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3-27

极道之嫁 (单炜晴) 下

by 单炜晴

第八章

叮咚。

门铃声响起。

戈登正忙着将烤好的饼干取出烤箱,于是南绮起身前去应门。

当她看清楚门外的来人后,惊呼出声,「爷爷!」

自从做了挂名的南和堂当家后,南坤甚少踏出南和堂,这是南绮结婚之后第一次来看她。

南坤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向那颗圆滚滚的肚子,「身体还好吗?」

「嗯,医生说孩子很健康。」南绮微笑,随后看向几乎跟南坤形影不离的季邑澜,「季叔,好久不见。」

自从得知怀孕,封苍征严禁她处理南和堂的大小事,她已有大半年没回去南和堂,不过她都会定期和南坤通电话,报告孩子的状况或是闲话家常,倒也不会特别想念南坤和南和堂的一切。

「大小姐。」季邑澜躬身行礼。

这时,戈登早就将饼干拿出来,见南绮还没进来,咚咚咚的跑出来找人,一见到南坤和季邑澜,原本轻快的脚步变得有些沉重。

老天,来的是南和堂里最有气魄的两个男人,教他怎么不怕?

「南先生。」戈登先向南坤行礼。

「我们别杵在这儿,进来吧!」南绮挽着南坤的手,一行四人往客厅走去。

南坤嗅了嗅,「怎么有股香味?」

「喔,我刚刚和戈登讨教烤饼干的方法,等等要送到苍的公司。」南绮一提到这件事,笑容甜得像是会滴出蜜。

「饼干?」

「嗯,爷爷要吃吃看吗?」

南坤颔首。

南绮跑进厨房,不想独自留下来的戈登也跟了过去。

进到厨房,戈登连忙开口,「夫人,刚才老板打了通电话给我,要我替他准备一些文件,我可能等等就要先去公司了。」

「是重要的事?」

戈登点头。

「那你去吧!我可以自己坐公车到公司。」南绮体贴的说。

戈登一听冷汗狂飚,要是让她独自坐车到公司,他一定会被封苍征砍死!

「不不,夫人,今天只是试做,不如下次做更好吃的饼干,再给老板送去,你看如何?」戈登开始劝她打消念头。

「今天做的很难吃吗?」这样她怎么好意思拿出去给爷爷他们尝鲜?

「不是的!」怕她会错意,戈登急忙挥手否认,「不然要不要等到老板回来再给他吃?总之,夫人,你还是留在家里......呃......陪陪南先生......」

呜......他快要想不出借口了。

「对了,那我请爷爷带我去,这样行吗?」她清楚戈登在顾忌什么,立刻想到替代的办法。

让南坤他们送?

戈登思索了片刻,确定这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夫人,你要出门前先打通电话给我,我一处理完老板的事,会下来公司门口接你。」

南绮心想不用那么麻烦,嘴上还是应道:「嗯,我知道。」

知道并不代表会照做。她心虚的补上附注。

戈登急着去处理封苍征交代下来的事,一得到南绮的应诺,没有多想,立刻匆忙的离开。

南绮慢慢将饼干装袋,然后取出戈登说的冰镇大吉岭红茶,再回到客厅。

「爷爷,有件事想拜托你。」她绝美的笑庞挂着笑,「可以请你和季叔带我到封氏企业大楼吗?」

*********

封氏企业大楼,她只来过两次。

一次是来谈判,一次是来送便当,两次都有人为她领路,而第三次,也就是今天这次,她身后只跟着季邑澜,没有其他封氏企业的相关人士,这才知道原来要进封氏企业大楼是那么困难。

「小姐,如果没有预约的话,我不能让你进去。」警卫室里的警卫阻挡了她的去路。

出门前「故意」忘记带手机,以防戈登找她,这下她完全无法联络上任何人。

「那可以帮我找一下......」南绮的脑中闪过几个人选,「封秘书吗?」最后她决定找封苍征的堂姊封飒月。

「不好意思,小姐,最近上头下了指示,只要是没有预约,没通报过我们警卫室,都会遭到拒绝会面。」警卫看见绝美的人儿拧眉,忍不住解释。

「这样呀......」这下南绮不禁感到有点挫败。

她本来是想给封苍征一个惊喜的,现在反而被挡在这里,要打电话也不知道打给谁,谁教她将电话号码输入手机后就不曾背过,情况真的有点麻烦。

不忍见她出现困扰的神情,也碍于站在南绮背后、目露凶光的季邑澜,警卫终于松口,「好吧,我偷偷帮你问一下封秘书,你可别告诉其他人。」

柔美的脸庞又挂上和煦的笑靥,点点头。

「大小姐,何不直接告诉对方你的身分就好?」季邑澜按捺不住,直觉认为南绮被瞧不起才会被挡在大门口。

「人家都说要帮我了,这点小事说出来又如何呢?」对她而言,能上去比较重要,倒是不太在意别人不知道她是封苍征的妻子。

「但是如果说了,就不会被挡在这儿,不是吗?」季邑澜反驳。

「没的事。」南绮回头,「他们说了,不见没有预约的客人,不是吗?我知道苍的个性,假如他这么说,便是这么做。」

说一不二,这是封苍征的个性。

「那他们至少应该记得当家主母的长相吧!」说到底,他就是心疼南绮被当成不认识的外人,而且还是在封苍征的地盘上。

南绮失笑,「季叔,我嫁的是商人,不是黑道头子,这里是封氏企业大楼,不是哪个黑道堂口。」瞧他说得好像封苍征是什么角头老大。

「我也没说错。」只是说法豪气了点。

「是、是。」南绮连连称是,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引起辩论。

「抱歉,小姐。」警卫挂断电话,脸上出现抱歉的神情,「封秘书不在。」

「那戈登呢?」南绮不死心,追问。

警卫没有嫌烦,再次帮她打了电话。

没多久,警卫摇摇头,又露出充满歉意的表情。

南绮知道情形了。

这下她能找的人都不在,也只好放弃了。

「谢谢。」甜甜一笑,她真的很感谢对方替她做的事。

「大小姐要回去了吗?」季邑澜看向娇小的南绮,也怕她失望。

脸色有些黯淡,不过她仍露出笑容,「没关系,这么一耽搁,饼干恐怕也凉了,回家里等也好。」

早知道,或许应该等戈登带她来。

就在南绮打消念头准备回去之时,封氏企业大楼的自动门打开,一个美艳大方的女人走进来。

「南绮?你怎么在这里?」她率先出声打招呼。

「飒月!」见到封飒月,她彷佛见到救星。「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怎么了?」外出吃中饭回来的封飒月,觑了大腹便便的南绮一眼,「你怀孕了?怪不得苍征那死小子会下那道怪命令。」

「什么怪命令?」南绮不解。

惊觉自己说溜了嘴,封飒月没有半丝惊慌,镇定的改口,「喔,没什么,我随口说说。你来找苍征吗?」

南绮直觉有什么大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追问。

「嗯,不过没有预约,似乎不能上去。」

封飒月觑了警卫一眼,「我该让苍征给尽职的警卫加薪才是。」就不知道苍征在听到警卫认不出他结婚快一年的妻子,是会先狠狠海削对方一顿再以兹嘉奖,还是直接开除对方。

「封氏企业大楼的保全很令人放心。」南绮胸无城府,打从心底这么认为。

封飒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南绮,你真的很惹人疼爱,做女人就是要像你这样吧!」

她就是牙尖嘴利,才会拖到现在一把年纪了还没人疼。

「怎么这么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优点呀!」她才觉得要是她有封飒月一半的伶牙俐齿,面对封苍征时,就不会时常结巴得说不出话。

「而我现在对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带你上楼是吧!」封飒月故意逗她。

南绮脸皮薄,禁不起她这番故意开她玩笑的话,小脸立刻绋红。

「不......不好意思还要请你帮忙......」头垂得低低的,她讷讷的说。

「要是让苍征知道我见到你还没让你进来的话,我才会被他砍死。」她当然知道堂弟有多重视这个养在深闺不让人见上一面的娇妻,不然他也不会颁布那种不通人情到了极点的新规定--除了有预约,外人不能进入公司。这个规定看似不近人情也没道理......其实说穿了是封苍征保护妻子的方法,他不让任何对自己妻子有害的人事物接近,家里的范围已经在戈登和他派驻的保镖坚守下,基本上算是非常安全,所以他转而要求公司的保安。

南绮喜欢在他加班时替他送饭菜,为了减少妻子外出的机会,他非不得已绝不加班,真的要加班,也把工作带回家里做,但他那颗聪明的脑袋已经事先为自己留好后路,如果哪天被事情绑住,无法按时赶回家的话,公司里的保安相对成了一大考验,所以他颁布了这项新规定,以防南绮送便当到公司里时遭遇什么不测。

毕竟一栋六十楼高的商业大楼,就算他想,也无法完全顾到每一层楼或每一个小角落,只好严格限定出入的人的意图,只要不是在洽公范围内,就会被阻挡下来。

只是他大概怎么也料不到,自己这项规定实施后,会挡到被保护的主要对象吧!

