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2-12

小孩你过来:奈何上错床之疯魔少林 20 - 28

第二十章  
 
  弯弯月儿映衬湖面,时不时泛起怒意的涟漪,看来是某女刻意打散月儿的大笑脸。
  
  何夏自小未干过粗重活,也不能说娇生惯养,谁家闺女谁都疼?娘亲奈嘉宝的个性虽顽劣了点,但家里确实照顾得周周道道。
  
  雷腾云则悠哉地躺在一旁,一手枕在脑后,嘴角叼着根芦苇,一幅纨绔子弟的臭德行。
  
  何夏借甩湿衣服的动作,将几滴水花泼溅在他脸上,雷腾云的睫毛上挂着水珠,依旧若有所思地望着星空。
  
  “你的手下明早离开少林,那你呢?”何夏希望他趁早滚蛋。
  
  雷腾云褪下外衣,丢给何夏,而后一猛子扎进湖面,迂回游动三四圈,拉住何夏的小腿,很随意地拽入水中。
  
  何夏显然吓了一跳,扑腾两下才浮出水面,刚要骂他有病,他便先开口:“看谁先游到河对岸,输的洗衣裳。”
  
  何夏眼中闪过一道狡黠,小伙儿,知晓姐啥出身啵?人称:浪里小白条!
  
  “开始。”
  
  “等等!我要加大赌注!”
  
  雷腾云戛然而止:“嗯?”
  
  何夏蹭了蹭鼻子:“倘若我赢了,以后,以后的以后,都不准再逼我洗脏衣裳!”
  
  “行。”雷腾云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何夏自信满满地狞声一笑,原本讲好数到“三”开游,但刚数到“二”之际,何夏已采用疯狂狗刨式,猛然蹿出一尺远……
  
  “……”雷腾云砸吧砸吧嘴,浮潜入水,在水中如蛟龙般游刃有余,不费吹灰之力便超越了何夏。何夏见形势不妙,准确无误地揪住他裤管——干扰对手行动,利用下三滥招数取得最终胜利,乃竞技比赛中非常“重要”的一种手段。
  
  雷腾云也怕一出脚误伤了她,只是轻微的甩了甩,但何夏得寸进尺,居然蹬他后腰一脚,当做助力踏板用。雷腾云脸色一沉,也学着何夏的无赖方式,抓住她裤脚。
  
  “你赖皮!可耻的家伙!——”何夏奋力前游,胜利就在眼前,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雷腾云不屑一顾,刚欲把这句话还给她,但毒性再次发作,他无意识地一松手,何夏则马不停蹄狂蹬水,率先摸到河对岸上的大岩石,她雀跃地转过身:“哈哈,赢你简直轻而易举,服不服?……”
  
  “心服口服。”(心里话:胜之不武,小无赖!)
  
  “……”何夏笑容僵住,因为他的神态变得极其柔和,不知是月光赋予他温柔的一面,还是这家伙又……
  
  “我好看么?”
  
  “美若天仙。”
  
  完蛋,雷腾云又毒发了。
  
  何夏叹口气,游回湖中,拉起他手腕向岸边游,雷腾云顺从地跟随着她,他们的两只手,自然地十指相扣,此举令何夏感到极为不适,她挣脱手指,一撑岩石爬上岸,走了两步又怕他溺水,所以心不甘情不愿地返回原地,蹲身,一手伸向河面:“你这怪病得治治啊,一句真一句假的好生吓人。来,快上来。”
  
  雷腾云伫立水中,迷朦地望着她,握住她手指的同时,再次将她拖回水中,顺势搂住她的腰……心里想着揍她,行动上却是吻她。
  
  唇与唇的触碰,令何夏眸中一惊,慧净师叔已将“蛊梵毒掌”发病时的症状原原本本告知她,其症状一:口是心非;其二五脏剧疼;其三一点便是:见到姑娘就想耍流氓,不过失不了人道,也就是所谓的:从心所欲,却又力不从心。
  
  且最最最不幸的是,少林寺里只有她是个妞儿。
  
  听完讲解之后,何夏很是无奈,由此一来,雷腾云种种无耻行为都可以用“毒发”二字给出合理的解释。这下他可美了吧?明目张胆当一辈子淫贼。
  
  不过话说回来,这少林高僧是咋给他治病的啊?原本“讲反话”和“耍流氓”是分开进行的,如今毒发二合一了?
  
  何夏隐隐感到舌尖发麻,躲又躲不开,心中很是伤感,话说爹娘把她养大也不容易,待嫁小闺女的清白就这么没了,没了……
  
  雷腾云听到细碎地呜咽声,吻掉她眼底的泪滴,本想说一句“别哭了,我娶你。”可话到嘴边便成了——“哭吧哭吧,我不会娶你。”
  
  “……”何夏眨巴眨巴眼,不知他此话是真是假,反正她是破涕为笑了:“真的么真的么?说话要算数哦!”
  
  “嗯,肯定不娶。”
  
  “……”何夏无力地垮下肩膀,何必这般坚定,反过来就是——娶定了。
  
  她指向岸边小树坑儿:“你给我闭嘴,靠树站着去!”
  
  此话一出,何夏未料到雷腾云真就跳上岸,面朝树干立正站好。
  
  何夏看向他的背影,不由边滑水边笑,因为她已想到一个整治雷腾云的好办法。她干咳两声,字正腔圆道:“雷腾云不是禽兽。”
  
  “雷腾云是禽兽。”
  
  何夏发现测试效果不错,前仰后合大笑:“雷腾云心地善良。”
  
  “雷腾云心狠手辣。”
  
  “哈哈哈,雷腾云不是卑鄙无耻惹人厌的淫贼。啊还有,何夏很丑,是个丑八怪,快回话,嘿嘿嘿嘿……”何夏越说越来劲。她终于从别人的病痛中找到小乐子。
  
  雷腾云并未马上回应,而是冷冷地回过眸,咬牙启齿道:“雷腾云绝非淫贼,因为何夏奇丑无比让他提不起兴趣。”语毕,他攥紧拳头,怒气冲冲向河岸走来。
  
  “?!”……何夏瞪大眼,不妙!这么快就醒过来了?于是,她双臂大展,手忙脚乱倒滑水逃跑,雷腾云跳入河中,这一猛子已跃到何夏身前的位置,何夏只顾着闭眼傻游,而当头顶撞到硬物时,她还以为顺利游到对岸。她笑眯眯地钻出水面,这才发现自己还停留在河中央,身前的阻碍物正是雷腾云的胸膛。
  
  “别……啊……”何夏话未说完,雷腾云已将她托出水面,“嗖”的一下,抛出五尺远。
  
  何夏本就在水中,被扔出去之前已做好闭气准备,所以她很快浮出水面,甩甩一脸水花,没皮没脸大笑:“嘿嘿,不疼不疼哦……”
  
  雷腾云瞪着她:“有心情笑的时候尽量笑,迟早奸了你。”
  
  何夏朝他吐了吐舌头,阴阳怪气地挑衅道:“吓唬谁啊你,我都打听清楚了,你如今根本没有生娃娃的本事,吼哈哈——”
  
  雷腾云眯起眼,眼中射出一道吃人的寒光,他方才还在考虑要不要近日前往西狱山夺解药,因为方丈建议他再调理几个月,通过《易筋经》的疗法尽量延缓毒发时间,如今……他一指指向何夏,不容反驳道:“就凭你这句话,明日便随我下山!”
  
  “……”何夏笑容顿僵:“去去去哪?……”
  
  雷腾云跳上岸:“西狱山。”
  
  “不不不去,我弟不让我出少林寺……”
  
  “我管你那些,捆走还是自己走,你选。”语毕,雷腾云头也不回的走人了。
  
  “那总得告诉我西狱山的大概位置吧?……”
  
  “敦煌。”他的声音从远去飘来。
  
  “……”何夏可怜巴巴地漂浮在水面上,流下两行辛酸泪。自抽小嘴巴,何夏你这多嘴多舌的大白痴,招惹他干啥?!敦煌又在哪吖?!
  
  ※※
  
  何夏为争取一个回旋的机会,苦大仇深地洗好所有脏衣服,而后屁颠屁颠送回天煞派宅院,但魔众太不是东西了!光收走干净衣服却不让她进院。
  
  “让我见见你们少主吧……”
  
  “少主睡了,哦,这是少主写给夫人的书信。”
  
  何夏愁眉苦脸地拆开信封,借着月光一看,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副画——画里有一男一女,均为秃头,男秃头掌心朝下,捏在女秃头天灵盖上,女秃头天灵盖上画有一道道小裂缝,预示女秃头如若不听话,脑壳会粉碎!
  
  “……”何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愤恨地将恐吓画撕得粉粉碎,而后!……蔫头耷脑、拖拖拉拉向卧房走去,唉……咋跟弟弟说呐……呜呜。
  
  待返回屋中,弟弟早已入睡,何夏点燃一盏油灯,铺开一张宣纸,颤颤巍巍提起毛笔,那哀怨的神情,那悲戚的眼神,就跟写遗书似的:
  
  ——弟,姐要陪雷X云离开几日,(中间那字不会写)最多半个月,也许一个月吧,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不会太久。甭担心,雷X云武功好、手下又多,姐死不了……
  
  何夏吸了吸鼻子,才怪。
  
  她看向弟弟的睡颜,嘴角抽搐,随后将大疙瘩小墨点的道别信以及雷腾云给她的五百两银票压在茶壶下方。
  
  何夏一边提防弟弟醒来一边偷摸收拾行囊,爹娘不在身边,弟弟不在身边,只有那个不是人的玩意日日夜夜盯着她!她能活着跑回来么?……
  
  待收拾好简单的细软,天空刚刚擦亮。何夏背上包袱,挎上随身小布包,蹑手蹑脚走出卧房,擦干眼泪,挺胸抬头,大步流星送死去!——
  
  与此同时,雷腾云已站在寺院门口等她,他手握一把剑,其他啥都未带。
  
  何夏抹了抹眼泪:“不去了,是么?……”
  
  雷腾云见她泪眼汪汪,想必走路也快不到哪去,于是,一弯身将她托到手臂上,将一块糖塞进她嘴里,随后直径向山脚走去。
  
  何夏含着糖块啜泣,名副其实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待走出一段之后,她忍不住转身趴在他肩头,张望那座越来越小的少林寺钟楼……爹娘,弟,一定要等我回来啊,我爱你们。
  
  “敦煌远么?呜呜……”
  
  “沙漠。”
  
  “呜呜……”
  
  雷腾云将携带何夏沿黄河流域一路向西,路径晋阳城,凤凰城,黄河之都,踏上丝绸之路,最终抵达目的地——敦煌西狱山。



第二十一章  
 
  曙光乍现之时,他们已到达少林寺西面小镇,雷腾云站在马厩前选马。
  
  “你会骑马不?”
  
  “会。”
  
  “骑得如何?”
  
  “还不错。”何夏心不在焉地回话。东张西望,默记路线。她是路痴,这点太重要了。
  
  雷腾云应了声,命马贩从马厩中只牵出一匹黑马。
  
  他付了银子,一跃身上马,而后捞起何夏坐上马背。
  
  何夏不明所以:“我会骑马。”
  
  “所以才买一匹。”
  
  “……”问得清清楚楚就是为了防止她逃跑?……太阴险了!
  
  雷腾云策马扬鞭,原本静谧的街道间,马鸣萧萧。
  
  路途虽颠簸,但何夏啃着大肉包子,一点不影响食欲。
  
  “双手举过头顶。”
  
  何夏未明白他啥意思,下意识抬高双手,待手放下来时……包子没了。
  
  “……”何夏瞪他一眼,又从纸袋中掏出一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
  
  雷腾云探过她肩头,何夏吓一跳,猛地侧脸,嘴唇还不幸地撞上他的腮帮子。雷腾云用眼神示意她“速度喂”,何夏揉了揉嘴唇,不悦道:“你干啥啊,方才买的时候你又没说要吃!”
  
  “这事还用我提醒?”他趁何夏张牙舞爪发飙时叼走包子,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何夏见两手又空空,索性将脑瓜伸进纸袋中吃掉最后一个包子,看你还怎么抢!
  
  “瞧你那抠样儿。”
  
  “就抠,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出门咋的?烦我就让我回去啊……”
  
  雷腾云浑身上下只有一点可取之处,那便是从不打骂妇孺。关于这点要感谢雷腾云的母亲,雷母自小对儿子耳提面命——妻子照料夫君生活起居乃天经地义之事,而夫君作为回报,绝不可羞辱谩骂妻子。至于容忍限度,自行掌握尺度。
  
  “你走了谁伺候我?”
  
  何夏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我就不明白了,你咋就能如此不要脸呢?别人脸上长得是肉,你脸上长得是树皮?!”
  
  雷腾云微怒地挑起眉:“我才不懂你为何这般暴躁,我哪句话讲错了?”
  
  “哎呀呀,我又没同意嫁给你,你凭啥绑架我,凭啥叫我伺候你,凭啥凭啥?”何夏揪住他脖领子猛摇晃。
  
  雷腾云给了她一记“你说了不算”的不屑眼神。倘若是男子对他这般叫嚣,早就被他一掌拍成稀巴烂了。
  
  何夏垮下肩膀:“你让我回去吧,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照顾你……”
  
  雷腾云不予理会,在他根深蒂固的观念里——世间没有不会伺候男人的女子;更不存在,没能力养家糊口的男人,好坏倒是单说。
  
  他睨了她后脑勺一眼:“脑袋挺圆。”
  
  何夏嘟着嘴摸了摸:“我发现秃头也不错,风再大也不会吹乱发型……”
  
  “谁给你剃的?”
  
  刺伤刺伤!……“我娘。”何夏委屈地抖抖唇,再次勾起她伤心的往事,当初若不是她一时贪玩假扮弟弟,也不会碰上这个挨千刀的!
  
  “我想娘了,娘可疼我了……”何夏叹口气。
  
  “开口闭口都是你娘,未断奶啊你?”雷腾云嗤笑道。
  
  “是我未断奶还是你未断奶?!……”何夏愤愤地指向自己胸口。
  
  即将出镇,马速刚刚放慢,她的声音又有点大,引来守卫们一道道惊异的目光。
  
  “……”雷腾云干咳一声:“喂,过了你。”
  
  何夏怔了怔:“蹭”的一下红了脸,对哦,这种事不能乱喊。
  
  小城门上张贴着一张通缉令,却没有通缉人物画像,白纸黑字写了几个字——天煞魔雷腾云,杀害东镇傻二狗,手法残忍,勒令缉拿。
  
  何夏大致看懂,不由吞了吞口水,雷腾云真把那个地痞给弄死了?
  
  “姓氏名谁,家住何处,往返还是路过?”侍卫按部就班盘查。
  
  “雷腾云。”
  
  何夏当场傻眼,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报出真名来了?
  
