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你为什么不能追她?”
“因为她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
袁星朗真不知道没有夏夜雪的话,自己该怎么办?
她跟他一起工作打拚,陪他过三十岁的生日。
她打点了大大小小的琐事,与他分享男人的梦想,
还帮他出主意挽救快要破局的恋情──
她是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助手、伙伴与好友。
正因如此,他更不愿意让这个完美的女人变成爱人,
让捉摸不定的爱情破坏彼此美好的友情。
所以他必须更加谨慎,小心翼翼保持距离,
冷静计算言语的尺度,精密控制微笑的多寡;
注意自己能够透露多少、应该保留几分,
既使再喜欢、再心动,也不能越过那条安全界线……
楔子
台北喜福饭店,晶钻厅。
位于东区的豪华五星级饭店,此刻正在举行一场热闹的酒会,酒会的主题是为了庆祝一家新公司的诞生。
泽洋网络科技。
这家IT界万众瞩目的新星,还未正式成立,便轰动业界,几家龙头听说泽云电通打算将旗下最炙手可热的电子商务部门独立出来,都是又惊又疑。
惊的是,泽云这家母公司竟然舍得放这只羽毛初长成的小鹰单飞,疑的是,那个近几年为泽云赚进天文数字的袁星朗正式单飞后,又会给业界带来什么样的崭新冲击。
说起袁星朗,科技大老们便暗暗饮恨,这么个才华洋溢、眼光又独到的年轻人,怎么他们当初都没注意到呢?要是早几年就想办法将他挖角过来,说不定现在乐呵呵办这场酒会的主人就是自家公司了。
伯乐痛失千里马,如今他们也只能干瞪眼,看着泽云电通的董事长李泽云捻着白花花的胡须,嚣张地在会场里大笑了。
大老们捧着香槟,明明很不是滋味,表面上却还要跟竞争对手道恭喜,那口气憋在心底,还真是难受得紧。只是他们没想到,袁星朗还另外准备了一枚威力十足的烟花弹送给他们。
“等他们听到我宣布泽洋网科并购了e-Sotheby的台湾分公司,脸色恐怕会更难看吧。”
在饭店特别准备的套房里,袁星朗一面对镜整装,薄峻的嘴角一面勾起一道浅弧,那笑,很轻很淡,有点不怀好意,又有点恶作剧的感觉。
夏夜雪站在一旁,手拿着一条Armani条纹领带,看着顶头上司嘴边那抹笑,心房一动。
她这个老板啊,说他成熟稳重了许多,有时候又似乎有点孩子气,就像他现在这种笑法吧,冷冷的,很漠然很从容似的,却又带着点淡淡的、很难形容的淘气,仿佛他精心准备了一场好戏,而现在正好整以暇地等着欣赏观众反应。
“你讲稿背好了吗?”见袁星朗扣好名牌袖扣,夏夜雪走上前,替他系上领带。
“我看起来像是那种紧张到需要看小抄的人吗?”袁星朗低下头,方便她打领结。“当然背好了。”
“新拍卖网站的名字呢?想到了吗?”
“你觉得‘易富网’如何?”
“易富网?”夏夜雪扬眉,玉手灵活地在袁星朗胸前回来绕去,很快打出一个漂亮的领结。
“哪,既然e-Sotheby的中文翻成e-苏富比,我就把e翻成容易的‘易’,再取苏富比的‘富’字。”袁星朗兴致勃勃地解释。“易富网,你不觉得这听起来就是一个很容易红的名字吗?”
“不错啊。”最后调整了下领带,夏夜雪退后一步,微笑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这名字隐含着网友只要上这个网站拍卖就会变得富有的意思,很吉利也很讨喜。”
“那就这么决定了。”得到自己心腹秘书认可,袁星朗一弹手指,颇洋洋得意。他接过夏夜雪递来的西装外套,穿上。“怎么样?我看起来还可以吧?”
夏夜雪打量他。
西装外套合身的肩线完美地衬托出他宛如模特儿阳刚挺拔的身材,粉红色衬衫则稍稍柔化了他过于冷峻的脸部线条,更添几分帅气。
很少有男人穿粉红色不会显得娘娘腔,袁星朗算是难得的特例。
夏夜雪看着,一颗心忍不住要怦怦跳。她垂下眼,不想让老板看出自己的意乱情迷。
“很帅。”她低声称赞。“保证可以吸引一票美眉。”
“我对女人没兴趣!”袁星朗撇嘴,翻白眼。“拜托,如果今天又有那些女性杂志的人追着要采访我,帮我挡一挡,我真的不想浪费时间去回答那些白痴问题。”
例如他的择偶条件是什么,为什么至今还没有女朋友,难道他不爱女生爱男生吗?
夏夜雪噗哧一笑。想起她最近帮他安排了两场杂志访问,结果对方净问这些没营养的问题,搞得这个任性的老板几乎抓狂。
“你还笑?”袁星朗瞪她一眼。“要不是看在你的分上,我早就一人一脚,把那些女记者给踢出门了!”
“对不起嘛,我没想到她们的提问会跟我们事先说好的差那么多。”她忍笑道歉。
“总之下次别再排这种访问了,不然我可不保证我不会当场发飙。”
“可是这也是为了宣传啊!”她小小声地说。“老板的形象好,公司的形象也会跟着好。何况你现在还是新公司的总经理,大家一定会对你好奇的嘛。”
“No Women!”袁星朗双手交横,比了个大X.“听到没?我可以忍受商业或计算机或政治杂志,管他什么阿里不达的周刊杂志都好,但只要是跟女人有关的杂志,一律拒绝,死都不接受采访!OK?”他猛然抓住她肩头,炯炯目光霸道地盯住她。
激动的模样惹得她又好笑,又奇异地心动。“好啦。”
“这才乖。”他这才满意地放开她。
肩头失去了他掌心的温暖,她忽然感觉到凉。
他瞥了眼手表。“差不多该轮我上场了。”
“嗯。”她点头,跟着他离开房间,步入会场。
他一进场,立刻引发一串镁光灯亮起,掌声如雷爆开。
袁星朗微笑注视眼前这热烈的欢迎场面。
五年了,他终于等到这一天。
五年来,他从一个遭到高层外放边疆的小主管,一路爬到主掌电子商务事业部的副总,最后,独立成立子公司。
这一路,他走得辛苦,但并不孤独。
因为他身边,一直有个最得力的助手。
“这一刻的荣耀是属于我们俩的,夜雪。”他低语,望向她的星眸闪闪发光。
她温柔地微笑。
掌声愈来愈响,催促着他。他对她眨了个眼,比了个只有她才懂的手势,然后穿过众人为他分开的那条路,优雅地上台。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
他上台,接过麦克风,习惯性地以一个幽默的笑话作为暖场。
他果然把讲稿背得很熟,行云流水,不曾停顿,妙语如珠的演说逗得在场每一个人乐不可支。
他偶尔会望向她,送来一记旁人看不出端倪的表情,有时是眉尖细微的挑动,有时是嘴角斜斜一撇。
他要她看着他。
她很明白他的意思,他奇怪的手势、微妙的表情,都是在要求她的注视,与她进行特别的交流。
“放心吧,星朗,我会一直看着你。”她喃喃自语,眼神一下子恍惚,悠悠地坠人时光隧道——
这五年来,难道她不是一直在看着他吗?
第一章
五年前
泽云电通大楼,地下一楼。
老天!这是什么鬼地方?
瞪着眼前黑漆漆、阴森森,宛如鬼片才会出现的场景,夏夜雪一阵毛骨悚然,鸡皮疙瘩全冒出来。
窄窄长长的走廊,连一盏灯都没亮,粉墙上蒙了厚厚的灰,看不出原来是白色,脏兮兮的角落不但堆了些废弃的办公桌椅挡路,还有蜘蛛吊在空中,放肆地荡秋千。
嗯……
这就是她未来工作的地方吗?
夜雪瞠着明眸,不敢相信。
进公司一年,她一直很得部门主管赏识,夸她做事勤快又细心,说她只当个小小行政秘书简直是埋没人才。
不过说归说,年终奖金却没多给,她后来才知道,她拿的竟然还是全部门最少的,连一个每天迟到早退的女同事拿的都比她多。
怎么会这样?
她很疑惑,也有点不平,但想想自己是社会新鲜人,学经验重要,薪水还是不要太计较吧。
她忍下来,比以前更勤奋,表现更好,没想到因此招嫉,那个工作态度严重有问题的女同事居然告她一状,诬赖她漏了一通重要客户留下的讯息,害公司损失一笔生意。
于是今天一早一纸调职令下来,派她到新成立的电子商务部。
“哈!恭喜你。”那个女同事还冷嘲热讽。“新部门新希望,泽云电通就靠你们拓展业务了。”
她想打人。
谁都知道,这个电子商务部只不过是总经理想出来的整人点子,为了斗掉他的眼中钉袁星朗。
据说这年轻人是董事长亲自面试进来的,对程序设计很有天分,几年来也为公司开发了不少新产品,可惜为人有点狂傲,脾气阴阳怪气也就算了,还常常不把上头的命令放在眼里。
总经理被惹毛了,大大不爽,碍于袁星朗是董事长招进来的,又是公司里一颗小明星,不敢明目张胆开除他,却变了个法子成立一个电子商务部,然后把他一脚给踢到这里来。
表面上赏了袁星朗一个经理职衔,其实明升暗眨。
堂堂一个部门经理,手下却一个人也没有,不是笑话是什么?很多人毫不客气地嘲笑,夜雪也暗自同情。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竟也随后被流放到这边疆部门来。
“唉,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她叹气,捧着装着私人物品的纸箱,老大不情愿地跨过一只在地上乱爬的小强,来到走廊最里头的那扇门前。
她用脚推开半掩的门。
总算见光了。
明亮的灯光虽然让她一时感觉刺眼,却也松了一口气。
老实说,她这一路走来时,还真担心以后的办公室会是一间灰扑扑的仓库呢。
不过等她张大眼,打量四周一圈后,刚燃起的希望火苗马上又熄灭了。
这间办公室虽然不至于很阴暗,但凌乱的摆设离仓库也不远了。空间很大,却到处堆满杂物,正中央一张办公桌,看得出来是临时找出来的,其中一只脚还短了一截,垫了本书才维持平衡,桌上什么都没有,就一台笔记型计算机。
人呢?
夜雪东张西望,寻找袁星朗的人影。她走进办公室,刚想将手上的纸箱放到办公桌,一声低喝阻止她。
“别放!”
她吓了一跳,差点抱不稳纸箱,仓皇四顾,总算在角落里发现一个拿着铁锤的男人。
男人皱着眉,身上的衬衫因流汗湿了一大片,发绺也湿透了,垂落额前。
他就是袁星朗?此她想象得还年轻,她本来以为他起码三十好几了,现在看来不过比她大上几岁而已。
“你好,我是夏夜雪,你的新秘书。”她自我介绍。
“我的秘书?”他好讶异。“谁派你来的?”
“总经理。”
“那死老头?”他讲话颇恶毒。“他居然肯派人给我?”
“呃。”她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点点头。
他眯起眼看她。“你该不会是他派来监视我的吧”
“监视?”她没好气。这男人想太多了吧?
“不然你干么沦落到这鸟地方来?”
他以为她愿意吗?她也很不甘心啊!夜雪咬唇。
“你刚说你叫什么名字?”
“夏夜雪。”
“下什么雪?”
“夜雪。夜晚的夜。”她解释。
“夏天晚上下雪?”他扬眉,冷嗤。“是怎样?含冤待雪吗?看来给你取名字的人颇有先见之明嘛,知道你有一天会沦落到这里来。”
他这什么意思?嘲讽她吗?
夜雪皱眉。传言这男人很难相处,果然不假。
“那张是我的办公桌,你的东西放你自己办公桌去。”他说。
“我的办公桌?在哪儿?”
“这里那么多张不会自己搬一张出来啊?”他不耐烦地指着埋在杂物堆里的老旧办公桌。
他是要她自己搬吗?夜雪愕然。这男人怎么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居然要一个弱女子自己搬桌子?