「言重了,飒月,你终究是堂姊。」南绮赶紧为丈夫说话。

「你是说,要不是我是他堂姊的话,他真的会砍死我吗?」和警卫打过招呼后,封飒月领着南绮和坚持作陪的季邑澜走进电梯。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南绮急忙否认。

「开玩笑的啦!」南绮还没习惯她讲话的调调,所以她老爱逗她。「对了,苍征现在应该在开会,你要先进他的办公室等吗?」

「戈登呢?他也不在?」一个人等也挺无聊的,南绮遂问。

「戈登也有参加今天的会议,还是要我陪你?」

封飒月超感激戈登这个万能的私人助理,每次有会议要开,都是他帮忙做纪录,这可帮了她一个大忙,因为她光处理文件就忙翻了,如果要她跟在吹毛求疵的封苍征身边,跟他开那种一待就是一整天的会议,她可以想见会议结束之后有多少文件等着她过目,再呈给封苍征,那些文件多到会淹死她!

「这样呀......没关系,我先上去等好了。」南绮体贴的说。

她知道封飒月也忙,所以不好意思要她陪。

秘书办公室在五十九楼,而要到总裁办公室则要转搭旁边的专用电梯,于是南绮在五十九楼和封飒月先行道别,接着和季邑澜搭乘电梯到六十楼。

直到确定南绮平安进入封苍征的办公室,季邑澜才离开。

最后,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等待的时间除了漫长,更磨人心神。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南绮,莲步轻移晃到那张舒服的办公椅旁,坐下。

上头有着属于他的淡淡味道,安定了她的心神。

其实越接近生产的时间,她也相对的越紧绷,尤其挺着大肚子,她不但做事不方便,很多事情都要人帮忙,就连睡觉都睡不好,夜半常常因为腰酸背痛爬坐起身,通常只要她一醒,他也会跟着醒,忙着问她哪里不舒服什么的,最后还是在他的大手轻柔按压下才得以入睡。

她怀孕,却觉得他比她还累。

逸出了轻轻的叹息,那张皮制的大椅子坐起来很舒服,她想着想着,脑子也跟着混沌了起来。

室温刚好,椅子又有他的味道,南绮忍不住打盹。

这一睡就是两个小时,当她迷迷蒙蒙的醒过来时,还以为是什么声音吵醒自己,最后才发现办公室里仍然只有她一人。

看了眼腕上的旧表,时针不偏不倚的指着三。

伸伸懒腰,她离开椅子,决定去找封飒月,请她试吃早已冷掉的饼干。

只有一层楼,搭电梯她觉得麻烦,刚才要不是季邑澜跟着她,她也不想搭乘电梯,现在身旁没有人看顾着她的一举一动,南绮二话不说,决定要走楼梯。

孕妇要多运动。

她为自己的行为找到最正大光明的理由,如果被逮到,可以随时说出口。

五十九楼的楼梯口刚好是茶水间,那里聚集了最多的是非流言。

没当过上班族,不懂办公室文化的南绮,会经过茶水间纯属巧合,会听到里头的谈话声更是一个意外,但那谈话的内容却让她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偷听。

「我觉得总裁真的很奇怪。」一个比较高昂的女声开启了话题。

「怎么奇怪?」另外一个听起来比较年轻的女声反问。

「你没看过商业周刊吗?以前我们的总裁在国外的时候,可是金发蓝眼的贵公子呀!俊帅的程度直逼布莱德彼特和汤姆克鲁斯。但是来到台湾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亲近台湾人,他居然染了黑发,还戴了黑色隐形眼镜,虽然还是很帅气,但是想来就让人觉得可惜。」高昂的女声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金发蓝眼?南绮心里闪过疑问。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混血儿,却不知道他原来的发色和眼睛颜色不是黑的,这是怎么回事?

「真的?如果真是这样,还满奇怪的。」年轻的女人答腔。

「可不是!尤其总裁近来又颁布了那什么奇怪的规定,没有预约就不能进入封氏企业大楼?老天!有很多商业上往来的公司老板都不一定会乖乖的预约了,总裁竟然还严格实行这个新规定呢!」声音高昂的女人怪叫。

「对,说到这点,我也觉得奇怪,其实何必呢?而且连通报都不准,简直就像在防贼,难道公司里有商业间谍?」年轻的女人对这点也颇不认同。

南绮听到这儿,已有些按捺不住。

后一个问题不在她需要了解的范围,但基于担心,她也想知道他的公司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但前一个问题,她就非常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同床共枕快一年的丈夫,难道是个道道地地的外国人?不,这不可能,因为她亲眼看过公公是个黑发、黑眼、黄皮肤的中国人,所以她的丈夫不可能是纯种外国人,那......金发蓝眼又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她也该去翻阅过期的商业周刊,看看她的丈夫到底生得啥模样?

「但最奇怪的就是总裁娶妻的这个新闻。」声音高昂的女人说到这个话题似乎特别兴奋。

话题兜到她身上,南绮忍不住屏住呼吸,继续听下去。

「喔,你是说那个从没见过的总裁夫人?听说她是南和堂当家的孙女耶!」年轻的女人语气里有着浓浓的难以置信。「总裁为什么会娶有这样背景的女人呢?」

心一悸,她原本压在心底存疑的事,像是被人在用铁锤凿开了一个小洞,所有的不安和怀疑倾泄而出。

「你不知道,现在公司上下都在说总裁根本没有娶妻,那只是障眼法。」

「障眼法?」

「也就是让觊觎总裁的钱财,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女人知难而退的一个幌子,这样说你懂了没?」声音高昂的女人有点不耐烦的说。

幌子?她只是个幌子而已?南绮的心跟着两个女人的对话上上下下。

她知道不该随便听信这些像是八卦的流言,但这些话却说进她心里深处,她的疑惑好像因而有了完整的解答。

这教她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但是,也许总裁真的结婚啦!」年轻的女人反驳。

「你看到媒体有报导吗?连张照片都没有!总裁是在去年十一月中宣布结婚的,尾牙这种场合我们就别算在内了,但在最近公司的周年餐会上,可有看到总裁夫人露脸?」公司满八周年的餐会,所有的人可是引颈期盼着总裁夫人大驾光临,想」睹他们神秘的总裁夫人的真面目,结果还是令人失望。

别说总裁夫人了,就连总裁都是来匆匆去匆匆,停留大概不到半个小时便离开会场。

尾牙?周年餐会?这些都没人跟她说呀!南绮在心里大喊。

「或许是总裁夫人身体不适,还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年轻的女人还在替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总裁夫人做微弱的辩解。

但这话听在南绮的耳里,连她都觉得不信。

身体不适?尾牙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不算数。周年餐会如果是最近的事,她怀孕也已经进入稳定期,根本不碍事,为什么封苍征从没跟她提过?他真的只当她是个幌子吗?是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的挡箭牌吗?

