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0-09

复仇(储薰莸)21-30


21
我不知道罗伊是怎么知道酒店里发生的事的,我把贝瑟送到医院以后不久他就出现了,他的脸色非常不好看,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他已经很明白得表达了对我的不满,确切点说,是对我对贝瑟的行为不满。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事可以改变他对贝瑟的痴迷,即使死也不会。

医生告诉我贝瑟需要静养,断开的肋骨再次裂开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这段时间边住院边观察情况,要好好照顾他,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如果你再这样对他我不会袖手旁观的。”罗伊站在熟睡中的贝瑟的床边,用很平静的语气警告我,我瞟了一眼他,再看了看病床上苍白的贝瑟,事情弄到这个地步并不是出自我的本意,我没想伤害他的身体,但那时我真的没法控制自己,他惹火我了,而且让我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

我派人守在他的病房外,并且下达了除了我谁也不准探望的命令,这是专门针对罗伊的,他为了贝瑟什么都可以做,经过上次的事件之后,我当然要杜绝他们的单独相处。贝瑟是我的,不管是情人还是仇人,或者只是样东西,他都只能属于我,我在这点如同不想杀他一样坚持。

我每天都来医院看望他,沉默占据了我们大多数的时间,但这不影响我前来的脚步,即使什么都不说也没关系,我要确定他在病房里。有好几次我撞见踱步在病房外的罗伊,房门阻隔了一切,虽然他可以凭借他利落的身手打倒站在门外的人冲进去,但他只是在外面探头看了看而已。他还不想和我起正面冲突,当然,这个前提是我没对贝瑟怎么样。

我站在医院的大门处,抬头望着住院大楼,熟悉的轮廓让我有点眩晕的感觉,五年了,这里并没有改变多少。今天应该是住院部统一换洗病服的日子,亲自为贝瑟换衣服是我很乐意做的事情,我喜欢欣赏他在我鄙夷的目光下,无所谓的表情慢慢转为无地自容的尴尬的模样,他应该对自己的下贱有所觉悟,而不是引以为傲。

我从电梯出来,转弯处的尽头就是贝瑟的单人病房,金钱上我并不吝啬,我让他享受最好的住院条件,我自诩为人温文有礼,也许在对他动粗这件事上,我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点愧疚感。经过护士站的时候我冲那些漂亮的女孩们微笑了一下,我今天的心情还不错,因为我刚刚收到一个好消息,强尼的场子昨天又遭到了区域警察的突击检查,抓了他下面好多的人,我觉得那是他自找的,他太目空一切,目中无人,维克多是先生结交二十多年的朋友,他居然都不放在眼里,所以在遇到那种事情后,维克多一点都没给他留情面,他活该!

可是我的好心情也就到到此为止而已,我跨过走廊的拐弯处的瞬间,映入我眼帘的是贝瑟倒在我安置在房门外的男人的怀里的画面,我的情绪在刹那间发生了化学变化,我绷紧了脸,故意加重我地脚步声,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进抱在一起的两人。

他们看到我了,僵着身子,一时都忘记分开。

“滚!”我冷冷地命令不知所措的手下,随后拽住贝瑟的手臂把他推进了房间,“碰”地一声带上了房门。我不能想像如果我来晚几步会出现什么后果,我没想到他居然连我的看守都想勾引,他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堕落一千一万倍。我捏紧拳头控制自己的火气,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要动手,我不想让他的肋骨在我的拳头下再断开第二次,那会很痛,非常痛!

“我摔倒了,”他没有俱意地看着我,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一点被我撞破好事的逃避和退却。“我想出去走走……”

“是吗?”我冷冷地看他,嘴角噙笑,这种程度的解释,把我当作三岁小孩哄吗?!

“你吃醋?”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几秒之后他的眼里忽然掠过一阵恍然大悟的光亮,他也笑起来,看在我的眼里都是讽刺的笑。“你还在乎我?你可以想方设法地折磨我,但是却不杀我,因为你舍不得对不对?你对我的恨真的只因为阳和比安卡的死吗?不止吧?你讨厌我跟别的男人上床,你嫉妒!甚至连我和别的男人有任何接触都会吃醋!你还喜欢我对不对?”

在我刚回西西里的时候他也这样自信满满地反问过我,那是在我们浑身湿透地和公主在水池里的时候问的,那时我的回答是狠狠地吻住他,把他压倒在身下,虽然我承认那时我的确是想要他,但更多的是为了后来的计划。但是现在,他再次这样询问我的时候,也许是气恼他的自作多情,也许是掩饰被他揭穿实质的尴尬,我的怒火在瞬间就燃烧了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我揪住他的头发,强迫他面对我,我冰冷地看着他,“一个亲手葬送自己好朋友的凶手,一个为了博得主人欢喜陪无数男人睡觉的贱东西,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喜欢你?!收起你毫无根据的自信,这让我觉得反胃!”

我确信他栗色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受伤,看在我眼里却畅快无比。很久之前我就发现,只要说到他和其他男人淫乱的关系,他就会露出难受难堪的神色,这几乎成了他的硬伤,而一向擅长物尽其用的我,经常会用这点来攻击他,而且屡试不爽。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送你去杨医生那里,却来了这儿?”我的恨意在刹那间复杂了起来,“你不觉得这里很熟悉吗?这所医院,五年前,你可是也经常来的!”

他盯着我冰冷脸孔的栗色瞳孔慢慢地收缩起来,很好,他的记性很不错。我拉起他走出病房,穿过长廊,上了楼梯,在一处几乎没什么人经过的病房外停了下来。我推开门,久未人住的干涩味道扑面而来,我推他进去,这时候我第一次感觉到他的抗拒,我加重了力道,一下把他拽了进去。

房间很漂亮,不是通常的白色系,而是粉色的,印着蝴蝶的粉色窗帘,柔软舒适的大床,一只嫩红色的抱枕,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只相架,照片里的人笑得很开心,那是阳和比安卡。温馨的房间,只是墙壁和地板上的血迹破坏了一切,血迹早已经干涸了,但从墙壁上呈现喷射状的血迹不难想像出当时的惨烈。我从手上感觉他身体的颤抖,我转过头看他,发现他的脸已经没有一点血色。

“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我不带一点感情地开口,胸口的烈焰却烧得我全身都痛。“仔细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你是怎么拿枪对着你没有反抗能力的朋友,你是怎么抠动扳机,怎么把子弹射进他们的头颅的!在这里好好享受一下,如果你已经可以睡得心安理得,也该是做做恶梦的时候了!”

我转身向房门走去,他冲上来一把抓住了我,“让我出去……”他的声音在抖,脸色和嘴唇苍白到犹如面纸,抓着我胳膊的手非常用力,几乎要捏断我的骨头。

我扣住他抓住我的手,面无表情地拉下来,把他推倒在地,地板上的血迹让他全身惊跳般地后移了一下身子,他双肘抱住了头,身体痉挛起来,嘴里颤抖着念着什么。我冷冷地看着一切,毫不犹豫地甩门而出。

这是你该受的,凶手!

在医院里兜了两圈,初冬的凉风让我的头脑慢慢冷静了下来,我回想着刚才的所作所为,虽然并不后悔,但是对于他轻易跳动我情绪这个事实非常不快,我没有想这么快就让他进入比安卡的病房的,但是我的神经在面对他和其他男人的亲热时总特别敏感和脆弱,他左右着我的心情,我不免因此有点沮丧。

“罗莎,十六号病房三号病人的止痛剂,快送去。”

我的面前跑动着两名年轻的护士,那名叫罗莎的护士接过一个白色包裹就向住院区走去,我望着她的背影,想着刚才听到的一个词语,总觉得不久前我也听到过。

止痛剂!对了,在比安卡的病房里,我离开之前,贝瑟嘴里不断念叨的,似乎就是这个。我当时以为他说的是让他出去之类的话,而且在那种情况下我也没有多留心他到底说的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即使熟悉的环境让他产生眼中的罪恶感,但也不至于抱头倒在地上不断地痉挛,直冒冷汗。我是不是在不经意中又碰到了他刚刚愈合的肋骨?!那怎么看都像是个疼痛之极的伤患才会有的反应。

我的心在这刻有点慌起来,我立即迈步冲进住院大楼,非常不巧,两部电梯都刚刚上去,怎么按向下的箭头也没有用。我等不了那么多,我要确定他的伤势,我转进安全楼梯快速攀爬起来,当我气喘吁吁地赶到九楼的时候,我发现病房的门竟然是开着的。

我跑过去,人还没有到达病房门,我的眼前就出现了罗伊抱着蜷缩成一团的贝瑟出现在门口的画面。贝瑟的全身都湿湿的,被汗水浸透了头发粘在额际和耳边,脸色比墙壁还要惨白几分,他的眼睑半耷着,睫毛微微地颤动,身子还在不时地痉挛。

“贝瑟——”我能想像得出这是他忍受剧痛的结果,他又一次因我的鲁莽承受了噬心的疼痛。我压住心慌,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却被罗伊粗鲁地避开了。

“滚开,让,我警告过你的!我要带他离开!”罗伊阴森的眼里闪现喷火的恼怒,他盯着我,露出恨不得马上杀了我一样仇视的表情。在遇到关于贝瑟的事情的时候就容易失控,在这点上,我们出奇得相像。

“放开他,罗伊!我说过我不会再让他有蛊惑你的机会!”我拦住他的去路。贝瑟是我的,我早就说过,不管是情人还是仇人,或者只是样东西,他都只能属于我,我不允许有人从我的手里抢走他,即使是共生死的朋友也不允许。

“是的,如果他死了,的确再也没有机会了。”

罗伊认真的愤恨表情让我有片刻的呆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贝瑟会死?!

他会死?!

“你在说什么?!”我条件反射地向前一步,心脏猛烈地收缩间,我第一次感受到微微的恐惧。

“如果你不想他马上痛死的话就给我让开!”罗伊几乎要咆哮起来,我低头看着贝瑟痛苦的模样,一点也不怀疑罗伊的话变成现实的可能。

“让罗伊先带贝瑟到楼下找医生吧,我陪他们去,我保证不会出什么事的,求你了,让!”我的身后忽然响起杰尔的声音,虽然没有回头看他,但我能猜测出这个向来火爆而冲动的年轻人正用怎样恳切的表情恳求我。罗伊不想让贝瑟在比安卡的房间里接受治疗,这点我明白。我僵着身子矗立在原地,持续的对峙中,最后我还是移动脚步让开了身体。

罗伊从我身边经过,我的身后立即传来了快速移动的脚步声。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底衍生出对自己的厌恶。我在干什么呢?我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我到底是在复仇还是对贝瑟变相的占用?!誓言,誓言!我一再提醒自己的誓言,提醒自己要复仇,但如果五年前我没有发誓,是不是就没有了这复仇的约束?!

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阳,比安卡,我是这样一个没有情意可言的人吗?!你们的仇,不是源自你们被贝瑟杀死本身,而只是我的一个誓言?!

“让贝瑟和奥古斯兄弟呆一阵吧,这样对你们都好。”不知道什么时候祁晔威出现在我的身边,他把身子斜倚在墙壁,看着我烦乱的眼神给我建议。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帮他,一个凶手!我只是想替我的好朋友报仇而已。难道是我做错了吗?”我握拳狠狠地击在墙壁上,骨节处立即传来疼痛,我却麻木地没缩回手。

“没人说你错,让,如果你只为了单纯地复仇,我应该说你做得还不够狠!”

“什么意思?”我转头看着他冷静的脸。

“你快迷失了!让,你是真得想替阳和比安卡报仇,还是仅仅不满他五年里乱糟糟的性关系?你对他的恨恨复杂吧?这就是你想千方百计地折磨他,但又不让他死的原因对吗?!干脆点,要么杀了他,要么放开他!”

“放开他?”我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这不可能!”

“那就对他好点!想想他当年那么做的原因,他不会没有任何理由就杀死自己的朋友,杰尔告诉我那是乔纳森的命令,如果真的是那样,当年最矛盾最痛苦的应该是他,你一直陪在他身边居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我不得不说你也有一部分的责任。没有人会做毫无缘由和目的的事,你不能在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做的情况下对他复仇,让,那不公平!”

我开始冷静思考祁晔威的话,我回到西西里的当晚,在和先生见面的时候,先生曾经说过,是因为我太重感情,所以才会对贝瑟下达杀死阳和比安卡的命令,以此锻炼我的冷酷无情;而贝瑟只是说了想和我在一起,因为不想违背先生的命令,因为想得到大家的承认,因为想能够继续陪在我身边,他只有接受命令……

如果这样分析起来,那害死阳和比安卡的元凶,是我!

对,就是我,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明白,如果不是我的锋芒太露,如果不是我的存在,阳和比安卡,甚至贝瑟,都不会成为先生算计的对象,说到底我们都是他的棋子。我那么贯彻我五年前离开西西里前的誓言,是对自己才是真正凶手的掩饰和逃避,也是对贝瑟的放荡的嫉恨。

我是那么爱他,爱到在亲眼看到他举着还冒烟的枪对着已经倒在血泊中的阳的时候都杀不了他。和他在一起的三年里,虽然我从不没想过两人相处的意义,但是我对他的宠溺人尽皆知,三年内我没和他之外的人上过一次床就是证明。与其说我恨他杀了阳和比安卡,不如说我恨他在我转身离去之后,就对着别的男人逢迎讨好,不知羞耻地打开双腿。

我是个藉着为朋友复仇之名,对他发泄自己不满的卑鄙家伙?!我厌恶地咬了咬牙,伸手抚平脸上肌肉的紧绷,对这样的结论感到力不从心的挫败。

“好吧,”我仰头叹息,“就让我清静几天!”

22
贝瑟不在的日子的确很清静,少了每天必做的功课,我的生活变得单调起来。我把全副精力投入到对付强尼的斗争上,我一边加紧扩大我的势力范围,一边暗里收买三大家族中的元老级人物,因为我在以前的良好表现和一直深得先生器重的原因,再加上强尼的不得势,要讨好几个老古董对我来说轻而易举。在几次家族例行会议和酒会中,众人的态度已经明显偏向了我这边,我想强尼对于这点非常清楚,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看着我的目光早已把我切成了碎片,他迟早要对我下手的,虽然贝瑟说过强尼不会杀我,他要等亲手打败我证明他的实力,但他的近况可能没法让他等到那天了,他的内部有内鬼,而那个人是谁,我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我在和强尼的斗法中一帆风顺,因为顺利,往往容易感到空虚和寂寞,虽然我很忙,但是只要有稍稍的空闲,哪怕只有几分钟,我的大脑也会被一种无所适从的情绪占据。自从那天在医院带走贝瑟,罗伊和杰尔好久都没出现,我有点烦,也有点担心,心痒痒的,想知道贝瑟的情况怎么样了,又不想直接去问他们或者去看他。人是矛盾的生物,我在这点上贯彻得很彻底。

已经十一月底了,夜晚很凉,我从外面回来,经过水池时听到水花的声音,才意识到我好久都没和公主玩了。贝瑟来了之后我就一直忽略她,我感到一阵抱歉。我下了车走到水池边蹲下,公主立即无声息地游靠了过来,完全流线型的躯体,她在水中的姿势漂亮极了。

“是不是很无聊?”我触摸着她尖尖的头部问她。每天有人定时给她进食,每天能够活动的范围就是水池这么大,我让她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对这个自然界里最凶猛的肉食性动物,是不是太过委屈了?“我送你回大海好吗?”我诚心征求她的意见,她却只是围着好久不见的我兴奋地游来晃去,她当然听不懂我的话,期盼的眼神写着等待我下水陪她。

我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冬泳的习惯,天气太冷了,三十岁的老男人,恐怕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我自嘲地笑了笑,忽然明白她在我的问题上已经做出了她的回答。

“还是想留在这里吗?”我奴了奴嘴巴,“可是这里实在是没什么好的!”我在水池边坐了下来,一边望着稀落的星空,一边叹息,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人,我没必要这么急着进去,就这样陪着公主也不错。我想起我刚回西西里的时候,每晚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转悠,最后都选择外出派遣我的寂寞,而贝瑟来了之后的夜间,我几乎都没怎么出去过。他对我的影响力超越我的预料,我做不到罗伊那样,但是也无法忘记他是凶手的事实。

第勒尼安海就在前面,若隐若现的潮水声里,我感觉到从海面吹来的湿气和咸风。

阳,比安卡,如果我狠下心杀了贝瑟,我们是不是都能解脱了……

许久之后,当我进屋准备睡觉的时候,我的脑子依然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无法遏制我大脑的运作,倒在床上怎么翻覆也睡不着,就在我想着要不要吃两片安眠药的时候,我听到了门铃的响声。月光在墙面上投射出一道光线,刚好照在钟面上,我抬头看了看,已经过了半夜了,这么晚会是谁按我的门铃?

我轻声起床,虽然想袭击我的人不会按门铃,我还是谨慎地带上了武器。我摸到门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唰地打开了门,没有我预想的暴力冲面,月光下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占据着我满脑子的人,贝瑟,白皙而清爽的面孔,精神看上去还不错,我必须得承认罗伊把他照顾得很好。

“这是他的药,记得每天提醒他服用;他的伤势还没好到能承受你的拳打脚踢,不想再跑医院的话就好好照料他!”一只拎着白色塑胶袋的大手伸到了我面前,我抬头,这才注意到贝瑟身后的罗伊,他面无表情地交代着我,一点不掩饰他的不满,很显然,送贝瑟过来不是他的意思。

我的脑子有点闹不过弯子,如果这不是出自罗伊的本意,那么是谁的主意?贝瑟自己?我怎么想都找不出一个他必须回到我身边的理由。

“让,”罗伊盯着我,“告诉我你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对他!”

