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时光如驹过隙,春节将至,武林大会迫在眉睫。
雷腾云与盅慈花相继离开少林寺,返回各自门派主持大局。雷腾云本想带何夏一起走,但何夏强烈要求与弟及少林派同行,雷腾云拗不过她,只得相约武林大会碰面。
而盅慈花,虽身怀有孕,但不忘一派之主所肩负的责任。不过,爱情当前,她已无暇维护御媚派恶名昭彰的“声誉”,答应何尚绝不会在武林大会上贩卖毒药,且,接受何尚的建议,改卖滋补药。所以,赶回御媚派安排师姐妹筹备药材,还可以正大光明摆摊子贩药,宗旨就一个,一切向“钱”看,也许生意会不错哦。
……
话说,丐帮帮主孟晓柯,以一招“醉无双惊天拳”闻名江湖,稳坐武林盟主之位十八年之久。孟帮主为人豪爽友善,虽说孟帮主乃武林至尊,却一直奉少林派乃八派之首。
此次参与盟主争夺战的帮派名单:
实力名门——少林派,丐帮,武当派,峨眉派,雪山派,蜀山派,天刃派,南拳。
邪派——天煞派,鸿门教,御媚派,五毒教,天丑派等为首,各路分支若干。然,除了天煞派及以上四派实力雄厚之外,其余邪派多半属于插科打诨、惹是生非而来。
三年一度武林大会,一场空前绝后的旷世之战,即将如火如荼拉开序幕。
※※
少林寺内忙作一团,恃贠方丈所指派的精英武僧,明日启程。
何尚原本不愿参与江湖之战,但自从得知弑君阴谋之后,主动接受恃贠方丈的安排,全程陪同隆诚帝,为皇爹保驾护航。同意盅慈花返派,也是希望她能避而远之,卖卖药丸不惹事,至少何家太平。
“弟,听说武林盟主的媳妇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你知晓这事么?”何夏这些日子没少听小道消息,但她并不关心帮派争位,只担心雷腾云会不会在较量中受伤的问题。
何尚边收拾行囊边应声:“有所耳闻,帮主夫人曾是冰凝派掌门,与生俱来预知危险的能力,但她如今相夫教子不再过问江湖事。”
“哦,那雷腾云万一出其不意打她男人,她会不会给出暗示啥的?”
“天方夜谭,堂堂武林盟主岂能做出这般无耻之事?”何尚一笑付之。
何夏搓了搓下巴,她啊,担心的事还真多……“还有还有,万一慧净师叔与雷腾云交上手,我是叫好呢还是装死呢?你说说……”
“我只知晓你在偷懒,快过来收拾包裹。”
“……”何夏扁扁嘴,纠结一会儿行不行。
她懒洋洋地歪着床头叠衣服,看到手中的粗布腰带,想起雷腾云当初一袭武行僧的打扮,于是乎,抒发一下情感:“我想雷腾云了,呜呜。”
“那你为何不陪他一起回天煞派?”
“那咋行,我总要顾及到爹和皇爹的心情吧,毕竟他属于坏蛋那一撮里的……”何夏仰天感慨:“唉……我长大了,更懂事了,谁娶了我真是福气嗫……”
“大冬天的,你还嫌屋里不够冷?”何尚很严肃地质问她。
“……”何夏瞥了弟一眼:“最毒何尚嘴,你媳妇迟早被你气死。”
“不会,她基本听不懂我在讲何事。”何尚想到虫花花,不自知一笑。
“……”没有最傻,只有更傻。
何夏闲来无事,在床上翻滚:“你说你这么聪明,为啥不娶个机灵点的媳妇?”
“我在延续何家择偶的优良传统。”
“……”何夏嘴角一抽:“我要告诉娘去,你个不孝子,胆敢说咱们可爱的娘是傻子!”
何尚耸耸肩,系好一只包裹,补充道:“雷家的选妻原则不也一样么?”
“你!……最近没收拾你皮痒了是不?!”何夏一记飞扑式黑熊下山,将何尚压倒在地,连咬带挠带捶,将一套“疯魔乱打拳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何尚则假意打不过何夏,任由她雨点般的拳头落上脊背,打吧打吧,只要能让姐暂时忘却相思之苦,他这顿打就算没白挨。
翌日
天还黑漆马虎的,何尚便叫醒何夏。
何夏痛苦地爬起身,伸懒腰打哈欠,牢骚满腹:“我说……武林大会不是设在京城附近么?骑马七、八日就能到,为啥提前半个月出发?”
“谁跟你说有马骑?僧侣与武林人士还是有区别,步行前往,沿路普度百姓。”
“?!”……晴天一声霹雳,把昏昏沉沉的何夏劈得更晕。
“那那那……不会不带吃的,边走边化缘吧?”
何尚莞尔一笑,伸出一根手指点向她——你答对了。
“?!”……霹雳摞冰雹,这烂消息还真是“振奋精神”呐!
门板敲响,曾经险些被虫花花毒死的那位师兄,德仁师兄前来提醒:“何尚何夏,该启程了。”
何尚应了声,背起行囊,开门而去。
何夏则斜挎小布包,背着包裹,心不甘情不愿地迈出门槛,她回望陪伴他们姐弟俩简陋木屋,空落落的床榻,神色凝重,毕恭毕敬行佛礼……阿弥豆腐,再也不用住这破地方了。
何夏远远就见恃贠方丈笔杆条直伫立僧侣前沿,恃贠方丈乃此次武林大会评判之一,当然,他每一届都是评审,德高望重嘛。
虽然慧净武艺超群,方丈却是初次指派慧净对战,不求争夺武林盟主之位,但命令他至少打入决战,毕竟关系到少林派在江湖中的威望,其他几位武僧也是如此,绝不可掉以轻心。
“何夏,多日不见,你壮士了不少哦。”悟嗔并不知她是女儿身,见她里三层外三层套得圆圆滚滚,还以为她长肉了呢。
何夏斜眼不吱声,你懂啥,大棉袄里面藏满了零嘴和干粮,棉帽檐凹槽里还塞了一圆圈的花生糖,假装挠头就有的吃了,谁跟你一起讨吃剩饭啊喂!
待一时三刻之后,十二位主力军全部到齐,出发——
何夏跟其余几位师叔、师兄不算太熟,见何尚陪同恃贠方丈先行,她小跑步追上慧净,好奇道:“师叔,方丈刚才说你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么?”
“嗯。”慧净取下何夏肩背包裹,一同垮在自己肩头,随手又将一只钵盂递给何夏。
“……”何夏捧着空钵盂,并不希望有朝一日将这玩意盛满。
慧净见她步伐迟缓,尽量放慢脚步等她:“你也穿太多了。”
何夏眯眼一笑,回头张望身后,确定自己是队尾之后,偷偷从帽檐上拿下两块糖:“我不是因为穿得太多才走得慢,是故意的,嘿嘿……”她拨开一块糖递给慧净,笑盈盈道:“我,我弟,还有师叔,咱三一伙儿的,给你吃。”
“……”慧净怔了怔,他怎不知自己何时加入违法乱纪小团伙的?
“师叔紧张不?”何夏将糖块送到慧净师叔唇边,娘说过,做坏事的时候最好多拉几个帮凶,如此一来才好有个“前后照应”啥的。
慧净下意识闪躲,又怕辜负何夏一番美意,只得接过花生糖自行放入口中。
“不计较输赢,自然无需紧张。”
“方丈爷爷不是命令你必须打到最后一轮么,我方才听到了。”何夏吃完一块又吃一块,没吃早饭的她,很饿很憔悴。
“贫僧定会全力以赴,只是目的不同,武学博大精深,学无止境取长补短。”慧净对何夏所提问题,回答得颇为详细,因为,待武林大会结束之后,他们或许无缘再相见了。
何夏很喜欢慧净师叔慢条斯理的说话方式,让人想急躁都急不起来,但也有不好的地方,一板一眼过于认真,做人太规矩了点。
她只是想说,还是她男人有活力,一开口不是笑死人就是气死人。
“倘若师叔与雷腾云交手,还望师叔手下留情。”
慧净望向她不安的表情,苦涩一笑:“雷少主一招碎心掌闻名遐迩,贫僧未必是他的对手。况且,在擂台上互相谦让,对武者而言实属莫大侮辱。”
何夏似懂非懂,不过她听出弦外之音,慧净师叔肯定不会让着雷腾云。雷腾云那家伙的脑中更无“礼让”二字,看来注定是一场头破血流之战。
慧净注意到彼此的距离,稍稍加快步伐,刻意不与何夏并肩前行,那些不属于他也不该属于他的人或事,维持现状更为妥当。
“师叔,你明知我一走快就掉吃的,你还想甩掉我……”何夏轻声抗议,托着“便便大腹”,动作如狗熊般笨重。
“……”慧净驻足,询问道:“要么这样,贫僧的包裹里只有两件僧袍,帮你藏些如何?”慧净自己说完这句话,真想立刻返回寺庙闭关思过去。
何夏可看不出慧净矛盾的眼神,她当然是求之不得,鬼鬼祟祟钻入树丛,朝慧净招招手:“师叔,快来分赃……”
“……”慧净默念一段忏悔心经,步入草丛,摊开包裹布让她码放。
只见何夏在怀里随便摸了摸,很快,左手掏出一个苹果,右手掏出两馒头,不停地放啊放啊,不一会儿便撑圆了慧净的包裹。
慧净勉勉强强系好包裹带,无奈摇摇头,哑然失笑。
何夏一下子就感觉轻便了许多,呼呼吹出两口哈气,欢蹦乱跳,满脸笑意。
“何夏啊,转眼之间,你又瘦了不少哦。”唔嗔无意间一回头,没错,是瘦了,绝对的。
何夏边做扩胸运动边干笑:“减肥在于流汗嘛,在师兄走路的这功夫,我都爬了三棵树喽。”
此话一出,引来僧侣们的轻笑声,原本肃然的氛围,也算稍有缓解。
何尚回眸凝睇,先看两手空空的何夏,再看斜垮大包小包的慧净,答案一目了然。
何尚用眼神提醒姐——莫胡闹,慧净师叔乃高僧,不是专门给你提包袱的。
何夏朝弟吐舌头——要你管,饿的时候别找我啊。
何尚无语,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是管不了。不过话说回来,慧净师叔这般有原则的高僧,为何对姐如此纵容呢?
慧净拾起一片落叶,又捏着叶根把玩了一会儿,才将树叶递到何夏眼前:“何夏……你能再吹一首曲子吗?”
何夏笑眯眯接过树叶,爽快道:“别说一首,一百首我也愿意吹给师叔听,点曲儿吧。”
慧净笑了笑:“可曾听过《妙法莲华经》?”
何夏抓耳挠腮:“师叔会唱么?我只要听一次就可以吹出七七八八。”
慧净缓摇头:“《妙法莲华经》,俗称‘成佛的妙法’,并未改编为小调,你随便吹,但曲调缓慢一些便可,贫僧念经文,译成汉文给你听……”
何夏应了声,望天想了想,吹奏一段悠扬轻柔的乐曲。
这段曲子很符合慧净所想的曲风。
他温柔一笑,闭起双眸,手捻佛珠,神态祥和,犹如神明之子……
世尊妙相具,我今重问彼,佛子何因缘,名为观世音,
具足妙相尊,偈答无尽意;
汝听观音行,善应诸方所,宏誓深如海,历劫不思议;
侍多千亿佛,发大清净愿;
我为汝略说,闻名及见身,心念不空过,能灭诸有苦;
假使兴害意,推落大火坑;
念彼观音力,火坑变成池,或漂流巨海,龙鱼诸鬼难;
念彼观音力,波浪不能没,或在须弥峰,为人所推堕;
念彼观音力,如日虚空祝,或被恶人逐,堕落金刚山……
……
《妙法莲华经》共计七卷二十八品,六万九千余字。
何夏边仔细听边吹,虽然听不懂,但慧净师叔在诵经时,确实给她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慧净压下她手中的树叶,不骄不躁地,将原本二炷香便可快速诵完的《妙法莲华经》,用去一个多时辰念完,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师叔,为啥要念给我听?”
“你曾告知贫僧,待你阳寿殆尽时,期盼升天做仙女。”慧净正色道。
何夏眨眼傻乎乎,捂嘴一乐:“我说着玩的,师叔不会当真了吧?嘿……”
慧净并无说笑之意,何夏生平造口业无数,难以修成正果。唯一的捷径,便是有一位僧人甘愿为她诵读《妙法莲华经》,心里想着她,专心致志为她一人消除世俗业障,而这一念,便要持续终生,每日东升、西落时各一遍,绝不可半途而废。
他很认真地看待这件事,知晓自己认真了,无论在哪一方面,他对她从始至终都是认真的。
何夏见他一派严肃,本想逗笑他,可她不知为啥心里怪怪的,自己也笑不出了。
她甩了甩头发,清脆笑起:“我再给师叔吹一段很好听的童谣吧?”
慧净点点头,笑容格外柔和:“……嗯。”
青山绿野之间,萦绕着明快的乐曲,鸟儿高翔于空,溪水潺潺流淌,何夏只是希望,哪怕只有一小会儿,通过自己的能力带走每个人心底的惆怅,忘记烦恼,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人总是要长大,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无奈,人生是一段坎坷不平的漫长旅程,但这一路上,总有鲜花和阳光陪伴于你,更有那些值得你回忆及毕生难忘的人。
何夏不知不觉已吹奏到山脚下,只见僧人们纷纷掏出钵盂准备化缘。
她……第一个苦恼了。
※※
街道间
何夏无精打采地举起钵盂,道:“施主,您家有没有还没动筷子的剩饭?”
火眼金睛的施主回:“我说这位小兄弟,冒充僧人也该先剃个头吧?还有你那表情能不能再多点亲和力?甭以为捧个钵盂穿件僧袍就当自己是和尚了,你也忒能混了点!”
“……”
唉!……这就血淋淋的人生呐。
第六十八章
少林寺一行僧侣,步行千里,十三日之后抵达京城西郊——御龙城。
城门口熙熙攘攘,各大门派及各地商旅从四面八方拥来,三年一度武林大会不仅是一场别开生面的较量,还是一场比过节更热闹的大集会。
恃贠方丈并不急于进城,命弟子们原地打坐,大战前夕,心态需恬淡。
何夏虽然坐不住,但不敢脱离大队伍,弟更不允许她乱跑,甚至拿根绳子拴在她手腕上,所以她只得在哀怨中呼呼大睡。
而御龙城内热络非凡
奈嘉宝今日一早已入了城,这会儿边走边吃好不快活。
“哇,好香啊,吃包子不?”她挤到笼屉旁,朝身旁男子一笑。
这名男子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不但身型与何云炙相差无几,就连五官都有了七八分的相似。他身着朴素的侠客装,由额头至唇角掩盖半面铁具,而露在其外的半张脸,精致完美。
“不,回吧。”男子显然不适应嘈杂的地方。
“你还是这般嫌弃民间小吃,没口福啊。”奈嘉宝买了两个大肉包子,左右开弓。
此刻,迎面走过一名壮汉,奈嘉宝见壮汉满脸横肉,下意识挡在同行男子身前。而此壮汉却笑脸相迎,抱拳行礼。
“请问,是何老爷、何夫人吗?我是雄大胆啊,何夫人不记得了?”