「得了吧!我再告诉你一点,上次封秘书不在的时候,我接了通电话,对方自称是总裁的堂弟,起先我也不相信,但最后他说出他的名字和跟总裁有关的事后,我才确定他没说谎。」声音高昂的女人顿住,喘口气。

「然后呢?」年轻的女人连忙追问,对这种办公室八卦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南绮也是屏气凝神,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又一个打击,但想探知究竟的欲望啃蚀她的心,让她使不出半点力气移动脚步。

她知道自己的心好疼、好疼,或许再来一个打击她会受不了,但是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想立刻找来封苍征和她们当面对质,想将心中满满的疑问全甩在他脸上,逼他给个答案,更或许她只想躲起来,找个没有人看得到的地方,安静的落泪。

为什么要在她已经离不开他,如此爱他的时候,让她知道这些?如果更早一点,在她还没点头应允嫁给他时,就知道他的动机的话,她会不会聪明的逃开,做出不一样的选择,让这近一年的时间空白?

就在她思绪千回百转的时候,茶水间的对话仍继续着。

「那时候我只是开玩笑,也带着半测试的意味问对方,总裁不在,但总裁夫人在,问他要不要请总裁夫人接电话,他居然回答总裁哪有结婚,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原本我还以为这个人大概是冒牌货,正好封秘书回来,我将电话转接给她,只见她和对方聊了好一会儿才挂断。」顺了口气,高昂的女声压低,「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年轻的女人也很配合的反问。

「我探了封秘书的口风,封秘书也很快的承认对方是她的堂弟,那不用说,也是总裁的堂弟嘛!所以他说的话还会有假?想也知道是因为婚姻是假的,所以总裁的堂弟才会不知道。」

「真的吗?那么总裁现在还是单身罗......」

接下来的话,再也进不了南绮的耳里。

是吗?他们的婚姻是假的吗?所以才会连他的堂弟都不知道?但是那时他的父母和封飒月都有出现在婚礼上呀!戈登还是称她一声夫人,这一切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南绮觉得好乱,整颗心充斥着疑问,因渴望解答而呐喊,却又怕事实是出乎意料的伤人。

原来她一直在逃,逃避知道那些可怕的答案,所以才选择不闻不问,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做出的抉择是对的,殊不知在爱上他之后,承受答案的痛苦是如此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细白的小平抚上胸口,她的唇办苍白不已。

她徐徐的离开茶水间,走向秘书办公室。

或许她可以问封飒月,只是......身为封苍征的堂姊,她会告诉她事实吗?

她到底是不是他的妻?

灵光一闪,她颤抖着手拿出皮包里的身分证,小心翼翼的翻到背面。

她需要一点证据来证明她的确是属于他的,他也确实是她的丈夫。

配偶栏上清楚的印上了「封苍征」三个字,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经起了疑问,那三个字不能带给她心灵上的安慰,只是让她更加怀疑他娶她的动机。

他总是害怕她出门,看似开明,实际上却派人跟着她行动,他甚至连英文家教都否决她的选择,改用了戈登,不是吗?是她不堪见人吗?还是带她出场会让他丢脸?抑或是他根本不承认这桩婚姻?

对他来说,她到底算什么?结了婚却锁着她,她不像是人人羡慕的封夫人,反而像被他囚禁的金丝雀。

本以为他有那么一点点爱她,只要是一点点都会让她高兴到失眠......原来那只不过是她的幻想。

她真的想不通,他到底为了什么要娶她?

「咦?南绮,你不是在等苍征吗?」封飒月看着眼前表情呆愣的南绮。

眼神空洞,她恐怕连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都不知道。

「你还好吗?南绮?」发现她神色不对劲,封飒月开始犹疑,自己应该先叫救护车还是封苍征?

她的询闻终于传达到南绮的大脑,迷蒙的大眼重新有了焦距,南绮缓缓的回过神来。

「这个......请你吃。」她将原本准备要慰劳丈夫的手工饼干和大吉岭红茶交给封飒月。

「这个是......」封飒月不客气的拆开,「哇!手工饼干耶!不会是要给苍征那臭小子吃的吧?」

南绮勾起一抹苦笑,「看情形他会开会到很晚,家里还有,所以这些就请你吃吧!」

此时,一旁闻到香味的其他秘书也纷纷靠过来。

「真的好香耶!可以吃吗?」

封飒月睨了众人一眼,「这就要问你们的总裁夫人了。」

「总裁夫人?!」大伙的注意力全被拉到南绮的身上。

眼前这个粉妆玉琢,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女人......就是她们的龙头老大的妻子?!

「哇!总裁真好命,娶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此刻有人谄媚的拍马屁。

「总裁到底是去哪儿捡到这么一个宝?」有人马上跟进。

「说实在话,就算我是女人,看到总裁夫人都忍不住流口水。」

虽然已经看习惯像封苍征和封飒月这种皮相超优的人种,但看到气质和他们截然不同的南绮,那股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纤弱模样,连同样身为女人的她们都会忍不住升起保护欲,想将她抱在怀里好好疼惜一番。

南绮显得有些茫然。

她们现在这么说,是否私底下却又怀疑她真的是封苍征的妻子?

毕竟连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了。

茫茫然中,南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封氏企业大楼,只知道现在的她连可以哭诉的地方都没有。

回到南和堂,一定会被逼问出事情的缘由,而她现在已经够心烦了,没心思应付那些疲劳轰炸......那么,她究竟该去哪里?

柔嫩的小手紧紧握着的,只剩那张薄薄的身分证。

她忍不住又拿起来细看。

封苍征。

那三个字曾经代表着她最爱的人。

那三个字的主人也曾经给她至高无上的宠爱,让她以为自己身在云端,却又在下一瞬知道真相后,狠狠的将她推入地狱。

有过不堪回首的童年,她以为自己知道心痛的感觉和地狱的样子,如今看来,那些都比不上他给的来得痛,心像破了个大洞,不管拿再多的美好回忆去填补,都只是徒增遗憾。

原来,现在就连那些回忆都让她觉得可笑。

她持续盯着配偶栏上的那三个字。

封苍征。

这一次,那二个字变得模糊不清,就如同他给她的婚姻一样......

她始终看不清他的心。

第九章

当封苍征开完会,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随行的戈登在会议结束后终于想起南绮说要来的事,连忙检查手机的未接来电讯息,一长串的讯息中,就是不见她的来电。

他掠过不好的预感。

戈登避到封苍征没看见的角落,打电话给南绮。

他是在近中午的时候离开封家,就算南绮和南坤他们在家多坐了一会儿,聊个天,喝喝茶,吃吃点心,现在都下午快要四点半了,怎么可能还没来到封氏企业大楼啊?!

会议室在五十九楼秘书办公室的隔壁,所以封苍征会先经过秘书办公室才搭乘电梯上楼。

嘴里咬着一块南绮给的饼干,正在做最后处理文件的动作,顺便等五点下班的封飒月看到他,连忙大叫:「总裁!」

在公司,他们以职位相称。

「有事?」封苍征打算趁下班之前能看多少文件就看多少,正赶着回办公室。

「感谢夫人的下午茶罗!」扬了扬手中的饼干,封飒月笑得像占了大便宜。

浓眉微拧,封苍征面露疑惑。

原本在一旁因为打电话打不通而干着急的戈登,这会儿也闻到饼干的香味,瞪着封飒月手中的饼干,考虑着要不要脚底抹油快点溜。

上帝!耶稣!他的好夫人,要来公司,怎么不先打通电话通知他?这下要是被老板知道,他铁定难过了。

「你说饼干......是绮儿给的?」封苍征问得很不确定,还以为是自己误会她话里的意思。

「难道还有第二个总裁夫人?」封飒月扬眉,一副难以置信他会偷腥的表情。

封苍征转头,声音轻柔却冷淡的说:「戈登?」

糟糕!

戈登来不及逃离,只好认命的转身面对封苍征。

「老板......」

「她来了?」

「南绮大概一个小时前离开了。」封飒月的声音插进主仆间的对话,「我记得她中午就来了,应该也等了两、三个小时。」

听闻,戈登连冷汗都滴下来了。

「你怎么说?」凌厉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戈登身上,封苍征淡漠的开口。

老板很生气......不,事实上,他应该是快气炸了。

「我刚刚打了电话......」戈登不知道该不该把结果告诉他。

「说!」眉头紧蹙,封苍征全身上下进射出熊熊怒火,即使远在几公尺外的人都感觉得到。

戈登一惊,再也不敢有所隐瞒,音量拔高的说:「沈姨说夫人还没回家!」

在场所有的人都听见了。

「南绮没回家?」封飒月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该不会是最后见到南绮的人吧?这下准会被封苍征剥下一层皮!

