢,怎么他也对她?生兴趣啦?
  「不成?」
  冷如星冷冷的再问,眼光依然锁在梅水灵身上,当然他也没忽略她身体传来的一阵颤抖。他眯了眯眼,唇角扬起一丝令人骇怕的冷笑。
  杨国忠面有难色的迟疑着。
  其实就以礼贤来说,杨国忠对冷如星所做的早已超过太多,除了送给他一楝宅院外,里头更是一应俱全,而女人就更不用说,瞧他身旁的翠仙不就是他赏给他的;凡是只要冷如星开了口,他就全部应允,原因不外乎是他实?罕见的人才,可这会……杨国忠
  有些不舍的再看梅水灵一眼,然后垂下头像是下了重大决心似的沉声道:「冷兄弟喜欢,老夫哪有说不成的道理!」
  「那么如星就此谢过了!」
  梅水灵张口结舌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突然要她是怎么回事?
  她是他的仇人啊!他恨她啊!
  他将她此刻的震惊尽收眼底,唇角荡漾着嘲弄的笑,原本攫着她下颔的手轻抚上她的脸颊,并低下头在她耳畔轻语:「咱们的帐,今晚再算!」
  她倒抽了口冷气,突然之间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而他就噙着这抹诡笑,一阵旋风般带着她消失在这班人面前……

第五章
「你怕我?」
  冷如星嘲弄地斜睨着梅水灵,将她的慌张失措尽收眼底,唇角缓缓扬起一抹邪肆的笑容,从容优雅的品茗着。
  梅水灵双手扭捏紧握,紧张得不时吞咽着口水,他愈是显得平静,她就愈是担心。
  瞧着这座陌生的庄院、陌生的房间,她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他的卧房,因为这个房间里除了桌凳及茶几外,就只有一把琴以及他的配剑。
  他为什么要带她来这儿,那就更不用多加解释,他刚刚不就说得很明白了吗?
  她是想?爹爹弥补些什么,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她明白他对她?生误会,可事到如今他还愿意听她说吗?她苦恼地想着。
  「怎么不说话?」他站起身来朝她接近,「跟了我很失望,是吗?」他已贴近在她眼前。
  她再次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凝视着他。「我……」
  「嗯?」他嘲弄地看着她,根本不想给她辩解的机会。
  他的双手抚上她的发、她的颈,然后以食指在她的颈上昼着圈圈,出其不意的往她细白的颈项啃咬一口。
  「啊!」她惊呼。
  「嗯,味道好极了,正如我的想像。」突然,他手劲一使,勒住她纤细的颈项,他英俊的脸庞布满阴霾,一双黑瞳正冷厉地直射她的眼。「说,曾经有多少男人迷失在你这么装的外表下!」
  「咳咳咳……」梅水灵被他突然的勒住颈项,顿住了气息,止不住的痛苦咳喘着。
  见她痛苦的模样,他浓眉一蹙、手一松,让她整个人跌坐床沿。
  她轻抚着颈项,余悸犹存的骇然注视他。「你误会了,我……我从没接近过男人。」她羞赧地开口,整张脸瞬间嫣红。
  他的黑眸因她的答覆而闪过一道复杂及放松的光芒。
  他并不会因此而放过她,她是他的仇人,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要自己牢记这件事,当然她也不可以忘记。
  「哦!你是处子?」他故意羞辱她,「这是当然的,我怎么会忘了?你爹原是要把你献给皇上的,当然得保住你的贞节才好坐上皇后的位置,是不是?只是,他万万也想不到,你非但坐不了皇后的位置,就连臣相夫人都沾不上边,最后竟然沦落到我这仇人的手上,这是不是就叫因果回圈?」说着,他便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森寒如冰,令她忍不住地战栗,她开口求道:「别……别这样伤害你自己,我承认当年是爹爹错了,但我相信他事后一定很后悔。」
  「后悔?」冷如星仰天大啸,故意忽略她前头那句话,以为她是吓傻了,说错了话。
  「来不及,一切?时已晚!我来了,我替我的家人索债来了!」他迅速低下头,冰冷的唇狠狠地向她掠夺。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怎奈以她微弱的气力哪能敌得过他。「不要……我求你……不要!」她低泣。
  「这是梅家欠我的!我只不过是讨回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他的手抚上她如玉般冰凉细腻的肌肤,享受着掌中传来润泽的触觉,即使身下的人儿一再地颤抖,他仍是不放开她。
  「求你,放了我,我愿意以任何方式补偿你,但请你别以这种方式伤害你自己。」
  泪水无助地缓缓自她细致的脸庞滑下,细声的柔语像一道电流般狠狠地袭击着他。
  而就在她不知所措之际,他突然猛地抽身离去,一双黑瞳像是审视怪物般紧盯着她。
  「笑话,我只不过索回本是属于我的东西,我怎么会伤害自己?」他怒斥。
  「会,你会!你的内心不若你外表来得冷酷无情,在伤害我的同时你也会一并受伤。」她以非常坚定的口气说着,仿佛她是他的灵魂般。
  他全身一僵,表情整个凝结住。
  许久之后,他终于寻到属于他的嗓音嗤笑道:「笑话,你以为我会?一个仇人而感到良心不安?」
  说话同时,他两眼倏地圆睁,整个身子的血液仿佛就此冻结住……只见梅水灵红馥的朱唇漾着一朵绝美的笑,柔若无骨的柔荑缓缓地褪下身上一袭飘逸的罗衫裙,刚才因挣扎而散乱的乌丝,此刻正柔柔亮亮地挡在她粉色的蓓蕾之前,而她的胸前则垂挂着两块翠绿的玉佩……她看来是那么的美、那么的绝尘、那么的无私与凛然。
  他倒抽一口气,止不住满心的激动与狼狈,他几乎是逃避的随意丢一件外衫将她完美的身子罩上。
  「你这是干什么?」他低沉的声音包含着不稳的气息。
  「你说了,我原是属于你的,那么,我现在将自己送给你。」她轻语,未移动坐姿。
  「哈,你以为你是谁!」
  他怒而瞪视着她,他们的目光就此胶着、对视良久,最后还是他先移开目光。
  「别自以为是,要与不要的决定权在于我,你充其量也不过是我的一个玩偶,凭什么自作主张?」
  一拂袖,他就要转身离去,到了门口,他再次冷语道:「今晚我没兴致上你的床,不过别以为我会就此放了你,你……今后就跟着府里的婢女多学着,学着怎么服待自己的主子!」语毕!便阔步扬长离去。
  梅水灵目送他离去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见任何踪影才敛了下目光!她低下头穿戴刚才褪下的衣物,原是轻咬着下唇不愿滑下的泪珠,这会儿不争气的扑簌簌滚落。
  ***
  冷如星气闷的坐在书房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翻阅着孙子兵法,整个心绪根本不在书上。
  该死,真是该死!
  他带梅水灵回来的原意是想羞辱她,原以为只要要过她后便不会再对她挂心,可是现在怎么会变成这种情况?
  他几乎是逃避着与她见面,生怕自已会在她娇柔的嗓音以及绝美的面容中迷失,怎么会这样?
  难道他忘了当年死在血泊中的爹娘以及冷家的大大小小?
  不,绝不会!
  他这一生以报仇?志,他怎么会忘了这不共戴天之仇!
  是的,他必须时时刻刻牢记爹娘当年是如何惨死,他又是为何家破人亡!
  梅水灵!他咬牙切齿地在纸上写下这个令他深恶痛绝的名字。是的,他不能软弱、不能迷失,他要向她索回她该付出的,那是她今生欠他的!
  突然,一个微小的音量引起他的注意,他微蹙眉头便起身往外奔去。
  ***
  「哎哟!三师兄,你就不会轻点儿,摔得我屁股好疼啊!」一个娇俏的女娃儿抚着疼痛的臀部哇哇大叫着。
  「嘘!小声点儿,难不成你想把大师兄给引来不成?」身旁的男子低声提出警告。
  女娃儿白了身旁的男子一眼,闷着气道:「你当真以为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能瞒得过大师兄吗? 只怕他现在已经站在你头顶上了!」
  男子闻言惊骇地赶紧抬头瞧去,好似女娃儿说得真实般。
  「甭瞧了,我不在你上头,我在你身后。」冷如星低沉的对着男子提示道。
  「啊……大师兄!」
  「进来吧,有什么事到厅里面说!」
  冷如星迳自转身带头离去,身后的男子耸了耸肩、爬了爬头,与女娃无奈的相视一笑后赶紧跟上去。
  来到厅上,冷如星往上一坐,开口问:「你们怎么来了?」
  女娃儿咧嘴一笑,跑上前去搂着冷如星撒娇道:「人家想你嘛!要出谷也不和人家说一声,好歹也带人家出来见识见识嘛!」
  「茵儿,瞧你说这什么话?人家大师兄哪是出来玩,他是出来办事的,带着你岂不累赘,是不是啊!大师兄?」辰皓赶紧巴结着,生怕大师兄知道他们是师父派来盯着他的,那岂不气炸了?