“好吧。”她闷闷应了一句,左顾右盼,还是不晓得要把手上的纸箱放哪里去,只好又动他办公桌的脑筋。“那你的桌子无借我放一下。”
“不行!”他干脆地拒绝。
“为什么?”
“你没看到吗?我的桌子瘸了一只脚,万一你的东西放上去造成它不平衡怎么办?摔坏了我的计算机你要赔吗?”
夜雪倒吸口气。
拜托!怎么会有这种龟毛又小气的男人啊?她狠很瞪他,眼看他完全没让步的意思,只好自认倒霉。
“好吧!我放地上总行了吧?”她幸悻然,将纸箱暂且搁在地上,走向杂物堆,伤脑筋地思考该从哪里下手。
办公桌虽然有五、六张,但都被塞在最里头,必须无搬出其它杂物,那一个个又重又脏的柜子看得她一阵累,还没搬就想举手投降。
而且这间办公室连个空调都没有,热死人了。
“有没有搞错啊?公司是想让我们闷死吗?”她一面气喘吁吁地拖柜子,一面抱怨。“在这种地方办公,会死人的。”
袁星朗没反应。
夜雪也不期待那种没一点风度的男人有什么反应,自顾自爬上一个矮柜,伸高手想检查空调系统。
可惜她太矮,费了半天劲也构不到,重心一晃,还差点摔下来,她赶忙蹲下来稳住自己。
“你在干么?”袁星朗淡淡瞥她一眼。
“检查空调系统。”她磨牙。
“空调坏了。”他不冷不热地说。
“我知道!”简直废话。“我只是想看看哪里坏了。”
“你会修吗?”他问话的口气近似幸灾乐祸。
她气闷。“不会。”
“那就别爬上爬下的。”他冷嘲。“我已经通知总务部的人了,他们会派人来修。”
“干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我。”
他说啥?她简直要气昏了,干瞪他。
偏偏他好像一点也没感觉她的怒气,继续钉他的柜子。
她快疯了,全身细胞都在尖叫,爬下矮柜,深呼吸好几次,好不容易觉得情绪平静多了,正想继续搬桌子,他忽然又探出头来。
“喂!你去买罐冷饮来。”
“你、说、什、么?”她僵住娇躯,难以置信地回眸。
“很热,你去买些凉的来。”他掏出皮夹,取出一张五百元大钞。“哪,给你。”
她一动也不动。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他狐疑地望她。
“听到了。”
“随便你买什么,只要不是甜的就可以。顺便也帮你自己买,我请你。”
他请她?他请她?瞧他说得一副很慷慨的口气!
“真谢谢你喔。”她讽刺。
“快点。”他挥了挥手中的钞票。
她拍拍手,拍去掌上的灰尘,然后一步一步走向他。
“先生,你可能没弄清楚,我是你的秘书。”她一字一句强调。
“我知道啊。”
“我可不是你的佣人。”
他皱眉,很不解她在愤慨什么的模样。
她更气了,一把火烧上来,抢过他手中的钞票,揉成一团,然后毫不客气地往他脸上一掷。
“想喝什么自己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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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愉快的初次会面。
之后,两个人便像结了仇一样,见了面,谁也不搭理谁,各据一张办公桌,各做各的事。
空调系统修好了,办公室也在袁星朗杀到总务部,半催半请,加上两道威胁眼神后,赶派两名清洁员工来打扫得干干净净,本来堆在角落的杂物被移到地下室另一间仓库去。
总算稍微像个办公的地方了,如果不是跟个冷血上司在一块儿,夜雪说不定还会觉得挺开心。
只是每天见到他那张死板着的脸孔,她就有气。
真衰!为什么偏偏被派到这种男人手下做事?她要不要辞职算了?
“喂!”他没礼貌地喊她,近来,这个字已成为她的代名词。“我要你做的那份Power point做好没?”
“做好了。”她老大不高兴地起身,将一份装订得整整齐齐的简报文件甩到他桌上。
他捡起来看,随便浏览一会儿。“这个图不对。”一下子便抓到错误。“我要的是趋势图,画横条谁看得懂?改成折线!”
“是。”她不甘愿地在计算机上打开文件,重新画过一张图。
“还有,说明的地方说重点就好,这么落落长是要给谁看?”他批评。
“我怕经理不好解释,所以才写得详细些。”
“我怎么样解释不用你来烦恼!”他白她一眼。“你写重点就对了。”
“知道了。”好心没好报。她在心里碎碎念。
“标题的地方要标出这张的重点。什么叫‘界面介绍’?介绍什么界面?这张的意思不就是表示这个接口很人性化吗?你至少也下个类似‘人性化的接口方便使用者操作’之类的标题吧?都给我改过!”
一篇简报被他批得一文不值,几乎每个地方都要改。
夜雪很火。
说实在的,他讲的不是没有道理,颇能一针见血地指出缺失,但他有必要用这么欠揍的口气说话吗?真的让人很想踹他两脚耶!
她忿忿地端起水杯,喝冷水降火气。
花了一早上,她总算依他的意思改好了,他看过,也不点头,撇个嘴算数。
“行了。”
“我可以去吃饭了吧?”一点多了,她肚子早饿得呱呱叫了。
“给你十五分钟,一点半以前回来。”他头也不抬。
“什么?”她脸发白。要她吃战斗餐吗?十五分钟!她光走出这办公大楼就差不多该回头了。
“我两点跟客户约了,你跟我一起去。”
“我去干么?”
“帮我操作计算机。”他责怪地瞪她,仿佛她问了个笨问题。“总不能要我跟客户简报时,还要自己按鼠标吧?”
就是要带她去秀一秀,表示他这个经理也是有个手下可以使唤就是了!
夜雪暗自鄙夷,表面上却不甘不愿地点头。“知道了。”
算算也来不及吃饭,她索性不吃了,整理好简报,抱着个文件袋便跟他一起出门。
两点,两人准时抵达客户公司,对方却不在。
“不好意思,我们副总还在开会。”秘书出来道歉。“请两位先稍候一下好吗?”
“他还要开多久?”看得出来袁星朗不太高兴。
“这我不确定耶。”秘书将两人领进会客室。“两位先等等,我去通知副总。”
袁星朗点头,秘书退下。
两人默默等着,不一会儿,秘书倒来两杯茶,满脸歉意的笑容。“副总说请两位再等十分钟,他尽快结束会议。”
还要十分钟?
夜雪暗笑,知道一向急躁的袁星朗肯定想发飙,只见他抿着嘴,好不容易压下脾气。
秘书再度离开,夜雪捧起茶杯,闲闲啜饮。
袁星朗则是打开他那台宝贝笔记型计算机,登人泽云电通的客户管理系统。
这个系统,可以说是他一手打造的,虽然用的是某家科技管理顾问公司的系统,但细节的改良和维护都是由他负责,透过这个系统,客户可以直接对泽云下单,也能透过网络,得知订单的最新状况,随时掌握出货进度。
虽然整个系统基本上算是满完善的了,但龟毛的袁星朗总觉得不是很满意,老觉得还可以让系统更好用一些,所以这几天到处拜访客户,希望藉由他们的回馈找出盲点。
他一番好意,对方却好像不是很领情,不但没准时现身,还让他足足多等了将近二十分钟。
他重重捶了桌面一记,关掉计算机。
“走吧!”
“走?”夜雪毫不讶异他开始耍脾气,樱唇浅扬。“去哪儿?”
“当然是回公司去!”
“那李副总怎么办?你要人家开会出来见不着你?”
“是他自己爽约的!”袁星朗低咆。“我等了他二十分钟!”
“才二十分钟。”她冷冷低语。
“你说什么?”他眯起眼。
她不答,轻轻哼一声。
这声冷哼,很轻微,袁星朗却听得很清楚。
他不爽了。“你哼什么?”
“没有啊。”她耸肩,起身收拾文件。“要走就走吧。”
“你给我站住!”他厉声命令。“把话给我说清楚。”
她又哼一声。“你真的想听?”
“说清楚!”他眼眸喷火。
她不慌不忙地回头,迎视他。“我说你连这点耐性都没有,以后怎么可能成大器?”
“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现在已经不光是个系统工程师了,你以为自己还可以像以前一样高兴耍大少爷脾气就耍吗?你要知道,你现在面对的是我们泽云的客户,是衣食父母,得罪他们可能就是白白奉送赚钱的机会。”她义正辞严地教训他。
他瞪大眼,神色阴晴不定。
“我们这个部门如果想做起来,以后一定要常跑业务,你以为你这种态度可以招揽到生意吗?”
“夏夜雪!”他怒斥她。“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当然知道。”
“你才进公司一年,不过是个菜鸟,敢这样对我说话?”
“你也不过比我早进这家公司两年,”她不甘示弱。“没比我资深多少。”
“起码我已经是个经理了,是你顶头上司!”他睥睨她。“而你是我的秘书,记得吗?”
“你!”她胀红脸。“你以为我愿意当你秘书吗?大不了我——”
“怎样?”
大不了辞职!她好想潇洒地把这句话掷回他脸上,却说不出口。
不是她贪恋这份工作,而是她不甘心,不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给扫地出门。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就算要走她也要先闯出一番成就,彻底让公司了解他们错失了一个什么样的优秀人才。
“想赶我走?没那么容易。”她不服气地嘟喽。
袁星朗听出了她在低喃些什么,眼眸闪过一道兴味的光。“原来你也不甘心。”
他抚弄下巴,俊唇若有所思地勾起。
她没看错吧?他在微笑吗?
她狐疑地望他,想从他表情找出一丝丝轻蔑,很难得地竟完全没有,反而诡异地似乎有一点点类似惺惺相惜的味道。
不会吧?她顿时打起冷颤。她肯定是看错了。
正当她惊疑不定之际,他忽然又打开计算机。
她吓一跳。“你干么?”
“我倒要看看那位副总大人到底打算让我等多久。”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
她瞠视他。一分钟前,他不是还焦躁得想抓狂吗?怎么这会儿忽然冷静下来了?
“他已经迟到二十五分钟了喔。”她试着提醒他。
“反正我今天下午也没什么事,没关系,就慢慢跟他耗。”他回答得很酷。
“嗄?”
“你不是说,要做生意就得要有耐性吗?”他似笑非笑地扫她一眼。“我正在培养呢。”
她呆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而这措手不及的愣样仿佛取悦了他,低低地、带点嘲讽地笑了出来。
第二章
那一年,他们工作得很辛苦。
整个部门就他们两个人,一个经理,一个秘书,两人都身兼数职,校长顺便要撞钟。
本来可以不那么忙的,只要袁星朗野心小一些,眼光短浅一些,这部门光做一些客户系统维护之类的工作,也不至于太忙。
问题是,袁星朗的志愿又高又远。
B to B有什么意思?要做就做B to C,他立志开发出可以直接面对消费者的系统,整合经销网,压低通路成本。
技术部门不肯拨人力来支持?没关系,他索性自己动手,搬了几台被淘汰的计算机做数据库和服务器,每天埋首在程序里。
只要一陷入工作,他什么都忘了,连三餐也常忘了吃,镇日窝在办公室里,连带拖累夜雪也得常跟着留下来加班。
对这样的情况,夜雪不免有怨。她还年轻,青春烂漫,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下班后是逛街看电影,跟情人甜蜜约会,只有她还得留在公司,伺候这个阴阳怪气的少爷。
怨归怨,对这奇怪的男人她也有点佩服,就算他有一百个缺点,至少他面对工作的态度是很认真,要求尽善尽美,绝不妥协。
因为派系斗争被流放到这边陲部门来,他不但不灰心丧志,也不逃避,坚持要留在公司里做出一番成绩,这种决心倒也令她敬重。
只不过身为秘书,她敬佩这样努力工作的上司,那个身为他女友的女人,就对这么个工作狂男友很感冒了。
那年,除了与他几次惊天动地的争吵外,最令她印象深刻的,就是他的女朋友有一天闹上公司来。
那天,是情人节——
“袁经理,你确定你还不下班吗?”
晚上八点,他还黏在他的宝贝计算机前,寸步不舍得移动。
“你该不会忘了你今晚有约会吧?”
她收拾好皮包,本来打算不顾一切走人,想想临走前还是尽一下秘书义务提醒他好了。
“袁经理!”