戈登的视线越过封苍征,和封飒月相视,两人同时感到事态严重。

「戈登,你再打一次电话,说不定南绮已经回家了,不然也要沈姨在她回家后打通电话来。」封飒月赶紧施行补救办法。

戈登立刻照做。

封苍征站在原地,不言不语。

没人知道他是在自我安慰,他告诉自己没事的,她一定是在回家的路上,大台北哪条路不塞,肯定是回家的路上车多,耗了点时间,晚一点就会到家但是......该死的!他根本无法安静下来。

封苍征迈开步伐,冲向电梯。

「苍征!」封飒月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戈登立刻跟上去,同时暗暗祈祷夫人千万不要出事才好,要是真有什么万一的话,别说老板会杀了他,连他都想切腹陪罪!

************

南骑失踪了!

大伙都不懂,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能上哪去?

封苍征一直等到当晚九点,这期间他当然不是什么也没做,除了追踪南绮手上婚戒发出的讯号,以及动员封氏所有的保全人员去寻找之外,封飒月也找来警界的朋友出面帮忙,否则失踪不满二十四小时,报了案也没用。

可是别说二十四小时了,封苍征连一秒都等不下去!

虽然没有人说出口,但大伙心里都很清楚,南绮绝对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到这么晚还不回来,换句话说,她很有可能已经遭到歹徒绑架。

南坤、季邑澜和部分南和堂的高阶干部也在第一时间赶到封家,因为封苍征事先已和南坤说过南绮可能会遇到的危险,所以他们也知道该注意南绮的人身安全,季邑澜尤其自责,直怪自己没有留下来,时时刻刻跟着南绮。

晚上十点整,一通指名找封苍征的电话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南绮确实遭到绑架,歹徒要求赎金七亿美金,约定三天后交换人质和赎金,却没有约地点便挂断电话。

反追踪仪器查到对方位于南部,于是南坤让南部的分堂人员去寻找,更要封苍征千万冷静下来,留在台北,因为歹徒很有可能只是在南部发讯,但南绮说不定还在北部,更何况歹徒并没有约定地点,所以还是需要他接电话。

当南和堂的兄弟照着南坤的指示来到发讯地点后,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空荡荡的屋子甚至连家具都没有,只有一具被剪断电话线的室内电话。

扑了个空,所以留守台北的封苍征等人更加确信南绮并没有离开台北。

凌晨四点,歹徒再度打电话来。

「封总裁吗?这十个小时过得还好吗?」歹徒嘲笑的说,却在下一瞬改变语气,「如果继续追踪我们的所在地,尊夫人会怎样......我们就不敢保证了。」

封苍征紧抿着唇,忍住暴怒,「你说了要赎金,为什么不说地点?」

「现在只有我问你答的余地,你没有提问的资格。」歹徒语气轻快的说。

他将怒气发泄在齿间,差点咬碎一口牙。

「你到底打电话来干嘛?!」

一旁紧张等待结果的众人一听见他如此怒吼,心都凉了。

南绮还在对方的手上,大家都生气,却也知道这种节骨眼不该激怒歹徒。

孰料歹徒反而朗笑出声,「哈哈......高高在上的封总裁也会有如此失控的时候,如果我能在现场看到,想必那会是振奋人心的画面。」

让他这么一说,封苍征反而变得沉着。

他认识歹徒吗??!

「怎么?封总裁很想念尊夫人吗?不如我绞断夫人的头发寄给你,如何?」歹徒像是故意的,继续说:「尊夫人可娇贵了,肌肤赛雪,眼似星辰,活脱脱就是个美人胚子,只可惜多了那颗碍眼的肚子,要不然......」

「你要是敢动她一根寒毛,我就杀了你。」封苍征的语气或许镇定,但从他直接打断对方的话就可以看出他有多愤怒。

歹徒呼吸一窒,纵使只是透过电话交谈,还是可以感受到那宛若地狱吹来的飒飒阴风,以及从骨子里渗出的冷意,他暴怒的语气已经够令人勇气尽失,而今这种冷冽却充满怒气的话语更是令人丧胆。

好半晌,歹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嘴硬的说:「人在我手上,哪轮得到你发号施令?」

封苍征沉默不语,根本不把歹徒的话放在心里。

就算歹徒把南绮完好如初的送回来,也只不过是让他换个杀了歹徒的方式而已,从他掳走南绮后,就注定未来只有死路一条。

「三天后我会再打电话给你。」面对封苍征的沉默,歹徒反而沉不住气,匆匆挂断电话。

「怎么样?」心急的封飒月问出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封苍征挂断电话,扫了众人一眼,随后什么话也没说便离开客厅。

但是仅仅那么一眼,所有的人都知道封苍征有多愤怒。

现在他们有点担心那个不长眼的歹徒,他的下场肯定很惨。

封苍征绝对不会只是劈了他那么简单!

************

她是被人叫醒的。

摇摇晃晃的晕黄灯光首先映入眼帘,她眨眨眼睛,等自己适应这微弱的光线。

她挣扎着想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人捆绑四肢,带到眼前这灯光幽暗的小房间里。

这里是哪里?她怎么会在这里?

心里有好多疑问闪过,她下意识的想挣脱捆绑住手的绳子。

「终于醒了。」一道充满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视线逐渐清晰,她看到声音的主人。

是个高大的外国人,却说了一口标准的国语,她确定不认识他,但他的视线给她的感觉却很熟悉。

两人沉默的看着彼此。

良久,南绮终于挖出可能属于对方的记忆。

「我在过年前见过你。」她指的是唯一一次替丈夫送便当回来时感觉到的那股杀气。

高大的外国人掀了掀嘴皮子,勾起半嘲讽半佩服的笑容,「封夫人好眼力。」

为了找到南绮落单的时刻,他布这个局可说是布了快一年,终于给他等到这可能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他不得不佩服封苍征的心思缜密,保全无一疏漏,这近一年的等待确实让他有些心急,甚至想过趁白天封家只剩那个矮胖跟班和南绮时直接杀进去掳人,还好理智阻止了他犯下如此不智的举动。

就算封苍征再怎么料事如神,也料想不到他的妻子会有独自走在街头的时候,因为就连他也料不到,那个出入都有人接送的南绮会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在封氏企业大楼附近闲晃。

「你是冲着我来的?」她想弄清楚他的目标。

「不,我是冲着钱来的。」要不是封苍征是个有钱人,他绑她做什么?

「封夫人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值钱。」

那就是冲着封苍征了......

「可以让我知道自己值多少吗?」南绮头一次露出嘲讽的表情。

「七亿。」高大的外国人露出得意的笑容,「这只不过是封氏企业一年所赚的零头而已,所以我打算在三天后交付赎金时再加码。夫人,你觉得多少钱比较符合你的身价?」

南绮沉下脸瞪着他,开始回溯。

她记得自己是在哭得最难过的时候被沈姨带回家的,那时还好碰到了沈姨,不然身无分文的她恐怕得走回去,回到家,沈姨泡了杯温牛奶给她,就静静的陪着她,什么话也没说,然后她突然觉得好累,一阵睡意侵袭,忍不住小睡了一下,醒来之后,她就在这里了。

糟糕!沈姨!

「沈姨呢?」既然她被绑架,那跟她一起的沈姨呢?

高大的外国人露出嘲讽的笑容,「从没见过哪个人质这么担心绑架她的加害者。」

柳眉颦起,向来好脾气的南绮沉下语气,「什么意思?」

「出来!还躲什么?!」他猛地朝门外大吼。

跟着一个畏畏缩缩的中年妇人被拖了进来。

是沈姨。

瞬间,南绮了解事情的始末。

「夫人......对不起......」沈姨一看到她,吓得直掉泪。

为了不让封苍征对她起疑,高大的外国人要她若无其事的回到封家,演下场戏以后才回来。

高大的外国人没亲眼看到,或许不能体会,但一整晚都留在封家的沈姨深深了解封苍征有多愤怒,那双眼燃烧着烈火,像是随时会窜出来烧死人,她打从心底感到畏惧。

她后悔自己一时轻率作出的决定,更恨这个外国人和她搭上线!

