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2-14

小孩你过来:奈何上错床之疯魔少林 57 - 66

  第五十七章

  返回廖府的路上,何夏与香蓉手挽手前行,雷腾云则不知跑去何处,命她俩先回去。
  何夏愁眉苦脸,但她又不想从香蓉口中得知雷腾云近日的状况,或许是醋意未消吧。
  “香蓉姐……倘若雷腾云爬上你的床,你会咋样?”
  “我本就是少爷的丫鬟,少爷想怎样就怎样。”香蓉淡然一笑:“但少爷绝不会对我提出那种要求,我倒想。”
  何夏甩开手,不悦道:“你这人咋没原则呢?有这种想法是不对的!错误的!丫鬟也有尊严啊,再也不理你了!哼……”
  香蓉见她疾步前行,不由叹了口气,口是心非的两个人,究竟能否走到一起呢?
  何夏怒气冲冲跨入廖家大门,迎面与廖兮凯的三弟廖兮凡相遇。
  “小嫂子,为何这般气恼,可是我大哥欺负你了?”廖兮凡一手托着鸟笼子,一手搂着如花似玉的小妾,一副不正经的模样。
  何夏再哼:“你们男人都一个样,左拥右抱没一个好东西!”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等你过了门,要学会与大哥的小妾们和睦相处哟……”
  何夏怔住:“你说啥?廖兮凯还打算娶妾?”
  廖兮凡砸吧砸吧嘴:“不得而知,不过你见过哪个男人只娶一妻?”
  “我爹就是!”
  廖兮凡不屑一笑:“那是因为你们穷人家养不起那么多女人,倘若你何家财万贯,我才不信你爹一辈子只守着你娘。莫生气莫生气,我只是说了句实话。”
  何夏气得牙根痒痒:“我何夏攀不起你们这种富亲戚,不成亲了行不?!”
  廖兮凡高举双手假意胆怯:“哎呀,真急了啊?我说小嫂子,你这脾气得改改,廖家在敦煌可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家中男子更是说一不二,否则吃苦受罪的可是你哦……”
  何夏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种窝囊气,于是,她揎拳挽袖,欲教训这满嘴喷粪的臭小子。
  “何夏!休得无礼!”何云炙与廖老爷刚进院门便目睹了这一幕。
  何夏扑到何云炙怀里,眼泪汪汪诉苦:“爹,我不想嫁了,他廖家欺负人……”
  廖老爷见状,揪起廖兮凡耳朵一顿指责:“说话无分寸,游手好闲不成材的东西!还不快向何小姐赔不是去!”
  廖兮凡疼得龇牙咧嘴,不负道:“不去!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给个女人道歉?再说廖家哪个女眷敢与老爷们顶嘴?!还未进门就这般嚣张,日后还不骑到大哥头上去了?”
  “你!……”廖老爷怒目圆瞪,儿子已被他宠坏,他只得亲自向何云炙致歉:“是老夫教子无方,亲家莫怪莫怪,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呵呵。”
  何云炙莞尔一笑:“十八、九岁还算孩童,何某受教了。”
  廖兮凡见何云炙不给他爹面子,怒然上前一步:“何老爷,怪不得您家小女如此张狂,原来都是让您给惯得啊?”
  何夏伸腿要踢廖兮凡,却被何云炙拉到身后,他朝廖兮凡不温不火一笑:“看一个人的品行不在年纪,因为那是与生俱来的情操。我何止惯着何夏?倘若她遭人欺辱,我定会加倍奉还。”话音未落,何云炙眼中射出一道厉光,吓得廖兮凡倒退三步。
  廖老爷以为何云炙会让着小辈,却惊见双方僵持不下,所以,廖老爷无措地挡在两人之间:“亲家啊,亲家请息怒,犬子娇生惯养是霸道了点,但绝对是有口无心,还望亲家多担待……”
  何云炙抱拳回礼,几日来光顾着操办婚事,还真忘了提醒几句,借由此事,何云炙顺理成章“威胁”一番:“廖兄,何夏明日便会成为你廖家的媳妇,该教给何夏的礼数规矩,何某不曾怠慢。倘若吾家小女在哪方面做得不够妥当,您该教训便教训,只要站在‘理’字上,何某绝不插手。”
  “不会不会,何夏日后便是老夫的女儿,谁胆敢欺辱小夏就是与老夫作对!”廖老爷心中擦汗,还真未看不出何云炙这般护犊子。
  何云炙俯首,伸出一指示意,何夏立刻乖乖走上前,面朝廖老爷深鞠躬:“方才是我不对,不该与三公子言语冲撞。”
  廖老爷见儿媳在何云炙的□下很识大体,满意地捋捋胡须:“都是孩子,难免口无遮拦,无妨无妨。”
  何夏腹诽低咒,廖兮凡你个小王八蛋,狗眼看人低。话说也就是弟弟何尚不在,否则非设个套让他钻进去爬不出!
  一场闹剧即刻谢幕,何云炙领着何夏返回客房。
  “爹,廖兮凡说你穷才不娶妾,是这么回事么?”
  何云炙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调侃道:“爹即便坐拥江山也不会再娶妻,否则那些小妾非让你娘活活打死。”
  何夏扯了扯何云炙手腕:“您好好说嘛……”
  何云炙顺了顺何夏的发帘:“爹眼里只能看到你娘和你们姐弟。”
  何夏蹭了蹭爹的手掌心:“娘有爹真幸福,我也想幸福,可是……不提了。爹,我想弟弟了……呜呜……”她的眼泪说来就来,成婚这般大的事见不到弟弟,她相当耿耿于怀。
  何云炙将闺女揽在怀里,轻柔地拍了拍,他何尝舍得将何夏远嫁他乡,但儿女迟早要离开爹娘,他们都长大了,幸福只能靠自己争取。
  “爹,您是不是特不待见雷腾云?……”
  “此话怎讲?”
  “您一看见他就跟见到仇人似地。”
  “起初对他有敌意,是因为他欲伤害你娘。如今他已撤销江湖追捕令,足以证明此人爱憎分明、胸襟开阔。恨又何来?”何云炙摸了摸何夏脑瓜。
  何夏默默点头:“当初我恨不得把他弄死,心说怎么认识这么个大混球。可后来,我很庆幸与他相遇,是他让我懂得什么是付出。”
  何云炙注视闺女红扑扑的小脸,当何夏唇边绽放绚丽的笑靥时,他便知晓,这段姻缘还未完。
  “唉?爹你去哪啊?”
  “爹有事要与廖老爷相商,你先回屋吧。”
  何夏应了声,可一想起明日就要嫁给廖兮凯,她再也笑不出来。
  明日成婚流程如下——
  鸡鸣时,新娘花轿由何家宅院抬出,新郎骑马开路,敲锣打鼓环城游走一周,中午之前抵达廖府。(何云炙在敦煌购置了一处四合院,也算给何夏买个属于自己的宅子。)
  婚宴设在廖府大花园,酒席千桌,届时,城内廖家亲朋好友及达官显贵汇聚于此。
  新娘送入洞房之后,新娘向客人逐一敬酒,到了月亮升起时,新郎返回心房,掀盖头,吹灯拔蜡,紧接着,就少儿不宜了……
  何夏一走进院门,见娘正趴在桌边斗蛐蛐,她赖上娘肩膀,腻歪来腻歪去。
  “别闹了啊,你都多大了还这般爱耍赖,坐边上去,娘快禁不住你了。”奈嘉宝翻手拍了她屁股一下。
  “娘,咱们去爹给买的小院吧,老住他家做啥?”
  “啥他家?明儿就是你的家。”奈嘉宝漫不经心地开口。
  “娘……您是不是特想把闺女嫁出去啊,你咋不哭,快哭……”何夏扒拉扒拉娘的眼皮。
  奈嘉宝一把打掉何夏的魔爪:“哭啥?我开心还来不及呢,终于甩掉你个小拖油瓶,日后便可独占何云炙喽,嘿嘿。”
  “……”何夏抖了抖唇:“好狠心的娘,好可怜的我……”
  奈嘉宝见闺女一脸委屈,还未开口,泪花已转出眼眶,她吸了吸鼻子,猛地将闺女一把捞到怀里:“我不舍得又能咋样?死丫头,非逼我哭出来才开心是不?!”
  何夏回搂着娘亲,不禁扑簌簌落泪:“娘,闺女不想嫁人,真的……”
  奈嘉宝已答应何云炙不插手闺女的感情,但是,她更见不得闺女不幸福,她想了想,笃定道:“何夏!你看着娘。”
  “看着呢……”何夏啜泣不止。
  奈嘉宝捏住何夏的双肩,道:“倘若能嫁给所爱之人,那是女人一辈子的幸福,按自己的想法去做,爹娘会帮你善后。但是,不管你是选对或选错,日后的路自己担待着。懂了么?”
  此话一出,何夏哭得更凶:“我懂有啥用,那混球不懂啊!”
  奈嘉宝替闺女擦掉泪痕:“你都说他是混球了,保不齐他能干出啥混事儿,嘿嘿……”
  “明日一早就要上花轿,他要亲戚不要我,他说了,不要我了……”何夏记得雷腾云离开酒馆时说的一句话,他说——明日,他想见到最美的新娘。这不明摆着么,他还是决定放弃,何夏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她爱的人不肯娶自己,她不能绑架雷腾云强行私奔吧?
  “哎呀,这不还有十几个时辰呢吗?回屋收拾东西,咱们回自家小院去。”奈嘉宝推着闺女往屋子走,其实她也不知晓雷腾云会不会出手,全看他们的感情够不够深了。
  “娘,廖兮凡说咱何家穷酸。”何夏伤心之余不忘打小报告。
  奈嘉宝顿怒,抄起笤帚疙瘩夺门而出:“奶奶个腿的,井底的癞蛤蟆!咱何家良田千顷家财万贯,你爹不屑跟他们显摆还以为自己了不起呐?!”
  何夏一记飞扑抱住暴躁的娘大腿:“光天化日之下,您先甭急啊,等天黑了咱们再去抽他!”
  奈嘉宝一听这话在理,攥拳应了声,眯眼狞笑道:“待月黑风高时,咱母女联手,打他个满地找牙!吼吼——”
  何夏哈哈大笑,母女连心,都喜欢在背地里耍狠,过嘴瘾太有乐趣了。
  ※※
  翌日清晨
  何夏早已梳妆打扮完毕,她一袭红妆坐在床边,哈气连天,无精打采。
  奈嘉宝也是一身盛装,奈嘉宝鲜少穿裙子,提着裙角在屋子踱步。
  “娘……你甭臭美了,想想法子啊……”
  “我能有啥办法?难道让我到街上去喊,雷腾云啊雷腾云!快来抢媳妇啊,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哟——”奈嘉宝心里也急,花轿就在门外,良辰一到,何夏唯有上花轿。
  “……”何夏愁眉苦脸,看来她在雷腾云心中的分量还是不及家人来得重要,不过也不能全怪他,廖老爷是雷腾云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廖兮凯又等了自己八年。她可以理解他矛盾的心情,但不能认同。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院外已传来吹吹打打的沸腾声,鞭炮四起,炸响静谧的街道。
  喜婆浓妆艳抹,站在院子,嘹亮地一声吼
  “吉时已到——请新娘子上花轿——”
  何夏与奈嘉宝一脸惊恐,下意识抱团。
  “娘……娘救我……”何夏吧嗒吧嗒落泪。
  奈嘉宝则是“临危大乱”,此刻,何云炙不急不缓迈入门槛,要说这嫁女儿的大日子,何云炙竟然还是一套朴素的侠客装。
  院外敲锣打鼓,廖兮凯按习俗三次唤新娘出门,何夏终于慌了,她“噗通”一声跪在何云炙面前,鼓足勇气坦言道:“爹……闺女不愿嫁给廖兮凯,闺女,闺女爱的是雷腾云……”
  何云炙沉默片刻,弯身扶起何夏:“跟爹说没用,你爱的男子在何处?”
  何夏无言以对,一颗颗滚烫的泪珠滴落在红艳艳的新娘红装上。
  “小夏,走出这道门,你便是廖家的人。爹向来是就事论事之人,可以看出,廖兮凯非常满意这桩姻缘,并且,他三番五次向爹承诺,呵护你一生。但你是爹最疼爱的女儿,你的快乐就是爹娘的快乐。而这段情感纠葛之中,必须有一个人受伤。爹给你一刻钟考虑,也要提醒你,爱情并非单方面的事,正所谓郎情妾意,与其嫁给你爱的人,不如嫁给爱你的人。”何云炙笑了笑,拉过奈嘉宝的手,抚了抚何夏的脸颊,从容道:“爹娘在门外等你,倘若一刻钟之后你并未走出门槛,爹娘会带你去廖家负荆请罪。”
  奈嘉宝一步三回头张望闺女:“闺女,想清楚啊,无论咋样你都是爹娘的宝贝……”
  何夏跪在屋子,合起双眸,廖家大张旗鼓娶媳妇,她此刻才说不想嫁实属无耻之举。而爹呢,一生光明磊落,为了她却宁愿背弃誓言,遭受指责。她确实要考虑清楚,静下心来何夏……试问,这份感情值不值得牺牲这般大。
  ……
  然而,时光飞逝,从未过去的如此之快。
  “岳丈,小夏她还未穿戴好吗?”廖兮凯虽不知二老为何挡在门口,却璨齿一笑。
  何云炙笑而不语,奈嘉宝点头微笑,态度和蔼可亲,但就是不让喜婆进门。
  奈嘉宝扯了扯何云炙衣角,嘴动唇不动,道:“雷腾云究竟咋想的?连个鬼影子都未见到,亏咱闺女这般在乎他……”
  “男人有太多顾忌,倘若换做我……”
  “你会咋样?也看着我嫁给别人?”奈嘉宝挑起眉。
  “不知晓,也许吧。”
  奈嘉宝偷拧何云炙手背,耍狠道:“你敢,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你要不娶我,我就死给你看!——”
  奈嘉宝说完这句话,忽然尖叫一声:“啊!————”
  “作甚?!”何云炙怔了怔。
  “闺女会不会寻短见?!”
  话音未落,何夏披着红盖头,缓缓地,推门而出,
  “娘,今日是女儿大喜日子,岂能寻死……”
  奈嘉宝拍了拍胸口,还未来得及说话,喜婆已走到何夏身旁,即刻搀扶新娘子前行。
  何夏甩开喜婆,跪在爹娘面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谢爹娘养育之恩,来生,何夏还要做你们的女儿……”
  奈嘉宝哭得泣不成声,何云炙紧了紧奈嘉宝肩膀,长嘘一口气,心中万般不舍。
  廖兮凯则撩开红色轿帘,一手摊开,迎接新娘子上花轿。
  何夏迟疑片刻,终于将一手搭在廖兮凯手中,一滴泪落在相叠的双手上,顺着指缝陷入廖兮凯的掌心,令他不禁微微一抖。
  “我会常带你回娘家,莫哭了……”
  何夏很庆幸有盖头遮住表情,遮住她一副伤心欲绝的痛苦模样。
  当她欲一脚踏上花轿时,脚却如灌了铅般无法挪动,喜婆见状轻推了何夏一把,“助”她一臂之力蹬上花轿。
  ……
  待轿帘落下,何夏取下盖头,顺袖口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贪生怕死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日,为了一个男人,痴心不悔。
  何夏握紧匕首,绝然地对准心口——
  爹娘,女儿思来想去,依旧无法与不爱的男人一同生活。
  爹,女儿更不愿看到您去廖家赔罪的一幕;娘,是女儿不孝,对不起娘。
  女儿没出息,爱上一个不负责任的混球。不认都不行……
  ……
  可是,正当何夏欲将匕首刺入胸口之时,发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匕首未开刃。
  此刻,花轿戛然而止,紧接着,花轿外传来万马奔腾般的躁动,何夏刚欲撩帘一看,便听到有人向花轿这边走近,她急忙揣起匕首,披上盖头。