  杨子茜对着辰皓吐了吐俏舌,皱皱鼻梁,讥笑道:「收起你的狗腿吧,大师兄才不吃你这套!」
  「你……找死……」
  说着,两人便在大厅上玩起追逐游戏。
  忽地,一抹白色身影自厅外进入,正巧让杨子茜撞个正着。
  「哎哟!谁呀,走路不长眼吗?咦!」
  杨子茵张口结舌的望着眼前的人,她的大眼一眨再眨,又用力地揉了揉,最后干脆伸手朝来人的脸颊摸去。
  「唷!是活的耶,瞧,我看着了什么啦?是活仙子耶!」她喳呼着,硬是把梅水灵由地上给扯了起来,想奔到冷如星面前炫耀。
  而辰皓则瞧梅水灵瞧得傻不隆咚地愣在杨子茜的身后,一双眼根本舍不得移开,就这么与回过身的杨子茵又撞个正着。
  「哎哟!我今个儿走的是什么霉运啊?跌过来、撞过去的,你就不会闪开点啊?老挡我的路!」杨子茜抚着头抱怨着。
  「她……她好美啊!」辰皓一时张口结舌起来,一双眼真很不得嵌在梅水灵身上算了。
  「这不废话吗?仙女当然美罗!」杨子茜嗤道,一副相当神气的表情。
  梅水灵则尴尬地笑笑,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倒在地上的茶水。「二位误会了,我不是什么仙子,我叫梅水灵,是服侍爷的奴婢。」这是冷如星昨日给她的身份,而她就尽心做好这个角色,做一个能让主人满意的婢女。
  说不难堪,那是骗人的,但只要能待在他的身边,无论是什么身份,她都愿意接受。
  其实仔细想想,她已经非常幸运,当初爹爹把她献出来时,她就当自己已经死了,而现在她能幸运的逃过劫数,这还要感谢他才是;所以不管他将来打算如何待她,她都再无怨言。
  「婢女?」杨子茜与辰皓同时傻眼,不信的转回头对冷如星询问:「大师兄,她说的是真的吗?」
  冷如星的眸子自梅水灵出现后便未曾须臾的离开过她,离昨晚已经一天,此刻他才 发觉自己竟然这么迫切的想要看到她。这个发现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喜悦反而令他震怒, 再听她这么一答,胸中的怒火燃烧得更?炽烈。
  他蓄意挑起眉森冷地道:「你来有什么事吗?」
  「我想您在书房这么久的时间一定渴了,所以我给您送茶水过来!」梅水灵怯怜地抬起秋水般晶莹的眼眸,轻声地答着。
  「多事!」他斥道。
  然而,他此举引来身旁两人的不平之声。
  「大师兄,你怎么可以这样!就算她真是个婢女,你也不该用这种态度和人家说话 。」杨子茜?梅水灵委屈着,这么美的一个姑娘,叫人家做什么婢女嘛?这简直就是… …她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忽地一道镭射闪过她的脑海。
  她脱口道:「暴珍天物!对了,就是这个词儿,大师兄,你这简直就是暴珍天物! 」
  冷如星挑一眉,「是吗?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该好好的‘善加利用’才是,对吧 ?」他炯炯目光锁在梅水灵的身上,说着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懂的语言。
  梅水灵全身起了一阵轻颤,她深吸口气、直了直身子,迎上他挑衅的眼神。总该来的,不是吗?
  「是啊,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杨子茜不明所以的胡乱回答,自以为做了什么善事般得意洋洋。
  「辰皓,带着子茜下去休息。」冷如星凛声道。
  辰皓年纪虽轻但毕竟是个男人,他当然明白大师兄此刻盯着梅水灵的眼神是代表什么意思,心中不免?
  水灵忧心,但对于大师兄他是敬畏的,他也不敢对大师兄有任何的置啄。
  于是他怨怪的瞪了杨子茵一眼,咕哝道:「多事!」
  「你说什么?」杨子茜听不明白,又问一次。
  「我说走啦!以后你就少说点话,嘴巴给我闭紧点。」辰皓就这么不情不愿地拖着一头雾水的杨子茜离开书房。
  冷如星轻松地往椅子上一靠,对梅水灵勾了勾手指。「过来。」
  她迟疑了下,然后抬起脚缓缓地朝他走近,直到身体碰上了桌子才停下。
  他伸手往前将她一拉,她一个倾身便跌伏在他大腿上头。
  他移开握住她柔荑的手,上移至她的脸庞,抚上那细致冰滑的肌肤,满意地勾起唇嘴。
  「你想当一个听话的婢女吗?你知道该如何取悦自个儿的主子吗?」他讥讽的说着,恶意的贬低她。
  梅水灵不敢随意乱动,由着他的拇指在她脸颊触摸着,遽跳的心脏几乎迸出胸口,她不怪他恶意的屈辱,如果这能够减少他心里一丝的恨意,那么她是不在乎的,真的不在乎……「啊!不要,如星。」她惊呼出声,因为他竟敞开她的衣领,手掌亲密地探入她的衣间,抚上她胸前的丰盈,并吮上她的耳垂。
  「不要什么?」他挑眉望她,眼底欲火炽烈。「你不会以为你仍可以像昨晚一样,三两句话就把我给打发了吧?你真当我是白痴吗?就让你这么玩弄于股掌之间?」他的另一只手架上她的颈项,欲望与仇恨同时侵蚀着他,他恨不得捏碎她的颈项,又无可救药地想要占有她。
  「我没有。」她在他浊重的呼吸间困难地喘息着,勉?其难地摇着头。
  「最好你没有!」他放掉在她颈间的手,在她冰冷的额头落下一吻,「听话,我最讨厌故作姿态的女人。」说话的同时,他也褪下她的罗衫。
  「你……你不会是要在这里吧?」她捂住自己的唇,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豆大的泪珠就要滑落。
  「有何不可?」他直视着她,更加冷酷无情地续道:「我爱在何处享受我的玩物,那是我的自由;别忘了你的身份才好!」他一手制住她两只抗拒的手,将它们压在她头顶上,而另一只手则继续地在她胸前玩弄搓揉着。
  他的话像利刃般再次无情的刺伤着她,她不知道他还要怎样的羞辱她?
  闭上眼,她只能任泪水滚滚滑落,淌入颈间,「我只求你别在这儿!」她是欠他,可是她不想让他当个妓女般,这么随意不在乎的占有。
  「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他冷酷地回答,同时动手解下她的亵衣,让她最后一件衣物就这么落了地。
  蓦地,她胸前的玉佩落入他眼里,昨天他只注意到她的胸佩戴着两块玉,却没来得及细看,这会见她就在他的身下,玉佩就这么大剌剌地落入他眼里,他深邃的黑瞳闪过一丝谜样的柔情,但随即取代的是更森冷的注视。
  他厌恶地抹去她颊上的泪珠!「不许哭!」抬起她颤抖的下颔,抚上她的唇,在她尚不能理解时,吻上她的唇。
  撬开她柔软冰凉的唇,恶意地将舌探入她的口中,夺取她的甜蜜。她的唇尝起来的味道极好,柔软水滑,他毫不留情地狂吻着她,汲取她的馥郁甜美,她全身散发着处子的幽香,让他抑制不住汹涌而来的情欲。
  他的双手握住她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将她偎进因想要她而剧疼的身躯,缓缓地,他的双手更从腰部滑到她丰隆的臀部,又滑向她莹滑细腻的双腿内侧……迷离混沌的思绪让梅水灵完全失了心神,只见她双手瘫软地垂在他的肩上,虚弱的身子不堪负荷地任由他霸气的摆布着。
  此刻的他是可怕的、可恨的……但她爱他啊!
  天啊!她爱上他了吗?
  爱上这个今生都不可能会爱上她的男人?
  失了身子不要紧,她理当欠他的,可是失了心呢?
  泪还是不停地涌了上来,饱和她的眼眶,不争气地再次滑落……他不顾她啜泣的声音,迳自沉溺于手掌底下的柔软触感,他的指尖在她如丝缎般的肌肤上游走,避开那两块玉佩,探索着她完美无瑕的丰腴以及线条优美的曲线。
  梅水灵紧紧地咬住唇,羞耻得恨不得能就此死去,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他把她当成妓女一般看待时,她竟然感到全身如火般的烧灼,甚至感觉到某种莫名的激烈情探正猛地撞击着她的心房,那一波一波来势汹汹的震惊如电击般不停地撼动着她,她甚至希望他不要停止,就这么让她沉沦下去。
  听到她的娇喘,他深邃的眼眸闪动着胜利的光芒。
  「求我,开口求我,我会让你得到你要的快乐!」
  听到他说的话,顿时她整个人清醒过来,他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非得这么无情的伤害她不可吗?
  她咬住自己的手,强迫自己停止哭泣,更害怕心头那股奇异的骚动,此刻她必须藉由疼痛来提醒着她,不管接下来他要做些什些,都不能沦?他肉欲的奴隶。
  一会儿,她的不语与僵硬终于让他抬起头来审视她,当他看见她的手背因用力啃咬而渗出血?时,他几乎是狂怒地扳开她的手。
  「你这是做什么?」他吼着。
  抬起她的手,看着上头的血?斑斑以及那深沉的齿痕,怒意就如波涛般急涌而上。她就以这种方式拒绝他?
  她含着水雾的眸看不出他鸷冷的瞳此刻正包含着连他都不自知的深情;只见她咬了咬下唇,轻语道:「只要不失了心,其他的全无所谓。」语毕,她再度闭上眼,等待着他再次的蹂躏。
  他的脸色愈来愈难看,盯着她的黑瞳简直就像两座快爆发的火山般燃烧着火焰,心口的一把怒火怎么也无法平息。
  手一紧,他几乎就要把她娇小的身躯给捏碎,看着她因疼痛而脸色发白、额上冷汗直冒,却怎么也不肯再张开眼;一个狂怒,他的大掌高高举起,却在扬下的一瞬间停止,盯着她胸前的玉佩半晌,改而一把将她甩开。
  「滚,滚出去,别再让我看见你!」
  梅水灵跌坐在地,惊惧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改变了。
  看着他高硕的身子,英伟的站姿,以及狂怒的面容,乃不掩尊贵的气势;再相较于此刻狼狈的自己,羞耻之心霎时涨满心胸,胡乱地拾起散了一地的衣物,匆促地穿上后夺门而去。
  冷如星看着她惊慌地逃离,大掌一劈,顿时整个桌子粉碎,然她的话仍言犹在耳──只要不失了心,其他的全无所谓。
  哼!可恶,他就是要她的心,要她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属于他,他握紧拳头朝空中一挥。
  等着看吧,那一天很快的就会来到!