  此话一出,侍卫手中的毛笔“啪嗒”落地。而另一名侍卫壮胆子上前:“请问是哪三个字?”
  
  雷腾云指向通缉令上的名讳,而后平静地垂下手指。
  
  四周骤然万籁俱寂,呼吸紊乱。
  
  何夏下意识眯眼抱头,吓得小腿肚子转筋。完蛋完蛋,官府要抓人了,就说是好汉做事好汉当吧,但也得分事吧?这蠢蛋!呜呜……
  
  “重名重姓!放,放放放行!——”
  
  侍卫长一声令下,小镇大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开启,随后夹道排开,谁敢惹天煞魔啊?官府原本就是走走形式,当差无非是混口饭吃,饭碗可以不要,小命必须留着。
  
  于是乎,雷腾云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驾马离开小镇,只听身后轰隆隆一声巨响,大门火速阖起。呜呼哀哉,本镇终于顺利地“请”走杀人狂魔,值得庆祝一下。
  
  何夏疑惑地看向身后,居然还有向他们挥手道别的,但笑容相当僵硬。
  
  她又抬起眼皮:“咋回事?……”
  
  “恶名昭彰。”雷腾云显然乐在其中。
  
  “……”何夏垂下眼皮想了想,联系到那日消失的地痞流氓,原来是死了。联系到百姓们鸡飞狗跳的反应,原来是让他的名号给吓的……她没骨气地颤声道:“我忽然想通了一件事,伺候你是我分内的事……”
  
  雷腾云则坦然接受,扬鞭驰骋而去。
  
  ※ ※
  
  五日之后,晋阳城。
  
  城内禁止骑马,何夏牵着马缰绳,如小丫鬟般跟随雷腾云。虽已过了黄昏,但晋阳城内灯火璀璨,车水马龙,依旧一派繁华景象。
  
  为再次避免热心的百姓赠予剩饭干馒头,雷腾云与何夏亦换上游侠装,何夏还是一袭男装扮相,没头发只能戴斗笠遮挡。
  
  “小哥,进来吃杯水酒嘛,嘻嘻……”
  
  青楼女子们站在道旁揽客,衣裙五颜六色,各个花枝乱颤。
  
  何夏下意识拉住雷腾云衣角,唯恐窑姐们强行把她拖进门吃花酒。
  
  雷腾云正在寻觅像样点的大客栈,因为前几日一直赶路,人困马乏相当疲倦。
  
  “拉拉手走……”何夏伸出手。一般走到人头攒动的乱地方,都是娘领着她。因为他们一家人常年隐居,一旦进入城镇,特别是繁华的大城池,她便心慌意乱,不但被曾挤丢过几次,甚至有一次险些被飞驰的马蹄踹死。幸好爹轻功够好及时救了她。而自那件事之后,她便患上“人潮恐惧症”。
  
  “你先换女装。”雷腾云嫌弃地甩开。两个大男人手拉手前行像话吗?
  
  “……”何夏一手紧握马缰,又偷偷将马缰绳塞进雷腾云手心里,这也算间接领着了。
  
  雷腾云斜了她一眼,扯过她的手腕拉到身旁,这才感到她正在微微颤抖,雷腾云沉了沉气,将她托起身,反正她矮小清瘦,自当抱侄子了。何夏立刻搂住他肩膀,如释重负地吐口气,嗯啊!这下就安全了。
  
  “没有我,你可怎么生存?”雷腾云一哼。
  
  “呸,没有你,我活得才逍遥。”她又生龙活虎了。
  
  雷腾云做了个脱手的假动作,何夏顿感欲摔,迅速勾住他脖颈,刹那间改口:“是是是,没有你我连吃喝都成问题!”
  
  “你倒真说实话。”
  
  雷腾云搜光她所有的盘缠。理由很简单:企图逃跑么?有种走回少林,不是很远,不吃不喝步行半个月。
  
  何夏生怕他把自己丢出八丈远,老实巴交地不说话。
  
  雷腾云选定一家较为豪华的客栈,客栈位于达官显贵所居住的街道,清静幽雅。按老规矩,何夏上前充大头:“老板,请问还有几间空房?”
  
  掌柜子见她瘦小枯干衣着朴素,难免低看:“还几间?我看您一间都住不起。何况咱买卖兴隆着呢。”
  
  “倘若空房少,那就不住了。”何夏转身向门槛走去,雷腾云臭毛病多,人多的客栈不住。
  
  “唉?您回来回来,要几间都有,您别着急走啊……”掌柜子也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主,明明价位贵住客少,还要死撑。
  
  何夏指向二楼:“窗户必须面向正南,房间不能有棱有角,屋内不得有一丝灰尘。”
  
  掌柜子见客人刁蛮,本想轰走,可何夏又道:“以那间房为中心,东西两侧十间房都要,住三日。”她掏出雷腾云刚给的十两,朝掌柜眨眨眼:“有困难么?”
  
  掌柜子望着白花花的银子,绿豆眼变成元宝眼,他走出柜台,亲自服侍深藏不露的败家子:“没,没困难,贵客里面请,旅途劳顿,小的这就命人预备糕点茶水去——”
  
  何夏揉了揉心口,那多银子浪费在空房上,心疼啊。
  
  店小二重新打扫指定客房,又经何夏验收之后,雷腾云这才步入客栈。掌柜子亦步亦趋嘘寒问暖,伙计们前簇后拥,挪桌搬椅为他腾出一条宽敞的通道。客房里,好酒好菜逐一上桌,洗澡水一盆一盆倒入木桶,加上生意惨淡点,客栈上上下下全跑来伺候雷腾云一人。据何夏分析,即便是皇爹驾到,也不如此吧?
  
  “你不摆谱能憋死咋的?”何夏忍不住发牢骚。
  
  雷腾云抿口茶,不解道:“一楼那几个来回走动的是什么。”
  
  “是人是人!就你住得起贵地方啊?烧包有的是!”何夏真受不了他那挑剔样儿,抱起一身干净衣服怒步而出。
  
  “谁允许你乱跑了?”
  
  “我去洗澡吖,免得弄脏您一尘不染的地板……”何夏的声音飘远,对他铺张浪费的可耻行为相当不满。她决定了,前半夜睡一间,后半夜睡一间,二十间空房都得住一下!
  
  何夏嘟嘟囔囔地来到公用澡堂,不由一怔,澡堂装潢古朴典雅,堂内花香四溢,水中漂浮粉色花瓣,泡澡池旁预备了藤椅,精致的藤桌上摆放凉茶糕点等。别说,这世间真没有花钱的不是,连个澡堂都这般豪华舒适。
  
  她仰头算了算,自从入住少林,她有一个月未痛痛快快洗过澡,今日……何夏咧嘴一笑,甩掉衣裤鞋袜,“噗通”一声跳入澡池,水温合适,香气宜人,她四仰八叉躺在水中,满足地眯眯眼,舒坦哇……等她有了银子,一定要带爹娘和弟弟也来享受享受。
  
  同一时间,少林寺
  
  恃贠方丈手持一封信函,待阅读完毕,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少年。少年眉宇清秀,透着一股灵性。
  
  “少侠乃是雪山派掌门的外侄子,虫花花?”
  
  少年起身行礼:“正是晚辈,雪山派与少林情深义厚,恳请方丈收下晚辈。”
  
  恃贠方丈捋捋白须,他与雪山派掌门乃故交。这封信确实由掌门亲笔所写,信中提到外侄虫花花自小体弱多病,雪山派地处高寒之地,体弱者不适宜在门派修炼。望,以休养生息为基准的少林派,教导外侄几种强身健体的武功。
  
  “既然雪山派掌门有此意愿,老衲自当应允。但,习武练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你可吃得了苦?”恃贠方丈看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颇感担忧。
  
  少年浅浅一笑:“实不相瞒,晚辈自小习武强身,三脚猫的功夫也会几招,不怕吃苦。”
  
  恃贠方丈微点头:“既然你有此决心,老衲也无需多言,随悟嗔去吧。”
  
  “谢方丈收留,晚辈定会勤加练习。”虫花花态度谦卑,眼睛却悄然扬起一抹狡黠。
  
  待离开方丈院,虫花花大摇大摆跟在悟嗔身后,雷腾云啊雷腾云,你以为躲进少林寺,本尊就抓不到你了?哼……
  
  “悟嗔大师,在下生性羞涩,可否单住一间房?”
  
  悟嗔面有难色:“方丈并未安排,贫僧无权做主。”
  
  虫花花吹了吹指尖:“那您还不去问问,我是雪山派掌门的侄子,给点特权也不为过嘛。”
  
  “……”悟嗔为人憨厚,眨眨眼,真就返回方丈院询问。
  
  不一会儿
  
  悟嗔笑盈盈返回:“少侠可与另一位俗家弟子同住。”
  
  虫花花挑起眉:“何人?好相处么?”
  
  “何尚师弟,为人斯文有礼,学识渊博,与少侠年纪相仿。”
  
  虫花花砸吧砸吧嘴,寄人篱下似乎也不好提太多要求,大不了把同住一屋的碍眼家伙气走。
  
  说曹操曹操到,悟嗔迎面走近:“小尚,贫僧正要找你。”
  
  何尚刚从山下返回,沿路打探何夏去向,却一无所获,难免愁云紧锁。
  
  “又寻兄长去了?”悟嗔关切道。
  
  何尚落寞地应声,一觉醒来,惊见道别信一封,先是匆忙找到方丈。据方丈证实,雷腾云确实已与他辞行,也承认欲与何夏同行,恃贠方丈受何云炙之托照看一双子嗣,自然不以应允。雷腾云表面上答应得爽快,却还是带走了何夏。
  
  那日,恃贠方丈见何尚忧心忡忡,坦言相告:雷腾云在江湖中乃呼风唤雨之人,安全可保。且,何夏乃女子之真相,他们娘亲奈嘉宝,已在临行前告知于他。恃贠方丈慈悲为怀,睁一眼闭一眼装糊涂很久了。
  
  话所如此,何尚依旧寝食难安,何夏与一般女子不同,言语没轻没重,做事大大咧咧,雷腾云身为魔头之首,真能对姐姐容忍相待吗?
  
  “喂!想什么呢?”虫花花重力拍上何尚肩膀,悟嗔师兄都走没影儿了,小伙儿还发呆呢。
  
  何尚睨了少年一眼,直径飘走。
  
  “喂!咱们以后是室友啦,等等我。”虫花花三两步追上,当别人心情差之时,她心情就特别的好。
  
  何尚推门而入,坐在椅边,思忖不语,完全无视虫花花的存在。
  
  虫花花堂而皇之跟进卧房,环视简陋的房间,嫌弃地拧起眉。
  
  雷腾云为了解毒,竟然容忍这般不堪的住房,他转性了?

  虫花花便是西狱山御媚派掌门盅慈花,“虫花花”是她的乳名,雪山派掌门是她家亲戚也为真,只是鲜少有人知晓罢了。毕竟雪山派乃名门正派,偶尔出现几个恶名亲戚实属无奈。
  
  她摊开双掌,使用蛊梵毒掌打伤雷腾云并非逼他武功尽失,而是娶她啊娶啊,不知好歹的臭小子!还得逼着施毒者亲自找上少林,乃至求着他解毒不可!哇呀呀——他不从,我从;我从,他不要!娘啊,您在天有灵,教教闺女该如何将这个别扭的男人拐到手啊?!
  
  “小秃秃,你知晓雷腾云在哪不?”
  
  何尚蹙着眉,倏地提起剑:“我还要找他呢!”
  
  “唉唉,你这是要作甚?”虫花花挡住何尚。
  
  “练功。”
  
  语毕,何尚再次飘走。
  
  “……”虫花花搓了搓下巴,看这小秃子长得斯斯文文,脾气还挺臭!不尊重她的人……虫花花眯起眼,只有三个字——蹂躏死!



第二十二章  
 
  何夏洗完澡香喷喷,穿衣服的时候,只见一对中年妇人走入,其中一名妇人唉声叹气,另一位则在旁劝慰。
  
  “跑就跑了,晋阳城这般大,再找一个。”
  
  “你说得轻巧,这种事谁愿意上赶着去啊?呃?……”妇人无意间看向何夏!……光溜溜的秃头。
  
  何夏见妇人直勾勾地瞪着自己,询问道:“大娘您看啥?”
  
  两妇人使个眼色,神情略带喜悦,而后,双双上前,一左一右将何夏夹在其中。
  
  “姑娘,你并非本地人吧?”
  
  “嗯,路过。”
  
  原本惆怅的妇人喜上眉梢:“你是尼姑?”
  
  何夏摇摇头,但又懒得解释,所以点点头:“算是吧。怎了?”
  
  妇人盘膝而坐,甩开三寸不烂之舌开始忽悠:“晋阳城首富李老爷三日前过世,家眷想请位高僧给超度超度。香油钱少不了你的。”
  
  “……”何夏摆手:“我不行,也不高。”
  
  另一名妇人从怀里掏出一锭刺眼的金元宝,放在何夏手心:“这有何难,无非是念念经打打禅,有银子大家一起赚嘛!”
  
  何夏托着沉甸甸的元宝,满脑子都是:盘缠盘缠,逃跑的盘缠。
  
  她想了想,雷腾云不可能让她独自走出他眼皮子底下,所以她依依不舍地将元宝还给妇人:“不行,我不能离开这家客栈。”
  
  俩妇人看出她小有心动,试探道:“莫非有人管着?”
  
  “嗯,走出去打折腿。”何夏坦言相告,雷腾云经常这么吓唬她。
  
  “那你实话告诉大娘,想赚这笔银子不?不止这一个金元宝,这只是定钱。”
  
  “……有点想。”
  
  “此人是你的?……”
  
  “也不是我什么人,就是一特不讲理的恶霸。”
  
  两妇人面面相觑,一个兴奋地鼓掌,一个开心地拍大腿,哎哟喂,原来是同道中人,话说这丫头还真够倒霉的,前脚碰上地痞流氓,后脚撞上人贩子。
  
  于是乎,她将金元宝和一个小瓷瓶递给何夏,心怀鬼胎地讲解道:“将药粉掺在酒里,可令此人足足睡上半天,待那人醒来之时,你都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了,如此以来,银子也赚了,更不会该打受罚,此计如何?”
  
  何夏一手捂元宝,一手攥瓷瓶,世间还有这种“好”药么?那她还真想留一瓶,一日三餐喂给雷腾云当下酒菜。
  
  “我还是得想想……”何夏站起身,娘说过,天下不会掉馅饼,因为天帝并非武大郎。
  
  俩妇人都是老油条,深知逼迫得越紧,越容易适得其反,所以她们客客气气送何夏到门口:和蔼道,“慢慢想,想好了来找咱们,咱就住在二楼拐角“乙”字房。李老爷家就在客栈对面,来回还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好好考虑哟……”
  
  何夏应了声,边琢磨边离开。
  
  妇人望着她的背影,慈颜变狞笑。
  
  “老姐,你说这丫头会上当否?”
  妇人眼中划过一道凶光,冷哼道,“那便要看她的造化了,一百两一条命,这笔银子咱必须得赚到手!”
  