  第五十八章

  掀开轿帘的这位,正是今日的新郎官廖兮凯。
  何夏顺盖头下望去,只能廖兮凯的衣袍,而廖兮凯并未开口,好似正在静默地凝视自己。
  乐曲停止,气流凝滞,整条街道呈现一片寂静。
  “在你上花轿之后,岳丈告知于我,你身上藏了匕首,真的?”廖兮凯的话语稍显颤抖,他本想理会何云炙的那番话,但终究停下迎亲的队伍。
  “……”何夏下意识护住袖口,爹咋知晓她从屋里取了匕首?
  廖兮凯走入花轿,随手放下轿帘,缓缓托起何夏冰冷的手指,而他的手指,也在不安中颤栗。
  廖兮凯缓了缓情绪,轻声细语道:“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愿意嫁给我,绝无寻死的念头,告诉我好吗?……”
  何夏躲在红盖头下垂泪,此刻已无暇考虑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不过,她能感到廖兮凯心中的烦乱。他希望她否定一切,可是……她确实打算一死百了。
  “回答我小夏,你可知晓我此刻的心情?……”廖兮凯隐隐察觉,她的沉默证实岳丈的揣测,何云炙告知他——何夏曾经爱上过一个男子,倘若平平安安送入廖府,证明她已下定决心忘却那段感情;如若不然,她为了不令爹娘为难,或许会在迎亲途中做傻事,证明她至死不渝的爱情。且,何云炙故意放在桌上的匕首,已然消失。
  虽周遭弥漫的喜气,但廖兮凯一路揣着这件事,心乱如麻。
  久久……
  何夏抽回他紧握的手指,悠悠取下红艳艳的新娘盖头。
  一副已哭花脂粉的泪颜,再次令廖兮凯心如死灰。
  何夏从怀里掏出那把匕首,放在腿上,爹说的对,该面对的问题还是要由她自己来解决,逃避是弱者的表现。
  “对不起廖兮凯,我忘不了雷腾云,虽然他没有你温柔体贴,虽然他把我还给你,但我心中已容不下第二个男人,对不起,是我三心二意,是我不好,对不起……”
  廖兮凯望着刺眼的匕首,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心情打落低谷。
  “你最终还是选了腾云,最终……宁愿让我伤心。”他落寞地动动唇。
  何夏勉强站起,弯膝跪在廖兮凯面前,千言万语也不足以化解廖兮凯所受的屈辱。可是,纵然嫁给他,也只会令他更为惆怅。
  廖兮凯疲惫地坐在轿椅上,望着何夏,望着他无缘相伴一生的新娘。
  “给我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说服我放弃的理由……”
  何夏沉了沉气,将一个不得不说的秘密坦白开来……“他令我懂得何为真正的宽容,他生父死于毒九天之手,而毒九天正是我的外祖父。”
  廖兮凯必然知晓雷腾云之父死于何状,他颇感震惊:“如此说来,你娘就是?……”
  “千毒草,希望你能保密。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帮我守住这个秘密。”何夏再次叩谢廖兮凯:“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廖兮凯神色稍显木然,城内贴满关于缉拿“千毒草”的追杀令,他还与父亲玩笑了几句,赞许雷腾云办事果然雷厉风行。更有甚,他们父子俩还商量过,倘若雷腾云顺利缉拿“千毒草”,他们一家人定要大摆筵席宴请宾朋,恭喜雷腾云替父报仇。而如今,这位令江湖人士垂涎三尺的女子正是何夏的娘亲。
  “腾云他,何时知晓的?”
  “三个月之前,他清楚我娘并非他的仇人,所以放过了娘,我想,他心里也挺挣扎的吧。还有一个原因,他冒险救下一名男童,多冷漠的一个人,却不能见死不救,而我,应该是从那时便认定了这个男人。所以……”
  廖兮凯思忖片刻,不由一声喟叹,原来,他们所经历的,并非自己想象得那般简单,同时证明,雷腾云真心爱何夏,却又为了自己,宁愿放手。
  也不准确,雷腾云并未放弃吧……
  廖兮凯如梦初醒,不禁苦涩一笑,取下胸前的新娘团花,挂在椅背上,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花轿,他勾勒出他与何夏的未来,但女主角临阵退缩了,无可奈何也……
  锣鼓队不明所以,无不注视落寞的新郎官,这喜乐究竟还吹不吹了?
  廖兮凯则对周遭的躁动置若罔闻,他独自走入宁静的巷子,空洞的视线落于天际,等待只是一场空,一场梦。
  此时,巷角走出一位身着新娘红妆的女子,款款来到廖兮凯身旁,女人明媚皓齿,柔情似水。
  “廖公子,倘若不嫌弃,香蓉愿陪你走完这一程。”香蓉手中捏着红盖头,廖家喜宴已惊动全城,如何收场是个大问题。
  廖兮凯初次注意到香蓉,他一脸倦色,道:“腾云命你来的?……”
  “非也,雷少爷不知,何老爷一家也不知,是我自作主张。”香蓉秀眸微垂:“请廖公子成全我家少爷,香蓉愿一辈子当牛做马侍奉您。”
  廖兮凯不知该说些什么,倘若要说,只能说雷腾云做人真是成功。
  他自嘲一笑,接过香蓉手中的红盖头,缓缓落在她头顶,凝望轿帘的方向,坐在轿中的人儿,他一见钟情的女子,再见了,何夏……
  廖兮凯拉起香蓉的手指,一声令下,轿夫将新娘花轿停泊在巷子口。
  “上花轿吧,我的新娘……”
  他用何夏可听到的音量告知香蓉,只有天知晓他有多不愿放弃。
  香蓉欠身示意,撩开轿帘,一把将处于呆滞状态的何夏揪出轿子,愉悦地开口:“走吧,顺着这条巷子一直走,你想见的人就在那边。”
  何夏打量一袭红妆的香蓉,疑惑地眨眨眼:“香蓉姐?你这是?……”
  香蓉掀起盖头一角,朝她顽皮浅笑:“看不出么,我要嫁人了,日后照料少爷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快去吧。”
  何夏怔了怔,一把搂住香蓉:“香蓉姐,我昨天还跟你嚷嚷,你……呜呜……”
  香蓉憋着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当初是你仗义执言才引起少爷的注意,少爷肯救我脱离苦海,正因为少爷重视你,香蓉从不曾忘记你的恩情,小夏,祝你幸福……”
  何夏泪水充盈,笃定地点点头。
  香蓉今日是那般美,心灵极美的女人。
  廖兮凯悠悠一叹,面朝欲言又止,浅浅一笑。虽然只是一个笑容,却包含了释怀与祝福。
  ※ ※
  待花轿再次抬起,何夏按照香蓉的指引向巷子深处走去,走出没几步,便走上另一条宽敞的街道,而眼前的一幕,更是令她大为震撼。
  一千匹纯白色良驹由一千名天煞派魔众驾驭,五百匹为一队,整齐划一地列队街道两旁,两条延绵不绝的红色绸缎连接在每个人手中,形成两道气势如龙的红墙。
  雷腾云英姿飒爽,伫立列队最前方,今日,他身着一袭霸气十足的天煞派华服,考究的黑色面料上绣有一只银色麒麟,麒麟气势威武,傲视天下的姿态与主人如同一辙。
  雷腾云若有似无地扬起唇,一声令下,坐立于马背上千余魔众,同时抖开红绸缎面,只见艳红色的宽绸带上,展开一幅幅惟妙惟肖的图画。
  何夏惊异到瞠目结舌,她一步步地缓缓前行——
  从她走错房间睡错床的那一幕开始;
  雷腾云逼她洗脏衣服;
  苹果换糖;
  假借化缘名义去酒楼吃饭;
  打死地头蛇;
  河畔比赛游泳;
  离开少林;
  进入晋阳城;
  何夏与雷腾云吵嘴,雷腾云一声吼吓得她尿裤子;
  人殉;
  救男童;
  何夏钻进水中寻找受伤的雷腾云;
  雷腾云骨折疗伤;
  何夏高举甲鱼大骂“王八”戏耍雷腾云;
  离开李大姐家;走进瀑布抓蝙蝠;
  进入凤凰城奴隶市场;
  何夏与乞丐逗贫,再与波斯女大肆买卖雷腾云;无意中解救香蓉;他们被官兵当奴隶;何夏以为脸上烙印“奴”字,两人初次吵翻天,又和好;
  何夏生辰,弹曲……等等等等,直到昨日在酒馆拥吻的情景。
  往事,或喜或悲,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何夏脑海中,模糊了她的双眼。
  雷腾云整整画了一夜,就连为背景上色都是由他亲力亲为,因为这是她与他的故事。
  不可抹杀的快乐,无法割舍的女人,今生今世,非她不娶。
  何夏与雷腾云遥遥相望,雷腾云一跃下马,蹲在街道中央,向她展开双臂……
  何夏再也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提起裙摆,奔向给予她满满幸福的男人。
  她跑得气喘吁吁,一把搂住雷腾云脖颈,笑容与泪水凝集成一股沸腾的暖流。
  “混球,干啥来这么晚,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呜呜……”
  “哪里晚,恰到好处。”雷腾云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何夏一口:“我昨日不是跟你说了,今日要看到最美的新娘,还哭,丑死了。”
  何夏破涕为笑:“混球,你真是个混球……”
  雷腾云但笑不语,轻柔地帮她拭泪。
  何夏扳着他的脸,郑重道:“我娘说了,一个好女子一辈子只陪一个男人睡,一个好男人就是妻子人老珠黄也不嫌弃她,你能做到么?……”
  雷腾云将她紧紧揽在怀中,笑得是那般开怀。
  “雷腾云对天发誓,今生决不负何夏!”
  他的声音是那般洪亮,贯穿街头巷尾,天地可鉴。
  “恭喜少主,恭喜少主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千余魔众齐声呐喊,顷刻间,锣鼓喧天,沸腾如火。
  何夏将脸颊埋在雷腾云肩头,心里乐开了花。
  在此她首先要感谢一个人——知女莫若父,爹,谢谢您成全女儿。
  同时,蹲在树杈上等候许久的奈嘉宝,卧在何云炙怀里大哭:“我好感动,夫君,我好感动,闺女太幸福了,我嫉妒我嫉妒,你得要给我画画,呜呜……”
  “……”何云炙缓慢地眨着眼,瞥了雷腾云一眼。
  唉,这场纷纷扰扰,终于尘埃落定,还是那句话,只要女儿开心,他们夫妻俩更开心。至于廖家,他只能奉上十二分的歉意。