直到她不耐烦地拉高声调,他才恍然回神,浓眉一皱。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今天晚上有约会。”
“什么?”
“你忘了吗?你女朋友五点多还打过电话来,特地提醒你。”
“什么?”他还是一副很茫然的表情。
她怀疑他到底有没听进去。“袁经理!麻烦你脑筋暂停运作好吗?请不要再想着那些程序代码了。”
他眨眨眼,看得出正费劲将程序代码赶出脑海,半晌,他终于真正定神。
“你说有人打电话给我?”
“嗯。”
“谁?”
谁?!他居然还问她?夜雪瞪大眼。“你女朋友!今天是情人节,你答应陪她一起吃饭的。”
“筱婷?”他猛地一震,总算想起来了,“现在几点?”
“八点多了。”
“我跟她约……”
“七点半,晶华酒店意大利餐厅。”啧!连约会时间地点都要她帮他记。夜雪撇撇嘴。“想起来了吗?”
“嗯,我知道了。”他点头。
“那我先下班了喔。”
“你走吧。”他挥挥手,继续敲打键盘。
她愕然瞪他。不会吧?看来他丝毫没有走人的意思啊!情人节他胆敢放女朋友鸽子?
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种男人?
不过管他的,反正不关她的事。她耸耸肩,刚要走人,门口忽然传来一阵乒乓巨响,然后,一个发丝凌乱、全身湿透、高跟鞋还沾满了泥,看来狼狈不堪的女子猛然冲进来。
“袁星朗!”她一进门,便发指地对着窝在计算机前的男人大吼大叫。“你果然还在办公室!”
“筱婷?”他惊讶地起身。“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哈!你还好意思问我!”筱婷快发疯。“你倒说说看,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干么?”
“不好意思,我知道我迟到了。你再等一会儿,我马上收拾好——”
“你说什么?你还打算让我等?!”歇斯底里地控诉。
“再两分钟就好了。”袁星朗再迟钝,也看得出女友濒临崩溃,连忙安抚。
回应他的,是一只沾泥的高跟鞋。
他一惊,上半身一侧,灵敏地闪过。
又一只高跟鞋飞来。
他一个旋步,动作敏捷。
接下来是皮包、笔筒、茶杯——筱婷将触手可及、能拿来砸人的东西都抓起来砸向他了,可惜每一样都让他轻松闪过。
夜雪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家伙不是每天窝在计算机前,动都不动的吗?没想到肌肉不但没有萎缩,运动神经还这么灵活?
“你躲什么躲?给我冻住!”筱婷泼妇般地尖喊。“给我冻住听到没?!臭男人!你给我去死吧~~”
好厉害。夜雪樱唇张成O字形。原来女人一旦发起飙来,可以如此完全不顾形象。
终于,筱婷受不了了,不再砸东西,直接来到袁星朗面前,藕臂抬起,直接扫去一巴掌。
这回袁星朗反而不躲了,站在原地任女友泄愤,长长的指甲在俊颊上留下五道刮痕。
看着自己的杰作,筱婷眯起眼,很满意。
“我们分手!袁星朗,你听到没?从今天起,你再也不是我的男朋友了!你被扫地出门了!懂了吗?你这么爱你的计算机,就抱着它终老一生吧!哼哼!”
语毕,她捡起高跟鞋,穿上。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袁星朗还很没神经地问。
“你去死吧~~”恶毒的诅咒是筱婷的回答。
发泄过后,筱婷趾高气昂地离开办公室。
袁星朗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雪同情地望向他。虽说会在情人节当晚被甩也是他自己的错,不过为了工作丢了女友也挺可怜的。
看他一动也不动,她叹口气。“你还呆站在这里干么?”
“嗄?”
“女朋友生气跑了,你好歹也去追她一下吧。”
“喔。”还是不动。
“快去啊!”她催促。
袁星朗这才举步。
“好吧,那你先帮我顾一下计算机,我马上回来。”临走前最担心的还是他的计算机,跟里头的宝贵数据。
“快去吧!”夜雪无奈目送他。虽然一个人留在这办公室令她觉得很凄凉,不过既然今晚她没约会,就当做善事帮帮他忙好了。
她饿着肚子,一边上网打发时间一边等他,一小时后,他提着一盒披萨回来。
“怎样?搞定了吗?”她问。
他点头。
“你女朋友原谅你了?”
“没。”他摇头,将披萨放到她桌上。“你也还没吃晚餐吧?要不要吃?”
当然要。她不客气地拿起一片。“当然没那么容易原谅你喽。每次约会都迟到,不然就放人家鸽子。我说啊,你也要改改这种坏习惯,不然迟早人家要跟你分手。”
他抬眸,奇特地扫她一眼。“已经分手了啊。”
“嗄?”咬了一半的披萨卡在喉咙,她咳了咳,吞下去。“你刚不是去挽回她吗?这么快就放弃了啊?”
“谁说我去挽回她的?”他自在地吃披萨。“我只是送她回家,顺便买晚餐。”
“送她回家?”
“我知道她不让我送,所以开车跟在她后面。”他淡淡解释。“她一到家我就回来了。”
“所以你只是确定她平安到家而已?”她睁大眼。虽说这种行径总算有点绅士风度啦,不过——“你就这么让她跟你分手了?”
“不然要怎样?”他耸耸肩。“她继续跟我交往只会气疯。”
他倒满有自知之明的嘛。“就这样?你不会觉得可惜?一点都不心痛?”她试探性地问他。
“习惯了。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被女人甩了。”他拍拍手,拍去披萨的碎屑,又坐回他的计算机前。
她惊愕地瞪他。“第三次被甩?”
“嗯哼。”
好惨!她拚命咬住唇,忍住想狂笑的冲动,唇角因而微微抽搐。
他白她一眼。“你可以笑出来没关系。”
“不是,我……呃,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她忍笑忍得嗓音发抖。“我是说,你真的每次都被甩?”
“是又怎样?”他没好气。
活该!“呃,请允许我致上无限的同情。”
“你不必假惺惺。”他冷哼三声。“反正我也乐得轻松。跟女人交往真的很麻烦,我明明不想要,她们偏要黏上来,然后又嫌我没空陪她们……啧!孔老夫子果然没说错,唯女子与小人难缠也。”
哈,说得他有多受欢迎似的!夜雪颇不是滋味地瞪着他。
男人真好,就算忙着工作没空交女朋友,凭着一张帅脸还是能吸引女人投怀送抱。不像她,青春都葬送在公司里,根本没时间出门招蜂引蝶。
“对了,你今天怎么没约会?”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横他一眼,霍地站起身。
“多谢袁经理的关心。小的这就告退,不打扰您跟计算机谈情说爱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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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由于袁星朗设计的系统使公司的业务量成长,又压缩了成本,提振了营业绩效,董事会大为赞赏,总经理也不好睁眼说瞎话,摸摸鼻子配了三名技术工程师到电子商务部门。
这三人,都是袁星朗亲自面试的,全是人才中的人才,优秀又肯苦干。自从他们加入后,部门士气昂扬,当年不但成功开发网络商店系统,更在袁星朗领军下,开始做起科技管理顾问的工作。
首先以泽云的上游厂商及下游客户为对象,针对他们的需求设计系统软件,因为之前袁星朗便和这些公司多所往来,彼此已相当熟络,谈起合作来自然容易许多。
到第三年,因为连续接了几个大案子,电子商务部门已经开始创造盈余,又新聘好几名员工,办公室也搬上公司十楼,进占黄金据点。
这年,袁星朗三十岁,再度成为公司内众所瞩目的当红炸子鸡。
“袁经理,我们要去哪里?”
某天晚上,袁星朗难得地九点就下班,还硬把夜雪从家里Call出来陪他。
她大约是七点半离开公司的,才刚洗过澡,正躺在沙发上,悠闲地打开电视准备看连续剧,便被他一通急电叫出门。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她以为是公事。
“私人行程,陪我一下。”他开车来接她。
“去哪儿?”
“去庆祝。”
“庆祝?”她疑惑。“庆祝什么?”
“庆祝我快升副总。”他神秘地笑,眼眸亮得像北极星。
“升副总?”真的假的?“确定了吗?”
“还没。”
“那现在庆祝不会太早了吗?”
“你没搞懂。现在不是公司升不升我,而是我愿不愿意升。”他得意地眨眨眼。
这么跩?“什么意思?”
“待会儿跟你解释。”说着,车子已在台北东区一家有名的夜店前停下,袁星朗随手将车钥匙抛给泊车小弟,拉着她就往店里走。
是家产Lounge Bar,没有迪斯科舞厅的吵杂,却仍是五光十色的,店里来来去去都是摩登的都会男女。
袁星朗要了张靠角落的沙发坐下,阿莎力地点了一瓶昂贵的红酒、一份起司拼盘。
“你待会儿要开车,喝酒不好吧?”她劝他。
“管他呢!喝醉了大不了坐出租车。”他潇洒地挥挥手。“今天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庆祝你快升副总?”
“还有我三十岁。”
“三十岁?”她愣了愣。“今天是你生日?”
“不错。”他斟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她接过酒杯,与他的撞击一下。“生日快乐!”
“谢啦。”
“抱歉我没准备礼物,你应该早点跟我说的。”
“没阔系。你来陪我喝酒就是最棒的礼物了。”
她心一动,酒杯搁在樱唇边缘,若有所思地凝望他。
今天的他似乎格外兴奋,就连他们开发出新的系统软件,接到第一个大案子时,他都没这么高兴。
是因为即将升副总的消息让他这么乐陶陶的吗?还是别具意义的三十岁生日?
“都是。”他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思绪。“更重要的是,我终于等到了报复的机会。”
“报复?”
他倾过身,炯炯眸光锁住她。“你想不想把现任总经理拉下来?”
“把总经理拉下来?”她一震,睁大眼。
“王副总要我跟他合作。”
“王副总?负责手机事业群的那一个?”夜雪眼珠转了转,一下子领悟。
这两年王副总领军的手机事业群一直是公司最赚钱的事业单位,据说总经理早就分外眼红,深怕自己地位不保,总有一天要被人取代。
“王副总终于要动手了吗?”夜雪喃喃问。
“今年董事会改选,王副总想争取新董事任命他为总经理。”
“如果能拉拢到你跟电子商务部,他的势力就会更加庞大。”夜雪接口,顿了顿,狐疑地瞥向上司。“我以为你讨厌卷入派系斗争。”
“我以前的确很讨厌。”袁星朗靠回沙发背,闲闲把玩酒杯。“结果你看我得到了什么?两边都不靠拢,下场只有更惨。”他自嘲地撇撇嘴。
“所以你这次决定不袖手旁观了?”
“不错。”他微笑地啜饮红酒。
她看着他,第一次从他眼底看到一种类似冷酷的光芒。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拉下当年恶整他的总经理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不高兴吗?”他扬眉。“当初把你丢来我这里的,不就是总经理吗?我以为你也会对他很感冒。”
“是有一点。”她承认。
“复仇的机会来了,夜雪。”他对她微笑,那笑,含着几分她说不出的意味,催动她心跳加速。
“可是为什么是我?”她还是不懂,“为什么要邀我来一起庆祝?”
这问题似乎问倒了他,愣了愣。
“因为我们是伙伴。”半晌,他才总算找到理由。“这三年来,我们一路走来一直是在一起,不是吗?”
“这说得也是啦!”她点头,却有些迟疑。
这男人把她当伙伴?她真料不到。可是想起这三年来从无到有,绝处逢生,的确都是两人共同作战。
她是他的伙伴?她咀嚼着这句话,芳心不禁飞扬。
“到现在,我还记得你说过的那句话。”他忽然感叹似的说道。
“什么话?”