要不是家里亟需一大笔钱还债,她一家三口被逼得走投无路,沈姨绝不会作出这样的决定--绑架南绮,这么一个水嫩嫩的人儿,哪堪得起这种精神上和肉体上的折磨啊?!

她真是悔恨不已。

南绮只消一眼就看出她的为难,那种表情她以前也曾经看过,就在她的亲生父母脸上,每当债主一找上门,他们就是那副惊恐万分、急于逃命的表情,在他们脸上只有绝望。

如今她在沈姨的脸上亦看到同样的神情,她忍不住开口安慰道:「我懂,你是有苦衷的。」

他们都一样,不管是她的父母或眼前的沈姨,都是因为有苦衷才拿她来换钱,她都懂,只是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值钱,竟然人人都想从她身上捞取那彷佛源源不绝跟着她的钱财。

事实上,她本身根本没有多少钱,那些经过她而得到的都是他人的钱财,以前是爷爷,基于血亲他无法放任她不管,但现在是封苍征,她怀疑眼前这些想发财想疯了的人知不知道,她只是封苍征的一个幌子!

南绮想到今天下午得知的事情,忍不住苦笑,「我想你绑错人了,我恐怕连七千元都不值。」

封苍征若对她无心,就算是七千元,他都不一定会给。

高大的外国人轻笑,反驳道:「夫人恐怕真的不清楚你对封总裁有多重要吧!」

虽然对方是个歹人,但不可否认的,他的话挑起她一丝丝的希望。

「先不说南和堂人面广度,能让封氏在亚洲迅速打下的基础成长茁壮这点,」高大的外国人走到她的面前,扣住她精巧的下颚,「光是你这祸水红颜,就能让多少人拜倒在你的脚底?更别说是咱们的封总裁,他怎么舍得失去你?!」

希望瞬间被浇熄。

他要的只是她的脸吗?只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吗?

「你也说过了,苍......」再度脱口喊出那亲密的称呼,现在听来却像是在嘲笑她的愚蠢,于是南绮硬逼自己改口,「封苍征有钱有势,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你不同。」高大的外国人轻笑,「你不知道封苍征有黑发癖吗?要找到像你这样美得令人怜惜,同时有一头润顺黑发的女人可不容易,能让他看上的女人,就是他认知里的极品。」

她的头发?极品?

没想到封苍征要的还不是她的面容,仅只是她的头发。

「有钱人通常会有搜集东西的癖好,那么封苍征将你小心翼翼的供在家里,也就没什么奇怪了。」

她仿佛听到自己心里发出一声好轻、好轻,却好沉、好沉的叹息。

心在被剧烈的撕碎后,她发现自己只有叹息这样的反应,她叹,自己之于他只不过是有如搜集品的存在!她怨,他为什么不老实告诉她?

「你可别哭呀!夫人。」高大的外国人故作怜惜样,「要不然我这里的手下可是会想好好疼惜夫人你的哟。」

带着弦外之音的话,南绮当然听得懂。

「要不是夫人身上带着一颗碍眼的球,恐怕你早就已经......」高大的外国人瞥了眼她凸出的腹部,出现嗜血、乖戾的表情,「还是让我们来把那颗球摘除?」

瞬间,南绮露出阴沉的表情,浑身上下充满一股说不出的慑人气势。

「如果你敢伤害我的孩子,我一定会杀了你。」

不只是周遭的歹徒们,连跟在南绮身边好一段时间的沈姨都惊得合不拢嘴。

那个给人柔弱印象的南绮也会有这种表情?

真是太恐怖了!

高大的外国人率先从震惊中回神,随即笑道:「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听到有人说要杀了我。」也不知道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还是认为她根本不可能做到,他继续狂笑,「要是有本事的话,随时欢迎。」

说罢,他率领一票手下离开,留下一人守在门外。

当那扇门再度关上,她蜷缩起身躯,紧挨着墙角。

她怕黑。

好怕。

「苍......」无意识的念出封苍征的名字,南绮不得不承认,在这种危急时刻,她的心还是偏向他,还是冀望他会来救她。

他......可会为了她付那么一大笔的赎金?

************

过了四十八小时,封苍征的脸只能用僵黑来形容。

自从那一通电话后,对方不曾再打电话来,虽然人人都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话挂在嘴上,但他就是感到不安,也很恐惧。

他不敢睡觉,深怕一睡醒看到的会是她的尸首,她那么娇柔,怎么能够应付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会不害怕?一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想杀了绑架她的人!

眼眸闪烁着熊熊怒火,颅着屋外的一片漆黑,脑子里闪过一大堆凌虐的方式,为逮到对方后要如何处理做预习。

「天又黑了。」同样两天没睡的南坤,不知何时来到封苍征身边,苍老的声音隐含浓浓的担忧。

封苍征沉默不语。

他不知如何向南坤说抱歉,因为就连他都想杀了自己!明明知道嫁给他会带给她杀身之祸,他却仍然执意娶她,不顾一开始戈登的劝阻和理智的阻挠,他顺从了自己的渴望,娶了她。

「绮儿是个很渴望爱的孩子。」南坤突然开口,「关于我那不肖子的事就别老调重弹,不过会将绮儿接回南和堂,我承认曾私心希望她能继承南和堂,也不知那孩子是不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当她成年时,便和我说希望能帮忙处理堂里的事,一来我当然很开心,二来我认为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以后她肯定是招赘,就算结婚了,也还是会伴在我身旁。」说到最后,他有点感慨。

封苍征仍是沉默。

「让她嫁给你?还算是便宜你了。」南坤说出心底真正的想法,「但是我在那孩子的脸上看到快乐,老实说,就连在南和堂,都很少有人能让她露出那样的笑容。」

两人的视线在玻璃窗的倒影上交会。

「那傻孩子可是用了全副的心思在爱你,你不会辜负她吧?」南坤在要求他的承诺。

她爱他,这点封苍征很清楚。

从她看他的眼神和那些细微的动作,他便能知晓,但她呢?她可知道他坚持娶她的原因?可知道他用尽一切心力疼她、宠她,深怕她出一丝丝差池的原因?

大概是不知道吧!

因为就连他都是这两天才知道的。

直到她或许会离开他生命中的这个可能性摆在他眼前,才让他正视自己心里的呼喊--他爱她,不能没有她!

这两天他反复想着、念着的都是她,他想在她历劫归来后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毫不保留的向她说出心里的话。

「我有一句很重要的话还没告诉她。」封苍征回头,迎向南坤的眼,「所以我不会轻易的让她离开。」顿了下,「不,这一生,我都不会让她离开。」

这不是给老人的承诺,是给他自己的承诺。

南坤露出满足的笑容。

「老板!」戈登拔高的嗓音响起,接着跌跌撞撞的跑进客厅。

封苍征浓眉拧起,还记恨着戈登弄丢了南绮这件事。

「可以用了!可以用了!」戈登那张圆润的脸庞出现兴奋的红潮。

封苍征对他意思不明的话有些不耐,「说清楚。」

戈登将手上抱着的笔记型电脑摆在他的面前,振奋的大叫:「夫人婚戒里的发讯器终于可以用了!」

************

黑暗中,在极不安稳的情绪下好不容易睡着的南绮,被人摇醒,听见经过压低后的气音在耳畔响起。

「夫人!夫人......」

原本就浅眠的南绮眨了眨眼,还没适应黑暗,就被一把拉了起来。

「快走呀!夫人,门外看守的人去上厕所了,你赶快逃!」

南绮好不容易确定了声音的主人,「沈姨?」

沈姨拉着她的手一僵,「夫人,我对不起你,我想了很久,为了未出世的小少爷和夫人,我决定代替夫人留在这里,你快逃吧!」

「代替我?」如果她是人质,或许封苍征还会付钱,但沈姨的话......她完全不认为封苍征会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付赎金。

沈姨一脸惊疑不定。

她方才听到那高大的外国人说,等时间一到,一半钱的钱汇进户头里,就要杀了南绮,这跟她之前听到的不一样,所以她原本犹豫了好久不知该不该帮南绮的心,才终于定了下来。

现在她说什么都要帮助南绮逃出这里!

