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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深色窗帘完全遮蔽了室外的阳光,分不清楚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电视、衣橱、大床、床头柜,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线下,大致上也可以辨认出这是个卧室。从较为偏冷的色调可以猜出卧室主人的性别。四个墙角中最里面的被一只衣架占据,最外面的是卧室门,剩下的两个都被大大小小的书塞得满满的,这么多书毫无疑问地为房间增添了几分知性的色彩,呃……如果不都是日本漫画的话。“RRR-RRR-”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房间的寂静,不过久久都没有人接听,电话那头的人一点都不死心,仿佛和卧室主人较上劲一样,电话铃声持续响着。不知道铃声响了多少下,许久之后柔软深陷的床榻上终于有了一些动静,一只修长的手慢腾腾地从被窝里伸了出来,可能外面的空气比想像中冷很多,那只手在探出来的那刻瑟缩了一下,然后才懒懒地摸索到床头柜上,提起了话筒。
“喂……”在整个过程中,提话筒人的眼睛没有睁开一点,头颅也没移动一下。
“穆添,我是妈妈,你怎么还在睡啊?!今天不用上班吗?哪有人午觉睡到下午五点的,你也该起来了吧?”
“我不是睡午觉!”就是一般睡觉而已。穆添在心里打了个哈欠,虽然很想马上挂上电话继续睡,不过想到那之后一定是电话吵个不停外加更多的罗嗦就忍下来了,好歹这人是他母亲,穆添安慰自己。
“不是睡午觉那是什么?”
“……今天身体不舒服,我请了假回来休息。”
“身体不舒服?哎呀,是感冒了吗?有没有发烧?现在好一点了吗?看医生了没有?吃药了吗?要不要妈妈过来看看你呀……”
“嗯……不是……没有……好多了……不用看……没事……不用不用,我睡了一觉已经好了……”撒个谎都招来这么多麻烦,穆添在心里呻吟起来,睡意完全跑了。“我没事,你别担心,只是有点累。”他坐起来捋捋头发,脑袋慢慢苏醒过来,本来想随便应付过去的,看样子还是不行。一个不小心她真的会冲过来的吧,他的母亲绝对是行动派,丢下话筒现在就跳上车冲过来都有可能,类似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他倒不是担心他的漫画和CD被扔,这里的一切,包括他的生活方式和作息时间,他不想让任何人干涉进来,即使只是帮他整理房间做两顿饭就消失也不要。
“天气越来越冷了,穆添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让你回家你就是不愿意,如果妈妈在身边的话哪会让你感冒又发烧……”
“我没有感冒发烧!”穆添纠正。
“好吧好吧,我就是担心你,你自个儿小心,有空回家看看,你小外甥女整天吵着要见你,你爸和你大姐也很惦记你,我也很想你呀!”
“知道了妈。”
“累的话再多睡一会好了,我也不跟你说了,就这样了。”
“嗯。”穆添挂上电话,觉得有点怪怪的,好像漏了什么吧?太不可思议了点,竟然这么快就断电话,而且也没催问他的最烦的事。就在穆添想今天是不是外面下红雨了,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喂?”
“穆添啊,我是妈妈,哎呀,刚才担心你的身体,重要的事都给忘记了,昨天去你姑姑家,你姑姑朋友的侄女刚好在,那女孩可漂亮了,瓜子脸,大眼睛,长头发,瘦腰丰臀--看样子就很能生……她一家人不是医生就是教师,剩下的都是公务员,她本人也是中学英语老师呢!你看你们什么时候……”
“妈,我肚子忽然疼……”
“你又来了!跟你说到这事你就拉肚子胃疼肚子不舒服,你到底想不想让我抱孙子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从来没见你带一个女朋友回家给我看过,我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你能不能让我少操点心?!”
穆添在心里大大的叹气,“最近公司比较忙,快到年末了,你也知道事情比平常多,等我有空再说吧。”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不知道,等忙完这阵子再说。”
“你上次也说忙借口打发了,这次我可不准你再敷衍我,这女孩是我见过的最讨人喜欢的了,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你再忙也给我抽出时间来……”
“哪家公司年末不忙?我是真的没时间,你要不要来亲自察一下?”看不上最好,永远不见面更好。穆添的口气有点不耐烦,可能电话那头也知道自己说得过了,声音也软了一些。
“好啦好啦,我就这么一说,你给我放在心上就好了。挂了啊。”
穆添松了一口气,他挂上电话把双手别在脑后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想像那女孩的模样,瓜子脸,大眼睛,长头发,瘦腰丰臀……穆添笑了出来,好像怎么想脑中出现的人物都是个男人的剪影,如果母亲知道他儿子喜欢的是男人,可能这辈子他都不能抱上孙子,会不会立即抽脸昏死过去?
这个笑话就不太好笑了。穆添转眼看了看床头的钟,四点五十,怪不得刚才母亲要叫嚷,今天的确睡得太过了。现在起床的话勉强赶得及开店,不过被窝外面实在好冷,早上回来的时候直接倒头就睡,没想起来开暖气。他想着再赖一会儿就好,把头又往下面缩了缩。
虽然他从来不大喜欢母亲的电话,不过这次其实没那么讨厌吧,托她的福,他才能从那个不开心的梦里解脱出来。倒也不是什么恐怖惊悚的梦,只是梦到了大学里的一些事和人,仿佛和置身在校园宿舍里一样真实的梦境,带给他同样酸涩苦闷的心情,简直像是那时的延续一样,一点没有事隔四年的感觉。穆添重重叹口气,已经好久没做那样的梦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又做了,该不是什么不妙事情的预兆吧?