“连这点耐性都没有,以后怎么成大器?”他幽幽道出,星眸闪着奇异的光。
她脸红。
他还记得那句话啊?那时候的她不过是一口气上来,故意浇他冷水,其实想想她当时也不过是只刚出社会的菜鸟,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教训他。
“哈。”她尴尬地吐吐舌头。“你别介意,我那时——”
“说得很对。”他打断她,也不知是逗她还是嘲弄自己,嘴角似笑非笑。“简直是当头棒喝。”
她脸更热了。
“来,干杯!”他豪气千云地举高酒杯。
她与他干杯,庆祝他三十岁生日,也庆祝他前程似锦,一面喝酒,一面听他滔滔谈论着以后的计划与抱负。
她发现男人似乎都有孩子气的一面,他们需要一个女人来分享他们的梦想,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他挑中了她。
他们在那间夜店待了三个多小时,期间有不少装扮入时的辣妹对俊俏的他投来倾慕的注视,甚至有几个干脆主动前来示好,他却谁也不理,像赶苍蝇似的赶走人家。
“那个女的很漂亮耶。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连她都对他的无情有点看不过去。
“我对女人没兴趣。”他超冷淡。
夜雪听了,有些奇怪的受伤。
他大概忘了现在坐他对面的,也是个女人吧?她自嘲。她就这么没有女性魅力吗?
“这里人太多了。”他没察觉她的哀怨,径自拉着她离开那家店,招了辆出租车到山顶看星星。
两人肩并着肩躺在草地上,对着满天灿烂星斗,夜雪不自觉说出心里话。
“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个性很怪,很难相处。”
他嗤声一笑,丝毫不以为忤。“我现在就不怪了吗?”
“坦白说还是很怪啦。”她也笑了。“只是现在发现你也有你的优点。”
“比起以前,不那么讨厌了吗?”
“嗯。”
“那你会继续跟着我喽?”他没头没脑地问。
“嗄?”她转过头,讶然望他。
他微微一笑,忽然握住她的手,一起高举着指向天空某颗最闪亮的星。
“我还会继续往上爬,不停往上爬,总有一天会此那颗星星还亮,你相不相信?”
好狂的口气!
如果可以,她真想吐他槽。
“你不相信?”他转过头来看她。
相信。可是她不想承认,不想让他太过得意。“不知道,我还要再观察观察。”
他没说话,凝视她,俊唇半勾着,眼神炯炯,像烧着火似的看得她胸口发烫。
糟糕!她暗暗憋气。好像连被他握住的掌心都要冒出汗来了。
幸而他及时松开她的手。
她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失望,玉手无助地握了握,心跳慢慢回复正常。
“奇怪,你以前有这么瘦吗?”他忽然改用双手捧住她脸颊,研究着。
她吓一跳,心跳又乱了。“你干么?”
“你太瘦了!”他指责似的皱眉。“你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
“嗄?我?”一向自我的他什么时候懂得关心别人吃不吃饭了?“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我每天都慢跑,身体好得很。”他说。“你呢?三餐不按时吃,小心营养不良。”
“哼。”她噘嘴。自己三餐也不定时的人,没资格说她。
“我们去吃宵夜!”他一骨禄爬起来,说风就是雨。
她呆怔。
“走吧!”他伸手强拉起她,她整个人倒向他怀里,他很自然地搂住。“小心。”
强烈的男性气息侵入她鼻腔,她脸发烧,心怦怦跳。
他仿佛也有点异样的感觉,环抱着她的臂膀紧了紧,呼吸略略急促,俊颊轻轻地擦过她柔软的发丝。
她觉得不对劲,急忙推开他。
谜样的眼锁住困窘的她一会儿,似乎在深思着什么,然后,他像下定决心似的用力一甩头。
“你看着我吧,夜雪。”温柔与暧昧退散,他又回复平日的猖狂神态。“我一定会爬上去的!”
第三章
他说到做到。
半年后,他联合王副总斗垮了周总经理,王副总顺利升任总经理,他也跟着水涨船高,得到副总的职衔。
为了更进一步收买他,新任总经理还送了他一份大礼,将电子商务部升格为事业单位,等于是公司内的小公司,自负盈亏。
“下一步就是从母公司独立出来了。”袁星朗宣称,他的野心可不只是一个小小的事业部。
“你要离开泽云?”夜雪讶然。
“当然,难道一辈子吃泽云的奶水?你应该知道明基这家公司吧?它也是脱离宏棋这个母公司后才一飞冲天。”
说得也有道理。何况现在明基可比宏棋赚钱多了。
“我呢,既不想吃泽云奶水,也不想让他们拖累我,还是趁早把这脐带关系断得干净比较好。”
“你不看好王总经理吗?”她听出他语中的不屑。
“只会搞权力斗争的人,迟早有一天会断送公司。”他冷笑。“董事长要把公司交给这种人我管不了,但我可不想跟着一起陪葬。”
他说得好无情。夜雪不禁打了个冷颤。
有时,她会暗暗为这男人冷酷的一面感到吃惊,虽然她很清楚,想在这竞争激烈的商场上出人头地,心肠就要够硬,手段也要够狠,但她总是矛盾地希望他不要变得太没人性。
比起冷血的沈稳,她似乎更喜欢以前那个急躁别扭的他——
“肚子饿了吧?我们吃饭去。”
爽朗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正是袁星朗。
自从部门升格后,他这个负责人又招进不少人马,如今的他,已不需要亲自设计程序了,省了许多埋在计算机前的时间,饮食也规律起来。
再加上他怕自己不吃,夜雪陪着饿肚子,反倒经常主动提醒她该吃饭了。
“今天下午难得不开会,我们找家好餐厅打打牙祭。”他看来心情很好。“日飞说这附近新开了一家匈牙利餐馆,我们去尝尝鲜。”
宋日飞是他大学时代的死党,出了社会后感情不断,还继续保持联络。
她见过几次,也是属于帅哥一类的人物,不过比起袁星朗这个工作狂,宋日飞显然懂得享受生活多了。
“匈牙利餐馆?”她好奇。“那是吃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匈牙利炖肉之类的菜吧,去了就知道。”
她点头,拿起皮包,跟着他走出办公室。十二点半,部门同事大多去吃饭了,少数几个窝在角落吃便当的,看两人相偕并行,彼此交换暧昧的视线。
夜雪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许多刚进来的年轻美眉,总要被年轻帅气的副总经理给煞到,缠着她问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说两人只是上司和秘书,没其它关系,她们信了,频频对袁星朗示好,想尽办法勾引他目光,偏偏他从不看在眼底。
久而久之,那些美眉也不信了,谣言传开,都说两人其实关系非比寻常,只是不肯公开而已。
如果不是跟秘书有一腿,就是同性恋。全公司女同事都这么信誓旦旦地以为。
只有夜雪清楚,其实两者都不是。
基本上他只是懒得谈恋爱而已,这男人满脑子都是工作,根本容不下女人或罗曼史。
“你在想什么?”发现她有点心不在焉,袁星朗追问。
她连忙排开莫名的思潮,感觉像被抓了包似的,玉颊微微臊热。
两人坐电梯来到一楼大厅。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把车子开过来。”袁星朗交代,往对面停车场走去。
她坐在大厅沙发上等他,忽地,一道童稚的嗓音吸引她注意。
“伯伯,你让我进去找我爸爸啦,他就在楼上。”
中庭花坛处,一个小男孩软言软语地求着守卫。他约莫七、八岁,穿着学校制服,背着书包,清秀白嫩的小脸很讨人喜欢。
“就跟你说了,你爸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啊。你赶快回家啦!”守卫似乎被他缠很久了,语气有点不耐烦。
“骗人!他明明就在这里。”小男孩不相信,秀出一张名片。“你看这张名片,上面明明就写着我爸爸在泽云电通工作啊。”
“他已经被开除了,不在这里了。”
“开除?什么意思?”
“就是被炒鱿鱼了。”
“炒鱿鱼是什么?”
“哎!”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守卫懊恼地抓抓头发。
夜雪走过去。“怎么回事?”
“夏小姐,太好了!”守卫看到她,像见到救星。“你帮我跟这小鬼说清楚,叫他快点回家去吧。”
“你别急。”夜雪先是投给守卫一记安抚的眼神,接着蹲下身,很和婉地看着小男孩。“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廷宇。”小男孩口齿清晰。“我爸爸是周守开。”
周守开?不就是那个不久前被斗走的前任总经理吗?夜雪讶然,接过小男孩手中名片一看,果然是。
“爸爸好久没回家了,我来找他。他说过要带我去看恐龙展的。”
“你爸爸没回家?为什么?”夜雪眨眼。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他跟妈妈吵了一架,就没回来了。”小男孩说着说着,眼眶变红。
“阿姨你带我上楼找爸爸好不好?”
小男孩的要求让夜雪很为难。“你怎么来的?你妈妈呢?”
“我偷偷坐出租车来的。”小男孩拉着她的手,焦急恳求。“阿姨你不要告诉我妈妈,她一定会要我马上回家,我不要,我一定要见到爸爸!”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夜雪茫然,看了看名片,上面没印手机号码,借了柜台的电话直拨人事部,想请他们帮忙查一下,却没人接听,大概都去吃午饭了。
她想了想,不能放着小男孩不管。
“这样吧,你先跟阿姨去吃饭,等会儿我再帮你联络你爸爸。”
“好。谢谢阿姨!”小男孩眼睛感激地闪闪发亮。
她牵着小男孩走出办公大楼,袁星朗的Jaguar已经在街边等了,见她拖了个小男孩坐上后座,瞪大眼。
“这小鬼谁啊?”他粗鲁地质问。
“周总的儿子。”
“周总?谁?”
“周守开。”
袁星朗皱眉。“他儿子来这里干么?”
“来找他爸。”夜雪苦笑着解释。“他显然以为他爸爸还在这里工作。”
“搞什么啊?”袁星朗不敢相信地摇头。“那你把他带上来干么?”
“他找不到爸爸,又不肯回家,我想先让他跟着我们,等人事部下午上班我再问问看他们有没有办法查到周总的手机,联络他来接儿子。”
“你的意思是,要这小鬼跟我们一起吃饭?”
“不好吗?”
当然不好!袁星朗愤慨地瞪小男孩。
“你别摆出这么嫌弃的样子好不好?”夜雪白他一眼,怕小男孩让他凶恶的目光给吓着,急忙将他拉过来护在怀里。
这保护性的姿态让袁星朗莫名其妙地吃味。“我讨厌小孩。”他一字一句宣布。
“看得出来。”夜雪没好气地翻白眼,不理他,转向小男孩,口气变得温柔。
“阿姨带你去吃饭喔。你想吃什么?”
“炸鸡跟薯条。”
“好吧,那我们去麦当劳。”
“YA~~谢谢阿姨!”小男孩很乐。
袁星朗脸色很难看。麦当劳?他的匈牙利美味料理变成垃圾食物?
“还不开车?”夜雪催他。
他没法,不情不愿地发动车子,往他平常绝不会涉足的快餐店开去。
这家麦当劳设了儿童游戏区,一堆小鬼头在里面爬上爬下,不停地尖叫,吵得他头皮发麻。
硬熬着吃完午饭,夜雪总算问到周守开的手机号码,他以为可以解脱了,没想到姓周的居然不接电话。
“他大概没听到吧。”夜雪无奈。“待会儿再打好了。”
“那现在怎么办?”袁星朗眯起眼。
“呃,总不能带他回办公室吧。”她也伤脑筋。
“阿姨,爸爸不想理我吗?”小男孩可怜兮兮地问。
“不是不理你。”她连忙安慰他。“他可能正在忙吧,没听到电话铃声,我们先不吵他,等下再打好了。”
“那现在怎么办?”
一小一大居然问同样的问题,而且不仅小男孩眨巴着眼期盼地看着她,袁星朗也一副要她负责到底的眼神。
夜雪嘟起嘴。
他干么对她生气啊?又不是她的错!
有点火大,她兴起恶作剧的念头。
“这样好了,你刚刚不是说想看恐龙展吗?我们请叔叔开车带我们去看好不?”表面上亲切地询问小男孩,其实暗暗威胁袁星朗。
他脸色一变。“什么?你要我带这小鬼去看展?”