  晋阳城富商李老爷过世,李家公子为显现其孝心,出重金购买陪葬尼姑及和尚各三十三名,如今就差一名尼姑。俗称:人殉。
  
  人殉习俗在黄河流域尤为盛行,所谓人殉葬制度——并非陪葬奴隶或战俘,而是以妻妾为开端,家世越显赫,人殉越多,几十乃至上千不等。由此彰显死者生前尊贵的地位。处死陪葬者的方法不尽相同:吊死,毒死,砍头,活埋最为常见。其中绝大多数陪葬者亦是迫于无奈逼迫至死。
  
  ※
  
  何夏歪着头返回客房,屁股还未坐热,雷腾云又再吆五喝六。
  
  “虾皮剥了。”
  
  何夏看看虾,看看酒杯,看看他可恶的脸。
  
  雷腾云见她神色异样,不由拧起眉:“你别找事,赶紧过来。”
  
  何夏拖沓上前,刚欲剥虾皮……
  
  “你洗手了没?”
  
  何夏又溜达到水盆边涮了涮手,坐在桌边,屁股刚粘上椅面……
  
  “叫人换酒。”
  
  “……”何夏瞪了他一眼,慢悠悠打开房门,扯开嗓门大喊:“我家大老爷有命,立马换一坛上等猫尿!”
  
  雷腾云就知晓她故意找茬,“呯”的一声拍下筷子:“闲来无事讨打玩儿?”
  
  倘若无人煽风点火,何夏也不觉得有多委屈,如今有了一条“光明”后路,心里的小火苗还真就蹿起来了。
  
  她重重摔上门板,双手环胸颠颠脚:“我就不明白了,你咋就那么多事儿呢?米饭硬了不行软了不行,茶凉一点都嗷嗷叫,最可气的就是睡觉还要点长明灯,你睡我不用睡啊?!一看就是亏心事做多了,生怕小鬼半夜三更找你索命是不?!”
  
  雷腾云正色道:“米饭不用你煮,茶水不用你换,我说花银子让店伙计点灯,你又说不习惯半夜有人推门进屋。女人,不可理喻!”
  
  今不知两人是面相反冲还是怎的,他平日从不反驳,这一反驳可麻烦了,令何夏一口闷气噎在胸口。何夏气得七窍生烟,她也不知哪来得勇气,怒步冲上前,将一桌子酒菜翻倒在地,而后叉腰愤愤道:“是谁不讲理?!我根本不想跟你同行,是你连威胁带吓唬才把我弄出少林寺的!你这人咋这么混蛋呢?!——”
  
  雷腾云冷冷地注视她,眸中怒火冉冉,一掌拍于桌面,只见桌板四分五裂碎开。
  
  何夏见他真火了,先是愣怔,气势随之荡然无存,不由小蹭步退后。
  
  雷腾云阔步上前,一把揪起何夏脖领,“咚”的一声抵上坚硬的墙面,怒然一指指向何夏脑门:“绑你怎了?就绑了!你奈我何?!”话音未落,他一脚踹开门板,咆哮道:“喊!大声喊,雷腾云不但绑人还杀人,你给我喊啊!——”
  
  何夏确实未见过他真正恼羞成怒的一面,那架势,好似随时可以将她捏得粉碎。她还知晓怕字咋写,眼眶一红,扑簌簌掉眼泪。最没出息的是,不止是流眼泪,竟然还吓得尿裤子。
  
  “我要回家,我想我娘,呜呜……”
  
  “……”雷腾云绷着脸,瞄向她湿漉漉的裤管,怔了怔,已知此举过分了。
  
  他松开手,何夏两腿一软瘫倒在地,雷腾云见她依旧哭哭啼啼,叹了口气,蹲□,明知不该笑还是忍不住扬唇:“至于么,吼你两句就吓得尿裤子?”
  
  何夏不回话,一把鼻涕一把泪,横向蹭开几尺,她真被吓坏了。
  
  雷腾云欲言又止,走到门外吩咐了店小二几句,而后扶正一把椅子,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不一会儿,店小二在旁屋准备好洗澡水,雷腾云应了声,捏住何夏腋下,双臂平身,远距离架走何夏。
  
  “噗通”…… 何夏连衣服带人跌入大木桶,她也不叫嚣了,可怜巴巴地擦了把脸上水渍,雷腾云指向另一个盛满热水的木桶:“洗两次再出来。”语毕,他阖门离开。
  
  何夏不敢反抗,轻声啜泣,默默洗澡,雷腾云是魔鬼,必须跑,必须的……
  
  待她洗完,才发现没准备换洗衣裳,她又不愿意找雷腾云帮忙,钻入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后卧在床头继续哭。娘啊,闺女好惨呐,呜呜……
  
  一个时辰之后
  
  房门敲响,何夏不予回应,还将被褥猛过头顶。
  
  “何夏!你还好吧?”雷腾云的声音稍显急躁,他一直在门外等候。想到何夏小受气包的模样,他第一次因担心而不愿离开。
  
  他敲了数声无回应,推了下门板,察觉门闩反锁,他沉了沉气,猛然一脚踹开门。
  
  何夏瞪大眼,仿佛受惊的小猫,裹着被子使劲往墙角钻。
  
  雷腾云见她活着,下意识舒口气,刚欲向前一步走……
  
  “别过来别过来!——”何夏惊慌失措地尖叫。
  
  “……”雷腾云微拧眉,反脚踢上房门,径直走到床榻前,何夏则慌乱地站起身,脑顶不幸撞上床顶架,因动作太猛太急,这一下撞得着实不轻,雷腾云见她摇摇欲摔,快步上前,用胸膛挡住她身体。
  
  何夏依附在他肩头,吃痛地闷哼,眼泪哗啦啦狂流。
  
  雷腾云没有哄人的经验,他生硬地拍拍何夏脊背,语调毫无起伏地道歉:“是我错,日后再也不对你鬼吼鬼叫。”
  
  女人的眼泪战胜了对与错,轻易令男人忽略最初为哪般。
  
  他这一开口相劝,何夏反而泪水绝提:“我想回家,我想爹娘想弟弟,你放我走吧,求求你,让我回去吧,呜呜……”
  
  雷腾云思忖片刻,搂住她坐于床边,双手一环将她揽入怀中:“先别哭,这样吧……”
  
  何夏听他语气柔和,拉了拉被子角,抬起一双泪眸,惨兮兮地等待好消息。
  
  “除了放你走,其他事都可以答应你。”
  
  “……”何夏吸了一大口气,眼泪再次大面积溢出。
  
  “你干啥啊你,我跟你有仇啊?……”她已泣不成声,带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雷腾云缓慢地眨眨眼,这丫头少根筋怎的,一路上由着她又打又骂,吃好住好还不是怕她吃苦受罪,难道她就感受不到一丝一毫别样情愫吗?
  
  何夏哭了许久,压根未看不出雷腾云是在生闷气,且认定他不回话就是默认。她从被窝里抽出一只手臂抹眼泪:“你就痛快说了吧,是不是不把我活活折磨死誓不罢休?……”
  
  “嗯。”雷腾云低沉应声。
  
  “……”何夏顿感天昏地暗,望天留遗言:“爹娘,闺女不孝,不能再服侍二老,您们自当没生过我吧。来世!我先杀了这个王八蛋,再投胎给爹娘当闺女,呜呜……”
  
  雷腾云抿了抿唇,不知怎么做才能令她停滞哭泣,所以学着她的模样也望天,一本正经道:“爹娘,此女便是二老未来的儿媳,她不疯,就是脑子笨。”
  
  “他爹娘!倘若你们在天有灵,别让他再造孽了,快带他走吧!……”
  
  “何夏爹娘,倘若你们在天……”
  
  “你给我闭嘴,我爹娘还活着呢!”
  
  “哦。”
  
  何夏愤恨地怒视他,他皮笑肉不笑,无意间一垂眸,目光落在何夏赤裸的身躯上。
  
  何夏顺着他的视线下滑眼皮,而他的眸色已从黝黑转为深褐色,经她三番五次的遭遇证明,他即将兽性大发。
  
  “你就不能放过一个快被你折磨死的秃子?!……”
  
  雷腾云充耳不闻,双手一环将她拉入怀。



第二十三章  
 
  雷腾云对何夏的“蹂躏”简直达到肆无忌惮的程度,好似她一生下来就是为他准备的女人,占多少便宜亦是理所当然。
  
  “呜……”
  
  何夏已从大哭转为轻声啜泣,主要是她实在没力气哭天抢地。
  
  雷腾云此刻比她更痛苦,血脉不断膨胀,欲火攀升,他却找不到发泄的途径,不难预见,在这样下去,血气方刚一条汉子,迟早成了“萎靡不振”的太监。
  
  彼此密不可分地贴合着,身躯沁湿在滚烫的汗水中,何夏一手护着胸,一手推拒他肩膀,他的皮肤如火焰般炙热,肌肉如岩石般坚硬,烫得她手心发麻。
  
  就说洗澡水宽裕吧,也不带连续洗三次的,快洗掉一层皮了。
  
  “想想法子,我很难受……”雷腾云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一缕缕温热的气息掠过她的耳垂。何夏缩了缩肩膀,亲亲抱抱都忍了,自当大发善心救助苦难众生,可他能再无耻点不?还要她想办法帮他解脱?
  
  “你平日不都用匕首……”何夏话到一半又有些迟疑,因为注视他伤痕累累的手臂。每当他不能自控时,他便采取最直接的方式“解决”自己,长此以往,新伤叠旧疤,整条胳膊都快废了。
  
  “我就纳闷,满大街都是女子,你咋就不能换个人祸害祸害?……”何夏真希望他扑别人去,关进大牢为最佳。
  
  提到此事,雷腾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要说“蛊梵毒掌”之毒不该存有针对性,比如指定染指某人之类的暗示,或者有,他不得而知?
  
  雷腾云嗅了嗅何夏的肌肤,她的身体除了散发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儿之外,还掺杂着少许的中药味儿。
  
  但,高涨的情绪无暇令他加以分析,手指不由自主滑向她两腿之间,何夏本能地并拢双腿,她在无奈之余,不得不承认身体已产生一些怪异的反应,随着他手指的触碰而感到燥热,喉咙发涩,令她既害羞又欲拒还迎,那种难以启齿的感觉,一次比一次强烈。仿佛一棍子打中她的头,昏昏迷乱,使她辨不清什么才是心底真实所想。
  
  雷腾云一手托起她的背部,迫使她上半身弓起,视觉的冲击令他欲罢不能,理智飞出九霄云外,俯身,恣意吸允着,手指再次游移向她紧护的部位……她的肌肤相当稚嫩,却要遭受他如狼似虎的侵犯,正如何夏对他的指控:是个禽兽。不过话说回来,像他这般憋屈的禽兽,还真不多见。
  
  “疼!……”何夏顿感撕裂般的钝痛,不由惊声喊叫:“干啥?你用什么东西扎我?……”
  
  她胆怯地一路摸下,摸到他的手指,手指淹没在她都不曾探究过的位置内,何夏眸中大惊,天呐,一根手指伸进她身体里了?!她从不认为那种地方可以容纳任何异物。哦不对,可以放下一颗“种子”,极限仅此而已。
  
  何夏眼前浮起一副惊悚的画面,会不会当她站起来时,五脏六腑、大肠小肠一定会顺着“伤口”流出来?……
  
  “娘,娘,救命啊!……雷腾云要把你闺女开膛破肚,救……”
  
  话音未落,何夏因惊吓过度,眼前一黑,晕了。
  
  与此同时,雷腾云体内毒性退散,他猛地抽回神智,懊恼地低咒一声,先将棉被盖紧何夏身躯,轻拍何夏脸蛋:“何夏,何夏?……”
  
  何夏却毫无知觉,雷腾云跳下床,蹲在床边,一筹莫展地凝望她……仔细想来,这丫头还真是遭罪,遇到他这么个不管不顾的主,确实是倒霉八辈子。
  
  一时三刻之后
  
  何夏悠悠地抬起眼皮,正巧对上雷腾云一双黑眸,她有气无力地询问道:“我站起来是不是就死了?……”
  
  “嗯?……不会。”雷腾云不知她哪冒出的怪念头。
  
  “你的手可以捏碎石头,随便戳我几下我就变成漏西瓜了,你想宰了我就痛快点,干啥在我身上凿洞?……”何夏眼泪汪汪。
  
  “……”雷腾云不知所云,摸摸她额头:“生病了?”
  
  何夏生怕动作太大,肠子啥的喷出体外,更不敢随意扭打身体,她小心翼翼地撇开头:“我要给自己留具全尸,免得爹娘伤心,你走吧,让我安静地死去……”
  
  雷腾云蹙起眉:“胡扯什么呢你?”
  
  何夏小幅度扬手,不耐烦地轰赶:“滚滚滚,杀人犯,变态,何夏做鬼也不放过你。”
  
  雷腾云听得越发糊涂,站起身,捏住何夏的肩膀,将她连被子带人一同抄起,何夏惊叫一声,夹紧双腿,捂住脸颊,死亡!……到来了。
  
  雷腾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知她为何惧怕站直。
  
  何夏紧闭双眼,瑟瑟发抖,虽说五脏六腑都归她所有,可她今生不愿与它们相会!
  
  雷腾云思忖片刻,附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
  
  听罢,何夏怔怔地睁开眼:“你没骗人么?不是你戳破的?那为啥感到疼?……”
  
  “……”雷腾云叹口气,轻拍她额头:“我真不知你是傻,还是特傻。”
  
  何夏一听死不了,心情豁然开朗,她又趴在他耳边具体问了问。
  
  待雷腾云回答完毕,转身离开后,何夏小脸又绿了。
  
  她问:为啥用手指戳她,挺疼的。他回:今日疼不算疼,等他解除蛊梵毒掌之毒,才是动真格之日。
  
  何夏攥了攥拳头,不行!这日子不是人过的,她决定了,赚来银子赶紧跑。
  
  雷腾云!兔子急了也咬人,这都是你逼的你逼的!
  