奈嘉宝眨巴眨巴眼,忽然想起这人是谁,她爽朗一笑:“想起来了,四年前咱俩为了一条鱼大吵一架,我夫君上前劝架,你这暴脾气又跟我夫君打起来了,还不小心被我夫君打伤了手臂,那啥,你的胳膊没事了吧?”
“早好了,那时年轻气盛不懂得谦让女子,如今我也娶妻生子,嘿,臭脾气收敛不少。”雄大胆难为情地抓抓后脑勺。
“那就好那就好,成家立业才能长大嘛,吼吼——”奈嘉宝厚颜无耻地说教开来。
雄大胆虚心受教:“是啊,我现在不做土匪改卖猪肉了,摊子就在前面,我送何夫人一块上等五花肉吧,走走走。”
奈嘉宝美滋滋跟上,身旁男子却将她一把拉住。
雄大胆见“何云炙”对自己有提防之意,疑惑道:“怎么,何老爷您还未记起我吗?”
奈嘉宝看他不予回应,憨憨一笑上前打圆场:“我夫君他……昨晚喝多了,对!现在还未醒酒,我们晚点在去找你哈,生意这么红火,你先去忙吧……”
听罢,雄大胆也并未强求:“行,有空去找我啊。”
奈嘉宝欠身行礼,待雄大胆走远,她不禁擦了一把冷汗,仰头看向身旁男子:“人家好心好意送猪肉,你摆臭脸做啥?”
男子拉过奈嘉宝的手指,径直前行:“回京之后我送你一整个猪圈行不?”
“别拉拉扯扯的……”奈嘉宝甩了甩手,浑身不自在。
“嗯?……如今我是你夫君,你是我妻。哪里不妥?”男子勾起一抹笑意,总在幻想有朝一日可以再次拉起嘉宝的手,可这一等就是十八年,不过,他以为今生无缘了呢。
奈嘉宝注视十指相扣的双手,一梗脖子很是不满:“我说慕公子,我男人在前方为你拼死拼活,你在后方占他媳妇便宜,这事说得过去么?”
慕公子莞尔一笑,笑得理所当然,没错了,此人便是当朝皇帝——隆诚帝,字慕滦。
何云炙养父何青松,临终之前将何云炙的身世原原本本告知隆诚帝,那时,隆诚帝才知晓这世间还有一个皇弟,乃西太后所生皇子,事过境迁,西太后过世,何青松过世,他已无人可追究,更多的则是戚戚焉,险些下令斩杀亲手足。
然,何云炙不肯认祖归宗,淡泊名利的他,只期盼平平静静过完这辈子。但,毕竟是一脉相连的亲兄弟,无论相隔万山,遥遥相望,彼此关心。
正如这一次,弑君阴谋虽未得到确凿证据,但何云炙决定与隆诚帝调换身份,毕竟何云炙习武数十载,一旦遇到突发状况也好防范及抵御,兄弟俩一合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引蛇出洞,以不变应万变。
于是乎,隆诚帝成了奈嘉宝名不副实的夫君何云炙,“夫妻俩”率先抵达此地。而何云炙,一袭龙袍马褂,在皇家护卫队大张旗鼓的护送之下,明日傍晚方可到达御龙城。
“对了,我一直没敢问你,当你知晓何云炙是你弟时,你咋想的?”奈嘉宝抬起头。
“我在想……既然是亲兄弟,当哥的岂能与他争抢某女。”
“少胡扯,你不是从蒙古带回个叫阿宝的姑娘吗?听说那姑娘特爱你,你究竟娶没娶人家?”奈嘉宝趁着何云炙不在身边,猛打听小道消息。
隆诚帝笑容微敛:“她,早已嫁人了吧……”
阿宝确实有诸多方面像极了奈嘉宝,不过,奈嘉宝在他心中是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
奈嘉宝没精打采地应了声:“其实这样也好,你那后宫佳丽三千几,即便嫁给你也摸不到你的人,还不如找个本分人嫁了。”
隆诚帝但笑不语,一笑置之。
此行,虽然大有图谋不轨之人欲取他性命,可他非但无半分紧迫感,还将此行当做难得的独处时光。
奈嘉宝注视他英俊依旧的侧脸,相当烦恼:“你们兄弟两咋回事,越老越帅,我咋办,何云炙会不会跟你似地娶几房小老婆?”
“会。”
“恨你!”
隆诚帝感到奈嘉宝欲甩手走人,握紧她的手,笑容洋溢。
“慕……”
“叫夫君,莫破坏计划。”隆诚帝故作一副事态严峻的神情。
奈嘉宝抿了抿唇,何云炙再三叮嘱自己人前少开口,她唯有配合兄弟俩演好这场戏。
“夫……夫君,咱们晚饭吃啥?”
“你一路上都在吃。”
“小吃不能算正餐啊,晚饭还是要吃的。”
“好吧,为夫带你去吃乳猪宴。”隆诚帝似笑非笑地扬起唇。
奈嘉宝舔舔嘴唇,慕公子就是这点比何云炙强,啥事都爱摆谱,尤其在吃方面特讲究,铺张浪费第一把交椅。
果然,御龙城最繁华地段、最昂贵的酒楼,就是他们吃饭的地方。
环境优雅的包间中,店小二呈上一盘盘丰盛菜肴——脆皮烤乳猪,顶级鱼翅堂,金银鱼肚鲍鱼,碧玉香螺平贝,海胆蟹手豆腐,脆磷黄干鲷鱼,南瓜海鲜蒸饭,上等燕窝羹等。
正在奈嘉宝哗啦啦流口水时,隆诚帝抿了口茶,问道:“小尚、小夏何时到?这一别也有三、四年未见了。”
“姐弟俩随少林派过来,也就这一两日,啊对了!何夏要成亲了。”
隆诚帝微微一怔,笑道:“哦,对方家世如何?”
“嗯……嗯……家里挺有钱的……”奈嘉宝低头嗑瓜子,何云炙让她先别说,她给忘了。
隆诚帝挑起眉:“江湖中人?”
“……”兄弟两一样精明,奈嘉宝干笑两声,帮他斟满杯中酒:“我也说不清楚,让何云炙跟你讲吧,吃菜吃菜。”
“邪派?”
“……”奈嘉宝呛咳两声,夹起一片烤乳猪放入隆诚帝盘中,顾左右而言他道:“你吃饭都要人伺候着,想吃啥跟我说,我帮你夹哈。”
隆诚帝笑得含而不露,先命服侍者退下,而后一本正经道:“朕平日用膳都由宫女喂。”
奈嘉宝信以为真:“啧啧,越来越不像话了啊,那你长手干啥用的?”
“朕的这双手只管批奏折,动辄黄金百万两、千军万马,岂可乱用?”
“……”奈嘉宝斜眼看他:“是,皇上想吃哪一样,奴婢喂、您!”
隆诚帝随意扫视一周,扬了扬下颚,指向蟹黄。
奈嘉宝小声嘀咕了两句,用勺子挖出一大块蟹黄,喂他吃倒不是问题,只是这块肥美的蟹黄是她先盯上的!
“你先尝,宫中的规矩忘了?”
奈嘉宝眼前一亮,对啊,太监们唯恐菜里有毒,都是先试吃一口再传到皇上盘子,这下可好了,嘿嘿,于是,她张大嘴试掉多一半,咀嚼咀嚼,满足地眯眯眼。
隆诚帝抿唇轻笑,长不大的孩子,还是这般贪吃。别说,这世间除了奈嘉宝敢在他面前如此“猖狂”之外,确实找不出第二人。
这边,奈嘉宝吃下肚之后等了等,深沉地点点头:“味道鲜美,我还活着!”
语毕,她打算将剩下的那一小块蟹黄放入另一个勺子,隆诚帝却拉过她的手腕,微探身吃掉仅存不多的那一部分。
他眼中充满笑意,一举一动皆自然。
奈嘉宝也未觉得别扭,就是,一家人嘛,不用太讲究。
“你姐为何亲自返回无冬村?”隆诚帝又指了指鱼翅汤。
奈嘉宝则起身盛汤,坦言道:“取《黑卷宗》去了,当初是姐藏的,只有姐知晓在哪。”
奈嘉宝的大姐奈嘉玉嫁给六王爷的儿子,这些年小日子过得挺美。奈嘉宝真替姐高兴。
《黑卷宗》中记载毒九天毒害名单及幕后黑手,奈嘉玉为保证妹妹的安全,不敢销毁,更不敢留在王府。她唯恐仇家找上门,翻出关于“千毒草”的蛛丝马迹。
“帮何人?”
“准女婿……”
隆诚帝应了声:“你知晓自己的处境,一旦千毒草之身份曝光,后果不堪设想。朕有所耳闻,天煞派少主也在找你,朕已派兵清除各地‘千毒草’拘捕令,抓捕天煞派滋事者,你莫告诉朕不知此事。”
“……”奈嘉宝未料到皇上早知道这件事,而且已派兵镇压,她挺感动的。
“没事了,危机解除,我如今跟天煞派少主有点熟,多谢皇上关心……”奈嘉宝咬着筷子尖点头致谢,她是幸运的女子,所有至亲至爱的人都在保护她。
“这般见外?呵。”隆诚帝鲜少见奈嘉宝安静的一面,还真是不习惯。
奈嘉宝思来想去,决定说出真相,她跪在皇上身前,顿顿吐吐道:“何夏……何夏要嫁的人,就是,就是天煞派少主雷腾云……皇上会不会很生气……”
隆诚帝愣怔一瞬,先行扶起奈嘉玉,肃然道:“何夏是为了你的事才嫁给雷腾云?”
“不是啊,她自己喜欢得跟什么似地,还为了雷腾云寻死觅活,我跟何云炙也没辙,就答应了。而且雷腾云也特喜欢咱们何夏,那小子的脾气是不大好,但为人讲义气。两人就是看对眼了。”
隆诚帝思忖片刻,奈嘉宝则忐忑不安地望着他,半晌,隆诚帝柔声一笑:“朕为何会生气?对何家为喜事一件,对朝廷乃好事一桩。”
“真的?”
“嗯,君无戏言。邪派横行霸道多年,倘若何夏能将质朴纯良的一面传递开来,岂不是皆大欢喜?”隆诚帝将奈嘉玉拉回座椅,调侃道:“你这突然一跪,才真吓到朕了。”
奈嘉宝舒了口气,心中大石总算落地。她戳了戳筷子尖继续吃:“得了吧,每日至少几百个官员跪拜你,我看你挺享受的。”
隆诚帝无奈摇头:“朝臣跪朕那是礼节,而你这一跪,纵然朕心中有千般不愿,也会认同。”
奈嘉宝指尖一顿,侧头望向隆诚帝,他总是将一张温柔的笑脸展现在自己面前,但他真正的情绪是啥呢……可是永远隐藏在冰冷的面具下,谁都看不到?
“十八年过去了,你觉得我懂事点了么?”
“何出此言?你向来懂事,懂得分寸,懂得取舍。”隆诚帝举起酒盅,慢慢饮着。
奈嘉宝眨眨眼,所有人都觉得她傻,甚至都认为她是缺心眼二百五,其实她是有那么一大点。不过隆诚帝很了解她,而她自认唯一可取之处就是——爱上一个人,无论此人贫贱富贵,认定了,就是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她憨憨一笑,也举起杯,与他酒杯轻碰:“知己,下辈子还要当朋友哈!”
“做情人不行?”
“不行啊,做姐弟吧?”
“……”弟?九五之尊的便宜都敢占。
※※
御龙城城外
何夏一觉醒来惊见僧人们还在坐禅,弟又不知跟方丈跑哪吃独食儿去了,她揉了揉瘪片肚子,无力地仰望星空……爹,娘,雷腾云,何夏好饿啊,呜呜。
此刻,一只花枝招展的队伍缓缓向城门方向移动。引来百姓驻足围观。
领队女子一袭波斯式长裙,身披白边红底鹅绒棉质长袍,不难看出此女身材婀娜妙曼。年轻女子面遮粉色薄纱,双颊垂着两缕俏皮的卷发,在人群中格外引人瞩目。
何夏观察此人背影许久,越看越眼熟,见弟不在,偷摸解开手腕绳索,小跑步追上。
“嗨,是弟妹么?……”
女子闻言驻足,待看清来人,她原本傲慢的神态顷刻消失。
“姐姐姐……你还以为你们早进城了呢?”虫花花笑逐颜开。
何夏见到亲人两眼泪汪汪:“啥也别说了,先给我整点吃的。”
“嗯嗯。”虫花花连连点头,朝青青师姐使个眼色,青青立刻翻开箱子找食物:“掌门……没吃的了,都是补药。掌门她姐,等我们进城卖了药就有银子了,能否再忍耐一会儿?”
“……”何夏面部狂抽,穷酸一家亲。穿得这么光鲜亮丽有个屁用啊喂!
“姐,小尚呢?”虫花花伸头探脑张望。
“叫我给煮了!”
“……”
就在此时,又是一队浩浩荡荡的队伍轰隆隆前来,黑压压一片,阵容之庞大,足以覆盖半条街道。
“天煞派在此,闲杂人等速速让行——”天煞派举棋手一声吼,气焰嚣张。
第六十九章
虫花花见何夏傻愣愣戳在路中央,急忙将她拉到一旁。
“你干啥,咱们有饭吃了啊!还躲啥?”何夏不明所以。
“你不懂天煞派出行的规矩,这只队伍是开路先锋,雷腾云还在后面呢,小心被误伤。”虫花花当初为毒害雷腾云,整整给天煞派做了一个月的小丫鬟,了解到不少。
“他要带多少人?”何夏瞪大眼。
“天煞派就是人多,砸吾御媚派的时候,你们去了多少人?”虫花花刚一返回御媚派,姐妹们立刻添油加醋将雷腾云的罪行怒斥一番,不过幸好有何夏从中调和,临终时还留了三百两。
“……”何夏干笑两声,一千多人吧。
天煞派先锋队由左护法率领,魔众们个个趾高气昂,人多才是王道,横着走也行。
“哎哟喂,这不是御媚派的小妞儿们嘛?”某魔众认出御媚派的派服。
虫花花恢复一派肃穆,堂堂一派之主,岂能受一个天煞派小喽啰调戏。
此话一出,引起其他魔众的注意力,无不看向御媚派这边,御媚派美女如云,穿着又露骨妖娆,即便过过嘴瘾也开心。
曾经与雷腾云同去少林寺的红毛就是一个大色魔,他跳下马,边砸吧嘴靠近虫花花:“瞧这这小蛮腰,啧啧,冷不冷,爷搂着你?”