“反正你今天下午又没行程,就当帮个忙会怎样?”她声音好温柔,眼神却带着挑衅。
他横眉竖目。
她皱皱俏鼻。
他狠狠歪嘴。
她轻轻耸肩。
“好啦,去就去!”气势压不过她,他悻幸然地自认倒霉。
¥〓〓〓〓¥〓〓〓〓
“哇喔~~哇喔~~”小男孩的赞叹声不绝于耳。
狂躁的迅猛龙、凶猛的暴龙、有一根优美长颈的腕龙、奇形怪状的剑龙,小男孩每看一只尖叫一声,眼睛像星星闪亮,小脸上尽是感动。
袁星朗很受不了,频频翻白眼。
耐心一点。夜雪以眼神警告他,深怕他许久不见的怪脾气忽然飙起来,吓着了小男孩。
“叔叔、叔叔,”偏偏小男孩还很不识相地缠着追问他:“为什么我们现在都看不到这些恐龙?”
“因为它们灭绝了啊。”袁星朗强迫自己耐着性子解释。
“灭绝?什么意思?”
“就是死掉了、死光了,死得干干净净!”
“咦?为什么?”小男孩不敢相信。
“你问我为什么,我哪晓得啊。”袁星朗低声嘟喽,转头看见夜雪不赞成的眼神,暗暗叹气。“好吧,既然你问我,我就告诉你吧。”他瞪着小男孩。“其实这些恐龙是被冻死的。”
“冻死的?”小男孩天真地睁大眼。“为什么?”
“因为天气太冷了。”袁星朗说:“好几千万年以前,地球突然变冷了,连河流都结冰了,这些恐龙受不了,一只只都冻死了。哪,你看这只。”他指向一只昂扬着长颈,张着嘴,眼睛呆滞的腕龙标本。“你瞧它脖子伸得那么长,嘴巴张得那么大,肯定是想找树叶吃,可是天气太冷了,树叶都掉光了。它肚子好饿,不停咕咕叫,风又一直吹,呼、呼、呼~~”他学寒风狂啸的声音。“它觉得好冷,想找地方躲起来,可是找不到,到处都好冷,它不知道怎么办?呼、呼、呼~~风又吹来了,还下雪了,好冷,好冷……就这样,它冻僵了,死了。”说罢,还举手往颈前一划,比了个手刃的动作。
小男孩一声不吭,仰起苍白的小脸,呆呆望着他。
“怎么一副痴呆样?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吗?”
“叔叔,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没必要骗你。”
小男孩眨眨眼,又眨眨眼,眼眶慢慢转红,鼻翼一阵阵地颤动。
袁星朗顿觉不妙。“喂,你该不是要哭了吧?”
“哇~~”
话刚落,一阵响亮的哀泣逼得袁星朗手足无措,他转向夜雪,哇哇叫:“这小鬼是怎样啦?我什么也没做啊!”
夜雪白他一眼。“你说错话了。”
“说错什么?”他不懂。
小男孩却给了他答案,抽抽噎噎地哭道:“叔叔你好坏喔,恐龙好可怜喔,就这样冷死了,好可怜~~”
居然为几千万年前死去的动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袁星朗愕然。那个刻薄冷血的周守开怎么会养出这么个多愁善感的小鬼?
“怎么办?”他向夜雪求救,希望她能发发慈悲帮个忙。
她却不理他,闲闲站在一边,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姿态。
他叹口气,只好自己收拾残局,蹲下来,很不熟练地哄起小孩。“好好好,算叔叔说错话了,你别哭了。啧,大家都在看你耶,很丢脸耶。”
“叔叔好坏,你笑我。”
“好好,不笑你。那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我偏偏要哭,呜呜呜~~”小男孩哭得更大声了。
袁星朗大翻白眼。“拜托你饶了我吧!”他按揉太阳穴,想了想。“听着,你答应我不哭,我就让你骑在我肩膀上。”
“骑肩膀?”小男孩吸鼻子。
“哪,就是骑在我这里。”他指指自己强健的肩膀。“很好玩喔!要不要试试?”
“好。”小男孩刚点完头,就破涕为笑了。
袁星朗眼角抽搐。可恶的小鬼!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更弯低身子,让小男孩方便跨坐上他肩膀。“抓稳了喔。”然后握着两条小腿站起来。
“YA~~YA~~”小男孩得意地像国王巡视领土。
袁星朗这辈子第一次当马让人骑,可呕了。
夜雪看着他那万分不情愿的表情,又是同情,又是好笑,咬着樱唇,拚命忍住硬要浮现的笑意。
知她偷笑,袁星朗威胁地眯起眼。
她别过头,手握拳挡在唇前呛咳——她不行了,快破功了!
蓦地,手机铃声响起,她咽回笑声,接起电话。“喂。”
“请问有人找我吗?我是周守开——”
曾经意气风发的一个男人,如今,变得憔悴,看着袁星朗和夜雪的眼神,甚至藏不住迟疑与畏缩。
“真不好意思,我儿子麻烦你们了。”接回儿子,周守开抱了抱他,然后起身,哑声向两人道歉。
袁星朗不说话,蹙起眉头。
夜雪瞥他一眼,老板装酷不开口,只好由她这个秘书来打圆场了。
“哪里的话,周总,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儿子很可爱,我们跟他玩得很开心。”
“是吗?谢谢。”周守开要笑不笑的,像有些自嘲。
“爸爸,我今天去你公司找你,他们说你被开除了,已经不在那里了。”小男孩仰头问父亲。“是真的吗?”
周守开一震。
“爸爸,什么叫炒鱿鱼?”小男孩继续追问。
周守开难堪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下青-下红。
“爸爸,你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家?”小男孩扯着父亲裤管。
他还是一句话不说。
“我们走吧。”袁星朗冷眼旁观,拉着夜雪要离开。
夜雪却牵挂小男孩,舍不得就这么走人,周守开认出她担忧的表情,心一动,忽然有股冲动吐苦水。
“让你看笑话了,夏小姐。坦白说,我离开公司后,一直不敢告诉家里我失业的事,每天还是照上班时间出门,后来我老婆从朋友那边听到了消息,很生气,跟我大吵了一架。”
“所以你就离开了家里?”夜雪了然接口。
“没找到工作以前,我没脸回去。”周守开苦涩地坦白。他压抑得太久了,实在很需要宣泄一下。“你也知道,五十几岁的男人了,要找新工作并不是容易的事,何况我又是以这么不名誉的方式离开泽云。”说着,他瞥了袁星朗一眼。
他恨星朗!
夜雪蹙眉。虽然周守开因为迭遭打击,近日又四处碰壁,气势已不似从前,但方才那记眼神蕴藏的冷意,仍是令她打了个冷颤。
袁星朗完全不为所动,嘴角斜斜一撇。
“我两个女儿都上高中了,这是唯一的儿子,他从小就最崇拜我,把我当偶像。可是现在……”周守开没再说下去,但夜雪明白他的意思。
他失了业,在儿子眼中也将失去英雄形象,他懊恼且惭愧。
“请你……加油。”不知道该说什么,夜雪只能这样柔声打气。“周总虽然离开泽云,但你本身其实还是很有能力的,在业界经验也很丰富,我相信你一定能很快找到适合的工作。”
“谢谢你,夏小姐。”她的鼓励让周守开备觉温暖。“你真是个好女孩。”
“夜雪,该走了。”一旁的袁星朗似乎觉得这样的戏码很矫情,不耐地拉着夜雪要走,她没法,只得跟两父子微笑道再见。
坐上袁星朗的轿车后,她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以一种意味深刻的眼神瞅着他。
他被她看得焦躁起来,剑眉打横,为自己辩解。
“我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今天如果我跟他立场反过来,他可不会同情我,说不定还会再补踹我一脚。”
“我想也是。”她温声同意。
“他就是那么卑鄙的一个人。”
“或许吧。”
“今天有这种下场也怪他活该。”
“嗯。”
“你太心软,心软成不了大事。”
“我知道。”
“那你还用这种表情看我?”他责怪她。
“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她轻轻地说道:“你赢了,他输了,结果天差地别。”
“那又怎样?难道我非要同情弱者?”
“我没要你同情。”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他瞪她,她回视,四道眼光在空中夹缠不休。
片刻,他忽地握拳捶方向盘一记,发动引擎。
这一路回公司,两人都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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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与周守开父子的偶遇只是那个午后一个意外的插曲。
直到一个月后某一天,她接到周守开的电话。
“周总!”她好讶异。
“别叫我周总,我已经不是泽云的总经理了。”周守开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精神饱满许多,甚至带着点笑意。
“不好意思,叫习惯了。”她柔声道歉。“你和你儿子都好吗?”
“嗯,谢谢你的关心,我们很好。”
“那你……回家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是。”
“你找到工作了?”
“虽然职位和薪水跟以前都不能比,不过总算是有事做了。”
“太好了!”她真心为他高兴。“恭喜你了,周……周先生。”
“谢谢。”周守开语声爽朗。“其实我今天打电话来,就是来道谢的。”他顿了顿。“我要谢谢你,还有袁星朗。”
“你要跟袁副总道谢?”夜雪狐疑。他不是恨透了星朗吗?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原来我这份工作是他介绍的。”
“什么?”她吃惊得提高声调。
“两个礼拜前,我接到一家公司通知我去面试,是一间传统纺织公司,他们需要有财务跟业务经验的人,他们说是某个Head Hunter推荐我的。”
Head Hunter?人力中介?“那跟袁副总有什么关系?”
“后来我才在无意间听到,原来根本不是什么Head Hunter,他们老板跟袁星朗认识,有次在高尔夫球场碰到,老板说缺人,袁星朗就跟他推荐我。”
“所以你才得到了面试的机会?”
“不错。”
竟有这种事。夜雪愕然。
“我本来想亲自登门跟袁星朗道谢的,但我猜他一定不会承认这件事,所以我想问你,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我想至少送份礼物给他也好。”
“这样啊——”
接下来几分钟,夜雪与周守开讨论要送什么礼好,直到搞定了挂断电话,她一颗心仍不可思议地漂浮在半空中。
周守开猜得没错,以袁星朗的脾气,一定不会肯承认他暗暗做了这种事,帮了以前的仇人一把。
他绝对会否认到底。
若不是周守开无意间得知,恐怕这件事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只是他知道了,而且,告诉了她。
这令她胸口酸酸的、甜甜的又热热的,难以抗拒地融成一团,教她不知所措。
真正爱上他,或许便在五味杂陈的那一刻——
第四章
她就那样爱上了他。
爱着他,注视着他,直到现在——
“接下来,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泽洋网科已经正式购并e-Sotheby台湾分公司,即日起更名为‘易富网’,我们有信心,不久的将来,易富网将成为华人世界最大的拍卖网站!”
惊呼声四起,掌声如雷贯耳。
夜雪收回徘徊在时光隧道的思绪,明眸扬起,正巧与致词完毕的袁星朗目光相接。
他正看着她,英眸朗朗,闪烁着笑意。
她知道,他很得意,那像星星一样闪亮的眼神,正跟她炫耀着,彷佛在说:你看吧,我早料到他们会有多惊讶。
是啊,他们的确很惊讶。
站她左边的几个大老窃窃私语——
“啧,没想到又让泽云给捡去便宜了。”
“是泽洋,不是泽云。”
“都一样啦!还不是泽云养出来的子公司。”
“话不能这么说,你看着吧,我敢打赌泽洋总有一天会远远甩开母公司。”
“唷,你这么看好袁星朗?”
“我早说过了啊,这年轻人不能小看。”
左边的老男人还在低声讨论,右边的时尚名媛的赞叹声已经压过他们——
“这男人好帅啊!”
“这么年轻就当上一家公司的总经理了,真了不起。”
“听说他还没有女朋友呢。”
“怎么可能?他身边的女人都瞎了眼吗?”
“谁知道?听说他可能是同性恋。”
“不会吧?好可惜!”
看来又有人误会了。
夜雪摇摇头,忍不住偷笑,谐谑的眼光投向被一群人团团围住的男人。
都怪他太出锋头了,感情生活又太贫乏,难怪引来这些闲言闲语。
唉,这工作狂什么时候才会开窍呢?什么时候才会把异性给看在眼底?
夜雪轻叹,眸里蒙过一波波难以形容的柔媚。
“是夏秘书吗?”一个打扮得很出色也很性感的女人走过来。“我是‘女性私密’的Vera,能不能跟你谈一谈?”
女性私密?一听就知道是她那个任性老板最排斥的杂志。“你们想约采访吗?”