  第五十九章

  高兴归高兴,礼数不能忘,亲情不能断。
  雷腾云安顿好何夏,只身前往廖府,当面谢罪。
  雷腾云单膝跪在廖老爷身前:“舅,是我横刀夺爱,令您难看,令表哥伤心。此事何家夫妇并不知晓,雷腾云听从舅任意发落。”
  为了廖家的颜面,婚照结,酒席照办,门外喜气洋洋,屋中的廖老爷则是五味杂陈。
  廖老爷无力一叹:“你是老夫的亲外甥,事已至此,老夫能把你怎样,拖出去砍了?还是命你把何夏送回来?”
  “但凡我能离开何夏,绝不会与表哥争抢,您不懂,这叫爱情。”
  其实雷腾云早已打算好,倘若何夏不愿跟他走。那么,他心甘情愿收阵回派。至少,他为自己的幸福努力过争取过,至少,何夏知道有一个男人爱她如生命。
  廖老爷则气得胡子上翘:“呸!还爱情嘞,你这小子根本没一丁点悔过之意啊,还假惺惺的跪着作甚?!”
  倏地,雷腾云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契:“我命属下在京城给你置办了一套宅院,王府街,据说本朝八位王爷都住在哪,你何时去看看?”
  “嗯?贿赂老夫?……”廖老爷瞄了一眼地契,嚯,千尺大宅。
  话说这间宅院是雷腾云早就买好要孝敬舅舅的,舅舅家财万贯不假,但京城的地皮并非有钱便可购置的地方,他只是一直未腾出功夫送出手。
  雷腾云站起身,既然已闹得不可收拾,他也没什么可顾及的了。
  “其实吧,您为何要为这事儿生气呢?”他话音一转。
  “温柔娴淑的儿媳妇没了,能不气吗?!”
  “温柔?您这眼神越来越差……”雷腾云抿了口茶:“何云炙当初救了您一命对吗?”
  “正是,老夫感激不尽。”
  “您与何家定亲无非是为了报恩,让何云炙的女儿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对吗?”
  “那是自然,知恩图报乃做人之道。”
  雷腾云慎重点头,道:“一来、我也算大半个廖家人,我报恩等同您报恩,咱廖家并未亏待何家老小。二来、实不相瞒,何夏看似乖巧可人,可是花起钱来大手大脚,不过短短几个月,花掉几千两呐。否则凭我的财力,岂能与您开口借银子?”
  廖老爷一怔:“不能吧,老夫看何家夫妇穿着挺朴素的啊。”
  “亏您经商多年,居然未看到何夫人手上戴的那对玉镯,有机会您仔细看看,至少值万两。”雷腾云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玉镯,一会儿赶紧给奈嘉宝戴上。
  廖老爷捻了捻胡须,商人的本性就是精打细算,被雷腾云这么一忽悠,他还真感到有些庆幸。
  “不过,你表哥确实挺伤心,老夫看着不忍……”
  “舅,表哥只看到何夏的外在,又了解她多少?她撒泼抽疯的时候您可曾见过?不怕说句大话,这世间除了我能容忍她胡作非为,绝对没有第二个男人可以承受。您就放心吧,表哥过三五日就没事了。”
  廖老爷砸吧砸吧嘴:“既然这何夏一无是处,你又一门心思娶她为那般?”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这叫爱情,说您不懂就是不懂。”
  廖老爷琢磨琢磨,看了雷腾云一眼,忽然拍案大怒:“谁允许你坐下喝茶了?!”
  “……”雷腾云干咳一声,放下茶杯,向前递了递房契:“反正这丫头我是要定了,您要是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您死去的亲妹面子,您看着办吧……”
  “混小子,居然用你娘压老夫?!”廖老爷一把抄过房契踹入袖口,半气半无奈道:“不过,兮凯那边……”
  “我去解释。”
  “过些日子再说吧,老夫唯恐兮凯情绪欠佳与你发生口角。”
  雷腾云应了声,夺人所爱,还是表哥所爱,确实不厚道。
  廖老爷一扬手:“罢了罢了,当初你娘与你爹私奔就是老夫出的馊主意,否则也不会生出你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混小子,回吧回吧,老夫唯有忍了。”
  听罢,雷腾云再次跪地拜谢:“自从我爹娘过世之后,我再未跪过任何人,舅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您自当疼外甥,雷腾云在此跪谢。”
  廖老爷一阵感慨,他廖家能有今日的财力,多亏了雷腾云父亲的提携,细想来,廖家欠雷家的恩情更多,他心知肚明,只是雷腾云绝口不提。
  廖老爷慢慢扶起雷腾云:“老夫一直把你当儿子看,否则也不会轻易放过此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舅等着吃儿子的喜酒!”
  雷腾云扬起唇:“届时,我定会亲自来接您。”
  “你不打算在敦煌办喜酒吗?”
  “我是天煞派的少主,娶妻之事需返回帮派。”
  “哦,那倒时候发帖子吧,老夫携家眷前往北狱山。顺便看看你给舅买的大宅子,呵呵。”廖老爷拍了拍雷腾云肩膀,肃然道:“无论旦夕祸福,记住!舅家就是你的家。还有,告知何云炙,老夫不怪何夏,你也说了,这叫爱情,老夫不懂的爱情。”
  雷腾云璨齿一笑,紧了紧舅的手臂。说句大逆不道的心里话,他也做好众叛亲离的准备,却发现有些事并非他想象中得那般艰难,只要有勇气跨出这一步,总有吹风拂面的一日。
  ※※
  同一时间,何家小院里。
  “啪——”
  何夏吃了一记耳光,抽得她两眼冒金星,但依旧跪在娘身前不敢乱动。
  “嘉宝……”何云炙不忍目睹。
  “你闭嘴何云炙!我今日非要打死这丫头。”奈嘉宝抄起扫床笤帚,一边掉眼泪一边抽打何夏:“你自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娘的感受?!你真是个小白眼狼!——”
  何夏低头不语,眼泪吧嗒吧嗒掉。
  “你死了倒是干净,我和你爹会怎样?你想过吗?!——”奈嘉宝狠狠落下笤帚,但却是打在儿身疼在娘心,而她已哭得泣不成声。
  “女儿知错了,娘莫生气……呜呜……”
  “知错了?倘若你爹并非放下一把未开刃的匕首,你这会向谁道歉去?!”
  “好了嘉宝……”何云炙拦住媳妇手臂,将她搂在怀里。
  “小夏,你先出去,让你娘冷静冷静。”
  奈嘉宝挣脱出何云炙怀抱,情绪颇为激荡:“我冷静啥?我养了十八年的闺女为了个男人不想活了!”
  何夏不敢起身,怯生生地开口:“娘,倘若让您与爹分开,您能活么?……”
  “你!……我与你爹可是二十年的感情,你们能比吗?”
  “十八年前,我先将你送入花城安顿,而后才只身返回京城救你姐,你明知逃不过一死,为何要回来?”何云炙轻声询问。
  “废话!……你死了我咋活?!”
  此话一出,奈嘉宝把自己噎住,她愤恨地揪扯衣角,没底气地指责道:“何云炙!我在教训闺女,你干啥掀我老底……”
  何云炙耸耸肩:“我只是想说,是你教子有方,何家女子具备贞烈之品德。何况那把匕首是我故意落在房中,你夫君办事你还有何不放心的?”何云炙伸出五指,缓缓拢起,莞尔一笑:“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
  “……”奈嘉宝小幅度瞪了何云炙一眼,真纠结,居然被夫君夸了。
  何夏抿唇一乐,眼角还挂着泪珠。
  “你还有脸笑,靠墙站好!”奈嘉宝扭头瞪。
  何夏则乖乖面墙思过,忏悔道:“爹娘莫生气,日后无论发生何事,闺女再不会寻死觅活,为了爹娘也会好好活着。”
  奈嘉宝执拗地应了声,走进厨房,取来两个刚煮熟的鸡蛋,剥开皮,一个喂给何夏吃,一个帮她消除脸上的红指印,奈嘉宝此刻消气,不由一惊:“哎哟!……我是你亲娘么?下手咋那重呢?快过来,娘给你吹吹……”
  何夏忍着疼,憨憨一笑:“没事没事,我是该挨打。”
  奈嘉宝酸了眼眶,搂住闺女大哭:“臭丫头,臭丫头……气死你娘不偿命……”
  何夏见娘哭,她也想哭,于是,两人抱团一起哭。
  何云炙无奈浅笑,返回自己屋看书去也。
  其实,何云炙并不满意这位准女婿,主要是雷腾云的身份乃邪派教主,但闺女爱,他只得睁一眼闭一眼。如今,只能盼着何尚娶一房本本分分的大家闺秀找寻心理平衡了。
  ※※
  黄昏将至,雷腾云来到何家,将“谈判”结果大致告知何云炙,何云炙闻得廖家宽容大度,虽依旧对廖家歉疚,但心情放松了不少。
  雷腾云号称在此地没宅子,先蹭饭,再死皮赖脸留下过夜。
  奈嘉宝起初并未多想,但到了傍晚,她竟然发现雷腾云跑进闺女的卧房。
  雷腾云见奈嘉宝虎视眈眈地怒视自己,利落地关窗合门,将丈母娘拒之门外。
  “小淫贼,你还未正式娶我闺女过门,你给老娘开门!”奈嘉宝拍打着门板,气得直跳脚。
  雷腾云捂着何夏的嘴,顺着门缝轻喊:“您快回去睡吧,你夫君都等着急了。”
  奈嘉宝刚欲再吼,何云炙呼唤她的名字,那召唤声,相当暧昧。
  奈嘉宝两腿一软,飘回自己卧房,罢了罢了,闺女迟早是雷腾云的妻子,这事没跑。
  不过这小子也忒不是东西了!居然这般明目张胆?!
  雷腾云鬼祟地趴在门边听动静,何夏被他封住了嘴,只得抬起眼皮瞪他。
  待院子恢复安静,雷腾云俯身亲了她额头一下,弯身将她抱起。
  何夏羞答答地垂下眸,百种情绪尽在不言中。


  第六十章

  “先,先把油灯熄了……”
  何夏卧在床头,忐忑不安地指向桌面。
  “作甚?熄了灯看不到你。”
  “……”废话,要的就是这效果。
  雷腾云盘膝坐在床上,见她扭扭捏捏不肯脱衣裳,拽住她小腿往自己怀里拽。
  “你干啥,我自己脱……”
  何夏按住雷腾云的手指,他那架势哪里是要帮她解扣子,分明打算硬扯。
  雷腾云搓了搓下巴,疑惑道:“莫非你在害羞?”
  “这话问的,你看不出来么?”何夏推开他。这头大色狼,一双眼睛紧盯着她胸口的部位,含蓄一点不行啊?
  雷腾云瞄到她锁骨间一小片雪白,故意贪婪地舔舔嘴唇,狞笑一声,双手齐出,将她整个捞坐到自己腿上。
  何夏跨坐他身上,同时触碰到他灼热的肌肤,她紧张得心口砰砰直跳。
  雷腾云一手抬起,揽过她的后脖颈,含住她嫣红的唇瓣,舌尖在她唇齿间轻轻萦绕。何夏不安地闭起双眼,还是有点怕……
  “放松,放松就不疼。”
  “会很疼么?”
  “划破点皮都会疼,何况是一层膜。”雷腾云丝毫不避讳谈论那件事。
  何夏拧起眉,啥意思?
  雷腾云见她一脸迷茫,璨齿一笑,搂过她的脊背,嘴唇游移到她胸前。
  “喔……”何夏敏感地缩了缩肩膀,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来了,又疼又痒又酥麻,令她两腿发软,浑身无力。
  雷腾云顺势将何夏压向枕边,亲吻着她的嘴唇,耳垂,锁骨以及那些会令她微微颤栗的部位。
  “你要轻点,倘若弄疼我我就跑……”何夏的声线已变得柔软,只是她还未察觉。
  雷腾云沙哑地应了声,心说了,想跑?窗户都没有。
  他顺势褪去她的衣衫,一手盖住她娇嫩的隆起,用指尖轻轻撩拨她的情绪。何况,他对她已有过无数次的渴望。在此,万分感谢丈母娘大力支持!无意中替他化解阴损之毒。
  他缓慢地眨着眼,断定这一晚,一发不可收拾。
  何夏感到他的手指正在下滑,本能地夹紧双腿,以微薄之力阻止他的入侵。
  雷腾云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轻易掰开她的大腿,半跪起身,将她一条腿环于腰际,随后拍了拍她绯红的小脸:“甭担心,我自有分寸。”
  “……”何夏见他神色迷离,可不敢苟同,啊呸,你知晓“分寸”两字咋写不?
  然而,当一只滚烫的硬物顶住她身体时,她忽然尖叫一声,猛然坐起身。
  “等等,我想看看……”
  “你想看什么?”雷腾云气息急促,显然有些控制不住。
  “看看你咋种地的……”何夏支撑着身体,大喇喇地瞪着雷腾云的那儿。
  “……”雷腾云唇齿微启,再次确定道:“真要看?”
  何夏笃定地点点头,她一直不相信那么粗的东西可以进入她身体。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观摩自己破身之全过程的奇女子也。
  雷腾云沉了沉气,一手托扶她腰肢,一手助力,谨慎地向秘密花园中延伸。
  何夏目不转睛地观望,当感到他正在一点一点向里深入时,她不禁倒抽一口气,但稍感疼痛,她眯眼感慨:“天呐,好惊人!”
  “你才惊人吧?”雷腾云竭力隐忍着撞破阻隔的冲动,沉沉吐了一口气。
  “咋进去的?!”何夏持续惊异,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完全未进入设定的角色。
  雷腾云睨了她一眼,一把捞过她脊背,袭上她的唇,用激情的热吻捣毁何夏的好奇心。何夏一边生涩地回应着,一边压低眼皮偷瞄他手中的举动,但是,只感到他在用那里反复磨蹭,也不咋疼,比她想象中的好受多了。
  何夏舒了口气,心情逐渐放松,误以为这便是房事——保持静止不动的“相连”状态。
  ……
  可就在她搂起雷腾云回吻时,顿感一阵犀利的疼痛刺入身体。
  她脊背一僵,眼泪随之崩出,拼命推拒雷腾云肩膀。
  雷腾云低沉闷哼,喉咙中滚出沸腾的气流,他捏起她的腰臀,再一次缓缓深入。
  何夏刚欲大呼救命,雷腾云则及时盖住她的唇,卷起她的舌,欲罢不能地索取着。
  何夏自然是疼痛难当,她的头顶一次又一次撞上枕头后方的被褥,这会儿她才明白,雷腾云为啥要将棉被搁置在她的头部上方,她起初还白痴地以为是当靠枕用,以便自己观摩“种地”过程时可以坐得舒坦点,其实蛮不是那么回事……呜呜……
  雷腾云拭去她眼睛的泪痕,看着她的小脸因疼痛而扭曲,他有些不忍目睹……要不熄灯吧?
  于是乎,他当机立断,释放内力熄灭光亮,她紧致的身体吸咬着他全部的理智,黑暗让他变得更为肆无忌惮。
  何夏则吃痛地轻吟,熟不知这断断续续的叫声,会将他兴奋的情绪提升到至高点。
  “喂,我咋觉得你特开心呢?……”
  何夏抹掉眼角的泪滴,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感觉他挺愉悦的。而雷腾云呢,仿佛用尽全力撞击着她的身体,床板“吱吱呀呀”快塌了。
  “嗯是。你不开心?”
  “……”
  何夏深吸一口气,合起双眸,爱咋样咋样吧,显然自己说啥他都不会停了。
  雷腾云亢奋之余并未忘记对何夏的“关怀”,他希望她能与他一同进入欲仙欲死的境界,但因禁欲时日过长,没过多久便结束了。
  雷腾云低咒一声,翻过何夏的身体,何夏四肢呈爬跪状,不明所以地扭身张望,还未开口,他再次一挺而进,何夏轻叫一声,双臂一软瘫倒枕边,她抱住被褥卷,随着他张扬的摆动,她的嘴唇翕动不止,不由质问道:“我说,你还有完没完?……”
  “安静……仔细体会。”雷腾云一掌支撑于她体侧,俯身含住她的唇。
  “……”何夏此刻感觉自己就是一只任由色狼宰割的小羊羔。
  不过,谁让她爱他呢,宰就宰吧。唉……
  雷腾云一手拢起她的前胸,迫使她背身坐在他胯骨之上,直上直下地冲撞,令何夏叫苦连天:“人家可是头一次种地,啥事都得有个循序渐进吧?我说,我说……”
  雷腾云扭过她的下颌,放慢起伏的速度,轻柔地耳鬓厮磨,缓缓揉捏着她的肌肤,他想法设法将她代入佳境,可她就是不肯放轻松配合。
  “想叫就叫,憋着不好。”
  “……”何夏确实是难以启齿,他的手指,恣意抚摸着羞于见人的部位,她只感勾股四周传来一阵阵异样,一缕缕丝滑溢出,带出少许羞于启齿的触感。
  “疼……”
  “除了疼呢?”
  “还有那么点那啥……说不好……”何夏趴伏在枕边,虚弱地吐口气。
  ……
  当雷腾云在骤然急促的频率中停滞时,何夏以为这下能休息了,可他歇了不到一刻钟,又将她翻身抱起,令她又呈现面朝他跨坐的姿势。
  在月光的照耀下,隐约可见他小麦色的坚实胸膛与她白如雪的身躯叠落一体,黑与白亲密贴合,交汇一曲缠绵悱恻的爱情篇章。
  何夏疲惫地躺在他肩头,细碎的汗珠遍布全身,当然,属于他们交织一起的汗水。她的疼痛有所缓解,取而代之的则是隐隐快感,但只是那么一点点,没法像雷腾云那般开、心!
  “哦对了,你说过爱我么?”她问。
  “还用说?你感觉不到?”他反问。
  “呸,讲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雷腾云吻啄着她的唇瓣……“媳妇,我爱你。”
  何夏抿嘴一乐,轻咬了他的嘴唇一口。
  “哦对了,你咋不问我爱不爱你?”她又问。
  “我不在乎,反正你是我的了。”雷腾云已顺利占有何夏,自然一副理所当然的臭德行。
  何夏嘟起嘴,本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他的吻所淹没,难分难舍地胶着。
  这一夜,销魂,这一夜,旖旎一室。
  ※※
  翌日清晨
  何夏感觉自己还未睡够一个时辰,就被娘的敲门声唤醒。
  她钻出雷腾云的怀抱,痛苦地爬下床,可双脚刚踩上地面,“噗通”一声瘫倒,何夏揉了揉酸痛的大腿根,愤怒地瞪了雷腾云一眼。
  她爬啊爬,终于爬到门口。手抓扶手吃力地站起身,两条腿依旧颤抖不止。
  “娘……您起得真早……”何夏探出半个脑瓜,尴尬一笑。
  奈嘉宝也没有进屋的意思,她可不想看到某混球身无寸缕的模样。
  “饿不?”
  何夏摸了摸胃,果然饥肠辘辘:“饿……”
  “叫雷腾云起来吃早点,顺便说点事,我和你爹马上要回京。”
  “这么急?爹呢?”何夏东张西望。
  “他去廖家道歉外带道别,怎么也得跟人家打声招呼。应该马上回来吧。”奈嘉宝边说边朝闺女挤眉弄眼,似乎对昨晚的事煞是好奇。
  何夏难为情地低下头:“不带您这样的,闺女脸皮薄……”
  奈嘉宝双眼放光:“感觉咋样?”
  “疼……”
  “一回生二回熟,日后你就喜欢上了,哈哈。”奈嘉宝放声一笑,咱是过来人。
  “……”何夏汗颜,雷腾云也这么说,没羞没臊。
  奈嘉宝顺门外一喊:“雷腾云!快起来,你岳丈最讨厌懒床不起的人。”
  雷腾云这次倒是很听话,拖拖拉拉走到门口,一手搭在何夏肩头,一手伸出门槛,手指上挂着一对上等玉镯,他递到奈嘉宝眼前,漫不经心道:“送你的。”
  奈嘉宝接过玉镯,对着阳光照了照:“啥破玩意?白乎乎一点都不绿。”
  “不识货就说不识货,这是贡品,上等和田玉。”雷腾云舒展懒腰,顺便亲了何夏一下。
  奈嘉宝不屑一顾,撩起袖口,展示所佩戴的镯子:“睁大你的死鱼眼看看,你见过这般晶莹剔透毫无瑕疵的翡翠镯子不?”
  雷腾云哈欠打一半,扯过奈嘉宝手腕,哟嚯,还真是好东西,比他送出手的玉镯更名贵。
  “民间没有呈色这般好的翡翠。哪来的?”
  奈嘉宝先将雷腾云赠予的和田玉镯揣进怀里,吹了吹指尖,颠颠脚,道:“哼,跟老娘比阔,你省省吧。至于你送的这对镯子,我勉为其难偶尔戴戴,快滚出来吃早饭!”
  语毕,她哼着胜利的小曲向厨房走去。
  “……”雷腾云缓慢地眨眨眼,原来奈嘉宝真是富婆啊。
  何夏“噗嗤”一笑,皇爹将本朝举世无双的一对翡翠镯子送给娘当生辰礼物,即便他雷腾云再财大气粗也找不到第二对,这回吃瘪了吧,哦呵呵。
  不过,何夏不小心摔碎了其中一只。她知晓镯子名贵,所以至今未承认自己便是罪魁祸首的事。而爹处理的方式更奇怪,不但未揪出“真凶”,甚至还开心了好几日,于是乎,她蒙混过关捡回一条小命。
  雷腾云睨向幸灾乐祸的何夏,一抄手将她抱起,翻脚踹上房门。
  清晨起床精神好,嗯……非常之好。
  “娘啊……抓淫贼啊……”
  奈嘉宝正在炒咸菜,真是啥都没听见。