第六章
一大早,梅水灵就在膳房忙碌着。从前在家时她不曾进入过膳房,所以不知道原来膳房里有这么多活儿要做。
  这会见她正努力地朝为了吹气,可是不管她再怎么努力,?里的火苗仍是无法旺盛,她有丝气馁地轻拍酸疼的脸颊,望着?火无奈地叹着气。要是知道自己有一天要上膳房,当初在家时她就该好好地向厨子们多学学。
  「喂,新来的丫头,火升得怎样了?」厨房师傅一踏进膳房见着陌生的背影便大嗓门地吆喝着。
  梅水灵应声回头,有些靦腆地笑笑,「这火还没有好呢,必须再等会儿。」
  大厨一见她整张脸、整双手几乎全成了黑炭,便知这新手做不来膳房的活儿,于是大声喝道:「是谁派你来的?叫来了一个生手,要我怎么干活?」
  「对不起,是我主动提出要和萍儿交换的,却没想到会把这儿弄得一团糟,真是抱歉。」
  梅水灵弯身对大厨深深致歉,这动作倒教大厨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好了,真是个怪人,这里的工作是粗活没人想干的,居然还有人主动要来上工,这可新鲜了!」他嘴里边咕哝着,又接下她未完成的工作,三两下便把火给点着了。
  他一转身,瞧她还站在原地不动,一挥手,「去、去、去,把脸给洗干净,过来帮我切菜。」
  「是。」梅水灵面露喜色地跑开。
  掬起一把水泼向脏污的脸庞,她开心地笑了。
  昨夜,冷如星说不想再看见她,她好害怕他会再把她送回杨国忠那里,一夜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所幸今早她与膳房里的丫头萍儿相遇,突然灵机一动要了这活儿;他身为一个主子,是怎么也不会来到膳房,而她在这儿既不会惹他生气,又能照顾到他的饮食,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方法吗?
  洗好了脸,心情也跟着轻松愉快许多,她抬头对着树梢的鸟儿展露一个微笑。
  突然全身打了个寒颤,这冬天的清晨可真冷哩!她摩擦着湿冷的双手,呵了一口热气,再对自己鼓舞的一笑,情绪高昂地回身准备去帮忙切菜。
  「快、快、快,洗把脸也能耗这么多时间,你没瞧见还有这么多活没做吗?」厨子一见来人便吆喝着,压根儿没注意到来人的长相。
  「是、是,那我该做些什么好呢?」梅水灵看着厨子紧张的模样也跟着紧张起来。
  「你就先把这些菜切一切。」
  「哦,好的。」
  刀子一拿手上,她才发觉刀子好重呀!
  该怎么切呢?望着眼前这一大堆青菜,她不知该从何下手才好。
  只见她面色凝重地双手往刀柄一握,努力地就往那堆青菜砍去。
  「你这是在干什么?」
  大厨一声大吼,她整个人惊慌地弹跳起来,手一滑,刀子就这么往地下落去……厨子见状,动作迅速地伸手将她拦腰抱起,但刀子落下时,仍是划伤了她的膝盖。
  「哎呀!瞧你这是干什么?啊……」
  这时大厨才瞧清楚梅水灵的面容,他抱着她张口结舌……怎么会、怎么会让这么美丽的姑娘来这种地方干活?
  惊艳过后,他刻不容缓的抱着她奔出膳房。
  「快、快,快来人啊!有人受伤了!」
  杨子茜原本正在花园里寻找梅水灵,突然听到有人这么大声呼喝,也赶紧跑过去凑热闹,一见大厨怀抱中受伤的人儿,那人竟然就是她在找的梅水灵。
  「水灵,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把你给砍伤?」
  见梅水灵因疼痛而显得苍白的脸,看得杨子茜心疼不已。
  「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不关其他人的事。」梅水灵咬着唇忍着痛说。
  「是呀、是呀!这位姑娘一大早就来厨房干活,没想到刀子拿上了手就出事了。」大厨擦着额上的冷汗解释着,他就是再笨,也看得出来这姑娘绝不会是一个婢女,这会儿若不忙着撇清,待会儿可就糟了!
  杨子茜柳眉一蹙,将她抱了过来,推开围观的众人直奔进房。「全杵在这做什么?快找大夫来呀!」
  该死的大师兄,竟然要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去干厨房的活?看我待会儿不找他算帐才怪!
  ***
  「辰皓,这回出谷师父给了你们什么任务?」冷如星直截了当地问,优闲地擦拭着他的长剑。
  「呃,这……大师兄……师父要咱们来看看大师兄和二师兄过得可好?」辰皓吁了一口气,看来他还不笨嘛。
  「亚纪?他也下山了吗?」冷如星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咦!怎么,大师兄不知道吗?二师兄在大师兄离开不久后,就领命出谷了。」
  辰皓一时口快,说溜了嘴。
  「哦!师父派了什么任务给他?」
  「哎呀!真是嘴笨。」辰皓咕哝着,一脸挫败样。
  「说吧!师父他老人家都说些什么?」
  「这可是大师兄要我说的哦!」
  「说吧。」
  「师父说……」展皓故意咳了咳装作老声道:「去、去、去,去看看那个兔崽子都在干些什么?那个楞小子现在整个脑袋全没用啦,这杨国忠与安禄山全是混帐,投靠杨国忠,那他与安禄山有何差别?
  他啊,是在助纣?虐,早忘了他爹娘到底是为什么死的,一颗心全教仇恨给蒙住,看他以后怎么对他爹娘交代!还不趁他尚未闯下祸事前,赶快把他给找回来。真是丢脸死了,收了这么一个兔崽子!」
  冷如星面色凝重地听完,唇角漾开一个好看的笑容。这么说来,这阵子暗地里捣毁杨国忠羽翼的便是亚纪。
  亚纪行事一向谨慎,他没有直接找上他,是因明白他的仇恨未解绝不罢手的坚定意念,因而暗地里削减杨国忠的气势;这一来一往间,使得杨国忠与安禄山谁也沾不上好处。
  「好个亚纪,真不愧?我兄弟!」冷如星赞道。
  「呃?」辰皓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大师兄在讲些什么啊?
  蓦地,砰的一声,门被撞开来,气冲冲跑进来的杨子茵一见人就骂道:「大师兄,你真的变了!原本师父说时,我还不太愿意相信,当他老人家又在说疯话,可这会儿是我自个儿瞧见,总不会错吧?你……你真是个没心没肝的大坏蛋!」
  「喂!疯丫头,瞧你说些什么话?还不快给我闭嘴!」辰皓赶紧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他们五个师兄妹,感情一向好得很,真不知这疯丫头吃错什么药,今天居然说起这话来。
  「茜儿,大师兄做错什么事吗?」冷如星听她乱骂一通倒也不恼,好整以暇地走近她轻抚她的发,就如同一位关爱妹妹的兄长般,纵容她的娇气。
  杨子茜甩开他的手,怒道:「还记得我昨天撞见的仙女吗?叫水灵的那个。」
  辰皓猛点着头,提起仙女连他的兴致也来了。
  冷如星寒着一张脸,冷声问:「她又怎为了?」
  「记得是不?昨天我一听见她是个婢女,我就觉得好可惜,那样美丽的姑娘,怎么会是个婢女?不过当个婢女倒也算了,你居然要人家到膳房去工作,她那么娇弱哪拿得起大刀,瞧,现在不就被刀子给砍伤……哦,好痛!」突然被抓住手腕,杨子茵倏地惊呼一声。
  「她人在哪里?」
  冷如星一张脸比寒冰更冷,吓得杨子茜连喊痛的勇气都没有。
  「在……她房里。」
  冷如星甩开杨子茜的手,迅速向梅水灵的房里走去。「全都不许过来!」留下话后,便见不着他的人影。
  杨子茜揉着疼痛的手腕,咕哝道:「大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辰皓走过来,点一下她的头,「你笨啊!看不出来咱们大师兄喜欢人家吗?」
  「是吗?」
  原来大师兄连喜欢一个人时,也是冰寒的?
  ***
  梅水灵一夜未眠,又因疼痛所以在大夫裹好伤口后,便沉沉睡下,以至于错过冷如星来到她房里时的一脸担忧神情。
  他走近床沿,紧蹙眉头地盯着床榻上面容苍白的梅水灵,她身上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但裹在膝盖上头的白布条仍渗出血?。
  他伸手缓缓地触摸着她的伤口处,指下的娇躯因疼痛而无意识地微微瑟缩。他气怒地额上青筋暴起,她到底想要怎样?
  下厨?她竟然能想到以这种方式折腾自己?
  她若以为这样他便会心软、会放了她,那么她是在做梦!
  他绝不会罢手,绝不!
  他的手不知不觉地又来到她纤细的颈项,瞪视着那赛雪如丝一般诱人的肌肤,心里泛起澎湃的怒气与难以分辨的心疼。
  缓缓地解开她的衣襟,触摸着她胸前的玉佩,然后将整个脸颊贴卧在她的身上,极喜爱这种冰凉的触感以及那淡淡的清香。
  「啊!你做什……」她低喊了声,因为有人的碰触惊醒过来,待发觉抬起脸庞的人是他时,她惊惧地闭上了嘴。
  她涨红着脸,低下头去。「是你,你怎么来了?」
  他不是不愿再见到她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房内?
  冷如星注视着她绞着双手、又羞又急的神情,心中一动,拥住了她。
  「为什么要折腾自己?」他的手往下移,覆在她的膝盖上头,「还痛吗?大夫怎么说?」
  梅水灵激动地凝视着他,不会是她听错了吧?怎么觉得他的语气中满含着宠溺之情?
  「我……不痛,只是一点小伤罢了!」她胆怯地再望他一眼,悄声问:「你不气我了吗?」
  冷如星凝视着她精致的五官,种种矛盾的情结在心底翻搅、五味杂陈。倏地,他抓住她纤细的柔荑,欺身问:「你是故意让自己受伤,是吧?你以为我会心疼你,因而放了你?」
  「我没……」
  「住口!你现在就给我听好,我不会这么简单的放过你,别忘了,你梅家与我结下的是不共戴天之仇,只要你一天姓梅,就一天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听懂了没?」
  他咆哮着,只是不知这番话究竟是在说给她听,亦或是提醒自己?
