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08

席绢:戏点鸳鸯 上

乔装男身,为父雪冤的梁玉石,即使封锁了自己的深情,面对石无痕的痴情狂爱,终也情不自禁地深深沦陷,无法自拔……   
而出淤泥而不染的北方名妓秦秋雨,为逃避王公贵族虎视眈眈的疯狂掠夺,乃将一生交付给痴心的石无介……   
挚情相守的两颗心,是不是注定得遭天妒忌,波折重重?而戏点鸳鸯,不过是想为痴慕的情愫,找个牵手一生的理由……


    第一章

    夜阑人静,沉沉的夜色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罩在梁府的上空。此时此刻,连吸呼都是小心翼翼的。
    一灯如豆,梁府的隐密书房中,坐着一老、一少二个人。
    老人憔悴的病容上有着些许激动,更有着死亡的阴影;长期的病痛消蚀了他的生命力,但他的精神不为此而萎顿。他炯炯有神的双目,正十分渴切的看着他的孩子——有着感伤,有着喜悦,有着释然与欣慰。
    坐在老人面前的,是一个俊美的男孩;那一双充满英气的星目显然得自老人的遗传。他的神情相当沉重,流露着隐藏不住的哀伤。
    “玉石,知道为父叫你来此的原因吗?”
    “孩儿不知。”
    老人深深吁了口气,以充满爱怜的眼光注视着他这个俊美的孩子。
    “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身为景昌县的县令,他——梁文生县令,一个小小的官,并不能贡献多大的作为;但他却得到全县县民的爱戴。因为当今朝中,不贪污的官吏比凤毛麟爪更为稀奇,而他就是那极少数中的一个。实在可笑呵!做官应有的操守,竟成为人人眼中的好官范例。由此可知,大宋的朝政日渐败坏,绝非只因外患而已。
    而在这种人人自危的年头,景昌县的人民还能过着平静而富足的日子,全是因为他——梁玉石所致。
    谁都知道景昌县的梁捕头,不仅是梁县令的独生子,更是刚正不阿、武功高强的好捕头。有他在,没有任何宵小可以在县中横行;六年来,在他的努力下,人民才得以安居乐业,不必与他县一样,为了逃避盗匪作乱、天灾而流离失所。
    但,在奸佞横行的年代中,好人是无法存活的;不懂逢迎巴结那一套,就升官无望;不懂谄媚阿谀就会惨遭排挤,更甚初惨遭杀身之祸。
    三天前,一道命令下来,使得景昌县陷入愁云惨雾之中,也使得向来身体不好的梁文生病情更加严重。
    梁玉石轻轻握住父亲枯瘦的手,说道:
    “爹,别说这种话!孩儿过得很好,没受到任何委屈。”
    梁文生愁惨的苦笑二声。
    “很好?是吗?将一个俏生生的姑娘,硬是训练成一个身怀绝技的男子,四处缉捕盗匪,这种出生入死的生活能称之为‘好’吗?”
    “爹,不提这个了!”梁玉石唇角抽动了一下,明显的抗拒这个话题;对她来说,是男儿身或女儿身,早已无关紧要了!此刻,一片无波的心湖可以证明。
    现在她最关心的不是这件事,她低声问:“明天……要怎么办?”浓浓的愁绪布满眉宇之间。
    他们要去哪里生出一个聚宝盆?
    由于梁文生从来不肯巴结逢迎,也不肯拿人民的血汗成果去奉献给那些大官挥霍;且去年粮仓的存粮也早因邻县大旱,而送过去救急了,哪有余力交出五千石的粮草,供那些大官享乐?所以今年梁文生没有“上贡”太守朱炳金;他实在不忍学别县的县令那样,刮取农民要过冬的粮草来填太守这个无底洞!也因此,他得罪了太守。太守朱炳金怀恨在心,一状告到在丞相邱云升那边,硬说今年景昌县在大旱灾之中,还得以丰收的原因在于梁文生得到了个聚宝盆。
    聚宝盆这东西是何等的令人垂涎!左丞相不论虚实,命令梁文生三日之内要交出这个聚宝盆,否则将他判以欺君之罪。
    这么大一个帽子扣下来,梁文生肯定难逃一死。二天来,梁文生遣走所有的家仆,散尽一切家产;反正他一条老命死不足惜,他只能尽量的不连累到别人。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膝前这个小女儿了。是的,她是个女儿身!并且是个俊美娇俏的女娃儿。一旦她着起女装,会是怎般的倾国倾城?肯定是不会比她那死去的娘逊色的!这些年,真的苦了她了。
    “爹……”梁玉石再唤了一声。
    “玉石,石家并没有灭绝!”梁文生突然吐出这几个字。
    “什么?!”她大吃一惊;二十年前惨遭洗劫灭门的石家,居然没有如外传的全部罹难吗?这怎么可能?
    二十年来,父亲让她穿上男装,让她去了裹脚布与花衣服,与男孩儿一起习艺、念书,只有一个原因——要她长大后追查当年洗劫石家的四个凶手!那是她的责任;打一出生便跟着她的血海深仇!然而……石家居然还有人活着?是谁?
    梁文生转为激动,紧紧抓着女儿的双肩。
    “我始终不敢相信我那结拜大哥的一家子,会全部葬身在火海中!二十年来,我一直派人暗中查访,终于在上个月,我接到北方捎来的信。他们说,当今北六省商业霸主石无忌,有可能就是石君傲的遗孤;我那石大哥的儿子。石无忌也有二个弟弟、一个妹妹,名字一个字也不差,叫无痕、无介与无瑕;一定不会错!傲龙堡……他那规模、他那名字,是我石大哥当年未竟的心愿呀!玉石,如果他们都没有死,那么你的亲事就有着落了!你不会知道为父有多么自责于要你独身一辈子的!现在你不必独身了,石无忌就是你那指腹为婚的丈夫呀!石无忌不愧为我大哥石君傲的儿子……傲龙堡!他建立了一个富可敌国的傲龙堡!玉石,我要你立即北上去与他完婚!”他说完,开始剧咳。
    梁玉石急忙拍抚父亲的前胸;此刻,她的一颗心纷扰杂乱,她不知怎样使父亲冷静下来,并且告诉他,也许那只是巧合相同的名字,又如何证明他就是石伯父的遗孤呢?她当然知道傲龙堡、知道北方修罗石无忌;他是个大商人,有一支军队、一座城池,是个可怕又难测的男人;傲龙堡能在兵荒马乱中卓立十几年,教朝廷与外藩戒慎三分,不是没有它的道理的!它一直保持着高度的神秘性;没有人可以探知它的过去。没有人知道石无忌一家子的底细。
    在二年前,当杭州首富苏光平一夕之间突然破产,以致一家大小全都不知流落何方开始,以致后来几个当权大官接二连三的猝死,这些都在在令梁玉石心中有种异样感觉。因为经她这多年来的暗中查访,发现那几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犯下当年石家灭门血案的凶手。但是因为这些事件全都被处理得干净俐落,根本无法得知是何人所为。
    但……真的跟傲龙堡的主人石无忌有关吗?她一直认为只是名字相同的人而已;在她的心中,她的丈夫石无忌早在她四岁时便已死亡。二十多年来,她存活的目的就是为了替石家报仇。不!她不能接受她丈夫仍然活着的事实!甚至应该说——她无法相信那个可怕神秘的北方富贾就是她的丈夫!
    “爹,您冷静一点!傲龙堡的石无忌不可能会是我丈夫的。天下之大,同名同姓的人并不是没有,您根本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又怎么能要我以未婚妻的身分前去成亲?而且,先不论那个石无忌是不是我丈夫,我们现在要面对的是明天的问题呀!我们逃吧!爹。”
    外面的更声已敲过了三更,梁玉石的心中益加着急了起来;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就这样含冤送死!她那一生清廉爱民的父亲不该得到这种下场的!
    梁文生摇摇头。“逃走?然后使县民遭殃?一个父母官该作这种自私的打算吗?玉石,为父从未如此教过你对吧?为父虽然无能保护县民,但这点担当还是有的!不要叫我做出不仁不义的事。况且,能死得其所又有何惧呢?”他从怀中拿出一块白色宝玉,手掌般大小的无瑕玉面上,精刻着九只飞龙,巧夺天工、精致得教人移不开目光。梁玉石见过它一次,它叫“凌云龙佩”,是石君傲生前爱不释手的古玩;后来,当他在得知拜把兄弟的妻子有孕时,立刻慨然相赠,并说道:“若生男,是石家歃血为盟好兄弟;若生女,就要成为石家大媳妇。”虽然后来两家四处迁徙而失去联络,但梁文生始终牢记着拜把大哥的话,只当女儿已经是石家的人了;所以才会在恶耗传来时,叫女儿从此着上男装。
    梁文生将玉佩交到女儿手上,说:“去吧!去找石无忌。如果他是我石大哥的儿子,他就会认得这块‘凌云龙佩’,而如果他真是我未来的女婿,那么,女儿,让他来为我伸冤吧!为父只愿你能得到好的归宿,死而无憾!”

    傲龙堡的秋天是最忙碌的季节。
    各地营收帐目都已送来,他们得赶在年关之前合计营利收成与红利发放,让众兄弟们过个好年。傲龙堡内的各大首脑们岂是一个“忙”字可以容得了的?四大楼内的伙计们川流不息的来来去去;相之下,八院就冷清太多了。
    如今已是一个二岁孩子的妈的苏幻儿,虽已为人母了,但可别期望她会有什么长进;人家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是一点也不错!
    一场午后的雷阵雨让苏幻儿眉开眼笑到现在;当早上的阳光夹带几许阴霾的时候,她心中就已有了计量。于是,中午硬是拖石无忌回兰院午餐,现在果不出所料——大雨滂沱而下;下雨天就是休息天了嘛!苏幻儿让佣人到前院传话:任何天大、地大的事情,一律等雨停了再说!下雨天,石无忌概不外借!
    傲龙堡的当家到然是石无忌;可是,若说石无忌的命令可以称之为圣旨,那么,苏幻儿的话就是无可违拗的懿旨了!权衡之下,苏大姑娘——石大夫人的命令,还是乖乖顺从比较好,往后才能好吃好穿的过太平日子。因此,苏幻儿巴巴占住丈夫一个下午的时光,也无人敢仗义执言、多置一词。
    此时,面西的窗户大开,窗内的锦织躺椅上躺着一位美丽无双的大美人,像一只慵懒的波斯猫般的伸展四迎。她披散着一头绸缎般乌黑的长发,将头轻靠在丈夫腿上,凝注着秋雨中的百花沾露,眼神是满足而喜悦的,樱唇上那一抹微笑是石无忌永生的眷恋。
    “雨停了。”石无忌一手轻抚幻儿的丝发,一边低喃着。雨已歇,却也已近黄昏;雨后的黄昏是橘红中夹着少见的蓝紫色调,将天空妆点出一份少见的缤纷娇媚,映出满庭、满院的绚丽。
    幻儿探手在窗檐上头接了几滴雨水,弄得玉手半湿。她俏皮地说道:“这有水在滴,就代表雨还没有停;谁说雨停了?”
    “强词夺理。”他在她的粉颊上轻啄一下,心想今天下午是办不成公事了!幻儿一旦存心黏着他不放,他就无法全心去办公。这个小东西总是教他无计可施。
    幻儿起身坐到他的腿上,搂住他脖子,黛眉深锁的叹气不已:“无忌,我好无聊哦!什么时候咱们南下去玩?什么时候要教我骑马?还有三个月才过年,在过年之前我势必还要寂寞好久,日子都不知要如何打发才好了!”