  ※※
  
  傍晚时分,少林寺
  
  虫花花在树丛里翻找半天,抓到两条竹叶青蛇,这种蛇全身翠绿,瞳呈黄色,两尺长,看似毫无杀伤力的小青蛇,则列位十大毒物之三。
  
  “嘴闭上!你敢咬我个试试?”虫花花捏住蛇七寸,怒目圆瞪,神态比蛇还毒。老话讲:“打蛇打七寸”;“杀蛇掐三寸”,亦是蛇之要害。 蛇的三寸,是蛇的脊椎骨上最脆弱、最容易打断的地方。蛇的七寸,是蛇的心脏所在,一受到致命伤,也会必死无疑。 
  
  她将竹叶青蛇塞入泥瓮,仰天一笑,小秃秃何尚,本少尊非吓得你屁滚尿流不可。
  
  她最受不了旁人对自己爱答不理,何尚偏偏就是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小子,问十句话回半句,还是一个“嗯?”字!是可忍孰不可忍,待他被毒蛇咬上一大口,看他还装冷静不?嘿。
  
  虫花花拍了拍泥翁盖子,咬牙启齿道:“可爱的小乖乖们,给我狠狠地咬他,如若不听话,我就清蒸了你们!”
  
  瓮中小蛇惊恐地甩尾,毒物遇毒物,一物降一物。
  
  虫花花一蹦一跳返回卧房,何尚如往常一般,掌灯阅读。
  
  “小秃秃,吹灯睡觉吧,我有一点亮光都睡不着。”她故作困乏地伸懒腰,蛇怕光火,黑暗快降了人间吧。
  
  何尚将油灯扭个方向,尽量用身体挡住光亮,而后继续阅读。
  
  “……”虫花花瞪了他背影一眼,怒气冲冲走上前,一口气吹灭了油灯。
  
  屋中即刻漆黑一片。
  
  虫花花听他未恼怒,躺回枕边窃喜一笑,等何尚睡着,便是毒蛇出洞之时。
  
  西狱山御媚派以炼丹、制毒、祸害苍生“闻名于世”。虫花花在爹娘的“培育”下,自小食遍天下毒物,别人吃上一口必死无疑的动植物,她却咀嚼得津津有味,乃至早已练就一副百毒不侵之身。
  
  她从怀里掏出七八个小瓷瓶,毒蛇有,解药有,万事俱备只欠何尚中毒。
  
  “吱呀”一声,门板透来微弱光亮,虫花花偷偷瞄看,只见何尚一手举油灯,一手托书卷,就这么不急不缓地走了……
  
  虫花花怒然起身,她做人那是相当有原则,今日事今日毕,让他三更中毒就不能拖过五更天!
  
  她一走出房门,发现何尚并未看书,而是倚在树下发呆,神色还带着点忧戚。
  
  “小秃秃,你是哪里人吖?”虫花花决定先搞好关系再下手。
  
  何尚抿唇不语,仰望星空……望老天保佑姐姐何夏安然无恙。
  
  虫花花按捺怒火,假惺惺地关切道:“你有烦心事是么?不如说出来让我高兴……呃不是,我的意思是,帮你出出主意,呵呵……”她擦把冷汗,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去睡吧。”何尚看都不看她一眼,平静地动动唇。
  
  “我还不是很困,陪你坐坐。”
  
  “不必。”何尚微蹙眉,显然不愿与她同坐。
  
  虫花花顺了顺憋闷的胸口,她万分理解小秃秃爹娘的心情,难怪舍得将亲生儿子送进少林寺,闷葫芦一般都不讨人喜欢。
  
  “你今年多大?”虫花花真不知聊点啥。
  
  “十七。”
  
  “哦,我比你大一岁,跟哥说说,你为何愁眉苦脸的?”
  
  何尚落寞地叹息,面朝虫花花莞尔一笑:“你去睡吧。”
  
  语毕,他起身漫步,只想独自清净清净。
  
  “……”虫花花大口吸气舒缓心情,愤恨地揪扯草根,真想一拳打死这小子!
  
  她忍了又忍,跳起身追赶何尚,害人之心不能忘,绝不可半途而废!
  
  “听悟嗔讲,你曾舌战群儒击退一干邻国佛教徒,为少林寺立下汗马功劳,我怎觉得悟嗔言辞浮夸呢?”
  
  “嗯,的确浮夸。”
  
  “咦?悟嗔身为出家人竟然口出诳语?”
  
  “悟嗔师兄谬赞,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过分谦虚就是骄傲,小秃秃很是傲慢!
  
  “你爹娘为何给你起名为‘尚’,莫非自大你一出生就想让你当和尚?……”
  
  “……”何尚睨了她一眼:“你困了。”
  
  “我不……”虫花花笑眯眯回应,忽然笑容一僵,这小子拐弯抹角损自己说胡话?!
  
  她忍无可忍了,迎面推了何尚一把:“不识抬举的小秃秃,本尊好心陪你聊天,你胆敢对本尊戏耍嘲讽?!”
  
  何尚则纹丝不动,直视着喜怒无常的室友。
  
  虫花花不依不饶,抓住何尚手腕向卧房拽:“我比你大一岁,你得听我指挥,回去睡觉!”
  
  这一幕,令何尚想起何夏,就因为何夏比他早出生一刻钟,便总是以姐姐的身份耀武扬威。于是,他不自知地笑了笑。
  
  虫花花未料到小秃秃吃硬不吃软,那还不容易?蛮横不讲理才是她的本性唉!
  
  ……
  
  当寺内万籁俱寂之时,当均匀的呼吸声萦绕在屋中之时,虫花花死撑眼皮,哈气连天,悄然打开泥瓮盖子……放出两条剧毒的小青蛇。乖孩子快去吧,对面有块白嫩嫩的小鲜肉。
  
  嘶嘶嘶嘶……竹叶青蛇吐着信子,缓缓爬向何尚。
  
  明日一早,嘿嘿,有好戏看喽。
  
  ※※
  
  晋阳城客栈
  
  何夏今晚表现得极为柔顺,又帮雷腾云,又替他夹菜,笑容挂在嘴角,怒火堵在胸腔。
  
  雷腾云狐疑地看着她,道:“想通了?”
  
  何夏笃定地点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恶霸认倒霉。”
  
  “……”雷腾云下意识地饮完杯中酒,何夏立刻给他斟满,自行举起一杯茶:“来来来,为了咱们暗无天日的未来,干杯!”
  
  “……”雷腾云直视她闪烁的目光,慢条斯理又喝下一杯。
  
  何夏偷看他的空酒杯,眯眼一笑。话说,她已用客栈厨房里的大黄狗做了测试,晌午往大黄狗嘴里灌了半杯“加料”白酒,大黄狗一翻白眼睡到三更半夜,这会儿“汪汪汪”叫得特欢。何夏估摸着,雷腾云这体格,喝两杯也差不多了。
  
  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何夏还在红烧海参里加了迷药。
  
  她夹起一块海参放入雷腾云碟中:“多吃点,海参等同人参,滋阴壮阳,大补大补。”
  
  “……”雷腾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非这丫头真被自己逼疯了?
  
  而且出现一个诡异的现象,何夏光吃饭不吃菜。
  
  于是,他也夹起一块海参放入何夏碗中,难得良心发现礼尚往来一回。
  
  “?!”……何夏双目聚焦在海参上,不假思索地扒拉到桌上。
  
  “你不是爱吃海味吗?”雷腾云不悦地挑起眉。
  
  “……”何夏眨眨眼:“我下午吃了石榴不能再吃海参,会引起恶心肚疼,两种食物相克。”
  
  “懂得挺多,也是你娘告诉你的?”
  
  “不是,我娘同时吃过这两样,经三番五次闹病之后,一家人都明白了。”
  
  “……”执著的妇人。
  
  雷腾云虽深感蹊跷,但并未多想,主要是他用脚趾头猜!……也料不到何夏敢对他下黑手。
  
  待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何夏……”
  
  雷腾云撩起微醺的黑眸,气氛不错,不如心平气和地,许她个未来。
  
  “咋了?……”何夏胆颤心惊地挑动半边眼皮。
  
  说是急那时快,只听“咚!”的一声,雷腾云躺倒在桌前。
  
  “……”何夏用筷子尖戳了戳他手背,见他毫无反应,不由咧嘴一笑,嘿嘿嘿嘿……晕菜喽。
  
  弟!等姐领到银子,脚踩风火轮回少林寺找你去,哇哈哈。



第二十四章  
 
  何夏火速换上僧侣袍,反正尼姑与和尚的衣着差不多,反正她看不出哪里有差异。
  
  其实她也可以从雷腾云身上搜银子,但她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不请自拿便是偷,她才不要与野蛮人雷腾云同流合污。这是做人的原则问题。冠冕堂皇的话说完了,好吧,她承认,根本不敢乱摸雷腾云的身体。
  
  她将棉被轻轻盖在雷腾云背上,她也算仁至义尽了,拜拜了您的。
  
  何夏按大婶规定时辰,准时站在客栈门前等候,正值秋天,清晨微凉,但何夏是热血澎湃的,她想入非非地抬起眸……大婶说,待超度仪式结束之后,可以给她十个金元宝,金元宝五两一个,那就是五十两,先买一匹快马,再买些干粮,马不停蹄向东狂奔。路痴不可怕,鼻子底下有张嘴,边走边打探便是,等返回少林寺之后,她必须将真相一五一十告知弟弟,再寻求方丈保护。她想:雷腾云再猖狂也不敢与少林寺针锋相对。何况她也并非美艳动人的仙女,嗯,不值得不值得。
  
  这计划,简直是太完美了!吼吼——
  
  “姑娘久等了,呵呵……”人贩子并肩走来,一想到卖了何夏便能赚上百两,精神十足。
  
  何夏面朝“财神奶”盈盈一笑:“大婶们好,我也刚到。”
  
  其中一人将事先预备好的佛珠及木鱼交给何夏,慈眉善目地叮嘱道:“李家乃晋阳城首富,家中规矩颇多,莫管旁人哭喊吵闹,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即便有人喊啥‘不想死啊、救命啊、冤枉啊’等,你也莫理会,那些都是丧礼上一种表演,代表对死者的不舍之情。待到了地方,让你做啥就做啥,让你去哪就去哪,听懂否?”
  
  何夏乖巧地点点头:“嗯,大概多久能完事?”
  
  “至多三个时辰,待仪式完毕,大婶便将五十两银子双手奉上。”人贩子对答如流,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未见过大世面,尤为好骗。
  
  何夏信以为真。娘说过:心宽体才胖。善恶从面相上能看出八九分,这两位大婶圆盘大脸,笑起来眼睛眯成线,应该是好人。
  
  人贩子站在何夏左右,一人挽起她一只胳膊,假意热络攀谈,其实是怕她临阵逃跑。
  
  何夏则傻乎乎地侃侃而谈,依旧对两位胖大婶深信不疑。
  
  待一行三人抵达李府,何夏不由看傻了眼,原来她从客栈二楼窗户俯瞰的那一片风景正是李家的花园,宏伟的建筑鳞次栉比,整坐宅院大到一望无际。
  
  灵堂设在宅院中央,白绸黑缎铺天盖地,哀乐绕梁慢奏。何夏扫了一眼,这李老爷还真能生,单就披麻戴孝的妻妾子嗣就有上百人。更别说亲朋好友及奴仆,反正偌大的灵堂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送丧者。
  
  “李老爷生前十九房小妾,十九姨太比你还小三岁呢。”人贩子忍不住闲谈两句。
  
  “……”何夏哑口无言,大婶说李老爷享年七十三,这老头很色嘛!
  
  贩子很快在人喊茫茫找到李家大公子,两人互看一眼,先硬挤出几滴眼泪,随后引领何夏上前验收。
  
  “节哀啊李公子,呜呜……”人贩子带着哭腔劝慰,惺惺作态。
  
  李家大公子神色凝重,更无意与人贩子多聊,他指向尼姑打扮的何夏,询问道:“《大悲咒》会念否?”
  
  人贩子悄然撞何夏手臂,何夏则眼神闪躲,或许是哀怨的气氛太过浓重,她忽然感到于心不忍,活人骗了就骗了,欺骗死人会遭报应的。
  
  “贫,贫尼只会唱……”让她跟着小调哼唱还可以,直接念记不住经文。
  
  李公子齿冷一笑:“你要唱《大悲咒》?”
  
  人贩子见李公子神情不悦,掐了何夏后腰一把,何夏吃痛地眯眼,坦言道:“贫尼只会,只会唱,经文改编的小调,我可以自弹自唱……”
  
  “给她拿把琵琶来。”李公子并未大怒,却有意刁难,他坐上缎面软椅,仆人们立马上前奉茶、捶腿。那姿态,就跟阔老爷进了戏园子似地。
  
  人贩子生怕买卖黄了,在一旁急得四脖子流汗。何夏却未看出大婶们想表达的情绪,她怀抱琵琶,正襟危坐,清了清喉咙,回忆片刻之后,随着指尖的弹拨,乐曲悠扬而起。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
  
  别说,她这天籁般的音色宛若一汪清泉,既空灵又透彻,缓缓注入聆听者的心田,令旁人不由自主地停止躁动,甚至压制远方凄厉的哭泣声。
  
  李家公子微抬眸,思忖片刻,当即从怀里掏出一张五百两银票,随后拍案叫绝:“好嗓子!一直唱,唱到盖棺为止!”他面朝灵堂下跪:“父亲大人,您有耳福啊,哈哈——”
  
  “……”何夏眨眨眼,盖棺要多久?
  
  两名人贩子盯着银票两眼放贼光,未料到这丫头天生一副黄莺般的嗓音,竟博得李家公子心情大悦,不过,等这傻丫头如梦初醒之时,她们早就拿着银票逃之夭夭了。
  
  所谓盖棺,便是丧礼上最重要的环节,将亡者棺木从灵堂移至祖坟,送行队沿路吹吹打打、飞扬纸钱。而六百名陪葬者将先行进入祖坟,待甘愿死、逼死、掐死、毒死之后,棺木最终安置祖坟正中位,阖起地下祖坟三道石门,封土,整个丧礼才算正式结束。
  
  简而言之,何夏乃此次葬礼中的最后一位陪葬者。
  
  ※※
  
  吉时已到,盖棺仪式正式开始——
  
  何夏坐上六人抬露天木架板,盘膝抱琵琶,东张西望寻找两位大婶,不知是人多还是她眼神不好,愣是找不到人。
  
  三排妇人、少女及家丁,在侍卫队的监督之下,浩浩荡荡走在棺木前方,哭声震天,侍卫手握锋利长矛,但凡有言语不敬或欲逃者,立刻捅死。那气氛真叫一个悲悲戚戚。
  
  何夏不知这些人还有自己都要给李老爷陪葬,还替李老爷伤感了一下,看来这老头生前人缘不错啊,这多人为他哭得喉咙沙哑。
  
  雪片般的纸币铜钱铺天盖地,街道间白得刺眼,何夏夹杂丧送队伍中央,身后便是李老爷的棺木马车,李老爷神色安详,一袭珠光宝气,口含夜明珠,能穿能带的一样不落。而她很卖力的唱颂经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嘛。
  
  李家世代居住晋阳城,祖坟建筑虽不及帝王陵墓那般壮丽雄伟,但也煞是考究。
  
  何夏见妇孺陆续步入地下陵墓,但未见他们走出来,她想:这地下大祖坟可能挖凿了通道,前面进后门出,这样挺好,省得人多拥挤,挺有秩序。
  
  两个时辰之后
  
  六百名“送行者”逐一安置。何夏则在侍卫的命令声中,陪同李老爷的棺木前行,先是走过一条笔直的阶梯,阴风阵阵袭来,何夏不禁打个冷颤,也再次感叹有钱人的奢靡,地下祖坟装饰华丽,随葬各种奇珍异宝,贴金镶银,好不奢华。
  
  封棺仪式按部就班地执行,随行僧侣默默诵经,何夏未参与过丧礼,更不懂丧礼上的规矩,她见几位衣着华丽的夫人手持金碗,碗中盛着透明的液体,她伸头探脑耸鼻子,无色无味,这啥玩意,好喝不?
  