  第六十一章

  待早饭备齐,雷腾云坐到桌边喝茶,奈嘉宝则忙进忙出,顺便再叫何夏起床。
  不一会儿
  何夏不知从哪找出一根拐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而来,她是一朵被摧残的小花,蔫花。
  “咋了你这是?”奈嘉宝将菜碟撂在窗沿,担忧地望着小闺女。
  何夏有苦难言,摆了摆手,艰难地走近客厅。
  雷腾云见她造型怪异,三两步迎上她:“摔倒了?”
  何夏甩开他的手,又白了他一眼,腿没力,腰很疼!禽兽……
  雷腾云一拖她腋下抱到椅子上,误以为她扭到脚,刚欲帮她脱鞋,何夏一拳打中他脑门:“我警告你,一日不许超过一次!”她已醒悟房事之“精髓”,只要他从激荡中停滞,滑溜溜的液体缓缓从她体内溢出,证明结束了。
  雷腾云砸吧砸吧嘴,昨晚他是有点过了,再加上清晨那一次,哎哟,哎哟,神勇。
  可不等他胡搅蛮缠,奈嘉宝急匆匆跑进客厅,道:“你爹回来了。”
  雷腾云站起身,规规矩矩伫立门口迎接岳丈。
  奈嘉宝与何夏不知他堵在门口作甚,不由手抓手瞎紧张。
  “小婿雷腾云见过岳父大人。”
  呕……母女俩双双捂胃,表现不错,就是太假,忒假。
  何云炙莞尔一笑:“正要与你谈此事,你与小夏打算何时完婚?”
  “小婿有两个方案,一是等武林大会结束之后;二是立刻返回天煞派成亲,由岳丈定夺。”雷腾云私底下对着大树练习了几次,毕竟是何夏的爹,不尊重谁也得尊重他,万一不把闺女嫁给他,还得抢。
  母女俩互望一眼,对雷腾云谦卑有礼的口吻极感不适,一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何云炙忖思不语,两人一同走入客厅,母女俩立刻规规矩矩起身,该叫“夫君”的叫“夫君”,改叫“爹”的叫“爹”,柔声细气好不乖巧,还说人家雷腾云能装蒜,她俩也那德行。
  何云炙抿了口茶,看向雷腾云:“我不参与江湖争斗。但,你其一要保证小夏的安全;其二、倘若天煞派与朝廷针锋相对,我不会坐视不管。”
  “小婿与朝廷并无瓜葛,岳丈请放心。”雷腾云不卑不亢地回。虽何云炙并未彻底挑明了说,不过雷腾云已从何夏口中确认何家与皇室关系匪浅,至于是否乃血亲,并非他关心的事,而他本就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不冲突。
  何云炙微俯首,又道:“你父雷霸冥乃一代豪侠,关于中毒之事我深表遗憾,待取回《黑卷宗》之后,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二个月之后,武林大会上见。”
  雷腾云抱拳谢过,何云炙办事也确实妥妥当当。
  “爹,我们跟您一起去京城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何夏咬了咬筷子尖。
  奈嘉宝瞪了何夏一眼:“有了夫君忘了弟是不是?你的任务是接小尚。”
  哼……她才不要两个特大号油灯影响她甜蜜蜜的小日子呢。
  何夏立马哀怨了,掏出小手绢抹了抹干燥的眼角:“啊……我可怜的弟弟还在少林寺……我去我去,马上就去……”
  提起何尚,奈嘉宝又想到儿子的婚姻大事:“夫君,咱儿子满十八了,这次去京城给他找个媳妇呗?”
  “嗯,正有此意。”何云炙脑子盘旋着几人名单,个顶个都是大家闺秀。
  “爹,弟说过,他喜欢活泼点的女子。”何夏啃着油条支吾道。
  何云炙但笑不语,家里已然有两个过度“活泼”的女子,不需要了吧?
  “小夏,爹已去廖家辞行,也道了歉,廖家未再追究,但你还得登门道歉,毕竟闹出这般大的乱子,尤其是廖家公子那边。”
  “知道了爹,我一会儿就去,还要谢谢香蓉姐替廖家圆场,替我开罪。”
  奈嘉宝接过话:“别说,那丫头还真不错,我和你爹都未想到她愿意替你嫁入廖家,我还以为她看上雷腾云了呢。”
  何夏翘起大拇指:“娘好眼力,可是她被您如花似玉的闺女打败了,哈哈。”
  “就是就是,除非雷腾云瞎了,否则哪能看不到最漂亮的一枝花,吼吼——”
  母女俩轻碰茶杯,无视身旁浑身发冷的两位男子。
  “岳丈,这是遗传吧?”
  “嗯……充耳不闻活百年。”何云炙深沉地回。
  待一家人吃完早饭,何夏帮爹娘收拾行囊,雷腾云则与何云炙坐在院中下象棋躲清净,因为母女俩必然上演一场离别大哭戏。
  “娘啊……闺女舍不得您……呜呜……”
  “闺女啊,娘更不舍得你,倘若雷腾云敢欺负你,就在他饭菜里下泻药,拉死他个小兔崽子,呜呜……闺女啊……”
  “嗯嗯……娘多保重,咱这一别又是二个月,多抱会儿……呜呜。”
  “抱着呢抱着呢,再抱紧点,呜呜……”
  而相距甚近的两个男人,慢条斯理品着茶,聚精会神下着棋。
  “棋下得不错,跟师父学过?”何云炙鲜少输棋,但今日碰上对手了。
  “长须道长教过一阵子。小婿有幸成为长须道长最后收入门下的徒弟。”雷腾云随口一应,话说能与他周旋这般久的棋手,他还是初次遇到。
  何云炙微微一怔,长须道长堪称棋圣,据说此人的关门弟子大有来头,且是长须道长最钟爱的一名弟子,乃至将毕生才学倾囊相授。看来就是他这位女婿了。
  “画功不赖,也是师父传授?”
  雷腾云扬起唇:“非也,家父教的,邪派之人未必只会打打杀杀。”
  何云炙赞同,才华不分贵贱正邪,莫看雷腾云粗狂豪迈,本质里确实透出一股儒雅的气韵。
  下棋与绘画亦是需要耐心及智慧,证明雷腾云属于头脑冷静之人,基于这两点,何云炙从选女婿的角度看,对他好感倍增。
  “岳父,我命派众互送二老回京如何?”雷腾云的小嘴就跟抹了蜜似地,其实心里恨不得岳丈岳母赶紧上路,主要是他可爱的岳母,情绪起伏颇大,容易反悔。
  不等何云炙谢绝,奈嘉宝一拳打在雷腾云后脑勺上:“啥二老啥二老,我男人年轻力壮,我依旧美得冒泡,甭在我们身边安插一堆碍眼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奈嘉宝指的是魔众的头发颜色,花狸狐哨丑死了。
  “是是是,岳母大人倾国倾城,横看竖看都像何夏她妹。”
  奈嘉宝被哄高兴了,美滋滋一笑:“嗯啊,我就喜欢实话实说的好女婿,好生待我的宝贝疙瘩,她想吃啥给买啥,听见没?!”
  “瞧您这话说的,不想吃的我也得给备上啊,万一想吃了呢。”
  何夏搓了搓手臂,斜眼看雷腾云,哎哟喂,今日不但会说人话,还是天花乱坠的好听话。
  奈嘉宝从小纸袋里挑出一块关东糖送到雷腾云嘴边,雷腾云一点不拘谨,瞬间叼走。
  奈嘉宝笑眯眯,她就是看中雷腾云不拘小节的个性,话说一家人就该随便点,想说啥说啥,总是谢来谢去、之乎者也的累死了。
  临行前,奈嘉宝偷摸教了何夏不少闺房秘事,何夏可是听得既害羞又是津津有味。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
  何云炙与奈嘉宝才正式上路,奈嘉宝对何夏千叮咛万嘱咐,一把鼻涕一把泪依依不舍,何夏也是,哭成泪人,母女连心,离别总是伤感的。
  “哎呀……别哭了行不?没看出你娘早就想甩了你,由此好跟她男人逍遥快活去啊?”雷腾云替她抹掉眼泪。
  “我在也不会影响爹娘快活啊,呜呜……”何夏吸了吸鼻子。
  雷腾云笑而不语,从院子牵出一匹马,将她拖上马背,当马蹄踏起时,他才道:“先去趟西狱山,而后陪你回少林。”
  “?!”……“院门还未锁,也没收拾包裹啊。还有还有,爹命我去廖家道歉。”
  “抵达西狱山只需半日路程,傍晚便可返回。”
  “……”何夏舒了口气,这混球依旧很混球。
  “可是,咱们就这么去讨解药么?她能痛痛快快给你吗?”
  雷腾云不予回应,直到马蹄迈出城门,他扬鞭指向正前方,何夏才知晓他为何信心十足。
  几千名魔众驾马守在城外,阵容声势浩大,刀枪剑经斧钺钩叉那是相当齐全。
  雷腾云溜溜达达走在队伍最前沿,平静的黑眸中掠过一丝怒火,盅慈花,本少主原本看在你派中全为女子的份上,对你一再忍让,可如今,本少主忙着娶妻生子没空陪你玩了,倘若不肯交出解药,顷刻踏平你的御媚派!
  何夏最喜欢人多欺负人少的场面,她为了养足精神观战,戴上护耳小棉帽,穿好厚实的小棉袄,一仰头,卧在雷腾云身前呼呼大睡。
  ……
  三个半时辰在昏睡中很快度过,一声尖细的质问声,将何夏从昏睡中叫醒。
  “站住!来者何人报上名讳!为何私闯吾御媚派禁地?!——”
  何夏擦了擦口水,仰视居高俯瞰他们的几位女子,这才发现,大队伍已进山了。
  天煞派魔众率先上前一步,仰天一声怒吼:“废话少说,叫盅慈花速速前来跪拜吾天煞派雷少主!”
  山上女子闻得雷腾云亲自前来,无不花容失色,先留下一两个女弟子撑场面,其余几人火速返回御媚派搬救兵。
  何夏蹭蹭鼻子,顺便将一双手揣进袖口取暖,造型窝窝囊囊,山里还真够冷的。
  雷腾云则是不苟言笑,摆出一语不合便要开打的气质。不过,小场面还用不着他出手,而且打女人的事,他一点都不想插手。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山头站满御媚派女弟子,弟子们手持各种毒物,虽然敌众我寡、敌强我弱,但捍卫门派是她们不可推卸的责任。
  何况,无几人知晓掌门人盅慈花远在少林,且,御媚派大师姐青青携带弟子前脚刚踏入御媚派,后脚就碰上雷腾云这个大麻烦。
  “雷少主,您带这多人来,莫非是看吾御媚派都是女子好欺负?!”大师姐青青拔剑怒指山脚,临危不乱,也不能乱。
  雷腾云挠了挠眉头,不急不缓道:“叫盅慈花出来见我,她今日躲不过去。”
  “掌门人不在派中,请雷少主择日再来。”
  雷腾云懒得与她们啰嗦,扬起一根手指,只见几百名魔众飞檐走壁,接踵抵达山顶。
  倏地,一把利刃架于青青肩头,御媚派乃用毒大派,武功根基较差,对于敌人的强悍,擅长玩毒的女人们根本应付不来。
  御媚派三师姐小蝉见大师姐被俘,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刚欲大骂雷腾云,无意中注意到雷腾云身前之人的容貌,虽然相距甚远,但她确信自己未认错人。
  “何尚?是何尚?!……你这薄情寡义的丧心病狂!”小蝉师姐怒火中烧,她们姐妹还把何尚当大善人,甚至极力撮合他与掌门人的姻缘,谁知,此人竟与雷腾云勾肩搭背。
  此话一出,其余几位师姐师妹也一同望向山脚,何夏则木讷地回看她们,大眼瞪小眼。
  何夏还没醒悟一件事——恰巧她头戴棉帽挡住头发,雷腾云又将披风裹在她身上,此刻只露出一张与何尚一模一样的脸孔。
  女人来了情绪不管不顾,青青师姐推开刀刃,愤懑道:“臭和尚!死秃驴!亏掌门人待你情深意重,你好生无耻!”
  于是乎,女子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指着何夏鼻子破口大骂。
  “……”何夏还没完全睡醒,西北向萧萧,时而飘进耳朵几句脏话,何夏神情呆若木鸡,她是来看热闹的,咋成主攻对象了?