“不错。如果方便的话,我能不能跟你约个时间访问袁总经理?”对方很礼貌。
“对不起,袁总最近行程满档,恐怕不方便接受采访。”她也拒绝得很礼貌。
“连一点点时间都挤不出来吗?只要一小时……不,半小时也行。”
就算只有三分钟袁星朗也会想杀了她。
“抱歉。”
“夏小姐~~”对方摆出哀兵姿态。
怕自己心软,夜雪赶忙找个借口离开,她走向袁星朗,只见他拿着杯香槟,俊颊微红,显然已经被灌了好几杯。
这两天他有点小感冒,酒量可能不太好。
她接近他,一面对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微笑颔首,一面跟他说悄悄话。
“别喝太多喔,老板。”
“没关系,今天高兴。”他回她。
“你想让感冒加重吗?”她保持微笑。
“才几杯不要紧啦。”
“先说好,我可不想送一个醉汉回家。”
“难道你狠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喂豺狼虎豹吗?”
“你自己才是豺狼虎豹好不好?”
“呵,小心我真的咬你。”袁星朗低声警告,表面上还是笑容飒爽,他举高酒杯。“谢谢大家捧场!这杯我敬各位。”
杯觥交错,气氛热烈。
算了,今天他是主角,就让他尽兴好了。
这么一想,夜雪不再碎碎念,温柔地看着他乐呵呵地接受众人祝贺,就像母亲看着她成就非凡的儿子一样。
两个小时后,袁星朗果然不胜酒力,薄有醉意了,他自己也知情况不妙,趁还没失态前找了个理由,得体地告退。
夜雪自然是扮演那个开车送醉汉回家的角色了。
“唉,所以叫你别喝太多嘛。”她托着袁星朗臂膀,踢开门,送他进屋。“你知不知道自己重死了?”
“对不起喽。”袁星朗笑嘻嘻地、没什么诚意地道歉,半边重量依然压在她身上。
她气喘吁吁地撑着他,好不容易将他半扶半拖送进卧房里。
“哪,你给我乖乖躺好。”玉手一推,他高挺的身躯倒落床铺。
“遵命,秘书大人。”他随便举个手。
淘气的回礼令她又好笑又心动。“口渴不渴?我倒杯开水给你喝。”
“不要开水!”他夸张地摇手。“没味道,好难喝。”
“那给你泡杯解酒茶好不好?”
“要浓一点,不要太烫喔。”他很挑的。
“知道了啦。”
夜雪走出卧房,来到以海蓝为主色调的客厅。袁星朗喜爱阔朗的空间,因此屋内几个房间都是打通的,浴室则选用雾玻璃门隔开。
她打开厨房流理台下方的橱柜,捧出煮茶的机器,又打开另一扇柜门,从一排茶叶里挑了一罐。
趁烹茶的时候,她打开冰箱,果然不出她所料,里头大部分的东西都过期了,她分门别类处理,装入垃圾袋。
水槽里,堆了几个微波碗,她顺手洗干净了。
煮毕茶,她注入马克杯,怕他嫌烫,她小心翼翼地调了些冷水,拿进房。
他闭着眼,还维持原来的大字形躺在床上,连领带都懒得解。
“我说少爷,你这样睡觉不觉得很难受吗?”她摇摇头,无将马克杯搁在床头,替他卸了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然后拍拍他的颊。“解酒茶来了,先起来喝吧。”
他呻吟一声,懒得动。
“不是说想喝茶吗?我都泡好了,给我起来喝。”她才不许他偷懒,又拍拍他的颊。
他这才老大不甘愿地睁开眼,略略抬起头,耍赖地张大嘴。
她挑眉。“要我喂你?想都别想!给我坐起来喝。”
“好凶的女人!”他嘟喽,装可怜似的坐起身,一面捧着马克杯喝茶,一面喃喃低语:“这么不温柔,以后谁敢娶啊?”
“你说什么?”她眯起眼。
“没、没。”他忙灌完一杯茶,把杯子放上床头柜。“谢谢你泡茶给我喝,我不渴了。”很识相地道谢。
“哼。”她故意抬高下颔,跩跩地睨他一眼。
他凝望她,不知怎地,忽然觉得她这样瞅着他的表情很是女性化,娇媚得令他胸口莫名一震。
他冲口而出。二使雪,你记得我三十岁生日那天吗?你陪我一起上山看星星。“
“记得啊。”她眨眨眼,不明白他怎么心血来潮提起那天。
“等你三十岁生日我也陪你去。”他许诺。
“是怎样?你存心要气我吗?”她没好气地横他一眼。明知女人最讨厌人家提起年纪的。“我还不满二十八,三十还好久呢。”
“多几岁又怎样?”他叹气。“女人就是爱计较这些。”
“哼。”又是轻声一哼,又是那种妩媚得教他心跳加速的神态。
他愣愣地看着她,也不知是喝太多了还是怎地,身子发烫。“夜雪,你……好像变了。”
“呵,你的意思是说我变老了?”
“不是。”他恍惚地摇头。“是变得温柔,更有女人味了。”
女人味?她惊讶地扬眉。一向没把女人放在眼底的他懂得什么叫女人味?
“你真的喝醉了,老板。”她淡淡谑他。“刚刚不是还说我不够温柔吗?”
他不说话,怔望她。
她容貌娟秀,聪慧机灵,人品又好,他知道公司有不少男同事其实偷偷哈她很久了,只要她肯多留点时间给自己,她早就可以谈上好几次恋爱了。
二十八了,她居然还没交男朋友,还没恋爱……
他不敢相信,想着,胸口蓦地发痛、发慌。
“你该不会要飞离开我了吧?”
“嗄?”她莫名其妙。
“不许你飞走,夜雪。”他忽然抱住她,紧紧地,将她圈在怀里。“你答应过我的,会一直看着我。我还有很多事没完成呢!下个目标是收购日本的在线游戏公司。”
他怎么了?这样的他,简直像在耍孩子脾气。
果真是喝醉了。
她半无奈地想,教他温热的身躯给搂在怀里,不觉有些异样,胸口怦怦地跳,蜜颊绯红。
她应该推开他的,应该表达一些被冒泛的愤怒,但她,抗拒不了,全身瘫软。
“唉。”她柔柔地叹气。“你这么快又看准猎物了啊?”
“那当然,我说过,会一直往上爬。”
“你会不会把自己逼太紧了?”她试着劝他。“偶尔也该停下来喘口气。”
“我不要停下来。原地踏步就是退步。”
“走太快也不好,会错过路上很多好风景喔。”她温声说,语气乍听之下有点谐谑,其实蕴着满满的关怀。
他听出来了,稍稍推开她,很认真地看着她。“留在我身边吧,我需要你。”
她心跳狂野。“干么?”
“念我啊!”他理所当然地。“如果没有你这个救苦救难观世音,我可能会走上歪路。”
“什么观世音?你胡说什么啊!”她娇嗔。
“你不知道吗?”他眨眨眼。“公司的人私底下都这么叫你。”
“为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犯了错找你求情最有用,只有你才说得动我这个冷血老板。”微勾的俊唇,似笑非笑。
“哪有这么夸张?”
“你不相信,去问问他们好了。”
“你的意思是,我成了提醒你多做点好事的心灵大师了?”
“没错,就是这样。”他呵呵笑,搂着她一起倒回床上,让她躺在自己身侧。
“所以啦,你可千万别丢下我这个迷途羔羊。”
“我才不要。”她脸发红,眼波莹莹。“我才不想当个整天对男人唠叨的老女人。”
“你刚刚不是还说你很年轻吗?”他侧过头,笑望她。
“你再继续这么操我,我很快就老了!”
“没关系啊,还有我,我永远比你老。”
这样的安慰一点也不值得高兴。她哀怨地睇他,樱唇噘起。
他着迷地看着她,看着她绯红的脸,娇艳欲滴的唇,他觉得她看起来就像一颗水嫩嫩的蜜桃,诱惑他来咬下。
“夜雪。”他沙哑地、叹息般地唤地,捧住她后脑勺,失神地攫住她甜蜜的唇。
轻轻地、温柔地、万般怜惜又万般珍爱地咬着她、品尝她,一次不够,再来一次。
他不停地亲她,不停地啄吻她,她什么也无法思考,全身感官都让迷离的情欲给占领。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放开她,深亮的眸惊愕地瞪着她,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意乱情迷之际做了什么。
“对不起。”他着慌地道歉。
她摇摇头,恍惚地甜甜一笑,好一会儿,她站起身,整整身上衣衫。
“我先走喽。”
“喔。”袁星朗呆望着她。
“明天早上要开会,可别睡过头喔。”不忘秘书本色交代他。
他傻傻地点头。
“那你早点睡吧,拜拜。”语毕,她翩然退出他卧房。
他竖起耳朵,聆听她出门的声响,直到屋子恢复静寂,他才侧过身,盯着凌乱的床单,发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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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雪踩着梦幻的步伐回到家。
一进门,她几乎是用飘的飘过客厅,飘过坐在客厅沙发上,一面看电视一面等她的妹妹。
她甚至还哼着歌,一首讲述女儿恋爱心情的流行歌曲。
夏晓露惊愕地抬眸望她。“姊,你怎么了?”
“没有啊。”夜雪摇头,还是低低哼着歌。
“瞧你开心成这样,脸又红红的。”夏晓露打量姊姊,推了推黑色大眼镜。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好事?”夜雪偏头,像是正努力思索着,片刻,吃吃地笑了。
一定有鬼。
夏晓露再笨,也看得出姊姊不对劲,瞧她红红的脸,水汪汪的大眼,樱桃般的唇像可以挤出蜜汁来,再加上那痴痴的、像傻瓜似的笑声——啧,简直就跟她笔下那些爱昏头的女主角一样嘛!
“你恋爱了喔?”直截了当出击。
“恋爱?”夜雪一愣,一时像没听明白妹妹的意思,等她回过神,那红透的脸就更红了,好似火山要爆发。“没有啊,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咳两声,极力端正脸上的表情,回复二十八岁熟女该有的正经模样。
可惜来不及了,她作梦般的少女娇态已经全数落入妹妹眼底。
“姊,你过来,坐下。”夏晓露起身,胖胖的手臂硬推着姊姊坐上沙发。“从实招来,今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
夜雪僵住身子,垂下眼。“没有啊。”
“还不承认?”夏晓露不由分说抬起她的脸。“我记得今天是你们新公司成立的庆祝酒会……啊,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一定是你那个帅老板。”夏晓露诡谲地笑。“你坦白说,他是不是太高兴喝醉了酒,顺便就借酒装疯对你出手乱乱来了?”
好厉害!
夜雪吓一跳。妹妹真不愧是专写言情小说的,对这种男女之间的事格外敏锐。
她顿时坐立不安起来。“呃,他只是喝醉了啦,而且也没真对我怎样——”
“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只不过是……”
“是怎样?”
“吻了我而已。”她说得超小声。
“呵呵呵~~”夏晓露可听得超清楚,仰头插腰,很得意地狂笑。“果然被我料中了!哼哼,你那个闷骚老板,居然等到现在才出手,我佩服他!”
“我就说是他喝醉了啊。”夜雪忙伸手掩住妹妹的嘴,不许她笑,更不许她大肆宣扬此事。“只是擦枪走火而已啦。”
“擦枪走火?”夏晓露瞪姊姊,不可思议。“姊,你怎么到现在还不肯面对现实啊?你明明就喜欢你老板,不是吗?这些年来你不是一直在等他展开行动吗?好不容易有些进展了,你干么表现得像只是一场意外?”
“本来……就是意外啊。”夜雪幽幽叹息。一个茫茫醉酒后的亲吻,并不能代表什么。
“至少表示他有煞到你了。”夏晓露看出她脑子里转些什么念头。“至少表示他也有点心动,不然不会亲下去——你不是说过吗?你老板可不是那种一见女人就上的大色狼。”
“他的确不是。”
“那你还在迟疑什么?”夏晓露不解。“你刚刚进门时那么开心,我还以为你心里也有期待呢。”
她的确有期待,也的确为那一个个甜蜜又揪心的亲吻感到愉悦,但并不表示她和袁星朗从此就能从单纯的工作伙伴关系升格为亲密情人。
“姊,你究竟在等什么?”