青青师姐一步上前,剑拔弩张:“休得对吾派掌门无礼,要走快走!”
“哟呵,爷就不走,就调戏你们,你奈我何?哦哈哈——”红毛伸出手指欲勾青青下颌,虫花花则慢条斯理走上前,轻拍了红毛手背一下,红毛顿感手背刺疼,紧接着,虎躯一震,浑身骤然奇痒无比。
左护法闻得身后噪杂,扭头观望,只见红毛抓耳挠腮满地打滚,其他兄弟知晓御媚派用毒巧妙,不敢太靠近毒女们,只得将她们团团包围。
“盅掌门,你这何意?”左护法折回马缰,不悦地质问道。
虫花花吹了吹指尖,愠怒反问:“你的人调戏御媚派弟子,不该受罚?”
何夏蹲在一旁看热闹,行啊弟妹,看不出你还挺有气势的嘛。
“红毛,此话当真?”左护法道。
“回禀左护法,属下见一行女子携带物品颇多,好心问她们需不需帮忙,可盅掌门就拿毒针扎属下,冤枉啊,不信您问兄弟们,大伙儿都看见了——”
红毛的狐朋狗友立马点头:“是啊,正是御媚派不识好歹。”
左护法了解这几块料,一准是看人家姑娘漂亮眼馋了,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可失本派威严,他厉声道:“少主有命,此行不可惹是生非,免得惹上一身骚,我警告你们几个猴崽子!都给我放老实点!”
御媚派某师妹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谁骚啊,左护法怎么说话呢?”
左护法冷齿一笑:“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站远点!”
“你!……”师妹刚欲反驳,虫花花扬手制止。
“各位请吧,今日之事自当未发生过,还望管好你的属下,本少尊不敢保证下一次会不会放过信口雌黄的那几位。”虫花花指桑骂槐,连同左护法都警告了。
“哼,你我心知肚明一桩事,有些仇怨迟早会解决!废话不多说,先把解痒药拿来!”左护法指向红毛,红毛已然抓破皮肉,疼痒难忍。
“哎呀忘带了,不过,一个时辰之后自会消除。”
左护法眼瞅着爱将受尽折磨,恼羞成怒,扬起马鞭恐吓:“盅掌门,切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何夏见左护法要动手,倏地弹起身,挡在虫花花身前,怒道:“打孕妇,天诛地灭!”
“?!”……左护法高举马鞭定在半空:“少主,少主夫人?……”
红毛翻滚之余抬头一看,啊!少主夫人?真是少主夫人,苍天大地,哥们又撞枪口上了。
左护法立即跃身下马,单膝跪地,那表情,笑比哭更难看:“属下参见少主夫人,少主命吾等在城外等您,真巧啊,呵呵……”
不等何夏开口,左护法一声令下:“所有人下马,速速跪拜少主夫人——”
排山倒海的动静筑起更为壮观的场面,一千名魔众面朝何夏方向,当街跪拜。
如今,除了何夏与御媚派弟子们“鹤立鸡群”,所有凶神恶煞都已“矮半截”。
“……”何夏环视四周,说实话,很爽!又说实话,和尚们不就都知晓她是女的了嘛?!
虫花花戳了戳何夏后腰眼:“唉,我一直梦想有一日受千人跪拜,但肯定没戏了,呜呜。”
“啥话?我弟差么?!”何夏大怒。
“不差不差啊,我爱死了!”虫花花谄媚一笑:“我那么一说你那么一听,羡慕一下行不行?”
何夏率先扶起左护法,调解道:“我得说句公道话,红毛确实调戏我弟妹在先,但我弟妹也不对,来不来就下毒。弟妹,还不快拿解药。”
“弟弟弟弟妹?……”红毛大惊,不等虫花花递上解药,自拍一掌晕菜完事。
左护法也很晕,不过少主夫人说啥就是啥,他朝属下使个眼色,几名壮汉纷纷上前,将御媚派所带木箱拖上马鞍,再将姑娘们逐一抚上马背,绝对优待。
“少主夫人请上马,天煞派已在城中包下十家客栈,随便少主夫人挑选,请您先随属下进城休憩吧?”
何夏当然想去,可是她不能稀里糊涂跟着邪派走了,她哀怨地抖抖唇:“你们先进城吧,我得跟少林派走,还有,照顾好我弟妹……”
左护法看向不远处的僧侣队,僧人们正朝他们这边看来,各个神色惊异。
何夏一扬手返回少林派休息地,她的吃饭问题还没解决,虫花花倒先吃喝不愁,可怜的自己,幸福的弟妹。
左护法命百来名高手暗中保护少主夫人,随后率大队人马入城。虫花花则美滋滋地坐在马背上,姐!你真是我亲姐!吃饭住宿的开销都省了,此行,干赚!哇哈哈。
※※
何夏溜溜达达坐回树下,除了慧净之外,其余人都在打量她。
“夏师弟……你……”某僧呆了。
“莫非,尚师弟也是女子?……”另一僧疯了。
“……”何夏饥肠辘辘,靠在树干上,破碗破摔道:“……我们是龙凤胎。”
“那你为何进男澡堂?!”悟嗔汗颜。
“啊!善哉善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又一僧顿感眼圈发黑。
“……”何夏蹭了蹭鼻子:“我不是未洗么?甭大惊小怪的行不行……”
此话一出,僧人们正襟危坐,口中念念有词,各种心经不绝于耳。
慧净则置若罔闻,轻声一笑。
“师叔,跟我说说话吧……”
慧净快速念完《妙法莲华经》,悠悠抬起眸:“饿了吧?”
“嗯……”何夏惨兮兮地瞅着慧净。慧净从怀里掏出几块糖,这是何夏一路上塞给他的,他不舍得吃,一直揣在身上。
何夏并未所想,剥开一块丢入嘴里,砸吧了没两下,何尚与恃贠方丈一同返回,方丈命全体入城,明日,城内恭迎皇上。
“弟,你跟方丈爷爷去哪了?”何夏赖在弟肩头,饿得没力气。
何尚知晓姐娇气,蹲身招呼:“我背你,上来吧。”
何夏不客气,一窜趴上:“刚才看见弟妹了,打扮得像模像样可漂亮了。”
何尚斜唇一笑:“你不知晓何家男子都好色么?只看脸蛋不看智慧。”
“哎呀呀,胆子大了你,敢说爹是好色之徒……”
“花花进城了吗?”
“肉麻,早进城了,跟天煞派左护法走了,管吃管住甭担心你媳妇。”
何尚应了声:“雷腾云也到了?”
“还没,明日我就能见到他了,哈哈……”
两人边说笑边入城,僧人们则偷摸将何夏为女儿身之事告知恃贠方丈,恃贠方丈只“哦”了声,再未多说半个字。
“娘在城中,待会见到爹娘,莫惊慌。”何尚与恃贠方丈进城勘察地形,无意间见到娘与皇爹同行的一幕,但他并未将真相告知方丈。不过话说回来,单从背影看,何尚还真以为是亲爹本人,兄弟两走路姿态都是那般相似。
“惊慌啥?娘住哪家客栈,咱们快去!”何夏揪着弟脖领子当马骑,精神头一下就来了。
何尚璨齿一笑,拖了拖何夏,真就配合她的举动跑起来,先把姐送到娘身边,其他事就由男人们慢慢解决。
“快看那边,一对双胞胎啊,真可爱吖……”几名身着苗族服侍的女子挤在客栈二楼。
“帅小伙儿,跟姐过吧,哦咧咧……”其中一位年纪较小的女子嘟嘴吹口哨。
何夏微仰头,朝小女子做鬼脸,小女子主不甘示弱,朝她吐舌头,两个未长大的孩子。
“弟,那小姑娘真逗。”
“她是五毒教的新一任教主,飞毒针的手法相当精妙。”
“……”四面埋伏豺狼虎豹,凶险哇。
走出没几步——
“好心的孪生兄弟,赏口饭吃吧。”一名乞丐托起手中破碗。
何夏立刻从怀里掏出钵盂:“施主,贫僧也没饭吃。”
“……”
一阵爽朗的笑声引起何夏的注意,她再次仰起头,只见这家客栈观景阁上也站满了人,但全是乞丐打扮。
“哟,弟,那个乞丐虽然老了点,但很帅气啊,你快看。”何夏发现一位与爹年纪相仿的男子,衣着干净,一手捏着酒葫芦,正朝她这边打招呼。
“他便是武林盟主孟晓柯,看见他身旁那位白衣女子没,正是拥有预知能力的帮主夫人。”何尚并未抬头,他方才进城一趟,已将各门各派的驻扎位置记牢。
何夏倒抽一口气,胳膊肘顶在弟脊背上,拢手大喊:“帮主夫人,听说您有预知的本领,能告诉我此次较量谁会赢啊?”
她这么胡乱一喊,不免引起丐帮弟子们一片绝倒。心说了,这小孩,胆子不小啊。
何尚擦冷汗:“姐,你能消停点吗?”
帮主夫人寒若慈俯瞰街道,一看问话之人年纪尚轻,并非与其计较,嫣然一笑,道:“不好说,但我知晓你的额头快撞上招牌了。”
何夏不明所以,缓缓转过头,惊!……迅速低头躲开悬挂的大招牌。
“高人,您还真是高人,谢谢提醒哦,嘿嘿……”
“……”何尚较快步伐,何夏!你敢再丢人点么?娘,您的宝贝疙瘩马上送到,切莫退货。
※
何尚火速将姐送到娘下榻客栈,何夏自小就是人来疯,今日,疯魔程度再次飙升!
何夏跳回地面,在清幽的客栈中欢快小跑。
“爹娘……您们在何处吖,闺女来了,来了……”
“咚咚咚”……奈嘉宝跑下楼梯,一把将闺女搂住。
娘俩见面方式一百年不动摇,抱团哭。
何尚擦了擦汗,坐到桌边饮茶,显而易见,整间客栈只有娘与皇爹两位客人,掌柜及店小二都由大内高手装扮。
“爹呢……呜呜……”
“这呢。”隆诚帝伫立回廊间,朝何夏浅浅一笑。
“爹……”何夏抬头,揉揉眼睛,看向娘,看向弟,看向冒牌爹,眨眨眼,样子很呆。
何尚起身相迎,从容道:“孩儿见过爹。”
隆诚帝会意一笑,少林主持曾书信一封,信中大致阐述武林大会流程,且,主持指派何尚全程陪同讲解,不难看出,少林派主持对何尚颇为器重。隆诚帝拍了拍何尚肩膀,笑道:“都长这般高了,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胜于蓝。年初科举,不可错过。”
何尚璨齿一笑,点点头。
奈嘉宝嘀嘀咕咕告知何夏大致经过,何夏谨慎地点点头,原来爹与皇爹的身份拧了拧,她扑向隆诚帝:“爹,想你哟。”
“真漂亮,越来越像你娘了。”隆诚帝顺了顺她的发帘,眸中沁着宠爱之情。
何夏眯眼一笑:“爹,闺女饿了。”
“……”娘俩一见面都是这句呃。
隆诚帝领着何夏向雅间走去:“早给你俩准备好了。”
奈嘉宝鼓鼓掌:“我正好又饿了,吼吼——”
“……”
于是乎,“一家四口”围坐一桌,某位女性长辈又跟着吃了一顿。
翌日
各大门派陆续抵达御龙城,何云炙也将侨办成“隆诚帝”的模样迟一步抵达,只是到目前为止,所谓的弑君阴谋,还未觉出半分动静。
第七十章
一大清早,御龙城之内已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街道两旁,客栈鳞次栉比,各路豪杰无不推窗眺望远方,只见各大门派掌门率领本门弟子穿越闹市街,行走队形虽不如士兵那般整齐划一,但还算是井然有序。
何夏知晓今早有大规模入城仪式,所以昨晚早早睡觉,此刻正趴在二楼窗口嗑瓜子看热闹。
武林大会的主持任务由丐帮一袋长老担任,精神抖擞的老人家伫立高台之上,喜笑颜开望向走在最前沿的丐帮队伍。
“首先,有请丐帮帮主,也是咱们最最至高无上的武林盟主!孟盟主率弟子入场——”
此话一出,街道间鞭炮四起,掌声如雷,刹那间沸腾开来。
武林盟主孟晓柯则是一派肃然,身着华服,步伐稳健,与昨晚嘻嘻哈哈的模样大相径庭。
“娘,快来看美男——”何夏跳脚招呼娘起床。
“看啥看,等你爹来了再叫醒我……呼呼……”奈嘉宝一翻身继续睡,她要养精蓄锐等夫君,别看只有几日未见,煞是想念。
“有请,咱们德高望重之恃贠方丈,率领弟子入场——”
恃贠方丈慈祥依旧,备受江湖人士敬重。
“娘娘,弟走过去了,您看不看呀?”何夏欢快向弟招手,何尚微抬头浅笑。
“看了十几年了,你消停会儿行不行?!……”
“有请,剑法绝学之武当派!敬德道长携弟子入场——”
何夏从未见过这么多高手汇聚一堂的场面,当然,她也在等那个谁谁谁喽,嘿……
与此同时
隆诚帝所派出的百名大内高手隐藏在江湖人士之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丝毫不敢懈怠。
一个时辰之后,所谓正派报诵完毕。
紧接着,就是邪派了。
一袋长老原本高涨的情绪荡然无存,眼神颇具敌意,但因职责所在,字正腔圆报出:“有请,首次参与武林大会之天煞派天煞魔雷少主率弟子入场——”
何夏一听雷腾云终于来了,她瞪大眼睛观望远方,只见雷腾云稳坐在十六人抬麒麟宝座之上,一手抵于颧骨,高傲不羁的神情令街道间肃然一片。宝座后方随行八百名魔众,魔众不仅身着同款同色黑衣,甚至每件衣衫肩袖上亦精工刺绣天煞派银麒麟派标,额头系银色束带,排列四方阵有序入城,威风凛凛的气势尽显天煞派富可敌国之实力。话说皇家军队也不过如此,且,就连武林盟主亦是步行入场,雷腾云果然目中无人,傲慢嚣张。
当各个门派都对天煞派羡慕及不满时,当所有名门正派停止欢呼声时……
何夏跑上观望台,拔下花盆里的鲜花,站在茶桌上手舞足蹈大喊。
“雷腾云,好壮观吖!天煞派必胜!哈哈——”
所有人将目光移向欢蹦乱跳的小疯魔,唏嘘不已。
雷腾云微抬眸,嘴角斜起,伸出一根手指稍稍示意。
于是,八百名训练有素的魔众齐刷刷高举手中宝剑。
“天煞派众门徒恭迎少主夫人!——”
排山倒海的呐喊一遍又一遍贯彻于静谧的街道。气势如虹,无可比拟。
何夏感到无数双眼睛射向周身,但多半含带难以置信之意,她才不管,害羞地捂起脸,哎呀呀,早知晓打扮打扮了,这雷腾云,总为她带来各种惊喜,要不要这么爽啊,哇哈哈哈。
而这一下终于吵醒了奈嘉宝,她蓬头垢面走到窗沿前,揉了揉眼皮,雷腾云则站起身,伫立宝座之上,向奈嘉宝这边抱拳行礼:“小婿雷腾云见过岳母大人。”
雷腾云话音刚落,八百魔众一同驻足,侧身面朝奈嘉宝,一排一排下跪行礼。
“……”奈嘉宝哪见过这阵势,当场傻眼,她还未洗脸刷牙呢。
此举,令武林各派万余人再次跌破下巴,雷腾云也忒会讨丈母娘媳妇开心了吧?这哪里还是啥武林大会?分明是天煞派向五湖四海人士所发出的警示——诏告天下,眼前两位女子,谁胆敢动一根汗毛,结果就是死死死!