  第六十二章

  何夏见雷腾云欲下令武装镇压,她按住他的手臂,拢手喊去——
  “各位大姐先冷静……你们是在骂和尚还是在喊一个叫何尚的男子?”何夏听得七七八八,不过大概听出“和尚”是御媚派弟子们的谩骂对象。
  “莫装疯卖傻!你就是何尚,何尚就是你!说,你把我们掌门人弄到何处去了?!”青青叉腰怒指,盅慈花或许已落入雷腾云之手,而天煞派聚众闹事,显然,正是在她们群龙无首之时捣毁御媚派。
  何夏抓了抓腮帮,摘下遮耳面貌,以证明女儿身。
  “以为扮成娘们咱们就认不出你了?有本事你把脸也撕了!”小蝉师姐愤然一声吼。
  “……”何夏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弟弟远在少林,这群女子貌似见过弟的面,要说见过也不稀奇,但这与她们掌门人又有啥关系?
  何夏出溜下马背,又立刻引来御媚派师姐们的嘲笑。
  “哟,缩水了?还是腿让人给截断了一截,瞧你那锉样儿,哈哈。”
  “你才锉,你们才锉!有本事下来比比个头啊!”何夏本想心平气和地找她们谈谈,谁知一个个都跟母夜叉似地。
  “有种你上来啊,小地出溜!”
  在女人们对骂的时候,雷腾云正在思忖,话里话外透出一个讯息——盅慈花曾去过少林。
  何夏跳脚逐个瞪,雷腾云则一把将她捞回马背,仰视上方正色道:“本少主向来不与女流之辈计较,但此事由盅慈花而起,就该由她收场,给你们一个时辰叫她前来见我,否则,本少主一声令下,顷刻将御媚派夷为平地。”
  此话一出,魔众不约而同点燃火把,只待少主一声号令,烧毁满山毒虫毒草。
  何夏见叫嚣的几名女子闻言变色,她朝那个叫青青的师姐吐舌头做鬼脸,嘿嘿,你咬我啊,你继续凶巴巴啊。
  小蝉与青青看出雷腾云要玩真的,眼神交汇一瞬,小蝉上前一步求和:“呵呵,雷少主莫生气,小女子这便派人去请掌门人。何况……小女子认识那位与您同乘一匹马的小兄弟,方才是闹着玩呢,您看这天儿眼见就黑了,不如请二位贵客先入吾派休息一下如何?”
  “呸,我不认识你,不认识!……”何夏并不知晓雷腾云企图烧山,还以为点火把照亮,所以打算吵个不眠不休。
  “好你个何尚,在少林那会儿你还请我们吃饭来着,原来是惺惺作态装善人,如今翻脸不认人是不是?!”青青暴怒。
  一听少林,何夏已然肯定这几人见过弟,见过就见过咋了,不能说见过面的都是朋友吧?她脖子一梗:“我不是何尚,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何尚他姐何夏!你们也甭跟我套近乎,方才骂得最凶的就是你这恶婆子!”
  “孪生姐弟?……”青青揉揉眼睛,果然,何尚高大魁梧,与此人身型不符。
  “长得真像,一对龙凤胎?不过这也太像了吧?……”
  于是乎,几位姐妹又开始叽叽喳喳,无不如释重负地舒气,弄错了反而好,证明掌门人暂时安全。
  青青师姐眼珠一转,心中生一计:“何公子她姐,小女子实不相瞒,我家掌门人与你弟情投意合,你还不知此事吧?”
  “?!”……何夏身子一歪险些落马:“啥?你你你把话说清楚!”
  青青暗自打个响指,看来姐弟俩确实有段日子未见面了,那就好办了,先忽悠着。
  雷腾云蹙起眉,他是来砸门派的,怎就家长里短爱恨情仇上了?
  青青师姐在魔众的监视下,优雅地走下山,来到雷腾云马前。别说,何家姐弟远看很像,近看,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地。
  “掌门人确实不在派中,请雷少主与何小姐随小女子入派勘察,倘若小女子有半句假话,任凭阁下处置。”
  何夏斜眼瞪她,没好气地质问道:“先说我弟人呢?”
  “何公子自然在少林。”
  “既然在少林,咋与你们掌门好上了?”她用手肘戳了戳雷腾云胸口:“你不是说盅慈花非你不嫁么?咋这么快就移情我弟了?”
  雷腾云绷着脸,质问道:“盅慈花是否依旧藏匿少林之中。”
  青青一五一十娓娓道来:“掌门人乃大摇大摆走进去的,刚巧掌门人有门亲戚与恃贠方丈乃故交。其实盅掌门男扮女装入少林,正是为向雷少主道歉而去,怎料少主您那时已离开少林。小女子等了几个月不见掌门人返回,生怕掌门遇难,所以小女子带弟子奔赴少林要人,就在僵持不下时,何尚何公子出面调解,恃贠方丈宽宏大度未再追求,我们几人也才回派。”
  听罢,雷腾云脸色更差,该死的盅慈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折腾他呢?!
  何夏虽不知盅慈花长得啥模样,但人家有鼻子有眼儿将得很清楚,为了不伤害弟弟的心上人,她急忙帮雷腾云顺了顺气:“你先别急,反正咱们也要去少林,在不在一看便知。”
  青青一听他们要去少林,立刻从袖口掏出一个小本:“方才是小女子鲁莽无礼,对不住啊。能否请何小姐帮个忙,将这本小册子捎给吾派掌门人?”
  何夏应了声,出溜下马,接过来翻开,是一本账目,何夏跳过密密麻麻的明细,看向余额:“不是吧,才剩三十……唔……”她话未说完,青青立刻捂住她的嘴唇,否认道:“嘘,莫嚷嚷,这只是本月开支账目,吾派很富裕,金银充足着呢……”
  “……”何夏眨眨眼皮,看向青青单薄的衣裙,冬至已过,她们不怕冷吗?
  “我弟为啥请你们吃饭?”何夏挑起眉。
  “因为跟我们掌门人关系好呗,最好吃的就是宫保鸡丁,特下饭!”青青满足一笑。
  “……”何夏可笑不出,青青的一双手冻得跟小胡萝卜似地,且提起的菜,无非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
  她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既然我弟请过你们,自然是把当做朋友看,快过冬了,我只有三百两,将就着买点厚衣裳啥的。”
  青青心有感动,但为了维护门派形象死活不肯收。
  何夏扯了扯雷腾云裤腿,只见雷腾云宝剑出鞘,用眼神示意青青——少废话,速度收好。
  眼瞅着揭不开锅,青青行跪礼致谢:“多谢雷少主放过吾御媚派,多谢何小姐既往不咎。”
  何夏最看不得人家掉眼泪,吸了吸鼻子扶起青青:“别的我不管,只要你们掌门人真心待我弟,你们御媚派的生计问题……”何夏指向雷腾云:“他银子多,会帮你们解决的!”
  青青茫然地看向雷腾云,雷腾云始终不开口,抵触之余又无反对之意,这是怎回事?看这情况,掌门人嫁给何尚比嫁给雷腾云更好使?
  啧啧,这姐弟俩绝非一般人,“降妖伏魔”啊。
  雷腾云嗤之以鼻,这事闹的,非但未扫平御媚派,还要管她们吃喝拉撒睡?
  我说媳妇……你才败家。
  ……
  不一会儿,大批天煞魔众移出西狱山,走了几个时辰上山,大老爷们听女人们互骂了几句,这又回了?不过也不能说无功而返,御媚派的小女子门长得很俏嘛,有空再来坐坐,嘿嘿。
  ※※
  返回的路上。
  雷腾云问道:“三百两你也送的出手?”
  “喔,就三百两了,也就是你放在我这的银子。”
  “……”
  “问你正经事,盅慈花长得好看么?”何夏只关心这问题。
  “未注意。”
  “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雷腾云亲了何夏唇瓣一下:“废话,当然是你好看。”
  何夏抿唇一乐,嘿嘿,还是咱爷们有眼光!
  “啊对了,我把盘缠都给了那位师姐,咱们咋办?”
  “你说怎办?去廖家道歉的时候,顺便借银子,你借,我可没脸。”
  “那咱们甭借了,我包裹里还有几十两散银,不如咱们去赌上几把?没准就有盘缠了?”何夏朝雷腾云忽闪忽闪长睫毛。
  雷腾云睨着她,真是馊主意。
  翌日清晨
  雷腾云留在家中补觉,何夏自知罪孽深重,偷摸前往廖府,跪在廖老爷身前,廖老爷正襟危坐,端起茶杯吹了吹茶叶末。
  何夏小幅度打个哈欠,揉了揉困顿的眼皮,道:“廖叔叔,我把盘缠输给赌场了,那啥,江湖救急,借点钱吧……”
  噗……廖老爷喷了。
  “你去赌钱?输了多少?”
  何夏蔫头耷脑,伸出五根手指:“不多不多,也就五……”
  “五千两?!”
  “……”哪有,五十两。
  何夏刚欲纠正,廖老爷唯恐何夏狮子大开口,立马从掏出一张一千两银票:“拿去吧,莫再赌了哟!这腾云也真是的,怎不管管你?”
  何夏眼前一亮,急忙收起银票,深鞠躬致谢,随后忏悔道:“他跟我一起去的,起初他赢了不少,这事怪我,又叫我给输了……”
  “……”廖老爷心有戚戚焉,原本雷腾云就说何夏大手大脚,如此看来,是真啊!……呜呼哀哉,幸好雷腾云抢走何夏,幸好他可爱的外甥金银满仓,这丫头也忒能造了吧?!
  老爷子望天谢神明,多谢各路大神知晓他赚钱不易啊。
  借完银子,何夏沉了沉气,该道歉了。
  “关于婚事……”
  “无妨无妨!只要你过得开心,老夫就算对得起何兄。呵呵。”廖老爷笑容满面,起初还挺惋惜及愤怒,如今心情特好!
  “那您就是不怪我了?”
  “这话说的,腾云是老夫的亲外甥,原本就是一家人。”廖老爷扶起何夏,关切道:“还未吃早饭吧?一起吃。”
  何夏脸皮还没厚到在廖家蹭饭的地步,她微欠身:“银票过些日子还给您,多谢廖叔叔。”
  “不必不必,自当长辈给你们小辈的零用钱,不过,莫再去赌了。”廖老爷心里擦把冷汗,进了赌场,别说一千两,一万两也是瞬间没。
  “多谢廖叔叔,至于还不还银子这事我得问过雷腾云,他还在睡,等他醒了让他来见您。还有,我与雷腾云今日将离开敦煌,廖叔叔多保重。”何夏再欠身,含糊其辞道:“临走之前,您可否允我见一下香蓉姐?我想当面与她道别……”
  “去吧去吧,香蓉虽说身份低微,但那丫头知书达理且持家有道,你还不知晓吧?兮凯整日粘着香蓉呢,哈哈。”廖老爷也未料到儿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出阴影。
  何夏怔了怔,眯眼一笑:“那太好了,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老夫等着吃你们的喜酒喽?”
  “嗯!嘿嘿……”何夏羞红了脸。
  ……
  何夏来到后院,正见香蓉坐在躺椅上绣花。
  “香蓉姐!——”
  “嘘……公子还在睡……”香蓉放下针线活,笑盈盈走来。
  何夏捂住嘴,贼贼一笑:“听说你把廖兮凯给迷晕了?”
  香蓉抿唇不答,攀附在何夏耳边嘀嘀咕咕。
  何夏听得猛眨巴眼,哇……原来廖兮凯是个男童子,香蓉在房事方面必然比他懂得多,哎哟喂,“一前一后”真能抓住男人的心呃?
  香蓉顺了顺何夏的发帘,坦然道:“其实你也不必太感谢我,我也是为自己考虑,廖家乃本城首富,廖公子为人又随和,我能当个妾已然出乎意料。”
  “真的么?”
  香蓉眼中划过一缕黯然,随后嫣然浅笑:“自然是真,如今有丫鬟伺候我,吃喝不愁,我还有何不满足的?你说呢?”
  何夏注视她久久,一把搂住香蓉:“真高兴固然好,倘若过得不顺心,随时来找我。”
  香蓉悄然拭去眼角泪滴,笃定地应了声。
  只要雷腾云与何夏幸福快乐,她便心满意足。
  人要懂得知恩不报,这“恩”并非嘴上说说就是回馈,当有能力分担忧愁时,义不容辞。
  何夏泪盈盈笑起,没错,世间还是好人多。
  吼吼!出发——回少林,她已迫不及待见弟妹了。见面第一句,弟妹你好毒!