    他曾经提过要带幻儿南下去玩的,但这二年来,石无忌生意愈做愈大,相对的,也愈来愈忙,连先前允诺要教她骑马的事,也只有先搁置下来了。对于这一点,石无忌是有些内疚的;但是,要说日子过得很无聊,就太夸张了!
    他笑道:“不知道前些天是谁在对我抱怨:绾儿太活泼,让人累得半死的?”
    石无忌深深相信,他们那宝贝儿子石定绾的鬼灵精性子,完全是遗传自他的妻子。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可以应验在这里吧?谁生的儿子就像谁的性子,果真一点儿也没错!
    说起她那个儿子,苏幻儿皱皱眉说道:
    “哎呀,那不算啦!何况,当他有得玩、有地方可以去的时候,他哪还会想到我这个生他的娘啊?像今天他就跟他冷叔去城外玩了,也不可能天天腻着我。我说的无聊是针对你!让我变成怨妇,你是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石无忌侧首想了一下。
    “你有什么玩乐的兴致吗?不然叫无瑕陪你去四处走走。你知道,在过年之前我无法分太多时间给你的。”对于这一点,他是相当抱歉的。
    “不要、不要!”她抗议般的直摇头,半跪在他大腿上与他平视着。“我只想让自己忙一点。”她相信自己已经暗示很多了,多得都不像是在“暗示”了。
    可是,石无忌仍是猜不出幻儿到底在想什么?显然苏大姑娘高估了她的表达能力。
    他一头雾水的问道:“怎么忙法?如果你要,傲龙堡上上下下够你忙的了。”
    苏幻儿翻了翻白眼。“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她决定直说了:“我是说,我想生个女儿来玩玩。”
    二年来,她未再受孕的原因是,第一次生产时难产,致使石无忌决定不再让妻子受苦。那一次的痛苦曾让幻儿决死不再承受第二次;可是,当小娃娃的可爱面孔浮上心头时,再多的苦痛都可以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说真的,她也早已忘了那种痛苦,准备再生一个。既然她是个美人,无忌是俊男,拥这么优良的基因,哪有不努力增产报国的道理?
    石无忌毫不考虑的拒绝了
    “不行!我们说好了不再生的。”
    “你想吵架是不是?你没空陪我,我也没怪你,可是你居然拒绝我这个可以排遣无聊的提议,太过份了哦。”她一边瞪他,心里一边打着主意;她就不相信石无忌阻止得了她受孕,除非他准备不碰她。
    “幻儿……”有时候他这个人人敬畏的石大当家,对妻子是根本没法子的,他简直没有反驳的余地了!就像无痕说的——太宠妻子无异是替自己找麻烦!
    “就这么说定了。”她独断的下了结论,按着搂住他深深的一吻,不让他有机会开口反对。
    孩子!可爱的小娃娃!当这个念头在心中浮现时,就像种子着床了一般,逐渐在心中生根;她期待第二个孩子在身体中孕育。
    生个孩子来玩?这种话也只有苏幻儿说得出口!石无忌打算找冷刚来好好研究一番,最好是能找到一些好玩的事来转移幻儿的注意力;她真的是太闲了!
    日子仍然无聊的过着,苏幻儿这个“闲妻凉母”闷得都快发霉了!
    她决定到松院去抓儿子回来玩一玩。这个定绾!一天到晚不是缠着冷叔,就是跟着他爹与其他叔叔们,反而不大黏她这个做母亲的——小小年纪就会说孔老生子的至理名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哼!那小子也不想想她若是那女子,他不就是“小人”了?儿子会找她只有二个原因——不是饿了,就是所有的人都没空!在儿子的眼中,她不是母亲,而是专门和他抢父亲的女人——其实,也的确是如此啦!
    在经过柳院时,她不经意听到许多嘈杂的人声;敢情是今天无介忙里偷闲,找来几个朋友小酌一番了?多聪明!为工作卖命是笨蛋行为,工作与休息兼顾才正常。她那老公就是看不破这一点,才会忙得没空陪她;但,话又说回来,她也很气这个死无介——不去浩然楼帮忙做事,却躲在这边凉快,让她那个宝贝老公忙得半死!她倒要听听他们在聊什么国家大事,重要到要浪费时间耗在这里。
    “无介兄,您真该去万花楼瞧瞧!那个年初刚由江南来的大美人秦秋雨,实在美得没话说!她一来,就使得万花楼天天爆满、门庭若市,连当年的马仙梅也没得比。而多少王公贵族天天捧着大把银两上门,就只为一睹她的芳容!”
    幻儿认得这个声音,是去年乡试及格的秀才,家中有几个钱,肚子中也还有几滴墨水,为人尚可,只是喜爱附庸风雅、流连于烟花场所冒充风流才子!好像是叫封书官吧?
    男人聚一堆聊的话题总是离不开女人;现在,她倒是好奇无介会怎么回答。
    无介回道:“烟花女子本已十分可怜了,那些争着去看她的男人是何居心也就不必说了,我又何必去凑一脚?再说,要看美人我家就有二个了;谁敢说当今天下还有哪个女子的姿色,可以赛得过我嫂子和妹妹的?”
    这个无介,倒是挺护她的!苏幻儿决定放他一马,原要打趣他的偷懒。而由无介的言举止间,幻儿发现无介也已长成了一个成熟的伟岸男子了;平时虽然不大感觉得出来,但听见他刚刚那一番话,才发觉他真的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封书官又道:
    “秦秋雨的美丽也是一等一的绝,当然不敢与你大嫂和妹妹相提并论;到底她们是大家闺秀,出身贫苦的秦秋雨如何和她们比?不要动不动就抬出你们家那二尊天仙来压我们好吗?她真的是值得一看的大美人;通音韵、能歌能舞、温柔甜美,最重要的,她还是个清倌。万花楼鸨母说,这个月二十一是秦秋雨十八岁生日,要让她破身。那些王公贵族已叫价到一百万两了!为了当她的第一个男人,他们就算倾家荡产也再所不惜;唉!只可惜我无此财力。无介兄,你何不去拔个头筹?”
    只有无聊又钱太多的男人才会去想这种事!幻儿在心中对他们嗤之以鼻。突然,她想到一件会让她忙碌起来的好玩事——长嫂如母的她也该为二位小叔找老婆了!这么好玩的事,她怎么会给忽略了呢?真是太、太不应该了!她眼中掠过一抹诡异的光彩;看来,她那个老公也不必担心她会一直想要生个宝宝来打发时间了。
    只听无介一阵朗笑,说道:
    “对于糟蹋别人清白一事,我无力阻止,但也十分不屑为之。哈!平日一个个看来正经的文士,碰到这种事居然全成了急色鬼。封兄,这种事没什好宣扬的。”已二十四岁了,石无介仍无心于女色之事,成天只忙着公事,不然就是骑马狩猎。寻欢作乐对他而言是浪费时间与金钱的笨事;反正石家后代香火已有着落,他也乐得清闲。
    幻儿当然明白无介的心思,但她才不让他如愿;要是石无介清闲了,她还有什么好玩的?当然不行!
    她转身回兰院,没再多听下去,一颗心思全放在万花楼那个清倌花魁身上了。秦秋雨?嗯,是怎样的一个大美人?她相当有兴趣去一探其真面目。
    与其说苏幻儿想一睹大美人芳容,倒不如说她想尝一尝古代上花街柳巷的滋味;她这个来自二十世纪的好奇宝宝,终于发现了好多好玩的事了。唉!后果会如何,又有谁能想像?但愿上天保佑石无忌的心脏够坚强,不会被她给吓死。
    心意一定,苏幻儿便让佣人去请小姑无瑕到兰院共谋;恰巧冷刚带无瑕回傲龙堡过年团圆——要做坏事,得有人作伴才玩得起来,而石无瑕是当然人选!苏幻儿偷笑到嘴巴都快要抽筋了。在等无瑕前来的时间里,她拉开大木柜,半个人全埋入石无忌的衣柜中东翻西找,只见一件件衣服不断从里头被丢出来;身为傲龙堡的当家主母,原来该有的好象早被她很努力的破坏光了,如今哪还会有什么矜持?
    所以说,石无忌太溺爱她了;有时候,苏大姑娘是不能太宠的。
    石无瑕一脚才正要跨进她的房间,却看见一件衣服冷不防的迎面飞过来,她伸手接住了那件被丢过来的衣服,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大嫂在那里翻箱倒柜。
    “嫂嫂,你不会是要休了大哥吧?为什么丢他的衣服?”闪入石无瑕脑中的第一个想法是:大嫂与大哥又吵架了。每当他们之间有冷战发生时,遭殃的人绝对是石无忌!即使冷战次数屈指可数,但每个人都猜得出结果如何。不过,苏幻儿是不会让丈夫在众人面前难堪的,她之前最严重的抗议,也不过是在石无忌的茶中加入半杯醋而已——让他吃醋吃个够!至于其他言语上的口角,就是夫妻俩关起门来的事了;而每次他们一关上门之后,隔天大家必然会看到石氏生妇更加恩爱了。
    此时幻儿会这么激烈的去翻石无忌的衣服,以另一种角度来看,代表事态是十分严重了。
    “嫂嫂,大哥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见幻儿没回答,她又问了,语气是很沉重的。
    “咚”的一声,幻儿的头不小心撞到了木柜内的横木。她昏头转向的边揉着额角,边从衣柜内直起身,抱怨道:“什么嘛,害我撞到!我几时又看来像在和你大哥冷战了?你多心了。”
    “要不要紧?”无瑕扶幻儿坐在床沿。
    “不要紧。来!你坐下。我想到一件很好玩的事。”幻儿也顾不得额角的疼痛了,她双眼发光的等着看无瑕的反应。
    无瑕虽不知嫂子会有什么好玩的点子,但看她一脸兴奋的样子,她心中就有些毛毛的;她这鬼灵精的大嫂,满脑子都是惊世骇俗的念头!她相信,无论幻儿脑中在转什么念头,她都是要陪着去出生入死的那一个。
    “什么好玩的事?”无瑕恢住气,低声问道。
    “我们女扮男装……”幻儿得意洋洋的宣布。
    无瑕吁出一口气;这还好,不算太可怕,这种事她们以前就做过了。尤其是与冷刚成亲之后,他为了方便带她四处去云游,于是将她打扮成书生模样,所以女扮男装一事对她并不陌生。她正要庆幸幻儿并没有什么“恐怖”的大计画时,只见她又缓缓的开口了:“然后,去万花楼嫖妓!”
    气势慑人的傲龙堡,在夕阳金光中像傲然挺立的一条巨龙。第一眼见到它的人,无不被它的气势震慑住而久久无法成言。
    梁玉石淡淡的扫了一眼正门的二位壮汉;早在她步入石家产业的外围堆时,到现在已看到四只信鸽飞向堡里;傲龙堡会令人如此惧怕不是没道理的!它果真是一座防卫森严、固若金汤的城堡。
    一个月来,北上的风尘仆仆,并不能消磨尽她旺盛的精力,但她满脸的风沙与疲累有掩不住的寒伧。她俐落的跳下灰马。
    傲龙堡侧门走出一个蓝衣的中年男子,一脸的斯文,却看得出精光内蕴,是不容小觑的人物。
    但他只是个门房;傲龙堡内居然是卧虎藏龙的地方。
    “我叫梁玉石,想求见石无忌堡主。”她直道出来此的目的。
    所有在场的人皆一愣。好大的口气!石大当家岂是人人都可以随便见到的?