“我在等……”夜雪捧着发烫的心窝,眼眸变得朦胧。“未来的他。”
“未来的他?”
“我在等他真正开窍的那一天。”她迷离地微笑。“这五年来,他只顾着工作,从来没把任何一个女人看在眼底,我想他根本没有谈恋爱的心理准备,更别说追求女人。”
“所以你在等他想谈恋爱的那天?”
“嗯。”夜雪点头,唇畔浸染的笑意,甜甜的,却也有些酸、有些涩。“我觉得自己就好像预约了一段爱情,我知道它有一天会来,却不确定是什么时候。”
“所以只能傻傻地等?”夏晓露叹气,为姊姊的痴情心疼。
“它一定会来的。”夜雪很有信心。“我一定会等到。”
“姊姊你啊!”夏晓露摇头,又是心疼,又是心折。
她这个姊姊啊,有时看似很强悍,其实好温柔好婉约,对那个任性老板又一往情深。那个男人能得姊姊青睐,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姊姊我相信你一定会幸福的。”想着,她忽然激动地抱住姊姊,圆圆脸在姊姊柔软的胸前搓揉。“一定会的!”
“你别这样,露露,你弄得我好痒。”夜雪喘着气笑。
“姊姊,你胸部好像长大了耶。应该不只B罩杯了吧?”夏晓露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比划。
“你别闹了啦!我都几岁了,哪可能再长大啊?”
“难道恋爱可以让女人分泌女性激素?不行,姊姊,你让我量一量。”
“别玩了,讨厌!你放开我啦~~”
和妹妹嬉闹了许久,又在床上失眠了大半夜,隔天夜雪仍是七早八早就进了公司,而且还发挥她万能秘书的本色,Morning Call老板起床。
没想到他家里电话没人接听。
是睡死了,还是已经出门了?
她不放心,改打他手机。
这回他很快接起电话。“喂。”
“星朗?你起床了?”她不敢相信,瞥了一眼手表,才七点半。
“呃,对啊。”袁星朗回话的口气似乎有些犹豫。“其实我已经进公司了。”
“你进公司了?这么早?”他昨晚喝醉了,她还以为他会睡过头哩!
“嗯。”
“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
“哪里?”夜雪愣了愣,猛然抬头,惊觉他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她挂上话筒,笑盈盈地起身。“呵,你真的来了!”
“是啊。”
她很自然地走近他。“你吃过早餐了吗?”
“还没。”他很不自然地后退一步。
“我也还没吃。要不要我顺便帮你买?”她又进一步。
“我已经买了三明治。”他再退一步。
她蹙眉,总算察觉异样,明眸扬起,狐疑地盯住他。
他似乎被她看得很不自在,惊跳一下,忙举高手中纸袋。“我也帮你买了一份。你喜欢吃培果吧?加奶酪对吧?还有温奶茶。”
她默默接过早餐袋,默默搁在自己办公桌上,然后默默抬起脸,继续默默地凝视他。
“别、别这样看我,夜雪。”他喘不过气。
“你怎么了?你不对劲。”
“我……呃,感冒好像加重了,你最好别靠近我,免得被我传染。”
是这样吗?所以他才躲着她?
“我知道了。”她点点头,拿起行事历。“我先跟你报告一下今天的行程?”
“也好。”他往私人办公室走。
她跟着走进去,门扉带上时,他似乎又惊跳了一下,坐上办公椅时,完全不见他平日的气势,嘴角牵起的笑看来很勉强。
她索性合上行事历,抱在胸前。
“怎么了?你不是要跟我报告行程?”
“有什么事就说吧。”她开门见山。
“嗄?”他脸色一变,很尴尬。
“是男人就干脆一点。”她催促他,摆出晚娘脸孔。
他咽了口口水。“好吧。”闭了闭眸。“其实是关于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夜雪心跳一乱。莫非他还没醉到不记得?
“昨天怎样?”她强自镇定。
“关于那个吻——”
不会吧?他竟真的打算提起那件事。
她脸开始发热,身子有些别扭起来。“你想……说什么?”好小声地问。
“呃,其实我是想请你——”他仿佛很难以启齿。
“怎样?”
“能不能当作没那回事?”他很快地问。
她惊震,冻在原地。
“我的意思是,那只是个意外,我不是故意要那么做的。”见她神情大变,袁星朗跟着仓皇,急急解释。“我真的很抱歉,哎,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怎么会忽然昏了头呢?”他懊恼地自责。“不好意思,真的很对不起。”
他在说什么?他明明记得昨晚的吻,却要她忘了这一切?
夜雪一动也不动地站着,胸口像被人插了一刀,静静地在淌血。
“夜雪,你原谅我,你忘了昨晚的事好不好?都是我的错,唉,我不该招惹你的。”
她扬起脸,樱唇浅浅弯着,不知道自己为何还笑得出来。“你在说什么啊?我什么都不记得啊。”
他怔然。
“我们昨晚有怎么样吗?”她柔声问。
他说不出话来。
“如果总经理没别的事,我可以先出去了吗?”她笑容可掬。
“喔,你去忙你的吧。”
她笑着离开,而他,涩涩地注视着她娉婷优雅的背影。
直到几分钟后,他才恍然想起,她还没跟他报告今日的行程呢!
第五章
“你说什么?你要她当作没那回事?”
热闹的餐厅里,一道男声惊愕地窜起,压下其它人嗡嗡的交谈声。
食客们谴责地转过头,想看是哪个没水平的男人说话那么大声,可目光一触及男人俊美到不象话的脸孔,顿时张口结舌。
老天!这帅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客们赞叹地想。
拜托!怎么会有男人长得比女人还漂亮啊?男客们不屑地想。
“你小声点吧,日飞。”气氛诡异的餐厅里,唯有袁星朗还能维持镇定,代替众人朝好友投去谴责的眼光。“没看到大家都在看你了吗?”
“是吗?”宋日飞扬眉,桃花眼一转,电晕一票女客人。他若无其事地微笑,很没良心地继续发送强力电波。
袁星朗冷眼旁观。
所以他才讨厌在公众场合与宋日飞会面,老是得忍受一票女人花痴的视线,夜雪曾说他对女人算得上是台超强发电机,但比起日飞,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要不是想听听这个自认为恋爱大师的男人的意见,他不会主动约他共进午餐。
“哪,你坦白说,你是不是有病?”宋日飞倾过身,这回识相地压低嗓音。
“有病的人是你吧!”他眼角抽搐。
“没病的话怎么会说出那么白目的话?”宋日飞撇撇嘴。“亲了一个女人后又要她当作没这回事,你知道吗?你这种行为恶劣的程度仅次于没穿衣服跟一个女人躺在同一张床上醒来,还很无辜地问她:嘿!我们昨天没发生什么事吧?”
“哪有这么严重?”袁星朗瞪视好友。“你简直危言耸听。”
“我危言耸听?呵,好家伙,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男人的救星、女人的偶像,专门为恋爱中男女解决各种疑难杂症的Superman,人称……”
“男人中的男人,大师中的大师,恋爱达人是也——对吗?”袁星朗不耐地打断他。这番夸张的介绍词不知听他说过几百遍了,早背得滚瓜烂熟。
“你知道就好了。”宋日飞笑嘻嘻。
“别把你教别人玩的那种不入流的两性游戏套在我身上。”袁星朗板着脸。“那不适用于我跟夜雪。”
“哦?”宋日飞挑起剑眉。“敢问哪里不适用?”
“我跟夜雪是好朋友,她最了解我,我也最了解她,我们可不是那些呼呼整天只知道谈恋爱的蠢蛋。”
“你确定?”
“当然确定。”
“你确定你真的了解她?”
“废话!”
“那你倒说说看,夜雪听到你那么说后是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袁星朗阴沈地注视宋日飞灿烂的笑容。“就跟你现在一样喽。”
“你的意思是——”
“她笑了。而且还反问我究竟什么事,她根本不记得。”
“哈!”宋日飞冷嗤。“哈、哈、哈、哈!”
“你这是什么意思?”袁星朗怒瞪他。
“还不懂吗?我在嘲笑你。”
“我当然知道!”他愤然。“问题是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懂女人心,笑你已经大大得罪了一个女人还不自知。”
“你的意思是——”袁星朗紧紧握住玻璃水杯,几乎把杯子掐破。“我得罪了夜雪?”
“没错。”
“不可能!”他反驳。“夜雪不是那种假仙爱装的女人,她如果生气的话会直接告诉我。”
“你确定?”宋日飞闲闲喝啤酒。他可不像星朗有个女人在背后管他,立下什么白天不准喝酒的无聊规矩。
“而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她知道我那天晚上喝醉了,神智不清楚,她不是那种爱计较的女人,不会怪我轻薄她。”
“是吗?”
“她有时是凶了点,可其实很温柔的,又善解人意。她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袁星朗愈说愈快,一股莫名的焦躁占领他胸臆。“我不是故意要逃避什么,我只是觉得忘了那个吻对我们两人都好。”
“哪里好了?”挑衅似的口气。
“哪里都好!”袁星朗低吼,星眸炯炯,点亮火焰。“我们是好朋友,不需要因为一个擦枪走火的吻破坏我们亲密伙伴的关系!”
“你说话就说话,这么激动干么?”宋日飞慢条斯理地搁下啤酒杯,淡淡笑问。
袁星朗一窒。
是啊,他这么激动干么?今时不比往日,他已经不是那个客户迟到几分钟就会抓狂的毛躁小伙子了,现在的他,不论谈判或应酬,都很能够克制自己的情绪,连夜雪都常称赞他,为什么……
为什么只要想起那个吻,只要想起当他请夜雪忘了那个吻,她是怎么对着他笑,他就忍不住心慌意乱?
他不喜欢她那样笑,那过分冷静的笑容反而害他这两天总是心神不宁,满脑子都是她!
也许日飞说的没错,夜雪是在生气,而他自己也隐隐约约察觉了,所以才会那么神经紧张。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他茫然自语。
“呼!”宋日飞嘲谑似的吐了口长气。“大哥,你总算开窍了。”他摊摊双手,一副庆幸朽木总算还勉强有救的表情。
袁星朗狠狠瞪他,猛然抓起水杯,一饮而尽,然后重重放下。
“话说回来,你究竟在龟毛什么?”宋日飞实在不解。“明明就对人家有意思,干么不勇敢去追算了?”
“你懂什么?我跟夜雪不是那种关系!”
“我知道啊。现在不是,以后就会是了,难道你不想追她当你女朋友?”
“当然不想!”
“什么?”宋日飞一愣,不敢相信。近几年来,他这个好朋友开口夜雪、闭口夜雪,他还以为他早就迷恋上她了。“你不喜欢她?”
“当然喜欢。”袁星朗怒目相视,仿佛怪他为何问出这种白痴问题。
“还是她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怪癖?”
“她好得很!比起你这种自恋狂,简直可说是十全十美。”
“那你为什么不肯追她?”
“喜欢就一定要出手吗?我喜欢她,是好朋友那种喜欢,而且——”袁星朗顿了顿,眼色阴晴不定。“再怎么样我也不能追她。”
“靠!为什么不能?”宋日飞受不了似的鬼叫。
袁星朗垂下眼,掩去眼底的神情。“因为她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啥?”
“她太好了,是我在公事上的得力助手,是我生活中……不,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袁星朗把玩着空水杯,垂敛的眼紧盯着玻璃杯面,好似他能从那透明的杯面得到什么上帝的启示。“你懂吗?就因为她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所以我无论如何不能去追她。”
“为什么?”宋日飞翻白眼,还是不理解这个龟毛好友的理论。
“如果我贸然去追求她,如果我们真的跨越朋友的界线成了情人,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我们会嫉妒,会吃醋,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她会怨我情人节忘了送花给她,我会怪她不体贴我工作很忙。她会像别的女人要求她们的男朋友一样要求我,可是万一我做不到呢?万一我令她失望呢?”袁星朗抬起眸,语气幽幽地,嗓音略微沙哑。“我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
宋日飞动容。他一直以为他这个好友感情神经粗得可比电线杆,却没想到他也有细腻弯曲的一面。
他一定很在乎夏夜雪吧?就因为太在乎了,才更谨慎,小心翼翼地深怕走错一步路。
宋日飞叹息。“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只把夜雪当好朋友吗?”