  第六十三章

  雷腾云解毒心切,更担心盅慈花溜之大吉,所以一路上并未耽搁,不到一个月便返回少林。
  何夏则换上男装,束起男式发辫,毕竟她离开时是个小子,回来突然成了闺女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当他们抵达少林寺时,已是深夜,守院僧见雷腾云与何夏回来,急匆匆向汇报方丈。一时三刻之后,方丈命雷腾云独自前往,何夏自由活动便可。
  “你往哪跑?”雷腾云拎起何夏脖领,一路上也未见她这般兴奋,刚入少林就撒欢。
  “当然是见弟去啊,方丈说话慢,最少跟你聊上一个时辰,一会儿我再回来找你。”何夏搂住雷腾云脖子,见四下无人,碰了他唇边一下,又“呸”了几口:“你满脸都是土,我还是先给你这只脏泥猴烧洗澡水吧……”
  雷腾云揽过她脸颊蹭了蹭:“好,一起洗。”
  “……”何夏斜眼看他:“这是少林寺,注意了啊。”
  雷腾云不以为然一笑,将她放回地面,顺手将马鞍上的各地特产递给她:“瞪着盅慈花,她若企图逃跑,用甘草梅砸她。”
  何夏笑呵呵地应了声,抱过纸袋,见雷腾云又要亲自己,及时推开他,一本正经道:“快去吧你,我很忙。”
  雷腾云不屑一哼,溜溜达达向方丈院走去。
  ……
  何夏亟不可待狂奔,兴冲冲地推开门。
  “弟!——”
  可是,屋中除了油灯在闪,没活人。
  何夏放下纸袋,这大半夜的,弟不睡觉跑哪去了?茅厕?嗯……去找找。
  她先换上一套干净的僧袍,随后欢蹦乱跳跨出门槛,可走了不到三步,顿时被一道快影扑倒在草丛中,此人紧搂着她,细碎呜咽。
  何夏后脑勺撞上硬邦邦的地面,正撞得七荤八素时,此人震撼开口……
  “我好像有了……呕……”
  此人忽然捂住嘴,又一阵风似地跑远,蹲在树坑下干呕。
  “……”何夏龇牙咧嘴地爬起身,揉揉后脑勺,凝望此人背影,肯定是盅慈花没错了吧?啥也不说了,苍、天、呐。
  她见盅慈花呕吐不止,鬼鬼祟祟移到她身旁,戳了戳盅慈花手臂,木然道:“喂,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虫花花一听话音不对,惊异地侧过脸,但见来人正是何尚,不由舒口气,再给何夏一拳:“还闹?!未看我正难受着呢吗?!”
  “……”何夏脚跟不稳坐到在地,长得还行,就是忒暴力,跟自己有一拼。
  虫花花见“何尚”呆若木鸡,误以为是害喜的消息吓坏了他,她吸了吸鼻子,抱着大树很悲愤:“你那是何表情,不想管我们母子俩是不是?呜呜……死没良心的……”
  “管,肯定管,但,是我的么?”何夏本想说,你认错人了,我是何尚他姐,可惊慌之下冒出这么不三不四的一句。
  “啪”…… 何夏无端端吃了一记小耳光。
  紧接着,虫花花勃然大怒,一弯膝盖顶上何夏小腹,指着“何尚”鼻子大骂:“你说这种话不怕天打雷劈啊?!算我盅慈花瞎了眼,狼心狗肺的畜生!我呸!——”
  一口唾沫吐在何夏脑门上,何夏一手捂脸,一手擦额头,小火苗燃起,疯了疯了!
  何夏一把推开虫花花的膝盖,将错就错反骂之。
  “老子就是不娶你!白玩你!糟蹋你!你能把我怎样?!”
  虫花花只感当头挨了一棒,抹掉眼泪,张牙舞爪扑向“何尚”。何夏不甘示弱,揪着她头发向后扯。虫花花见“何尚”还手更是火冒三丈,挠“负心汉”脸、抓“负心汉”脖子,何夏推不开她的重量,躺在地上掐她脖子,踢她小腿,于是乎,两人很女性化的扭打开来。
  “陈世美!我今日就弄死你!啊……松手……”
  “泼妇!娶只母猪也不娶你!哎呀呀,别挠我脸……”
  “我盅慈花做鬼也不放过你,丧尽天良的禽兽!”
  “省省吧你,反正死活就不娶你!宁可当禽兽也不要你个疯妖精!”
  就在虫花花刚欲一拳冲向“负心汉”眼眶时,忽然被人从身后抱起,她披头散发跟疯魔似地悬空乱踢:“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这畜生!”
  何夏终于有机会起身,她也火了,抄起一根枯树枝,向盅慈花肩膀打去,可那个牵制对手行动的僧人,猛然出手握起何夏手腕,又反手一拉将她拽入身后。
  “疯女人!”
  “负心汉!”
  怒火冲天的两个人,一个遭翻抱,一个面朝和事老背部,只得隔着“劝架者”肩膀继续骂,且完全无视此人存在。
  何尚耳边嗡嗡作响,不由舒了口气,道:“你们……”
  “你闭嘴!”
  “没你说话的份!”
  一边是亲姐,一边是亲媳妇,放开她们又会“搏斗”,何尚显然谁都得罪不起。
  虫花花见和事老抱着自己不松手,用胳膊肘撞他胸膛,何夏也是,狂踢和事老小腿,这俩妞彻底失控了。
  “……”何尚猛受前后夹击,嘴角一抽,一边腋下夹一个,虫花花与何夏终于脸对脸,对挠对挠。
  “啪、啪”两声,先点穴。两人立刻保持厮打状态,僵硬了。
  屋子正好有两张床,何尚把两人分开,一边放一个,随后搬了把椅子坐在中央。
  何夏此刻两手定在半空,有口不能言,只有眼珠子能挪,待看清中间的僧人是哪位,继续用眼神表示愤怒。
  虫花花则是惊诧地看向何尚,又看看对面床上的“假何尚”,哀怨地垂下眼皮,大事不妙,她把何尚的孪生兄弟给打了……呜呜……
  何尚从抽屉里取出创伤药及梳子,先帮姐涂抹脸上的血痕,随后拥抱僵持不能动的亲姐,感慨道:“见你平安无事回来,我心里终于踏实了……”
  “……”何夏斜眼瞪他,甭废话,先解穴啊,混小子!
  何尚站起身,坐到虫花花床边,帮她梳了梳一头乱发,道:“为何要与我姐动手?莫告诉我,你居然认错人了。”
  “……”虫花花低眼皮认罪,天太黑,又犯恶心,不是故意的。还有更震惊的是,原来何夏是女子,怪不得方才摸到胸前软乎乎的东西。
  “趁着两位动弹不得之时,我再介绍一下。”何尚不急不缓地站起身。
  何夏惊讶地望着魁梧的弟弟,才几个月没见,弟咋长这么高了?!
  “这位是早我一刻钟出生且蛮不讲理的姐姐,何夏。”何尚摊开手引荐,又道:“而这位是最穷门派之掌门人盅慈花,我要娶的女子。”
  “……”俩妞同仇敌忾白楞何尚。
  何尚给自己倒了杯茶,随之解开她们的哑穴,心平气和道:“说说吧,你二人为何打架?”
  “我反对!这女人绝不能进咱何家的门,不分青红皂白就闪人耳光,简直是疯子!”何夏率先控诉。
  何尚怔了怔,掌起油灯疾步走到何夏身边,审视姐红肿的小脸,他的神色不由愠怒,刚欲开口质问,盅慈花则申诉道:“打你姐是我不对,我先道歉,不过确实是认错了对象,我说我好像有了,你姐她并未当场澄清身份,而是说了一句……孩子是她的么……所以我就急了,真是对不起。”
  此话一出,何尚立刻抛弃姐姐旋身走向虫花花,他眸中透着喜悦:“你说,怀上了?”
  虫花花羞答答地点点头,何尚先帮她解了穴,温柔地顺着她的发鬓。
  何夏见弟弟倒戈,大喊冤枉:“我哪句话说错了?我又不是何尚,孩子当然不是我的!”
  “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明知花花身怀有孕,为何不能让着点她?”
  “?!”……何夏倒抽一口辛酸气:“你……有了媳妇忘了姐……呜呜……”
  何尚朝虫花花使个眼色,虫花花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下床,走到何夏面前深鞠躬:“姐,是我不好,要不你抽我两耳光解解气?”
  “嗯啊,何尚快给我解穴!”何夏认为此方案可行。
  “……”虫花花面部抽搐,还真打算回抽啊?
  何尚解了何夏的定穴,不等何夏冲向虫花花,他一把握起姐姐的手腕,在何夏反应不及时,她的手掌心已猛力抽上何尚的脸颊,这一巴掌够狠,她顿感手心发麻。
  虫花花愣怔,未料到何尚愿意替他受过,感动得一塌糊涂。
  “干啥你,我还真能打她啊?……”何夏抚上何尚的腮帮,心疼得吹了又吹。
  何尚盖住姐的手背,顽皮一笑:“不气了吧?”
  何夏自小到大没少揍弟,但从未呼过弟巴掌,她难过地掉下眼泪,无语凝噎。
  何尚将姐搂入身前,拍了拍她脊背劝慰:“姐,你可知晓弟有多担心你?莫哭了,看在弟的面上饶恕花花一回可否?何况这事怪我未与花花讲清楚。”
  “打人她上,赔罪你来,我还敢怪她么?呜呜……”何夏紧紧回搂何尚:“姐可想你了,每当吃肉的时候都想起你,我可怜的弟弟……呜呜……”
  虫花花也在一旁抹眼泪,都怪自己鲁莽,害得何尚要当替罪羊,她有罪。
  何尚腾出一只手揽过虫花花,虫花花偷摸戳了戳何夏手指:“姐,我错了,这种错误不会再犯,倘若有下次,我立刻卷包袱回御媚派。”
  何夏将鼻涕眼泪都蹭在何尚肩头,见虫花花一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何夏没好气地指向桌上纸袋:“袋里装着甘草梅啥的,正好治恶心。”
  虫花花眨了眨眼,抿嘴一乐。
  何夏也是来得快去得快的人,见弟笑得诡异,她忍不住破涕为笑。
  何尚长嘘一口气,终于,雨过天晴了。
  何夏在纸袋里藏了两只香酥鸡腿,本来打算一个给弟弟一个给自己,两人边吃边聊。
  但如今,当姐必须有当姐的风范,一个给弟弟一个给……弟妹。
  何尚把自己那份推到何夏面前:“你俩吃。”
  何夏砸吧砸吧嘴,又将鸡腿放入盅慈花碗中:“你是孕妇,多吃点。”
  虫花花抬头一笑,得到何尚应允之后,左右开弓。
  何夏托腮望弟妹,咋看也不像用毒高手,她确定道:“雷腾云中毒那事,真是你干的?”
  “嗯……但他不在少林,我也在等他。”虫花花撕下两大条鸡肉,一条塞进何尚嘴里,一条递给何夏。
  何夏边咀嚼边又道:“他回来了,跟方丈谈事呢。”
  “咳咳咳……”虫花花呛咳数声,一边叼走鸡腿一边收拾包裹。
  “你这是干啥呢?”
  “我原本做好挨揍的准备才来少林找他,如今怀上孩子,他万一把我打小产了怎办?”虫花花怎料到雷腾云回来得这般不是时候。
  何夏噗嗤一笑,拍胸脯保证:“哎呀,不会……”
  “谁说不会?”
  阴沉的话语顺门槛传来,雷腾云阔步而入。