“关于这个,我不能答应你任何事!”我沉吟一下回答他。这是实话,贝瑟是我的困扰,怎么处置他是我头痛的问题,我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安慰自己,安慰阳和比安卡的亡灵,这样的情况下,答应任何的要求都有变卦的可能。

“你……”我听到了罗伊把拳骨捏得咔咔作响的声音,他瞟了一眼一脸平静的贝瑟,最终忍下了揍我的冲动。“别逼我对你动手!”他把东西粗鲁地塞到我手里,眼神复杂地再看了一眼贝瑟,矗立了几秒之后,甩头大步走了。

贝瑟仍然站在门外,我没让过身子,他也没有进来的意思。我望着他,千万种情绪都涌了上来,我知道在见到他的刹那自己是有点惊喜的,但惊喜之后,麻烦也随之而来。我在他出现之前的结论是让彼此都解脱的方法是杀了他,他现在就在我的面前,我却有把他揽入怀里的冲动。

“为什么要回来?”我尽量用冰冷的口气问他。在罗伊眼里我是一个虐待狂,为什么在经受那么多我加注到他身上的疼痛后,还要回到我这个施虐者身边来?罗伊不理解,我也是。

“我说过,”贝瑟抬起他的眼睛看着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让,我没法拒绝先生,我想追上你,和你站在同一个地方。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我愣了一下,耳边回想起某个晚上他对我说的话,如果,如果这真的是他对着阳和比安卡抠动扳机的原因的话,那是这个原因也未免太愚蠢,太幼稚,太可笑……

想和我在一起?!

只是想和我在一起?!

我侧过身子,烦躁地拽住他胳膊把他拉进来,粗鲁猛力地甩上门。

见鬼!这叫我怎么杀他!

****

再次在一起生活,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但是每次都没有前例可循。我刚回到西西里的时候,他像只妖媚的狐狸用尽一切办法诱惑我,我们在床上的时间占了百分之八十;我从垃圾堆里把他捡回来的那次,完全是仇人见面的场景,复仇者和被复仇者之间的冲突,我以优胜者的姿态凌驾在他头上,对他进行着肉体和精神上的伤害;而这次,和他在同一个地方呆了五天,我却不知道该怎样调整自己的心态。

我没法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他是凶手,每次看到他的脸我都想到这点;他似乎有间歇性的头痛毛病,他以前也说过他患有什么后遗症,所以每次都需要服用大量的止痛剂,看他抱头痛苦的模样,我的心里也会衍生点点心疼,但是这心疼通常都被接下来的懊恼和自责代替。我厌恶这样反复无常的自己。我想我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要回来了,根本不是什么想和我在一起,而是折磨我,让我心焦力悴,让我烦恼过多而死!

这五天里他一直都很安静,安静到让我怀疑这屋子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他的存在感只有在他头疼的时候才显现出来,他的房间有落地窗,占了整个墙面,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他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窗外。这不像是我认识的贝瑟,不管他是狡黠还是妖媚都适合他,安静这个词不称他,与他性格完全背离的安静,让我隐隐害怕,害怕不可未知的事情降临,而我却无法控制,无法改变。

他太安静了。我从外面回来经过他的房间,穿过门缝看着坐在地毯上、眼睛看着远方的他,忽然觉得他很神秘。他有事瞒着我,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一旦产生就根深蒂固,而且让我非常笃定,但我却不知道是什么事,是几件事,如果他不自己说出来,我根本没法知道。这让我不安,可除了不安,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他主动开口。

太阳挂在西边,夕阳从落地窗透进来,整个房间都血红血红的,我听见他发出了低低的叹息声。

“时间不多了……”他嘀咕了一句。

“什么时间不多了?”我记得在暴风雨的那晚,他拿着枪指着我的时候他也说过这句话,那次我没怎么在意,他也许是在说时间紧迫的意思,以那时的情况来说也说得通,今天又听到他说这个,不得不引起了我的好奇。

他转过头,吃惊地望着我,显然没发觉我早就侵入了他的领地。他向来就是美丽的,白皙的脸庞在夕阳下像染着血一样妖冶,明明是外在染上去的妖冶,但却像是从他身体内自然散发出来一般。他的美艳有种吸人魂魄的神奇力量,仿佛是吸收了众多人的精血才形成的。这是我以前没有见过的贝瑟,我有片刻的失神,差点被他的容貌吸走思考力。

“我说的是太阳。”他转过头继续望着窗外。

这外面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可以让他这样呆坐一整天?我蹲下来,虽然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我还是陪着他也注视着窗外。我看着太阳渐渐没入地平线,除了海岸线上的云霞变化的色彩,我看不出外面有什么值得观赏的地方。我是个耐心不佳的人,我收回视线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他线条优美的脖子刚好完整地落入我的眼帘,这似乎比外面的景色更吸引我,我直了直身子,垂眼顺着他的脖子向下看到了他纤细的锁骨,细致的皮肤,接着是单薄白皙的胸膛……

我在瞬间浮躁了起来,我的视线像粘固了的胶水一样粘在他的身上,从小腹间窜升的热流烧遍了我全身,我感到了下身的僵硬。这没什么好羞耻的,我安慰自己,已经两个月没有做了,身为正常的男人,这种程度的反应再自然不过。虽然让我冲动的对象是他,我不免有点尴尬,但我本来喜欢的就是男人。

我把撑在地毯上的手握成了拳头抑止我的心浮气燥,视线左右摇晃着,当我最后一次把视线放到他身上的时候,我听到了他的一声咕哝,我来不及撤回我的视线,他转身回头时,我们的视线撞到了一起。我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快贴上了他的肩膀,他的回头让我们顿时处于很微妙的状况,因为太过靠近的缘故,我的嘴唇几乎可以刷到他的鼻尖。

我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吻上了他的唇瓣,他没有动,我甚至没有听到他的呼吸声,轻轻地咬了一下之后我就离开了他,他看着我,栗色的眼里充满惊讶,慢慢地升起一抹讽刺,跟着表情也变得不屑起来,但这只是一两秒的事,在我认真到可怕的眼神的注视下,他又恢复了他的平静如水。我明白他这一系列变化的原因,我曾经不止一次地辱骂过他的肮脏和下贱,但是现在自己却对他做这种事,不管是出于想羞辱他还是其他的原因,他都有足有的理由反讥我,但是偏偏我是认真的,从他栗色的水波里,我看到了自己眼里耀眼的火热。

“把嘴张开。”我蛮横又无比温柔地命令他。他看着我,依言张开了嘴唇,精致的唇瓣下舌头犹如软体动物般微微蠕动着,我右手托住他的后脑勺抬高他的头颅,迫不及待地把舌头伸了进去,纠缠住他的用力吮吸啃咬起来。我慢慢加深这个吻,听着两人的呼吸渐渐浓重。也许是因为没法理解我这么做的理由,他只是被动着承受着我的吻,没有反抗也没有迎合。这几乎像是青涩羞却的反应让我的情欲无法遏制地奔窜起来,我想起八年前夺走他初夜的那晚,在那家叫卢斯的小旅馆里,他如出一辙的反应让我疯狂。

我知道自己没法停下来了,我扯开了他的衣服,咬着他的喉结,抚摸他的全身,他的眼神湿润了起来,紧咬的嘴唇拼命抗拒着呻吟出口,他不想在我的触摸下叫出声,这激起了我前所未有的斗志,我耐心地吻他的每一处,手指细心地拨弄着他的敏感点,从锁骨到大腿内侧,我不放过他任何一处会颤抖的地方。

“嗯……”我咬着他的乳头,手指在他分身和穴口来回抚摸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他抑止不住的声音。他的分身在我的手的圈弄下已经颤巍巍地抬起头来,腰部也开始微微扭起来,多诚实的身体,不知经过多少人调教过的身子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我又一次泛起微微的厌恶感,我离开他,看到他朦胧湿润的眼睛带着乞求的眼神看我。

“让……”诱惑而甜腻的声音,我有多久没有听他这样叫我了?刚刚冷却下的热情再次被他挑起,我可以感觉出我下身的疼痛。我为什么我要忍,我们曾经有那么多次的交欢,再多一次也不奇怪。就让他把我当作他众多男人中的一个好了,我要他,疯狂地想要他,他对我下了咒,我着了魔,即使明白这个人是我羞辱唾弃的对象,我依然想贯穿他。

我们面对面坐着,我拉开他的双腿缠住我的腰,抱着他的腰身抬高他的身体,然后急不可耐地把我血脉贲张的凶器对准他的穴口,放开他的身体,藉着他的体重深深地刺进去。他立即仰头弓起了身子,疼痛让他柔韧的肢体有片刻的痉挛,我不想等到他适应,迅速地动起来。

他的嘴里发出了夹杂痛苦和压抑的低喊,双手紧紧攀着我的肩,不久之后就面泛潮红地扭起腰配合我律动。感觉很棒,他的内部总让我有身在天堂的感觉,这是我们许久之后的做爱,我不想这么快就达到高潮。我抚摸着他的腰侧,向下来到他的臀部,抱着他维持着结合的姿势把他压在地毯上,时而轻柔时而粗鲁地挺进。他的前端已经分泌出体液,这不行,我猛地抽出自己的分身阻止他射精,他不满地低叫了一声,我翻过他身子抬高他臀部,在变换了两次体位之后激烈地抽动起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玻璃窗反射出我们结合在一起的摇摆动作,借助一只低倍的望远镜,甚至只要经过我前庭的人,都可以清晰地看到我们在干什么,不过这毫不妨碍我们的交欢。我扶着他的腰猛力摇晃,绷紧脸专注我的冲刺,他前肢趴在地毯上,努力抬高臀部让我刺得更深,他在低低地哭泣了几声后,终于欢喜地叫喊出来。

我们一连做了三次才停下来,他湿答答的分身没有生气地挂在我的小腹上,我的分身还在他体内,里面很湿,既滑又粘,我捏了一下他已经红肿的乳头,这才摇晃着腰慢腾腾地抽出来,并且满意地听到了他喉咙深处的长长呻吟。

我抱着他,他像初生婴儿一样蜷缩在我怀里。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也安静了很多,海水的声音传了进来,阵阵潮起潮落,刷刷响着增添了更多的安谧。室内弥漫着甜腻的汗水和精液味,我们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谁都没开口说话。

“彭”地一声,一声闷闷的巨响突然响了起来,我们循声望去,不远的海面忽然升起了烟花,绽放在漆黑的夜空下,一朵接着一朵,绚丽耀眼,非常亮,非常美。

“好漂亮。”因为激情叫喊的缘故,他的声音有点干涩。

我想说没有你漂亮,但觉得太矫情,也太做作肉麻,对自己有说这样的话的冲动也感到匪夷所思,那不是我该有的想法,但我知道那是事实,他醺红的眼角和红艳的嘴唇,把他的精致和美丽衬托出另一种美艳,他不输给世上任何美的事物,像神话里的魔女。

我们相拥一起静静地欣赏着窜升释放在海面的烟花,此刻的平静谁也不想打破,这很不可思议,但经历许多风雨波澜、立场可以说敌对的我们的确是在此刻享受到了难得的平静。

在与摩洛哥的人交易前我们也有过这样的宁静。我只但愿这次,不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23
接下去的日子波澜无惊,只要他不激怒我,我发现要我们心平气和地相处其实并不太难。我每天晚上都会陪他,偶尔也会做爱,他像上次一样没有拒绝我,但是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主动。我反思自己的行为,从心底衍生出来的敌对和不满情绪,到底有多少是出自离开西西里前的复仇誓言,又有多少是来自五年里对那些碰触过他的男人们的嫉妒?!我死抓着他这个凶手的身份报复他,但是真正的凶手,却又到底是谁?!我反思到最后的结果是不去想这些烦人的问题。他在我身边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有时会露出一点狡黠和调皮,我不讨厌他的改变,在我不去思考到底谁是凶手的情况下,说句实话,我会有点迷他。
如果不想放开他,那就对他好点。祁晔威是这么说的,我明白他的意思,那是对贝瑟的救赎,也是对我的解脱,但是既定的事实是不可以改变的,要过心理这一关实在太难。对他好点?我回头看着坐在屋外享受阳光的贝瑟,再次陷入激烈的自我矛盾中。

天气不错,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替公主换好水,走回室内换身衣服,经过贝瑟的身边时看了他一眼,他逃避似的转过了脸,我马上猜出他刚才一直注视的地方在我身上。

我调转方向走近他,他没看我,维持姿势看着远处。我俯下身子,勾住他下巴强迫他面对我,然后吻上了他的嘴唇,他没拒绝我探进他嘴里,但是反应非常冷静,我挑逗他的舌头,舔弄他敏感的上颚,他还是平静地没有回应我。我有点气恼,我一边抚摸着他的颈子和耳根,一边加强我的动作,强硬地煽动他的情绪。在我轻咬上的舌尖的时候他终于败下阵来,手臂不自觉地缠上我的腰,开始深深地回吻我。

我放开他的时候他的眼角已经醺红了,我看着他,露出一记得逞之后的满意笑容。

“你真恶劣!”他瞪我,眼睛湿湿的,我看得出如果我现在就上他,他一定无法拒绝的。

“我以为你喜欢。”我咬了咬他的耳垂。

他浑身颤了一下,我感觉出他的僵硬,我退后看进他栗色的眸子,发现那里有一丝受伤。我知道他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那句话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以为他喜欢我吻他,就这样,没有讽刺和羞辱他以前淫乱的意思,但是以我过去的表现,他要那么理解也合情合理。

如果这就是他不像以前那样引诱我、不喜欢我亲近他的原因,那就解释了一切,和一个唾弃自己的人上床,这种感觉的确不好。此刻我有点懊悔,心里竟微微泛起一种叫心疼的感觉。

但我没想要解释,他还没让我觉得有解释的必要,我绕过他进屋去换衣服,一边换一边又想起刚才的事情。我是不是过分了一点,也许可以跟他解释,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这个义务,而且这种事情往往是越描越黑,索性不再提才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我想着这个烦人的问题时,外面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像是公主拼命扑打水面产生的巨响,其中还混着声声男人吆喝的声音,公主这么激烈的反应,不是看到了自己喜爱的人,就是她特别讨厌的人。贝瑟还在外面,我赶紧套了件衣服就冲出去,门口处看到水池边上那颗花白的头颅和黑黝黝的皮肤时,我立即高兴地跑了过去。

“博士。”我喊了一声。

“hey,让——”被公主激起的水花溅了一身的博士,一边手忙脚乱地躲水一边跑到了我身边,“这个家伙的脾气还是那么大,我以为经过小半年的分离她会多少喜欢我一点,没想到还是不允许我接近。”博士的声音有点沮丧,不过很快又高昂了起来,“啊,让,能见到你真实太好了!这里真不错,看你皮肤白得快比得上奶油了!我一路从哥特式的米兰大教堂跑到罗马竞技场,去利卡塔参加一个无聊的会议,经过巴勒莫就顺路来看看你啦,怎么样让,我在这只能呆半天,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大家都想你,如果你能回去的话一定高兴得掉眼泪的……”

他还是老样子,模样和说话口吻都没变,让人发笑又觉得很棒的老头。如果他的目的地真的是利卡塔,那么来巴勒莫绝对不是顺路,不管他是专门来看我还是看公主,我都因此感激。

“我还不能走,”他终于停下嘴巴让我有空说话了,我笑着给他一个拥抱,“这里的事情还没解决好,我走不了!”

“好吧,年轻人有事做就好,我是怕你在这里呆久了长出一身肥肉,塔希提的姑娘会伤心的!”他哈哈笑起来,我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许多,他让我想起塔希提上无忧无虑的日子。我不知道如果他知晓了我真正的身份会怎样待我,但这片热情和真挚让我动容,假使可以有离开腥风血雨的那一天,我希望我能够再次回到那里。

“啊……这个美人……哦天,让,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回去了,蒂迪亚还是费安娜都被比下去了。嗯……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

“你以前来过意大利?”

“不,这是第一次!也许是我记错了,世界上相像的人太多了,不过那人绝对没有现在的这个漂亮!hey,你好!”博士边抓着头发边靠近贝瑟,嘴里嘟嚷着放弃他的回忆,露出他招牌的大号笑容对贝瑟打起了招呼。贝瑟撇过脸,看也没看博士一眼,起身就往屋内走去。

“我的黑皮肤吓着他了?”博士失望地看着贝瑟的背影,“他是你朋友吗?”