  “回禀大公子,陪葬者已码放完毕,这位小尼该如何处置?”新一任李家总管上前询问,老一辈总管已然先行一步,此刻正在黄泉路上等候李老爷。
  
  何夏朝李公子笑了笑,嘿嘿,终于完事了。
  
  李公子喟叹一声:“可惜了这一副好嗓子,让她多陪陪老爷子吧。”这话的意思,便是不必强行杀害何夏,让她自生自灭吧。
  
  “遵命。”总管命官府侍卫先行撤退,待闲杂人等全部离去之后,总管将一只金碗递给何夏,他见何夏年纪轻轻临危不惧,不由惋惜道:“实在受不了,便喝了它。”
  
  “谢谢。”何夏注视金碗中液体,傻乎乎地道谢。话说赚银子可真难,还不让走啊?
  
  “轰隆隆”一声,墓穴石门阖起,盘旋起空洞的回音。
  
  何夏倒也不怕,毕竟还有五、六个妇人陪她一起等,她托着碗坐到妇人身旁:“老奶奶,咱们啥时候能回去呃?”
  
  她问话这人,便是李老爷的原配夫人,其余几位便是先进门的几位妾氏。老夫人缓慢地睁开眼皮,微抬手臂,显然命何夏搀扶自己起身。
  
  何夏以为老奶奶要带路,急忙放下金碗,搀起老夫人,可走了不到十步,老奶奶竟然自行走入一个空棺木,何夏还在想,怪不得她找不到出路,原来通道在空棺材下面。
  
  “丫头,把那只碗递给老身……”老夫人坐在棺中,面无表情道。
  
  何夏应了声,小跑步来回送金碗:“这碗里装的啥?”
  
  老夫人不予回应,整理整理一身华贵佩饰,将碗中液体一饮而尽,随后两眼一闭,稳稳当当躺上棺枕。
  
  “……”何夏踮起脚尖张望老奶奶,唉,年纪大了就是容易疲惫,但活人睡在棺材里不好吧?……“您先别睡吖,等出去了再睡不好么?”
  
  何夏等了会儿,老奶奶依旧不理她,她回眸看向其余几位神情麻木的老妇人,只见二夫人吃力地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入另一只空棺,不等何夏上前询问,这位老妇也如老奶奶那般喝下碗中液体,又躺倒一个。
  
  诸如此类,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陆续躺入棺木。
  
  何夏戳了大夫人手背一下,竟发现冰冷僵硬,这下!……她终于慌了,而她惊见六夫人正往棺材里爬,她一把揪住六夫人裙摆:“你们你们这是干啥呢?!——”
  
  六夫人平静地动了动唇:“殉葬。”
  
  “?!”……何夏惊眸大睁:“有情有义是好事,但也得先告知我咋出去啊?!”
  
  六夫人颇有幸灾乐祸的劲头,她指向金碗:“喝了它,来地府陪我。”
  
  “呸呸呸,我还没活够呢,那碗里究竟是啥?!”
  
  “傻丫头,自然是水银。坟墓已封死,你想往哪走?不过吖,这水银虽是剧毒,但喝下之后不觉痛苦,且尸体长久不腐,多年内仍栩栩如生呢。呵呵呵,等你哟,小黄莺……”
  
  听罢,何夏心中不啻一声炸雷,她顿感头皮发麻,猛然抛出金碗,倒退三大步,脊背撞上身后棺木,棺木妇人静静平躺,对于她的鲁莽再无指责能力。
  
  何夏才说了一个“别”字,六夫人已喝下水银……
  
  她环视诡异的四周,两腿一软瘫倒在地,这才幡然醒悟,整座坟中都是死人。
  
  “娘啊!——————”
  
  何夏尖声嘶吼,用肩膀猛撞石门,不想死,不想死!——
  
  ※※
  
  四个时辰之后,天入傍晚,雷腾云这才苏醒。
  
  他从桌上爬起,边揉太阳穴边寻找何夏。
  
  当他察觉四周景物依旧停留在昨晚的状态时,雷腾云骤感事态不妙。
  
  他火速冲出门槛,追问店小二是否见到与他随行的女子。店小二如实汇报:那名女子与两位妇人凌晨便离开,而那位妇人已在清晨退房,去向不明。
  
  雷腾云气得青筋暴怒,一把夺过账房先生手中毛笔,急速描绘一张何夏全身画像。
  
  “像,画得真像。”掌柜子不知事态严峻,还在一旁溜须拍马。
  
  雷腾云怒然将他推开,卷起画卷:“备马啊!”
  
  店小二不敢怠慢,匆匆忙忙将马匹牵至客栈门前,雷腾云一跃身跳上马背。
  
  他不再理会城内禁止驾马的规定,扬鞭策马,恣意驰骋在混乱的街道间。紧接着,他单手驾马,高举一块明晃晃的令牌。令牌上则镶嵌三颗浑圆明亮的帝王红尊宝石,宝石在月光及灯火的反射之下,傲然绽放,冲出天际,释放出万缕朱光。
  
  此令牌专属雷腾云所有——天煞魔调遣金令。
  
  既然天煞派少主已发出紧急汇聚讯号,驻扎于晋阳城内及周边城镇的天煞派魔众,无论是喝酒呢还是睡觉呢,马不停蹄追随令牌发光地,人潮四面八方而来,仿佛汹涌的潮水般汇集一地,声势浩大地赶往雷腾云身旁。
  
  一时三刻之后,晋阳城大街小巷,已拥挤得水泄不通。
  
  ※※
  
  当晋阳城沸沸扬扬之时,少林寺则清幽如初。
  
  武僧们挥汗如雨勤加习武,唯有虫花花蹲在树下冥思苦想,乃至忘却此行为何事而来,而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剧毒竹叶青蛇非但未啃咬小秃秃,甚至盘踞在他身旁睡了一宿,小秃秃横看竖看也不像会用毒之人,即便他真乃用毒高手或如自己这般百毒不侵,那也不代表他可以与毒物友好相处啊?……这究竟是为何呢?



第二十五章  
 
  天煞派万众一心,当雷腾云横驱直捣晋阳城衙门之时,千名魔众顷刻间包围知府衙门,百匹黑马堵住衙门各个出口,一眼望去,衙门已成了天煞派的分舵。而此时此刻,任他朝廷官兵平日再嚣张跋扈,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
  
  公堂之上
  
  知府位居四品,却跪在雷腾云面前,汗流浃背,闻雷失箸。
  
  “敢,敢问雷少主大驾光临,有,有何贵干?……”
  
  雷腾云废话不多说,抖开画卷:“本少主不管你是封城!悬赏!还是挖地三尺!限你一个时辰之内找出这名女子,否则,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普天之下敢与朝廷针锋相对的,唯有他天煞派如此猖狂,乃至朝野上下谈虎色变。
  
  生死攸关,知府沾沾额上汗珠,和颜悦色应允。知府见侍卫们具惊恐万状,疾声厉色命令道:“都愣着作甚?!命所有画师临摹此画像,全城出洞出洞!火速找寻雷少主要的人!”
  
  知县虽发话,但无人敢靠近书案半步,雷腾云心急如焚,拍案而起:“再耽误一时三刻,不止知府会送命!”
  
  此话一出,哗然一片,三、五名侍卫急忙跑上前取画像。
  
  知府由天煞派魔众软禁于堂内,留下他的命无非是为了指挥士兵,而知府为保性命全盘照办,仅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晋阳城全面封锁,城中侍卫及衙役分成十队穿梭于大街小巷,手持画像,挨家挨户搜查失踪女子去向,步伐急促,飞土扬尘,刹那间,晋阳城中如暴乱般噪杂。
  
  同时,天煞派魔众也未闲着。其中一部分魔众将雷少主下榻客栈中,所有见过两名妇人的伙计带出城,按少主指令快马加鞭沿途寻找。还有一部分魔众则执行雷少主另一个命令——堵截过往晋阳的各个通道。马车,木箱甚至酒桶,只要能塞下人的东西,一寸一寸给他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雷腾云虽神色镇定,但眸中透露出不安的情绪……昨晚,他便觉得何夏言语反常,却万万未料到她敢在酒菜中下迷药。
  
  他暴戾的一拳猛砸桌面,这死丫头,究竟长没长脑子,不知江湖多凶险吗?!
  
  一旁的知府如坐针毡,看向粉碎的公堂大案,吓得又是抖三抖。他无意间瞄了一眼画像上的女子,又瞅了一眼,愣怔一瞬,顿然起身,脸色煞白如纸。
  
  天啊,甭找了,这位女子便是李老爷葬礼上唱曲的小尼。
  
  李老爷与知府乃故交,所以他利用职权命侍卫押送陪葬者,而知府不但陪同李老爷走完丧葬全程,甚至陪伴老友至盖棺入墓之时。那小尼的歌喉清澈悠扬,他依稀记得小尼容貌……此时,坟墓早已封土,且深入地层十尺之处,即便退一万步讲,小尼未服下剧毒,但已过去五、六个时辰,闷也闷死了。
  
  “敢,敢问这位女子与少主是何……关,关系?”知府惊恐地望向雷腾云。
  
  雷腾云缓缓移动目光,好似在说:你也配知晓?
  
  师爷察觉知府脸色不对,凑近一步审视画像,他定睛一愣:“这位女子,这位女子……”师爷话未说完,知府便猛然瞪了他一眼,倘若此刻说出实情,那他必死无疑。
  
  雷腾云听出弦外之音,一步上前揪起知府脖领,怒眸射出火光,无需言语威胁,已然吓得知府大小便失禁……知府吞吞吐吐道:“我说我说,今日乃李家老爷丧葬日,这位女子不知为何误打误撞成了人殉,李家祖坟晌午已封坟,此刻……还望少主留老夫一条老命啊……”
  
  雷腾云一扬手将知府甩出公堂之外,靴底狠狠踏上知府胸口:“你不是想知晓这女人是本少主何人吗?……告诉你!她是我妻!”
  
  语毕,雷腾云一跃身翻出知府围墙,稳坐马鞍之上。伴随飒飒马蹄远去的方向,传来雷腾云怒火冲天的命令——
  
  “天煞派弟子听令,踏平知府衙门!砸毁李家宅院!——”
  
  “遵命!少主慢走——”魔众虽不明所以,却无不情绪高涨,最爱搞破坏。
  
  知府算是逃过一劫,又忙着求爷爷告奶奶:“各位豪杰切莫放火啊,这事乃李家所为,与朝廷有何干系啊?!……”
  
  “我说知府大人啊,你老年纪一大把了,有说废话的功夫还不如逃命去,咱们就是不讲理哟,少主看谁不顺眼咱们就折腾谁。”天煞派分舵舵主蹲在墙头,高举火把点晃来晃去。
  
  师爷有点慢半拍,歪头喃喃自语:“那小尼竟然是雷少主的妻子,这事可闹大喽……呃!……”他又吃了知府一耳光,知府跳脚大骂:“还不命侍卫救火,慢条斯理分析个屁啊?!”
  
  分舵舵主耳朵尖,跳下围墙戳师爷脑门:“老头,说胡话呢吧?我们少主还未成亲。”
  
  师爷一手揉脑门一手揉腮帮子:“雷少主亲口所言,否则有必要闹得跟兵起民反似地?……不过晚了,你们少主夫人成了李家老爷的陪葬品,这会儿已然断气了……啊!知府大人息怒……属下这就安排,来人啊,知府失火啦,快泼水啊!……”
  
  分舵舵主搓了搓下巴,顿时神色大惊:“都他奶奶的别砸了,先救少主夫人!——”
  
  知府见魔众火速撤离,刚舒缓口气,又闻得……
  
  “大伙莫失望,待咱们救下少主夫人之后再回来砸个痛快——”
  
  “……”知府瘫倒在地,面朝皇城方向半跪半躺:“皇上啊,微臣保不住衙门,微臣罪该万死,微臣有点想辞官,呜呜……”
  
  ※※
  
  与此同时,雷腾云已率先抵达李家祖坟安置地。整片山亦属于李家坟墓,一时间无从找寻。
  
  几十名守墓人发现有人私闯禁地,剑拔弩张上前阻拦。
  
  雷腾云阔步上前,敏捷躲过众人攻击,随手捏起其中一人下颚,轻易令此人双脚悬空,他怒然质问道:“说!那座坟乃今日新坟?!”
  
  此人顿感下颌钝痛,老老实实指向西面:“那边第三座,李福寿之墓,哎哟哟……”
  
  雷腾云抛开此人,疾步前行,双拳攥紧,骨节咯吱作响。
  
  守墓人见他来势汹汹,亦步亦趋远距离跟随。
  
  “大侠,莫非你是来盗墓的?……”守墓人的态度相当友善。
  
  “找人。拦我者死。”雷腾云平静的动动唇,他不愿浪费时间与几人周旋。
  
  这么一说,守墓人大半可以理解,毕竟陪葬人数以百计,其中不乏逼死害死的,偶尔错杀几名更是不足为奇。
  
  “封土已过六个时辰,墓中不可能再有活人,节哀吧大侠……”
  
  雷腾云不予回应,心乱如麻,甚至从未这般紊乱过……即便何夏不幸遇害,也要体体面面住进他雷家陵墓。
  
  他竟然不敢再想下去,仰天大喝一声,宣泄无法释怀的压抑。
  
  臭丫头,坚持住!你给我坚持住!
  