    “敢问梁公子是……”
    “故人之子。”她不卑不亢的吐出这几个字,静静的等候通报。
    门房匆匆进去了。
    进入北六省之后,她知道了更多石无忌的事迹;二年前他已娶妻,其妻是杭州大美人苏幻儿。梁玉石不敢肯定石无忌是否真的就是她那指腹为婚的丈夫,但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不会放弃的。她需要傲龙堡的帮助!
    如果,石无忌真的就是她的未婚生,那么她将以男儿面目相见、相认——拆散恩爱夫妻不是她此行的目的,她是为帮助父亲报仇雪冤而来。
    对婚姻一事,她是没什么感觉的;何况她已经二十四岁了,早过了适婚年纪。一直以来,她都当自已是男人,也没有恢复女儿身的打算,所以,当她知道石无忌已婚时,心中倒无什么感觉。
    正在冥思时,后方由远而近、起落有致的马蹄声使她回了神。她半侧过身子,眯着眼看着正背对夕阳、骑着马向这里奔来的人。夕阳在那人身上映照出奇特的光晕,马蹄所扬起的漫天风沙与那人的大披风,在奔驰中成无比的气势;这是一幅慑人心魂的壮观景象。她不自觉的紧盯来人,从没有这种无法自制的心情,随着马蹄的起落而心跳难抑;那是一匹千里骏马,以及……一个气势不凡的男子!
    来到门前时,他猛然勒住绳,让马停了下来。石无痕紧盯着眼前这个衣衫老旧、脸上的汗水沾染了些许泥沙的小男孩。他不确定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因此停了下来。只是觉得这小男孩身上有股特别的气质紧紧吸引住他的目光;这个男孩好好沐浴一番后,想必会是一位翩翩美少年。这少年有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是南方人吧?才会有如此娇小的身。
    “找人?”石无痕略微俯下身来,使自己能更清楚的看清男孩的五官。
    然而,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却使梁玉石的心中起了极度的反感;这就是所谓有钱人的嘴脸了吧?她冷冷的直视着石与痕那一双充满探索兴味的眸子;她心想,她在他漆黑的眼瞳里会是副什么样子?他对她又会有什么样的想法?是一个看来像乞丐又像流浪汉的小男孩?更甚,又是一个食客;一个来吃白食的?
    刹时,满胸满腹的屈辱感激出她满腔的怒气。
    “是的,我找人!”她冷淡又傲然的回答。
    这男子是谁?一身狩猎装看得出造价不凡,并且出自名师之手。但,比起他那一身衣着更出色的,是他全身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尊贵气势。他是个奇特的男子;俊朗的五官刻画出温文儒雅的线条,但与那书生面孔不搭调的是,他有一双太精明深沉的眸子,再加上壮硕结实的身材,看起来就像个力与柔兼具的矛盾体;她从没见过这么特别的男子。
    他是谁?是石家的人吗?还是石家延揽来的军师、参谋什么的?
    但不管他是谁,他都是一个不懂礼貌的家伙!
    “找谁?”石无痕俐落的翻下马背,这才发现小男孩比他所预估的还要娇校他应该是南方人吧?一直以来,他都在思考为什么南方男子会长不高的原因;是饮食习惯的差异吗?真可惜!这男孩的年纪应该比他预估中还要大些。而如果他已经十八岁了,那么也不必再对身高有任何指望了。可惜!这么英挺的站姿、这么骄傲的神情,如果他的身材更高大一些,相信会更有气势,而让人不敢小看。小男孩身高只及他的下巴,是比一般女人高了点,但以男人的标准而言,实在是太矮了。
    梁玉石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很高;至少在南方时,她就跟一般男子没两样!可是与这男人一比,她才觉得自己非常的“娇斜……多恐怖的二个字——娇小?!
    她没有机会回答石无痕突兀的问话,因为他们都被急切的开门声吸引,不约而同转身看向傲龙堡的大门。
    出来的是冷自扬。
    向来冷静自持、面无表情的冷自扬,神色中竟然带着几分激动,他目光紧紧定在梁玉石的身上,开口便问:“你是梁文生的儿子?!”
    梁玉石听出他问话中对“儿子”这二个字的强调;她知道,她找对了人,也找到人了!如果傲龙堡真的是她那指腹为婚的丈夫所有,那么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眼神却凌厉逼人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父亲口中所容的那个冷自扬了。
    由于当年惨案发生之后,一直找不到冷自扬的尸体,所以梁文生才会对石家人并未死绝的想法深信不移。只要有冷自扬在,石家必然有后;爹果然猜对了!
    而此刻冷自扬神色中的紧张,必是怕她打算以未婚妻的身分,前来找石无忌践约的。
    她扯出一个虚应的笑容。
    “是的,我是他‘儿子’!”说完,从怀中取出当年的信物;也算是将“凌云龙佩”物归原主吧?
    冷自扬看着梁玉石,眼中有抹深思。
    “你爹他好吗?你们知道我们多久了?”
    “半个月前才知道;我爹死了。”
    一抹凝重的气息弥漫在渐渐转暗的夜色中,益加凸显出她那一身黑丧服黯然无光。
    “冷叔,他是?”石无痕打破沉默,目光直盯着梁玉石,心中充满了好奇。
    “进来再吧!他叫梁玉石。记得当年你爹说过,不管生男生女,一律叫玉石;你是叫玉石吧?”冷自扬领她入门,轻声问着。
    “是的,我叫玉石,冷叔叔。”她看向冷自扬若有所悟的眼光中,心里警觉了一下;他那眼光,似乎能穿透她灵魂的本质似的!
    在冷自扬与那陌生男子直视的目光下,她是不大可能有任何心思打量傲龙堡内的雄伟辉煌的;可是,当她站定在聚贤楼入口前时,仍不免为它的壮观华丽而诧异不已。它的高度、它的外观、它的陈设,都是未曾见过的富丽堂皇;一砖、一瓦简直都可以拿来当古玩收藏了!巧夺天工的精雕细琢不见一丝马虎,皇宫内院怕也不过如此吧?而相同的建居然还不只一座;它共有四座,呈正方排列。
    傲龙堡的富可敌国由此可知。石氏兄弟,究竟是何等出色的人物?居然能在十几年间就建立起这种规模?
    “去请大少爷来聚贤楼。”冷自扬迳自吩咐一旁小去找来石无忌。
    梁玉石只能愣愣的打量着一室的华丽气派,一时之间也无暇去在意石无痕他那带有探索意味的放肆目光。
    这几天苏幻儿很忙;忙着说服无瑕答应陪她去万花楼开眼界,石无瑕说什么也不肯点头;她没那个胆,也不想被大哥剥皮。
    苏幻儿已将石无忌的几件衣物叫人改成自己的尺寸了;也就是说,万事皆备,只缺石无瑕点头,二人就可以成行了。况且,不趁现在要待何时?多好的时机呀!冷刚被石无忌派去出公差一个月;傲龙堡内在入秋后人人都忙得分身乏术,谁有空闲来注意女人们做什么逍遣?石无忌虽然溺爱妻子,对妻子千到百顺,但太超出常情的事,他也是抵死都不会应允的。而幻儿也知道,如果石无忌知道她想去“嫖妓”的话,肯定会往吐血身亡之前,先将她给掐死,免得留她遗害人间。
    这种事别说在古代了,就连在二十世纪都很惊世骇俗,不被世人所接受,其实,苏大姑娘也不是故意要做这种事,只不过古代出了很多名妓,她们的事迹流传千古;什么小凤仙、李师师、陈圆圆之类的名女人,哪一个不是出身烟花?古人不是说了吗?自来侠女出风尘。她就是想去挖掘一个落难侠女嘛!搞不好那个人人垂涎的小清倌秦秋雨,正是这年代中品性高洁而值得深交的好女人哦!她是这么理直气壮的认定着。
    既然有了确立的目标,哪有不实行的道理?反正她现在又这么闲。
    终归一句,苏大小姐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觉得不去找点刺激就太对不起自己了!只不过,这所谓的“刺激”,是对自己还是对石无忌而言,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老天保佑石无忌,阿门!
    “无瑕。”
    “我现在好忙哦!我赶着要替冷刚做一双鞋子,好忙哦。”
    这一对姑嫂一前一后在八院相通的林荫小道上走着。前面走着的是汗水直冒、神色惊恐的石无瑕,后面追着的是永不死心的苏幻儿。
    “我马上叫人做一千双鞋子送冷刚,包他穿到进棺材后还有剩!你就不必这么辛苦了。”苏幻儿口没遮栏的叫着,反正她绝不让石无瑕有拒绝她的余地。
    “嫂嫂!”无瑕叹了口气,脚步仍不敢停,因为她知道一旦她停了下来,就无异是给幻儿一个动用三寸不烂之舌的机会;而一旦幻儿有机会对人洗脑,那肯定是没人可以逃得过,以致任何事都不得不到她了。但,什么事都好,上妓院则免!于是她再找了个借口:“嫂嫂,你该去定绾吃饭了。”
    幻儿只好用力一跳,上前紧紧抱住无瑕。
    “那小子玩到肚子饿了自然会去找人他,还怕他没东西吃吗?好嘛,陪我去啦!我们明天就去看看嘛!好不好?无瑕,你最好了——”“不成的,要是被冷刚知道,他会休了我!大嫂,你这一招对我没用的;你找大哥吧!”无瑕实在不敢领教幻儿的黏人;她还以为只有大哥才会领受到她的黏功呢!想不到大嫂居然也用到她身上来了。真是不愧为北方修罗的妻子,做事无所不用其极!跟本是不择手段嘛,太卑劣了。
    “嘿,这一招用在我老公身上当然是百分之百万无一失的,可是用在你身上也不错呀!至少你得答应陪我去之后,我才会让你脱身,否则我们就永远都不要分开了。”
    苏幻儿根本是胁迫嘛!
    “嫂嫂,你先放开我啦,有佣人走过来了,这样好难看!反正我是逃不掉的。”
    幻儿算准无瑕是被她缠定了,也不怕她会逃掉,因此她决定保持一点主人的象,所以放开了石无瑕。
    “少夫人、大小姐。”二个端茶过来的丫头福了一福。显然她们手上端的上好铁观音,是要用来招待聚贤楼的客人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会让冷叔特地叫人到茶房去取出最好的茶相待?
    “前院有客人吗?”幻儿问。
    “是呀!三位主人全在聚贤楼了;是冷总管叫人全请去的。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人,可是光看那少年一身破旧的衣裳,应该不会是什么很有身分地位的人才对呀。”佣人回答。
    在傲龙堡,主仆之间的分野是相当严苛的,规矩订得很严格,根本不允许在一问一答间掺入私人观感,可是对苏幻儿是可以例外的。她是个亲切随和的当家主母,相对的,佣人在爱戴她之余,也较不会拘泥于主仆之分。所以,当幻儿问话时,佣人的回答会更详细,也提供苏幻儿更多的资讯。
    这一说,又激出了幻儿的好奇心;现在是什么时机?石无忌白天连见她一面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三兄弟齐聚一堂了!但现在,却为了一个客人而全部丢下手中的工作赶去招待;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以前,就算是穿金戴银的大人物,石无忌也不曾亲自招待过,况且,今天来的不过是个平凡的少年,竟然所有“重量级”的人物都出动了,这是什么道理?