“……嗯,他最近心情不好。”我敷衍着他的问题,立即询问起岛上的情况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很快就兴奋地向我一一讲述起来,让我都插不上话。他告诉我中心的鲨鱼们都很好,爱丽思已经有小宝宝了,玛丽安经常去中心打听我的情况,安莉亚太太上个星期才过完她六十岁生日。我说我请他喝酒,一边喝一边慢慢聊,他却说时间来不及,他和人约好时间一起去利卡塔,我有点惋惜,不过也没办法。我们就在庭院里谈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他离开了,离去前千叮万嘱我要好好照顾公主,并向刚才的美人说再见。

我送他出去,折回屋内后就直接闯进贝瑟的房间,他还是坐在地毯上看着窗外,一脸平静,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

“为什么那样对我的朋友?!”我有点火大,不过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他,我们之间好不容易才有一点平静,我不想亲手破坏掉。

“你不怕我勾引他吗?”他转脸看着我,淡淡地反问一句,我顿时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愣在那里。他在意我说的那些话,我对他的嘲讽和羞辱,他非常非常地在意,在意到超过我能想像的程度。我在刻意伤害他的过程中得到的快感,远不及他因此受到的打击。我就这样一边在脑中翻云覆雨,一边怔怔地盯着他,他瞟了我一眼,转过去继续看着他的窗外。

晚饭的时候气氛有点沉闷,虽然在这之前我们的交谈也不多,但是今天却格外地沉重,让人忽略不了。我在脑中反复想着昨天的事,看着对面略显苍白的面容,想着我以前做的是不是太过火了,复仇,用这个其实不太站得住脚的理由逼他走投无路,一再伤害他,未免太冷酷了些。但转过来一想,他杀死阳和比安卡是事实,我对一个亲手害死自己朋友的人那样算过分吗,我觉得还太便宜了他!而我现在居然对着我的仇人、一个凶手产生愧疚感,这才是对我死去朋友的冷酷!

我在矛盾的思考中拉锯着,我又一次陷入深深地自我厌恶中,我根本理不清什么才是我必须做的,什么是我最想要的,我像是个陷在复仇中的小丑,当需要时搬出复仇的幌子,当不需要时就自己推翻一切,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意孤行。我到底在做什么呢?我再次询问我自己。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我盯着电视屏幕的眼睛变得没有焦距,他在淋浴,我知道,这让我觉得一直在心烦意乱矛盾挣扎的自己很可笑,为什么他可以悠闲地做他的事情,而我却在这里自寻烦恼?我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我想像了一下他在淋浴器下的模样,很快地就感觉出身体热了起来。

我起身开始脱衣服,不紧不慢地从外到里全部脱干净,空气很冷,我的皮肤起了一层疙瘩,在我把内裤从手里扔掉的时候,我刚好来到浴室的门外,门没上锁,我开门进去,蒸腾的热气立即包围了我的身体。他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有点吃惊,一时愣住都没反应过来,我把他的裸体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接过他手里的浴擦,涂上香皂,帮他擦起身体来。

可能还搞不清楚我的用意,他只是被动地让我为他服务。香皂的泡沫随着我右手的移动很快在他身上蔓延开来,我从他的颈子开始,慢慢擦着他全身,肩膀,胸口,小腹,胯下,双腿,然后来到他后背,沿着脊椎骨一直向下移到他双臀间的穴口。

我感觉他身体微微抖动了起来,我伸出手指探进去,他立即轻轻地惊跳了一下,我没碰他身体的其他地方,也没有吻他,只是拨弄着那根在他身体内的手指,把手上的泡沫一点一滴地送进去,里面很快变得湿滑起来,我加了一根手指,他立即紧紧地夹住了不放。我看到他的手臂用力地握了起来,几次想抓住我,最后还是选择抓上了墙壁。

“好了,已经很干净了。”我恶劣地圈弄着抽出手指,把他的身子扳过来面对着我,他原本就被热气醺红的眼角更加红了,两腮像涂了胭脂,怨怼又诱惑似地瞪着我,我歪起嘴角笑了笑,俯首吻住他,他立即迫不及待地圈住了我的脖子,抬腿蹭上我的大腿,把舌头伸进我的口腔和我纠缠起来。这是我们再次在一起后他最主动的表现,我有一点点得逞后的窃喜,身体的欲望因他的迎合变得排山倒海起来。我像猛兽啃咬食物那样吻着他的嘴唇和身体,他尽力配合着我的抚摸和亲吻,贴合在一起的身体的温度烫得伤人。

“要我进去吗?”我把他的身体贴着墙壁,只手扣住他纤细的双腕固定在他头顶的墙壁上,让他触摸不到我,恶劣地故意这么问他。

“……嗯……嗯嗯……”他扭着身子,抬起臀部蹭着我的下腹,身体颤抖得厉害。

“求我,”我在他耳边轻咬着,“求我就给你,嗯?”我的分身在刚才的热吻和抚摸中已经肿胀得让我疼痛,但我还是极有耐心地诱导他的乞求。我太久没听到他求我侵犯他的甜腻嗓音了,那让我无比怀念,我想听。

“……求你……”他像是咬牙切齿发出的声音,“我求你……”

“求我什么?”他的态度让我皱眉头,我一边玩弄着他的乳头一边恶劣地再问。我是来寻求发泄的,一个我不满意的答案让我无法尽兴。

“……嗯嗯……”他发出几声像哭泣的呻吟,“求你进来……我要你……我要你的……”

“这样吗?”我把分身的前端刺进去,他立即紧缩着吸住我,因为刚才已经湿润过的原因,我的进入无比顺利,我把自己的全部都深深埋在他身体里,然后开始慢慢地摇摆起腰来。我松开扣住他手腕的手,他立即放下手臂伸到后面,紧紧压住我的臀部,催促着我加快动作。

“哦……让……”

“要我快点吗?”我明知故问,声音沙哑得自己都吃了一惊。

“啊……快点,用力点……再快点……”他的声音甜腻得醉人。

“喜欢我这样干你吗?”我扣住他的腰身激烈地冲刺着,结合的快感让我快眩晕。

“喜欢……好舒服……啊啊……让,我喜欢你这样干我……”他开始低低地哭泣起来,我伸出手指塞进他柔软的口腔里,他立即包裹着吮吸舔弄,我的另一只手在他的乳头和分身上来回抚摸套弄,湿滑的触感,我都分不清是淋浴器里的水还是全身的汗水。我喘息着享受在他身体里奔驰的感觉,全身都快融化了。哗哗的水声掩盖不住从结合处传来的抽插声,淫靡的声音增添着性爱的气氛,我感觉他一阵紧缩地痉挛,他仰直脖子,尖声呻吟着达到高潮,我经不住他的夹紧,跟着也射在了他体内。

我意犹未尽地翻过他身子吻他,几番挑弄以后我又感觉出我下身的硬挺,我还想再做一次,还想再深深地埋入他体内奔腾。我和其他男人没有区别,是个用下身思考的雄性动物。我那么不齿他和其他男人的淫乱关系,我还是想占有他的身体,享受他紧窒的小穴加紧我时带来的快感。即使我知道他的双手沾满了阳和比安卡的鲜血,我还是想和他上床。这点从来没有改变过。

我探进他火热的穴口想挑起他的情绪,做爱这种事需要两情相悦,我不是个会霸王硬上弓的男人,我耐心地拨弄着,他靠在我怀里的身体痉挛了起来,猛力地颤动,我忽然意识到这不像是因为快感而会有的痉挛,他的脸色很苍白,刚刚交欢过后的脸色不该是这样的,我立即紧张起来,如果是晕堂也不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抱起头,痛苦地呜咽起来,我马上知道他的头痛毛病又犯了。

我立刻抱起他送他到房间躺下,罗伊给的药还有剩,我连一件睡衣都没套就连忙找药倒水,他的身体抖动得像是秋风里的落叶,额上冷汗直流,全身的皮肤都惨白惨白的。我赶紧给他喝水服药,我不知道是药性发挥慢,还是他吃的太多已经产生抗药性,他的痛苦还是持续了一阵才得以平复。这是我第一次应对这种情况,之前都是他自己对付,他的痛苦让我的心微微抽痛,我想起上次在比安卡的病房里,我带着胜利的得意就是扔下这样的他时,我不免有点后悔。

我拿来热毛巾为他擦脸,替他盖好被单,一直等他稳定下来才安下心,冰凉的冷意提醒我还没穿衣服,我这才想起要去应该遮羞一下了。如果没有阳和比安卡的事,我想我会是天下最温柔的情人,我爱他,这个事实虽然被复仇遮蔽了起来,但我清楚我的心意。这是阳和比安卡用命换来的,我根本无法忽略。

我让他再喝几口水,他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脸色也比刚才好多了,不过还是很虚弱的样子。其实即使不是在头痛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身体经常出现这样虚弱的状态,一开始我以为是身体还没恢复的原因,但是渐渐地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他的头一定很痛,这是头痛造成的并发症,我只能归结为这个解释。我在想他总是很平静,是不是因为不想消耗太多体力的缘故。

周围很静,在这时刻我想到了很多事情,有关他的回忆,美丽的丑陋的全涌了上来。他是一个凶手,也是一个虚弱的病人,我的复仇如果再继续下去是不是显得很可笑?可是如果我真的听从祁晔威的话就此放弃,那我在死后又该如何面对阳和比安卡?面对贝瑟,我一再退让,五年前我下不了手杀他,我因此发下重誓以后再见面一定要复仇,可是现在,我又要为了他毁坏我的誓言吗?

这是我永远的矛盾,我根本找不到打破这个矛盾的缺口。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听着他规律的呼吸声,我想他已经睡着了,我轻声起身准备离开,还没有跨一步,我就感觉到我睡衣的衣角被拉住了。

我的判断失误,他还醒着,至少,他虽然闭着眼睛,但是没睡着。

“留下来陪我。”我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请求声,我顿下脚步低头看他,栗色的眼眸在暗中亮亮的,纯净而无垢,闪着让人无法拒绝的乞求。

我没说话,绕到他身后爬上床,为自己盖好被子,从后抱住了他的身体。

接下来的是长长的寂静,虽然没有语言,但是我们都感觉到彼此都没睡着。这一刻很奇特,我们简直像普通的情侣那样拥抱着,平静地躺在一起,温暖着对方。

“你认识雅克博士吗?”我想起白天时博士说过在哪里见过他的话,我似乎在什么时候听他说过他去过塔希提的,如果真是那样,他们遇见了也不算奇怪。

“……不认识。”

三个字以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博士自己也说可能只是相像,这么巧的事,发生比不发生的几率更大。就在我以为他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翻过身子面对着我,抱住我的腰把脸紧紧地靠在我胸膛上。

24
这一觉我睡得很沉,很舒服,仿佛好久都没有这样好眠一样让我满足。不管我承不承认,抱着他睡眠的感觉真的很好,温暖而且窝心。如果不是突然响起的电话铃我想我还会继续睡下去,虽然我对此很抱怨,不过如果没有这通电话,我也不会发现我怀里的人抚摸我的脸,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来的,也不知道他这样摸了多久,当我突然睁开眼时,我们彼此都吓了一跳,他很快撇过眼躲开我的视线,蜷身又埋入我的胸口。

电话铃又响了两声以后我才拿起话筒,是祁晔威的声音。我记得他上周回美国了,我看了一下电话显示,果然是国际长途。

“下个星期三有空吗?杰尔生日,我想为他办个PARTY,希望你能参加。”

“去美国?你打算让他见家长吗?他会踢掉你鼻子的。”虽然睡意很重,我还是很善意地提醒他,除非迫不得已,不要去触雷。我知道他们进展得不错,但是以杰尔的脾气,要他以祁家“媳妇”的身份见家长,这种程度的反应一点都不过分。

“我知道。”电话里的声音有点无奈,“我们为此争了好几次,我只好妥协。”

“别忘了罗伊,他们是一天生日。”

“这个我不会忘的,人多热闹,让,带上贝瑟一起来吧。”

我沉吟了一下,想起床上的人每个星期三的神秘,虽然自我把他从垃圾堆里捡回来后,他已经再也没有失踪过,但是我至今都不知道他在那天到底去做什么了。

“我会的。”我挂上电话,挥散不开脑中的疑云,如果不是祁晔威提起星期三,我差点都忘记还有这个疑团没有解开,我看着埋在我怀里的人,伸手托起了他的脑袋,正想开口询问的时候,电话铃又响起来。

这次是维克多,他说想和我谈谈,听他口气似乎有事找我说,其实即使没事,基于多年的友情我也该陪他喝杯酒,他约我中午在坎普的酒吧见面,我看看墙上挂钟的时间,现在起床勉强赶得及,我挖掘星期三之谜的打算只好作罢。

他看着我穿衣服,眼里有些留恋,我送他一个浓稠厚实的吻,感觉到快要走火才离开他。我开车来到约好的地点,从侧门进去,已经到达的维克多朝我挥了挥手。坎普的酒吧白天是不营业的,吧内就我们两个客人,坎普为我们送上两杯葡萄酒就识趣地避开了。我们闲聊了几句,很快就切入了正题。

“你知道强尼最近很倒霉,倒霉到有点不正常。”维克多摸着他光亮的脑门说,“很多人都猜测他那有内鬼。”

“这我听说了。”我喝了一口酒,坎普这里的酒总是最好的,我忍不住再喝了一口。“他不是笨蛋,他应该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不是已经清理了好几个怀疑的对象了吗?”

“再这样下去他身边就没人了。”

“你在担心他吗,维克多?据我所知,你并不是很紧张他的麻烦。”

“因为他向来不讨人喜欢。不过我想知道的是,让,是你把人安插进去的吗?”他皱着眉头问我。

“你约我出来就为了这件事吗?”我有点警觉地看着他,“你要知道强尼接二连三地都是栽在你们警方手里,具体点说,还有国际刑警,即使我想借助警方的力量打击强尼,也没有这种渠道。袭击强尼的不是一般的地方警察,不是内部人根本无法调动那种级别的刑警。”

“这个我也注意到了,”他抓了抓秃秃的脑袋,陷入深思,“我就是搞不动到底是哪一方的人。我们署里都是接到上级的通知才行动的,我们区域警察都不知道的情况,上边却了解得很清楚。我原先以为是贝瑟,他背叛强尼这件事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可是贝瑟被强尼丢掉之后,他的状况反而越来越差。这一直是我摸不透的地方,所以今天才找你出来问问。”

“这可不好,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你的退休金可就难保了。”我开起玩笑。

“是啊,还有半年就退休了,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毁了我的清誉。” 他哈哈笑了两声,“不过说起来,好像是我们警方这边的卧底更有可能些。”他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会是谁呢……他?不可能呀……”

“好了,维克多,为你头上剩下的头发着想吧,用不着为强尼想这么多,他走到今天,全是他咎由自取。”

维克多耸了耸肩膀,嘴里咕哝着什么,之后皱着眉头盯上了我的脸,“我总觉得你知道是谁。”

我微微一笑,“也许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我们喝了两杯酒之后就分开了,维克多走的时候还是没有解开他的疑问,强尼毕竟是先生惟一的儿子,维克多为他有这种程度的关心也算人之常情,我是有知道答案的把握,但是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我不想随便怀疑别人,更不会轻易透露给人自己的想法。为了不惹人怀疑,保住他的退休金,我打算坐会儿再走。坎普为我的空杯子满上,端详着我的脸半天,最后忍不住开口了。

“精神不错,”他还是盯着我,“一看就是食欲和性欲都很满足的人。”

“你想说什么?”我故意不明白地问他。

“他还好吗?杰尔说他回到你那儿已经一个多礼拜了。”

“大家好像都很关心他。”

“算我的错觉吧,我总觉得他不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杀害阳和比安卡?”我垂下眼睑。“他自己承认的。”

我们没再接下这个话题,沉默之后,随便聊了几句我就打算离开。

“上次救我,我还没谢你。”我在门前停下脚步,把在心理酝酿了很久的话说出来。

“欠着,以后要你还的。”他扬头看我,我们会心地笑了出来。“万圣节快乐!”他说,“我知道还有一段时间才到万圣节,不过不一定能碰面,就在这里先说吧。”

我走出酒吧,走在狭窄的街道,人不多,阳光也不算很好,一个人走着觉得有些冷清和缺少生气。万圣节?是的,万圣节就快到了,那也意味着阳和比安卡的祭日快到了,我抬头看向太阳,眼睛眯了起来。他们是在万圣节的中午被害的,从那天起他们再也没有机会看到阳光,这个万圣节,也就是他们五周年的祭日。

“算我的错觉吧,我总觉得他不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坎普的话回绕在我的脑海里,事实是不能凭直觉的,“不像”不代表“不是”,我叹重重地叹口气。坎普,你应该知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凶手是他的人。

25
随着星期三的到来,我们又度过了平静的一周,贝瑟很平静,强尼那边也很平静,长时间的平静让我隐隐不安,虽然我不是个很信赖直觉的人,但我清楚强尼的睚眦必报,我上次让他栽了那么大的跟头,他决不会就此罢手的,他的麻烦让他分身乏术,但也只会是一时的情况,我做好完全的应对措施,可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动手,不得不让我在疑惑中产生不安。

我决定把这些问题摆到PARTY之后再好好思考,今天是奥古斯兄弟的生日,我应该保持愉快的心情去参加聚会。祁晔威电话邀请我,说是他为杰尔兄弟特别举办的时候,我以为这个生日PARTY会是豪门云集的大宴会,可是两天前,他告诉我举办地就在奥古斯兄弟的汽车修理铺时,真让我大跌眼镜,我之前想的该怎样穿着自己才好的烦扰显得很滑稽。