  雷腾云奔向墓穴入口,运足十成内力,兔起鹘落,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以一掌击碎坟墓第一道石门。守墓人各个瞠目结舌,此人是怪物,还是快逃命吧……
  
  此刻,魔众们纷纷赶来,高举火把,有些替少主开路,有些挥动锄头破砖凿瓦,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挖了人家祖坟。
  
  “少主莫担心,有幸被少主您看上的女子,必有异于常人之处。”舵主忍不住安慰几句。
  
  雷腾云清冷一笑:“讲得好,傻人有傻福,这丫头是天底下最蠢最笨的女人,想死都难。”
  
  “……”舵主干笑两声,不接话为妙。
  
  “少主夫人,少主夫人,何小姐,听到请回话——”
  
  李家地下祖坟密封极好,空气自然无法顺畅流通,虽然存活可能性渺茫,但魔众们无不抱着一线希望呼唤着。
  
  要说起破坏坚固建筑,那谁都比不上少主雷腾云,雷氏“碎心掌”由“开山掌”衍变而来,以手劈山,神话般的秘笈。今日魔众有缘一见“碎心掌”绝技,真乃大开眼界。
  
  待一行人抵达安置李老爷的主灵堂,雷腾云伫立石门外,注视水泥封死的石门,怒火冉冉。
  
  魔众为引起门内之人警惕,用兵器敲敲打打,万一真没死却被碎心掌拍死,那就有点冤枉了。
  
  密封坟墓空气稀薄,何夏衣衫浸湿,浑浑噩噩地躺在门缝旁,气息相当孱弱。
  
  因为心中有执念,因为存有强烈的求生欲,她真就熬了下来。此刻,她要感谢一二三四五六夫人,幸好她们自杀够快,未浪费太多空气。
  
  “雷腾云……”何夏艰难地抬起手,拍打着石门,虽然豪无力道可言,虽然她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但她还是感动得哭了。
  
  雷腾云扒开众人,不计形象地附门聆听,当微乎其微的声响传入耳际,他不由大喜,心中大石落地的感觉,真不是一般的畅快。
  
  “臭丫头!我就知晓你死不了!哈哈——”雷腾云这一吼,众人喜笑颜开,异口同声催促少主夫人快快远离。
  
  何夏蚊子声回应,吃力地爬啊爬,爬啊爬,终于爬到最远的角落。
  
  雷腾云只用三成功力,双掌击出,“砰呯!——”发出两道闷响。但石门并未如众人所想那般崩裂,而是缓缓地延伸出一条条裂缝,又听“哗啦啦”几声……坚固的石门呈粉末状飘洒落地。这便是“碎心掌”的精密所在,震碎其核心位,由里向外破裂,无声无息置人于死地。
  
  当巨大石门如尘埃般落下……
  
  何夏直勾勾地望着雷腾云,泪水扑簌簌流淌,他居然相信她活着,她死里逃生了。
  
  她虚弱地喘息着,展开双臂:“雷腾云……快来抱抱我……”
  
  雷腾云初次知晓她也是会撒娇的女人,还是在别人的坟墓里,真令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三两步走上前,何夏迎面扑入他怀里,哽咽得说不出半个字。
  
  雷腾云属于情绪化的男人,但他的情绪只展现一种,就是:怒。
  
  “为了闷死自己,给我下迷药,我该如何夸你?”
  
  何夏没气力大哭,只能默默啜泣:“为啥你相信我还活着?……”
  
  雷腾云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他虽不愿面对噩耗,但心中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如今真可谓失而复得,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说清楚。
  
  “……没,我猜测你已成了死人,只是不想让你的尸首孤零零留在此处。”
  
  何夏不知怎的,或许是尝到死亡的滋味吧,心中五味杂陈,语无伦次忏悔道:“我对你那样,你却对我这样,我是恶婆子……”
  
  雷腾云在属下面前不愿多聊,托抱起何夏,疾步走出墓穴。
  
  魔众呼唤鼓掌,别说,少主与少主夫人还真是“登对”,一个帅秃瓢一个美秃瓢。莫非少主为追到小尼姑才剃了头发假扮和尚?嗯……真爱无敌。
  
  “恭迎少主夫人出坟——”魔众夹道欢迎,齐刷刷鞠躬行礼,舵主肚里没啥墨水,琢磨半天才想出这句口号。
  
  “……”何夏将脸颊埋入雷腾云肩头,她可真丢人,听着跟活跳尸似地。
  
  雷腾云见她也知道难为情,一笑付之。
  
  返回地面,何夏大口大口呼吸,空气啊,它是新鲜的!
  
  “你咋这么神通广大呢?究竟是咋找到我的?……”何夏这会儿才反应过味儿。
  
  雷腾云懒得解释,一旦返回鸡飞狗跳的晋阳城,何夏自会一目了然。
  
  何夏以为他在气恼,低头认错:“我再不逃跑了,不敢了我错了。其实吧,还不是让你逼的,你要是少欺负我一点点,我也不会为了赚点银子傻乎乎跑去给人当陪葬,你说是不?……”
  
  雷腾云驻足一定,咬牙启齿道:“如此说来,还是我对不住你了?”
  
  “……”何夏吞了吞口水,摇头,摇头,摇头。
  
  “少主夫人请喝水。”舵主递上水囊。
  
  何夏挠了挠耳根,点头致谢:“我娘说错了,面丑未必心恶。呵呵……”
  
  “……”您还不如别说呢。
  
  雷腾云将何夏托上一匹马,何夏给他腾出一块地,可他却蹬上另一匹马。
  
  “为啥不坐一起?”何夏惊魂未定,相当缺乏安全感。
  
  众目睽睽之下,雷腾云自是表现得一派威严,再者说,整日与女人腻腻歪歪的男人必然无所作为。
  
  “你不是会骑马吗?”
  
  何夏才不管谁看谁不看,扯住雷腾云衣袖不撒手:“我腿软。”
  
  “瞧你那点出息。”雷腾云甩甩袖口。
  
  “就没出息咋了,你过不过来?”何夏挑起眉。
  
  “……”雷腾云瞪视她一瞬,不自然地扫视四周,魔众们心有灵犀一点通,东张西望看天看地看坟墓。
  
  雷腾云干咳一声,支撑马鞍跳坐于何夏身后位。随之一阵风般疾驰而去。
  
  何夏依靠在雷腾云胸前,遥望满天星斗,活着,真好。
  
  “你别紧贴着我,热。”雷腾云不耐烦地拱她后腰,似乎已忘了自己方才心急火燎的模样。
  
  何夏扬起头:“你这人咋这么没同情心呢?让我靠靠咋了?我差点死了呃……”
  
  “你有功?”雷腾云确实在生气。
  
  “没,挺后怕的。日后不管你再咋折磨我,我也不离开你……”
  
  雷腾云不予回应,撇开头,似笑非笑地斜起唇。
  
  待进入晋阳城,何夏除了惊呆还是惊呆,虽是三更半夜,晋阳城内依旧灯火通明,大批侍卫城中乱窜,满城张贴着她的画像,就跟抓捕罪恶滔天的通缉犯似地。
  
  一道凄惨的恳求声由马前传来。
  
  “雷少主,开恩啊——”知府跪在城门口,倘若知府夷为平地,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证明他治理无方,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何夏伸头探脑望去,哟,是知府大人。丧礼上见过。
  
  雷腾云置若罔闻,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能收么?
  
  知府一抬眼皮看到活着的小尼,以为见到鬼,惊恐地向后挪挪步。
  
  何夏拉住马缰绳制止前行,出溜下马,搀起老人家:“知府大人你这是干啥呢?”
  
  “姑,姑娘果真未死?真乃福大命大之人呐……”知府感到何夏有体温,心有戚戚焉。
  
  何夏憨直一笑:“多亏雷腾云救了我,最坏的就是那两个人贩子,没您事儿。”
  
  知府见此女脾气不错,急忙拉着她到一旁嘀咕:“话虽如此,可雷少主……要拆毁衙门,老夫无法向皇上交代啊。”
  
  何夏不知所云,但貌似是皇爹的臣子受欺负了,她义愤填膺道:“天下是皇上的!反了他们了还?!”
  
  “可不可不,借一步说话……”知府小声附和。堂堂大知府,唠唠叨叨附耳告状。
  
  听罢,何夏气哼哼走向雷腾云:“知府大人一把年纪,你居然飞摔人家?!”
  
  雷腾云承认方才冲动了些,不过知府故意隐瞒事实,有错在先。
  
  何夏见他非但无悔改之意,还用眼神警告自己闭嘴。她转念一想,倘若并非他号令魔众大闹晋阳城,自己这会早就翘辫子了。思于此,她小跑步凑到雷腾云身旁,小声商量道:“我特喜欢当朝皇上,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
  
  雷腾云稳坐马上,不悦地拧起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何夏抱住他小腿蹭了又蹭:“给点面子吧,求你了雷腾云,我给你搓背捶腿还不行么……”
  
  雷腾云推开她,她就扑回来耍赖。何夏心中就一个原则:江山是皇爹的,皇爹也是爹,谁都不能祸害皇爹的领土。
  
  可何夏嘴皮子磨破,雷腾云依旧无动于衷,何夏气哼哼,叉腰怒了:“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啥都答应你!”
  
  雷腾云未见过她这般磨人,不耐烦一叹,将她捞上马背:“下不为例。”
  
  功夫不负有心人,何夏憨憨一笑,歪头朝知府大人眨巴眼,恶霸答应了,呵呵。
  
  何夏又仰天长笑,哎呀呀,天下太平了,何夏啊,你真是功德无量,记得向皇爹讨糖吃哦。
  
  “别说,我才知晓你这么牛掰掰。我咋那崇拜你呢,嘿嘿……”何夏不忘溜须拍马。
  
  她心想:其实雷腾云对她也算不错啦,就是脾气大了点,要不这样吧,闺女跟爹娘商量个事儿,嫁给他算了,还能混个少主夫人当当,听起来还也挺气派的,凑合过呗,嘿嘿嘿嘿……
  
  可她正琢磨着,雷腾云忽然开口……
  
  “未必,有件事至今未达成心愿。”
  
  “说来听听。”
  
  “捕获千毒草。”雷腾云眸中闪过一道狠光。
  
  “?!”……“?!”……啥?!
  
  爹娘,闺女方才是胡言乱语,她何夏,千毒草之女,岂能嫁给缉拿娘亲的混球?!
  
  她可不能傻乎乎当了肉票,不行!还得跑。
  
  ※
  
  同一时间,少林寺
  
  何尚如往常一般坐在屋子阅书,手中把玩的空茶杯无端端破裂,他凝望茶杯的裂纹……无端端碎杯绝非好兆头,莫非姐姐遇到危险了?
  
  虫花花则卧在床上研究何尚,一个茶杯也能上看半晌,有病。



第二十六章  
 
  “喂,我听老秃秃们说,你有个孪生兄长?”虫花花问去。
  
  自从“毒蛇不咬何尚”事件之后,虫花花对何尚格外关注。不过,无人知晓小秃秃兄长因何故离开少林。她猜想,哥哥肯定是丢下弟弟独自逍遥去了,所以小秃秃才郁郁寡欢。
  
  何尚放下茶杯,沉闷地应了声。
  
  虫花花凑上前,单手托腮审视何尚久久……“相貌倒是挺清秀,就是个头矮了点,你爹娘都是矬子吧?”
  
  何尚斜了她一眼:“不会聊天便少开口,牵扯上我爹娘作甚?”
  
  虫花花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莫见怪,我这人说话就喜欢直来直去,真没恶意。这嘴毒的毛病可能跟我的饮食习惯有关吧。”
  
  “讲来听听。”何尚稍感好奇。
  
  虫花花掰了掰手指:“那可多喽……金蚕,蜣蜋,马蝗,蟾蜍,蜈蚣,蝎子,蜘蛛,钱串子,各种蜂和蛇……”她舔舔嘴唇:“在与紫荆花、含羞草、夹竹桃、一品红、虞美人、断肠草、绝情花,罂粟什么的一起炖煮,哇,那叫一个香啊……”
  
  ——全是剧毒。随便一样吃进肚中定会致命。
  
  “……”何尚平静地望着她:“你趁早洗洗睡吧。”
  
  虫花花知晓他不相信,但这几样真是她最爱的食材啊。
  
  她眯眼一笑:“你兄长也跟你一样沉默寡言么?”
  
  提及何夏,何尚扬起一抹笑意:“我俩个性刚巧相反,她很活泼,易怒,虽然平日爱耍横,其实胆子很小。”
  
  听罢,虫花花再次证实自己的观点,哥哥好吃懒做,肯定受不了少林多如牛毛的规矩,不跑才怪。于是,她“好心”地安慰道:“好烂的个性啊。这种兄长不要也罢。”
  
  “嗯,与你很像。”何尚并未揶揄她,实话实说罢了。
  
  “找死啊你!”虫花花顿时摆臭脸,拍桌子瞪眼很是不服。
  
  “看,易怒。”
  
  “……”虫花花故作大度,轻轻放下双手,问道:“那你兄长跑去何处?”
  
  何尚笑容微敛:“不知去向。”
  
  虫花花假意关切,拍了拍他手背,顺势将指环中暗藏的细毒针,刺入何尚手指。
  
  她耐着性子陪小秃秃唠嗑,无非是为了祸害他。
  
  何尚感到指尖传来一阵刺疼,下意识抽离,警觉地质问她:“作甚?”
  
  虫花花立刻摊开十指,手心手背展示一番,惺惺作态道:“怎了?发生了何事么?”
  
  指环中有她新研制的毒液,一旦沾染肌肤,百爪挠心,奇痒无比。
  
  何尚则一笑付之:“我并未提到被刺,你却做出画蛇添足的傻事。”
  
  “……”虫花花抬起眼皮,小秃秃很会察言观色嘛,于是乎,她撕掉伪善的假面,双手叉腰得意大笑:“我就是用小毒针扎了来着,就是看你不顺眼,怎样怎样?!”
  
  何尚缓慢地眨眨眼:“扎就扎了,不怎样。”
  
  那眼神好似在说:兄台,人格分裂吧?
  
  “哼!别跟我装镇定,我最烦别人在我面前坦然处之的死样子!待一时三刻之后,你便知晓此毒有多厉害!今日我非逼得你跪地求饶不可!”虫花花一副信心满满的神态。
  
  听罢,何尚抿了口茶,继续翻阅书籍,仿佛何事都未发生过一般。
  
  虫花花也不着急,指尖轻快地敲打桌面,一撇嘴,阴阳怪气道:“别装了你,我知晓你的肝在颤儿,腿在抖,哈哈……”
  
  何尚一直认为何夏是这世间最幼稚的品种,怎料这位仁兄比姐姐更“天真”。
  
  娘亲奈嘉宝,人称千毒草,鲜血虽具备解毒功效,自身却未拥有抵抗毒性的体质。然而,竟赋予一双儿女与生俱来百毒不侵之躯,这世间任何毒物都无法伤及他姐弟二人心肺。
  
  半个时辰过去了
  
  虫花花已从亢奋转为困顿,可小秃秃还未出现中毒迹象,她打个哈欠,明目张胆又扎了何尚三、五下,何尚连躲都懒得躲,任由她戳来戳去,而她已然迷茫了。
  
  她猛地坐直身,手抓发根大喊大叫,原来先被逼疯的人是自己。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究竟是谁的后代?!”
  