「我在这里帮你挡着,替你争取逃跑的时间。」沈姨边说边推她。

「如果被发现的话,你也不好过吧?」南绮不用多想,就知道可能的下场。

那还不如她留下来换钱,然后让大家都好过。

「夫人,你不懂!」沈姨突然拉高声音,又马上捣住自己的嘴,继而小声的说:「他们说要杀了你,我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杀了她?她不是人质吗?那高大的外国人不是说要拿她换钱吗?杀了她,怎么换?

「他们好像提高了赎金,要老板先汇一半的钱进他们指定的户头,然后另一半等交换人质时再拿。表面上是这么说,但我听到他们说,拿到那一半就要翘头走人,所以要杀了夫人!」沈姨小小声的解释,同时透过门缝看向门外。

「苍答应了?」南绮问。

沈姨点头。今天她还是有回到封家,所以很清楚。

他真的要付那笔数目惊人的赎金?为了她?

见她沉默没反应,沈姨急忙劝道:「夫人,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但是她逃了,沈姨怎么办?南绮心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我有一对儿女,如果今天我发生什么不幸的话......」

南绮打断她的话,「我会负责照顾他们。」

多么温柔的夫人呀!她竟然还想害她!

沈姨露出欣慰的笑容,接着将她推出门外,「门外同样有人看守,你往右走到尽头是后门,那里的守卫在三分钟后会交班,夫人逃出去后记得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我会在这里替夫人的平安祈祷。」

「我保证一定会回来找你。」南绮的声音出奇的沉着。

告别后,她照着沈姨指的方向走,所幸这是个废弃的工厂,没有监视系统,而沈姨指的路又没有遇上任何守卫,她才能顺利的来到后门。

三分钟了吗?

她紧张不已,躲在一旁观看。

那个打盹的守卫像是被什么吵醒,突然跳了起来,连带的南绮也吓了一跳,更加往暗处躲。

如果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她绝对有把握能撂倒那个男人,问题是她肚子里多了个小小子,别说其他人不准,连她也不敢轻易做出会伤害到肚里孩子的动作。

只见那名守卫搔搔头,走进门内。

原来是对讲机。

南绮看见对方边讲对讲机边离去,小小声的喘了口气。

不同于有着微弱灯光的废弃工厂,跨出那道门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黑,对她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掩护,但更大的问题是,她怕黑。

而且依照眼前的地形来看,这里大概是山区,跨出去以后,她肯定会迷失在这个黑得不见光影的树林里。

怎么办?

南绮心慌不已。

她没遇过这种事情,除了被绑架的害怕以外,她现在还必须面对另一种蛰伏于内心的深层恐惧。

蓦地,有脚步声接近。

南绮灵敏的听见了。

再也没时间给她考虑,迈开步伐,她捧着肚子尽量矮着身子窜出后门,然后侧卧在草丛中观察情况,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只见那名交班的守卫四处晃了晃,确定四周无异后,坐下来,效法前一位守卫,没多久也倒头就睡。

突然,她发现自己过长的头发卡在枝叶间,要不是因为黑暗,一定会被发现。

一把抓起发丝,她抽出随身携带,刚才却用不上的小刀,犹豫了片刻,刀光一个起落,那把长又润顺的头发转跟散落地上。

如果封苍征要的只是她的头发,这样一来,他便不会再执着于她了吧!

南绮在原地又等了好久,确定对方真的熟睡了,才有动作。

她缓缓的移动,缓缓的移动,直至她认为对方不可能察觉得到的地方,开始头也不回的拔足狂奔。

无尽的黑暗就在眼前,像是要将她吸入其中,南绮害怕的闭上眼,在树林里乱窜。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她两条腿酸了,人累了,再也跑不动后,才倚着树干坐下。

天还没亮,月亮还挂在天际,月光却照下进枝叶茂密的树林里。

好黑......

她好害怕,拚命将自己缩成一团。

现在她只能祈祷天亮......

第十章

当封苍征依循着南绮手上婚戒发出的讯号,找到这间废弃工厂,却没见到南绮时,激动得差点放火烧房子。

他一人揍倒里头近十名的守卫,在看到他们的头头之后,二话不说,先痛揍他一顿,才揪着他的衣领狂吼,要他说出妻子的下落。

他们哪知道她去哪里了?他们连为什么会被发现都不知道!

最后戈登拿着探测器在其中一名守卫的身上找到南绮的婚戒,原来是贪心的守卫偷偷藏起婚戒,所以虽然有讯号,找到的却不是南绮。

那个守卫的下场当然也不太好。

而南和堂的兄弟和封氏保全的人在附近搜索,季邑澜在后门的草丛中发现南绮的头发,连忙拿到南坤和封苍征的面前。

封苍征茫然看着那曾让他着迷不已的头发,此刻他担心、牵挂的只有它们的主人。

最后是沈姨告诉他们,南绮已经逃出这里的消息。

「你说大小姐往树林里逃了?」季邑澜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不可思议。

因为南和堂的人都知道大小姐的小秘密--她怕黑。

所以南绮怎么可能会逃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里?!

「如果夫人照我说的路线走的话,那就是了......」接收到封苍征冷冽的目光,沈姨越说越小声。

她知道自己也逃不了一顿责罚。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就糟糕了。」南坤愁容满面,比得知南绮被绑架时还要担忧。

封苍征不懂,「为什么?」

「绮儿从小就怕黑。」南坤解释,「非常怕。」

凌锐的双眼扫过那些或绑或被揍到不能动弹的绑架犯,封苍征徐徐的开口,「只要她出了差错,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不只绑架犯,在场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他怒气冲天。

「戈登!」封苍征咆哮。

「在!」戈登赶紧来到他的跟前,差点跪下来磕头。

「让封氏的直升机全都开过来,去调借附近所有的照明设备!」他下命令。

戈登亦步亦趋的跟在封苍征身后,「如果......借不到呢?」这附近方圆百里内,看起来就不像有住家的样子。

封苍征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瞪着戈登。

「没有的话就去买!总之,给我照亮整个山头!」

该死的!她怕黑,而他居然不知道!

************

她梦见自己在黑暗中乱窜,找不到光明。

「啊!」

从深沉的恶梦中清醒,她首先被一道刺眼的光芒照得睁不开眼。

天亮了吗?

小手挡在眼睛前,她试图看清楚四周的情况,一阵阵痛意却先行袭向她的大脑。

是从腹部传来的,不同于以往的胎动,此刻的她腹部有股强烈收缩的痛楚。

南绮用手护着肚子。母性的本能告诉她,她要生了。

「宝宝......」

但是,现在也才八个月而已,离预产期还有近两个月,时间还没到呀!

「唔......」不行!

「绮儿!」

突然,一阵呼喊声窜入她的耳中。

抬起没有焦距的大眼,她不敢相信出现在她眼前的人是他,是那个她期待救她脱离险境的人!

他来找她了,终于......

「呼......苍......」痛得缩在地上的南绮虚弱的喊着,「我......我在这里......」

原本四处寻找的封苍征,像是听到了她那微乎其微的声音,转头正好对上她涣散的双眼。

「绮儿!」他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

「找到了!」旁边有人大喊。

「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眼见她脸色发白,眼神失焦,封苍征的心狠狠一揪,差点落下眼泪。

气虚的她发不出声音,只好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摇摇头。

但就连那动作都轻得仿佛看不见。

她现在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双手紧紧护着她的宝宝。

封苍征眼尖,发现她的举动,更加无措,「肚子痛吗?是吗?」

在他眼底流露的可是对她的担心......

虽然南绮非常虚弱,却拚命瞠大逐渐模糊的双眼,想看清他的表情和他眸心数不尽的挂念、忧心。

这代表他还是有点在乎她的吧!