我在起居室的大镜子前打量了一下我这身随意的打扮,感觉比较满意之后,我就去卧室叫贝瑟,我都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开始霸占我卧室的大床的,但是睡在一起的感觉不算坏。我走进去,看着他裹着床单,还在熟睡。他最近越来越贪睡,没事可以睡上一整天,我坐到床沿叫了他一声,他没醒,挺翘的鼻梁的左右两边的长长睫毛安静地垂闭着,我看着他漂亮的睡脸,有点不忍心叫醒他,但是我们已经快迟到了。

“贝瑟——”我拉开裹到他下巴的被单,伸手拍他嘴巴。他还是没动,我加大力气再拍了一下,手还没离开他的脸,他忽然睁开了双眼,抓住我的手放在嘴里用力咬了一口,我吃痛闷哼了一声,他伸臂勾住我的脖子把我拉倒在床上,翻身把我压在了他身下。

“不想去。”他缠着我的身子,脸颊蹭在我的脖子上,像八爪鱼一样粘着我。他最近越来越不怕我,虽然大多时候他还是很安静,但是像这样的调皮经常发生,我总在质问自己是不是太纵容他了,可我承认自己有点欣喜他的改变。

“我答应了带你一起去。”我的态度开始强硬,虽然我们两人相处的姿势减少了我话里的威势,但我告诉自己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但他显然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我的下身感觉出他手的温度,拉链被拉开了,他隔着内裤把我的分身握在了手里,另一只手把我的黑衣推高到胸口,揉捏起我的乳头。我的呼吸开始紊乱,如果这是他的恶作剧,后果一定不太妙。

“等等……”我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动弹,“回来再做。”我太宠他了,居然让他这样凌驾在我身上挑逗我。也许是我最近冷落了他,外面的事很多,每次回来他都睡着了,我打算今晚回来后好好补偿他,我一定操到他直不起腰来。

“一次……”他的嘴巴咬我的耳朵,“就一次……让……”

他了解我的身体,就如同我了解他的一样,他知道怎样做最能挑起我的欲望,他呼吸在我耳边的央求嗓音让我的身体热了起来,我低咒一声,抱着他翻过身子,撩起他睡衣的下摆,他没穿内裤的下体暴露在我眼前,我掏出自己昂扬的分身,对准他的穴口刺了进去。

“哦……啊啊……让……”他修长的双腿紧紧夹着我的腰,睡衣下摆滑落下来,摇摆中睡衣的领口也褪到了他的手肘处,只有腰间的带子挂在身上,露出的乳头和分身在我眼前挺立着。我欣赏着眼前的刺激,撞击的动作也粗鲁激烈了起来,他配合着我的抽插收缩着他的穴口,扭起纤细的腰肢。我托起他柔软紧俏的臀部,用力贴紧我的小腹,一边看着痴迷沉醉的眼神一边享受摩擦的快感。

“真棒……啊……让……”他抓着我的手臂,细瘦的身子随着我的动作摇摆,一声尖尖的喊叫之后射了出来,我奋力冲刺了几下也释放了。我们喘息着抱在一起,唇舌交缠着享受激情后的余韵,他扭着腰又想诱惑我,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不习惯让人等。我推开他,从他身体里出来,从旁边抽出纸巾擦拭他射在我身上的精液。

“衣服上湿了一块哦,” 他像只猫一样蹭在床单上,脸颊上的潮红还没有褪去,眼里亮起坏坏的笑容。“一看就知道做了什么留下来的。”

“去冲下身子穿衣服,把你里面洗干净,我刚才留了不少东西在里面。”我挑起唇角回敬他,他发出不屑地哼声,撅起嘴巴从床上懒懒地下来,走了两步忽然加快了步子往浴室跑去,我看向他大腿根部,白色的精液顺着他大腿滴了下来,他湿润的眼睛恨恨盯我一眼,很快消失在浴室门口。

和五年前一样,我们每次交欢都不分时间和地点,欲望来了就纠缠在一起,根本来不及用保险套,他有时会埋怨我把他弄得肚子疼,但是我们都认为没有那层薄膜的阻隔,交合的感觉更好,他喜欢我直接射在他身体里,如果他是女人,我想我们现在已经有一大堆的小孩了。

我换下被他弄脏的衣服重新套了一件,等了他十分钟,他才从浴室出来穿衣服。我们坐上车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我只希望火爆的杰尔不要太心急。他对着车窗吹出热气,伸出手指在上面胡乱划着。

“真的不想去……”他悠悠叹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不想去,我当作没有听到他的话,专注地加大油门开车。祁晔威特别交代我带上他,其实也只是想看看他现在到底怎么样,我知道祁晔威的用意,我只能说他的人缘太好,明知道他是凶手,还是有那么多人关心他。我想起这些天来我对他的态度,他更像我的床伴而不是仇人,我无法理解别人对他的善意,我更理不清我自己对他的行为,耳边响着阵阵海水的声音,我重重踩下油门,让车子飞速地奔驰在海边宽阔的马路上。

我们整整迟到了十五分钟,不过也没外人,除了祁晔威,名单上的客人就是我和贝瑟了。祁晔威别有深意地问我迟到这么久的原因,我没回答,和聪明的人打交道就是这点让我不喜欢,别指望能从我的脸上找到尴尬的表情,我可不是初出茅庐的嫩小子。

罗伊一直看着贝瑟,从我们进门开始,我就注意到他的目光没离开过他。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如果只是看,我一点也不介意。

室内空间不大,没有特意布置什么东西,因为特意收拾过的原因,看上去还不错。杰尔今晚穿得特别“清淡”,泛白的牛仔裤和圆领的米色毛衣,把他纤细的骨架完全衬托出来,开始退色的头发露出了他原本的金色,耳朵上的金属环也减少到只有一个,他看上去像个邻家大学生,当然,要在他不开口的时候。

这里的主人是奥古斯兄弟,但是祁晔威的表现更像是主人,他为我和罗伊特意调了两杯鸡尾酒,然后拉着我们坐下要我们品尝,这么明显的用意是白痴都看得出来。不过他似乎弄错了一点,我和罗伊之间并没有仇恨,虽然上次我差点被他害死,但我理解他的苦衷,面对感情,我们都是战场上的失败者。

“他的气色不错,”罗伊看着和杰尔一起的贝瑟,对我说。他的目光在这是看不到一点恶毒的感觉。

“我不想为你制造一个再次出卖我的理由。”

“别怪我不提醒你,让,上次是你自己放弃处罚我的机会的。”

“不是放弃,是扯平。”我微微一笑,“我并不后悔我的选择。”

罗伊终于从贝瑟那里收回目光,他看着我,举起了杯子,“还是朋友?”

“当然!”我也举起了杯子,清脆的碰撞声中,解尽恩仇。

灯光暗了下来,祁晔威推着一只三层的巨型蛋糕走了出来,上面用奶油做成的两个一摸一样小人,我觉得一点也不像罗伊和杰尔,蜡烛插满了蛋糕,我数不清有多少支,好在吹蜡烛的人不少,如果是一个人,一口气掉下去也未必能吹灭一半。我注意到上面的字很有意思,最下面一层写着“罗伊生日快乐”,第二层上写着“亲爱的杰尔宝贝生日快乐”,最上面一层不知道写着什么,因为太高了,看不到。

“罗伊,杰尔,许个愿吧!”祁晔威微笑着把他们推到蛋糕前,杰尔皱起他漂亮的额头盯着他,“我希望我以后能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衣服,说自己想说的话,不要再他妈的被人管东管西——等一下,你说今天是我生日,所以要答应你一个要求,穿你指定的衣服,这好像因该是你生日的时候才能提的要求吧?!今天是我生日,为什么还要我听你的?!哦,天,你这个该死的混球,你居然耍我?!”

“宝贝,不是我说你笨,现在发现不觉得太晚了吗?”祁晔威笑眯眯地看着他,杰尔龇牙咧嘴地马上就冲了过去,罗伊无奈地勾住他脖子把他拉了回来。

“好了杰尔,对待客人应该礼貌一点,以你的身手想这样赢他实在太困难了,当两个人单独再一起的时候,你有的是机会。懂吗,傻瓜?!”罗伊几乎露骨的话让杰尔的脸都快烧起来了,他破口咒骂了几声,看着我们讪笑的表情把脸憋得通红。

罗伊摁着杰尔的头颅好不容易把蜡烛吹完,灯光亮起来之后就开始切蛋糕。我知道贝瑟偏爱甜食,我为他挑了一块最大的。我出于礼貌吃了几口,把自己的份也给了他。他的盘子很快就见了底,我把他嘴边的奶油用手指刮掉,他却连这点都不肯放过,吸吮着我的指头把奶油舔干净。

一边的三个人都看得撇过了脸,的确,在这并不久的以前,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那么剑拔弩张的,但是现在却好到分享同一块蛋糕了。罗伊的表情无味杂陈,说不上来的落寞。而祁晔威则是用手指挑起一块奶油,开心地送到杰尔的嘴边,我看到杰尔的脸都绿了,他“啪”地一声把自己一口未动的蛋糕扔到了墙上,嘴里大骂着,涨红着脸愤愤起身离开,祁晔威看着他生气的模样,只好把手指伸进了自己的嘴里。

我笑了起来,贝瑟也是,这样发自内心的愉快笑容,我觉得已经久违了几个世纪了。我去为他切第二块蛋糕,就在我思考应该切奶油多一点还是水果多一点的时候,祁晔威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谢谢你,让。”我听出他微笑面容下感谢的真诚,只是我非常不明白谢我什么。

“为什么谢我?”我专注在蛋糕上,漫不经心地问。

“当然是这个蛋糕了,”他压低声音,“我有事情耽搁了回来的日程,今天傍晚才到西西里,事情突如其来,我都把蛋糕的事忘光了。要不是你帮我订这个蛋糕,我一定手忙脚乱的。”

“不,不是我订的蛋糕。”我回头看他。“也许是罗伊,或者杰尔自己,但决不是我!”

我看到他露出惊讶的表情,眸子里反射出我的困惑。某种不祥的预感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我先前的不安在刹那间窜沿到全身,激得我的心脏噗噗乱跳。“匡当”一声,我手里的盘子掉在地上摔个粉碎,我以为是我不小心手滑的缘故,但是接着两声“匡当”,祁晔威和罗伊手里的盘子都摔到了地上,我看着他们的身子有点软软地摇晃,我试着把手握起拳头,却发现一点也使不上力气,我知道出事了,在我们完全大意的情况下,我们被人设计成不能反抗的棉花人。

我跌坐在地上,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劲道,虽然使不上劲,但是视线并不模糊,我看着还在专心致志吃东西的贝瑟,震惊席卷了全身。也许都给了上一次港头的突发事件,我的惊讶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更多的,是对我自己轻易被他骗到的愚蠢的自责。刚才我曾笑杰尔的好骗,但是我显然并不比他聪明多少。

“这是怎么回事?!”到现在还没吃得上蛋糕的杰尔愣愣地矗立在那里,“罗伊,让,威洛……该死你们是怎么了……”他跑过来揪我们的衣领想让我们站起来,但只是白费力气而已,我现在连移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们也应该差不多。

“贝瑟,”很好,虽然我感到有点吃力,但还不是不能说话,“这个蛋糕是你订的?”事情突如其来,但是发生了,我想知道的是真相,这次不仅仅是我和罗伊的事,还有杰尔,还有祁晔威,如果他针对的是我一个人,我只希望他不要伤害他们。

“是的!”他拿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从凳子上起来,栗色的眸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漂亮极了。“好吃吗各位?对了,杰尔,你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块,真可惜,这么甜美的食物,不吃实在太浪费了。你要吗?我可以为你切一块。”

“不对!不会是你!你是这里吃得最多的人!可是……可是为什么你没事?!”杰尔结巴着愤愤问他。

“我只是事先做了一些准备而已。”他甜甜地笑,“在这个蛋糕成形之前,我就为自己准备好了解药!”

“为什么贝瑟?”罗伊抬起他无力又困惑的眼神,“你想怎么样?杀了我们吗?你没有这么做的理由。让几乎快原谅你了,你为什么这么做?”

“闭嘴,罗伊。这是我和让之间的事。虽然我很感谢你对我的温情和仁慈,但我不会感恩的。”他看着我,栗色的瞳孔有丝嘲笑,“你以为我是要报复你对我的残忍吗?不,那些根本算不了什么,比起这五年来我受的罪,那根本什么都算不上!几乎快原谅我?让,我不需要你的原谅,从来不需要!我知道你有和罗伊一样的疑问,不要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我可以慢慢地告诉你。”

他的眼神慢慢地冷酷下来,随性地迈步中透出点点压迫人的沉闷。“从头到尾,从我被你在垃圾堆里捡起来的那刻,都只是强尼计划中的一部分。你以为你的伎俩可以骗过强尼?你太低估强尼了,让,他并不认为我背叛了他,他很准确地算出那只是你的诡计。之所以有下面的发展,全是他故意顺着你的计划演的戏而已。他要严惩那些嘲笑他智慧的人,你,让,他说过他要打败你证明他的实力的,但是以他现在的情况,如果我杀了你,我想他一定不会介意!”

他抿唇笑了笑,柔情万种,却又冷酷无比,“至于你,祁先生,你在船只交易的事情上实在有违一位商人的诚信。强尼要的是旧船,但不是废弃的垃圾,他至今没有追究这件事情,不是因为他大度,而是他会用更严酷的方式告诉你,一位商人违背诚信会有多可怕的下场!”

“你想杀了我们吗?见鬼的我不相信……”杰尔作势便了扑上去,我看到贝瑟扯出一抹优雅的微笑,我想叫杰尔不要冲动,但是来不及了,一切在电石火光之间发生,贝瑟不知哪里掏出一把枪,出乎意料地对着祁晔威的胸口就扣动扳机,“砰”地一声,一个人影在晃动中应声倒地。

“杰尔……”我们三人都喊起来。枪声响起的瞬间,杰尔突然扑过来,以身体挡住祁晔威,倒在了枪口下,疼痛让他的脸有点变形,他只手捂着小腹,鲜血从他手指间汩汩流淌而出,蓝色的眼睛写着不可置信的愤恨。

“贝瑟……”不知是痛还是难受,杰尔的声音咬牙切齿。祁晔威和罗伊看着杰尔的脸,比中枪的杰尔还苍白三分。

“看,我就知道对准多事的人,不如对准他心爱的人,多让人嫉妒的一对!”贝瑟笑了起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纯净下的血腥,让人汗毛直竖。这是我不认识的人,曾经为了不伤害派炊克而为我绞尽脑汁想办法的人,现在可以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的朋友开枪,五年是,三个多月前是,现在也是!

“如果杰尔有事,我会杀了你的!”祁晔威的声音淡淡的,但绝对有力,而且无情。贝瑟对此只是嘲笑地轻哼,“我会记着你这句话的,不过前提是你能活着走出去!”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如同三个多月前的在港口的情形一样,轻蔑和嘲笑眼神,除了没有那时的狂风和海水,一切如出一辙。“知道这把枪哪里来的吗?觉不觉得很眼熟?让?”

我仔细看过去,发现居然是我卧室里小抽屉里的枪,平时我是上锁的,出门时我都会带上它,因为今晚来参加聚会的原因,我就把它锁在抽屉里,他根本没机会接触到的……我倏地睁大眼睛,难道是在我们出发前做爱的时候?他故意引诱我,然后在激情忘我的时候从我身上偷下钥匙?我差点忘记了,在我们认识之前,偷东西一直是他赖以生存的生活技巧,这种程度对他而言,实在太过轻巧。

我在心里泛起苦涩,如果我的猜测正确,那么在我享受着他的身体带给我的满足的时候,他痴迷的眼神下想的只是如何能取到我的钥匙,这多讽刺,我总是会被他的恋慕的眼神迷住,明知道危险还是盲目地陷了下去。在阳和比安卡的事情上,我一再痛苦地矛盾自己的做法,我为了他几乎忘记阳和比安卡的仇,差点忽略五年前离开西西里前的誓言,也故意不去想在港口的那晚他对着我的身体连开五枪的事实,我只是想为自己寻找一个留住他,对他温柔的借口,我只是一个傻瓜而已,一个和其他没有大脑的男人一样的傻瓜。

“我太低估你了!”我平静又冷冷地盯着这个妖娆残忍的人。如果这是对我违背誓言的惩罚,我希望由我一个人来承受,我不想牵连我的朋友,虽然眼前的现实告诉我这种希望很渺茫,但我还是真心如此盼望。

“你没有低估我,让,是你记性不好!”他的脸沉了下来,栗色的眼带着强烈的残酷和恨意盯着我,“你忘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这不仅是你和强尼的事,还有我自己的事!让,我说过的,我也要复仇!”

是的,他说过的,在强劲的狂风的撕扯下,他迸发出的仇恨情绪经由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传达了给我,他为了他自己,要向我复仇。但是我至今都不明白,他要向我复什么仇。因为我抛弃他离开了五年?在我亲眼目睹了他举枪对着血泊中的阳和比安卡的那幕,我没有杀他而选择远走他乡,他有怨恨我的理由吗?

该恨的是我!该寻仇的是我!该用这样愤恨的眼神看他的人,也是我!