  梅水灵霎时眼眶又涌起水雾,不共戴天之仇,她如何偿还得起?
  继而,她思及若有一天他寻上爹爹,当他们正面交锋时,她该如何?惊惧的画面浮上脑海,挥之不去。
  她惊吼地大叫一声:「啊!别杀我爹!」
  他嘴角泛起鸷冷的笑,非常满意因他的话所带来的效果,他攫起她的下颔,低语道:「你放心,要他的命易如反掌,可是我有更多磨人的方式想和他玩玩,他不会这么快就毙命!」
  说着,他给了她一个邪魅的笑容后,起身欲离去。
  「伤好了后,就直接到我房里来服侍我,哪儿也别想去!」
  她一双圆睁的眼直到他离去还无法自惊骇中收回!他……好可怕!
  他究竟想如何对付她爹爹?
  ***
  冷如星自腰间取出一张泛黄的字条,字条上除了斑斑的干涸血?外还有当年的黄土遗留在上头,而字条上的内容是安禄山意图篡谋的证据。
  这是当年阿爹临终前交给他的信物之一,上头淌的血正是阿爹当日所留下的。当年阿爹要他带着它千里迢迢地投奔梅常颢,却没料到因而让他发现阿爹视如亲兄弟的知己,竟然是杀害冷家的帮凶!
  实?可恨!
  他咬牙切齿地捏握着那张字条,其实他只要把这张字条交给杨国忠,有了这个铁证,杨国忠便可上奏皇上,直接取下安禄山以及梅常颢的狗脑袋,用不着他现在一步一步的设计。
  但是他绝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他要让他们知道他的存在以及他的报复意图;他要他们镇日生活在担忧骇怕之中,他极喜爱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喜欢看人在垂死边缘所做的挣扎,那会比一下子取走他们的性命来得有趣多了……可是在他周密的复仇计划之中,唯独漏了梅水灵这个扰乱大局的棋子。
  梅水灵,这个令他恨之入骨,又……想着,他一拳击向石柱,他疯了吗?
  她当然也是他复仇的一份子,他怎么可以怀疑?
  突地,门外一声叹息像是附和着他的思绪般。
  「谁在外头?」冷如星快迅地将字条收起。
  他低沉威仪的声音由门内传来,吓着在门口蹰踟不前的梅水灵。
  「是我。」娇柔的嗓音回答。
  他浓眉一挑,她伤口好了吗?可以行走了?
  「进来。」
  梅水灵低着头,默默地走进他的房中,没敢抬头去注视他那灼热的视线,只是静静地将手中端的菜肴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人来了,为什么不进来?」他问,盯着她瘦了许多的脸庞,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痛着,好几日没见她了吧?看来她仍是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
  「我不确定你愿不愿意见我。」她低声说着,听来有几分委屈。
  「过来。」他朝仍立于桌边的梅水灵唤着。
  梅水灵低着头,莲步轻移地朝他走过去,走近他时,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道,「抬起头来。」
  她怯怯地依言抬头,不语。
  「你总是那么怕我。」他问。
  怕他?
  是呵!从何时起,她开始怕他?怕他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以前他不是这样的,至少她认为他不该是这般的性子。她想,他是让长期压抑的仇恨给侵蚀原本的和善,好可怜!
  下意识地她抬起手触上他的脸颊,就如同他常有的举动般,心怜地感受他所受的苦。
  他瞪视着她的动作;她这是在做什么?
  抓住她的手,怒瞪着她。「你在诱惑我吗?我喜欢女人直接脱衣上床!」
  她骇退一步,眼底有着不舍与无奈。

第七章
半晌,她在做了非常大的挣扎后,果真依言动手轻解衣衫,并以那含着泪光的盈盈双眸默默地瞅住他,缓缓地泛起一个谅解宽容的笑靥,那红馥的芳泽微微上扬,眼底眉间净是荡漾着柔美,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为什么?」
  冷如星沙哑地问道,忍不住伸手轻轻碰触她,仿佛碰触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般,然后以食指轻轻划去那颗在长睫上快要滑落的泪珠。
  她的一颗心?他温柔的举动而狂跳,近看他深邃的黑瞳里有着她的倒影,内心的感动无以复加,即使曾对他有再多怨恨与怀疑,也该全在此刻消失殆尽。
  「如果我说这是出于自愿,你能接受吗?」
  她记得他说过,要不要她的决定权在于他,那么这般的坦白可会惹来他的不悦?
  「为什么?」
  他哑着嗓音问,那炽热又迷乱的情感,那甜蜜又轻狂的心态,那种如痴如醉、意乱情迷的冲动,那种发自于内心而不自觉的怜惜,全让他一时间迷惑住。
  她怔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一次已经需要很大的勇气,要说第二次,就让她有些无地自容了。
  「我只是希望能减轻一些你心中的怨恨,也想替爹爹偿还一些他所造的孽障。」她轻语。
  他心底不是滋味地细嚼她所说的话,她究竟将自己当成了什么?
  梅水灵有丝惧意地退后一步,对于他突来的激动有些不解。她又惹恼他了吗?
  发现她离去的意图,他迅速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柔荑,流连不愿放开。
  她盯着他们交握的手,是那么亲密地接触着,这合该是一双情人的手,可他们呢?
  对于他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的个性,她总有几分害怕。就如同此刻,她尚不知他沈静的背后可是怒涛汹涌?
  梅水灵想拉回自己的手,却在他逐渐加强力道下,跌坐在他的腿上。
  倏地,他掀开她的裙角,伸手探看她膝盖上的伤势,对着尚未完全结茧的伤口皱起眉头。
  「还痛吗?」他起身朝桌下拿出医疗药.然后在她面前单膝跪地亲自上药。
  梅水灵屏住呼吸,被他的举动震惊得无法动弹,他略嫌粗糙的大掌在她的膝盖上造成一阵的酥麻,使她全身窜起一阵与疼痛无关的悸动。
  他发觉她的异样,唇畔扬起一个坏坏的邪笑,抬起头来,挑衅似的捕捉她窘迫的目光,然后恶意地以口轻舔着她伤口周围的肌肤,引来她一声窘态的呻吟。
  他的眼了焦灼着炽热,摄去了她所有的心思,她就这么被蛊惑似的任他将自己搂抱着,仿佛天地间只存在着他们俩。
  缓缓地,他低下头靠近她,感受着她雪凝的肌肤在指间滑动的感觉,嗅闻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气,把玩着她胸前的玉佩,两块玉佩因碰撞而发出悦耳的铿锵声。
  「这是什么时候捡回来的?」他问,凝视着她的黑瞳有着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她回望着他,小心答道:「那晚你离去后。」
  他动容。当晚的记忆犹新,那是一个很深的夜晚,当时他是负着气、铁了心不要这段姻缘,所以将玉佩远远地向草堆里?弃,却没想到她竟然寻回了它。
  那么深沉的夜晚,要在草堆里寻找一块小小的玉佩是何其困难?而她竟然做到了!
  「知道这玉佩有着什么意义吗?」
  她摇头。
  他深思地凝视着她,考虑着该不该告诉她实情,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地说了:「它是信物,指腹?婚的信物。」
  她讶异地看向他,然后又低下头看着玉佩,这……这是说,他与她……是这个意思吗?
  玉葱般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玉佩,她戴了它们多年,未曾知道它们所代表的涵义,没人告诉她啊!
  他的大掌包裹住她的,将那玉佩紧紧地包裹在他俩的手中,「我丢弃的,你捡回来,自那时起就注定我俩今生解不开的纠葛。」
  她心头一紧,顿时眼眶温热,直到此时她尚未完全明白爹爹当年是如何负了人家;转回头,毋需言语,她主动地凑上唇,任由他吸着、吮着、咬着,倾泻他俩此刻满腹的激情以及酸苦。她的泪由他俩紧贴的脸颊滑下,同时温热了彼此。
  他拭去她的泪,凝视着她郑重宣布道:「今夜,你留下来!」
  她微微地撇开头去,整个脸颊因羞赧而益发红热。
  「你……你不放手,我怎么帮你铺被?」她窘迫地,随意找了个借口想避开他灼热的身子。
  「铺被?」他戏谑地一笑,将她整个身子拦腰抱起,「我不需要铺被,我只需要一个帮我温床的女人。」
  温床的女人!
  这就是她今后的身份?
  低垂的眉梢轻?,对上他难解的黑瞳,她读不出那潭深邃的眼眸中,究竟还有着多少她所无法理解的仇恨,经过刚才短暂的温柔,她以为他已经接受她,可这会儿……她听得出来,他是刻意地伤害她,但? 什么?
  只因她是梅水灵吗?看来,她依旧是无法进入那闭锁的心门。
  叹了口气,她依偎在他的身上。
  他能感受到她的落寞,但他却故意忽略心中那份不舍的情感、那份矛盾的挣扎。
  「你原该属于我的!」他再一次强调,仿佛如此便能坚定伤害她的意志。
  她不语,默默地瞅着他,然后再一次主动地献上她的吻。
  他一声闷哼,将她整个人反压于床上,定定地瞅着她,眼瞳中闪动着复杂的情像,那灼热的眸子似要将她整个人给燃烧起来,而就在她尚不能回神时,他已攻掠她柔软的唇,并在她耳畔提出沙哑的警告道:「过了今晚,你的心底就只能有我的存在,你懂吗?」
  他的唇忘情的往下移,滑过她细致的锁骨在那儿洒落细碎的吻,接而直采她的丰盈,并以大掌覆盖上她的柔软,夺取她激烈的喘息。
  他的舌像火焰般灼热,烫灼她的神智,让她根本无暇思考,只能紧紧地攀附着他,感受着他亲密的拥抱,以及带有野性的掠夺,而那强悍的索求方式让她全身泛起一阵痉攀,挺立的蓓蕾更因他的吮吻而绽放。
  「星……」激烈的拥吻令她无意识地低喃,不自觉地弓起身子,仿佛这样便能在他身上找寻到支撑的力量。
  「求我。」他命令道。
  「我……」她紧咬着唇,不明白全身那阵奇异的骚动来自于何处,她对目前的状况感到羞耻,但她的身体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因为它正背叛地贴近他,摩擦着他亟欲感受这奇异的销魂滋味。
  「开口,说你需要我。」他再次命令道,低沉的嗓音中充满了急迫。
  「哦!星,我……」
  她不明白他在她的身上施了什么魔法,她突然对自己感到陌生极了,那个像即将溺水般亟欲呼喘的人是自己吗?那种彷若九霄云外飘飘然的感觉来自她的身下吗?