纤细的手掌抚上他冒出胡碴的脸庞,那是他几天没有整理门面、顾着找她的明证。

因为在树林里乱转了一阵子,那双细皮嫩肉的白皙小手显得脏兮兮的,手腕上有两道被绳子捆绑过的淤青,她整个人狼狈不已,让封苍征看得好心疼,直想回去再踹那些绑架犯几脚。

「我......想回家......」她声音虚弱得要很仔细才能听见。

全副心思都在妻子身上,封苍征二话不说,点头答应,「我们现在就回家!」

他动作轻柔的抱起南绮。

「噢......」腹部一阵猛烈的收缩让南绮痛得在他怀里缩成一团。

以为是自己的动作伤到她,封苍征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怎么了?」

过度的疼痛和连续两天的焦虑,让南绮晕了过去。

情绪已经非常不稳定的封苍征差点失控。

「老板!夫人......夫人她......」戈登指着南绮的小腿,颤巍巍的开口,「夫人......在流血!」

所有人的视线顺着戈登的手指,看到了南绮小腿上流淌的那条血痕。

封苍征踉跄了几步,扫过面露担忧的众人,最后落在妻子那毫无血色的娇颜。

「不......」

那夜,封苍征的怒吼传遍了整个山岭。

************

蒙胧的眼儿眨了眨。

思绪悠悠转醒。

数不清是第几次这样从昏迷中清醒,一如往常,她能做的只有先适应亮光。

痛!

醒来后,她根本来不及观察四周的景象,一阵痛感袭向她的大脑,全身骨头像是移位般酸疼不已,原想翻身坐起,但是她立即放弃这个念头,继续乖乖的躺着。

等到感觉不那么痛了,她打量起周围。

纯白色的墙和纯白色的一切,这里大概是医院吧......

医院!

思路逐渐清楚,她记起一开始发生的事。被绑架的经过,沈姨帮助她逃走,接着她在树林里迷了路,然后封苍征来接她,但她的肚子好痛......

宝宝!

光是一个拾手的动作就让她全身酸痛不已,她勉强抬起头,往下看。

原本隆起的腹部,现在看来是一片平坦,本来她躺着便看不到自己的脚,现在视线却是畅通无阻。

已经被清洗干净的小手,颤抖的抚上小腹。

那里,应该有象征她的骨肉的隆起才是!

她的宝宝,没了......

双手按压着腹部,螓首颓然的倒回枕头上,原本灵动的大眼剩下一片空洞,瞪着同样纯白的天花板。

泪水迷蒙了她的眼,无声无息的落下。

她唯一的孩子也没了,那么她拚了命的逃出来是为了什么?

心痛得让她连喘息的力气都使不上,现在只要随便一个人当着她的面告诉她失去孩子的话,都会让她崩溃。

没了,如今剪断头发的她失去的除了孩子的爹,还有孩子,这下她到底剩什么?

热烫的泪水流经冰冷的面颊,没有停歇。

她却连一丝丝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怕自己一开口会失控的怒吼,会诅咒那些害她失去孩子的歹人,更怕说了就代表自己承认失去了这一切。

这时,封苍征打开房门,无声无息的来到床边。

发现盼了三天三夜的妻子终于睁开双眼,他激动的喊道:「绮儿!」

兀自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恸中,南绮没有丝毫反应,察觉她的异样,封苍征连忙握紧她的手,「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说话呀!」

经过泪水的洗涤更显澄澈的星眸好不容易对上他的眼,紧抿着的唇办开了道缝隙,喃喃诉说,声音细小得听不清楚。

「什么?」见她肯说话,封苍征弯下腰将耳朵凑向她,想听清楚。

「呜......宝宝......宝宝......」她声音压抑,略带哭音。

「宝宝怎样?」剑眉蹙紧,他深怕错过妻子的任何一句话。

倒抽了一口气,她连说话都显得虚弱,「没......没了......」哽咽一声,她终于放声大哭。

「宝宝没了?」原本皱起的眉头略微松开,封苍征怪叫:「谁跟你说宝宝没了?!」

是谁在散播这样的恶意中伤,被他抓到,肯定扒了那人的皮!

南绮停止哭泣,初时澄澈得有些冰冷的双眸重新注入光彩。

「难道......不是?」可是她的肚子变平了呀!

看她一脸迷糊的可爱模样,封苍征哭笑不得地解释,「孩子在育婴室。把你送到医院后,医生说你快要生了,但是你又昏迷不醒,于是我和医生商量过后,决定剖腹产。」

所以她才会不知道自己生了孩子。

「可是现在才八个月......」才刚放心,她立刻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是早产儿没错。」封苍征的眉头又不自觉的蹙起,「体重不足,身体还未发育健全,医生建议暂时待在保温箱,因为早产儿对外界的抵抗力比较弱。」

「宝宝没事吗?」白嫩的小手紧抓着他。

「跟你这个妈妈比起来,他健康多了。」封苍征就事论事的说。

剖腹产后接连几天,他几乎都伴在她身边,极少入睡,却盼不到她醒来,没想到他离开一会儿,去和医生谈话,她就醒过来,让他不得不怀疑,她是因为害怕他才故意装睡。

「那就好?那就好。」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放心。

看妻子的情绪恢复稳定,这下换他兴师问罪了。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乖乖待在家里?」

心一凛,南绮直觉他要跟她摊牌。

「我......心情有些不好。」她怯懦的解释。

封苍征敛起眉头,「为什么心情不好?」他的小妻子向来活得很愉快,不是吗?是谁让她心情不好?

他不知道的是,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南绮不语,想问的事太多了,反而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你难道不知道我会担心?」她不说话,可不代表他没话要说。

「为什么要担心?我的头发都已经没了......」心一阵抽痛,好不容易止住水雾的双眸又泛起泪光。

封苍征呼吸一窒,「我的确是该把那些王八蛋碎尸万段!」

他们竟然真的绞断她的头发,真是不要命了!

他的反应更让南绮误会,认为他是因她的头发而生气,嘴一扁,眼泪又扑簌簌落下。

「又怎么了?」她什么都不说,却又一直哭,害他的心都揪起来,语气里满满的不耐,其实是源自于担忧。

「呜......你到底为什么娶我?」她索性豁出去,将心中的疑问全盘托出,「你堂弟说他没有堂嫂,你公司里的员工说我们结婚其实是你挡其他女人的幌子,就连绑架我的人都说你是因为我的头发才跟我结婚!」

「那不是......」封苍征刚要开口解释,她又打断他。

「公司的尾牙和周年餐会也都没人告诉我,我连上哪儿都被你暗中监视着,你真以为我感觉不出来吗?我从小生长在黑道社会,对这些都有感觉,只是不说!」南绮发了好大的脾气。

她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没想到爱的反面是那么伤人的真相,所以她当然有资格发脾气!

「说完了吗?」封苍征觑着她,还好心的递上一杯水,让她润喉。

即使再生气,南绮接过水杯时还是道了声谢谢。

「换我说了?」他也同她多礼起来。

「嗯。」螓首微点,她大方的让出说话权。

反正她本来就是要听他的解释。

「首先,我从来就不是为了拿你当幌子才娶你,这点,你最好不要怀疑。」

修长的手指扣住她小巧的下巴,他直直的望进她的眼底。

被迫仰望着他,南绮的小脸闪过疑惑。

不然咧?

「至于你说的堂弟,我想是士泉吧!」说到这个堂弟,封苍征脸上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他......是个模特儿,你也知道,演艺圈是个大染缸,所以他的性向有点怪怪的......」

「所以?」她听了老半天,还是听不懂他想解释什么。

「总之,他很喜欢我的脸。」这么说还算轻描淡写,他根本是疯狂迷恋他这张脸,常让他怀疑封士泉的性向为何。「为了不让他来搞破坏,所以我才没有跟他说我结婚了。」甚至要所有的人帮着隐瞒封士泉。

「啥?」南绮傻眼,不知道事实是这么的......诡异。

一个喜欢他的脸蛋的堂弟?所以封士泉是她的情敌罗?

「而不让你参加尾牙和周年餐会,是因为我怕你会有危险,越多人看到你的脸,就越知道绑架的对象是谁。」

这大概是他们之间最大的误会,封苍征决定要好好解释,包括他当上封氏企业的总裁后遇到的大小危机,以及他娶她后发誓要保护她的决心......一切的限制只是怕她遇上杀身之祸,就像这次。

「所以我才会派那些保镖跟着你。」封苍征花了很长的时间化解她的误会,就是希望她知道原因后能乖乖的接受他的安排。

孰料南绮开口了,「我不是个柔弱的女人,或许外表看起来像,但我总是南和堂的地下当家,请不要怀疑我的能力。」

她不知道他以前也遇过那么多事,但她不想要他瞒着她不说,把她当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这次怎么说?」封苍征毫不客气的反驳。

「这次是因为我一时不察。」南绮聪明的没有说出沈姨。

「你不能阻止我让那些人跟着你。」他俊脸扭曲,语气不耐的说。

「当然。」南绮反倒是干脆的认同,「合理范围内,我都会接受。」

这是丈夫的心意,她为什么要阻止?