隆诚帝站在另一端观望,虽说天煞派当属难以驾驭之邪派,但隆诚帝对这位新少主雷腾云颇为满意,更对此人看法大为改观。雷腾云在用一种最直接的方式保护心爱的女子,保护“千毒草”奈嘉宝,如此这般明目张胆挑战各大门派,有胆识、有气魄。
可就在此时,一行身着蒙古服侍的男子堂而皇之入城。乃是一行不请自来的外族人。
“雷少主别来无恙啊。”一位中年蒙古男子上前一步,男子披金戴银,头戴蒙古族王冠,显然是一位外蒙王者。
雷腾云笑容微敛,且神色稍显不悦,正色道:“罗单王,武林大会乃中原之盛事,您不远万里赶来为哪般?”
罗单王无视周遭仇视的目光,面朝雷腾云,故作热络一笑:“本王闻得雷少主此次欲争夺武林盟主之位,本王作为雷少主的故交,自然是为雷少主助威而来喽。”
雷腾云冷笑不语,他确实与蒙古人有“生意”上的来往,此桩买卖非货物,而是购买蒙古壮丁为天煞派建屋凿路。银钱交易而已,谈不上熟。
然而,罗单王的出现,显然将他再次向“众叛亲离”的位置狠推上一把。
“既然来了就是客,吃住算在本少主头上,踏踏实实看比武吧。”雷腾云一扬手,大队伍开拔,罗单王原本还欲聊些何事,左、右护法则快一步拦截,肃然道:“罗单王,请。”
何夏见不少人对着雷腾云背影指指点点,也不难看出,雷腾云确实与不受欢迎的西域外敌相识,而且雷腾云的个性就是这样,对谁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外人也看不出究竟是敌是友。好端端的入场式就让这几个碍眼鬼破坏了,她真为雷腾云叫屈,心里好不舒服。
奈嘉宝见状,奔向隆诚帝卧房。
“你看到没,西域人来了啊。”
“嗯,你的准女婿似乎与之交情匪浅。”隆诚帝若有所思地应了声。
奈嘉宝抓了抓乱发:“这事我还真不知,方才真吓了一跳,不过,我觉得雷腾云应该与那件事没关系……”
隆诚帝顺了顺奈嘉宝凌乱的发鬓:“我知晓,西域人来得不早不晚,无非是故意演给那些不明真相的名门正派看。”
奈嘉宝长嘘一口气,翘起大拇指,刚欲喊“皇上”,但窗沿对面,许多双眼睛正往他们这边瞄看,所以她立马改口:“夫君英明!相当英明!”
隆诚帝温柔浅笑,调侃道:“皇上午后便会入城,你敢当着皇上的面唤我夫君否?”
“……”奈嘉宝瞪了他一眼:“喂,我都看出局势凶险了,你还有心情胡闹?”
隆诚帝高深莫测一笑:“我已大致看出西域人弑君之计,且并非原计谋,朝中的确有内奸。”
奈嘉宝当然是听得一头雾水:“究竟是啥计划?说来听听呗。”
隆诚帝一抖手中折扇,说了句奈嘉宝更晕菜的话:“总之,‘皇上’从入城至抵达比武会场这一段路,我可确保平安无事。”
奈嘉宝最烦何云炙与隆诚帝这副自信的调调,总是掐头去尾欺负她傻。
“大冬天还扇啥扇子,夫君,您还真是潇傻!”她一梗脖子,气哼哼离开。
“……”隆诚帝无奈摇头,边思考边缓摇扇面。
调换身份之事,朝中只有五位重臣知晓内情,且五人都与凤凰城知府来往甚密,乃是隆诚帝与何云炙在商讨之下所列出的怀疑对象。
正所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此刻,隆诚帝心中大致有了目标。
※
奈嘉宝前脚迈出门槛,后脚就看见何夏风风火火冲下楼梯的步伐。
“闺女,你去哪啊?”
“找雷腾云去,想他了。”
“回来回来啊!你爹说了,在他没到之前你哪都不能去!”奈嘉宝追上闺女,大内高手则迅速挡于门前。
何夏咬了咬手指头:“娘啊……我曾答应过他,无论怎样我都信他,倘若我迟迟不出现,我怕他又胡思乱想。”
奈嘉宝攀附在何夏身边,嘀咕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雷腾云只要未与西域人勾结谋害皇上就没事嘛,你去了能起啥作用?马上要比武了,他还得照顾你,你只会让他分心。”
何夏愁眉苦脸:“那我站远点,给他鼓鼓气行不行……”
奈嘉宝明白闺女的心情,俩孩子爱意正浓,见面就激动,可时局严峻,她也没胆子放纵闺女,只得继续劝慰:“就你这小身子板在叫人踩扁,甭折腾了,听你爹和皇爹的安排。”
何夏睨向门口十几名壮汉,看来跑是跑不了的,呜呜,好想见雷腾云。
※
选拔武林盟主的较量赛与往年一样——七日为限,场中设有八处擂台,各派掌门指定弟子名单,抽签决定比试对手,将对手打下擂台便确认胜出方。较量期间,不可使用毒、暗器等阴损招式,资深评审全程监控,较量由弱至强一路攀升,最终打入武林盟主争夺赛。
待第一轮抽签结束,应战者逐一跃上擂台。各门各派使出浑身解数,尽力展现本门之长。
擂台上打得如火如荼,擂台下人山人海、热火朝天,紧张又热闹的气氛一下子翻炒而起。
盅慈花所率御媚派并未报名参与,所以她们便可以观众的身份到处乱窜。她见弟子们已摆好卖补药的摊位,自己偷摸提着小药箱向少林派走去。
“这位小师父,买补药么?很便宜的。”虫花花朝何尚头顶眨眨眼。
何尚无心观摩热身赛,正手持书卷阅读。
他合起书页,顺着红艳艳的长裙看向虫花花,她今日略施粉黛,娇艳的模样还真是动人。
“哟,买你不买药。”
虫花花抿唇一乐:“你身为出家人,怎挑衅良家妇女呢你?”
何尚刚欲开口,德仁师兄突然凑上前:“这位姑娘,你与吾寺花师弟容貌相似。”
虫花花正与他男人打情骂俏,不由瞥了不开眼的德仁,随后她不急不缓道:“哦,那位花师弟可曾赠予高僧滋补药呢?”
“正是正是,姑娘猜得准!”
“准你个头,一会该你上场了,德仁师兄!”虫花花撩开面部薄纱,狠狠朝德仁瞪眼睛。
“?!”……德仁看向何尚……又是女的,怎回事?甚至,男女住在一间屋?善哉……
何尚干笑两声:“师兄,台上喊你名字呢,加油。”
德仁傻乎乎应了声,活动活动筋骨准备迎战。而其余少林寺僧人,无不瞠目结舌地看向虫花花,虫花花则大大方方旋转一周,示意她就是女的!在场几位,除了慧净师叔,其他人都曾服用过她配置的滋补丸,拿人手软吃人手短,怎样怎样,不服吐出来啊。
众僧神色木然,同时眺望西方极乐世界……佛祖请明示!究竟还有多少女子混入吾少林啊啊啊?!阿弥陀佛……
※
晌午刚过,大批士兵跑步入城,开道恭迎隆诚帝圣驾。
护国将军一声令下,千名轻骑兵英姿飒爽驰骋而来,擂鼓齐鸣,金旗飘飘,阵势宏伟壮观。
“皇上驾到!各门各派恭迎圣上——”
在龙驾还未抵达主会场之前,专属皇族的龙台龙椅等物已由宫女、太监摆放开来,不大会儿的功夫,已将原本花花绿绿的主会场布置成铺金盖银的皇家御花园。
第七十一章
武林盟主孟晓柯与恃贠方丈一同起身相迎,其余各门派在盟主的带领之下纷纷起身,无不对隆诚帝怀揣敬重之情。自隆诚帝登记之后,减少赋税,建桥修路,平息战乱,以仁爱之心治天下,备受武林人士爱戴。
何尚见护驾队伍浩浩荡荡而来,即刻收敛笑意,虫花花见何尚要走,扯着他袖口不撒手。
何尚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腹:“人多嘈杂,你先返回客栈,晚上我会去找你。”
虫花花不情愿地应了声:“这七日你都要陪着皇上么,那咱们见一面可难了吖……”
何尚莞尔一笑:“日后七十年都陪着你,快回去吧。”
虫花花难为情地点点头,趁所有人都看向龙轿之时,踮起脚尖,亲了何尚唇角一下,而后如花蝴蝶般,欢快地走出人群。
何尚朝她背影浅笑,转而疾步走向恃贠方丈身旁待命。
各正派掌门一字排开,毕恭毕敬迎接隆诚帝。而邪派,以雷腾云为首的各路“叛逆”们,依旧坐在椅上一动不动。
左护法与右护法碰头一合计,虽说他们天煞派人多势众,但毕竟此次迎接的是九五之尊大驾,其它邪派都以雷腾云的作风为“榜样”,招摇并非好事。
“少主,您还是带个头吧,那些小门派都在看您的一举一动呢。”左护法附耳叮嘱。
雷腾云捋了捋眉头,不悦道:“隆诚帝在各地抓捕我天煞派弟子百余人,这笔账我还未跟他算。你给本少主一个跪他的理由?……”他齿冷一笑。
左护法擦把冷汗:“原本是不用跪,但少主方才被西域人摆了一道,枪打出头鸟,走走形式而已。您就听属下一次。”
雷腾云砸吧砸吧嘴,缓缓起身,罢了,纵然不给隆诚帝面子,也得给岳父岳母面子。
右护法见少主站起,命令魔众们急速开路,果然,天煞派的“号召力”就是强,四周歪门邪道,三教九流,离开座椅,跟随前往。
待金光四射的龙娇抬入主会场,稳稳落轿之际,武林盟主及丐帮弟子率先行单膝跪礼。
“孟晓柯代表武林各路豪杰及丐帮,恭迎隆诚帝!”
其次,名门八派掌门人逐一行礼,态度谦和,毕恭毕敬自报家门。
主会场肃然起敬,静心等候,翘首一睹隆诚帝之风采。
太监大总管缓缓地撩起轿帘,弯身低头,抬起一臂,娘娘腔道:“请主子移驾龙椅。”
语毕,一只戴有龙纹扳着的修长手指,优雅地落于太监总管手臂之上。轿边显露出龙袍边角,人们忍不住伸头探脑,话说有缘一见隆诚帝真身者,还真是寥寥无几。
但等了许久,依旧不见隆诚帝迈出轿帘,而是与太监总管说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太监总管退出轿帘,面朝众人友善一笑:“皇上偶感风寒不易吹风。吾皇有旨:武林大会期间入乡随俗,礼数减免,请诸位专心迎战,吾皇会为各路英豪鼓舞士气!”
孟晓柯与恃贠方丈互望一眼,恃贠方丈则上前一步,关切道:“倘若皇上身感不适,切莫勉强观战,还望龙体早日康复,阿弥陀佛……”
不等太监总管回应,伴随一阵轻咳,“隆诚帝”手持金帕遮掩口鼻,稳健地走下龙轿。
隆诚帝与何云炙五官中最相似的部位正是眼睛,且,兄弟两与生俱来王者之气,无论是身型还是神态,足以以假乱真。
隆诚帝一袭华丽龙袍,腰间绿翠萦绕,举手投足皆贵气。武林人士具为隆诚帝之龙颜而暗自感慨,又似乎无人料到本朝九五之尊会拥有飞鸾翔凤之容,不得不承认,人家天生长了一副当皇上的脸,谁都甭争了。
恃贠方丈与隆诚帝及何云炙都曾有一面之缘,即便如此,他也未看出丝毫端倪。只是觉得吧,何状元与本朝皇上还真有几分神似呢。
“贫僧见过皇上。”恃贠方丈行佛礼,随后摊手引荐:“这位便是武林至尊孟盟主。十八年来,孟盟主鞠躬尽瘁,为平定武林战乱立下汗马功劳。”
何云炙一手环后,放低手帕,浅浅一笑,道:“朕久闻孟盟主之美名,孟盟主为人豪爽,处事公正,真乃吾朝之幸。”
孟晓柯难得含蓄一回,抱拳致谢,并未如往常那般再夸自己几句。
雷腾云则是在一旁愣怔,岳父?隆诚帝?莫告诉他,两位也是孪生子。
何尚望着扮成隆诚帝的亲爹,神态敬畏且疏离,并未显露半分。
既然皇上身体不舒服,免去逐一觐见礼仪。
何尚则受恃贠方丈所托,以解读战况的身份陪同皇上,他伫立龙椅一侧,看似谨小慎微地介绍门派,其实父子俩正在讨论局势利弊。
此刻,一位身着苗族服侍的小女子向龙椅方向靠近,侍卫为确保皇上安危,定会上前拦截。
“五毒教教主付西西有要事参见皇上!”小女子走不到皇上身前,只得高喊一声。
何云炙一扬手放行,付西西笑眯眯走上前,自我介绍道:“皇上,小女子今年刚满十六。付家世代担当五毒教教主之职,小女子善用毒针毒物,倘若皇上不嫌弃,让小女子保护皇上吧!”