    显然,石无瑕也是非常好奇的,于是她俩不约而同的接过丫头手中的茶盘;决定出她们自己端去。当然,为的就是要找个名目去光明正大的看人喽!要说石无瑕没有被苏幻儿带坏,打死人都不会相信的。
           


    第二章

    那是一个俏生生的大姑娘!苏幻儿第一眼看到梁玉石时就是这种感觉;即使她是一身粗衣短褂的男装打扮,但那股女孩儿才有的味道,是很容易分辨得出来的。
    此时,我们的苏大姑娘正与她小姑躲在门后面往外窥。这可真是一个好视野;刚好可以看到她要看的客人。但这种行径她可不称为“偷窥”:这叫观察,也叫评量!反正她一定会出去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正想先听听看他们在聊什么时。冷不防门被一只小手猛地掀开!
    “娘娘、姑姑!你们躲在这里是要跟我玩捉迷藏是不是呀?我抓到你们了!”一个清亮的童稚嗓音来自她们的下方。
    顺着声音往下看,是一个年方二岁多的小娃儿;他有着比一般孩童更清晰的声音和咬字。这么大的嗓门,当然会使所有的人都对她们行注目礼,连带的,也使二位大美人无所遁了。
    “幻儿?无瑕?”石无忌皱眉的盯着她们。
    幻儿恶人先告状的托着茶盘走到无忌面前,没好气地抱怨他道:“喔——没空陪我,倒有空来喝茶见客?这道理我可不明白了!”
    “敢情大嫂是对大哥的未婚妻吃醋了?”石无介心直口快的嚷了出来。
    众人脸色顿时一沉;尤以冷自扬与石无忌为最。
    未婚妻?哪一个?幻儿瞪大的双眼中闪着问号。
    “你大哥的未婚妻?”
    “是呀!如果梁兄弟是个女娃儿的话,那么可就糟了!人家可是大哥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哩。”石无介说得又快又大声,快到没有人可以阻止,所以他的话换来所有人的大白眼。
    “指腹为婚?石无忌!你早已经有未婚妻了?怎么我从来都不知道?”幻儿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半。老天爷!人家正主儿未婚妻现在找上门来要完婚了,她这个妻子倒显得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了。
    “大嫂,先别吃醋啦!早知道你会有这种反应的。不过,我是说还好啦!人家梁玉石是个男孩儿。”石无介仍不知死活的嚷着,还认为自己说了一个很好玩的笑话。
    石无痕神色有丝迟疑,却仍赶在任何人开口之前首先发言了:“是呀!大嫂,这梁玉石是个男孩儿。当年梁大叔与爹订下指腹为婚的誓约时,因为还不知尚在腹中的是男是女,所以才会说:若生男,为兄弟;若生女,为长媳。但是事隔多年,加上音讯全无,冷叔以为梁大叔他们并不会对此事当真;何况,我们几个兄弟在那次灭门事件之后,便隐姓埋名起来,对这件事也已不抱任何希望了!想不到,梁大叔居然相当执着,吩咐玉石一定要来确定我们是否真为故人之子。无介的意思是:如果这梁玉石是个女娃儿,那么,大嫂的独占地位也许就不保了!”
    幻儿惊疑的看向丈夫;是吗?石无忌果真有一个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他们竟然认为这个梁玉石是男的!莫非所有人的眼睛都瞎了,才会当她是个男人?
    “你想怎么做?”
    “这还要怎么做?他是个男的。”石无忌用一种淡然却沉重的语气吐出这几个字,也充份表现出他的不愿多。
    “可是,她……”苏幻儿被他们粉饰太平的态度激怒了;她才不相信石无忌会看不出来,她简直想拿茶杯砸他的头了!可是……这事一深思起来,还真不是普通的复杂。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要如何开口才好。开口之前,她得先知道所有人心中在想什么?为什么他们全都相信梁玉石是男人?老实说,她本人基于一生一妻的传统思想,理应是该高兴梁玉石伪装成男人的;再怎么说,这一次出现的情敌可不像三年前那个马仙梅或小青那种情况。而幻儿最好奇的是:为什么梁玉石要伪装成男孩子?看她这一身男装打扮,没有流露出半点脂粉味,就可以猜出她以男装示人已不是一、二天的事了。她那股英气,是被刻意训练出来的,否则哪会如此自然的于外?
    梁玉石不是来傲龙堡嫁石无忌的!幻儿的第一直觉就是这个。所以她没有醋劲大发,也没有一丁点儿的危机意识,只是在这突发的状况中发现了很多值得深思的现象;而她的直觉告诉她——将来必然会有很好玩的事发生!
    她没有拆穿梁玉石是女儿身的另一个原因在于:她看到了石无忌眼中的防备。石无忌太了解她了!三年来的夫妻生活使他深刻体认到,他爱妻心目中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一生多妻制;一旦他犯了这个错,他肯定会失去妻子。即使他已认定今生今世只要她一人,可是父母之命的姻缘却也是他不能违拗的;所以,即使他早已看出梁玉石并非男子时,仍执意顺势错下去,当梁玉石是个男人。那么,眼前的情况就容易处理得多:至少,他不会失去她!
    “幻儿,你先回房去休息。”石无忌不愿幻儿在这边,除了因此时不宜讨论梁玉石是男是女的问题外,他们的话题正进行到当年那一件灭门血案的经过,以及梁父受奸臣迫害身亡一事;讨论那么伤痛又血腥的事,他不希望让幻儿与无瑕听到。
    何况,他知道幻儿已经对梁玉石起了疑心:一旦她对某人产生好奇时,一定会锲而不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而真相,是不能挖掘的。就算会愧对父母、愧对梁大叔,他也全扛下来了!他只对幻儿一人深情。爱上幻儿就注定他永远的沉陷;沉陷在她绵密的情网中,不能自拔。
    不过,苏幻儿从来就不是会听话的乖宝宝,她虽然揣测得出他的心思,却不愿被置身事外。她扬起下巴说道:“我为什么要休息?还很早呀!你们用膳了吗?如果没有,那正好!咱们大伙儿已很久没一起用膳了。冷叔,叫厨房准备准备,就在后头的观景楼用膳吧!正对着一片桂花林,很有意境。”
    的确是晚膳的时候了。
    少夫人一声令下,不一会儿佣人全布好了菜。众人哪还敢讲什么?连石无忌都无话可说了,只有在心中暗自叫苦。
    “走吧!别饿着我们的贵客了。你们也真是的!人家一路赶来,也不让她休息一下,倒全排排坐在这里说话,而不管她会不会疲累、饥饿!傲龙堡几时改变了待客之道?真是太没礼貌了!梁——公子。”幻儿主导全局,并且满场跑,一转眼来到梁玉石面前。
    她一脸的天真无邪加热诚,笑容满面的执起她的手说道:“我们石家的男人哪,全是些没规矩的!你别见怪了。我带你去洗把脸,有了精神后再好好吃一顿。”
    基本上,幻儿是把男装的梁玉石当女人看啦!不过,只要梁玉石是以男装出现,这等行为就是非常的不守妇道。所以,幻儿才刚碰到梁玉石的手,就立即被石无忌搂回怀里,而梁玉石也赶紧趁机躲开了她的手。
    “自会有人领他去,你安份些!”石无忌在她耳边粗声低吼。
    “你放开啦!”见石无痕已领梁玉石往后院走去,幻儿不开心的想掰开她腰上那双铁钳似的手臂,可惜却挣不过丈夫的蛮力。现在,她开始怀念三年前新婚时,石无忌所严禁的一些条规;尤其是在公众场合不许有亲密动作那一条!但自从被她自己打破之后,她就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竟会因此而受制。
    石无忌抱起幻儿往观景楼走去,幻儿只得乖乖的顺着他了。而他们那二岁大的儿子,就一蹦一跳的跟在石无忌后面,笑道:“娘娘,羞羞!被爹爹抱。长不大、爱撒娇,羞羞脸!”
    这些话正是幻儿天天对儿子讲的,如今,她那宝贝儿子又一句不漏的回给她。谁叫苏幻儿老是与儿子争石无忌的宠?争得都几乎要反目成仇了。如今她儿子见机不可失,当然要报仇了!他那短短几个字使得大人们连笑意也憋不住,全大笑了出来。只见石定绾这个小鬼灵精,更加的得意洋洋。
    “石定绾,你皮痒了是不是?”苏幻儿瞪着儿子,顺带也警告那些笑得不知节制的人:不想死得太惨的话,最好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幻儿,你哪!长不大。”石无忌轻捏一下她的俏鼻,宠溺的将她搂得更紧。
    “我也要!”小小的石定绾不甘被冷落,也巴着父亲不放。
    “不行!你又来跟我抢,讨厌!”活像自己心爱的玩具被抢走,幻儿又开始了与儿子抢丈夫的戏码。
    众人全都识趣的隔山观虎斗,站在一旁看笑话;他们早就一致肯定苏幻儿生了一个百分之百像她的儿子,是上天派来克她的。
    当石无痕再度领梁玉石进来时,就见到美若天仙、气质高雅的苏幻儿坐在石无忌腿上,像只八爪章鱼一般紧抱着石无忌,而被抢去好位置的石定绾,则硬是将头挤入幻儿与无忌之间。
    别说石无忌的形象被破坏,就连那个美得令梁玉石震撼得无法自已的苏幻儿,也让梁玉石对她的不错观感严重破灭;老天爷!这一对夫妻……恩爱得太过份了吧?再看看石家上下一派不足为奇的表情,就知道这情对他们而言,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正常;北方人与南方人真的是差那么多吗?还是石无忌生妇是特例?
    梁玉石看呆了。
    沐浴过后手脚有些冰冷;入秋了,夜晚总带着几分凉意。苏幻儿在睡衣之外又加了件石无忌的大披风,赤着脚悄悄走到花厅,看到坐在长廊石桌旁的丈夫,他仍在批阅一些文件,桌上堆满了牛皮卷宗;夜明珠给了他充分的照明。
    她由身后抱住他,将冰冰的双手由衣领口探入他温热的胸前取暖。
    “不许办公!”她叫着。
    石无忌放下笔,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看到她衣裳的单薄,又打开外衣包住她,拥入怀里。这种天气对他这北方人而言是没什么的,可是他知道幻儿比一般人还怕冷;一入秋就会开始穿冬衣,也常在半夜时偎入他怀中取暖。
    “绾儿睡了?”幻儿在他怀中问着。向来哄孩子入睡的工作都是由石无忌来做的,因为如果由她去,必然会忘了任务而陪孩子玩到三更半夜还不知道休息;为了小孩子的正常作息着想,石无忌只好不畏世俗眼光而自己哄孩子睡觉。
    “是呀,今天玩得比较累,一沾床就睡着了。”他亲了她一记,将她沐浴后的幽香尽数吸入。
    “无忌。”她低语。
    他低下头,附耳在她唇边:“嗯?”