前提是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那就是合理,总不能每次出去都要一堆人围着她,搞得像总统外出巡视,她很不习惯。

「总之,以后戈登会随时跟着你。」这就是封苍征认为的合理范围,当然,其他还有外出时荷枪实弹的保镖,以后至少要有三个人随时跟在她身边。

「戈登可以,其他的就不必了。」南绮怎么会不知道他那些心眼。

封苍征睨了她一眼,不急着现在出声反驳,反正未来他有的是时间好好说服她。

到目前为止,他的解释,南绮都还算满意。

「至于你的头发,」封苍征终于要解释最重要的部分,「我承认,一开始我的确是因为你的头发而想要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的眼里又泛着水光。

「听我说完!」他阻止她的断章取义,「但是现在我想要的的确是南绮,不只是你的头发、你的面容,我要的是南绮这个人!所以当我看到你的头发被绞断,当然会生气。」

他轻抚着那只到她的肩膀、参差不齐的头发,眼里有着惋惜。

「今天如果他砍断的是你的手,我只会更生气,不会感激他没动你的头发。」

虽然他的比喻怪怪的,但南绮清楚他想表达的意思。

「况且,你还不是说你不喜欢金发蓝眼的外国人!」这下换他有微词了。

挑高柳眉,她满眼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我才没说过这种话!」

「两年前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你别跟我说你没去过那儿,我可是有人证的。」这可以说是他这桩婚姻里最大的心结。

「两年前?」她当然记得那件事。

爷爷的朋友在拉斯维加靳开设一间赌场,那阵子爷爷身体不好,只好由她代表参加开幕式,她的英文就是为了那个场合练习的,结果西方国家就是不一样,原以为总会碰到说中文的人,没想到席间只有季叔和她说中文,待在那里的期间让她很不自在。

只是她不记得见过他,更不知道自己对他说过那样失礼的话。

她一脸想不起这件事的神情,封苍征决定「传唤」证人。

「戈登!」

跟南和堂的人一样在门外偷听的戈登得到赦免权,可以入内,一见到平安无事的南绮,立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夫人,还好你没事......」不然有事的人就是他了!

南绮这才知道,因为她,有多少人的皮绷得很紧。

「不好意思,让你们大家担心了。」

「千万别这么说,夫人一点错也没有。」错的是那些差点被老板大卸八块的绑架汉。

「我不是叫你进来说这些。」封苍征斜睨戈登一眼,「我问你,两年前我们是不是在拉斯维加斯遇到她?」

「是啊!」戈登点头如捣蒜。

「你们有跟我说话吗?」糟糕,她真的没有印象。

「没有。」戈登很是老实。

南绮淡淡的看封苍征一眼,「你还说!」

「我们是没交谈,但是我有听到。」封苍征说得斩钉截铁。

那句话让他一连作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恶梦,他怎么可能会记错?!

「听到什么?」戈登忍不住插嘴。

「他说,我曾经说过我讨厌金发蓝眼的外国人。」南绮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模样。她真的没这么说过啊!

「夫人有说过......」戈登正要问出口,就在封苍征的瞪视之下改口,「喔,好像有印象。」

事实上,他根本没听到。

但是跟温柔的夫人比起来,老板实在是可怕太多了,所以他决定昧着良心,睁眼说瞎话。

南绮瞠大眼睛。

她发誓,自己没说过那句话!

灵光一闪,她想到自己也有证人。

「季叔,你在吗?」南绮声音软嫩的唤道。

不一会儿,房内多了一个男人。

「大小姐。」

「那时候是季叔陪我去的,他一定知道我有没有说过那句话。」南绮转而看向季邑澜,「季叔,你记得我们两年前去拉斯维加斯的事吗?」

「大致上记得。」季邑澜可就不会看封苍征的脸色,对他而言,南绮才是他誓死效忠的对象。

「我有说过讨厌金发蓝眼的外国人这样的话吗?」

「没有。」季邑澜否认。

南绮对封苍征露出「你看吧」的眼神。

「不过,」季邑澜的话还没说完,「大小姐曾经说过不习惯那些金发蓝眼的外国人。」他没有偏袒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纯粹是说出事实。

南绮的脑袋瓜转了转,「我想起来了,我是那么说过。」

因为不会说英文,她处在那个环境实在别扭到不行,所以确实说过不习惯。

「不对,我听到的是不喜欢。」封苍征反驳。

「不,我是说不习惯。」南绮的态度也很坚持。

「呃......」戈登想要插嘴,却怕打断他们两人的对话,会引来封苍征的杀人目光。

「会不会是听错了?」季邑澜比较镇定,趁着两人说话的空档,赶紧插话。

戈登认同的点头。

「听错了?」封苍征挑眉。

「不习惯......不喜欢......」南绮喃喃低语,「的确还满像的。」

误会解开,都是误会一场。

戈登和季邑澜再度被请出病房,剩下夫妻两人。

「所以你就为了我说过不习惯金发蓝眼的外国人这句话,染黑发、戴变色隐形眼镜?」南绮摸着他那因过度染色而显得粗糙的发丝。

她知道了?眼里闪过讶异,封苍征也没有再隐瞒的意思。

「我以为你「不喜欢」金发蓝眼的外国人。」他特别强调「不喜欢」三个字。

真傻!却儍得可爱。南绮暗暗叹息。

「为什么不问我?」

封苍征取下变色隐形眼镜,恢复湛蓝的眼眸颜色。「那你对我们的婚姻有疑问时,为什么不先来问我?」

南绮被堵得没话可说。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害怕答案伤人呀!

所以,他和她一样罗?和她一样害怕得知答案以后会失望,但......她会怕是因为她爱他,那他呢?

「我知道你在想,为什么我不敢问?」脸上浮现一抹可疑的红晕,封苍征神情尴尬,「......我的理由跟你一样。」

一向坐办公室吹冷气办公,又遗传了母亲的白皙皮肤,他一脸红,完全无法掩饰。

他的意思是......他也爱她吗?

蓦地,南绮露出娇美的笑容。

明明是平时看惯了的笑容,此刻却令封苍征神魂颠倒,他感觉好像很久没有看到她这么笑,失而复得的踏实感让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爱你。」她扑进丈夫的怀里,低软的嗓音传进他的耳里。

收紧双臂,他在她的耳边低喃:「以后别再让我这么担心了。」

「那你就别瞒着我任何事。」她马上反击。

封苍征蹙眉,打算要开始另一场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的演讲。

南绮瞧了,水嫩的唇办赶紧贴上刚毅的薄唇,这是他最常让她闭嘴的方式。

两人同时发出了叹息声。

这像是相隔了一世纪的吻,两人吻得浓烈深入。

南绮知道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其实是爱她的。

只是......她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

反正不急,她会先要丈夫将头发还原成原来的颜色,然后再想办法让他撤掉那些保镖。

总之,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努力,他也还有好多地方要改进,无所谓,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所以她总会有听到他说那三个字的时候。

在这桩看似工于心计的婚姻里,他们两人都是赢家,而最甜美的奖励就是对方的心。

听说在日本,夫妻的说法是「许嫁」。而她说--许嫁,就是她许一颗真心嫁给他。

尾声

病房外,一票偷听的人听到最后,都忍不住揩拭眼角的泪水。

他们的大小姐找到最可靠的终身依靠了。南和堂的众人如此想。

他以后终于有人可以罩了。戈登谢天谢地的感激。

又被另一个年纪比她小的人超前了。年近三十大关,还没结婚的封飒月感叹。

人人各怀心思。

看来,这果然是一场「工于心计」的联姻呀!

不过无妨,只要病房内那对夫妻雨过天晴就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