  御媚派与五毒教乃江湖两大练毒门派,但存在本质上的不同,五毒教炼制各种毒盅,所谓:以毒人、毒掌、毒血伤人,一个个练功练得肤色赤橙蓝紫。御媚派则是提取毒物汁液或者放毒虫咬人,杀伤面积更大,说白了,就是更阴险点。
  
  但据她所知,迄今为止,只有她御媚派掌握以毒攻毒之抗毒秘笈,换言之,自娘过世之后,世间除了她不惧各种毒物之外,绝无第二人可与己抗衡。
  
  思于此,她眸中一惊,难以置信地指向何尚:“莫非……莫非你是,你是我娘与野男人在外面生得私生子?天呐……”
  
  “……”何尚没好气地合起书籍,脾气再好也受不了她一而再再而三胡言乱语,他拧起眉,不耐烦道:“知晓自己有多无聊否?”
  
  虫花花依旧处在自我的妄想之中,她捂住双唇,目不转睛地瞪着何尚的五官:“别说,唇形还真有点像……”
  
  “抱歉,我没你这种神智紊乱的血亲。”
  
  “娘背叛爹了?真的么真的么?不会吧……”虫花花神色哀怨,娘亲的确是公认的大美人,爹又死得早,俗话有云:寡妇门前是非多。没错!慕名而来的追求者不胜枚举,不过!……娘一个都看不上,甚至被娘毒个半死啊。
  
  想着想着,她竟然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好女不侍二夫,娘啊,您太让女儿失望了!
  
  何尚听到细碎的呜咽声,颇感无奈地凝视虫花花。
  
  “你我并非兄弟,我没那个‘荣幸’,真的。”他的态度非常诚恳。
  
  虫花花无语凝噎,心灰意冷地爬上床榻,躲在被窝里伤心啜泣。
  
  “……”何尚对虫花花的一言一行理解不能,先是放毒蛇咬他,再用毒针扎他,这会儿又认定他是他们家的私生子?!
  
  翌日清晨
  
  何尚准时醒来,当他睁开眼皮时……正巧对上虫花花一张近距离的脸孔。
  
  “呃?!……”何尚立刻清醒。
  
  虫花花眼眶红肿如桃,她默默拉起何尚的手,语重心长道:“我想了一宿,咱娘年轻貌美,难免犯错误,都是寂寞惹的祸。你也怪凄惨的,一定是遭后娘嫌弃才丢给少林寺喂口饭吃,但也不能全怪你后娘,谁让你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私生子呢?……唉,罢了罢了,日后我会如亲姐姐一般照料你、爱护你,竭尽所能弥补你缺失的童年,乖……”语毕,她抚了抚何尚脸颊,唉声叹气道:“小脸这般清瘦,不过挺滑溜,唉……”
  
  她一番长篇大论完毕,何尚如见到妖魔鬼怪般注视她,愣是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虫花花揉揉酸疼的眼皮:“我方才已与恃贠方丈辞行,带你回……咱们温暖的家。”
  
  “……”何尚木然凝望,此人疯多久了?
  
  “快收拾行李,咱们即刻启程。”虫花花决定先将何尚送回御媚派,至于替雷腾云解毒的事……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你……”
  
  虫花花扬手打断:“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实不相瞒,我便是御媚派的新掌门人,盅慈花乃我本名。倘若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姐姐。”
  
  “你……”
  
  虫花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无需大惊小怪,我本就是货真价实的女子,至于男扮女装的原因,日后慢慢向你解释。”
  
  “你……”
  
  虫花花稍感不悦:“别你你的,叫声姐听听。”
  
  何尚无力地垮下肩膀:“我想说,你趁早找大夫治治脑子。再耽误几日恐怕没救了。”
  
  虫花花坐到何尚身旁,何尚下意识仰身,脊背贴墙壁,远离乱认亲的疯婆子。
  
  虫花花喟叹一声:“我知晓你难以接受,但事实就是事实,你静下心仔细想想,谁人会给亲生骨肉随随便便起个名字叫‘和尚’?这能算名字么?明摆着不待见你。还有,如若不是家里揭不开锅,谁会将亲生子送进少林寺?那能是亲生爹娘能做出来的决定么?”
  
  何尚望向她认真的表情……真有心一拳捶晕她。
  
  虫花花站起身,自顾自打点行囊:“御媚派虽由姐掌管,但说句实话,家财已让娘败光了,娘在过世前给姐指了条明路,等姐赖上大富豪雷腾云之时,保证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何尚并未仔细听她唠叨何事,思忖片刻,问道:“雷腾云所中蛊梵毒掌之毒,是你所为?”
  
  虫花花回眸打个响指:“正解!聪明的弟弟。蛊梵毒掌乃御媚派独门秘笈,此毒只有我能化解哟,嘿嘿……”
  
  “……”何尚揉了揉太阳穴,他当初便揣测:雷腾云携带何夏离开,十有八九是为寻求解毒之道。怎料阴差阳错,他们前脚刚走,“解药”便自动送上门来。
  
  更荒谬的是,盅慈花一口咬定他们为姐弟关系,甚至自作主张想把他带走?!
  
  虫花花见何尚脸色欠佳,关切地走近,柔声道:“你怎了,哪里不舒服,姐随身携带各种毒药。”她并非胡闹,绝对是好心询问。因为自小食用大量毒物的缘故,难免毒性相克,导致身体异样,所以只有服用毒性更强的药丸才能有效压制不适感。
  
  “……”何尚对她的感觉已并非无语那般简单,而是难以置信。
  
  虫花花则面有难色,她是家中独苗,从未照顾过弟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导何尚。
  
  何尚见她又欲对自己动手动脚,正色警告道:“莫再碰我,我也许会失控。”
  
  虫花花手指定在何尚额头前方,本想摸摸他是否头疼脑热,可何尚显然很抵触。她忧心忡忡地老成道:“你这孩子真是难相处,一家人本就该彼此关心吖……”
  
  她说着,偷偷伸长一根手指,碰撞何尚眉心一下。
  
  何尚终于忍无可忍,于是乎,从挂钩上扯过麻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五花大绑,牢牢捆在椅子上。
  
  虫花花动弹不得,不明所以地仰视他。刚欲开口,一块碎布头已塞入她口中。
  
  “我认为你需要足够的时间冷静冷静。傍晚见。”
  
  话音未落,何尚转身而出,顺便锁紧房门。
  
  此刻,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何尚则头也不回地远去,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与盅慈花相比,何夏算得上一位通情达理的贤良女子。唉,闹心的清晨。
  
  不过,盅慈花显身少林,对何尚而言绝对称之为好消息,由此避免雷腾云与仇家正面交锋,姐姐何夏自然可保全身而退。然,绝不能让盅慈花离开少林。
  
  思于此,他舒口了气,心情顺畅不少。
  
  而屋中的虫花花,拼命扭动身体,虽她毒术高超,武功却不济,心中不由一声叹息,竟然囚困同母异父的亲姐,真是大逆不道,该反省的人是你、是你!



第二十七章  
 
  客栈里
  
  何夏坐在雷腾云床榻旁,一副探望将死之人的哀怨表情。
  
  雷腾云忙碌整日疲乏困顿,任由她眼巴巴地看着,先眯瞪一觉再说。
  
  “你不是说,千毒草不能替你解毒么?……”何夏推了推他肩头。
  
  雷腾云睡意正浓,不搭理她,她便一下一下推上瘾了。
  
  “你什么毛病,见我睡着才吱声?!”他怒然起身,何夏一路上不言不语,非等别人睡觉了才开始闹腾。
  
  何夏无心辩驳,一本正经道:“问你啥说啥,千毒草咋招惹你了?”
  
  雷腾云沉了沉气:“莫打探自己解决不了的事。”
  
  何夏见他一脸不耐烦,换了一种问法:“第一,千毒草可以帮你解毒;第二,千毒草可以帮你的朋友解毒;第三,欲将千毒草据为己有;第四,只是想见见千毒草。你选吧。”
  
  雷腾云沉思片刻,渐渐睡意全无,他回眸凝睇,断言道:“你知晓千毒草在何处。”
  
  何夏摆摆手:“不晓得。”她并未扯谎,目前确实不知爹娘在哪。
  
  雷腾云双手环胸依在床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即便她真知晓千毒草去向,他也不想再追问,因为凭他的能力,迟早会揪不出千毒草,何必多此一举为难何夏。
  
  何夏想到可怜的娘,想到雷腾云庞大的势力,难过地垂下眸:“千毒草并非草,而是活生生的人,为啥那么多人想要她的命?她招惹你们了咋的?……”
  
  “她无错,只是投错胎,不幸成为毒九天的女儿。毒九天毒害无数,而解毒中缺一不可的药引正是亲生女儿,虽我不知是用她的肉还是五脏解毒,但毒九天确实残忍。千毒草是很无辜,可我问你,别人就该死?就该受尽折磨吗?!——”雷腾云眼前浮现着父亲毒发时的情景,铁骨铮铮一条硬汉,痛苦得直掉眼泪,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何夏听到骨节拧攥的声响,她搬起椅子退三步,雷腾云说得没错,嘉玉姨曾告知他姐弟两,他们的祖父,也就是毒九天,生前用三百六十五种毒药毒害三百六十五人,当初毒九天毒害他人时,甚至连解药都未研制,直到娘出生,毒九天才着手研究解毒药方,他是不折不扣的丧心病狂,竟然将襁褓中的女儿丢入千种毒物熬制的药缸里浸泡,故此得名——千毒草。
  
  雷腾云见她小脸苍白,缓了缓情绪:“不关你事,是我想起些不愉快的往事。”
  
  “毒,毒九天早就死了……”何夏从不认这个祖父,嘉玉姨对毒九天更是恨之入骨。娘自己反而没多大感觉,毕竟三岁之后便跟着嘉玉姨过日子。
  
  雷腾云微抬眸:“安慰我?”
  
  “不,我用性命担保,毒九天二十几年前就死了……”何夏咬了咬唇:“倘若并非杀父之仇,你就放过千毒草吧,好不好?……”
  
  “刚巧言中。”雷腾云平静地动动唇。
  
  “……”何夏拧眉:“倘若你抓到千毒草,会怎样处置她?”
  
  “血祭亡父。”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但在处决千毒草之前,先要找出谋害生父的真凶。
  
  “……”何夏一叹,那咱不聊了,走为上策。
  
  她缓缓起身,面朝他鞠躬:“谢谢你救了我一命,大恩大德铭记有心,你睡吧。我先出去……”语毕,她向门口走去。
  
  雷腾云看出她心情沉重,生怕她独自一人胡思乱想,不禁厉声唤住:“谁允许你离开了?”
  
  何夏并未回头,垂眸不语。
  
  雷腾云替父报仇,没啥问题,可娘又有啥错,凭啥要替毒九天背黑锅。世间之大,却没有他们一家人的容身之地。
  
  “你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也有苦恼时?”雷腾云并未深究缘由,误以为是自己言语过激吓到了何夏。
  
  何夏小幅度点头,她跟追杀亲娘者,已无话可说。
  
  雷腾云一直认为何夏缺少大家闺秀的娴静模样,乃至对这点有些不满,这会儿才察觉,他就是中意她那闹腾劲儿。
  
  “你给我过来。”
  
  “我不……困了。”何夏依旧向门槛靠近。
  
  倏地,雷腾云跃步起身,敏捷地挡在她身前。
  
  何夏不自在地撇开头:“你不是嫌我吵你睡着了吗?”
  
  雷腾云扭过她的下巴,质问道:“讲清楚,你怎了。”
  
  “我没事啊,就是困了。”何夏移开眼珠,平日也未见他这般关心过别人情绪。
  
  雷腾云问不出缘由,一抄手把她夹在腋下,返回床榻,强行将她塞进被窝,而后自行睡在床外侧,一弯臂揽入怀中:“今晚跟这睡。”
  
  “……”何夏扭了扭肩膀,却被雷腾云搂得更紧。
  
  “那啥,男未婚女未嫁,成何体统?”何夏道貌岸然道。
  
  雷腾云搓了搓手臂:“别说,你一旦好好说话,还真冷。”
  
  “我没心情跟你逗贫,各睡各的!”何夏用力挣扎,倘若他执意伤害娘,她只能豁出这条命跟他拼了。不难预见,他们终有一日会变成仇人,当然,她不希望噩梦成真。
  
  雷腾云不悦地拧起眉:“你还有完没完,非逼我吼你两句才肯老实?”
  
  “吼我也没用,反正不能睡一起,我还得嫁人呢。”
  
  “你再说一次。”雷腾云平静地眨着睫毛,话语却透出怒意。
  
  “……”何夏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重复一遍:“我还得嫁……啊!你干啥?!……”她话未说完,雷腾云已扯破她的衣襟,何夏还来不及制止,只见撕毁的衣服噼里啪啦洒落一地。
  
  雷腾云见她含胸护体终于安静,不由冷哼一声:“异想天开,这辈子你只能嫁给我。”
  
  “淫贼,混球,臭土匪!”何夏一手护胸,一手狠捶他。
  
  雷腾云置若罔闻,为避免淫贼名号构成事实,他将何夏当粽子馅般裹卷在被褥里,随后一跨腿压在被褥之上,密不透风地将她桎梏其中。
  
  “瞧我多疼你,整条被子都给你盖上了。”他迷迷糊糊地嘀咕,即刻进入昏睡状态。
  
  何夏则是热得呼吸不顺,但任由她愤懑大骂,雷腾云也不再理会,已然见周公去了。
  
  “……”何夏动弹不得,感觉自己就像一块烤红薯,在“大火炉”中备受煎熬。
  
  说句心里话,她没法对雷腾云横眉冷目,毕竟他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倘若知晓他一心想要娘的命,她宁可憋死在坟里也不让他救,可如今,实在下不了手弄死自己。
  
  娘啊,您要相信闺女很孝顺,要怪就怪仇人手段太卑劣!
  
  何夏自从撞上雷腾云之后,第二次出现彻夜难眠的诡异现象。
  
  ※※
  
  少林寺
  
  何尚言出必行,说好傍晚见,半夜才返回卧室。
  
  虫花花口中塞着布团,歪靠椅背睡了醒,醒了睡,脖颈酸疼,肚皮咕噜噜抗议。
  
  当绳索松脱的那一刻,虫花花已无法控制肢体,晃悠两下向前方倒去。
  
  何尚推扶她双肩,随后将一盘蛋炒饭放在桌前。
  
  “算你狠,一整日死哪去了?!……”虫花花饿得两眼发花,抓起木勺狼吞虎咽。
  
  何尚给她倒了杯茶,看她那吃饭模样,还真与姐姐有几分相似之处。
  
  “慢慢吃,没人跟你抢。”他注视虫花花红肿的手腕,稍许歉疚。
  
  虫花花边吃边瞪他:“倘若你并非我娘的儿子,我早就掐死你了!”
  
  “你何年何月出生。”
  
  “隆诚二十七年五月。怎了?”
  