“……”何云炙看向何尚,眼中含带笑意,小姑娘唱得是哪一处?
何尚当然也不知此女用意,婉言谢绝道:“皇上身边高手如云,请付教主莫担心。”
付西西不满地扁扁嘴,强求道:“皇上皇上,就让小女子陪着您吧,求求皇上了!”
“为何?”何云炙不明所以。
付西西捂脸:“皇子太帅了,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呢……”
“……”父子俩皆无语,江湖儿女,真豪迈。
就在此时,付西西顿感一把大力拍在肩头,她扭头一看,只见一位妇人正在狠瞪自己。
“大婶……您作甚?”
奈嘉宝脖子一梗:“我说,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这只虎,指的就是她自己。
“……”父子俩皆擦汗,怕谁来谁准来。
雷腾云依在树下,见奈嘉宝看都不看隆诚帝一眼,目光又睨向疑似岳父的隆诚帝,思忖的同时,无意间一瞥头,注意到某家客栈窗沿前的男子……此人脸颊遮有半块面具,悠哉地缓摇扇面,而此人,非但未闪避他的目光,甚至朝他浅浅一笑,笑得好似颇具意味。
雷腾云收回视线,听到奈嘉宝还在与五毒教教主争论不休。
话说女子之间吵架无非是互相攻击外貌身材什么的,相当无聊。雷腾云蹙起眉,三两步挡在两位女子中间,一手将奈嘉宝拉入身后,另一手只伸出一根手指,戳点在付西西肩头,用犀利的目光警告她离远点。
奈嘉宝顺雷腾云伸手探出头,刚准备趁着女婿保护之时再狐假虎威一会儿,却惊见付西西双手握在胸口,直勾勾盯着女婿猛看,含情脉脉的。
奈嘉宝倒抽一口气:“小闺女,你是花痴吧?”
“嗯嗯我是……近看果真更帅……雷少主,娶妻没?”付西西忽闪忽闪睫毛。
于是,奈嘉宝一转身又挡回雷腾云身前:“我是他丈母娘!方才他入城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你长耳朵喘气的?!”
付西西怔了怔,不由一脸哀怨:“是么是么?本教主方才拉肚子,一直跑茅厕,唉……那打搅了……唉唉唉……想嫁个帅哥还真难呐……”她边说边走远,倒是不缠人。
雷腾云很是不以为然,带领奈嘉宝来到天煞派休息场地。
“何夏呢?”
“她非要来见你,可外面多乱啊,所以让我给她锁屋里了。”奈嘉宝喝了口茶,话说当娘也不容易,一面要考虑到闺女的安慰,一面还要替闺女向雷腾云解释清楚,免得女婿误会。
雷腾云并未不悦,随声一应,又道:“外传隆诚帝共计姐妹三十几,他是唯一的皇子。可我看……岳父与隆诚帝是血亲。”
“我哪知晓,你问皇上去呗。”奈嘉宝回答得很镇定,但此举更反常。
雷腾云一笑付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隆诚帝贪生怕死,所以让何云炙冒名顶替。
就在此时,一道柔细的呼唤声在人群中隐隐约约传来。
“嘉宝,嘉宝,你在何处吖?”
“玉王妃,奴才去找,您先上轿休憩,此地危险啊。”六王府太监率领士兵追赶奈嘉玉。
奈嘉宝个头矮,扶着雷腾云肩膀站上椅面,但依旧看不到姐的身影,雷腾云只得将奈嘉宝托上肩膀,这才助奈嘉宝在人海中找到姐,她不停招手呼唤:“姐,姐!我在这呢!——”
雷腾云嘴角一抽:“嚯,你姐还是个王妃,你们家真够热闹的。”
奈嘉玉欣喜一笑,提起裙角,迫不及待地走向奈嘉宝。
奈嘉宝急忙跳回地面,推挤人群迎向姐,姐神色倦怠,貌似风尘仆仆。
“嘉宝!你先随姐过来。”姐妹俩一见面便省去拥抱的画面,奈嘉玉拉起妹返回客栈。
待走入客栈,奈嘉宝先给姐倒茶:“姐,先喝口水。”
奈嘉玉拭了拭汗滴,道:“你马上离开此地,《黑卷宗》在途中让人给抢了。”
“啊?!碰上土匪了?姐未受伤吧?!”奈嘉宝围着姐打量,神色颇为担忧。
“奇就奇在这,我当初将《黑卷宗》藏在无冬村正是怕给你惹来杀身之祸,所以取《黑卷宗》之事并未告知任何人,随行侍卫及奴仆更不知晓。我为以防万一,将随行者都留在附近城镇,甚至为掩人耳目,先在无冬村里小住了两日。可,我刚从地里挖出小木箱,转眼就让几个蒙面人给抢了。”奈嘉玉焦急万分:“对方显然是在寻找解药,你还是先离开吧,姐真怕你遇上危险。”
奈嘉宝拧起眉,一反常态沉着道:“姐,仔细想想,你肯定将这事告诉过谁,因为那日吃饭时皇上问我你去无冬村干啥。我自然实话实说,你好好想想……”
奈嘉玉微微一怔,边回忆边阐述:“姐在临行前,确实与皇上见过一面,姐唯恐皇上担心……谎称回无冬村散心,交谈的地点是……御书房。当时,御书房中并无旁人……”奈嘉玉抿了口茶,忽然眸中一惊:“不对不对!我离开御书房时,李公公站在门外!可平时伺候皇上的是墨公公。”
奈嘉宝搓了搓下巴,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一拍大腿想起正事:“嗨!咱们瞎琢磨啥啊,皇上就在客栈两楼呢!”
“皇上,皇上不是在主会场吗?姐方才扫了一眼。”
“……”姐都未认出妹夫,两人长得有这么像吗?她咋不觉得。
奈嘉宝无暇解释,拉着奈嘉玉找到隆诚帝,奈嘉玉又将整件事原原本本表述一番。
听罢,隆诚帝从容一笑:“朕此刻可以断定,某些人的狐狸尾巴,即将在武林盟主最终争夺赛中露出,届时,主要是你奈嘉宝,一定要沉住气。”
奈嘉宝眨眨眼,啥意思?
“皇上,嘉宝她有危险吗?”奈嘉玉只关心此事。
“没有,抢夺《黑卷宗》之人绝非为了寻求解药。”
隆诚帝推窗看向远方,目光落入阵容庞大的天煞派驻地。
有些责任终究逃不了,在场每一位,包括他自己在内,都会为之付出代价。
第七十二章
七日之后
最终武林盟主将在孟晓柯、慧净、雷腾云三人中角逐。
慧净自愿退出,他不愿与雷腾云交手,因为无论谁输谁赢,何夏定会难过。
还有半个时辰便要比赛,可两位高手均不见踪影。
雷腾云依在树下,望向一旁默默念经的慧净。
“怎想的?”
“贫僧此行只是奉方丈之命而来,到此为止。”
“你不想与我交手?”
慧净莞尔一笑:“很想,待比赛结束之后,你我再较量如何?”
雷腾云捋了捋眉头:“随你吧,我走了。”
“且慢雷少主。”慧净走到雷腾云身前,念了一段祈福心经。
雷腾云颇感无奈:“你以为念段经文我就不会受伤了?佛教是信仰,并非平安符。不过,还是谢了。”
慧净毕恭毕敬行礼:“为了何夏,多加小心。”
雷腾云挑了挑眉,半真半假怒道:“你个花和尚,还敢惦记我媳妇,等争夺赛结束之后,本少主非得好好教训你。”
慧净笑道:“贫僧等着。阿弥陀佛……”
雷腾云笑了笑,随即向主战擂台溜溜达达而去。
他对武林盟主之位没兴趣,只是想亲身体会一下“醉无双惊天拳”的威力,倒要看看碎心掌与醉无双惊天拳哪个更厉害。
几日来他忙着专心迎战,并未与何夏见面,想不想?想。但是丈母娘不让见,且神秘兮兮不知搞何鬼。
城中戒备森严,看似平静,却透着几分莫名其妙的诡异。
然而,雷腾云并不关心朝廷之事,“碎心掌”爬上掌法第一位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 ※
“娘,放我出去吖!——”何夏一觉醒来,描眉画眼一阵忙乎,竟发现房门被锁,就连窗户都已上锁,明摆着不让她看决赛啊。
“宝贝疙瘩,今日会出大事,听话,乖乖待着啊……”
“你们咋这样啊!关了我七天了啊,我要见雷腾云,讨厌你们讨厌你们!放我出去啊——”何夏哭得泣不成声,都啥长辈啊,干啥啊这是。
奈嘉宝知晓闺女想替雷腾云助威鼓气的心情,但隆诚帝再三叮嘱奈嘉宝:何夏决不能踏出房门半步,因为——雷腾云便是谋权篡位之首脑。旦夕祸福今日见分晓。
……
“嘉宝,你女婿真会如皇上所说那般?……那咱们小夏怎办?”奈嘉玉神色忧戚。
“姐啊……你还问我咋办?我快愁死了,怎么闹来闹去,雷腾云反而成了杀皇上的主谋了?我真想大骂三字经!”奈嘉宝一屁股坐上床榻,这晴天霹雳的噩耗,她今早才知晓。
隆诚帝、何云炙、何尚都不是东西,把她们三个女人当傻子耍!
“玉王妃,何夫人,皇上有请两位望月阁观战。”
奈嘉玉见妹妹气哼哼不说话,只得连拖带拽拉走:“看看在说吧,皇上和妹夫都知晓严重性,他们两位都说无事,你又何必瞎操心?”
“男人哪懂女人的心思啊,他们已认定主谋是雷腾云,弓箭手随处可见,箭头全部瞄准雷腾云,一旦雷腾云死了,他们想没想过何夏受得起吗?那是她爱的男人啊,呜呜,咋办……”奈嘉宝边说边掉眼泪,想想都快伤心死了。
“哎呀,你就别哭了,我这心里也乱得很。”奈嘉玉眼眶一酸,倘若雷腾云真是弑君主谋,只有死路一条。说实话,她也挺喜欢雷腾云,雷腾云最大的特点是:对外人横眉冷对,对何夏的家人格外友善,足以证明他有多重视何夏,菩萨保佑吧……
待到了地方,奈嘉宝没好气地坐下,怒瞪掩藏在树丛中的弓箭手。
“我警告你们几个兔崽子!别他奶奶的乱发箭!”
“嘉宝……当着皇上的面,疯了你?”
隆诚帝则不以为然一笑:“让她喊吧,过了今日,未必有机会喊了。”
奈嘉玉愣怔:“皇上,此话何意?”
隆诚帝但笑不语,心情却格外沉重。
是生是死难以断定,即便派兵强行镇压,也定是后患无穷,所以,他唯有静观其变。
※※
擂台之上,彩旗飘飘
天煞派魔众与丐帮弟子呼声尤为高亢。其余各派也是情绪激昂,无论胜负,有本事一路打入决赛,已是高手中的高手。
就在千呼万唤之下,雷腾云与孟晓柯刚欲步入擂台……
西域罗单王不知从何处冒出,一跃身跳上红色大擂台。
“你个西域人懂不懂规矩?快下来!”丐帮一代长了怒道。
罗单王见所有人都在场,满意地笑了笑,道:“比赛之前,本王作为雷少主的邻邦挚友,有一件事必须讲。”
雷腾云不悦地拧起眉,这西域人真烦。
倏然,罗单王从袖中掏出一本泛黄的书卷……
奈嘉玉惊呼一声:“啊,《黑卷宗》怎在西域人手中?!”
隆诚帝做个了噤声的手势:“皆在预料之内,继续看。”
奈嘉宝早忘了《黑卷宗》啥模样,何云炙与儿子身边有几百名士兵保护,她如今更担心雷腾云。
罗单王慢条斯理翻开卷宗某一页,边踱步边展示……
“呵呵,本王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咱们开门见山讲吧……毒九天乃中原第一用毒高手,在座各位应对其名号略有耳闻吧?这本《黑卷宗》中记载了,毒九天生平所毒害江湖及朝中,赫赫有名之人物名册,受害者总计三百六十五人,上到中原皇帝隆诚帝,下到江湖隐士,而其中有一人名讳引起本王关注,那便是天煞派上一任教主,雷霸冥!……幕后指使之名单刚巧就在其中。今日,本王定要为雷少主讨个公道!”
“噌”的一下!……雷腾云猛然起身,厉声道:“有话快说!”
“雷少主稍安勿躁,且听本王慢慢讲来,主要是密谋毒害齐父的幕后黑手多了点……”
罗单王托起卷宗,清了清喉咙,字正腔圆道来:“毒害天煞派上一任教主的作俑者名单,为——丐帮孟晓柯之父孟齐忍;武当派现任掌门敬德真人;峨眉派已故师太凡瑛;雪山派现任掌门子虚道长;蜀山派现任掌门岱兴真人;天刃派已故教主神兵;南拳现任总教头宋天启。还有……”罗单王倏地指向何云炙:“你们的太上皇,隆鑫帝!更为荒谬的是,隆鑫帝肯定万万未料到,他唯一的儿子,隆诚帝慕栾也险些死于毒九天之手。因果轮回,这是你们汉人常挂在嘴边的报应吧?”
何云炙扬起一抹优雅的笑意。挑起眸,用目光示意护国将军按兵不动。
果然如揣测中一样。西域人为等到各门各派齐到场的最佳时机,已然有些沉不住气了。
擂台四周哗然一片,纷纷看向名门八派,倘若此事是真,只能用“无耻”二字形容。
阁楼上,奈嘉宝与姐姐当场傻眼,心情何止是震撼。
“姐……真的吗?那些正派掌门联手害死了雷腾云他爹?……”
奈嘉玉木讷地移动眼珠:“好似……好似是吧,姐记得有一个受害者的名单很长很长……但姐并非江湖人士,那些名字看了也记不住……皇上?这……”
“先帝确实认可,江湖人士毒害雷霸冥之计谋,有玉玺印证为据,假不了。”隆诚帝缓缓展开扇面,道:“天下大乱,杀一儆百,必须有人牺牲。”
“你早就知晓雷腾云会复仇?!”奈嘉宝推搡隆诚帝手臂,愤愤道:“那你咋不告诉我啊,我可怜的闺女咋办啊?!……”
隆诚帝拭去她眼角的泪:“朕知不知晓又怎样?结局无法改变。莫哭了。”
奈嘉宝双脚蜷上椅面,将脸颊埋在双膝间,终于明白雷腾云造反的动机,又是毒九天,那老恶棍究竟要祸害多少人才肯罢休啊!