    “她是女的。”她陈述着二人心知肚明的事实。
    “她不是;只要她不愿承认,那么她就不是。”
    “你的另一个意思是:她不愿承认的原因是她看不上你?”她以另一种角度来问。
    “我宁愿这么想;即使有伤我的自尊。”他背靠廊柱,昂首看向天空;秋天的夜空像一匹缀满宝石的黑丝绸布,充满了神与冷。他淡淡的开口:“她二十四岁了,已经过了适婚年龄。当她的父母得知我们石家突遭横祸时,她立即被当成男人来抚养,目的只为替我们石家报仇,她自己更绝了再嫁之心,才会一直男装到现在。一直以来,我都知道有另一批人也在找当年灭亡我家的凶手,只是力量不足,致使我们没有去追查。如今她父亲因为太过清廉而遭迫害,我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她必是拉下了自尊,忍下屈辱才来投靠我们;她在景昌县的所有资料,早在一个时辰前我就收到飞鸽传书了。”
    傲龙堡有完善得吓人的通讯网路,全国都有暗哨做为联络站,在正气楼中更有一批人员专门记录各种时事资料,以备随时的咨询。所以,梁玉石傍晚时分到达后,在深夜时她的一切身家资料就已送到石无忌的面前了,这是他之所以成功的重要因素;傲龙堡的确是不容小觑的!
    “如何?会很有名吗?除了是县太爷的女儿外,还有什么更精彩的?”一副充满兴味的表情。
    “她?”他腾出一只手去抽出桌上的一小张纸片道:“在七年前接下六扇门的公差,一年之后已是个名闻全省的铁面神捕。五年来的努力,使得景昌县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人人得以安居乐业。这情在这种不安定的时局中是很少见的;加上其父公正廉洁、勤政爱民,使得全县能在连续二年的大旱中平安度过,无人饿死。可惜,好人是无法存活于这种年代的,所以,她的父亲硬是被判了个罪名处死,为了雪冤报仇,她才找上门的。”
    “报仇之后呢?她要如何?”幻儿知道,丈夫不会背叛她;可是,梁玉石在曾和无忌指腹为婚情况下,是不可能再嫁别人了。幻儿可不愿梁玉石有那种下场;太不公平了。
    “她会有她的人生。幻儿,别让她成为女人,那会使事情变得很复杂。”
    苏幻儿坚决的摇头;这事她管定了!
    “在我们那个世纪,二十四岁未婚是很正常的,可是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老姑婆了,没指望了!这结果是谁造成的?父债子偿,你难辞其咎。我们不能不管,总不能让她就这么不男不女的过完孤苦的一生吧?至少……至少我要让她当回一个女人,想办法让她觅得归宿;只要她的丈夫不是你。无忌,这是我们欠她的!”
    “你呀!就是太闲了才会成天想扮月老。先是无瑕,再来是玉娘;我想,冷叔到今天还对二年前的事心有余悸。”石无忌免不了又是一阵数落,对幻儿做事只求达到目的不问手段的方法,感到有些担心,却也有更多的无奈与溺爱。
    提到这二件事,幻儿只会装无辜,满脸天真无邪的反驳:“无瑕与冷刚是两情相悦;关我什么事?我可什么也没有做哦!”
    “没做?”石无忌斜睨着她:“你以为我不知道,无瑕新婚之夜没有落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教无瑕勾引冷刚?石大夫人,这种惊世骇俗的馊主意只有你想得出来!”他一直没对幻儿提起这件事,想不到她居然真以为他不知道,而故意装傻、扮无辜!她还真以为他这个傲龙堡的大当家是当假的?
    他果然是知道的!幻儿暗自吐舌,一劲儿的傻笑;想不到他会一直默不做声。不过,她心眼儿一转,又有话说了:“那你既然早就知道了,却没有开口骂我,就代表基本上你也是默许的,这事咱们就别提了吧。”
    “那冷叔的事呢?”他笑得更不怀好意。他这个丈夫实在是太溺爱妻子了,才会容许她去胡作非为,要不是幻儿都有办法让每件事圆满落幕,后果将是无法想像的严重;算她运气好!
    尤其是二年前冷自扬与玉娘的事,最教人无法置信。
    那时,苏幻儿才回到古代没多久;并且还在坐月子中,却已不安于室的想撮合冷自扬与玉娘的好事,而逼石无忌去向冷自扬提,她自己则对玉娘下工夫。
    想不到冷自扬一口回绝了。第一个理由,他无意续弦,早已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第二个原因是,他认为即使玉娘未曾正式过苏家门,但毕竟是苏光平的人,而他不愿坏了她的名节;再来的原因就是,玉娘是当家主母的母亲,二人若成亲就会破坏了主仆之间的分野,大大不妥!其实这一大串理由在幻儿眼中全是狗屎一堆。
    她认为,所谓的贞节牌坊都是谋害女人终身幸福的墓碑!它的出现是男人合计出的阴谋;私心的以道德为名,令女人终其一生只能守着一个男人,即使受尽欺凌虐待也得认命,这太不合理了!以玉娘为例,就更令人不平了,所以幻儿才会擅自作主。为了激起冷自扬的真心,她刻意安排了一场玉娘遭人调戏的剧码让冷自扬看到,冷自扬自是出手搭救,而后老天爷又帮忙下了一场大雨,于是冷自扬与玉娘被困在破庙中过了一夜。
    事后被幻儿硬是冠上“破坏名节”的罪名,冷自扬只有被迫娶了玉娘。这中间更有一幕是:玉娘不愿强迫冷自扬负责而想离开傲龙堡,但没有走成却逼出了冷自扬的真心,而终于成就了这一件好事。
    不知道该说苏幻儿的运气好,还是事情本来就该如此发展?阿弥陀佛的是,它们都圆满落幕。
    “冷叔与我娘早就二厢情愿了,只不过太拘泥于世人的眼光而迟疑。何况我娘是大美人哩!守寡太可惜了;才三十来岁,未来日子还很长,当然要有人作伴才不会难捱呀。你看现在冷叔开始有笑容了,而我娘也得到了她的幸福,一切都很好呀!”她认为自己处理得很完美,是天才脑袋。
    “我看你是太无聊了。”语气中尽是怜惜;即使幻儿不说,他其实也知道她的寂寞,所以才会心怀愧疚。幻儿是个好动又活跃的小女人,成天闷着是很难过的,但他可也不放心让她走出他的视线;她是个女人,又是个大美人,一踏出家门给人看见了,那还得了?三年前,在客栈遇匪的那一幕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尤其现在时局不定,多少王公贵族肆无忌惮的强抢民女;他无法不顾虑这些。
    “等我有空,我们到牧场去玩二个月,天天陪你。”
    幻儿不感兴趣的回道:“你有空的时候大概就是入敛的那一天,到时我的人已经在天上了。工作狂!你的承诺已经失去可信度了。”
    “幻儿。”他低喊。
    她捂住他的唇:
    “将梁玉石交给我,我要让她回复女儿身,并且一定要让她嫁人。还有,你那二个弟弟我也要安排他们的婚事了……”突然想到什么,致使她住了嘴……对呀!今天无痕怎么那么安静?平常他老爱揶揄、逗弄人,今天却成了一只闷葫芦了,会不会是……她大叫出来:“无痕与梁玉石!无忌……”石无忌瞪大眼睛看着她,他真不敢相信幻儿会天才到拉出现有的人选来配对。
    “你别乱点鸳鸯,不成的!他们根本不适合。”
    适不适合是要测试后才会知道的!幻儿满心的兴致与计画。既已决定要去做就不必再与丈夫讨论下去了,而要引开他注意力的方法就是勾引他。如果她想怀第二个孩子,最好现在就开始行动;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石无忌都睡在书房里,再这样下去孩子是生不出来的。
    “无忌,梁玉石是一定要嫁人的。”她脸埋入他已半裸的胸膛中,印下挑逗的吻,柔媚道:“因为,只要她一天不嫁,我就会担心我的男人会有别的女人来分享!这副伟岸的身躯只能专属我所有……这胸膛……是我的……石无忌……你只能是我的……”她的呢喃消失在他急切的索吻中。他猛地将她抱起来走向里面,在初秋的月夜中、芙蓉帐内,印下点点温柔的缠绵情意……“无忌……我爱你!好爱、好爱你……”长发披散在枕上,她捧住他的双颊,诉说她满心的情爱。
    石无忌轻轻地吻着她的颈子,一吻一誓言:“这辈子,我是栽在你手上了!小女巫——”石家人对她是万分礼遇的,在着手计画帮助她报仇时,还盛情的招待她,令梁玉石在这番热情中感到一丝不安。
    为什么?是他吗?那个叫做石无痕的石家老二?
    传说中,只有石无忌这个北方修罗是可怕难测的,而他那二个弟弟中,尤以石无痕最为随和亲切;是吗?随和亲切?他甚至比石无忌还让她感到危险。
    石无忌是个好丈夫、好父亲,而那个石大夫人苏幻儿也是奇特的;她有着怪异的性格,作风惊世骇俗却被石家上下所认同,那是相当奇怪的一件事。
    像昨夜用晚膳时,她看到原本认为深沉难测的石无忌,在不停轻哄妻子多吃一些东西时,所流露出的似水柔情,着实教她震惊不已;有哪一个男人会做这种事?尤其是一个向以冷硬闻名的北方巨擘。
    那个美丽得不可思议的大美人苏幻儿也是十分奇怪的;她一点也不顾世俗礼教而直对丈夫撒娇、与儿子斗嘴、与众人抬,口齿既犀利又风趣,使得用膳时间充满了欢笑。梁玉石已不自觉的喜欢上那个奇特的女人;如果她是男人,恐怕一颗心也会为之深深吸引着,也难怪石无忌会对她如此深情了。
    石无痕比他的大哥多了一分温文儒雅,可是却有着相同的傲气;一双看来柔和的眼总夹带着几分冷淡,看着她时会让她心中产生警惕与不安。她讨厌他那种探索又放肆的眼光,似乎已窥知她所有密而让她无所遁一般。
    老天爷!她是怎么了?突然敏感多疑了起来。
    “哇!你起来了?那么早。”
    清脆甜美的声音来自客院入口;是苏幻儿!
    一脸的春花笑靥,怀中捧着一大束雪白桂花,正溢着一股清香,看来是刚从隔壁香院摘来的。苏幻儿一身雪白,整个人干净纯美得像仙女。
    “夫人……”梁玉石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你叫我什么?夫人?我可不爱,太见外了!”苏幻儿将花放在长廊桌上,轻巧的跳上木栏杆上坐着。双脚前后摆动;这种高度正好可以平视高她半个头的梁玉石。
    “叫大嫂。”她纠正。
    “大嫂。”梁玉石退了一大步;她还记得自己最装成男子,所以不宜与女人太接近,以免惹人闲话。而这石大生人也太不端庄了,一大清早闯入“男子”的地方,简直太大胆,也太无礼了。石无忌难道都不会管她吗?但据她的猜测,石无忌不是那种会任妻子与别的男人接近的丈夫;何况,他对妻子的深情人人都看得出来,像昨天苏幻儿试对要碰她时,就马上被石无忌霸道的搂了过去。但此时苏幻儿为什么会单独前来,而无丫头作伴以避嫌?
    “你与我之间能有什么不清不白?别多想了!我丈夫也知道我来你这儿。”幻儿一眼就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的事,直言的道破。
    “什么意思?”梁玉石惊疑的看着她;她在说什么?她看出了什么?