  “我隆诚二十七年十一月生人。”
  
  虫花花怔了怔,怀胎十月,他们只相差半岁,那不对啊。
  
  “生辰不准。肯定是你后娘蒙骗于你。”
  
  “为何一口认定我是你弟弟?”
  
  “因为世间只有我御媚派掌握百毒不侵之配药秘方,且从不外传。所以种种迹象证明,你必然是我娘在外面偷生的野孩子。”
  
  何尚无奈一笑:“不孝女,执意要往自己亲娘脸上抹黑。”
  
  虫花花摔下饭勺,指向何尚的五官:“凤眼薄唇,瓜子脸皮肤白,还有我最稀罕的眼尾内双!你自己说,哪个男子长得像你这样妖里妖气的,子传母相,你肯定是遗传了娘的妩媚劲!我嫉妒你!——”提起这事,虫花花更火大,她的女人味还不及何尚一半呢!
  
  何尚但笑不语,暂时不想告知于她——他之所以外貌不够阳刚,身高增长缓慢,正因他与何夏乃一对龙凤胎。说穿了,就是让姐姐给拖累的。
  
  不过,他发现自己长个了,谁愿意当矬子?这事他也挺在意。
  
  虫花花本想继续讲,必须让他认清事实,可肚子抽疼了一下,她弯身蹲在桌边,汗珠即刻渗出额头。
  
  何尚侧头俯瞰:“茅厕在屋外,还不快去。”
  
  “你个秃小子不懂,哎哟哟……”虫花花缓慢地爬上床,男人哪知女人苦。
  
  何尚见她脸色难看,双手压按小腹。于是,剥开几块糖,捏碎,放在空碗中,加热水融化。
  
  “红糖没有,凑合喝吧。”
  
  “……”虫花花接过糖水碗,诧异地问道:“你怎会,怎会知晓我来那个了?”
  
  “猜的。”何尚照顾姐姐生活起居习惯了,转身从木柜子取出一床薄褥,平整地铺垫在床榻上,又将一叠草纸撂在她枕旁,而后坐回油灯前看书。整体步骤轻车熟路。
  
  “……”虫花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小秃秃虽脾气古怪,但很细心嘛。
  
  “你先背过身,我得换裤子……”虫花花难为情地嘀咕。
  
  何尚索性先离开,尽显谦谦君子之风范。
  
  待虫花花确定他走远,她才手忙脚乱地打理自己。幸好小秃秃是她弟弟,否则尴尬死了。
  
  御媚派上下均为女子,她从未受过男子照料,别说,被男子照顾的滋味还不错嘛。
  
  她躺在被窝里,望天冥思苦想……既然认亲成功,那“何尚”这名便不用了。弟弟跟她姓盅,叫盅什么好呢?……盅慈尚?不好听,啊对,钟馗钟馗,钟馗乃是赐福镇宅圣君,满腹经纶,刚正不阿。讨个吉利,叫“盅馗”如何?!
  
  屋外,何尚忽然之间连打两喷嚏,他揉揉鼻子,一想二骂三惦记,谁背离地算计他呢?



第二十八章  
 
  日上三竿,雷腾云这才养足精神。
  
  他缓缓睁开眼,刚巧对上何夏一双红肿的眼睛。雷腾云不由蹙眉:“没睡还是刚醒?”
  
  “您真逗,我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了。”何夏裹在被窝里整整捂了四个时辰,再加上雷腾云如泰山压顶般的重量……她还真未说笑。
  
  雷腾云收回腿,平躺在床,不以为然道:“我昨晚做个梦,你猜梦见了什么?”
  
  何夏根本不想听,抱着被褥卷趴在床边,伸出手臂,没精打采地抓衣裳。
  
  “梦见你捅了我一刀,鲜血铺天盖地的。”雷腾云还记得梦中何夏的神态,手握尖刀,阴冷的狞笑,好似彼此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何夏心说:吖!祝你梦想成真!
  
  雷腾云抬起脚轻踹她一下:“喂,听完之后你怎毫无反应?”
  
  “我能笑不?”
  
  “你笑个试试。”雷腾云眸中暗藏杀气。
  
  何夏临危不惧,提起两边嘴角,怕你就不是千毒草的闺女!当然,千毒草八成也怕你。
  
  雷腾云瞥了她一眼,胆子越来越大,肯定是让自己给惯的!
  
  何夏背对他穿衣服,雷腾云则用脚丫扒拉她,不所顾忌道:“转过来,我也看看。”
  
  “……”何夏不理,半跪床脚赶紧穿。倏地,她腿根一沉,雷腾云竟然大喇喇地枕在她大腿上。雷腾云微抬起眸,欲伸手触碰她胸脯时,却听“啪”的一声,吃了一记耳光。
  
  “?!”……何夏倒抽一口凉气,她没想抽他耳光子,不小心的不小心的。再者说,哪有那胆儿啊她?!
  
  雷腾云用手背蹭了下脸颊,一瞬不瞬地瞪视她。何夏怯懦地撇开头,三魂已吓跑七魄。雷腾云猛然扬起拳头,何夏立刻抱头捂脸:“我娘说了,好男人绝不会打女人……”
  
  雷腾云嗤之以鼻,一指戳向她脑门:“你先做好女人的本分再要求男人。”
  
  何夏扒开手指缝偷瞄他,见他移到床边穿靴,貌似不打算再追究。
  
  打人不打脸,娘再彪悍也不敢动爹一个手指头。不过她转念一想,谁叫他随便乱摸的,活该,打得还是轻!
  
  雷腾云穿戴整齐,转身捏过何夏下颌,正色道:“屋里,我由着你折腾。屋外,你男人说一不二,你若不分轻重,就是往枪口上撞。”
  
  自小到大,第一个耳光拜何夏所赐。
  
  “……”何夏眨巴眨巴眼,傻乎乎地点头,又愤怒地摇头:“你啥时候成我男人了?好歹问一下当事人,也就是可怜的我,同意不?”
  
  雷腾云拧起眉:“那我问你,我是你的谁。”
  
  何夏刚要回答:你是强抢民女的恶霸!
  
  雷腾云抿了口茶,又道:“倘若我不把你当媳妇,就凭方才那一巴掌,早让你去见阎王了。说吧,我是你的谁。”
  
  某男骨节咯吱咯吱作响。
  
  “……”何夏垮下肩膀,没骨气地回:“我男人……”
  
  雷腾云慢条斯理地应了声:“咱们的关系就算确立了。再改口要你好看!”
  
  “……”何夏抖了抖嘴唇,啥就确立了,分明是淫威下出政权!
  
  雷腾云抄起铜镜照了照:“我帅不?”
  
  “帅……”
  
  “有多帅。”雷腾云照向头顶,嗯,头发长出三寸。
  
  “比蟋蟀帅点。”
  
  雷腾云拍下铜镜,推门而出:“我去退房。”
  
  何夏朝他背影吐吐舌头,再好看的脸蛋也长不出大米,臭美个屁。
  
  ※※
  
  待店小二牵出马匹,何夏这才拖拖沓沓地走出客栈,当她一跨出门槛,只见两名妇人当街跪地,两旁伫立几位天煞派魔众,任由人来人往,妇人们却一动不动,蓬头垢面脏不溜秋。
  
  话说,这两个人贩子还未将所赚银票捂热乎,就让天煞派魔众揪回晋阳城。魔众得知少主已休憩,不知该如何处置两人,所以命两人从昨晚跪到现今。此刻,人贩子终于见何夏走出客栈,一把鼻涕一把泪,“咚咚”磕头求饶。
  
  其中一名妇人边自抽耳光边恳请:“是咱们瞎了狗眼,请少主夫人饶过咱们这一回吧……”
  
  而另一名人贩子忙不迭道:“李家大宅已叫天煞派的好汉们给砸了,砸得好砸得对!冤有头债有主,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们姐妹俩吧,行行好啊……”
  
  一大早,街头巷尾便议论纷纷,天煞派少主不但下令软禁当朝知府,甚至派魔众踏平李家豪宅,又扒了人家祖坟,嚣张得令全城百姓震撼。
  
  俗话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说归说,但谁能料到这小尼便是天煞魔雷腾云的妻子呢?
  
  不等何夏回应,一位老大娘杵着拐杖走上前,用吐沫啐向二个妇人,愤懑道:“该,人贩子都该死!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就是报应!”
  
  中年男子则走过来搀扶愤怒的大娘,他不禁喟叹一声:“要说咱们隆诚帝早就废了人殉制度,李家却依仗家财目无王法,知府非但不管还包庇,六百多条人命呐,唉!……”
  
  百姓们唏嘘不已,虽说天煞派的做法极端了点,但的确是为百姓们出了一口恶气。
  
  何夏一下子懵了,十七岁之前,她认为世间没有真正的坏人,而自从离开爹娘身边之后,脏心肝的坏人却比比皆是。人贩子为赚几个银子用她陪葬;知府畏惧强权,趋炎附势。至于雷腾云……唉!若指出他的缺点,十根手指不够用。她如今真怀疑,世间有好人么?
  
  此时,一道阴影笼罩在何夏四周,不用看也知晓谁来了。
  
  魔众见少主显身,毕恭毕敬行礼。
  
  “少主,分舵主率众兄弟在城门口恭送您。”
  
  雷腾云轻描淡写应声,人前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
  
  何夏腹诽:两面三刀!方才还在屋里照镜子臭美。最可恶的是,还抢她零嘴!
  
  雷腾云跃步上马,何夏见他并未打算扶自己上马,自行默默爬上马鞍。
  
  “少主,这两名罪妇如何处决?”
  
  雷腾云看都未看二人半眼,扬鞭离去时,抛下一句:“五马分尸。”
  
  “遵命!祝少主一路顺风。”魔众行跪礼恭送雷腾云,少主就是少主,真有狠范儿。
  
  何夏听身后哭声震天,纠结地拧起眉,刚欲开口,雷腾云先道:“莫非你要替人贩子求情?”
  
  “不是,我只听人说过五马分尸,据说是用几匹马把人扯个稀巴烂,还真没亲眼看过,现在能行刑不?”何夏好奇地眨眨眼。
  
  “……”雷腾云真不知她是胆大还是胆小。
  
  何夏并不认为雷腾云处罚过重,那些人的死换来其他恶人的憬悟,迷途知返,好事一桩。
  
  待抵达城门口,千名天煞派魔众守候多时,一色黑衣,队形整齐,口号震天,夹道恭送少主出城,那场面,再一次惊到了何夏。
  
  别说,一声声“少主夫人”给她叫飘了,她满足地眯起眼,真爽啊!
  
  不过,她很快抽离忘乎所以的心境,因为,凭她对雷腾云的了解,很难说服他放下仇恨。
  
  “你方才说在家里都听我的,是么?”
  
  “分事。”
  
  “那啥事能听我的?……”
  
  雷腾云砸吧砸吧嘴,含糊其辞道:“看情况。”
  
  何夏嘟起嘴,看来他并未打算让自己做主。
  
  “我打个比方,倘若有一日,你厌烦我了,甚至恨我,你会让我走还是弄死我?”
  
  “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雷腾云平静地动动唇。
  
  “我的意思是,啥事都有个万一吧?比如你喜新厌旧了,看见我就烦,特希望我消失,杀了我还是放我走?”何夏仔细想过,她与雷腾云连彼此喜欢都算不上,雷腾云无非是手边缺个丫鬟伺候。而她所期盼的,雷腾云突然腻歪自己,让她立马卷包袱走人。
  
  雷腾云不悦地蹙起眉:“这都哪跟哪,中饭塞脑瓜里了?”
  
  “哎呀,你就认真回答我一次咋了?!”何夏懒得跟他兜圈子,瞬间又怒了。
  
  雷腾云思忖不语,何夏敛气屏息等待答案,菩萨保佑,给她留条活路吧。
  
  其实雷腾云根本未考虑她的问题,而是回忆前往凤凰城的捷径。
  
  凤凰城与黄河接壤,一河之隔便是匈奴群居地。然,凤凰城乃是军事要塞,朝廷为抵御匈奴进攻,常年重兵把守,盘查严格。欲想顺利穿越凤凰城,需经过层层关卡。雷腾云并不愿与朝廷针锋相对,若非何夏走失,他本无意将事件闹大。因为,隆诚帝相当睿智,多年来与天煞派和平共存。他自然看得清形势,隆诚帝无非是利用天煞派的恶势力与名门正派窝里斗——江湖各派忙碌于防备邪教,便无暇干扰朝政。正所谓:江湖愈混乱,社稷愈稳固。但朝廷自有底线——邪派不得残害百姓。
  
  他拉住马缰,遥望四通八达的道路,前往凤凰城需要十日,路途遥远马虎不得。他记得有一条隧道,乃早年间驻兵通道,此隧道直入凤凰城内,过了进城的难关,出城便容易了。
  
  何夏还眼巴巴等着,大哥你东张西望为那般?莫非这就打算找庇荫地掐死她吧?
  
  她伸展五指在他眼前乱晃悠:“我等得花瓣都蔫儿了。”
  
  雷腾云剥开她手指:“别烦,想事呢。”
  
  “看看,你开始烦我了,就烦你、就烦你……”何夏继续招欠,用手指戳他胸膛。快把她一脚踹下马吧,大力一点没关系,甭犹豫!
  
  雷腾云环起一臂将她桎梏前身,而后静心勘察路线。
  
  “……”何夏的脊背紧贴在他怀里,他就是这么随便,手臂压在她胸口上,好似碰到她身上哪块肉亦是无所谓。
  
  雷腾云琢磨半晌,还是有些吃不准,马蹄缓缓前行,唯有先走一段看看。
  
  何夏一夜没睡,此刻正值晌午,前方是一片青草绿地,小河潺潺流水,阳光又充裕,她不由犯迷糊,索性依在雷腾云怀里眯瞪一小觉。
  
  雷腾云看她睡得挺香,放慢马速,松脱马缰,任马儿漫步吃草。
  
  半个时辰之后
  
  雷腾云瞭望不远处的大瀑布,彻底迷失方向。
  
  只听,一道道夹杂呼喊的求救声由瀑布顶端传来——
  
  “救命啊,来人啊!——”
  
  何夏从梦中惊醒,定睛望去,只见一名男童手抓树枝,悬挂在百尺高的瀑布倾泻处。女童与妇人在一旁哭喊求援,眼瞅着那根小树杈,即将在水流的冲刷之下,断裂开来。
  
  何夏神色焦急,猛扯住雷腾云手臂摆动:“快救那孩子!——”
  
  她说话的同时,雷腾云策马扬鞭,向瀑布源头遽速驰骋。
  
  何夏不安地相握双手,倘若不幸坠落,那男童必死无疑。
  
  她本想催促雷腾云再快些,但她发现四周景物已然转瞬即逝,再看雷腾云严肃的神情,紧盯男童的位置急奔。何夏认为自己产生了错觉,感觉杀人如麻的恶霸真心想救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