  哦!天啊,她感到难以呼吸却不希望他就此停手,她不明白这是什么,她只能不断地呐喊:「哦!星……」
  「该死的女人!」
  一声怒吼,他终于再也无法等待她的请求,便起身除去两人所有的屏障,急促地掠夺她处子的幽密。
  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她惊愕地痛呼出声,而他则低下头温柔地将她的呐喊全数含入口中,并轻拂她的发鬓在她耳畔轻语:「嘘,忍耐点,疼痛很快便会过去。」
  她微睁因疼痛而温热的眼眶,咬着朱唇乖顺地对他点点头,然后搂紧他的颈项,将头深深埋入他的胸膛。
  对于她全心全意的信任,他感到满意。
  纵使他汗流浃背,他仍体贴地放慢速度,让她习惯于他的存在。他不断地在她的耳畔柔语地安抚着,直到他感受到她的放松以及接纳,他才再次律动了起来……夹伴着他的汗水,她在懵懵懂懂间似乎也能明白,他为了她隐忍得极其辛苦,他对她是这么的小心翼翼,生怕弄痛了她;他处处体贴着她,这么极尽耐心地引导她,让她从最初的不适转?逐渐投入,而后激烈探索。那一波强过一波的心荡神驰,那无边无际的激越甜蜜,终在汗水淋漓间化成浓情蜜意。
  时间在甜蜜与激情的旖旎中流逝,当他喘息地趴伏在她的身上时,她明白她已经完全成为他的人。
  他的人呵!
  想起他刚才温柔的相待,她感激地眼眶温热,其实她明白他那钢铁般的性子下原该有一颗柔软的心,只是那柔情让仇恨尘封得太久,以至于少有人发现。
  她满足地漾开笑容,眼眶的热泪顺势滑了下来,沾湿正在轻抚她颊畔的大掌,他微微一愣,单手支起头来?她拭去泪水。
  「还疼吗?」他问。
  她摇头,晶亮的剪水双瞳闪亮地望着他,满心的感动只化成一句:「星,谢谢。」
  他激动地拥着她,将她的头紧紧地按在他的怀中,「我是绝不容许任何的背叛,明白吗?」
  「嗯?」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瞅着他。
  「不要背叛我,永远也别那么做!」他再一次强调,深邃的黑瞳再一次凝聚复杂的情绪。
  她终于弄懂他的隐忧,叹了口气,她明白纵使他们的关系再如何变化,终究难摆脱他俩的宿命。
  这究竟是怎样的情缘?怎样磨人的纠葛?
  而她今后又将如何面对生命中这两个重要的男人?
  ***
  梅水灵倚着窗,唇角微微弯起,一个好美好美的笑容就挂在她的脸上。
  她呆呆地望着枯枝上新冒出头的芽,「春天来了吗?」她兀自问着,心底荡开一团团甜蜜的漩涡,使得她的笑容更深、更甜、更美。
  近日来,她极幸福,幸福得就要以为这不过只是她的梦境罢了。
  冷如星这几日来,除了必须忙碌的公事不能陪伴她外,其后的时间几乎全用在她的身上。
  自那晚过后他对她的态度有明显的转变,虽然依旧没有甜言蜜语、依旧猜不透他的心思,但她觉得自己宛如新婚的小妻子般,幸福极了,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相属感;信佛他与她原就是该属于彼此的,这让她几乎以为这就是一辈子、以为横梗在他俩身上的?多问题全都化成泡影,不见了。
  然,事实的真相呢?
  会有如枯枝上头的新芽般,另现新机吗?
  其实她是担心的,对未来更是充满不安,与他相处的时间愈久,她就发觉自己陷得愈深,她害怕再这么继续下去,她会再也离不开他!
  那么,到时她该怎么做呢?
  她能忘了爹爹吗?而他能忘了家仇吗?
  无解啊!
  「灵儿。」低沉的嗓音来自她的背后,惊醒了正陷于沉思中的她。
  怔了一下,她收起起紊乱的心思,回头给予一个极甜蜜的笑容。「回来了?」她接过他的披风,?他冲泡热茶。「在想事情?」他注意到她刚才深锁的眉头,一挑眉,脸上带着审视的神情瞅着她。
  「没的事。」
  她掩饰的口吻非但没能让他安心,反倒令他双眸不由得犀利起来。
  「过来。」他唤。
  她依言朝他走近,这是他俩相处的模式,她早已经习惯。
  他右臂一勾,拉她在腿间坐下,「我不希望你有事瞒我,明白吗?」
  她回以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真的没事。」然后整个身子更加偎进他的怀中。
  近日来,她觉得她愈来愈贪恋他的温度,总喜欢这般依偎着他,让他有力的臂膀紧紧地将她环抱,依偎着他厚实的胸膛、嗅闻着他的体香、聆听他的心跳、细数他覆盖黑瞳的长睫,仿佛她是一位幸福的小妻子般,在他的臂弯中找到只属于她的最佳休憩处。
  他搂着她的纤腰,把玩着她的发丝,嗅闻着只属于她的淡淡香味,然后低头在她冰凉的颈间吮吻着她的幽香,深邃的黑瞳有着纯然的满足……突然之间他的眉头紧蹙,搂抱她的力道加重了些,她疑惑地抬起头来望着他。
  「明日,我让辰皓送你去江南。」
  他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她心跳加快,快得一颗心几乎迸出胸口。「为什么?」她颤着嗓音问。
  来了吗?她一直害怕的时刻终于要到了吗?
  「别那么多问题,我要你去,你就去!」他口气明显地不悦,眉头深深地紧锁着。
  她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迟疑了半晌后她终于放弃询问,咬了咬唇,她轻语:「我不走。」
  他愤怒地抬起她的手,咆哮着,「我要你走,你就得走!」
  「求你……」
  「冷爷,杨臣相有请。」
  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门外的声音打断梅水灵的请求,她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她的话。
  只见他浓眉一蹙站起身来,简要地交代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他走到门前停下脚步,回过头。「你……一切全等我回来再说!」他意味深长的凝视她一眼后转头离去。
  梅水灵整个人突然失去重心般地跌坐下来,一双骨碌碌的眼盯着离去的身影,茫茫然地不知所措。
  在他离去后,门外又飞快地闪进一人,于她惊恐间在她耳旁道:「梅姑娘,你爹要见你,明日巳时悦来客栈等候。」
  「爹爹?」她弹跳起来,想再问得更明白时,那人早已不见踪?。
  「爹爹。」她自喃着,爹爹怎么会知道她在这儿?但念头一转,是了,爹爹与安禄山走得如此之近,又怎会不知她的下落。
  看来,她真是进退维谷了,可到现在她仍分不清她究竟该选择谁好?
  有谁肯来?她解除疑惑?

第八章
今日难得的天空湛蓝,为这初春减缓些许凉意,梅水灵依旧觉得全身冷得令人有些 受不住,她拉了拉身上的裘衣,畏缩地低下头以避开众人的目光,似乎这样便能减缓些 许周遭的凉意。
  然而她明白这凉意是来自她的心底并非环境。
  在左右为难间,她还是依约前来,能怎么办呢?那是她的亲爹爹,她能坐视不理吗 ?办不到的!