此时此刻,就连她的笨脑瓜都可以想象得到:一旦雷腾云暴怒之下大开杀戒,天煞派魔众几千人,也许,所有人都会死在这。
原来,雷腾云并未参与任何弑君阴谋,是被逼得起义造反,原来如此啊!
擂台这边——
“你个杂毛怪!休得口出诳语陷害我们老帮主!”丐帮某弟子抄起打狗棍。
罗单王则泰然处之,道:“世人笑毒九天疯癫,其实他才是真正的聪明人。请诸位看清楚,《黑卷宗》中留有各派当事者的亲笔署名,并且,其中几位已过世,中原人才济济,这本《黑卷宗》距今已过三十余载。是珍品是仿品一验便知,本王可无作假的本领及胆量。”
八派中七派显然理屈词穷,唯有垂目保持沉默。
罗单王冷齿一笑:“雷霸冥雷教主在世时,因势力过于庞大,江湖中便有所传言,认为雷教主企图吞并整个中原。然而,各门各派又碍于雷教主曾协助诸位抵御吾西域的情面上,谁都不愿与其正面交战,更不愿被冠上不仁不义的骂名。于是,便重金聘请毒九天调制一记令人近于癫狂的毒药对其加以折磨。一旦毒法,雷教主性情大变,轻则脾气暴躁、重则六亲不认,唯有杀戮才能化解其毒性的根源。不到三年,雷教主便将自身声誉毁于一旦,而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依旧惺惺作态,一面劝慰雷教主罢手,一面鼓动江湖人士排挤天煞派。而皇太祖隆鑫帝,隔山观虎斗,任由江湖之中血雨腥风。当雷教主成为众人公敌之时,隆鑫帝则不费一兵一足已铲除江湖中最具实力的帮派,坐收渔翁之利啊。这便是所谓的朝廷不参与江湖中事,这便是朝廷与江湖之间的和睦相处。终有一日!你们其中某一位蠢蠢欲动之时,你们的下场不会比雷霸冥雷教主好到哪去。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谁都懂,而你们无非是皇族手中摆布的棋子,迟早会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胡言乱语!你给老子滚下来!——”雪山派弟子怒不可遏道。
“这位仁兄莫激动,在场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们还未开口你又有何资格说话?”罗单王环视四周,再次煽动,道:“诸位已欠下雷家一笔血债!公道自在人心,是非对错已是一目了然。如今,愿意辅佐雷少主上位的,请果决地站起身!倘若不愿,那便是天煞派与本王的敌人!本王所率领的三千精兵!此刻就守在城外,加上天煞派城内弟子二千余,城外弟子三千余,零零总总将近九千精兵强将。而皇家护卫队不过千余人,纵然调兵遣将也需一日一夜到达此地。望诸位三思而后行!”
听罢。何尚率先站起身,道:“嗯,何某认为罗单王讲得极有道理。江湖好比一盘撒沙,风一吹随风飘,说白了,谁也不愿整日打杀,谁又不期盼过上平静的好日子?咱们当然要跟着有能力的人混口饭吃喽。听罗单一席话,何某幡然醒悟中原并不太平啊,原来那些茁壮成长的稻谷都不能吃,原来那些减免的赋税都是假象,原来朝廷士兵们浴血奋战抵御外敌无非是为了几钱军饷,原来武林大会就是自相残杀的战场,原来我们并不了解真相,是我们鼠目寸光头脑简单,乃至需要罗单王您不远万里,从西域外蒙赶来剖析一番,受教受教啊……”
“这位小兄弟是在转移重点吗?如今论的是七大门派与雷少主间的杀父之仇,试问,这段恩怨能混得过去吗?”罗单王心中一惊,但表面波澜不惊。
“啊?抱歉抱歉,何某生性笨拙,误以为您在分析朝廷与江湖的关系,何某属少林派,《黑卷宗》中并无提及少林派,误会一场,那何某还得继续当墙头草,先坐下了啊,不好意思。”何尚故作憨憨一笑。何尚的目的则是先稳住恃贠方丈,中立并非中庸,他相信,恃贠方丈定会在适当的时机支持公道。
罗单王微眯眼,此人故作憨傻,其实字字句句都在引导众人思考,可恨之极!
不过话说回来,名门八大之中已有七派被《黑卷宗》之事压制的动弹不得,就连武林盟主孟晓柯也失去说话立场。单凭一个少林派,未必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台下议论一时三刻之后
天丑派教主率先起身,肃然道:“本教主仅代表天丑派说两句,正派歧视邪派,朝廷瞧不起邪派,所以我们不管,总之一句话,支持雷少主。他要打吾教便相助,不打吾教就撤,随意。”
随后,五毒教教主付西西向来是唯恐天下不够乱的主,她起身阐明立场:“吾五毒教也是,听雷少主一句话。”
鸿门教教主扬起一根手指,指向雷腾云——听他调遣。
几大邪教教主相继表态,三教九流更不在话下,异口同声支持雷腾云。
罗单王笑逐颜开,正如所料,雷腾云是西域人侵入中原的最佳人选,形势一片大好啊。
罗单王将目光移到御媚派掌门盅慈花身前。御媚派与五毒教不同,虽同属用毒邪派,但五毒教擅长近身施毒,所谓一对一肉搏。而御媚派则擅用各种毒药毒粉,弟子千余相对中等,前来弟子人数虽不多,但一旦出手相助,一记铺天盖地的毒药粉便可杀人于无形。
而虫花花则是相当矛盾,一面是姐夫,一面是夫君,何尚给她的感觉显然向着朝廷,雷腾云又迟迟不表态,而七日来何尚刻意与她疏远,如今她确实难以决定。
但是所有人都在等她表态,她只得站起,沉了沉气,正色道:“本少尊已为人妻,我夫君曾说,凡事必须站在一个‘理’字上。论冤仇,行走江湖多年,谁没几个仇人?我害过人也曾救过人,懂得如何补救才是正途。论是非,似乎此事与隆诚帝扯不上干系,隆鑫帝已过世,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没有昏君衬底哪显明君之英明睿智。本少尊认为……谁有能耐谁站出来反驳,理先讲清楚再决定支持哪一方也不迟。”
罗单王脸色骤变,据说御媚派向来以无恶不作为宗旨,莫非言传有误?
何云炙看向这位谈吐不俗的小女子,虽属邪派,但看得出形式,深感欣慰。
何尚朝虫花花一笑,即便之前不认识她,就为这一段话也非得爱上她不可。
虫花花偷偷眨眼,看出何尚很满意她的应答词,嘿嘿,甭谦虚,是夫君你教得好。
而另一边,武林盟主孟晓柯如坐针毡,他生平光明磊落,即便各派对雷霸冥感到不满,依他的个性定会当面指出,但其中的是非纠葛已无从对峙。眼见西域外敌恣意挑拨,他却有口难言。他快憋屈死了!
盟主夫人寒若慈紧了紧孟晓柯的手,柔声道:“我知晓你心里不好受,但身为武林盟主不能认罪,你一定要忍住,雷腾云还未表态。”
孟晓柯攥了攥拳头:“丐帮联合朝廷毒害雷霸冥实属大不义之举,我替爹惭愧。”
“上一辈的是与非谁能说得清?稳住啊夫君。”
这边,武当派掌门人无颜面对雷霸冥亲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更别提维护皇权之事。
罗单王见正派依旧不敢开口,而他的目的:一来、正是希望那些讲义气的呆瓜们闭上嘴;二来引导绝大多数邪派支持雷腾云;三来、逼迫那些采用中庸态度的江湖人士静观其变。粗略一算,造反方人数已超越正派数倍,即便在此状态下动手弑君,也绝对是轻而易举之事。
……
然而,雷腾云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仿佛冰雕般刺人心脾。
就在正邪双方僵持不下之时——
何夏终于用板凳砸开木窗,她见主会场一片死寂,虽不确定发生了啥事,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雷腾云身上。雷腾云则微垂眸,在何夏看去好似一个遭受欺辱的受气包。
她急得大哭,扯下墙壁上的字画,卷成一只纸喇叭的形状,卯足一口气大喊——
“雷腾云,即便所有人都讨厌你都恨你!但我何夏永远支持你!我爱你雷腾云!我信你雷腾云!你是何夏心中最棒的男人!无论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会跟着你!——”
此话一出,何云炙、奈嘉宝、隆诚帝、何尚及奈嘉玉顿感头晕目眩,也许雷腾云心中那一点迟疑正是为了何夏,但此刻,何夏已表明心意,对错都跟着他,雷腾云随时会发起弑君口号。
……
听到何夏的呐喊声,雷腾云终于抬起眸,看向远方那一抹较小的身影,缓缓起身。
罗单王见状,即刻向雷腾云展开热情的双臂,他愉悦地喊道:“雷少主,本王定会全力相助,天煞派不但富可敌国,还有多一半门派支持,可见雷少主在江湖中的地位,您做皇帝当之无愧啊,哈哈哈——”
雷腾云一跃身落上擂台,若有似无地斜起唇:“罗单王这般看好本少主?”
“没有人比雷少主更适合做皇帝,一统武林朝野指日可待啊。”
雷腾云微点头:“嗯,《黑卷宗》拿给本少主看看。”
罗单王双手奉上,只待雷腾云亲自确认之后,一声令下!
雷腾云不急不缓翻看《黑卷宗》,随后,当着众人面前,先将那一页载有父亲毒发内容的纸张扯下,随后掌内发功,将整本《黑卷宗》攥成碎屑,他随手一扬——只见那一本记录一笔笔罪证的书卷,如雪片般漫天飞舞,随风飘零。
见状,奈嘉玉捂住双唇,不禁潸然泪下……她一直希望《黑卷宗》消失,但又唯恐擅自销毁反而害了嘉宝,这犹豫不决便是几十载。如今,终于有人愿意果决地毁掉它。只是未料到此人会是对毒九天恨之入骨的雷腾云。
台上
“雷少主此举何意?”罗单王错愕。
“看不懂?本少主只需要这一页,其他人生死与我无关。”
罗单王一早便知雷腾云高傲不羁,此类人通常野心勃勃,占有欲、操控欲极强,所以他认定雷腾云会造反。
雷腾云缓缓踱步,冷目逐一扫视……“丐帮,武当派,峨眉派,雪山派,蜀山派,天刃派还有南拳。还没死的,都给本少主站出来!”
正派掌门哪有勇气起身,并非怕死,而是一旦认了,定会令本派名义扫地。
孟晓柯这辈子最丢人一日正是今天,他已忍无可忍,一拍大腿,猝然站起,笃定道:“倘若家父确实参与谋害你父之事,父债由子还,我孟晓柯任凭雷少主发落!”
雷腾云阴沉冷笑:“不错,是条汉子。不过,其他人都是缩头乌龟?”
“放肆!皇上在此还容不得你猖狂!”护国将军一声怒吼,毕竟皇太祖的名字也在其中。
护国将军这边刚沉不住气,魔众千余人轰鸣起身,将皇家护卫队团团包围。天煞派左护法怒指护国将军:“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再废话先宰了你这狗头将军!”
何云炙笑了笑,面朝雷腾云,道:“朕不想辩解,也无需辩解,稳固朝野乃天经地义之事,黎明百姓之安危才是朕最关心的问题。倘若今日还是一派正邪之争,百姓落得颠沛流离,朕也会如太上皇那般铲除祸根。然,太上皇抉择无错。”
客栈中,奈嘉宝听得汗流浃背,紧张之下握紧隆诚帝的手指。隆诚帝拍了拍奈嘉宝肩膀:“知朕者,云炙也。”
“换做你,你也这样回答?”奈嘉宝很担心雷腾云会发飙,杀父之仇呃。
“嗯,一将功成万骨枯,太上皇并未做错。”
“我都快吓死了,你觉得那臭小子究竟想咋样啊?”
“看吧,如今他胜券在握,要么咱们都死在此地,要么化险为夷,取决于他自己的决定……”隆诚帝恬淡一笑。
证据确凿,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即便皇帝不在现场又如何?雷腾云该反还是会反。所以,隆诚帝及何云炙一致认为,没有躲的必要。
“……”奈嘉宝眉头拧成麻花:“当个皇帝不容易,你真不怕死?”
“这不有你陪着朕呢。”隆诚帝刚欲拉起奈嘉宝的手指,奈嘉宝立刻甩开手,一溜烟跑出门槛:“我饿了,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大难临头,玩笑一下都不行?唉。
擂台这边
雷腾云凝望何云炙久久,默然一笑:“嗯,敢作敢当,不错。”
皇上表态了,武林盟主也表态了,其余帮派已无退缩之地。
所以,忽然之间;
其余六派掌门全体起身。
“武当派掌门敬德认密谋毒害之罪,但不认妖言惑众之罪,任凭雷少主处置!”
“雪山派掌门子虚也认了,雷霸冥狂妄自大,一语不合便杀害吾门人十余名,子虚承认恨他入骨,想怎样就怎样吧!”
“蜀山派掌门岱兴认罪,雷霸冥对本派有恩,岱兴愿以死谢罪……”
“南拳总教头宋天启认罪,南拳护镖天煞派劫镖,只怪那时年轻气盛,未与雷霸冥谈过。”
“峨眉派络瑛代表已故师太凡瑛向雷少主诚挚致歉。”
“天刃派血刃代表已故教主神兵认罪,孟盟主说得对,父债子偿,悉听尊便!”
恃贠方丈站起:“老衲虽未参与,但隐瞒真相多年有违佛理,老衲也该受罚。”
雷腾云沉寂片刻,望向一双双视死如归的眼睛,渐渐地,铿锵有力拊掌:“既然都认了,那咱们的账,关起门慢慢算吧!”
蓦地,雷腾云神色骤冷,猛然旋身,只见一把匕首插入罗单王的心窝。
罗单王顿然五官扭曲,难以置信地望向雷腾云。
“其实你算得很准,我雷腾云就是野心家,你确实布了一个完美的局,本少主险些在冲动之下大肆杀戮。但有一点你却忘了,我是炎黄子孙,自家事还轮不到你个外人插手!——”雷腾云眼中射出一道鄙夷的狠光,从罗单王大放厥词的那一刻开始,便令他作呕。
雷腾云一脚飞出,将罗单王的尸首踹向擂台十尺之外。
“天煞派弟子听令,城外三千西域兵等你们去收拾,胆敢放跑一个,提头来见!”