  第六十四章

  虫花花注视雷腾云骤冷的黑眸,轻呼一声躲到何尚身后。何尚一手将她护住,波澜不惊。
  雷腾云冷齿一哼,刚欲上前,何夏则迅速挡住他的步伐。
  “我弟妹怀上娃娃了……不准动粗!”
  雷腾云挑起眉:“她说怀上就怀上了?再者说,确定是你弟的?”
  “……”何夏擦了把冷汗,方才貌似就是为这句话打起来的。
  不过,虫花花还真是欺软怕硬的主。虫花花怯懦地探出头,笑脸相迎:“雷少主,多日不见,你你你又帅了哈……”
  “反正,反正你别吓唬她。”何夏一手搂住雷腾云的腰,一手朝盅慈花摆了又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去过御媚派了,得知你跟我弟好上了,所以雷腾云决定不再追求。”
  何尚拍了拍虫花花手背,深知这场架打不起来。
  虫花花却不明所以,更不知雷腾云与何夏的关系,好生佩服神勇的何夏!她吞吞口水,不敢确定地追问雷腾云,道:“……我与何尚相好倒是不假,但雷少主为何要放过我?莫非是因为我不再纠缠你,你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雷腾云挠了挠眉头,拉起何夏便向屋外走去,何夏反应不及,“啊啊啊”边喊边被拽出屋。而雷腾云临走前放话——“盅慈花,随本少主过来。”
  虫花花无助地看向何尚:“我未料到雷腾云如此狠毒,竟然绑架了你姐,既然此事因我而起,就由我一人承担,你莫插手,让我多看你几眼……这一去,恐怕是有去无回了,呜呜……”
  “……”何尚无语,话说您哪只眼睛看见何夏是被绑走的?
  虫花花踮起脚,吻上何尚的唇,潸然泪下,弄得真跟生死离别似地。
  何尚回搂着她,品尝着她唇边的幽香,缠绵许久之后,故意沉重道:“我岂能看着你去送死?你在这等我,我先去宰了雷腾云。”
  “不行不行,他很残暴的!”倏地,虫花花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解说道:“这瓶中装有‘望月鳝’所剩下的腐骨粉,大不了我跟他拼了!”
  “……”何尚忍着笑,未避免她真误伤雷腾云,率先取过毒药瓶,随后搂着她肩膀送到门外:“早去早回。”语毕,何尚合起房门。
  “……”虫花花望着黑黝黝的门板,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何尚嘛意思?!
  她刚欲捶打房门,雷腾云伫立不远处一声吼:“盅慈花!快点。”
  “喔,来了。”虫花花颤颤巍巍走到雷腾云身前,见何夏不知去向,又看向雷腾云身旁的水井,脑子顿时浮现何夏被丢入井中惨死的一幕。她猛然上前推搡雷腾云,怒道:“你!有本事冲着我一个人来!为何毒害无辜的何夏?!”
  “你有病吧?”雷腾云抓住她一双手腕。
  “你才有病,早知你如此狠毒,我当初就该一记致命毒药弄死你!”虫花花疯狂地踢踹雷腾云小腿,悲痛欲绝道:“全完了……是我害死了何尚的姐姐……我是罪人……”
  雷腾云懒得听她鬼吼鬼,拽起她向客房走去,虫花花呆呆傻傻地跟随,仿佛霜打的茄子。
  “雷腾云,冤有头债有主,何夏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害她?……”
  “自从你用蛊梵毒掌暗算我、又提出娶你的荒诞要求之时,我便知晓你脑袋让门缝挤了,一晃半年过去了,脑瓜还在门缝里夹着呢?”
  “你弄死了何夏,何尚定不肯娶我……你毁了我的姻缘……我恨你!……”
  “那可要替何尚庆祝一番喽。”
  “算你狠!反正你中了蛊梵毒掌,大不了一起死!”
  雷腾云不予回应,直径前行,待走入院子,何夏正巧捧着碗筷踏出厨房,她朝盅慈花眯眼一笑:“弟妹,咱们先吃饭。”
  “……”虫花花木讷地看向雷腾云:“莫非何尚有两个姐姐,三胞胎?……”
  雷腾云揉开胸口闷气,甩开她向客厅走去。
  “媳妇,劝劝你弟,这女人要不得,生出孩子也是傻的!”
  何夏不以为然一笑:“那正好,何家终于有人比我傻了,哈哈。”
  “……”险些忘了,他媳妇也不机灵。
  虫花花溜边跑进厨房,待确定何家只有一对孪生姐弟时,她还有脸如释重负地舒口气。
  “弟妹,你有妄想的病症么?”何夏认真地问。
  “呃……何尚也时常这样问我,可我没有啊。”
  何夏拍了拍她肩膀,语重心长道:“我知晓何尚为何喜欢你了。”
  “嗯?……”虫花花羞答答地搓衣角:“为何呢?”
  “当你天马行空胡说八道时,弟是不是卧在一旁偷笑?”
  虫花花微怔,回忆片刻点点头:“貌似是。”
  “那就对了,你给弟无聊的人生带来无限乐趣。我看好你哦!”何夏忽闪睫毛。
  “……”虫花花嘴角一抽,她又不是戏班子里的猴。你们才不正常!
  很快,四素菜一清汤端上桌。
  三人一人坐一边,雷腾云看着绿油油的蔬菜很是倒胃口,他抬起头,只见何夏与盅慈花吃得倒挺欢。
  “姐,厨艺不错嘛……”
  “真的啊,那你多吃点,嘿嘿……”
  两人互相夹菜,虫花花得知何夏与雷腾云近日将完婚的好消息,终于可以不把雷腾云放在眼里了。不过话说回来,暗示催情药对何夏也有效,虫花花千算万算也未算到,除了自己,世间还有一个百毒不侵的女子,而且还就让雷腾云给碰上了,雷腾云非但未中了圈套,还捞了一个漂亮媳妇。妙哉妙哉。
  “姐夫,恭喜你抱得美人归。”虫花花举起茶杯,谄媚一笑。
  雷腾云睨了她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总算说了句人话。”
  何夏顺桌子底下踢了雷腾云一脚:“就说弟妹害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她如今是我弟妹啊,你这做姐夫的能不能留点口德?”
  “……”雷腾云沉了沉气,瞥向虫花花,虫花花自知理亏,心虚地低头猛吃饭。
  “解药我带了,带了……吃完饭马上帮姐夫解毒……”
  “还吃?怕我死得慢……呃……”雷腾云话未说完,又吃了何夏一拳。
  雷腾云宠着何夏,只得绷脸瞪盅慈花。
  虫花花很想再吃一口炒鸡蛋,但压力实在是很大,她放下碗筷,取解药去也。
  跑到门口,她又放慢了脚步:“向姐夫汇报一下,解毒之时会产生燥热难忍的不适感,最快的施放方法便是快速排汗,身无寸缕浸泡热水之中最佳。”
  雷腾云砸吧砸吧嘴,缓缓看向何夏,眼中闪过一道鬼祟:“听见没,需大量出汗。”
  “听见了,我去给你烧水。”何夏一抹嘴放下碗筷,刚欲起身,雷腾云又将她拉到腿上,朝她挑了挑眉:“你岂能见为夫备受煎熬呢?水中还未试过。”
  何夏消化片刻,终于明白他的企图,“唰”的一下红了脸,她难为情道:“那不行,弟妹也在场……”
  “哦不用,五十几道解药需一副一副谨慎服用,待散掉一种再服下一种,我在门外等候便可,既然姐夫有格外‘要求’,那先解欲好啦……”虫花花诡异一笑,雷腾云,我也算对得起了吧?哦哈哈。
  “那种毒早解了。”雷腾云不悦轻哼。
  “啊?姐夫遇到解毒高手了?”
  “是啊是啊!速去速回。”
  “喔,马上。”
  待虫花花跑远,何夏才从噩梦中惊醒……你给回来,五十几次?!……会出人命的!
  雷腾云感到怀中人儿在颤抖,悠悠抬起眸,阴森森的狞笑。
  何夏打个冷颤,见他竟然托起饭碗开吃,而且还是大口大口的吃,她纳闷地歪过头:“你这是干啥,不是说青菜难以下咽么?……”
  雷腾云将烦空碗递给她:“保持体力,快去添饭。”
  “……”何夏捧着空碗,手指抖了抖。
  这毒还真是阴损之极,中此毒已然害人不浅,解毒更害人!
  ※※
  一时三刻之后,
  三人走入热气氤氲的浴房,当雷腾云服下第一种解药时,虫花花识趣地关门离开。
  雷腾云褪去衣裤,心情愉悦地走入木盆,朝何夏钩钩手指。
  “……”何夏反扣门锁,拉紧窗户,惊见窗户底下有一个黑影窜动,她猛地撩开窗户,俯瞰窗外偷窥者:“弟妹!你蹲在窗户底下做啥?!”
  “呵呵……我东西掉了……呵呵……”虫花花尴尬地笑了笑。
  “胡扯!我当年偷窥别人洗澡时也这么编的,而且表情也比你自然多了!你给我一边去!我可是出了名的火眼金睛!”
  此话一出,偷窥者与被偷窥者双双自行无语。
  此时,雷腾云发出一声闷哼,何夏急忙回眸看去,只见雷腾云向她伸出手,神情痛苦,何夏还真看不出他是真难受还是装的。
  “来了来了……”何夏无暇多想,急匆匆走向木盆,边走边脱衣裳。
  雷腾云瞄看她的裸体,忍不住吹了声匪哨。
  “我咋感觉你可以忍受呢?……啊啊……”……“噗通”…… 何夏已被他拽入木盆。
  雷腾云确实感到一缕缕如火焰般的气流滚出喉咙,但他不确定是解毒所致还是因看到何夏的身子,不过啊,他原本已答应何夏不在少林之内“违法乱纪”,呵,算她盅慈花有眼力价。
  “我坐着?……”何夏垮在雷腾云腿上,条件有限,木盆不算大,但她更想躺着。
  水面没过何夏肩膀,何夏暗自庆幸,正好避免雷腾云大喇喇地直视。
  “啊……”她还未想完,雷腾云捏起她臀部拖高几寸,只见一轮若隐若现的雪白在水中浮动,雾气徐徐上升,好似两只粉蒸的白馒头。
  雷腾云眸中染上一层迷蒙,两手从她身后一拢,迫使何夏坐在他的腰胯上,顺势压低她的脖颈,含住她红润的唇瓣,何夏未在水中发生过关系,忐忑不安地闭起双眼,依附在他的肩头,微俯身迎合着他热情的拥吻。
  “等等,水,会不会灌进去?……”何夏指指下面,很担心。
  “……”雷腾云怔了怔,哑然失笑。就在她还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蓄水池”的同时,他已将坚硬的火蛇缓缓送入她体内。
  何夏轻吟一声,抽了口气,只感身躯在他手掌的控制中上下摆动,她望向颠簸荡漾的水面,仿佛海水涨潮般起伏不定。
  “唉?我为啥叫‘夏’?我弟叫‘尚’?”
  “一上一下造出你们姐弟俩,这‘通俗易懂’的名字肯定是你娘给起的。”
  “……”何夏愣住,啊?那娘也太没羞没臊了!
  雷腾云见她又分心,再次托高她的上半身,唇埋入她胸口,在她白嫩嫩的肌肤上,遗留下一个个深红色的吻痕。
  何夏根本受不了他过于纯熟的撩拨,下意识挺直脊背,彼此相连的部分骤然点起一把火,烧得她晕头转向、意乱情迷。
  雷腾云嘴角扬起一轮沉醉的弧度,何夏宛若出水芙蓉,今日分外妖娆。他轻咬她胸前的粉红,恣意磨蹭在唇齿之间,何夏则感到胸前微疼,刚欲推拒,雷腾云又将她一双手反向桎梏,唇边萦绕回旋,用舌尖感受那一道从柔软到紧绷的诱人风景。
  “羞……”
  何夏含胸躲避,因兴奋,本能地颤栗,又酥又麻又刺痒,好似快要撑破了。
  雷腾云就是喜欢看她羞涩的模样,她越是难为情,他越是用力吸允,两手同时托起,同时压下,指尖拢紧,体会手指陷入柔软中的妙感。
  何夏咬了咬嘴唇,跟随他的步调而移动,她仰起头,一股股无处可散的热浪漾出唇边。
  她不由得,释放前所未有的情绪,双腮嫣红,再也按耐不住潮起潮落的冲击……
  雷腾云显然很满意她所给出的反应,吻上她唇,爱意缠绵,热情似火。


  第六十五章

  待第一幅解药挥发完毕,便出现明显的提示,因为,即便雷腾云浸泡在热水中身躯依旧冰。何夏疲惫地爬出木盆,穿戴整齐之后才打开浴门。
  何夏探出脑瓜,惊见弟也来了,弟如往常一般掌灯阅读,弟妹则赖在弟腿上打瞌睡。
  何夏咽了咽口水,弟妹肯定说了雷腾云也在屋里,真难为情。
  何尚抬起眸,会意一笑,随后叫醒虫花花。
  何夏不敢直视弟的目光,直勾勾看着虫花花,含糊其辞道:“……那啥,雷腾云身体冰冷。”
  “喔。正常。”虫花花揉揉眼皮,将准备好的第二颗解药丸送上去,近距离才发现何夏脸蛋红得像大苹果,她噗嗤一笑:“哎呀……大家都是成年人,又不是外人,不羞不羞。”
  “没害臊啊,只是不习惯遭围观。”何夏朝她吐吐舌头,抓过药丸阖起门。
  雷腾云服下药,见她要走,猿臂一伸将她拉回。
  “弟也来了,我得出去。还得给你烧热水,别拿湿胳膊搂我。”何夏挣脱开,小碎步逃跑。
  雷腾云轻声一笑,仰在木盆边缘,本来就打算先歇会,瞧给她吓的。
  ※※
  何夏烧上水,从厨房端出三碗红豆汤。
  何尚尝了一小口,狐疑道:“你煮的?”
  “嗯啊,好喝不?”何夏眯眯眼。
  “行啊,平日好吃懒做的何夏居然也迈向贤妻良母的行列。”何尚璨齿一笑,顺便帮姐擦去挂在嘴角的红豆皮。
  虫花花翻白眼看他俩,对此举很是不满。但不幸的是,各种白眼被姐弟俩无视,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正欢。
  “哼,你对我就没这般温柔……呜呜……”虫花花小声哭诉。
  何尚见状,只得拉着椅子坐到虫花花身旁。
  何夏脖子一梗:“喂,连我的醋都要吃,你醋坛子啊你。”
  虫花花依偎在何尚肩头,点头、点头、点头。
  “……”何夏抖抖嘴唇很委屈。何尚喟叹一声,又将姐的椅子拉到身旁,本是一张四方桌,三人却都挤在一边排排坐。何夏朝虫花花挑挑眉,虫花花立刻嘟起嘴。
  何夏摸了摸何尚坚实的胸肌,曾经与她高矮胖瘦相差无几的弟弟,竟需要仰视了。
  “弟,你还真高了不少,貌似比爹还高点了……”
  “当然啦,有我独家秘制的滋补丸,想不高都难。”虫花花吹了吹指尖。
  “胡扯,何尚个头随爹,十八、九本来就要蹿一蹿。”何夏蹭了蹭鼻子。
  “那你问小尚喽,管不管用他知晓。”虫花花伸出一根手指,戳上何尚左脸。
  “行啊,弟你说句公道话。”何夏则戳上他右脸。
  “……”何尚不知自己造了何孽,两个小暴脾气总是扛上。
  “我认为吧,一半一半。”
  “哼!——”俩妞同时不屑。
  “……”何尚夹在两人中间,“左拥右抱”不假,却丝毫觉不出是一种享受。
  待虫花花上茅厕之时,何夏将一路上的奇闻异事将给弟听。
  “弟,你在敦煌见到爹娘了,还有廖公子……”
  “真是巧,爹娘身体如何?”何尚惊喜地笑起。
  “很好很结实,你咋不问问廖公子的事?”
  “你与雷腾云都那样了,问了也是多余。何况爹娘去敦煌显然是去廖家延迟婚期。”
  “啊?你知晓廖家在敦煌?!”何夏望向弟不以为意的神情。
  “知晓啊,爹在饭桌上提过几次,你光顾着吃未注意听。”
  “……”她真是个吃货啊喂!
  “爹娘呢,为何不与你一起来?”
  “爹娘双宿双飞去京城了……”何夏趴伏在弟弟耳边:“凤凰城知府企图谋杀皇爹,打算联合西域外敌在武林大会上动手,知府夫人无意间偷听来的,那女子好可怜,为这件事都快被折磨死了。”
  何尚笑容顿敛:“此事非同小可,雷腾云知晓吗?”
  “不知。我只告诉了爹和你。”
  何尚忖思片刻:“据方丈讲,天煞派今年有意争抢武林盟主之位,此消息一出,各路人马定会蜂拥而至,而雷腾云一直与西域蛮猛有来往,事态不容乐观。”
  何夏错愕地瞪大眼:“不会吧,这几月他一直与我在一起,跟知府也不是很熟啊。”
  何尚沉了沉气,道“爹对雷腾云的态度如何?”
  “起初不喜欢他,因为他就是追杀娘的罪魁祸首,后来好像也不是太喜欢他,可是,我喜欢他,爹娘也没说啥,爹还打算帮他找出毒害他父亲的真凶……”
  “亲姐!麻烦你下次开口时先关注一下重点可否?!”何尚愠怒瞪她,他卧在少林寺几个月,江湖中的是是非非他确实不得而知。
  弑君计划,江湖追杀令,这些事比较重要吧?
  “……”何夏默默低头,扣手指。
  “我回来啦,你们聊何呢?神秘兮兮的……”虫花花溜达回来,见姐弟两窃窃私语。
  何尚缓了缓情绪,沉默不语。
  何夏憨憨一笑:“没啥,我问弟能否带我去武林大会瞅瞅……”
  “好啊,一起去吧,御媚派也会去捣乱。”
  “啥?你也要去?”
  “是啊,卖卖毒药赚点银子。毒药!投机取巧之必备佳品。”
  “……”何夏斜眼看何尚,颠肩膀狞笑:“我说弟,你也未说过弟妹干这行的吧,你说爹娘若知晓未过门的儿媳卖毒药害人,有啥感想?……”
  “呃,我也是刚知晓……”原本盛气凌人的何尚,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一躲。
  虫花花见何尚将头埋在双臂之间,不明所以的她,趴在他肩头耍赖:“怎了你?哪不舒服?”
  何夏砸吧砸吧嘴:“我看你是很难进何家门了,爹最恨你这样的。”
  “雷腾云都进得了你们何家门,我的罪行比他轻微多了。他还杀人放火抢官财呢。”
  此话一出,何夏猛然坐起身,何尚脊背一僵,姐弟俩面面相觑一瞬。
  “噗通、噗通”……姐弟俩双双跪地,缓缓望向星空。
  “爹娘,请恕闺女不孝。”
  “爹娘,请恕孩儿不孝。”
  磕头,磕头,再磕头。
  龙凤胎心有灵犀一点通,忏悔台词都一样。
  虫花花托腮眨眼,都说了只有自己是正常人,看见没,原本好端端的,忽然请起罪来了。
  何夏拉起何尚的手,哀怨道:“弟……还有一件……不知算不算重点的事,我忘了讲……”
  “……”何尚一手扶额:“大胆说吧,死猪不怕开水烫。”
  何夏见虫花花在场,偷摸说:“那啥……爹这次回京,给你找媳妇去了,去了……”
  “喀嚓”——这注意,这是何尚捏何夏手指的动静。
  何夏惨叫一声,抄起第三幅解药,脚踩风火轮向浴房冲去。
  何尚无力地望向虫花花,虫花花则甜甜一笑:“咱们何时成亲吖,我可以等,肚子等不了哦。”
  “了解,了解。”何尚长嘘一口气,姐悔婚在先,爹迫于无奈之下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倘若再悔婚一次,唉……前途一片凶险。
  虫花花钻入何尚怀里,搂住他脖子摇了摇:“你肯定会娶我吧?”
  “嗯。”
  “那你为何一脸忧愁呢?”
  何尚双手一环将她揽入怀抱,莞尔一笑:“我只是在考虑,给孩子起名的事。”
  虫花花咧嘴傻笑,歪头亲了何尚一下,抿唇又偷乐:“日后咱们孩子问起——爹,你为何叫‘和尚’吖,你怎回答?”
  何尚嘴角一抽:“我就说,问你祖父去。”
  “哈哈,这主意不错,我无比同情未来公公。那你想好给孩子起何名字了么?我倒想好了两个,你要听么?”虫花花用额头蹭了蹭何尚下巴,腻在他怀里感觉特好。
  “讲。”
  “倘若是女孩,就叫何仙姑,又好记又出名。倘若是男孩……”
  “停!”何尚顿感头皮发麻。
  虫花花嘟起嘴,委屈地假哭:“呜呜……让我说完嘛,男孩的名字很有水平,让我讲完吧,求求你了……呜呜……”
  “……你说。”
  “倘若是男孩……嘿嘿……”虫花花拉过何尚的一双手盖在小腹上:“你知晓京城有位聪明绝顶的捕快不?咱们儿子也沾沾他的好运气,就叫何、云、炙!哦帅!”
  “……”平日说话都是“爹娘爹娘”称呼,况且爹娘身份特殊,还真未明确提及过,何尚站起身,身心疲惫地走向院门:“我乏了,明儿再聊吧。”
  虫花花望着何尚急匆匆远去的背影,苦恼地歪头,这名字不好么?很好听啊。
  她低头抚了抚肚子,武林大会将在下月举办,嘿嘿,多卖点毒药养宝宝。
  此刻,何夏鬼祟地推开木门,见弟弟离开,先是舒了口气,随后朝虫花花招手:“弟妹,我弟回去睡觉了?”
  “嗯,他困了。”虫花花也打个哈欠,上前送上解药:“姐,你认为何云炙这名字好听不?”
  何夏并未多想,随口道:“好听啊,世间最好听的名字。”
  “就是啊,我也觉得不错,可是何尚貌似不喜欢。”
  “为啥?”何夏回眸一愣。
  “我说倘若生儿子叫云炙,他脸色很奇怪。”
  “……”何夏抓了抓腮帮,还未开口,屋里已然传来雷腾云爽朗的笑声,何夏狠狠瞪他一眼。又倏地转过头,朝虫花花伸出大拇指,眯起眼,咬牙切齿道:“真是好样的,爷爷与孙子同名同姓这种事你都琢磨得出来!……你当中原没汉字啊喂!”
  “砰!”……何夏一把大力撞上木门。
  虫花花顿仰头,注视愤怒的门板,她掰了掰手指头,算算时间,公公的年纪应该与何捕快是同一代人……虫花花很是不安,踱步抓耳挠腮,不会这么巧也是同一个人吧?!
  浴室里
  雷腾云一手压住钝痛的胸口,边咳边笑。
  何夏张大嘴咬了他一口:“笑啥笑,不准笑!”
  “嘶……小狗牙还挺尖。”雷腾云拍了她屁股一下,笑呵呵地问道:“喂,你弟是不是回屋起草休书去了?”
  “你甭添乱!待见了我爹娘,你记得替弟妹说几句好话啊。”
  “我可不管,再说我又不是好人。”
  提及好坏人问题,何夏想起弟的话,她悠悠抬起眸:“说实话,你跟西域蛮王认识不?”
  雷腾云敛起笑容,默道:“不该打听的少打听。”
  周遭气流立刻从愉悦变得压抑。
  何夏心头一揪:“你知晓我与皇上的关系不一般。你不会?……”
  “不会什么?”雷腾云蹙起眉。
  “你心知肚明。”何夏渐渐绷起脸。
  “别拐弯抹角的,有话直说!”
  何夏咬了咬唇,她不能错怪雷腾云,更不能让他伤害皇爹,矛盾重重的她,唯有沉默。
  雷腾云了解何夏,当她欲言又止时,证明一定有事隐瞒。
  “到了今时今日,我还不值得你信赖?”
  何夏不知所措,她望着湿漉漉的地板,一语不发。或者说,非常惧怕雷腾云也参与了弑君计划,面前是心爱的男人,她宁可不要性命也要守住的男人,她确定,怎样问都是错。
  雷腾云愠怒地凝视她,他为她付出的还不够多吗?可她呢,摆出一副迷茫的神情,心中藏着所谓的秘密,一刀一刀刺伤他的自尊心。
  “出去,想清楚了再来找我。”他一扬手,看向窗外。
  何夏心里很乱,木讷地站起身,悄然离开。