  抬头望了一眼匾额上「悦来客栈」四个大字,她在重重的一声叹息后,拎起裙角跨 门进去……「梅姑娘,请随我来。」
  在她甫踏进客栈后,一位青衣打扮的人像是久候多时般急匆匆地交代一句,便领路 带她往里面的厢房而去。
  入室后,她在仅有的空间里寻不见爹爹,反倒是安禄山这个不该出现的人正对门而 坐。
  「安使大人?我爹呢?」
  「灵儿姑娘,好一阵子不见,你倒是益发标致哩!」安禄山带着一双好色的贼眼猛 往梅水灵瞧去。
  「我爹呢?」她再一次发问,心中着实焦急。
  「你爹现在人很好,不过……」
  「不过怎样?」
  安禄山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后,说道:「不过,这以后好不好,可全掌握在灵儿 姑娘的手里。」
  她闻言猛退一步,惊骇地抖着声问:「爹爹让你给囚禁了?」
  「哎哟!灵儿姑娘好说,老夫也只不过是请梅老到家中作客数日,怎么会是囚禁呢 ?」
  安禄山起身往梅水灵走去,他瞧眼前这水玉般的娃娃是愈瞧愈美丽,愈瞧愈娇媚, 就连她那双含怒的眼瞳,都像能勾魂似的,看得让他心神?之荡漾。
  「你究竟想要怎样?」她惊恐地又退了一步。
  「灵儿姑娘真是快人快语,老夫喜欢得很,这样吧,等事情办妥后,老夫就收你? 偏房如何?」
  安禄山的逼近让梅水灵连退数步,眼见她身后抵着门板再无退路,而他的一双肥手 更是伴着淫秽的奸笑声就往她身子探去……情急之间她瞥见左边的随侍腰间配刀,她悄 悄地往左边挪了些,就在安禄山欺近身的一瞬间,她迅速由随侍腰间抽出短刀往安禄山 的肥掌划下,就这么的在他的肥掌上划下一道血红的伤口。
  安禄山大惊失色地连退数步,而梅水灵很快的便让随侍由双肩架起,动弹不得。
  「该死的臭婊子!」
  啪的一声,安禄山一甩掌,在梅水灵的芙蓉颊上留下赤红的五指印,并让她唇角渗 出血丝。「臭婊子,老夫肯收你?偏房是老夫看得起你,你还当真拿乔,你可别忘了你 爹还在我手里。」
  「我要见我爹。」她咬着唇忍着颊上的剧痛,一点也不畏缩地迎向安禄山的愤怒。
  由于刚刚那一刀让安禄山对她完全失去兴致,他转身丢给她一个小小的瓷瓶。「等 你把那小子解决了,你爹自然会见你。」
  她盯着桌上的小瓷瓶,颤着声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
  安禄山恶狠狠地直视着她,「夺命散。」
  「我不。」她抵着门惊惧地望着桌上的小瓷瓶。
  「那么就等着替你爹收尸吧。」
  「我要见我爹,否则我什么也不会帮你,我怎么知道我爹……」她勉强地咽下一口 口水后续道:「我爹还没有遭你毒手!」
  「哈哈哈!」安禄山闻言大笑道:「看来你除了脸蛋长得动人外,胆识也很过人。 」他话语一转,「很好,你执意要见你爹,我就圆你的愿。」
  然后,他使一个眼色,命人去将梅常颢带来。
  不一会儿,一位瘦弱的老者被推入门来。
  梅水灵睁大了眼,不太确认地盯视着地上白发斑斑的老者,迟疑地问了句:「爹爹 ?」
  瘦弱的老者快迅地抬起头来,干枯的颊上落下雨滴泪珠,「灵儿,果真是灵儿!」
  「爹爹!」她扑下身去,紧紧抱住老者,「爹爹,您怎么会……怎么会……」
  她语不成句地哽咽着,看到爹爹如此的模样,令她难过不已。
  突然,又是啪的一声,梅常颢也甩了女儿一巴掌,让她原本就红肿的脸颊更加地肿胀刺痛。
  「你……你这个不肖女,放着荣华富贵不享,竟然去投靠处心积虑要杀你爹的仇家 ,你、你……咳咳咳!」
  说着说着,梅常颢就这么上气不接下气地猛咳了起来。
  梅水灵赶紧过去帮他顺背。「是女儿不好,爹爹莫气。」
  「知道不好,还不赶紧听安使大人的话去解决那小子……」
  「不……」她跌坐在地,「爹爹,除了杀他以外,难道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
  她哭泣着。
  「你爱上了他!?」梅常颢不敢置信地凝视着她。
  她没有回答,但是那神情早已说明了一切。
  「孽女!」梅常颢一把将她推开,「难道你不知道他早晚会要了老子的命?他是专 ?索命来的!」
  「那也是因为爹爹当年……」
  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
  「你的意思是老子该死,咳……咳……很好,老子这就死给你看!」说着,便作势 往墙上撞去。
  梅水灵急急由身后扯住梅常颢的衣衫,「是女儿不好,是女儿不孝,就算要死也该 由女儿先死!」
  「好了、好了,别净在那儿死呀死的,我说梅姑娘,这药你就带回去往那小子的酒 里一加,不就什么事全没了,用不着你们爷俩在这里争死觅活的,看得我都难过。」
  梅常颢一听猛点头。「对,对,安使大人说得对,灵儿,这药你快带回去,听话, 乖,爹爹知道你一向听话,哦?」
  梅常颢不顾梅水灵的反抗,硬将药给塞入她的怀中。「还有,他那儿有一封很重要 的信函,攸关咱们梅家的生死,你一定要把信给找出来,知道吗?」这才是他对安禄山 最大的顾忌。
  「什么样的信函?」
  「应该是有关……」他看了看安禄山后又迟疑了会儿才道:「有关安使大人的千秋 大计……」
  「正确的说法,那应该是一份谋略书,里头有着许多人的名册,很老旧的一封信。 找到以后马上交给我,不得有误。」安禄山不耐烦地打断他俩的对话,「好了,你也该 回去,出来太久反而容易让他生疑。」语毕便领头出去。
  梅水灵怔愣一会儿,她心念一转迅速扯住即将离去的爹爹急问道:「是不是找到了 证物,如……他就没有其他能取爹爹性命的有力证据了?」
  梅常颢深虑地看了她一眼后,答道:「是这样没错,但他只要一日不除,我的性命 就一日堪虞。」
  「那么爹爹何不离开?」她仿佛看见了另一道生门般,双瞳在晶莹的水珠中闪着光 亮。
  「离开?」
  她点头。「嗯,只要爹爹肯离开,我去求他,求他放了爹爹,求他留给爹爹一条生路。」
  「你真的很爱他?」
  她咬唇不语。
  梅常颢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他仍不放过我呢?」
  「女儿以命相抵!」
  「只怕,你的命仍抵不过他心头的恨!」他伸手触摸女儿红肿的脸颊,「很痛吧? 再痛也痛不过一个? 人父的心。罢了,你若能取得证物,我就答应离开。」然后,他再深深地看了她一 眼后才放手离去。
  「谢谢爹。」她望望离去的枯瘦身子,喃喃自语着。
  「爹保重!」
  ***
  「咦!那不是水灵姑娘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在客栈门外,辰皓与杨子茜正巧与梅水灵错身而过,正想与她打声招呼,背后陡然 遭人一拍,猛回头。
  「二师兄!」他们同时出声。
  「进来吧,有话里面说。」亚纪望了一眼远去的弱质身影后走入内。
  「二师兄,这些日子你究竟跑哪儿去?」辰皓问。
  「我去处理一些事情。对了,刚才那位元姑娘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那是咱们未来的嫂子耶,怎么二师兄还没见过吗?」杨子茜一副了不 得的神气模样,有这么漂亮的嫂子够神气吧!
  「嫂子?」亚纪眉头一蹙,「看来我得和大师兄见个面。」
  「怎么?有问题吗?」辰皓嗅出亚纪话中的怪异。
  「是有问题,刚刚我瞧见她与安禄山会过面。」
  ***
  梅水灵蹑手蹑脚地进入冷如星的书房,他自昨日入臣相府至今仍未回府,所以她赶 紧趁着这难得的时机寻找爹爹所言的信函。
  但在一阵翻箱倒箧后仍寻不着所谓的信函,正当她心急如焚时,门外传来鸷冷的嗓 音问:「你找的是这个吗?」
  她猛回头,见他摊开的手掌上躺着一封泛黄的信函。
  她惊惧地退后、摇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朝她逼近,眼神异常的森冷。「我是怎么告诉你的?不准背叛我!你怎么可以轻 易地将它?诸脑后,又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地让亚纪给撞见?」
  他靠近她,像往常一样把玩着她乌黑柔亮的发丝,触摸着她柔白纤细的颈项,他的 动作是这样的轻柔,却让她全身因森冷而战栗。
  她不自觉畏缩的动作,让他紧蹙眉头,他的大掌抚弄着她的手臂,「冷吗?抖得这 么厉害。」
  「星,我……」
  「嘘!」他以手捂住她的嘴唇,谜样的黑瞳锁住那双盈满水雾的美眸,他仔仔细细 地打量着她,宛如在评鉴着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般,小心翼翼却冰冷异常。
  「真美。」他评断着,然后缓缓的、仔细的抚摸她红肿的脸颊,谜样的黑瞳在瞬间 闪过一道鸷冷的寒光。「是谁?」由他的语气中可以感受到明显的愤怒。
  他的态度让她摸不着头绪,那忽冷忽热的语气让她有如置身在五里迷雾中,她困难 地吞咽着口水,尽力地缓和急遽的心跳,心想,或许事情并没有她想像中的糟糕,他们 这些日子来处得极好不是吗?或许……她可以试着求他……她想先向他解释眼前的状况 ,却又苦于找不到适当的用词,几次的张口欲言后,迸出口竟是,「求……求你放了我 爹。」
  她的哀求像一把利刃于瞬间划过他的心坎,他怒视着她,时间仿佛就在他俩身上定 格了般,他深邃的眼瞳扫过她的全身,种种复杂的情愫在他眼底快速翻腾,他捏住她的下颔,恨不得就这么一掌劈死她。
  「该死的你!」他低咒一声后,一把将她的衣衫给撕裂,顿时那诱人的玲珑身段赤 裸裸地展现在他的眼前,他的眸中闪着蚀人的火炬,语气十足的鄙夷。
  「求我,你用什么求我?用你的身子吗?」他的大掌毫不怜惜地攫住她一只丰盈紧 握着,并在那粉色的蓓蕾上头搓捏、挑弄。
  「啊!」她浑身窜起一阵战栗,身子则快速地灼烫起来,他的唇所到之处皆有如狂 风巨浪般,在她身上造成难以负荷的激越。
  他的吻落在她的耳际、她的颈项,顺着优美的颈项而下来到她丰盈饱满的双峰,他 在上头吸着、吮着,毫不怜惜地揉搓着她脆弱而敏感的部位。
  「叫呀!叫出声来,我要你像个妓女一样地喊叫,叫,给我叫!」
  她紧咬着唇,不让任何声音自她嘴角逸出。她可以忍受他刻意的伤害,以及他粗暴 的对待,她能体谅他此刻的愤怒,她也愿意如数承受;对他,她没有任何的怨怼。但一 思及与他好不容易才建立的良好关系,全在这一刻毁于无形,她就伤痛欲绝。
  他捏握住她的下颔,逼迫着她张嘴。「不准咬着唇,听到没有!」该死的她,看着 她下唇因紧咬而渗出血,他的愤怒就益加高张。
  一个俯身,他攻占她的红唇,将舌探入她的口中,让她再也没有机会咬着唇。
  喘息间,她微弱地低喃:「只要你肯留给爹爹一条生路,你要怎么对我都没关系… …」