“想吃了我吗?后悔没有杀我了对吗?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他抬起我的下颚,捏着我下巴的手快把我骨头捏碎了,他看着我,全身专注地只看着我,我感到背脊一阵发毛,他的表情却渐渐地有点忧伤,有点难受,有点不忍,“我提醒过你不要激怒强尼的,那会逼着他要我尽快下手的,为什么你就听不进我的劝呢?知道吗让?我有多喜欢和你在一起,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而已,不管你对我做什么,即使每天羞辱折磨我,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有多爱你,你知道吗……”我觉得他快哭出来了,栗色的眸子里溢出了晶亮的液体,如果这也是他在作戏,他绝对可以问鼎世界上任何一个电影奖项。

爱我,爱到要杀死我吗?!我死命动了几下指头,尽量把手握成拳头。我好想笑,也好想咆哮。多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我就因为这种莫名其妙要连累我的朋友和我一起死人一样地躺在这里任他宰割,西西里的世界从来没有道理,它只信奉金钱和权势,我一直自信为最了解这点的人,今天却要用这么多生命为代价重新加固这个信条。

“不过这样也好,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没法再撑下去了。如果我现在不动手,我怕我永远没有机会了。”他站起来,决绝地抛却一切的坚定眼神。拎来放在外面修理铺的汽油桶,打开盖子踢倒在地,他没有四处倾倒,只是任由刺鼻的液体随处流淌。

“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他蹲下抚摸我的脸,带着哀伤的表情在我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我想起上个星期,我们在一起的早上,我睁开眼睛发觉他在抚摸我的脸的情形。很不可思议,这个时候我依旧不讨厌他的吻。他从祁晔威的身上掏出了那只印有图腾花样的打火机,“啪”地摁出火苗,扔到了地上。

“贝瑟……”杰尔和祁晔威躺在一起,罗伊看着他轻唤了一声,我想他有许多话要对他说,我知道他爱他,爱到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但是现在有后悔吗?一个他曾经为之出卖朋友的人,现在不仅是要杀他,还有他的孪生兄弟,他的好朋友……罗伊,到现在为止,你是否还是那么坚定地坚持爱他呢?

火苗沿着汽油在地上淌出的弯曲形状迅速蔓延开,我感觉出迎面的火热和刺痛,快要烧到我们身边了,一群受伤和无法移动的人,除了等死,我现在想不出任何可以做的事。一个曾经和我亲热缠绵过无数次的人,一个我可以让我忘记自己朋友血淋淋的仇恨的人,一个我恨到极至但仍然爱到骨髓的人,我将死在他为我准备的火场中,壮观而美丽的画面,和我的朋友们一起……

“毁了,全毁了……全毁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熊熊的火焰中,我透过辛辣的火苗看到一张扭曲变形的脸,哀伤着痛苦着,近似疯狂地撕扯着他的喉咙。我的眼睛被醺得睁不开了,全身火辣得快烧起来了,我任由火苗吞噬我,却无法反抗挣扎一下,很难受,很痛苦,但此时,我却搞不清楚是身在火海中的我,还是火海外的他,谁更痛苦……

“罗阳——哈哈……罗阳…………”

阳?我听到了他疯狂撕喊阳的名字,在我不知道下面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我惟一感知的就是他叫喊的阳的声音,疯狂而撕心裂肺地呼喊,深深刻在我迷糊困惑的大脑里,回旋,回旋,再回旋……

“如果有一天,”因为嘴巴贴着我胸口的原因,我能感觉他说话时吐出的热气,发出的声音也闷闷的,“我是说如果,你一直坚持认为的世界完全颠覆过来,你会怎么办?”

“那不可能!”我的视线盯着前方,自信满满地回答。

“‘如果’呢?”

“不会有那种‘如果’!”我对自己三十年来培养出的决断和判断力非常自信,这是我赖以生存的基本条件,在西西里这样的世界里,没有这样的自信,根本无法活下去。我不相信有那样的如果,如果真有,我会把整个世界再颠覆过来,让它符合我的坚持和认为!

身下传来酣甜的呼吸声,看来他不想再问下去了,他紧紧抱着我闭着眼睛,这次我确信他肯定睡着了。

26
温暖的蜡烛,甜蜜的蛋糕,还有开心的笑容,我的全身被一种叫放松的感觉包围着,很舒服。画面很真实,但却是灰色的,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做梦,不过即使是做梦也好,难得的舒心让我甘愿沉醉在梦里。贝瑟偎依在我身边,像诱哄小孩子一样,微笑着一口一口喂我吃蛋糕,原来蛋糕的味道这么甜美,向来不爱甜食的我贪婪地吃起来。贝瑟嘻嘻笑着,告诉蛋糕已经没有了,不过可以给我一块特别的,他堵住我的嘴,深深吻起来,我快喘不过气来了,他还是不停地吻着。他好不容易放开我,我心跳加速地睁开眼看他,发现他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恶狠狠地盯着我,手里拿着一只超过他身高的黑色大镰刀,乌亮地反射着寒光。他冷酷地对我笑起来,对着杰尔的头颅毫不犹豫地把镰刀挥下去,我大喊着想奔过去阻止他,但是我发现自己喊不出口,怎么跑还是站在原地,杰尔的血溅满了我一身,我焦急又恐惧地看着他,四周慢慢升起逆流的鲜血,腥红腥红的,蔓延了四面的墙壁,从脚底开始包裹住我的全身,让我窒息,我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

我倏得睁开双眼,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再度闭上,慢慢平息恶梦带给我的紧张,我听着自己心脏敲打耳鼓的声音,耳边传来了不知名的鸟儿的叫声。

我坐起来爬了爬头发,手上和往常不一样的触感让我到现在还没适应。我下床到盥洗室扑了把冷水脸,抬头看着镜子里水淋淋的人,一时有点陌生。我的头发焦了一片,并没有烧到脑袋,但是发型却必须改变,我生平第一次剪了个板寸头,比我想像中的效果要好,至少我认为自己还是那么帅。手臂和腹部隐约传来疼痛,那是烫伤的伤口引起的。我很庆幸自己还能感知疼痛,那说明我真实地活着,是的,我没死,罗伊和祁晔威,还有杰尔,都没死。

我拿起干毛巾擦脸,想起那晚的逃离过程,我只能用惨烈来形容。杰尔中枪的地方不在要害,以他火爆的性子,受了那种程度的伤之后,他一定会跳起来继续和贝瑟纠缠的,但是好在他倒在了祁晔威的身前,所以祁晔威才有机会劝他隐忍,保存实力。奥古斯兄弟的住处有个地下室,在贝瑟离开之后,杰尔忍着疼痛,硬是挨个把不能动弹的我们从地面上拉了下去,这个过程中,不断从他伤口处流淌出的血看得我们触目惊心,他整个裤管都被血湿透了,地上拖了一大片,如果说我们三个人的性命是杰尔用他的鲜血换来的,一点都不过分。我身上因此磕碰出的伤痕比烫伤的地方还多,但是这比呆在那里被活活烧死强太多。

四个人当中,我的伤势是最严重的,不过这点小伤并没有妨碍到我的行动能力,我们在杨医生的诊所里很快恢复了体力。在坎普到达之前,我们关心的是杰尔的身体,他中了枪,和我们三个废物在一起,没人能够帮他止血疗伤。不过好在他的运气不错,急忙的手术之后,杨医生告诉我们他没有什么大问题,子弹取出来了,安心调养的话可以很快康复,我注意到那时祁晔威第一次松开了他拽了整整一晚的拳头。

“我要杀了他!”在杰尔还没醒之前,祁晔威站在杰尔的病房外定定地看着我,“这已经不是你们你和他之间的事,他不该扯伤杰尔!让,不管你的想法如何,我一定要杀了他!”这是他知道杰尔手术成功后的第一句话,我和罗伊站在他身旁,我看着各自包扎在手臂和腿部的绷带,还有躺在房间里的杰尔,找不到一点拒绝他的理由。

杀了他,连我自己都有这样的冲动,我怎么去劝说阻止别人?!

“我不同意!”沉默片刻,罗伊站到我前面,没有畏惧地迎上祁晔威的目光,“你说过你会杀了他,但有两个前提。他说了其中一个,那就是你能活着出来,现在你做到了这点,但是,你别忘了你自己说的另一个前提,那就是杰尔有事。”

“难道杰尔死了才能算是有事?!”我第一次看到祁晔威那么冷酷的眼神,他总是那么彬彬有礼,温和,而且热情,这样的他让我觉得陌生。“他不该让杰尔遭受这么多痛苦!”一个为心爱人痛惜的眼神,尤其是为了保护他而受伤,他眼里的痛苦让人不忍。

“杰尔是我兄弟,相信我,我不比你少在乎他!”罗伊毒蛇的眼神轻微地晃动着,闪烁出特别的光彩。“不要以为我只是从自己的角度说话,为他求情,想想当时的情况,他的神情,他说的话,还有他倒汽油的手法,他没有真想要我们的命!包括杰尔在内,他没有想杀死我们中的任何人!”

“我们差点全变成烤肉,如果不是杰尔,我们早死了,这样你还认为他没想要我们的命?!”祁晔威拽紧了拳头。

“我偷偷上去打听过情况,”罗伊皱着眉头紧紧盯着他,“报纸上写着警方在灰烬里发现四具烧焦的尸体,因为烧得太彻底,根本没法辨认身份。”

“这不能说明什么!”

“这能说明很多问题!”

“也许只是他发现灰烬里没有尸体后无法向强尼交差,只好布置一个假相蒙混过关。”

“不,那是他事先就准备好的,他知道我们不会死!我们最近应该不要露脸!”

“为了替他遮掩谎言?!”

“也为了不暴露我们自己的处境!”

他们继续争辩着,知道医生告诉我们杰尔快清醒了,争辩还在持续着,他们各抒己见,谁都不肯让步,最后只好不了了之,先搁下这个问题去看杰尔。我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论断,但是这件事情的确有太多的谜团和疑点,他的很多话我到现在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的时间不多了,那是我第三次听到这句话,我不懂他的什么时间不多了;他在火海外叫喊怸阳的名字,我没忽略那里面夹杂着心酸和恨意的音调,他恨怸阳,这很明显,而且比对我的恨还要复杂,可是为什么有恨,这我也不懂。如果他真想要杰尔的性命,是不可能失手的,贝瑟的枪法如何我最清楚,但我不认为是他的手下留情,惟一解释是在杰尔冲上来的状况下,他没法控制子弹的落点,但我总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知道这里有密室可以躲藏,奥古斯家的修理铺他和我一样熟悉,用火烧的方式根本没用,可是从他当时疯狂的模样来看,一点也不像是有意放过我们。

我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完全搞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杰尔躺在白色的床单上,金色的头发柔软地铺在枕头上,刘海垂了下去,露出他佼好的脸形,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很漂亮,像个虚弱的天使。

“威洛……”轻微的呼唤,罗伊止住前进的脚步,而祁晔威则欣喜地跑了过去。从死亡边缘回来清醒后叫唤的第一个人,通常是最重要的人。从我第一次看到杰尔面对祁晔威时的反应时我就知道,今天的结局是必然的。杰尔会爱上他的,我肯定。

“杰尔——”祁晔威坐到床沿吻着杰尔的手指,温柔的模样让我和罗伊这两个人都感受到或多或少的尴尬。我忽然想到贝瑟,我不知道在外人的眼里我们是不是也有过这样让人尴尬的温柔,和他在一起的三年时间里,我们有的是商量怎么完成先生交代的任务,抢劫,群殴,毒品交易,军火买卖,我们的身边总是这些与浪漫和温柔毫无关系的东西。如果兴致来了,我也从来没有询问过一声可不可以,我想要的时候总是直接把他按倒在床上或者地板上,他不是女人,我认为那只是做作的浪费时间。我突然想是不是因为我的倏忽和缺乏温柔才让他心生怨恨?如果是的话,我会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哦,该死的,真的是你!”杰尔蹙起眉头哼起来,“见鬼的为什么到了地狱你还死缠着我不放……”

“我会缠你一辈子的,宝贝!”祁晔威抚上他的脸,轻轻吻上他的额头。他对杰尔的在乎已经让我们都看到了,我想起他先前在病房外说话时的愤怒眼神,一旦遇到有关自己心爱人的事就失控,向来睿智的祁晔威也逃不过这个定律。我看到杰尔的脸红了,如果他可以,我想要面子的他一定会打掉他的大牙。

“你们这两个该死的同性恋把他从我身边拉开!”杰尔愤愤地瞪着我和罗伊。

“真是的,中了子弹还是学不乖!”我听到罗伊的嘀咕,声音轻得只有我听得见。“别称呼我们‘该死的同性恋’,”罗伊抱胸,不咸不淡地回应杰尔,“如果我说你也是,你恐怕没法否认吧?而且,还是个被人压在下面的同性恋!”

“罗伊,我要宰了你喂公主!”杰尔立即跳了起来,看得一旁的祁晔威心惊胆战,“别拉着我,你这个蠢货,我要把他大卸八块……放手……你今后敢再碰我我就先宰了你……”

罗伊无视激动中的杰尔和忙作一团的祁晔威,顾自出了病房。以杰尔的性子,不管他们有没有过亲密行为,因为罗伊的这句话,祁晔威想再碰杰尔是难上加难了。罗伊其实并不喜欢祁晔威,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到。同胞双生的孪生兄弟为了别人而挺身挡下子弹,心神已经被一个陌生人完全占据了,这种感觉一定很不好。我觉得我能体会罗伊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想起了怸阳,我和贝瑟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不是也会觉得我被贝瑟抢走了而觉得难受呢?如果真是这样,或许我就可以理解怸阳眼里的忧郁了。

我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虽然我再也没有机会询问他,但我想怸阳不是那样才忧郁的。不过怸阳也应该有自己喜欢的人的,比安卡是我们的公主,虽然怸阳和她的关系最亲密,但我知道他只把她当成小妹妹,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我猛然发觉,自诩为是他的知己,却并不清楚他的情感世界,他离开我已经五年了,对我而言他的内心却还是一片空白,我不由感到一阵挫败。

“怸阳有喜欢的人吧?!”我把空间留给祁晔威和杰尔,跟着罗伊也出来。我像在念出心声一样随口说了出来。

“你终于问了,”罗伊倚着过道上的窗户站着,他瞟了我一眼,如果我没眼花,我觉得他的眼睛里有责备的轻视。“让,我不知道是该说你迟钝还是故意装作不知情,但是你至少应该知道,他当然有自己喜欢的人!”

“你知道?”罗伊比我清楚怸阳的事情吗?他的眼神是在责备我这个朋友对怸阳的忽视?

“我说过,你永远不会了解得不到的人的感受。但是我了解,我一看怸阳注视你的眼神就明白一切了,那和我看贝瑟的眼神是一样的。”他的眼睛望向窗外,没有平常毒蛇般的危险,而是染着陷入回忆一样的朦胧色彩。

我直觉他要说的是什么了,心脏收缩间,我感觉出自己的紧张。

“他喜欢你!”罗伊回头直直地盯着我,“罗怸阳,他爱的人是你!”

这句话不亚于在我的心池里投注了一枚原子弹,我只觉得耳间轰地炸开了,我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镇定的罗伊,奇怪他为什么那么平静地说出这么具有爆炸力的语言。怸阳他喜欢我?超越朋友间友谊的喜欢?

怸阳,他喜欢的人我?我想起恶梦般的那晚,贝瑟在大火外咆哮着疯狂撕喊怸阳的名字的情景,隐隐地觉得之间有什么联系。我开始心慌起来,莫名地心慌,而且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张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告诉自己那只是错觉,罗伊的判断只凭他的猜测,那不一定就是事实。

怸阳喜欢的人不可能是我的,绝对不可能的,我和罗伊的对话已经是昨天的事了,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听着那些鸟儿欢快的鸣叫声,一遍又一遍地像念咒语一样催眠着自己。

27
祁晔威和罗伊的争辩还是没有结果,虽然如此,这些天来祁晔威并没有贸然采取行动,我认为这不是他的妥协,更不是赞同了罗伊的观点,杰尔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顾,他只是不想轻易放过可以和杰尔亲近的机会。

这些天我抽了很多烟,我以前只会在心情极度烦乱的时候才会抽一两根,但是现在我却把它变成了习惯。我想在抽烟中理清存在我脑中的疑问,把这些问题和我已经知道或者猜测到的情况放到一起,我想找出他们之间的联系。但结果除了得到一烟缸的烟头,我什么也没得到。唯一不变的是我越来越不好的预感,我时常会突然产生心惊肉跳的感觉,让我在一瞬间害怕起来,但是我却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

耳边又响起那只鸟的叫声,这些天里,这声音听在我耳朵里简直比苍蝇的叫声还让人烦,我已经不止一次地想扭掉它的脖子,可惜我打开窗户时总总找不到它的影子,有时我惊吓到它,它也很快拍打着翅膀不见了踪影,我根本没法抓住。它就像我心里的阴影一样,我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它搅乱我的心情,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想去找贝瑟,不管我会不会在激动之下掐断他的喉咙,这之前我一定要他帮我解开所有的疑问。虽然我不像罗伊那样袒护他的初衷,那晚的事并不像表面那样单纯,我坚信这点。

我拎起外套准备出门,我还没走到门口,门忽然被推开了,坎普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罗伊和祁晔威,这么大的场面让我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我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让,看看这个。”坎普把他手里的报纸塞给我。

“黑手党内部动乱,家族会场变战场”,报纸的头版赫然印刷着醒目的黑体头条,我大致浏览了一遍里面的内容,说的是埃斯柯瓦尔家族首领强尼邀请其他两大家族的元老以及支持他的拥护者秘密会议期间遭到突袭,死伤无数,警察清理现场的时候没有发现强尼的尸体,估计在急袭中受伤逃脱,关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还在进一步调查中。我从报纸上移开目光,狐疑地看着他们,这次事件可以说彻底挖掉了强尼的老底,他的支持者和亲信死的死、伤的伤,他本人也下落不明,这应该是让人高兴的事,我不明白他们三人的紧张。

“你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吗?”罗伊问我,犀利的目光渗出担忧。

能让罗伊露出这样表情的人并不多,杰尔?不,他一直躺在医院里。我的眉头在瞬间拧得更紧,马上想到了最有可能的另一个人。

“不可能!”我条件反射地摇头,“他为了强尼接连两次袭击我们,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他!”他是那么地受强尼信任,在我自以为掌控全局的时候,他居然骗过了我的眼睛,一直在我身边做强尼的卧底,不管那天晚上他是否真的有意让我们葬身火海,他执行强尼命令的执念一点也不容人怀疑。这样的人会狙击强尼,而且还是不要命地公然造反,实在太匪夷所思。

“强尼的一个亲信在逃脱过程中和他们跑散了,恰巧被我抓到,我就是从他的嘴里知道主谋的。”坎普认真地说着,一点也没有玩笑的意思。他向来不爱开玩笑,更不会为了帮罗伊说话而撒谎。我引以为傲的大脑立即陷入混淆状态,如果我承认了坎普的说辞,那么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太矛盾,太不可理喻!