  第六十六章

  长达二天一夜的解毒过程终于顺利结束。然而,自从那一晚不欢而散之后,何夏再未接近过雷腾云,雷腾云也无调解之意,穿戴整齐返回屋中,这两日都是虫花花忙进忙出,何夏只管卧在厨房给他们做饭。
  “你俩怎了?”虫花花依在厨房门口啃苹果。她见雷腾云神色阴郁,真不敢招惹他,让干啥就干啥。
  何夏愤恨地洗刷灶台,咚!的一声,将洗涮擦丢进锅中,不由溅起愤怒的水花。
  “上次吵架就这样,说走就走,说不理就不理,他个大男人就不能先来哄哄我?!”何夏没头没尾大发飙,气得直掉眼泪,她也没说啥啊,干啥搞冷战?!
  虫花花含着苹果慢嚼,轻声劝慰道:“误会误会,解毒呢,不能乱跑。”
  何夏一把抹掉泪水,多怕失去他,不敢问出口就是怕他承认,万一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与他有关,他想过她会多痛苦吗?
  虫花花急忙洗了一只苹果递给何夏:“解毒时定会引起不良反应,情绪暴躁在所难免。”
  “你错了,他反而异常平静。”何夏面无表情地拉过洗碗盆,刚捞出一个脏碗要刷,又怒气冲冲地丢回盆中:“他这样对我,我还得给他做饭洗衣,凭啥啊?!”
  何夏扯下围裙,洗净手,挤过虫花花身旁,带着一阵火焰跑出院门。
  “……”虫花花捶了捶胸口,这一惊一乍的怎回事?
  ※ ※
  “弟弟,弟弟弟弟……”何夏冲进早课室,在一百来号秃子中迅速找到何尚。
  何尚一手顺着何夏脊背,一面朝僧众们点头致歉。拉起哭哭啼啼的疯姐火速离开。
  待到了僻静地,何夏将经过原原本本告知何尚。
  “你也太急躁了点,既然他愿意为你放弃仇恨,怎还会令你左右为难?”
  “那你说他与西域那些人认识,是你说的啊!而且他态度特不好,肯定有来往……”
  “你对他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又何来爱?即便他真参与到此事,他自会妥善解决,你这么一闹,显然在怀疑他的动机。”
  “我没想怀疑他,也相信他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坏事,可这层窗户纸一旦戳破,他承认了,我就是再爱他,还能跟他在一起么?”何夏抱着大树哭,趴在草地上哭,纠结地翻滚。
  何尚则是一筹莫展,男人什么都可以舍弃,但,面子不能丢,自尊不能伤。这是与生俱来的特质,只要是男人都一样。
  “这次是你不对,你去道歉。”
  何夏猛然坐起身,难以置信地怒视何尚:“我是来找你寻求安慰的,你咋这样啊你,是亲弟么你?!……”
  何尚莞尔一笑,凑到她耳边嘀嘀咕咕。
  听罢,何夏扬起不确定的眼神:“我只要说这三个字,我们就没事了么?”
  “我何时害过你?我倒是经常被你陷害。”
  何夏眨眨眼,既然弟说她不对,那她肯定是哪做错了,于是,她掸掸屁股站起身,拍了拍弟肩膀:“好吧,我去试试,弟!咱们下辈子还当姐弟哈——”
  “……”何尚打个颤栗,无奈点头。
  何夏走出没几步,见一个背影很眼熟,她尾随追问:“是慧净师叔么?”
  慧净步伐减缓,停滞一瞬才转过身,温柔地笑了笑:“好久不见。”
  何夏笑眯眯点头,见一旁有石椅,拉住慧净师叔手腕拽走聊天。
  虽何夏一袭僧人打扮,但黝黑的发丝为她增添几分柔美,慧净显然神色尴尬,他自认平静的情绪,再起被这无意间的拉扯而拨乱了。
  “咱们快半年未见了,师叔有没有想我啊?嘿嘿嘿嘿……”
  慧净含蓄地应了声,望着何夏那双清澈的眸子,笑容却僵在嘴角:“你哭过?”
  何夏怔了怔,一边揉眼睛一边干笑:“我就是爱哭鬼,死只蚂蚁都哭,呵呵。”
  慧净一笑付之:“贫僧知晓你前日便返回少林,雷少主所中之毒可解了?”
  “解了,只是他那副臭脾气没得治。”何夏吐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怒火由压力而来,你是他最亲近的人,尽量顺着他。”
  何夏拧起眉,“你们这些男人就是会向着男人说话,有没有考虑女人的压力也很大的啊。”
  慧净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贫僧不懂男女相处之道,但也许与佛学相似。佛曰:既当彼此为友,便要包容对方之缺点,当意见不合时,要多想对方的优点,凡事先检讨自己,苛求于已,宽待于人。”
  何夏看向慧净师叔纯净的笑脸,情不自禁抬起手指,手指定在半空,请求道:“师父,我能摸摸你的脑瓜顶么……”
  慧净怔一怔,僧人的头部不可被人随意触碰,其一,天灵盖乃聚灵之地;其二、有时则含带侮辱之意。不过,慧净见她一副认真的模样,微俯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何夏擦了擦手,谨慎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摸慧净头顶的戒疤,她本想从慧净师叔头顶吸走点忍耐力啥的,可一摸才知,戒疤并不像看上去那般平滑浑圆,而是形成坚硬的茧子,疤痕边缘也有些参差不齐。
  “点香疤的时候很疼吧?”何夏的心情稍有沉重,下意识吹了吹。
  慧净沉寂片刻,初次有人问出这种问题,看来这整座寺院之中,只有何夏还记得他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
  他平复了一下心境,坐直笑道:“当时整颗头都在疼,昏沉了好几日。”
  何夏心疼地皱起眉:“真是遭罪,当上师叔又咋样,还不是比别人受得苦更多。”
  慧净但笑不语,毕竟何夏不爱听佛理,更不在乎普渡众生之说。不过,他心里很暖,因为何夏只是关心他这个人,而不在意他至高无上的佛门地位。
  何夏以为他在强颜欢笑,忽然展开双臂:“要我抱抱师叔么?娘说过,拥抱是最好的疗伤药。”
  慧净凝望她许久,她的笑容是那般真诚,真诚得令他难以拒绝。
  然而,佛门有佛门的限制,他刚欲行佛礼谢绝美意,何夏则给了他一个大拥抱,慧净脊背一僵,脑海中浮现出何夏喂他吃糖时的画面,浮现她依偎自己腿上打瞌睡的一幕,他笑了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也许,他究竟成不了佛,也需要那些美好的回忆相伴余生。
  “师叔,我告诉你个小秘密吧。”
  “嗯。”
  “我最开始喜欢上的人是师叔,但我移情别恋爱上雷腾云。不过嘛,我想得很清楚,我对师叔的感情可以说是敬仰,又可以算是亲切感吧,反正不是爱情,嘿嘿……”何夏放开慧净,展现一抹大笑容,她面对慧净师叔时不再是羞涩的笑意,神情甚是坦然。
  慧净翻江倒海的情绪并非展露一丝一毫,他故作无奈一笑。
  何夏摇头晃脑,欢快地跳起身:“我现在心情好多了,先回了哦。”
  慧净起身目送,当何夏哼着小曲跑到无影无踪之时,他才转身向禅房走去,指尖捻转着佛珠,心中一遍一遍默诵佛经,却不知自己念了哪一段心经。
  与此同时
  何夏被一股大力扯进树丛,后脑勺还撞上坚硬的物体:“谁?!……雷腾云?”
  雷腾云撩起喷火的目光,目睹她与慧净相拥的一幕,未当场捏死她,已是忍耐到极点。
  何夏缩了缩肩膀,小碎步倒退,因为他正步步逼近。
  “你那是啥表情?要杀了我怎的?……”
  “对!”雷腾云抄起何夏腋下,硬生生抵在树干前。
  何夏本想骂他几句,但注视那双慑人的怒眸,顿时吓得腿软:“有话好好说……我不就是没去屋里看你么……至于、至于生这么大气吗你……”
  “我在屋中备受煎熬之时,你却在屋外勾三搭四!开心了?”
  何夏幡然醒悟,猛摇头:“我对天发誓!纯纯纯洁的拥抱,慧净师叔曾对我有恩,我刚才也不知咋了,忽然觉得师叔他活得特累,想起自己累的时候需要拥抱,所以……”
  “所以你就抱他?!你是即将成为我妻子的女人,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分不清楚?!”雷腾云一松手放开她,旋身怒走,他不能允许自己停留,因为怒火已蔓延全身,随时会伤到何夏。
  何夏揉了揉吃痛的屁股,匆忙爬起身,追赶雷腾云。
  “你听我说,是我错,应该分清男女有别,不会再有下次了啊……”
  “别跟来!”雷腾云从牙缝里挤出最后的警告。
  何夏自知理亏,说白了就是她的错,总是忽略僧人也是正儿八经的爷们,瞧给她男人气的,她有罪,她忏悔,她还偷乐,恶霸吃醋了哟。
  何夏见雷腾云越走越快,转了转脚踝,奔跑加一记飞扑,抱住雷腾云。
  雷腾云刚欲掰开她紧扣的手指……
  “我爱你。”
  雷腾云指尖一顿,说来奇了,怒火正在退散。
  但表面上,他故作不屑。
  “我爱你雷腾云,就爱你一个,别生气……”何夏立刻加大筹码。
  雷腾云不予回应,漫不经心地仰望天际,轻声一哼,男人常说女人傻,其实男人才是真正的大傻蛋。女人只要撒撒娇,管它真话假话,立马心软。
  何夏见他并未把自己踹出八丈远,脚步偷偷挪动,移到他身前。
  她可怜巴巴地仰起头,憋了半天,挤出两滴泪:“……呜呜”两声。
  这一下,雷腾云彻底心软,弯身将她抱起,没好气道:“你随便搂其他男人你还哭?”
  何夏赖在他肩头蹭了蹭:“你好几日没理我,我很伤心……”
  “有多伤心?”
  “眼泪流成海,心碎千万片……”
  雷腾云知晓她在胡扯,否则每日四溢横飞的笑声是鬼啊。
  何夏悄声道:“那日未说完的话,其实是……”
  “算了。”雷腾云不想再追究那日之事,虽然何夏当时的一言一行令他心寒,但他不想失去何夏,更不愿因为那些未知的秘密伤感情。自当难得糊涂吧。
  何夏嘟起嘴,亲了他一下:“不让说还偏说,不论你做出啥决定,我信你!”
  这便是弟弟让她说的三个字——我信你。
  当然,这正是何夏想要表达的情感——他们是真心相爱,既然选择他,慢慢爱上他,决定跟他走,就该信任他一辈子。
  雷腾云注视她笃定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扬起笑意,吻上她的唇,烦闷烟消云散。
  ……
  “虽然你常说,我爱不爱你,你根本不在乎,但是……”
  “我说你就信?”雷腾云立刻打断。
  “对啊,我相信你啊。”何夏得意地挑起眉。
  “……”行,跟这等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