  霎时,他冷酷的眼中有着绝大部分的残忍,以及些许连他也无法理解的情绪。「闭 嘴!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
  可恶的她,为什么她就不肯乖乖听话到江南去?为什么她要选择背叛他?为什么她 会是梅常颢的女儿……「你以为凭你就能抵得过冷家上上下下一百多条人命吗?」他鸷 冷的眸逼视着她,在她眼前晃动着那张泛黄的信函,「看看这个,这上头是我爹留下的 血?,而这血不只是遗留在这封信上头,它更在我心里氾滥成河……你,该死的你!你 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了你而放了梅常颢?」
  蓦地,他抓住她的双腿,解下裤档,一举向前挺进她未及准备的身躯,不管身下的 人儿是如何痛苦的挣扎,他就像发了疯似的,以凶猛狂野地冲刺在她身上恣意地泄恨……「该死,全都该死!杨国忠该死、安禄山该死、梅常颢更该死……而你,该死的你, 叛背我的后果,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她在他的引诱下,逐渐适应他的粗暴,甚至她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正以 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快速地驾驭她;然后,她听到那不真实的嘤咛声来自她的口中。
  他狂狷地在她身上冲刺,肆虐地在她体内狂飙,那又凶又猛的仇恨以及无法言语的 情愫,全化成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他的侵略、他的占有、他的仇恨……以及他深深的爱 恋……尽数在她体内洒下……半晌后,他终于完成他兽性的侵略行?,在起身离去前, 见一颗颗滚烫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淌落,缓缓地滑过她的双颊,最后滴落在他的大掌,他 就这么瞪视着那淌在手背上的晶莹,心口涌上一阵莫名的抽痛。他不耐烦地一拂袖,撇 下地上娇弱的人儿转身要走,可才一举步,便发现衣角被人给拽住。
  她盈满泪水的美眸定定地望着他,她那委屈柔顺的模样,让他疼痛的心口再次撞击 ,强忍住心中的不舍,他强迫地再次告诫自己,别忘了她是他的仇敌。
  他放柔的黑瞳再次森冷,他回过头冷然道:「放手。」
  她畏缩地松了松手,可他才一举步她又快速地拽住他的衣角,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她猛摇着头,不愿就这么放手任他离去。
  「我再说一次,放手!」他阴沈的嗓音不带任何情感,锐利的黑瞳直射向她的泪眼 。
  「不!」她喊着,而那溃决的泪水急奔而下。「相信我,我绝没有背叛你的意思, 我只是想救我爹,他毕竟是生养我的爹啊!你苦,我能体会;你恨,我能谅解。然而我 的苦、我的痛,怎么你就看不见?」
  他一凛,黯然说道:「你今日的苦、今日的痛,是梅常颢一手造成的,是生养你的 爹一手摧毁你的……」然后他长腿一扬,狠狠踹了她一脚,冷声再道:「放心吧!你的 苦、你的痛,我会如数地一并替你索讨!」
  「不!」她的哭喊划破淩空,却仍唤不回他离去的脚步,他走得这么决绝、这么无 情……她双肩抽搐,哑着声音颤道:「我爱你啊!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体谅我的 苦楚……为什么我的爱无法减少一些你的仇恨?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冷如星的背影明显一震,然后在门前停下脚步,但他并未回头;许久后,他深深地 叹了一口气,依然走出去。
  梅水灵全身剧痛,但再痛也痛不过心头的沉重,她明白他这一去,是与她恩断义绝 了;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有如一片落叶般虚无缥缈,根不着地。
  久久之后,她恍恍惚惚的起身,漠然地拾起一地的粉碎,蓦地,一个小小的瓷瓶滚 动到她的脚跟前。
  她盯着它,死死地望住它,一个念头突然在她脑中形成……她低下头缓缓的拾起它 ,拔开拴盖,慢慢往自己的唇靠近──「你这是做什么?」
  匡唧一声,梅水灵手中的小瓷瓶被拍落地摔得粉碎,她怔怔地望着破碎的瓷瓶,再 抬头望向一脸悲悯的杨子茜。
  杨子茜蹲下身为她盖上一件披风,「你这是何苦?难道你死了,你爹就能活命吗? 难道你死了,大师兄就能消恨吗?」
  「我又能怎么做呢?活着眼看爹爹死在我深爱的男人手上吗?活着让他一辈子恨着 ,你能明白吗?这会让我比死还难过啊!」
  杨子茜一个深深的叹息,「大师兄何尝不是这么煎熬地活下来?你以为他所承受的 苦会比你来得少吗?」她?梅水灵理了理淩乱的发丝,「走吧,听大师兄的安排到江南 去。人总要活着才会有希望啊!」
  「我不走。」
  「很抱歉,这由不得你!」开口的是亚纪,他一入室便点昏梅水灵。
  杨子茜瞪了一眼亚纪,「二师兄,你干嘛对她这么凶,她很可怜的耶!」
  亚纪耸了耸肩,将昏迷的梅水灵交给她,「可怜她,就好好地看着她。」望了一眼 昏迷中的美丽脸庞道:「?大师兄好好守着她,千万别再出任何乱子。」
  「那你呢?」
  「我与大师兄尚有要事待办。快走吧!辰皓的马车在外头等着。」
  杨子茜抱起梅水灵往外走,跨出门槛后又回头问:「二师兄,大师兄会杀梅常颢是吧?」
  「他该死!」
  唉!杨子茜一声叹息后,抱着梅水灵离去。

第九章
数月后时值盛夏,天气比往年酷热许多,梅水灵端坐在莲池旁的小亭上刺绣,微风 徐徐掠过她的发丝,她轻轻地一拂,停下手中的针线,将手轻放在隆起的腹部上头,唇 角扬起一抹好美的微笑。
  「水灵,那个小淘气又欺侮你了吗?」杨子茜走入亭台,笑问。
  她笑着摇摇头,低垂螓首满足地安抚着腹中的胎儿。「或许是天气太热,他似乎睡 得不怎么安稳。」
  「是吗?让姑姑听听。」杨子茜蹲下身贴近她隆起的腹部,不一会儿,她哇哇大叫 地跳起身来。「哎哟!好小子,你居然敢踢我。」
  梅水灵被杨子茜的滑稽模样给逗笑了。「真的吗?你能感觉到他踢你吗?」
  杨子西作势鼓起腮帮子,「怎么?你好像很高兴我这个做姑姑的给人欺侮似的。」
  梅水灵情急地解释:「别气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啦,好啦,我是逗你的。」杨子茜笑着再蹲下身抚摸着她的肚子,「这一脚踢 的要是大师兄,真不知他有多开心……」
  一句无心的话,再次勾起梅水灵的愁绪。是啊,冷如星若知道他们将有一个孩子要 来到世间,不知他的反应会是如何?
  这几个月来,杨子茜虽不曾与她谈及长安的情形,但几次在上市集的时候,她也隐 隐约约地听见长安城里传来的兵变,她嘴里虽然不说,但心里一直是明白的,看着展皓 来来往往在江南、长安间奔走,她也知道长安城里传言的兵变,与冷如星有绝大的关系 。
  梅水灵突然的沉静让杨子茜紧蹙眉头,望着她眉宇间锁着轻愁,美丽的双眸无意间 流露的哀伤,她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算了,没事多话作啥?
  「他好吗?」梅水灵轻声问。
  「长安城里近来很乱。」杨子茜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安禄山谋国夺权的狼子野心 原就昭然若揭,现今又给大师兄逼急,索性以讨伐杨国忠?名起兵造反,杨国忠也在一 片声讨中命丧黄泉,而……」
  梅水灵听得心惊,杨子茜似乎故意忽略她的问话,瞧她说了半天始终没有提及她的 爹爹,于是忍不住急问:「那我爹呢?」
  「他还活着。」杨子茜瞧梅水灵的神情还算镇定,于是再道:「安禄山怀疑杨国忠 之所以会握有他篡谋的证据,乃是梅常颢变节所致……」
  这么说,爹爹的性命不就危在日歹?「这也是他一手策划的?」她心如死灰般跌坐 。
  「不能怪大师兄,他们确实该死。你去看看如今的百姓是过着怎样担心受怕的日子 ,在这班乱臣贼子的夺权战中,造成多少破碎的家庭,令多少人生离死别……一个安禄 山、一个梅常颢,又如何抵得过千千万万条性命?」
  她明白,她当然明白,爹是千该万死,她不只一次这么说服自已,但他再怎么坏, 也还是她的爹啊!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儿女可以坐视爹亲的生死于不顾?
  杨子茜见梅水灵哭得伤心难过,忍不住也跟着泪眼婆娑。「别哭了,为了腹中的胎 儿你要保重,况且最坏的情形还没有发生不是吗?你爹只不过是让安禄山给囚禁起来, 并没有死!」
  是啊!爹还没有死,那么她要再去求冷如星,求他念在孩子的份上饶了爹爹的命!
  「子茜,带我去长安,我要见如星。」
  ***
  杨子茜拗不过梅水灵的请求,只得带她前往长安。一路上兵荒马乱,所经之地皆尸 骸遍野,这种种可怕的景象,让她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早已超越她们所想像。
  她们已经相当避人耳目地乔装过后才进入长安城,但还是在一进城后便让安禄山的 党羽给识破,杨子茜?保护梅水灵的安全,要她留在轿中千万不可出来。
  她一人奋力迎战,可惜她虽有功夫底子,但毕竟比不上四位师兄,所以在寡不敌? 的情势下很快地败阵下来,身受重伤。
  所幸一场混战之中忽地出现一人出手相救,然杨子茜虽让人给救走,但留于轿中的 梅水灵则落入安禄山的手中……
***
  梅水灵被带到安禄山所私设的地窖之中,在潮湿阴森的角落里她发现一位白发斑斑的瘦弱老翁,她愈瞧那身影就愈觉得熟悉,愈瞧就愈是心惊。她举起沉重的脚步朝老翁 移近,整个心紧揪得发疼,直到接近老翁咫尺时,她终于由微弱的光线中证实她心中的 猜测……「爹!」
  咿呀一声,地窖的门板与梅水灵的呼唤同时出声,而走进来的肥胖身躯正是安禄山 。
  两种不同的声音同时惊醒梅常颢,梅常颢先是惊惧地看着正逐步走近的安禄山,而 后不敢置信地转向身旁的梅水灵。
  「灵儿?」他低呼一声,以瘦弱的身躯挡于她的身前。「你怎么会在这儿?」
  「想不到吧!在老夫以为就要栽在冷如星那小子的手上时,却意外地得到这个宝贝 。」答话的是安禄山。
  他大笑地走向梅水灵,攫起她的下颔道:「有了你,老夫还用惧怕那个小子吗?哈 哈哈,这就足以证明天下理该由我安禄山得到;除了我,还有谁能掌控这片大好江山? 」
  「呸!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梅水灵不屑地吐了安禄山一口口水。
  啪的一声!