“从他嘴里还挖到什么?”我问。

“贝瑟现在落在强尼手里!他们现在在哪儿谁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死活不肯开口!”罗伊迈上来抓住我的手腕,手劲大得让我生疼,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透出让人无法拒绝的强硬。“我们得救他!让,我们必须救他!”

我避开罗伊的眼神四处游移目光,救他?救一个差点让我们集体死在火海里的人,就一个让我的朋友现在还躺在床上的人,救一个杀了我最亲密的两个朋友的人?!胸腔里的心脏搏动得非常厉害,我可以听到我的耳鼓嗡嗡作响的声音,我在突然之间变得非常害怕,我清楚那是担心的结果,是的,即使我非常清楚明白他曾经对我和我的朋友做了什么,我还是在为他担心。我的理智告诉我这很疯狂,可我的确想救他,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落入强尼的手里,对他即将可能遭受的命运,我担心到快要爆炸!

我沉淀下目光,看向祁晔威,他锁起眉头看我,“我想从他嘴里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杰尔,所以,他不能死!”

我转过目光看向坎普,他正也定定地看着我,“我至今不相信他是杀害怸阳和比安卡的凶手。你欠我一条命,让,如果你找不到救他的理由,那么我要求你用他的性命来还这笔债!”

“你抓到的那个人在哪里,坎普,把他带到我家里去,我会让公主撬开他的嘴巴;罗伊,你去准备武器;威洛,你留下来陪杰尔,保护好他!”感激的话在这个时候都是多余的,时间紧迫,贝瑟在强尼手里多呆一分钟就多三分危险,我匆匆穿上外套,和坎普罗伊一起一刻不停留地向外奔去。

我们只花了十五分钟就把人带到了我的住处,这个人不是哈维•亚当斯,是强尼的另一个贴身随从兼保镖,我不大记得他的名字,但是在五年前他就跟随强尼做事了,要这样的人开口的确不容易,不过我相信我有办法能让他开口。我是个残忍的人,连怸阳都这样评价过我,还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到的。

我们把车开到院子里的水池边停下来,公主见到我非常兴奋,已经好多天没有碰面了,她的激动也属理所当然,我不知道在我不在的几天里,我安排的人有没有定期给她进食,如果她一直是空腹的话我会心疼,但是对我今天的计划却是好事一桩。

我把人从车上拎下来,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转首顾盼间,眼里流露出恐惧,公主外露的大牙齿的确是个很好的吓人工具,我在思考着是不是直接把他扔到水池里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电话铃的响声。

我和罗伊坎普三人对视着,这时候的电话,我们的第一反应都想到了同一个人。电话铃持续响着,大有没人接就不死心的架势,我迈开步子,迅速跑进屋子拿起了话筒。

“喂。”我简短地招呼,静下心等待对方的回答。

“让——”我听到了咬牙切齿的叫喊,拉长的音调显示出声音的主人此时激动阴狠的情绪,我们的判断都是正确的,这是强尼的声音,而且是气急败坏到要狗急跳墙的声音。“这是我第二次打电话恭喜你的胜利!你的确了不起,父亲那么看重你果然是有原因的,我认输……”

“你把他怎么样了?!”我打断他的话,尽量平静地问他。

“你是指那只吃里爬外的猫吗?”他狠狠地啐了一口,“你真行,让,你那样对他,居然还能让他那么死心塌地!当我在火堆里看到那四具焦滥的尸体时,我是那么地相信他,相信到把我最重要的会议日程都告诉了他!我从没想到他只是在寻找下手的机会!在用尽方法博得我的信任后,在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召集了他的心腹对我下手!这招够厉害!让,你教出来的学生,的确不简单!”

“你把他怎么样了?!”我加重语气再次问。

“怎么?你担心他吗?不,不对,他杀了怸阳和比安卡,他是你恨之入骨的人,我知道你不心疼他,我也没打算用他来跟你谈条件,我只是通知你一声而已。他现在很好,很享受,你知道他向来喜欢男人的那玩意儿,我会让他们好好招待他的。知道吗,五年前你刚离开的时候,他死活都不让人碰他,我只好采用这种方法让他变乖,只不过两次之后他就柔顺多了,真是个贱货!现在他的床技比以前强多了,这点你最有发言权,对吗,让……想听听他淫荡的声音吗……”

他不想跟我谈条件,他不会告诉我他现在藏身的地点,我甩下电话绷紧脸走出屋外。大步跨到水池边,拎起那人的衣领,对着他的下巴狠狠地揍了下去。

“告诉我强尼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我拽住他右臂猛力往后掰,“咔”的一声,我听到了骨头脱臼的声音,我现在没法控制自己的手劲,只是脱臼的结果并能让我满足,我更用力往后提他的右臂,然后停下来等待他的回答。他的脸上冒了一层汗水,但是紧咬着牙关就是不松口。我面无表情地拖着他的手臂把他拽到水池边沿,扔下他对着公主招唤了一下,公主无声息地游过来,抬头张嘴,激起的水花湿透了我的双脚,她迅速地合上下巴咬住他的手臂,随着一声惨叫声,公主用力摇动了一下她的头颅,手臂被活生生地扯下来了,她吞嚼了几下后,很会就不见了整只手臂的影子。血迹洒掉在水池里,散发出一阵恶心的腥味,从伤口处不断流淌的浓稠血液让公主兴奋地跳了起来。

“强尼在哪儿?!”我掐起他的脖子,冰冷地再问。从他眼里倒映出一张狰狞冷酷的面孔,我知道那是我,如果他是个实事务的人,就不该个一个盛怒中的人较劲。我会让他死得非常痛苦,在听着自己得骨头被嚼碎的声音中死去,让他的家人连他的一根头发都找不到,我的眼神已经充分地告诉了他这一点。

“他在西郊有个别墅……”

“想骗小孩吗?!”我把他的身体往水池里狠狠踢了踢。

“不是的!是别墅南面的废弃仓库……”

“坎普,给他叫个医生;罗伊,叫上兄弟,我们出发!”

车子以极速飞驰在公路上,耳边有哗哗的海水声,我的情绪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中。罗伊的判断是对的,他没真心想要我们的命,他只是在制造一个让强尼彻底相信他的机会,借着这个机会寻找强尼蹙不及防的时候而已。他没想杀死我们,真的没想杀死我们!

“知道吗,五年前你刚离开的时候,他死活都不让人碰他……”我握着方向盘的手臂,青筋都暴突出来。

“我只好采用这种方法让他变乖,只不过两次之后他就柔顺多了……”我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得颤抖起来。

强尼!

强尼!!

你死定了!!!

28
我不知道一路过来用了多少时间,我的脑子一直嗡嗡作响,像有只轰炸机里面盘旋着,轰得我快炸开。接近目的地,我猛踩刹车停下车,看着那座漂亮的三层别墅南侧的仓库跃入我的眼帘。我松开死握着方向盘的手,告诫自己要冷静,我的对手不是个孔武有力的武夫,和他不算少的对决中,我已经充分领教到了他的狡猾和奸险,如果想救贝瑟,如果不想让罗伊和自己的人葬身于此,我必须冷静下来!

我不知道车子的响声有没有惊动到仓库里的人,时间紧迫,我以眼神示意,我们立即分成三组从后面和两侧包围过去。加上罗伊和我,我们只有七个人,以强尼一贯的谨慎,他在仓库里一定是重兵把手,尤其现犹如惊弓之鸟的他,一定会安排自己的众多亲信保护自己。我们惟一的方法就是突袭。

我悄声前进,近身解决掉防守在窗户边的人,窗户的玻璃是特制的,我看不清里面的场景。我把耳朵贴到墙壁上仔细听,墙壁那头隐隐传来夹杂着痛苦和屈辱的呻吟声,我咬咬牙退身离开,尽量不去想像里面发生的画面。“碰”地一声,仓库另一边突然响起一声枪响,紧接着声音就密集起来,不时还有叫嚷和重物倒地的声音,我知道罗伊他们和对方交上火了。这极有可能是罗伊为了掩护我故意暴露自己的,我不能浪费罗伊的心意,趁现在我这边还算比较安静,我还没有被发现之前,我利落地撬开窗户直接从窗口跳了进去。

等待我的是一个精心布置好的场面。我的身形还没站稳,我就听到了一阵齐刷刷地子弹上膛的声音,我抬起头,在我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一字排开的黑衣人,每人手里举着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都对准着我的脑门。而这些人的前方,强尼正好整以暇地矗立着,一副等待我跳进陷阱的悠闲和阴狠模样,得意地笑着。我知道自己被设计了,被愚弄的不甘和沮丧席卷了我,但我有非来不可的理由。贝瑟躺在强尼的脚下,头发和衣服凌乱不堪,从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来看,先前遭受过严重的暴力殴打,他的眼神浑浊得找不到焦距,双腿被高高地支起,随着身上的男人的动作,嘴里发出破碎痛苦的呻吟。

这副画面深深地撞击着我的大脑,我能感觉出全身血液逆流上涌,喉头处翻出浓涩的血腥味。他是我的!除了我,没有人能那样对他!没有人可以那样对他!我的全身都在膨胀,每个细胞,每滴血液,膨胀得我快爆裂开,我有狠狠撕扯开自己让自己释放的欲望,但我什么都没做,我做不了,我的身体在这一刻僵硬得不像是我自己的。我只是咬紧牙关,狠狠地、死死地盯着强尼、盯着哈维、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知道你会来的,而且比我预料中快好多!”强尼的笑容灿烂到四周为之黯淡。“我太了解你了,让!你可以不原谅他是杀死怸阳和比安卡的凶手,但是你不会对一个为了你而遭受痛苦的人置之不理!至情至意,这是父亲赞赏你的地方,可也是你最致命的弱点,我说得对吗让?”他瞟眼示意男人从贝瑟的身上下来,抽离的过程,他让我亲眼看着男人硕大的凶器从贝瑟的身体里抽出来。他知道怎样做能刺激我绷紧的神经,就像他说的,他了解我,但是这刺激的程度,远远超过我自己能预料的。

“我说过我要赢你的,虽然过程让我不满意,可是只要能赢你,即使我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无所谓!”他看着我,灰色的眼里扬起冷酷的寒意,有恨、有残忍,还有得意。“还不放下你的枪吗?”他小动作地昂了昂下巴,身边的哈维立即掏枪对准了已经奄奄一息的贝瑟。

空气凝固了,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外面密集的枪声消失了,我不知道是罗伊还是强尼那边的人赢了,但我看到强尼的嘴角挂起了胜利的笑容。

情势对我已经不是有利与不利的分析,我现在和深陷囹圄没有区别,瓮中的待宰物。

我移眼看向强尼,从他开始,他身后的持枪人,举枪的哈维,一一看过来,我最后把视线定格在和我一样在枪口下的贝瑟,被折磨到宛如支离破碎的玩偶的贝瑟。

很安静,但是我听不到海水的声音,这里离海岸线很远,一点都听不到。冷风从窗户灌进来,打在我的脸上,我感受不到一点冷意。空气里的腥味渐渐模糊了我的嗅觉,我像关闭了整个感官一样,持枪,跨步,快速又沉稳地向强尼迈去。

怸阳说,人的一生是由无数选择构成的,我现在的选择很疯狂,可是那又怎么样?如果不能救下贝瑟,我此时的放弃和冒险又有什么区别?我愿意赌一次,虽然压上的是性命,没有回头的机会,但是这是我的选择。

“你再向前走一步就下令打碎他的脑袋!”

我似乎听到了这样的厮喊,但这不构成阻止我脚步的条件,既然我连性命都拿来赌,就非得冒这个险。罗伊不会有事,哈维不会开枪,我不会死!

“砰”,我在急速前进中把枪对准了强尼的嘴巴,他的那句威胁的话还没完全落音,我就让他感受到了子弹穿过嘴巴的感觉。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我,我停下快速移动的脚步,揪住他的衣领,发泄似的对着他的双眼迅速扣动了两次扳机。

他满脸血肉地从我手间滑落,连一句呻吟声都没发出,就瘫软着倒在地上。我对着他的尸体发疯似的连扣扳机,直到枪管里发出卡壳的声音,枪膛里没有子弹才停下,狠狠地把枪扔在他身上。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发生得太戏剧化,那些举枪的人全都愣住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我。哈维放下枪,走到已经再也不能动弹的强尼身边蹲下,检查了一下以后站了起来。

“放下枪,他死了!”他稳健地说出这几个字,他身后的人在稍稍迟疑之后,都缓缓地放下了一直举着的枪口。我亢奋的情绪并没有完全平静下来,那震撼的场景鞭笞着我的大脑,我抄手从哈维的手里夺过枪支,把枪口对准了刚才蹂躏贝瑟的男人的头颅。

一只手有力手覆盖在我握枪的手上,哈维看着我,他容忍了我的一次任性,但显然不会再有第二次。

“如果你杀了他,我保证你们不能安全离开!”

他的意思我明白,强尼是他们的老大,一个失势的主人,如果我杀了强尼对他们这些人心涣散的手下影响还不大的话,那直接关系到他们自身性命的举动就会造成他们直接的群起攻之,如果我还想走出这里,我就只能妥协!

我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但我不能不顾贝瑟!我拼尽全力缓缓放下手中的枪,收起盯着那人的冷酷目光,顺着哈维的视线,看向了贝瑟。我脱下外套裹在他身上,蹲下身子轻柔地抱着他,我为他细细擦去嘴角的血丝,温柔地唤他,他栗色的瞳孔里没有我,涣散着焦距没有一点光芒,他没有应我,仿佛在另一个空间一样看不到听不到这里的一切。我抱起他的身子往外走,心里纠结成一团焦急的乱麻,刺得我全身都疼,都绷紧着不能呼吸。

不要死!不要死,宝贝!即使在亲眼目睹了你举枪对着怸阳的尸体,即使你对着我的身体连开五枪,即使你想让我和我的朋友葬身火海,我都没想要你死,我只是要你活着,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活在这个有我的世界里,活在这个我爱你的世界里。

所以,求你,不要死……

29
我驾车一路飞驰,虽然知道把贝瑟带到正规医院里治疗会有很多麻烦,但我不敢冒这个险,我没法等到去杨医生那里,我在离西郊最近的一家大医院里停下车,抱着他把我怀里的人送到了急诊室。

我在急诊室外等着,看着医护人员在我面前匆忙地进出,拿着血袋和我说不上名字的器械来回往返,我能听到里面忙乱的声音,但我只能是听着而已,我感觉出身体里的紧张,但我不能为他做任何事。

我坐下来,双手交什抵在嘴巴上,垫脚晃动着缓解自己绷紧的情绪。他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一遍又一遍地催眠着自己,不敢去想如果有万一会怎样。我看着地面,开始数起地上有多少白色格子,我数了好几遍都因为走神功亏一篑。一双黑色的裤腿进入我停滞很久的视野,我慢慢抬起头,看到了坎普。

“抽吗?”他递给我一支烟。

我摇了摇头,让他看墙上禁止吸烟的告示牌。

“我小看你了,看来你还是挺正常的。”他坐下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罗伊怎么样?”有个人说话,感受的确会好些。我抱着贝瑟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罗伊,或许看到了也没有注意,在面对贝瑟带来的危险时,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希望我的朋友平安,但是在他出事的时候,我的眼里居然会忽略了朋友。

“他大腿中枪,现在和杰尔躺在一起,杨医生和祁晔威会照看好他们的。”

“有麻烦吗?”我指强尼的事。

“多少有一点,不过维克多没打算为难你!”