“有何不可?”袁星朗反问。“我们现在这种关系就很好,我很乐于永远保持这样。”
“可是你总有一天要找个女人谈恋爱的,难道你要抱一辈子独身主义吗?”
“我会谈恋爱,也会结婚。”袁星朗强硬道。
“只是对象不会是她。”宋日飞了然地接口。
“……不错。”
“那夜雪呢?如果她生命中的那个白马王子出现了呢?”
“如果真的出现了,我祝福她。”袁星朗面无表情地说,唯有微微抽动的下颔泄漏了他心情的激动。
“你确定?”这已不知是今天宋日飞第几次这么问了。
袁星朗愤慨地扬眉。“我说到做到。”
“了解。”宋日飞若有所思地揉着下颔。看来事情会变得很有意思,呵,真好玩。
他微笑,脑海里不知在算计什么,眼底闪过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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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着雨。
很安静,很温柔的雨,雨滴打上玻璃窗,只有轻轻的、细微到几乎听不清的呜咽声,如果不是她偶然抬头往窗外看,绝不会发现那朦胧的烟雾雨痕。
这雨,落得太安静了,安静得令她不自觉地,有些哀愁。
夜雪瞥了眼手表,两点多了。
照理说袁星朗出去吃午饭,也该回来了,三点半还有个公司内部会议呢,他不会忘了吧?
或者,是让这雨给困住了,一时回不来。
想着,她不禁担心起来,怕他淋了雨,好不容易快好的感冒又加重了。
该不该打个电话去接他呢?也许他需要她送把伞过去。
夜雪拾起话筒,想按键拨号,却又迟疑。
何必呢?他如果需要她去接的话自会打电话过来,说不定现在正跟他的好朋友聊得开心呢,她何必多事去打扰?
说不定他很高兴有抽身离开她的机会,不用整天在公司里和她大眼瞪小眼。
夜雪起身,到茶水间为自己煮咖啡,咖啡煮得浓浓的,她斟了一杯尝了一口,唇角弯起苦笑。
她承认,自己在怨他,默默地与他赌气。
那天早晨,她笑着面对他的请求,其实心如刀割。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期盼着,一直等待着,可她预约的爱情,依然不来。
虽然口头上她跟妹妹说得洒脱,但心里,仍是不免烧着小小的希望火苗。
全被他一句话给浇熄了!
那个可恶的迟钝的爱折磨她的男人,究竟还要让她等到什么时候?
夜雪长长地、幽幽地叹息。
工作上,他已经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大男人,能果决地处理公事,耐心地与人应酬,在谈判桌上,气定神闲,会议室里,英明睿智。
他能爬到今天这地位,成为一家公司的总经理,的确有他的过人之处。
但在爱情的场合,他依然是个孩子。
他无心恋爱,也不知道怎么恋爱,他脑子里,到现在仍是工作第一。
他是个孩子。
其实她也是。
对于爱情,她也很胆怯,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选择等待,所以不敢主动出击。
他和她,是两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夏秘书、夏秘书?”一个女同事来到茶水间唤她。“柜台妹妹说有人想见你。”
“谁?”她定定神。
“我们网络商店的加盟店店长,一位姓林的先生。”
“请他到会客室吧,我马上去。”
“好。”
同事走后,夜雪站在原地,深呼吸,淘空脑海里纷乱的思绪,然后又倒了杯咖啡,端出完美秘书的笑容来到会客室。
林先生已经在里头等着她了,是一个五十多岁,发丝半白的中年男子,穿着套浅色西装,却不太合身,裤管短了些,肩线宽了些。
一见到她,他马上站起身,神态略显局促。
“林老板,你好,我是夏夜雪。”看出他情绪不稳,她以更加温和的口气安抚他。“你请坐,喝咖啡吗?”
“啊,谢谢。”林先生接过纸杯,捧着喝了一口。
“林老板是我们加盟店店长?”
“啊,是的。我……呃,我的店其实是卖一些中式点心,像是小笼包、豆沙饼之类的,是去年才加入你们的网络商店系统。”他放下纸杯,紧张地搓搓手。“我本来有间店面的,生意做得不错,口碑很好,后来因为儿子在外头欠了些钱,只好顶让出去。本来我想完了,这下生意做不成了,幸好你们有个王先生找上我,说我可以考虑上网络卖东西,这样就不需要店面,只要厨房做好,再委托你们的送货系统来出货就好。”
“嗯,这样的确可以省下店面的租金成本。”夜雪点头。
“刚开始的时候生意不错,我很高兴,可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生意愈来愈差了。”
“哦?”
“上个月那位王先生又再来找我,说你们评估过我的店,绩效太差了,所以这次合约到期后不打算跟我再续约。”
也就是说要把他的店踢出泽洋的网络商店系统。
夜雪心下了然,大概猜到这位林老板为什么忽然会前来拜访她了。
“我想请你帮个忙!夏小姐,能不能请袁总经理高抬贵手,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个嘛……”夜雪为难。
业绩不好的商家如果不快刀斩乱麻解约,不但损伤公司利益,对其他商家也是不良示范。
“当初你们邀请我加盟的时候曾经说过,会全力帮忙我冲高业务的!”林老板激动地喊:“你们说不必担心,只要跟你们合作就能压低成本,也一定会赚钱!”
夜雪默然。
虽然这件案子不是由她直接经手,但她猜得到,为了说服店家加盟,当初负责的同事肯定画了很多大饼,说得天花乱坠。
但说归说,泽洋不可能到白纸黑字保证店家赚钱,因为他们自己,也要顾自身利益啊!
“听说袁总经理很信任你,很愿意听你的话,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替我向他求个情?”
“林老板,你冷静点,我只是个秘书——”
“他们说你是观世音娘娘!”
观世音娘娘?夜雪愕然,睁大眼。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什么的。”看出她的震惊,林老板懊恼地抓自己头发,重重叹气。“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想来麻烦你,夏小姐,可是我真的没有其它办法,他们又说你可能是唯一帮得上我的人。”
为什么人人有事,总是要来求她帮忙?夜雪好无奈。她只是个平常人,不是什么观世音娘娘啊!
“林老板,合约的事我真的帮不了你。既然合约已经到期了,公司又不保证续约,我们也只能公事公办——”
“你帮帮我吧!夏小姐。”林老板索性扑通一声跪下来。“我儿子欠债还没还清,我们家还靠我吃饭呢!”
他这是干什么?
夜雪惊呆,连忙伸手要扶他。“林老板,你先起来,有话慢慢说。”
“不!夏小姐不答应帮我,我就不起来!”看样子他决意实行苦肉计到底了。
“你帮帮我吧!我上有——”
“上有老母,下有妻儿,全家人都靠你一个,对吧?”一道嗓音冷冷打断他。
是袁星朗。
他不知何时来到会客室门前,锐眸一扫,很快便分辨出这一幕演的是什么戏码。
“袁总经理?”认出是他,林老板呆了,张大的嘴愣愣地合不拢。
袁星朗走进来,以一个手势阻止想要说话的夜雪,直接将那个胆敢来骚扰她的男人从地上给强拉起来。
“你是我们加盟店店长?”
“是、是的。”
“哪一家?”
“荷、荷信。”
“卖点心的?”
“是。”
“如果我记得没错,这三个月你们的营业额还不到五十万?”
“是。”林老板黯然垂下眸。
“你们业绩那么差,却还要跟我们其它加盟店分享网站空间、流量,以及送货系统,如果把你们占用的资源释放出来,可以让新商家加入,也能更压低其它商家的成本。这一点你明白吗?”袁星朗语气平淡。
“这个……我知道。”
“对你也许很抱歉,不过泽洋也必须对公司的股东负责,我们必须为股东谋求最大的利益。”
“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立场,可是——”林老板还想说什么。
袁星朗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关于合约的事,我会再请人跟你说明,麻烦你今天先离开好吗?”他一挥手,摆出送客姿态。
林老板犹豫着,还想再辩解,却明白今日再赖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抱歉,是我打扰了,我回去等你们消息。”他祈求地望着袁星朗,很明显是希望他能多加考虑。
袁星朗却只是板着脸。夜雪在场,他极力不让自己的态度太过冷酷,但也不能不公事公办。
林老板苍白着脸收回视线,转向夜雪。“那夏小姐,我先走了,刚刚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夜雪默默目送他离开,那颓丧且无奈的背影,教她胸口一阵发酸。
“你不用太同情他。”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袁星朗涩涩开口。“做生意就是这样,我们不是慈善事业。”
“我知道。”她黯然。
“这些人也真是的!不管大小事都来烦你,到底把你当成什么了?”他冷哼,很不以为然。
“他们也是没办法才会来找我。”
“所以我说喽,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嘛!你还不相信。”他开玩笑地眨眨眼。
她不语,静静地瞥他一眼,然后弯下腰,收拾林老板留下的纸杯。
气氛顿时僵凝,袁星朗怔怔望着她。
收拾完毕,她端着自己的马克杯,回到座位。
他跟过来,在她办公桌前,居高临下俯视她。
“有事吗?”她淡淡问。
“你在生气吗?”他蹙眉。
“没有啊。”她摇头。
“你该不会又同情心发作了,怪我没再给那家伙一次机会吧?”他略略焦躁。
“我没那么想。”夜雪冷淡地反驳。“我知道这样的决定是为了公司好。”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他指责似的问她。
她叹气。“我现在不就正在跟你说话吗?”
他一愣,领悟自己出糗了,有些尴尬。
她抬眸打量他,见他发绺跟身上的西装外套略湿,关怀地蹙眉。“你刚才淋雨了?”
“嗯,淋了一点。”
“最近天气不太稳定,下次要记得随身带伞。”她叮咛。
“嗯,我知道。”他踌躇地望她,满腔言语想说。
“没事的话我要工作了。”她下逐客令。
“等等!夜雪。”他忽地急了,倾下身,双手攫住她肩膀。
“别碰我!”她惊跳了一下,反应剧烈地甩开他的手。
他也让她的反应给吓了一跳,呐呐地收回双手,脸色刷白。“你怎么了?夜雪。”
是啊,她怎么了?
夜雪苦涩自问。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方才的激动所为何来。
“你在生我的气吧?”袁星朗盯着她,有些手足无措的。“这两天你好像不太理我,是不是我哪里惹毛了你?”
“没有啊。你不是说怕把感冒传染给我吗?所以我们最好不要太靠近。”她有意无意地讽刺着。
“你果然在生气。”这下袁星朗能肯定了,很烦恼地摊摊手。
她不说话。
“你听我说,夜雪,如果你对我那天早上说的话有什么不满,我可以解释。”他很认真地望着她。
“你误会了,我没什么不满。”她木然地应,明知自己在说谎。
“真的没有?”
“没有。”
他默默凝视她,良久,微微苦笑。“我们还是好朋友吧?夜雪,像以前一样,我们还是最佳拍档,最有默契的伙伴吧?”
“我们是啊。”
“你真的这么想?”
“我真这么想。”
“那你对我笑一笑?”他请求。“不要那种虚伪的笑,你真心地笑一个给我看?”
“星朗!”她真拿他没办法。
“你笑一个,夜雪,笑嘛。”刻意放软的语气简直像在哄她。
她无奈,看着他又烦躁又苦恼,又要强自镇定,努力掩饰紧张的模样,心弦不禁要柔柔地,纠缠在一起。
“真受不了你!”她摇头,樱唇抿开一朵美丽的笑。
他眼睛一亮,像是十分喜悦。
唉,她果然还是拿他没办法。
看样子她得继续等了,等有一天,她预约的爱情愿意正式来敲她的门。
虽然有些哀怨,有些自怜,她还是坚信自己总有一天等到他。
毕竟他也许现在还不爱她,但他最在乎的女人,却绝对是她。
她是他眼底、心里,唯一的女人。
她知道的。
所以未来能成为他亲密爱人的女人,除了她还会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