    “意思是……我丈夫允许我养一个小白脸在身边解闷;而我看上你了!”幻儿大笑,邪气的打量着梁玉石;以二十世纪的眼光来看,身高一七0以上的梁玉石有一副好身材,生在二十世纪必定可以成为顶尖模特儿!而她那张充满英气的俊俏面孔,一旦着起女装来会有怎样的风情?她已经开始在幻想了。
    昨天她愈想,愈觉得把无痕弟来与梁玉石配对是绝妙的好主意。即使石无忌警告过她别乱来,但她仍是如此认定。
    梁玉石早已被幻儿大胆的言词吓呆了;她不是说真的呢?苏幻儿怎敢说出这种话?即使是开玩笑也太过份了!因此当下梁玉石就冷下脸:“石夫人,请自重。”
    “我很轻耶!重不起来。我们无忌老说我不长肉,风一来就会被吹走。”幻儿吊儿当的说着;梁玉石愈害怕,她就愈有逗她的兴致,她这种习性一辈子也别指望有可能会改了。
    “你……”梁玉石第一个念头是想逃走:她怕这个女人。这苏幻儿到底在想什么?看来比较像在逗她玩,可是对一个男人调情也太过放荡了吧?石无忌怎么会允许妻子如此?
    幻儿才不会轻易让她落荒而逃的,她还没玩够呢!
    她看准了时机向她扑过去;不过,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扑到梁玉石,她跌入了一个雄伟又熟悉的怀中,而梁玉石也同时被石无忌拉开,但因为无所防备,所以梁玉石在踉跄过后又跌入石无痕怀中。石无痕理所当然的将她抱了个满怀。
    幻儿看清是丈夫石无忌后,抱怨的直嘟嘴:“不好玩。”
    石无忌一大早就出门,说是有重要公事要办,但此时却站在这里,她道:“你说过在天黑以前你都会很忙的。”
    “而你也说过,今天一整天你都会乖乖的,不来招惹别人,安份的当个贤妻良母。”石无忌也有话说意思是说,二人都黄牛了。
    “你怎么会有空过来?”不管有外人在旁边看,幻儿紧紧搂住他的腰。
    “陪你呀!带你和孩子到连云牧场玩,顺便视察产业。”除了因长期冷落幻儿的愧疚之外,也想带开幻儿这个专爱鳜局的危险人物;于是趁着探访工作之便,决定带着妻儿前往。
    “真的?”乍听之下欣喜若狂,但仔细一想便发现不必高兴得太早;她半埋怨的开口:“我看,主要是去视察牧场,然后才顺便带我去吧?”
    “倒来与我计较这个了?这有那么重要吗?还是你不想陪我去了?”他挑眉看她。
    “我要去!”苏幻儿忙不迭的大叫;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可以腻着丈夫,可不能因为拿乔而白白被取消掉,太蚀本的事她才不会去做呢!
    “那就走吧!回房换衣服去,趁早去方可以玩得久一些。”石无忌几乎是用半哄半拐的口气将幻儿拖出客院。苏幻儿一时不察就让丈夫给哄走了,留下了石无痕与梁玉石这二个她有心促成好事的人。
    岂能事事尽如人意?苏幻儿这个当媒婆成瘾的多事女人,一心想当月老,疯狂到连她那向来纵容她的丈夫也受不了。这一次,不管石无痕与梁玉石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事发生,石无忌决定不让妻子插手。
    石无忌夫妻走了之后,梁玉石才猛然由失神中回复,并挣开石无痕的怀抱。
    “你做什么!”不管对他们而言,她是男是女,这种行为都是不合理的。这个石无痕,他中心到底在想什么?
    石无痕神色自若的笑了;她很香,不是脂粉香味,是一股少女特有的清新味道。她也比他所能想像的更为柔软。照说她是练武之人,肌肉应该比一般女人结实很多;可是,她很软……但仍可感觉出她十分有力。
    昨日黄昏第一次相见,便对她的外表产生疑惑;她是个女人,可是她的气质是非常男性化的,那种刻意的伪装加上女性化的面孔,曾经使他误以为她是个男孩!毕竟她来自南方,在南方不乏脂粉味重的文弱男子。可是,他的直觉向来不会出差错的;她是个女人!即使她伪装得如此神似。
    “你来做什么?”梁玉石直觉的想躲开他;他的居心太难测、眼神太过奇特……不能惹到这种人!她心里是如此想的。
    “冷落客人可不是石家的待客之道;我专程来带你到城内逛一逛。”他又走近了一步,好玩的发现了梁玉石双眼中的防备。
    “不必了!我奔波了半个多月,今天仍想多休息会儿,不必劳顿你了。”转身要回恃内。
    只见石无痕身一闪,已挡住她的去路,扬起嘲弄的笑容:“原来南方男子的体力如此不济!我以为只有大姑娘才会在大白天休息。梁兄弟,别让愚兄我见笑了!一同去骑马如何?让我瞧瞧名捕梁玉石的功力。”在他挑又不容推拒的话语中,梁玉石连多说一个字的机会也没有。
    也许是教育使然,面对别人的挑时勇于面对不退怯,成了她的性格;不管石无痕是什么居心,她卯上了!总不能默认自己“铁面名捕”的名号纯是浪得虚名吧?石无痕话里的意思就是这个。
    于是,在石无痕转身走后,她也无言的跟了上去。
    这一回合的交战,她输了,因为她入了壳。石无痕,一个可怕的笑面虎!第一次的交锋,注定了她往后的沉陷……他总是先设下一个陷阱,让人没有防备的跳入!这种男人,让她心惶惶,充满无力感;他无庸置疑是绝顶聪明的。
    外头都说石无忌最可怕、最冷酷,可是她的观感并不是如此;石无痕才是最可怕的!他的脸没有石无忌的威严气势。他一派的温文,让人误以为他很平易近人,是个儒雅的文生。但如果有人这样认为,就会注定那人在对话中的必败;在他那副儒雅的假面具之下,有着不容忽视的侵略力量,与他为敌的人若无法看清这一点,结果是不明不白的落败。她知道的,与这种人相处最是危险;打一开始,她就要避开这个男人,因为一旦他对她有兴趣,必然会使她没有半个秘密可以隐藏得住,而这必然的结果却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近二十年的女扮男装,早已使她忘了自己原来的面目,并有意的拒绝面对事实。而这身分,是她如今仅有的保护了,如果连这层保护都被窥破的话,赤裸裸的她将会连最后一点尊严也消失怠荆她早已不知道要如何扮演好一个女人了!目前的这种不男不女,是她该过一生的打扮;只要不要有人来探索,让她这么过下去。这一生,她就算独自一人的过下去,也根本不会觉得有何不妥,而既是孑然一身,又何必在乎性别如何?是男、是女?永远也不必对任何人负责或解释。
    她不知道石家人会不会对她的性别有所质疑,但她相信,在石无忌已有爱妻的情况下,所有人宁愿相信她是男人;那么,石无痕的接近是存着什么目的?她的心一直惴惴不安着——他倒底想做什么?
    马僮牵出二匹高大健壮的骏马,皆是通体全黑又毛色晶亮的北方种马。即使它们巨大的身让梁玉石震撼;与她娇小的身材根本不成比例,但她仍深深为之赞叹不已,而没有一丝惧怕,反而有跃跃欲试的冲动。
    她目光的痴迷,尽数收入石无痕眼底;他心中不自禁的溢满怜爱。
    “走吧!我们赛一圈。”石无痕不让梁玉石有拒绝的余地,迳自丢下战帖,跨马往山上的方向奔驰而去,转眼间已在视线中成为一个小黑点。
    对于别人撂下的战帖,她哪有不接的道理?因此,不待多想,她也立即跨上马追去。她追随着如风一般的黑影,在奔驰的速度中,她的心情蓦然开朗。
    多久没有这种轻松的心情了?梁玉石从没有这么开怀过;在她二十四年的生命中,总是苦多于乐,悲多于喜,再加上职务的关系,刻意令自己冷硬无情,又要时时警告自己是男儿身分,不能有一丁点儿女孩的姿态出现,所以她总是过得很辛苦,怕有一丝疏忽。
    的确,她的心情需要纾解一番。不待细想,她极自然的跟在石无痕的身后。迎着朝阳,奔驰在北方辽阔不见彼端的大草原中,她晶亮的双眼闪动着光彩,唇边微微上扬着一朵微笑;那背影,有着令她放心的到信赖……这危险的石无痕,如果不与之为敌,他会是个很好的守护神,让人觉得安心……


    第三章

    万花楼,北方最具盛名的青楼。在来了秦秋雨这一位大美人之后,几乎天天有大把银子的进帐。她的出现,使万花楼原有的十二金钗、四大美人,以及全楼上上下下的美女都为之失色。
    川流不息的人潮只为见秦大美人一面而来。有财有势的官少爷更是成天守在名叫“雅庭”的别院中小酌,只为等待秦大美人练琴完毕出来一聚。
    秦秋雨,原本是秦淮河畔画舫上的“水仙子”;色艺双全,只因年幼时家道中落而沦为歌妓。她随着画舫四处为家,每行经一个港湾就落脚献艺数日,一站唱过一站,由小女孩成长为一个绝色少女,而那让人惊的花容月貌也博得了“水仙子”的称号。
    万花楼的鸨母朱大娘,在三年前以一千万两的钜资向画舫主人买下秦秋雨,并且花了二年的时间请人调教,更加雕琢出秦秋雨的不凡气质。
    要造就一个不凡的花魁,光有绝色姿容是不够的,更要有文采与气质相互烘托;内外兼具才会使男人趋之若鹜。朱大娘执业三十多年,客人的心思她还有不明白的吗?
    如今,她知道她押对宝了。二年前投资在秦秋雨身上的一千万两,现在已加倍回收了。而秦秋雨才下海三个月,并且还是个清倌,只消笑一笑、唱一曲,那些王公贵族立即争着奉上金子、银子。
    朱大娘并不急着让她开苞,虽然先前放话说要在秦秋雨十八岁生日时让她破身,而使得那些有钱的大佬早已暗中叫价直逼千万两大关。那的确是一笔令人心动的数目!可是,朱大娘并没有这种打算;让她保持处子之身,不仅可保万花楼财源滚滚、名门公子天天上门砸银子,又可让秦秋雨保持不堕的花魁声望;再者,朱大娘也不忍见秦秋雨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孩儿让人糟蹋了。
    她不是一个会心软的人,尤其在青楼中见识人情冷暖近四十年,再怎么古道热肠的心也会消磨怠荆旗下女孩皆是她用来赚钱的工具,她虽不曾逼良为娼,倒也没有什么好心肠;只是,秦秋雨太特别了!在画舫中待了五年,非但没有像别人一般沾染一些恶习流气,相反的,她更加洁身自爱。而满腹经纶也造就她与众不同的气质;天生的柔婉娇弱,更使人心生怜爱,连朱大娘也为之动容。
    在不会亏本的原则下,朱大娘希望有人会真心对待秦秋雨,将她赎身并且明媒正娶。的确,虽然秦秋雨身世飘零又出身青楼,但她未曾遭人玷污,一直很洁身自爱,她是有资格嫁人当正室的。所以,朱大娘一直在等,也暗中为秦秋雨物色人选,只是经过三个多月后,她也不免有些失望了。是呀!会上花街柳巷的男人,又有哪一个会是好东西?