我放下手抹了抹脸,强尼是先生惟一的儿子,现在死在了我这个一直被他给予厚望的人。他曾经说过他希望我通过自己的实力夺取一切,他其实并不是个冷血的人,尤其在黑手党里都非常注重保护自己的家族和家人,如果他知道我是从强尼的手中夺取,并且以杀死强尼为结束,他是否还那么坚持他当时的想法?!

我不能猜出确切的答案,但是这作为其中的一种结局,或许也曾出现在他的考虑之中的。所谓的强者,也许都是要做到这个地步,所以,我注定成不了强者。

“他不会死的!”坎普安慰我,但我希望这不止是安慰。

“我,有好多话要问他!”关于怸阳和比安卡的死,关于他在强尼身边的卧底,关于他的恨,这些已成事实,但是似乎又不像我知道的那样的事情,我没法解释他的行为,我需要他为我解答一切。

即使没有上面的那些理由,贝瑟,我还是不要你死,你明白吗?!

急救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我有瞬间的害怕,但我还是起身迎上两位医生,他们告诉我病人的伤势很严重,多处要害受伤,不过好在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身体很虚弱,而且精神状态非常差,他现在要被送到监护病房里进一步观察病情。我稍稍松下一口气,在医生的允许下,我和坎普隔着玻璃窗,在监护病房外看望他。他的脸色很苍白,但是睡得很沉稳,安静地躺在那里,我看着他漂亮的脸孔,想到这不久之前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全身又陷入一阵不可遏制地痛苦膨胀中。

“让,你注意过他看你的眼神吗?”

我转头看向坎普,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知道你们在一起的三年里,除了他,你没有和其他人胡搞过,那时候我都差点不认识你了,你让熟知你的人大跌眼镜。我以为你是爱他的,至少在你眼里,他很特别。”我不否认他说的话,他分析得很对,和他一起的三年里,我为他痴迷到眼里容不下其他人,但那时我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自己都没太多在意的事,在别人的眼里却是那样显眼的吗?

坎普皱了皱他黑浓的眉头,瞟了我一眼,“可是贝瑟好像不这么认为。你注意过他在背后看你的眼神吗?这么说好像挺为难你,你根本看不到,你看到的是他在你面前的乐观要强,可是,我不止一次地注意到他眼里的飘忽和忧郁,你没有给他确定感,他在逞强,他为了和你站在一起而逞强,他为了你做了很多事,可能你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让,他没你想像中的那么坚强!”

我像第一次见到坎普一样看着他,对向来少言的他说出的这番深奥的话有点意外。“你还坚信你的直觉吗?”

“关于怸阳和比安卡的死吗?”他耸耸肩,“直觉也是建立在一定事实基础上的,我相信自己。”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条递到我面前,我接过看了一眼,上面写的应该是一个电话号码。“你和罗伊走了没多久,有个自称是怸阳的律师的人来找你,”坎普说,“他说有东西要交给你,是怸阳死前不久托他亲自交给你的。这是那人的联络方式。”

怸阳?我狐疑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号码,对五年之后突然出现的这件事奇怪不已。我看着坎普,他也同样看着我,“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是中途转告而已。”

我看着这个号码,直觉里面隐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我转头看了看安静的贝瑟,坎普拍上我肩膀,“去吧,我在这里看着,有什么事我马上通知你。”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立即出去拨通了纸条上的号码,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浑厚,年纪很大的样子,我们很快约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三十分钟后,我们在一家名叫Amanda的律师楼见到了彼此,对方是个棕发的老律师,我们没有多余的话交谈,他确认了我的身份,要我在一张像是协议书之类的上面签字之后,交给了我一个纸袋。

“罗怸阳先生要我在今年的万圣节前夕把这东西交给您。”老律师看在我眼里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从律师楼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天气冷了,白天也随着短了很多,我把缠在纸袋口的白线拆开,打开袋子,袋口朝下用力抖了一下,一封信落在我手里,我把袋口翻开朝上看,里面没有其他的东西。

我扔掉纸袋,看着这封保存完好的信封,上面写着“给让”的字样,那的确是怸阳的笔迹。我有点紧张,也越来越奇怪,不明白怸阳为什么会把这封信扣到现在,而里面又到底写着些什么。我从信封里掏出折叠得很整齐的信纸,很厚,至少有三张,我在这瞬间似乎能想像得出怸阳在折叠这封信时的郑重和小心翼翼,甚至那时的环境和天气,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能想像得出来。

我深呼吸展开信纸,怸阳熟悉的笔迹跃入我的眼帘,五年前在比安卡的病房里的那幕跳到我的脑海中,我握纸的手不免有点颤抖。

“让,你好。这样打招呼似乎太平淡了,毕竟已经过了五年,毕竟我们已经阴阳两隔,而且我也知道,你这五年,可能过得并不好,尤其是在和贝瑟的相处上,可能会非常糟糕。

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吗?其实在你拿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就开始奇怪了吧?为什么现在才把信交给你,信里面又会写些什么,更远一点的,看到我的字的时候,你可能又会在想我到底是怎么死的。这需要一个故事来说明一切,现在,我就来讲这个故事,为你解开五年来的谜团。

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嗯……还是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说起吧,还记得吗?先生把你带到我面前,把我们互相介绍的那天,你还记得吗?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如果从你读到这封信算的话,应该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我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细节,你说的每一句话,

‘你好,我是让。’你当时就是这样有些不情愿地介绍自己的,你伸出了手,和我的握在一起,你的手非常暖和,虽然我也是男孩子,但是我的手却冻得不像还有生命。‘你的手好冷。’你有点惊讶地说了这句话,直到把我的手握暖了才收回自己的手,我笑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但是我知道,我爱上你了。

你意外吗让?你的朋友,一个死党,居然一直像情人那样爱你。但是若不爱,怎么会为了你因你而断了双腿,坐上轮椅?我从来不介意你和其他男孩子的床伴关系,因为我知道,他们对你来说只是游戏的对象,你根本不在乎他们,作为你的朋友,这才是长久的关系。所以我明知道你的性向,却甘愿做你的朋友,默默守在你身边,为你排忧解难,做那些漂亮的男孩子为你做不到的事。为了保护你而受伤是我最幸福的时刻,那是我的骄傲,因为我能保护自己心爱的人,而那些暖床的工具,永远也不会做到这一点。

我就这样沉醉在自己创造的幸福中,我从没有想过这一切会有改变的时候,但是这种改变发生了,而且那么突如其来,让我措手不及,我根本没法抵挡。是的,贝瑟,一个叫贝瑟的美丽尤物,他的出现彻底粉碎了我的幸福和梦想!

他漂亮,聪明,善解人意,而且爱你,不是贪图你的钱物,贪恋你的英俊外表,他就是那么无条件全身心地爱你,爱你爱到我都得承认比我陷得深,他看你的眼神烫得我浑身都会痛;你迷他,恋他,为他洁身自爱,自从有了他,你再也不看其他男孩子一眼,你对他的迷恋超过了任何人的预料。

我受不了,让,我受不了你那样对待不是我的人,但我知道除了忍受,我没有别的办法。

你爱他,爱到自己都不知道何种程度,你看他的眼神是那么迷恋和痴迷,每次都让我嫉妒得发狂。为什么你那样看的人不是我?为什么你喜欢的人不是我?我在他之前就认识你,我比他更早就爱上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包括牺牲性命!我不止一次地在想,如果你能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一眼,让我马上死掉也甘愿了,可你只把我当朋友,知己,心腹……从来不是情人,从来不是,你不知道我的心意,就像你不知道自己对贝瑟的心意一样,这多可笑。

当我听比安卡的主治医生告诉我她绝对撑不过这个冬天的时候,一个完美的计划在我脑中形成了。我要让你后悔,让,你折磨了我十年,我只要你回报我五年。既然你无法了解你自己的心意,就让我来告诉你。

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的几天他来找过我,他说先生命令他杀了我和比安卡,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想跟我商量怎么办。怎么办?你知道我知晓这事之后是多么欣喜吗?!这太巧了,简直就像为了配合我的计划特意安排的。我劝他先不要告诉你,免得你难过,他那么爱你,当然会无条件地听从我。所以在那天,我安排自己死亡的那天,所有的事情都按照我的计划完美地进行了。

他惯例地来医院看望比安卡,我早他一步到达,我们打着招呼,我坐在轮椅上掏出消音枪对准比安卡的头颅,我告诉他医生说比安卡的日子不多了,为了减少她的痛苦,我决定亲手为她解脱。他愣在那里,一开始以为是我开玩笑,但当我冷下脸孔真的向天花板扣动扳机的时候,他才不得不相信。

‘不会的!’他摇头,漂亮的脸蛋上都是慌乱的神色,看在我的眼里,是多么得赏心悦目。

‘当然不会了,’我微笑着开始编造谎言,一个我早就想好的谎言,只要能顺利地执行我的计划,一个美丽的谎言是必须的。‘其实是先生的命令,他不止对你下达了那样的命令,也对我下达了同样的命令,只不过他要你杀的人是我和比安卡,而他要我杀的人是比安卡和你!’

他睁大他美丽的眸子看我,虽然不敢相信,但是我知道他已经对我的谎言的真实性做出了估测。

‘先生为了造就一个他理想中的继承人,什么都可以做,他可以对你下达那样的命令,同样可以对我下达这样的命令!’我煽动着他的情绪,他的眼神开始摇晃,他开始相信。

‘你不会那么做的!’

‘为了活命,我会的。’

‘让不会原谅你的!’

‘如果我杀了你们,然后巧妙地制造一个我不在场的现场,你认为让会不会相信我呢?!’

他迅速掏出了枪,我知道自从他有次遇袭之后,你担心他的安危,强制地要他随身带枪,我手里的枪和他手里的一摸一样,这是我为了今天的计划特意准备的。他拿枪对准了我的脑袋,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我知道他开始慌了,这很好,完全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放下枪!怸阳,如果你敢对比安卡扣动扳机,我会打碎你的脑袋!’

‘你会吗?’

‘你可以试试!’

‘如果让知道你对我射击,他可能就不再宠你了哦。’我故意笑得云淡风轻。

‘我会跟他解释一切的!’

‘你以为他会相信你吗?一个床伴而已,虽然你们在一起接近三年,但是他可曾对你说过他喜欢你,他爱你?你知道让很喜欢玩的,我承认他宠你的时间很长,但也只是长短的问题而已,他迟早会抛弃你,继续他的花花生活,这是他的本性,我认识他的时间是你的两倍都不止,你认为是我的话正确,还是你自己的设想对呢?’

‘让……不会的……’多么苍白而无力的争辩,让,我知道你爱他,可惜你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太有趣了,如果我不善加利用,我会觉得自己都对不起自己的。多好骗的年轻人,但如果没有你的配合,我也不会那么轻易让他动摇。

‘他可能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的!’我沉下脸,讽刺地笑着,‘你要验证一下吗?好了,收起你的枪,我今天只想解决一个人,这虽然是暂时的,但是总好过我们自相残杀,比安卡活不过这个冬天的,我只是想让她早点解脱,至于你,也许我们还可以商讨解决的办法……’

‘放下枪!’他的脸绷紧了。

‘我说过,她今天必须死!’我的声音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她是你一直照顾到今天的比安卡呀!’

‘这是命令,我不得不遵从!’

‘我会阻止你的!’

我冷笑,不再看他,而是对着比安卡冷下了面容,他在我耳边继续叫嚷着,叫比安卡快走,叫我放下枪,我看着墙上的时钟,算准了你来的时间,然后在那一刻,对着比安卡的头颅抠动了扳机,在他叫喊着对我射击的时候,我用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把手里的枪扔在我旁边的壁炉里……

你会相信吗?是我逼他的!他用枪口对准我的脑袋,是我一手策划的!啊,似乎是个很完美的计划,但是这只是计划而已,我还在写信,我还没死,但是我知道我的计划会成功的!我知道你不会杀他,即使你亲眼目睹了我死在他枪口的画面,你依然不会杀他,贝瑟也许会跟你讲明一切,可是在那种情况下,你未必听得进去他得解释,甚至会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都是个未知数,我知道这样做很冒险,可是我愿意赌一次。

你爱贝瑟,甚至爱到可以因此放弃为我报仇,但我想你会选择另外的方式,你会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这正是我想要的,这是我对你们两人的惩罚。可反过来说,如果你不是那么爱他,我也不会采用这么极端的方法报复你们,你们让我嫉妒,让我丑陋,让我再也忍受不下去……

我不知道我死后的事情会不会按照我的计划进行下去,但是不管结局怎样,即使你为了我和比安卡亲手杀死他,或者与他反目成仇彼此折磨,我都是个失败者,在感情这条道路上,我永远是个得不到又说不出口的懦夫!

让,我曾经说过,人的一生都是有无数的取舍组成的,我放弃自己的性命,为了得到我心理上的平衡,我不后悔我的选择,我是多么爱你,我要让你知道。我惟一对不起的人是比安卡,她是个好姑娘,她为了我的计划自愿配合我,她爱我,我知道,但我无法回报她,这是我永远的歉疚,可是她微笑着包容了我的任性,我对此感恩,还有无数的抱歉。

让,我爱你,从先生把我带到你面前的那刻开始,你就是我的全部,我从没有想过到最后我会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你我有多爱你,但是我要你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我更爱你,贝瑟也比不上。我知道你会恨我,可是我别无选择,我丑陋的灵魂一再鼓动我,我压制不了自己的罪恶,如果世间真有天堂,我明白我会下地狱的。

让,永别了,我短短人生中的最爱,虽然最后以这种方式结束掉自己的生命,但,因为有你,我并不后悔。

让,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一直握得太过用力,当读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的手反而松懈下来,完全失了劲道,纸张从我的指尖飘出,在傍晚的寒风中悠悠飘着,飘到我不知道的地方去,淹没在匆匆归家的人群的脚下。跟随着信上的字经历着一系列的情绪波动,喜的,激动的,悲的,怒的,我发现此时的我没有一点哀伤。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一直坚持认为的世界完全颠覆过来,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贝瑟,你能告诉我怎么办吗?

当大错已经铸成,我回天有力吗……

我不知道在外面游荡了多久,漫无目的地像个游魂,大脑里一片空白,我无法思考任何事,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海水潮起潮落的声音冲刷进我的脑子,我抬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竟然一路从闹市区走到了海边,月光冷冷的,海面荡迭出一轮破碎的圆月,我闭眼感受迎面的海风和湿气,在这沉淀下所有情绪的一刻,我仿佛听见了怸阳的心跳。

怸阳……

我能责怪怸阳吗?一份沉重到要以生命为结束的感情,我怎么责怪他?我没有留意怸阳忧郁的原因,我没有给予我爱的人足够安全感,我的懵懂无知间接造成了后来的一切;但看透了全部的怸阳,却主动制造了这个牵连多人包括他自己的漩涡。在这个像是兜圈一样的事件里,没有人是恶人,但我是罪魁,我是祸首。我不能用“迟钝”两个字来为自己辩驳一切,我一向标榜自己的情深意重,但我最重要的两个朋友却都因我而死,我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推脱的借口和理由。怸阳和比安卡,是我亲手害死的!

我蹲步坐到沙滩上,从胸口慢慢泛起的紧张和痉挛蔓延到我全身,如果我心疼比安卡的无辜,如果我能体会怸阳的心情,原谅他设置的陷阱,那么那个人呢?那个现在正躺在监护病房里的人,那个我以复仇之名一再侮辱和伤害的人,那个被伤害到支离破碎的人,我该怎么去面对他?!

我不敢提他的名字,我全身的细胞抗议我去触摸那块禁忌,我会懊悔,我会心疼,我会难受,我会不忍,我会自责,我会崩溃……

异样的声音在寂静的海水中响了起来,我收起激动的情绪,凝神仔细听才辨别出那是我移动电话的响声,我接通电话,那里立即传来了坎普焦急的声音。

“让,快来医院,贝瑟出事了!”

我条件反射地跳起来,阖上电话就冲到海边公路上拦车。出事?我根本不敢去想那是什么意思,更加不敢去问坎普出了什么事。在我还不清楚情况之前,我可以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尽量把“出事”的程度降低到最低点,也许只是新发现一个伤处,也许只是他的情绪不稳定,更也许只是他清醒了喊痛而已。“出事”的范围太大了,我刻意不去回忆向来冷静的坎普语气里的沉重和急促,只祈求我的猜测是对的。

已经是凌晨了,除了值班的医护人员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医院里静悄悄的,四周安静得可怕。我一路奔跑到监护病房区,坎普还在那守着,我从玻璃窗看进去,发现白色床单上空荡荡的,不见了贝瑟的身影。

“他被转到了隔壁大楼的八楼。”坎普告诉我,随后就领着我去找贝瑟。我没有应声,脑中塞满了问号,虽然我不太了解这所医院的构造,但我知道隔壁大楼不是住院区,贝瑟在监护病房观察伤势,为什么突然会被转走?