  梅水灵一手抚着红肿的脸颊,一手抚着微隆的肚子,恶狠狠地瞪向他。
  「灵儿,要不要紧?」梅常颢赶紧向前探看。
  「不要紧的,爹爹。」
  蓦地,外头一阵諠哗,在喧嚣声中,有人来报:「不好了,不好了,冷如星杀进府 邸来了。」
  「可恶!」安禄山脸色丕变,拖起梅水灵的藕臂快速奔于外。
  梅常颢见状惊惶不已,跛着脚拖着不良于行的瘦弱身躯,也紧跟了出去……「冷如 星,你想杀老夫吗?」安禄山自地窖中走出。
  「纳命来……」
  冷如星淩霄而上,在风驰雷掣间击出疾如雷电的招式,原想一剑送他归西,但剑一 出鞘,他才发现安禄山身旁的梅水灵;安禄山将她往前一推挡住利剑,而在电光石火间 冷如星硬生生地将剑一偏,才闪过眼前的危急。
  「水灵!」
  冷如星嘴唇轻轻翕动了下,低呼她的名,他几乎不敢相信他的双眼,她突然的出现 让他无措地愣立在那儿,种种复杂又难以解释的情绪刹那间全涌上他的心头,是喜、是 忧、是苦、是涩,可怎么会在这种时刻再见到她?
  瞪视着眼前的梅水灵,他怎么都没料到在这最后的关头上,情势居然会急转直下。
  梅水灵再次见到冷如星,心猛地抽痛,她茫然地僵立,任凭那斗大的泪珠自她脸颊 滚落下来,她懂得他的心思,在他好不容易等到的复仇时刻,她怎能坏了他的大事?
  她唇角挂着一丝凄凉的微笑,神情显得寂寞而悲怆。「如星,别管我,乱臣贼子人 人得而诛之,你尽管下手吧!」她将头高高抬起,以示无惧眼前的危机。
  「你怎么会在这儿?子茜呢?」他急问。
  他此时的心情相当紊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取舍,仅能沉痛地注视着她那苍白 而布满浓愁的脸庞,而她也昂首与他对望。
  仿如一道电流于同一时间贯穿他俩,在两人心底同时掀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在 双方眼底有着相互信赖的神情,同时也蕴含无限的悲伤。
  「对不起,我们一进城就出事,子茜失踪了,我……」
  「该死!」冷如星低咒。
  「哼!你们两个到底说完了没有?把剑放下,我可以考虑放了她,否则……」
  安禄山将刀子架在梅水灵的颈喉,恐吓道:「这一刀下去,可是一尸两命!」
  安禄山的恐吓提醒了冷如星,他望向梅水灵微隆的腹部,脸上交错着惊喜与担忧, 他的内心正天人交战着,就在他无法下定夺的一瞬间,一道黑影冲向安禄山,就这么让 安禄山手上的刀划过梅水灵的头项,然后落在梅常颢背上穿刺过前胸。
  「爹……」
  冷如星一惊,立刻旋空接下梅水灵柔软的身子,她则负伤爬向于垂死边缘的梅常颢 ,大声哭喊着:「爹!」
  「灵儿……」梅常颢困难地闭了下眼再睁开。「爹……爹对……对不起你!」
  「爹,别说!什么都不要说了。」梅水灵哭喊,以双手堵住梅常颢胸前急涌的血水 ,全然忘了自己的颈部亦同样流着血。
  「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梅常颢勉?其难地朝冷如星下跪,哀求道:「请你原 谅我……当年因我一时的贪念毁了冷家,我、我对不起你……但求你念在灵儿对你一片 痴心的份上,忘了吧……所有的恩恩怨怨就随我这一命结束吧!千万不要再……祸及后 代……求你……」
  「爹,别说了,别再说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灵儿,爹不值得你流泪……你不要恨他,不要想报仇…… 我、我本就该……死!」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梅常颢仍不舍闭上双眼,那炯炯的目光 中仍企盼着得到冷如星的应允。
  「爹……」
  她激动地大哭,虽然她早已明了这一日终会来到,可是在这一刻她仍压抑不住情绪 的激动。
  冷如星从头至尾不发一语地站在她的身后,表情显得异常沉静,按理,梅常颢的死 应该让他感到快乐才是,然而他此刻的心情却相当沉重,他不明所以地瞪视着地上的苍 白尸体,对自己此刻的情绪更是无法理解,然后他的目光移向哀痛欲绝的梅水灵。
  蓦然之间,他开始迷惑起来,在一心一意以复仇?志的日子里,在无涯的回忆中, 他所尝到的只是无边的苦涩,他为了满腹的仇恨究竟失去了什么?
  眼光再往下移,来到她微隆的腹部,他的表情有着痛苦,眼前这个女人是他心底难 舍的至爱,然而他究竟伤了她多深?
  突然之间,他忆起师父常在他耳旁的叨絮:人间恨事知多少,生事事生何日了?害人人害我时休,何须苦苦用机谋?冤家宜解不宜结,各自回眸看后头!
  「各自回眸看后头!」他喃喃自语着,眼光仍是停放在梅水灵腹部,突然,他整个 心胸顿时澄清起来,他终于了悟师父所言何意,也终于能体会师父的一片用心。
  缓缓地、坚定地,他走上前握住梅水灵的手,然后再对已死的梅常颢道:「放心吧 !我会用生命去珍惜我所爱的女人,我将给予她人世间一切的快乐,让她永远离开仇恨 的枷锁。」然后大掌朝梅常颢的脸上一拂,终于让他安心地归西。
  冷如星的话如一道暖流涌进梅水灵的心头,她激动地抬起头,望向他,惊讶于他竟 对她有着这样深厚的爱恋,她一直都不知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凝望着她,然后长臂一伸将她搂进怀中,「别哭了,小心 吓坏咱们的宝贝。」
  她紧紧地抱着他,倚在他怀中轻轻啜泣着,伤心与喜悦的泪珠交融地滑落,成串、 成串地……「恨我吗?」他问。
  「不恨。」她答。
  他刚硬的唇角扬起一抹不显著的笑容,抱起她,裹住她颈上的伤,长臂一展双双绝 尘而去。
  ***
  二年后在深幽的山谷中有一处绽满了五?六色的梅树,而在香气四溢的梅树中,有 位美丽绝尘的少妇与一位俊逸非凡的男子正对坐抚着琴瑟,那如黄莺初啼般动人的嗓音 伴着琴瑟回荡在整座山谷,幽幽荡荡地的深情紧扣住每一寸花草、每一缕空气、每一颗 心弦,是那么地清丽,是那么地纯然,那么地引人入胜……「娘、娘,您快来看看,爷 爷捉了两只好大好肥的鱼回来了!」伴着笑声,一位活泼可爱的小娃儿奔进少妇的怀中 ,望着美丽的娘咯咯地笑道:「爷爷说咱们今晚要吃鱼大餐。」
  男子停下抚琴站起身来,走向甫回谷的老翁问:「师父,二师弟可有消息?」
  「哎呀呀!别一进门就净问一些烦人的事,你就没瞧见我的心情大好吗?少来扫我 的兴致。」然后话锋一转朝少妇道:「我说灵儿啊,今晚咱们可得庆祝、庆祝!」
  梅水灵甜笑着走近,问:「灵儿不明白,咱们今晚究竟该庆祝些什么?」
  「咦!」老翁大惊小怪地弹跳起来,好似遇着一个大白痴似的,大叫道:「现在全 天下都在?安禄山的死普天同庆着,难道我们不该也来庆贺一番?」
  「安禄山死了?」梅水灵与冷如星同时问道。
  「死了、死了,被他亲生儿子杀死了!正所谓因果回圈,屡报不爽!」老翁得意洋 洋地抓着手中的大鱼往屋里头走去,顺道唤:「恕儿,咱们进去杀鱼。」
  「哇,好啊,好啊!」一阵欢呼后,那一老一小的身影已进屋内。
  梅水灵走近冷如星,凝望着他,脸上净是宽慰的笑容,冷如星则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心中无限感慨,他轻柔地吻着她的额头,低语:「过去了,全都过去了。」
  「是啊!也该全都过去了……」她滑下一颗湛美的泪珠,终于放下心头的沉重。
  当年冷如星为了她,放弃可杀安禄山的机会,让那贼子得以取得天下,他虽然口里 不说,但她一直明白那是他心头永远也放不下的过失;但谁也没想到,安禄山仅仅在位 一年便死在其子之手。
  有这样的结局,是大快人心的,梅水灵欣慰地一笑,仰起头深情款款地对冷如星说 :「我爱你,一直以来我都害怕着自己的爱会成为你的负担,可是现在不会了,因为我 知道仇恨是真正的过去了,它再也不会成为我俩之间的嫌隙。」
  他轻柔地吻着她的眼睫、她的鼻、她的唇,爱恋而温柔地低语:「你想多了,它早 已不存在于我俩之间,我爱你,相信我,再也没有任何事情会比这来得更?重要!」
  「娘……」
  「嘘!」老翁偷窥了一眼外头的火热镜头后,满面通红地抓着碍事的小家伙往里头 躲去,「别吵,外头正演着儿童不宜的剧情,小孩子凑什么热闹!」
  「什么是儿童不宜啊!」
  「这……问这么多作啥?你长大不就知道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