    意兴阑珊的弹完一曲“琵琶行”,秦秋雨不禁对着花园中的秋菊发呆。
    身为一个歌妓,本就是男人们的玩物,而既是玩物,就不该有太清高的志节,否则就注定是凄凉的一生。她每天任自己堕落的穿梭在众恩客之间倚门卖笑,却不能有心、不能有情,只能利用女人最原始的武器去掏空男人的荷包!然后当年华不再时,就像一具被利用完的物品般,毫不怜惜的被人丢弃……是花魁吗?秦秋雨凄凉的笑了;在青楼中,所谓的花魁不过是代表一票男人垂涎争夺的猪肉或玩物,他们天天赠予诗词或宝物,也不过是想一亲芳泽罢了……那真是龌龊可耻!
    此时的她,不过是市场中被竞价的猪肉,只等谁的价高,谁就得手!自古红颜多薄命,她连最基本的尊严都不能有!但如果她还要顾到尊严的话,那么她是绝对没有勇气再苟活在人世的。
    即使她无法苟同班昭所写的那些约束女人的东西;什么以丈夫为天,女人要盲从附和之类的规范……但,假使能过那种寻常的生活,也总比现在幸福!如果老天让她生为良家妇女的话,她也愿意去遵守什么三从四德;她也愿意去忍受这些束缚,只要她不用做妓女,再怎么艰苦的日子,她也会含着无限感激来接受。
    是个清倌又如何?洁净的身子能保持多久不是她能决定的!她不禁想起三日前上山礼佛的事;那一瞬间,她居然妒忌起那些长伴青灯、古佛的尼姑们,而十分艳羡她们的清修洁净,可以保持肉体与心灵的清明……只要能够过那样的生活,再拮据的粗茶淡饭又有何惧?
    “汝非我佛门之人。”当时师太是这么对她说的,她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是的!她永远不会是那片佛门净土中的一员,她出身青楼,又将遭人玷污身子,哪有那个福份?
    多少年了,她不知道什么叫做笑容;尽避扯动脸皮却了无笑意。现在,她的盈盈大眼又装上新的哀愁:也同样是三日前,在礼佛后回城途中,正是夕阳余晖在大片草原上映照出熠熠金光时,一骑人马在夕阳中奔驰而过,马蹄所经之处扬起漫天风沙,他们追逐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秦秋雨一时看得痴了,让轿夫伫足,隔着纱往外看,她倒想知道那些猎人要如何驯服那匹白马?
    那真是一匹举世少见的漂亮白马,一双星目闪动慧黠与不驯。
    然后,她看到那群人列成一横排,其中只有一个男子策马向前。他骑着一匹黑马,手上拿着绳索,才一眨眼的工生就套住了白马,接着一人一马间展开了拉锯战。她看不清楚那人长相,却因此而深受震撼;那人有着有力的臂膀,充分显示出他的力道。
    “咦?是石家三少爷嘛!终于让他追到‘雪影’了!看来这次是可以回去交差了。”前面的轿夫也看得入迷,与旁边的人讨论了起来。
    秦秋雨才知道那个有着一副足以担待天地的臂膀的男人,竟然就是北六省鼎鼎有名的石家三兄弟之一——石无介。
    “交差?”另一个轿夫不明白的问着:“交什么差?”
    “你不知道,石大当家对妻子溺爱是远近闻名的;他的妻子有一次听别人起‘雪影’这匹神驹,就想一窥真面目。就她这一句话,石无忌当下令人交代下去——若有人能驯服‘雪影’,重赏一千两黄金,并且实现他一个愿望;什么愿望都会被应允。石三公子立即自告奋勇要去驯服‘雪影’。从此,常常可以见到石三公子在大草原上搜寻神驹的身影。”
    “原来如此。莫怪石大当家会溺爱她了,他那妻子比天仙还美丽!”
    轿夫的话,言犹在耳。秦秋雨开始对那集荣宠于一身的石大夫人欣羡了起来;并非所有红颜皆薄命的,是不是?至少,有人过得很幸福,也是值得安慰的。而那个令她难忘的男子,是绝不能对他动心的;先不论他身家如何,她都没有这个资格。
    那是一副可供栖息的肩膀,有一天必会成为他那如花美眷终生的眷恋……但,永远不会是她的!
    “秋雨,到凉亭去弹二曲吧!江公子与王公子我们都得罪不起,真翻了脸,对大家都没好处。”朱大娘唤回秦秋雨神游的心绪,轻声说着。有时候,那些财大气粗的公子哥儿是得虚应一番的;万花楼说小不小,可也得罪不起那些人。
    “是的,娘。”她任鸨母扶了出去。日子,合该是注定这么过了,她空有一颗不愿堕落的心又如何?只是徒然加深自己的痛楚罢了。
    那宽阔的背影,一直撩拨着她仅存的情感,让她无法遗忘……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石无瑕坐立不安的待在梅院,一步也不敢走出去。如果可以,她还想装病不见任何人;可是,她的丈夫回来了。冷刚一把脉就会知道她有没有病,那岂不是更凸显出她的心虚?所以她什么也不能做的在院子中踱方步;幸好冷刚一整天都与大哥他们在一起,否则在冷刚的目光下,她还能有什么隐藏?老天爷!她该怎么办?
    的确,这次她意志坚定的拒绝幻儿上妓院的提议;可是,她能令自己不去,却拖不住幻儿的脚。而如果她还想过好日子的话,最好装作不知道幻儿上哪里去了。但……大哥如果突然想找大嫂,找不到人时一定会来问她,到时她该怎么办?她怕死了。
    原以为大嫂没人壮胆肯定不敢独自前去的;也的确是那样没错啦!所以大嫂舍她而拖了梁玉石前去。
    这下子,石无瑕只愿自己能土遁回天山,眼不见为净算了!大嫂居然拖着一个大男人上妓院,让人知道了还得了?大哥知道了肯定会气死。噢!她不敢想像了。
    “无瑕。”石无瑕希望自己能赶快昏倒!可是近三年来,身为大名医的妻子,一番调补下来,她却健康得很,想昏倒可没有那么容易!只能硬着头皮转身面对大哥了。
    她要面对的可不只是石无忌而已;石家三兄弟全来了!还有她的公婆与丈夫。全部的人都是一脸开心的样子。
    “你们……怎么全来后院了?”她结结巴巴的开口,并且赶紧到向丈夫怀中。
    “我们来找大嫂,要给她一个惊喜;这下子她肯定不会再喊无聊了。”石无介得意的说着,一边左右张望的搜寻着大嫂的身影。他已迫不及待的想要献宝了;好不容易花了七天才驯服“雪影”这匹野马,大嫂会不开心得大叫才怪。“大嫂呢?”
    他们一路由兰院走过来,都没看到幻儿的人,以为会在梅院的。
    “我……我不知道呀!她……她一整天都没上我这儿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不敢面对大哥的目光,呐呐的说着。
    石无忌一双眼睛疑惑的盯着妹妹,浓眉深锁了起来,警觉地道:“幻儿出门了吗?跟谁一起?”
    幻儿并没有说今天要外出,而且,向来她外出时都会有二个身手高强的手下护着,今天可没有半个手下出傲龙堡,全部都在操练场练功;她真的出去了吗?几时的事?
    “无瑕——”石无忌口气严厉了起来;此时他可以肯定,幻儿是连一声招呼也没打就私自出门去了,而且也没有人在身旁保护她!
    冷刚搂住妻子,以眼神制止石无忌的审问,轻抬起妻子的脸,柔声道:“大嫂出门了,是不是?”
    无瑕点头。
    “有人保护她吗?出去多久了?”他又问。
    “出去二个时辰了。是……梁玉石陪她……大嫂硬拖梁大哥出去的……他们并没有什么逾矩……”无瑕看向大哥,再三保证大嫂的清白。
    只有无瑕深信梁玉石是个男人,不知道梁玉石是个女儿身,才会怕大哥误会。
    “我知道了。”石无忌挥了挥手。“我只想知道她为什么要瞒住我,而偷偷出门?我向来不会阻止她出门的。”他心中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石无瑕不敢回答,满脸的心虚;如果能因此而昏倒真是太幸福了,偏偏她只觉得全身冒冷汗而已。
    “无瑕,你快说呀!如果大嫂因我们没有保护好而不小心出了意外呢?她一个弱女子要怎么办?你一定知道大嫂去哪里的是不是?”无介气急的大叫。
    这一说,无瑕也慌了,可是她没有太担心,几乎是喃喃自语的说着:“应该不会出意外啦!她女扮男装……”“什么?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石无忌叫了出来,心中的不安更加扩大了;苏大姑娘女扮男装会有什么好事?
    “因为……因为……她要去……”无瑕更加吞吞吐吐起来,不敢看众人的表情,只在心中直念阿弥陀佛……“她要去哪里?你快说呀!”无痕也忍不住叫了出来;出去的人可不只是大嫂而已,还有梁玉石呢!
    “万……万花楼……”她小声的说着。
    众人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几乎都快凸出来了。天哪!他们没有听错吧?那是妓院耶!
    还有一点清醒的石无忌不抱希望的问:
    “她不会是去买花吧?以为那里是卖花的地方。”
    “不……大嫂说她要去……要去……”
    “做什么?”众人全吼了出来。
    “嫖妓——”

    梁玉石真不敢相信苏幻儿会带她来这种地方“见世面”!她开始觉得石无忌敢要这种老婆实在是有胆,并且要有很强壮的心脏才行!否则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吓死。
    一身儒雅书生打扮的苏幻儿仍是倾国倾城的,但却不是女人的那种柔媚,而是书生的俊俏文弱。她赛若潘安的面孔,立即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所有女人都自动黏了上来。
    不过,苏幻儿坚持不要那些庸脂俗粉,指定要单独见秦秋雨。
    而光是看她眼也不眨的丢下一万两银票的手笔,就让人不敢小看了,哪敢有不从的道理?
    但事情总要讲个先来后到的,人家江公子可是打三日前就预约下了秦秋雨的一早上时光,自然死也不肯让给别人。朱大娘二边都不敢得罪,只好任二方人私下解决了。而此时,江公子仗势人多,叫十个佣人围住苏幻儿与梁玉石,他笑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本大爷是赵王爷的小舅子,银矿大王的独生子!大官见了我还得低声下气。你们这二个穷酸家伙是从哪个破窑子钻出来的小狈,竟敢来与江大爷我抢人?不要命了是不是?”他一副公子哥儿的小人嘴脸,耀武扬威的说完后还直瞄秦秋雨的窗口,希望她听到他威风的声音,会对他另眼相看。
    苏幻儿不拿正眼看他。她知道这个人;是叫江起勇的败家子,不知强抢了多少良家妇女当妾,家中美女成群,却还要来垂涎大美人,真是人间败类一个!
    “本公子来自南方,知道秦姑娘是同乡人,特来探访一番,没有别的用心,更不是想来玷污她清白的急色鬼。”幻儿轻展羽扇,尔雅的说着。
    “少在那边攀亲带故!秦姑娘今天被我包下了。就是我的人,只有我能看,你们二个快滚!”江起勇得意的说着,因为认定这二个南方人绝没有靠山,是可以欺压的人,所以口气更不客气了起来。
    “滚?该滚的人是你才对。”幻儿坐在石椅上,抚弄袖子上的龙刺绣,淡淡的说着。
    “哼!我倒要看看是谁被撵出去!上!”江起勇打个手势,十个壮汉一起向二人扑了过去。
    梁玉石闪身挡在苏幻儿面前,俐落的出手,只一下子,十个男仆就呈十个方向跌出去。
    “你——你们——你们好大的狗胆!给我等着,我……”江起勇这下子可勇不起来了;手下全横躺在地上,他再有恶人嘴脸也不敢表现出来。但一口闷气岂是吞得下的?何况,他深信秦秋雨一定在内将外边情况全看个一清二楚;他的脸都丢光了!