“属下领命!——”
八派掌门面面相觑,雷腾云杀了罗单王,那便是……不反了。
孟晓柯眨眨眼,不禁爽朗大笑:“丐帮兄弟听命,跟随天煞派弟子一起冲,宰了那群西域人!”
“是!——”
号令声此起彼伏,此刻不在有正派,邪派、朝廷三足鼎立之势。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一同抵御不知天高地厚的敌人。而此举,另各派元老们忆起当年,想起雷霸冥率领天煞派与他们共进退的一幕。这人啊,不该在安逸中忘了本,更不该用计残害曾经拔刀相助的朋友,事过境迁,或多或少,谁都犯过错,谁都别说自己干干净净。
奈嘉宝叼着馒头瘫软在地,多谢观世音菩萨保佑,没事了,没事了,呜呜。
隆诚帝看向何云炙,守得乌云见云开,兄弟俩璨齿一笑。
何尚则疾步走向虫花花,抱起她躲避纷乱的人群。
“我要放毒杀敌,快放我下来……”
“行,我轻功好,咱们上房檐撒毒去。”
“啵……爱你!”
何尚笑了笑,贴上虫花花的唇,竟然忘了爹正在不远处围观的事。
同一时间
京城
六王爷率兵部缉拿当朝一品宰相及太监李公公,里通外国,株连九族之大罪。
凤凰城知府府邸。
大批官兵闯入,缉拿知府及淫乱子嗣,顺利救出大功臣陆莹莹。
陆莹莹虽已憔悴不堪,却不忘跪天感恩。
何夏曾承诺,一定会派人来救她,谢谢你何夏。
※※
武林大会这边
雷腾云站在客栈窗外,看向朝思暮想的傻丫头,笑道:“媳妇,你敢跳下来不?”
何夏俯瞰三层高的地面,吞了吞口水,晃晃悠悠爬上窗沿,闭起眼,笃定道:“嗯!”
话音刚落,她勇敢地向前迈出一步。
“啊啊啊!……”伴随尖叫声落入雷腾云坚实的手臂之上。
雷腾云哑然失笑,将她紧紧搂住怀中,何夏终于摸到雷腾云热乎乎的肉体,不禁悲喜交加,环住雷腾云的脖颈,又哭又笑,亲了又亲。
任由四周杀生震天,也无人能将这相拥的一对分开。
雷腾云吻着她唇,心中百感交集……
因为她相信他,令他消除心底最后一丝犹豫。
因为她相信他,他决定放下所有仇恨。
何夏,你希望我成为好人,那么,我就为你改变。
爱你,一生一世都不够。
第七十三章
当乌云散去,天下再次恢复一派祥和宁静。正邪两派因一同抵御外敌,关系变得愈发融洽,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隆诚帝换上龙袍,亲自步入主会场观战,这其中最为荒诞的是,竟无人认出皇上换人了,或许是没几个人敢直视九五之尊的缘故吧。
而奈嘉玉则是身心皆疲惫,先行返回京城。何云炙携一家四口坐上贵宾席,娘俩嗑瓜子喝茶,聊得热火朝天。
就在此时
“何老爷,您还未想起我是谁呢?”雄大胆提着三斤猪肉走来。
何云炙为配合隆诚帝的造型,依旧铁面遮颜,他抬起眸,想起此人曾与嘉宝发生口角,又被他不慎打伤手臂。他从容一笑,道:“认得,雄兄弟近来可好?”
雄大胆憨直大笑,顺便将猪肉递给他:“记起就好,哈哈,前几日在集市上的事您还记得不?我看见您夫妻二人手拉手逛街,我跑上前打招呼,何夫人记得我,可您看我的眼神那叫一个陌生,我回家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嘿嘿……”
何云炙脸色顿变:“手拉手?”
“啊,您可能忘了,何夫人说你喝多了,后来就挽着您走了,呵呵。”
“挽手?……”
“是啊,郎才女貌绝配啊……”雄大胆边回,边朝坐在不远处的奈嘉宝问好:“何夫人、何夫人五花肉放您夫君这边了啊,我先走了啊。”
奈嘉宝笑眯眯地摆手:“谢了哈。你真是好人,改天一起喝茶哟。”
语毕,奈嘉宝走到何云炙身边取五花肉,无意间注意到何云炙的脸色,那真是白里透青。
“咋了你?……不舒服么?……”她关切地弯下身,摸了摸夫君额头。
何云炙则闪身避开,提起剑走人了。
“……”奈嘉宝眨巴眨巴眼,好端端的,咋了?
何夏见娘如一阵风地跑了,焦急呼喊:“娘您去哪啊,您女婿马上开打了啊……”
“你爹貌似怒了,我去看看马上就回!”奈嘉宝边跑边琢磨自身罪行,可她这几日与夫君见上一面都难,究竟犯了啥错误呢?
“弟。弟妹呢?”
“我叫她晚上跟咱家人一起吃饭,见见爹娘。她有些紧张,在房中试衣裙呢。”何尚无奈一叹,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何况她又不丑。
“你跟爹娘说了没?”
“呃?我以为你说了。”
“我?我被关在屋里整整七日,满脑子都是雷腾云,哪有脑仁儿惦记弟妹啊。”
“……”不用这么直接吧。
何尚心想:这些日子各忙各的,今日说……应该也不迟。
何夏估摸还得再有一会儿比赛才开始,雷腾云又不见踪影,她索性掸掉瓜子皮,道:“我去叫弟妹过来,让爹娘心里也好有个底儿。”
“哟,你居然也关心起我的事了?”
“废话,我是你姐,当然要为你着想,说!下辈子当还姐弟不?”何夏一指头戳上弟脑门。
“……”何尚璨齿一笑:“嗯。”
何夏呵呵一乐,欢蹦乱跳向街道间客栈跑去。
……
她穿过一条小路,隐约听到打斗的动静,不禁好奇地猫腰前行。只见两道快影在眼前风驰电掣划过。待其中一人脊背撞上树干,她才看清交战双方是谁。
“贫僧认输。”慧净拭着汗滴,依在树下笑了笑。
雷腾云甩了甩一头碎发:“你并非输于拳法,而是力道。”
慧净微俯首:“力道来源于内力,雷少主确实技高一筹。”
雷腾云本就不是谦虚的人,抱拳告别:“既然胜负已分,有机会再见吧。”
慧净起身回礼:“关于昨日之乱,贫僧也确实未料到雷少主竟然放下仇恨与各派一同抵御外敌。贫僧对于雷少主之品行甚感欣赏。然,还望雷少主酌量处理仇怨之事。”
雷腾云笑意敛起,默道:“你想听句实话吗?”
“贫僧洗耳恭听。”
雷腾云缓步返回,来到慧净面前,道:“说不恨那是假话,不想宰了那些仇人更是假话,我改变初衷只是为了何夏,她在我心中的分量太重了。”
何夏捂脸,心里乐开花。
雷腾云似笑非笑地扬起唇,瞄向树丛方向,弄出那么大动静谁不知晓你在偷听啊,傻妞一个。
慧净自然也知晓何夏就在附近,他会意一笑:“贫僧祝福二位,后会有期。”
雷腾云扬手而去,并未揪出偷听的傻丫头,给他们留出道别的时间吧,但,只这一次。
当何夏还在自我陶醉时,感到一片黑影遮住了阳光。
“?!”……何夏抬头半张嘴:“师叔?我被发现了?……”
慧净抿唇浅笑:“贫僧今日会随少林派离开此地,临走前……”他取下陪伴自己多年的一串佛珠,蹲在何夏面前,道:“送给你。”
何夏接过精致的琥珀色珠串,透过阳光的照耀,晶莹剔透:“哇,好漂亮啊,这么小颗的珠子上还有画呢,而且每位菩提的表情都不一样吖?”
何尚托起细长的珠串,缓缓缠绕在何夏的手腕上:“总共一百零八颗,主修《校量数珠功德经》,其福无量。贫僧不知父母姓氏名谁,只因这串佛珠,山下百姓才将贫僧送入少林。”
“啊?!这应该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信物吧?那我可不能收,太贵重了。”何夏边说边取下,慧净却压住她指尖,半命令道:“入佛门二十三载,也只有这串佛珠属于贫僧,收下吧。”
何夏凝望他严肃的神情,点头致谢:“我会好好保管,谢谢师叔。”
慧净温柔一笑,眸中却又闪过一缕黯然:“……再见了,何夏。”
何夏则獐头鼠目看四周,待确定安全之后,倏地,给慧净一个突如其来的大拥抱,她吸了吸鼻子,悲伤道:“师叔,我会想你的,呜呜,师叔也要多保重……”
慧净不由自主地,拢高双手,但,停滞在何夏脊背一寸的位置,戛然而止。
他扬起头,金色阳光射入郁郁葱葱的枝干,星星点点落在他脸颊上,很温暖。
倘若他并非僧人,也无缘邂逅何夏,这便是不可改变的定数,但他会在远方为她祈福,再见了,何夏,再见了,擦肩而过的温暖。
※
待慧净头也不回地走远,何夏这才擦干眼泪,她抬起手腕,用脸颊蹭了蹭琥珀色的佛珠,佛珠在肌肤的摩挲之下散出淡淡的芳香,那种香气宛若慧净师叔,清雅,娴静,超凡脱俗。
她大口呼吸,调适情绪一番,敲响虫花花的房门。
“弟妹,你墨迹啥呢?快开门呀。”
等了一会儿,虫花花从门缝里探出头,苦恼道:“我还未选好见长辈的衣裙,呜呜……”
何夏一把推开房门,满床满地全是衣裙鞋袜,跟盗贼扫过似地。
“哎呀,随便穿一件吧,我爹娘没那多假讲究。”何夏推开床头衣裙山,找个地坐下。
虫花花抓耳挠腮:“我说,你娘也忒年轻漂亮了点吧?想必你爹也很帅,我原本就比何尚大半岁,真怕穿老气了……”
“你不就是想讨公婆欢心吗?告诉你,你就夸我娘漂亮,这两字她立马美晕了。”何夏砸吧砸吧嘴:“甭担心了啊,还有孩子帮你托底儿呢啊。即便爹娘再不待见你也得让你过门。”
“……”虫花花嘴角抽搐:“要不,我把肚子再弄大点?”
何夏撩起她肚兜看了看:“这么平,几个月了啊?”
“二个多月。五个月之后才会鼓起大包。呕……”虫花花话未说完便弯身捂嘴。
何夏眼珠一转:“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你也甭提怀孕的事,就时不时呕几下,我爹特聪明,马上就明白是咋回事了。这样大家都伤和气,嘻嘻哈哈就混过去了。”
虫花花喜悦地眨眨眼:“可行么?”
何夏拍胸口保证:“没问题,对了,你那些露肚脐眼的衣裙都不行。再者说天这么冷,你也不怕往肚脐眼里灌风,即便你不怕被吹孩子也受不了啊,咋当娘的你?”
“……”虫花花默默低头,可以预见,进了何家门,公婆最大,而自己凡事得听何尚的,雷腾云最可怕,就何夏好欺负点,但有雷腾云罩着,唉,没一个她惹得起的。
“我有点不想嫁了……”
“那怎行?!你怀上我何家的骨肉,等生完了之后看你的表现决定吧。”
“……”没人性。
※※
一时三刻之后,何夏陪虫花花买了一条素花裙。虫花花返回客栈换衣服,何夏则风风火火赶回盟主争夺赛主场。
当她跑回时,孟盟主已与雷腾云激战开来。擂台四周人声鼎沸。
“雷腾云加油啊!”何夏气喘吁吁之余高声呐喊。
雷腾云之碎心掌与孟盟主之醉无双惊天拳同属拳上功夫,且杀伤力极大,所以二人并未使出全力,否则一掌击出便会打断对方筋骨。
孟盟主运功时,周身散出一股浓郁的酒气,因为他六岁时便泡在药酒缸中练功。巧合的是,雷腾云也是六岁开始练功,练功时双手浸泡在冰块及药水中积蓄内力。拥有精纯内力的二人互不相让,若想分出胜负,显然不容易。
两人同时掌心弹地,猛然跃起,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坚如磐石的擂台全方位塌陷,惊得围观者抱头乱窜。
“天哪,这两种掌法都忒悬了点,擂台都被打碎了!”各派弟子真是大开眼界。
何夏扇开暴土扬尘,一仰头,见两人站在擂台旗杆顶端各一边,大赛规定,先落下擂台者便算输,可擂台没了,两人都没地站。
评审们也是相当苦恼,话说参与武林大会多年,头一次碰上这种凄惨事。
“这,雷少主与孟盟主切磋得乃是掌法,这该如何是好?”雪山派掌门看向恃贠方丈。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某女提议……
“挂绳打!”何夏举手报告,馊主意想好了,哈哈。
雷腾云睨了何夏一眼,她就是着急吃饭去,根本不在乎谁输谁赢。
于是乎,雷腾云飞身跃起,直奔孟晓柯方向出击,空中也是可以打的,只是需要找准着力点,毕竟轻功再高还是人,不是鸟人。
何夏仰望飞旋半空的两人,惊叹地张大嘴,她不知不觉向前移步,靠向擂台,越走越近。
拳法飒飒,浑厚内力掀起飞沙走石,雷腾云刚欲发功,无意间一俯头,惊见何夏已走入危险区域,而且,一块碎石头正飞向何夏面颊。
倏地,雷腾云收回双拳,一个大回旋跳落地面,就在石块即将打中何夏脑瓜之际,准确无误一掌打散,当他先行落地的那一刻起,便预示,雷腾云输了。
恃贠方丈捏了把冷汗,响亮宣布:“此次武林大会,依旧由孟晓柯蝉联盟主之位——”
鲜花掌声此起彼伏响起,虽说有些胜之不武,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雷腾云不适合做“守善大使”,一定以及肯定。
何夏则并毫无忏悔之意,环住雷腾云腰部扭了扭:“我就知晓你会来救我,嘿嘿……”
“嗯?你是故意的?”
“是啊是啊,我才不愿意让你当啥武林盟主,该没时间陪我了。”
雷腾云瞥了她一眼,领着她向客栈走去。
“且慢雷少主。”孟晓柯一声大喝。
雷腾云驻足回眸,孟晓柯抱拳一笑:“碎心掌并不亚于醉无双惊天拳之威力,倘若硬要说不足之处,只能说雷少主年纪尚轻,不济我四十年的内力,但假以时日,碎心掌定可超越醉无双惊天拳,如若雷少主愿意,醉无双惊天拳与碎心掌并列拳法首位榜如何?”