一阵不祥的预感包围了我,我看向坎普,他脸上绷紧的线条和闪烁的眼神让我明白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不敢告诉我。我感觉自己心脏的紧缩,对坎普不敢说的事紧张得微微颤抖起来。

电梯在八楼停下,我们还没踏出电梯门,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厮喊声,那是贝瑟的声音,我和坎普队对望一眼,慌忙向声音来源的病房奔去。贝瑟在喊着“出去”,好像在驱赶着什么人,我们刚刚跑到病房门口,病房的门忽然打开了,一个戴着黑色边框眼镜的老医生满脸大汗地走了出来,他一看到坎普,立即皱起眉头向他道歉。

“对不起,我以为他没醒,和助手讨论手术事宜的时候被他听到了……”

“手术?什么手术?急诊室里的医生不是说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只需要进一步观察调养吗?!”我沉声质问这位素为谋面的老医生,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咄咄逼人。

“你是……”他望着我,又望向坎普。

“他是贝瑟的朋友。”坎普为我作了最简单的介绍。

“哦——”他的声音拉得很长,逗留在我脸上的视线不像是看陌生人的眼神。他推了推眼镜,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是为他切除大脑肿瘤的手术。贝瑟是我的病人,每个星期三他都会来检查病情,不过最近好长时间都没来了。今天我值班,听到急诊室里有个叫贝瑟的病人时,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他。他现在的情况已经到了非常糟糕的地步,肿瘤已经快压迫主神经,如果再不安排手术,他会出现暂时失忆的情况,视觉、听觉都会受影响。我早就对他说过要及早安排手术,但是他一直都不答应,宁愿每天吃止痛剂也不愿意进手术室……”

“你在说什么?”我有片刻的眩晕,一时无法消化他话里的意思。手术?肿瘤?止痛剂?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不是因为旧伤的后遗症才吃止痛剂的吗?怎么会……怎么会大脑里突然冒出什么肿瘤?!

“他在一年前就被查出脑中有肿瘤,如果那时实施手术的话,成功的几率还比较大。但是他一直都拒绝手术的方案,说自己还有没完成的事情,如果死在手术台上他不会瞑目的。”他重重叹了一口气,“现在已经过了手术的最佳时间,徒增了手术的难度和危险,但再不做手术的话,等待他的只有死亡,可他到现在还是不愿意接受手术,你们应该劝劝他……”

我揪起他白色的衣领把他贴到了墙上,力道很大,他的脸色在我的手下迅速苍白了起来,坎普立即伸手拦住了我。

“他只是在称述事实。”

我慢慢松开了手,明明自己是施暴的人,却像遭受了创伤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气起来。事实,是的,就因为那是事实,才让我无法接受。如果只是虚构的故事,我又怎么会失控?!我放开医生,推开坎普巨大的身躯,在病房门外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我伸手想推开门,犹豫几秒之后又胆怯地缩回了手,坎普的大手出现在我低垂的视野里,他旋动把手,把我粗鲁地推了进去,一声“碰”地关门声,病房在刹那间成了我和贝瑟两人的世界。

灯光很亮,我觉得有点刺眼,床上蜷缩着一个身影,被单裹得严严实实的,从头到脚没有露出一丝一毫。我站在原地矗立了许久,最终慢慢走过去,轻轻拉开包裹在他头上的被单,抚上了他的脸。

“贝瑟……”我低低地唤了一声,在碰触到他的那刹那,许许多多的感触翻涌上来,让我没法继续说下去。

“你也是来劝我动手术的吗?”他的声音很虚弱,很轻,但我听得很清楚,“我不要手术,”他把我的手放在他脸颊上轻轻磨蹭着,像蹭着一个宝贝。“我不要再也见不到你……”

“不会的!”我坐上床沿,抱起他的身子,把他紧紧拥在怀里。“你不会死的!”酸涩的感觉侵袭着我的鼻子,我压制住强烈的悔意和自责,尽量平静温柔地对他说。也许我该为自己辩驳几句,也许我该下跪求他的宽恕和原谅,可那并不能挽回我对他所做的一切。他的反应告诉我他要的不是那些表面的东西,他怕的是见不到我,他要的是我,我这个人,就这样,而已……

“谁都会死的,”他颤动了一下身子,“怸阳,比安卡,先生,强尼……”他在我怀里抬起眼看着我,一双透明的栗色眸子清澈到我无法正视。“让,这五年里,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点点也好,你有相信过,我不是杀死怸阳和比安卡的凶手吗?”

我在他的逼视下逃避着目光,我已经知道了真相,一个知道真相的人,现在说相信还有什么意义。我是怀疑过,但是更多的是相信那天双眼看到的。我对他所做的已经说明了我的想法,为什么还要问呢?给我一个挽回的借口吗?贝瑟,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这样依赖的啊。

“你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贴上我的胸口,声音悠悠的,“那天在比安卡的病房里,怸阳怎样拿枪对准比安卡,怎样逼我开枪,怎样等着你的到来,你想听我的解释吗……”

“我已经知道了,”我迎上他栗色的眼眸,拥着他的臂膀僵硬到快失去直觉。“我全知道了……”

“……你知道?”他从我怀里挣扎开,直起身子,睁大的栗色眼眸愣愣地瞪着我。在看到我确认似的点头之后,像笑又像哭一样晃动起了肩膀,“你知道了?所以你才会去救我,所以你才会来看我,所以你才会听我的解释对不对?”

他的神色开始狂乱,“他告诉我你不爱我,我不相信;他说你不会听我的解释,我也不相信!可是……可是全被他料中了,他赢了!让,我不怪你不爱我,我也不怪你不相信我,可你,可是为什么连一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一走就是五年?你不在的五年里,你知道他们怎么凌辱我的吗?你知道强尼是怎么逼我陪他的客户的吗?你知道五年里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让!让……我恨你!我恨你你明白吗?!”

他哭了,汹涌的泪水流满了整张脸,嘶叫的尖利嗓音变得沙哑,我摇头,拼命摇头,想告诉事情不是他想像的那样,却发现自己喉头哽咽着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他张臂抱住我,紧紧抱住我,滚烫的泪水立刻潮湿了我的肩膀。

“我曾经找过你,”长时间的拥抱,他在我怀里渐渐平缓下心情,可是声音依然是沙哑而颤抖的。“在你走后半年不到的时候,我偷偷去了塔希提,我告诉自己不能和自己赌气,即使你不给我机会,我也不想放弃你,我要找到你,跟你解释一切。”他更加用力抱紧了我,“可是……我还没有见到你,强尼的人却先找到了我……”他的身体开始发抖,而且抖动得很厉害,即使他不说,我也能猜出下面发生了什么。我咬紧牙关,手臂不自觉地阵阵痉挛起来。

“他们打我,搞我,给我注射迷幻药……整整两天,两天两夜,我喊你的名字,我求你不要抛开我,我求你救我,我一遍又一遍地喊……一次回应都没有,让,你一次都没回应我……

“为什么你能在平静的小岛上无忧无虑,而我却要在这里遭受这样的罪?!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才会这样生不如死!那天之后,我发誓我要报复你!你让我尝到的滋味,我要加倍偿还给你,我变得顺从强尼,我等待你回来,在强尼身边找寻报复你的机会!让,我发誓我一定要报复你!

“我原本想杀你,可是在先生的葬礼上,我看到你的时候,我知道我做不到,你还是那么迷人,你那么轻易地让我改变了自己的誓言……我一次次改变我的计划,到最后,反而变成了帮你。我知道你对先生的位置不感兴趣,但我非要你永远留在西西里,我要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我要你永远摆脱不了西西里!如果这能算是报复,就是我选择的最终的报复方式!”他抬头抚摸我的脸,栗色的眸子闪烁着,“我恨你!让,我是真的恨你!”

“可是……我还是好爱你……”他的声音沙哑得不能连贯,我反抱住他,五脏六腑像被灌了硫酸,一边腐蚀一边蔓延,经过的地方让我痛得全身都颤抖起来。

“一直一直都很爱你,”他继续说着,反复的一句话,“即使你那样对我,我还是爱你……让,让,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知道……我知道了……”我已经语不成声,一个人能用情多深,一个人能爱一个人到什么程度,我已经全部体会。我自以为是个被感情左右理智的人,在对他的态度上,我曾因为爱他而一再地选择忽略怸阳和比安卡的死,但那远不及他,远远不及……

“贝瑟——”我用尽全部的力气抱紧他,出口的声音却温柔得颤抖。我一遍又一遍地轻唤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轻吻他的额头和发梢,千万种情绪涌上来堵在我的喉咙处,此时让我除了唤他的名字说不出任何其他的话来。我知道弄痛他了,他却只是迎着我的拥抱把身体靠得更近,反抱住我,像抱住他生命的全部一样反抱住我。

这个人爱我,用他的一切,包括生命,而且从始至终……

病房里渐渐安静了下来,我的怀里传来了沉稳的呼吸声,我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人安置躺下,盖好被子,温柔地吻他。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紧握着交叉在一起放到唇边,默默注视着这个受尽折磨的美丽而苍白的人。

“你是让吧?!”门开了,轻轻的脚步声中,我听到了一声询问,我继续注视着贝瑟没动。

“虽然我没见过你,但是他每次来医院的时候,他都会提起你。”略显苍老的声音带了点笑意,“他说你很帅,很英俊,很迷人,一说到你脸色都会亮起来,不过有时候也会很忧郁,好像和你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 我觉察出被人观察的眼神,“这个孩子,是为你才不愿意接受手术的吧?!”

我的心颤动了一下,长时间的沉默中,我依然没有说话,我听到了一声叹息。“他很爱你吧……”

我的双唇抖动了起来。

“我是个傻瓜!”我开口了,我保持交叉十指的姿势看着贝瑟,一动也没动,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30
窗户渐渐亮起来,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彻底代替了亮了一晚的灯光的位置。我在病房里看着他安详的睡脸坐了一晚,痴痴地注视着他,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彭湃的思绪已经过去了,激动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但沉重却没有减少一分,真相如怸阳计划的那样到来,对我和贝瑟而言,都太迟太迟。

我能为做些什么呢?怎样才能弥补我的过错,怎样才能挽回我的伤害?也许我该感谢怸阳,毕竟我还有时间能在这里思考这些后续的问题,毕竟贝瑟还活着。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我转过机械的头颅,在门边看到了祁晔威。

“贝瑟的情况,我都听坎普说了。”他把我叫到走廊上,小心地带上门,递给我一只烟,我摇头拒绝了,他微微叹了口气,把烟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尽快为他安排手术吧。”他说。“我有个很好的朋友,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可以联系他为贝瑟主刀。”

祁晔威的语气是小心翼翼的,他知道我的神经已经经不起刺激了,但他可能不完全了解其中的原因,怸阳的信我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不知道罗伊、杰尔、坎普还有他知道真相之后会用什么眼神看待我,虽然那不是我担心的问题,可一想到贝瑟,我就难受得无法呼吸。

“我会劝他的。”我想进去陪贝瑟,手握到门把的时候被祁晔威拦住了。

“去洗把脸再进去,你这个样子会吓坏他的。”

我点头接受了他的建议,我走到楼层尽头的卫生间,扭开水龙头把脸凑到下面冲了好久,冰凉的水让我的大脑清醒了不少,我抬头看镜子里的人,湿淋淋的头颅和充血的双眼,还有憔悴无神的眼神,我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一时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我自己。我闭眼抹掉脸上的水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放松,在尝试了三次之后,觉得自己已经好很多的时候,才折身回到我呆了一晚的病房。

他已经醒了,慌乱的眼神在看到我的出现时才稳定了下来,那眼神让我好不容易努力放宽的心再次紧紧揪起来,我走过去坐到床边,竟然发现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想……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在他一直的凝视下觉得有点尴尬。

“我想去,看看怸阳。”他的声音很轻,但还是清楚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他的想法让我意外,不过我没说什么,我拿起床上的被单裹起他的身子,抱起他就往外走。手中明显不足的份量让我心酸,我带着他驱车来到海边,下了车,冰凉的冷风让我有点后悔带他来这个地方,我用被单裹紧他的身子,让他紧贴在我怀里。

海水几乎快冲到我的脚下,我还是选择了这个地方,离怸阳和比安卡最近的地方,抱着他坐了下来。

我们沉默着观海,他像一个初生婴儿一样躺在我怀里,静静地听我的心跳。耳边有海水冲刷沙滩的声音,阵阵凉风过耳的声音,但此刻却是属于我们的真正的平静。这样平静地拥抱,我已经不记得上次是什么时候了,但为了这一刻,我们经历和伤害得太多……

“你,恨他吗?”先打破沉默的人是我。在怸阳的事情上,我不能说自己是无辜者,但比安卡和他绝对是,两个因为我而被牵涉进阴谋和陷阱的可怜人,如果有错,那就是比安卡不该爱上怸阳,而他,不该爱上我。

“你呢?”他抬眼看我,我则躲闪着他的目光。恨他吗?我有什么资格恨?他为他无法诉说出口的爱情付出了生命,我又怎么能恨他?他在信上说过,在感情的道路上,他永远是个失败者,但是我又何尝不是?!

“他是真心爱你的,”他又把头颅贴到我的胸口。“但我不输他!”

他最后一句话是相当坚定的,我感觉出自己心脏的酸痛,不自觉加重力道抱紧了他,“……我知道。”我不断亲吻着他的额头。

“五年前,我们在一起的三年里,不管你把我当作什么,我知道你是真心宠我的。”他在我的胸口轻轻蹭着,“可我太贪心了,我想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什么朋友知己,我想你为了我放弃他们所有人,我想你眼里只有我。”他悠悠叹口气,“可是你从来不对我保证承诺什么,虽然宠我,但我却不知道是不是暂时的,我为抓不住你的心烦躁,你让我缺乏安全感。而他看透了我,我对你的感情,他比我自己还了解得真切。我的贪心和烦躁让我轻易陷进了他精心布置的陷阱。让,我好傻!其实后来我才知道,一个人是不是真心,很容易看出来的。你刚回西西里的时候,其实并不是真心对我好对不对?你只是想笼络我,想让我背叛强尼,因为你要让我在西西里无法立足,最后只能容身在你身边,这样就能方便你尽情施展你的报复对吗?

“那天晚上,我告诉你我杀了怸阳,我本来打算向你解释一切的,可是你明明厌恶我却又装作温柔的模样让我很生气,让,即使你再会掩饰,但我感觉不到你的真心。我改变主意了,既然我忍了五年,为什么不能再多忍耐一些日子,那么轻易地告诉你,我不甘心……”

他的声音开始哽咽,我也觉察出喉头的苦涩,此时此刻,我才体会到他当时的心情和感受,我自以为把他玩弄于鼓掌中,却想不到他早就看透了一切,被愚弄和蒙蔽的人,原来是我。

“怸阳——罗怸阳——……”他忽然从我身上直起身子,撕开嗓子对着海面拼命喊起来,连续的几声喊叫,最后一个名字还没喊全就咳嗽着停下来,我把他重新固定在怀里,一边抚摸着他的胸口一边为他裹好被单,他的压抑和苦闷我能体会,但是以他现在虚弱的体质来说,这几声喊叫对他的身体消耗太大了。我皱着眉头看他,他却轻咳着微微笑了起来,不能算明艳的笑容,看在我眼里是心疼和美丽的。

“我要告诉他最后是我赢了,”他又咳了几下才能继续说下去,情绪高昂着,“他连死都没敢说出自己的感情,可是我说了,我对你说过了吗,让?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死的时候还在计划着怎么设计陷害别人,可你现在陪着我,虽然我就快死了,但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对吗……”

我几乎是蛮横地揪住他的领口抬高他,狠狠地吻住他,封住了他的嘴巴。死?他居然那么轻易地说出这个让我心惊胆战的字!怸阳死了,比安卡死了,死的人还不够多吗?!如果这个世界都是以无辜者的牺牲作为最后的结局,那我宁愿不曾来到这个世界!

“听好了!”我离开他的唇,从他透澈的眼眸里看到了几乎狰狞的自己,“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你明白吗?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全部加起来只有三年多一点,这不够!远远不够!再给我三十年!你必须还要给我三十年才够!” 才够我忏悔自己所做的一切,才够我弥补对你的伤害,才够我对以前的事做挽回的努力啊!

“你不能让我在懊悔和痛苦中度过余生!贝瑟,三十年的时间里,我会宠你、爱你、疼你!比那三年里对你的任何时候都要贴心!比我对任何人都要温柔!我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人!!你不心动吗?这诱惑不到你吗?!你不是说你爱我吗,那就不要死!我不让你死……你知道吗……”

惶惶而闪烁的眼神,一滴泪水在他清澈的栗色眸子里晃动着,蓄满了眼眶,滑下来,沿着他苍白到透明的脸颊掉落,落在他身上的被单,湿了一小片,形成一只漂亮的圆。

“……你在同情我吗……”

我想甩他一个巴掌,但我没有,我只是伸手把他紧紧拥在了怀里。“笨蛋!!!笨蛋……”我一遍又一遍地骂着,心痛的感觉却快要淹没我,让我窒息。一个多么傻的笨蛋,你不是说你能辨别出是否真心吗?为什么要说这样让我自责又心疼的话?!感情上,我比不上你的执着和坚强,但是我也有过矛盾和挣扎,如果只是同情,我又怎么会如此痛苦?!

“我爱你啊……”

胸口慢慢湿了一大片,他抓住我背脊的手臂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仿佛用他全部的生命抓住我的强烈无助感和满足感,我一生都无法忘记。

海水潮涨潮落,第勒尼安海的海水还是一如既往地敲打着海岸,我们拥抱在一起,像把五年的拥抱一次补回来一样,久久、久久地都没有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