    “要搬救兵就快点滚,我们等你来。”幻儿有恃无恐的说着;看到梁玉石施展的身手后,她更肯定自己有嚣张的权利。
    “有胆就报出你的名号,本大爷会再找人来!”
    “我?公子我姓苏,单名柳,字杨柳,别号意柳公子。我来自苏州,住在杭州,现在在北方与人做些小营生。自认貌比潘安,文采直逼李白;风流温文天下皆知,乃本朝当代唯一奇男子是也!”
    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基本上是一篇废话,什么重点也没有。江起勇晕头转向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别人耍了他。他怒叫道:“你们给我等着!走!”率先领着他那些伤兵残将走出万花楼。
    “落水狗就是这一副德行。”苏幻儿对着门口吐吐舌头。
    朱大娘见风波平息,才婀娜多姿的扭了过来。
    “哟,苏公子好样的人品!好神勇的手下……”“不是手下,是兄弟。”苏幻儿纠正。
    “是是!奴家知错了。今天二位大爷是来见秋雨的是吗?恐怕要教您们失望了,秋雨昨日赏月,受了点风寒,不宜见客……”要见秦秋雨都得事先预约,可不能坏了规矩;而且,这位南方俊俏公子身家来历都还没弄清楚,能不能得罪还不知道,有没有资格见秋雨也不知道,所以事先防着些总是不会错的。
    可是,不等朱大娘说完,“雅庭”的雕花木门就开了,二个俏丫头扶着一个娇弱雅致得令人心怜的美丽少女出现了。
    “苏公子远道而来,又是我的同乡,即使是抱病,也得出来小聚相识一番,只愿苏公子不会嫌弃我这苍白容颜。”她低低柔柔的声音、温雅的吐,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丰富的学识涵养。
    打一照面,幻儿就给了秦秋雨极高的评价;比起三年前的花魁马仙梅,这一个秦秋雨简直像个大家闺秀。没有半点风尘味却沦落在青楼,怎不教人打心底怜惜呢?给人糟蹋了才真叫老天无眼!
    “哪里、哪里!秦姑娘肯出来见我这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才令小生我受宠若惊呢!秦姑娘果真是个标致的可人儿,不愧为花中之魁、群芳之冠。”
    幻儿趁打躬作揖之际,一双贼溜溜的大眼也不忘直打量着秦秋雨全身上下,一副标准急色鬼的样子。
    秦秋雨直觉的并不讨厌苏幻儿。这个自称苏意柳的南方俊公子给她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即使他的表现如此邪气,她仍肯定这位苏公子不是坏人。这种对陌生人产生的好感是她生平第一次,虽毫无道理可言。不过,他那眼光也实在是太放肆了些,使得她的脸上起了阵阵红云,不知如何是好。
    “苏公子……”她退了一步,敛身一福道:“过赞之词!小女子无才无德,哪里承受得起?不知今日公子前来,是要赏花、对奕,或吟诗?”
    “都好!都好!你看着办就好。”苏幻儿上前一步,以折扇托起秦秋雨的脸蛋,笑得更邪气:“我真是快要为你神魂颠倒了!大美人儿。”
    “请……自重一点,苏公子。”秦秋雨被吓得不轻;这人怎么没一点庄重?竟然这样调戏她!
    “苏‘公子’,咱们该回去了。”就连梁玉石也快看不过去了!这个石家大夫人本来就不太守本份,没半点当家主母的样子,如今一扮起男装就更加的变本加厉了,比她这个扮了近二十年男人的人还像男人——一个色男人!
    她忍不住想制止苏幻儿的游戏;她恐怕早已忘了自己是谁了,竟这般调戏人家。而这秦秋雨是很让人不舍的;苏大姑娘就爱逗老实人!这种劣根性,让梁玉石这个天性嫉恶如仇的捕头大人想挺身主持正义;此时苏幻儿的表现就像典型的纨绔子弟兼浪荡儿,她学得还真是维妙维肖。
    梁玉石这么一说,换来苏幻儿挑高眉,一脸的不以为然与意犹未荆“回去?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来呢?而且更难得能与秦姑娘一见,这般的千载难逢,你却要我回去?莫非梁兄是嫌弃秦姑娘?”
    这苏幻儿不只是玩心重,更是难缠!梁玉石在口头上向来无法与人争长短,又怎么说得过苏大姑娘这个天生的鬼灵精?可是,走还是得走的;她们出来这么久,石家人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她们失踪了?还有,打一踏入万花楼,她们就得罪了富家大少;他们来头如何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定会回来报仇的!梁玉石不是怕自己武功不济,是怕万一一个不注意,让石大夫人受伤了……还有,如果石家人知道她们二人孤“男”寡女的出门,怕要惹人非议了,对石无忌那种占有欲极强的人来说,会受得了这种事吗?
    糊里糊涂被拖出来,一时之间没有想得很深,现在一一仔细回想,她们出门前也没告知任何人,后果真是难以想像……她不禁有些担心了。在领教了苏幻儿的三寸不烂之舌后,又知道了她胆子大到什么地步……反正,她梁玉石是上了贼船了。
    唯一补救的办法就是快快的拖石大夫人回傲龙堡,如果运气好一点的话,也许根本没有人发现她们失踪了。如果真是这样,就代表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苏公子,您还是请回吧!我身子有些不适,今日恐怕无法陪伴您了,不如改日再来。”见苏幻儿口气愈来愈流气,秦秋雨心想自己是看错人了,这人的人品没有她想像中的好,所以只想赶快摆脱他。
    苏幻儿可不想被打发走;她实在太喜欢这个秦秋雨了!而她喜欢的方式就是——吃豆腐。
    冷不防地,她三步并两步的上前搂住秦秋雨,在四周奴仆的惊呼声中,就见这个自称苏柳的大色狼,在光天化日之下死搂着秦秋雨,并且还在她白嫩嫩的粉颊上亲了一记。
    “哎唷!苏公子,您这行为太差劲了!我们这儿虽是烟花之地,但我们秋雨可还是清清白白之身呀!她……你……哎呀……”朱大娘失声大叫,忙不迭的拉开苏幻儿,心中又气又急;哪里知道这个一表人材又文弱的俊俏公子,竟会是色狼一只?她这风尘中打滚了四十年的人居然也会看走眼!
    秦秋雨是吓呆了没有错,但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不解与深思。她直盯着苏幻儿,似有一些了解,又有一些不解与更多的迟疑——这个“男人”竟比她还柔软、比她还香……苏幻儿挽着梁玉石的手臂哈哈大笑。只有她一个人还笑得出来,连梁玉石也吓呆了——这回苏幻儿实在做得太离谱了!
    “好玩!好玩!兄弟,你也试试!”苏幻儿还玩不够,拉着梁玉石就要推向秦秋雨。
    “别闹了!苏……‘公子’,咱们该回去了!”梁玉石反手钳住苏幻儿的手臂,心想就算将她五花大绑也要抓回去。实在太丢人现眼了!如果苏幻儿果真生为男儿身,肯定是超级大色狠一只。
    “好吧!是该回去了。”幻儿如是说,反正她也挣不开梁玉石的钳制。
    梁玉石心想她既然愿意回去了,就放开她吧!没想到,才一松手,耳边就传来石大夫人的声音:“在回去之前,我们先来个……吻别吧!”才一说完就扑向秦秋雨。
    早在幻儿露出居心不良的表情时,秦秋雨中心就有些警惕,所以在苏幻儿扑上来时,她还能及时躲开,但苏幻儿哪会死心?于是只见她们一前一后的追赶着。
    这成什么体统?打万花楼开业以来,几曾见过这等阵仗?连朱大娘都看呆了,更遑论别人的惊诧了。
    “站住呀!我一定要亲到你!”
    “我不要!”这会儿,秦秋雨心中已有点明白了;对今天所遭遇到的荒唐事只想大笑一番。今天的笑话是闹定了!可是,不论这“苏公子”是男是女,她都没有打算让“他”亲到;奇怪,这人为什么这么爱逗弄她?
    由于一边逃,一边回身看,所以没注意到前面有个人正往这里走来,于是只见她就这样一头栽进了一具宽阔的胸怀中。
    显然对方也是走得很匆忙,才会使二人撞成一堆。
    此人是谁?正是由万花楼侧门进入的石无介。
    他们三兄弟与冷刚四人匆匆来到万花楼后,为了怕苏幻儿闻风逃走,于是四面包抄;由前门、后门、左侧门、右侧门等四个出入口进入,除非苏幻儿有飞天的本领,否则她是逃不掉了。
    “哎呀——”苏幻儿猛然煞住身子,当下左看右看,企图找个没有人站的暗处去躲;石无介都来了,石无忌还会不来吗?想不到石无忌会那么快发现她不在家,真是倒楣!
    平常他一忙就十天、半个月的,夫妻俩根本连见一面也没机会,她也算准了石无忌最近很忙,不会在大白天找她,才偷溜出来的……唉!实在是忘了看黄历了。否则她一定会知道今天是“偷溜不宜日”。
    如果不能让石无忌相信她乖乖在家,至少也要让他认为她独自出门并没有做什么坏事,所以她得快些溜出这个地方。
    她衷心希望自己一身俊俏的公子打扮,没有人会看出她就是苏幻儿。别人或许可以,但躲得过石无忌的眼吗?幻儿不敢心存奢望,所以为今之计只有溜了!
    才这么想而已,身后就伸来一只手臂,紧紧的搂住她的纤腰,随之一股热气在她耳边吹着:“你真是愈来愈大胆了,连这种地方也敢来?我非常、非常的生气!”
    是石无忌;当然是石无忌!
    放眼天下,能制得住这个心如野马的女人的人,除了石无忌,不作第二人想。
    “哎呀,放开啦!二个男人搂搂抱抱的算什么?”苏幻儿心里直喊糟,但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倒也还能意识到自己是个女扮男装的“男人”。
    石无忌已经气得不管别人是什么目光了;他抱起妻子,就走向侧门,连一句解释也没有,就来匆匆、去匆匆的走了;若是别人也就算了,但他却偏偏是北六省最神又最具威望的石无忌!这石无忌抱着一个男人走出万花楼可真是一个大新闻了。
    当然,傲龙堡是不容让人误会侧目的,所以石无忌走后,还留下石无痕一行人,得为石无忌的行为编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石无痕深深的看了梁玉石一眼,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淡淡道:“梁兄弟好雅的兴致,来万花楼探花来了!不知有没有看到中意的女子?”
    听在梁玉石耳里却是极端讽刺的。她不自禁地双颊通红了起来;在这种地方给人抓个正着,她也百口莫辩了!别人要想成多么不堪,也是她自找的。
    无话可说的时刻,其实也无须多做什么徒劳的解释,早些远离这个非之地才叫正事。在这种地方,叫她怎么能不心虚的直视石无痕?于是,她冷淡的回应:“没有。”即刻逃也似的奔出万花楼,跳上马之后才敢回想刚刚那一幕——她真的太丢脸了!石无痕怕要将她当成一个性好渔色的男子了。
    不管石无痕有无窥破她的身分,她都不愿给他错误的联想——哦,真的是羞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