雷腾云微微一怔,他确实无胜算的把握,且,孟晓柯是自信十足的男人,洋洋洒洒一番分析,对拳法一利一弊皆无避讳,他喜欢这种人。
雷腾云抱拳回礼,对外人难得一笑:“好意心领。待十年之后,我自会向孟盟主挑战。”
“好!一言为定!”
雷腾云点头示意,优雅离场,引来正邪两派新一轮更为高亢的欢呼。
……
“咱们去吃饭吧,你肯定饿了。”何夏掏出小手绢帮他擦汗。
“饿倒不饿,就是困了。”他眼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光。
“……”何夏当然能看出他眼神中的不纯洁:“那啥,晚上吧。”
雷腾云绷起脸,懒得跟她废话,拎起她脖领,带走,扒光,没商量。
※
直到晚饭时
遭受蹂躏的何夏正才拖沓着步伐,与雷腾云返回爹娘所下榻的客栈,可是万万没想到……爹娘的卧房也是锁着的!
雷腾云站在她身后,侧头亲了她脸颊一下:“看见没,你爹体力也不错啊。”
“……”何夏揪过他脖领,咬他脖子,啃啃啃。
“咳咳咳咳……”
何尚一串轻咳提醒,领着羞答答的虫花花走上楼梯。
何夏数人头,嗯,人齐了!
“爹娘啊,你们可爱的闺女、儿子、女婿、儿媳妇都到了啊啊啊啊——”
只听屋中……“噗通”……“哎哟”……“谁是儿媳?”……“快起来,压到我小腿了啊”……“别喊了!”……听那唧唧索索的动静,显然是屋中两人因惊吓过度,双双摔下床。
何夏咧嘴一笑,一家人终于吃上团圆饭,香啊,哇哈哈。
第七十四章【完结】
客栈清幽的雅间内,何云炙及奈嘉宝坐长辈位,虽说两位长者刚做了些不算“稳重”的事吧;雷腾云与何夏坐西侧,两人肩并肩十指相扣,无视爹娘脸色,轻声打情骂俏;何尚偕虫花花坐东侧,当属这两人坐姿最端正。
虫花花稍显不安,但忍不住偷瞄未来公公几眼。公公果然玉树凌风,不过那什么……怎看着跟皇上这般神似呢?
何尚见爹沉默不语,引领虫花花起身,双双跪在爹娘身前。
“望爹娘应允孩儿与盅慈花的婚事。”
“小女子叩见何老爷,何夫人。”虫花花跪直欠身。
何云炙则一语不发,奈嘉宝倒是无所谓,只要真心真意待她的儿子,就是她心目中的好媳妇。
奈嘉宝一抬眼皮,发现雷腾云很随意地将胳膊搭在闺女肩头,顺桌下踢了雷腾云一脚。
雷腾云睨了她一眼:作甚?
奈嘉宝回瞪他:未看气氛不对吗?!
“……”雷腾云捋了捋眉头,顺势垂下手臂。
何夏看了爹一眼,脸色欠佳,据她对爹的了解,婚事有危险。
她借助举茶杯的动作,用眼神指挥虫花花:干呕啊,笨。
虫花花谨慎地努了努嘴角:你爹太严肃,怕。
何尚悠悠抬起眸,正巧对上爹一双愠怒的黑眸。
但他不愿委屈了虫花花,朝爹动了动眉毛:爹,先命起身可否?
何云炙慢慢撇开眸……面无表情。
雷腾云漫不经心扫视四周,一家之主真有范儿,吓得其他人都改“口眼歪斜”交流了。
何云炙不开口,奈嘉宝也不敢多话,不过她大概知晓何云炙为啥事生气,少林寺乃禁忌之地,尤其是色啊色。他将一双儿女送到少林避难,少林方丈通情达理收留姐弟俩,可这两孩子呢,却在人家秃子堆里整出两段姻缘,噗……噗……
“娘,你咋喷茶了?”何夏挑了挑眉。
“……”奈嘉宝干咳一声,快速整理笑盈盈的面部表情。
何云炙其实对盅慈花有些印象,且是好印象。身为邪派女掌门却能站在中立上表态,可谓深明大义之女子。
他喟叹一声,女儿嫁入邪派已构成事实,本指望平日听话的儿子安分点……唉。
少林寺,清幽百年,何云炙愧对之。
“入座吧。”
何尚与虫花花相视一笑,随后起身。
“你以何种身份进入少林?”
“呃,回何老爷的话……雪山派外侄身份,男扮女装入寺,且,方丈已知小女子身份,小女子也向方丈致过歉了,方丈并未对小女子加以责怪……”虫花花不敢隐瞒,也没法隐瞒。
“盅家祖上?……”
“祖辈炼丹制毒。”
“……”
何云炙勉勉强强应了声,好歹儿媳还算知书达理,倘若如自家媳妇闺女那般“擅长”胡言乱语,那他真要欲哭无泪了。何云炙拿起筷子,疲惫道:“先吃饭吧……”
何尚料到爹会进行一番思想斗争,且,爹会尽量想对方优点,掩盖其缺点。何尚反而神色忧戚……爹啊,这是假象,虫花花装乖巧呢,这丫头除了疯,还有妄想的毛病,孩儿对不住您。
何夏一听可以开动了,立刻站起身,捧起酒坛为爹娘斟酒。
“啧啧……臭丫头懂事了呢。”奈嘉宝拍了闺女屁股一下。
“不是啊,都是让雷腾云给逼的。他吃饭我看着,他喝酒我还得给他夹菜,呜呜,娘,雷腾云欺负我一路,你得给我做主……”
“呯!——”奈嘉宝拍案而起,揪起雷腾云的衣领,凶神恶煞道:“你竟敢奴役我家宝贝疙瘩,活腻歪了你?!”
雷腾云任由她左右揪扯,慢条斯理地回:“放心吧丈母娘,你闺女日后有的是丫鬟伺候,漱口都不用自己来,满意否?”
“这还差不多。”奈嘉宝满意地松开手。
他眯眼看何夏,行啊媳妇,趁着你娘在身边的时候赶紧告状,待他们走远了再收拾你。
何夏朝他吐舌头:“娘,雷腾云用眼神鞭打了闺女无数次!”
“那你也用眼珠子抽他,看谁先弄死谁。你俩先消停会,娘有正事要说……”奈嘉宝喝了口茶,看向未过门的儿媳:“花花呀,听见何夏遭奴役的细节了么?”
虫花花起身回话:“是,听到了。”
“那就好,照这标准伺候我的宝贝儿子哦!”
何云炙与何尚同时呛咳。
就说闺女、儿媳待遇不同吧,但也不能这么直接啊。
“是,花花谨记。”虫花花抖抖唇,听人说婆媳关系不好处,看来是不容易。
雷腾云撇头偷笑,他是来捡乐的。
何云炙见状,只得给自己的媳妇打圆场:“小尚今年准备科考,辛苦你了。”
虫花花眯眼一笑:“不辛苦,花花全力支持。”
“既然你二人情投意合,我们做长辈的无需赘言,成亲之事与你家中哪位详谈?”
“爹,花花家中已无长辈。”何尚接过话。
何云炙这边凝重点头。何夏却欢天喜地鼓鼓掌:“真巧吖,雷腾云家也是父母双亡……呃,我错了……”何夏吃了奈嘉宝一记冒拳。
何夏捂着脑门,可怜巴巴地看向雷腾云,雷腾云冷哼一声,继而向丈母娘点头致谢。
“……”何夏扁扁嘴,其实,她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嘛,还被揍,呜呜。
何云炙思忖片刻,抿口茶,道:“既然如此,那婚事就由何家一手操办,有何异议吗?”
虫花花抿嘴浅笑,腼腆地摇摇头:“听二老安排。”
认了,纵然是火坑也得跳,谁叫她爱呢。
何云炙微俯首,又道:“吾何家虽称不上大户人家,但保你衣食无忧不成问题。”
向来张扬的雷腾云,此刻不得不!……嘴角一抽。我说岳父大人,您不必这般低调吧?
您是皇上的亲弟弟;
您是本朝第一个文武双状元;
您的大姨子又是六王爷的儿媳;
您儿子今年科考最不济也能拿下三品官位,哦不对,宰相之位据说有空缺?
还有江湖通吃之天煞派少主为您何家坐镇。
我说岳父,您何家还要多大才算大啊?
※
何云炙作为一家之长,首先举起酒杯,奈嘉宝夫唱妇随,也举起杯,小辈则起身行礼。
“今日,何家一双儿女都已寻得意中人,作为长辈颇感欣慰。何尚与盅姑娘,腾云与何夏,何家嫁女、娶妻双喜临门,各自表个态。”
何夏是长女,应该她先说两句,可是她不知咋说,朝弟弟眨眨眼,让他先示范一下。
何尚收到姐的求救信号,毕恭毕敬向爹娘举杯。
“何尚在此向爹娘承诺,待成亲之后,孩儿定对妻子相敬如宾,不离不弃。”
虫花花续上:“无论贫穷富贵,盅慈花愿与何尚荣辱与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何尚拉起虫花花的手,两人甜蜜地笑了笑。
何云炙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儿孙自有儿孙福,父母能做好的,是养育之责、教导之责。
听罢,何夏立马后悔了,这两讨厌鬼,把好词都给讲完了!
何夏边举杯边急速搜索她知晓的好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佳偶天成?成语都不错,但都是用来自夸的吧?
“呕……抱歉……呕……”虫花花捂住嘴,她也不想破坏气氛,但孩子闹腾,呜呜。
“……”何夏倒抽一口凉气,她只是想了想咋夸自己好,就有人先吐了?
何云炙见何尚并未嘘寒问暖,而是熟练替媳妇拍背倒茶,便知晓怀上了,跟他当年一样,先斩后奏,嗯,怪他,“上梁不正下梁歪”。
何夏用脚尖撞雷腾云靴子,你先说。
“雷腾云向何家二老承诺,绝不退货。”雷腾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以示诚意。
“……”何夏咬牙启齿碾了他鞋面,踩脏你的新靴子!
何云炙莞尔一笑,雷腾云虽不善表达,但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亦是为何夏着想,女儿最终选择雷腾云,是她的福气。
奈嘉宝看向挤不出半个字的何夏,很想帮忙,但是她会的好词更少,美若天仙,貌美如花,天女下凡之类的臭美词行不行?
“闺女,还没琢磨好呢?……”
“……”何夏搓了搓下巴,双手环后,缓缓围桌转磨,沉思,深度的。
雷腾云站得不耐烦了,催促道:“你就随便说吧,故作深沉作甚?”
“不行啊,我要在爹娘面前表达出我对你有多重视!等等!”
“……”
何夏又转了两圈,倏地,雀跃一跳。
“哈哈,有了!”她走回坐前,一本正经地举起酒杯,道:“爹娘,闺女……呕……等下……呕……”
雷腾云见何夏干呕不止,笑容顿敛,即刻将何夏扶回座位:“怎了?”
“不晓得啊,我就看了一眼鸡腿,忽然犯恶心,我是不是饿的?……”
虫花花走到何夏身旁,两指轻压她的手腕,话说她刚从郎中那学会如何把喜脉,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不一会儿,她朝二老笑盈盈点头,又向雷腾云翘起大拇指。
“……”奈嘉宝与何云炙互看一眼,莫非,真有了?!
“恭喜姐夫,快当爹了哟……”
雷腾云怔了怔,何夏兴奋地捂住双唇。他托起何夏,两人搂到一起,笑得无比灿烂。
“哈哈,何夏向爹娘保证,绝不让孩子像他爹那么坏,哈哈,好开心啊,我也要做娘喽——”
何尚高举酒杯庆祝,抚上虫花花的小腹,道:“这下可好,四喜临门!”
虫花花羞涩垂眸,笑容比花娇。
奈嘉宝依在何云炙肩头,看着一双女儿眼中充满幸福,感动得哭了。
何云炙将妻子揽入怀中,哺育子女对父母而言,堪比一段漫长且艰辛的路程。天冷怕孩子生病,天热怕孩子中暑;吃多了怕撑着,吃少了怕饿着;学坏着急,太乖又怕孩子木讷;回家不见孩子踪影会担心,孩子总在家待着又焦虑;怕孩子总长不大,又怕孩子长太快。太多担心,太多害怕,讲不清道不完……总之,父母亦是在战战兢兢中抚养儿女,如今,儿女各有各归宿,美满幸福,世间最妙莫过于此。他们夫妻二人今生已无憾事。不过,也感到空落落的。
“娘,闺女想抱抱您……”何夏大展双臂跑向娘。
奈嘉宝抹掉眼泪,笑嘻嘻地迎接闺女,可突然之间,她弯身捂胃,顿感一阵眩晕。
何云炙急忙搂住妻子肩膀:“嘉宝?”
何夏急道:“娘你咋了?!”
何尚疾步上前:“娘脸色很差,我去请郎中。”
“还是我去吧。”雷腾云起身欲走。
“您要喝点水么?”虫花花蹲在婆婆腿边。
“……”奈嘉宝环视一双双焦急的目光,低头捂脸。
“都回去坐吧,我没事……呃……”她话未说完,急忙盖住嘴唇。
小辈们大眼瞪小眼,娘为何害羞了?
何云炙怔了怔,指尖滑到妻子脉搏上,他本是捕快出身,把脉断病的本事比儿媳厉害。
奈嘉宝难为情地趴在桌上:“我没想跟孩子们凑热闹,可偏偏那啥了,呜呜……”
“……”何云炙迟疑一瞬,嘴角渐渐上扬,嘉宝害喜了,千真万确。
“嘉宝。”
“在呢在呢,呜呜,夫君别生气,我就是怕没人陪我玩……”奈嘉宝承认预谋已久,在逃亡期间,偷偷买了一记春药,因为何云炙在清晰时不给她再怀孕的机会。
久久,何云炙这才询问道……
“生下来,吃得消吗?”
“?!”……奈嘉宝猛然抬起头,望向何云炙一双喜悦的眼眸,她消化消化,不禁露出一抹大笑容:“嗯啊!我很强壮,吼吼——”
何夏欢呼雀跃:“太好了,我又要当姐姐啦,哈哈,弟,你翻身了,终于当上哥了,哈哈,爹宝刀未老哟——”
何尚得意一笑,调侃道:“嗯嗯,终于让我等到欺负弟妹的机会了,呵。”
“恭喜岳丈岳母。”雷腾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恭喜公公婆婆,嘻嘻……”
何云炙在小辈面前,竭力忍住笑意,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名副其实一家九口,欢坐一堂,笑声蔓延,托起溢满的快乐及幸福,飞上云端。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