穆添甩甩头准备起床,恰巧这时候电话铃又响了起来,难道又是母亲?穆添对她的执着毅力和遗忘记性致以同样的无奈,他拿起话筒,口气不善地问了句“还有什么事”。
“……穆添!是你吧穆添?!”
是个男人的声音,不确定地求证口气。穆添疑惑地回答了是之后,对方立即兴奋地叫唤起来。
“我啦,范键!”
“犯贱?”穆添皱起了眉头,奇怪怎么有这样说自己的人,不过嘴里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突然明白对方是谁了。
“是呀是呀,想起来了吧?你同宿舍的上铺啊!我说你呀,毕业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一样,给你消息不回,电话也打不通,校友录你也不上,四年兄弟,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这次是出差来这儿的,真是亲切啊!我打电话查你家的电话号码,我整整打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找到你家,伯母告诉我你现在的电话,这才联系上了你,真是千辛万苦啊……”
这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聒噪,穆添有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我手机丢了,索性就换了号码。”穆添搪塞着理由,赶紧转移话题,“你现在在做什么?好像混得不错。”
“哈哈,一般一般啦。一家美国旗舰店的采购。啊,知道吗,陈立杰从新西兰回来了,他女朋友也住在这里,真是太巧了,他回来肯定回来看他女朋友的,到时我们聚聚吧,好不容易凑到一快……”
“陈立杰还没跟他女朋友分手?”虽然不是很关心这些八卦,不过为了显出自己的热情他还是漫不经心地问着。
“是啊,当初谁都不看好他们的,异跨国地恋爱,可他们用事实让我们大跌眼镜了,还真不得不得佩服!”
“聚会,就……我们三个人吗?”穆添问得谨慎。
“徐郴现在是老板了,当然忙,我也难得见他一回。要是他能来就好了,我们宿舍四个人就齐了。不过我估计他没空吧。”
“哦。”
“喂喂,好不容易才联系上老同学,你怎么一点也不兴奋啊?!算了算了,你以前就是这样,对什么事都反应钝一拍,不知道该说你沉稳还是内向。你记一下我现在的号码吧,有事联系,我晚上就要走了,这次没时间聚了,没办法。下次来的时候找上陈立杰,我们一起吃顿饭什么的。”
“嗯,你说吧。”耳边传来一串数字,不过穆添并不打算记下来,他知道记下来也不会主动跟他们联系的。他知道下次聚会自己是跑不掉了,躲避了四年,连一次宿舍的小聚会都不参加未免太不近人情,不过如果只有他们三个人的话,也不是不能去就是了。
穆添想到刚刚的那个梦,看来有时候梦境成真也不是杜撰的词语。和范键在电话里聊了会儿,确切点说是听他说了一会儿就挂了电话。穆添看看时间,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赶紧起床洗梳就出了门。
外面真的好冷,呼出去的气息都快结冰掉下来了。虽然还没有下雪,不过风很大,街上的景物显现出干燥又萧瑟的感觉。穆添是个天生就很怕冷的人,他用围巾和羽绒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虽然外套很厚,因为他一米七七的身高和削瘦的体形倒也不显胖。现在刚好是下班高峰期,人来人往的很多,到十字路口的时候,穆添习惯性地往中央看去,昨天的帅哥交警已经换成了中年大叔,穆添失望地移开视线,裹紧身子往地铁口走去。
地铁站里的暖气很足,加上人多,有点闷,穆添上了车,忍受着快被挤扁的危险熬到了站点,他下车的时候额头已经冒了一层汗,他告诉自己下次绝不挑在这时候挤车了,早起不了,就再晚点起来好了。走出站台,迎面的寒风让他打了个寒噤,转了个弯后,他冲着对面的一家叫“闲人庄”的酒吧赶紧低头小步跑了进去。
推门时发出了叮当的铃音,已经准备完毕的侍应生听到响声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本来想说“欢迎光临”的,可看清是谁之后硬生生地换了口形。
“老板。”他们对穆添打招呼,穆添应了一声,直接朝里面走了过去。这是家布置得很有气氛的酒吧,装璜并不华丽,镂空木架和绿色植物把酒吧分成三大块,巧用格局的关系,看上去既有层次也很宽敞,墙面上挂着几副抽象的油画,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是两个男人纠缠的线条画面--这可能是区别一般酒吧的惟一标志了。
穆添的正职不是他对家人说的上班族,而是刚才侍应生称呼的“闲人庄”的老板,虽然长时间瞒着家人让他多少有点愧疚,但是这家酒吧就如同他的性向一样必须隐瞒着。穆添在大学里就替几家公司做网站和平面设计,因为对方很满意的关系,毕业之后他就直接和其中的一家有名的大公司签了三年的合约。他的个性其实相当低调,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所以部分的钱他都存了起来,三年合约满的时候,他自己也被自己户头里的存款吓了一跳,那时他就有了开间酒吧的想法,跟银行贷了一些款,他很快就让“闲人庄”正式营业了,因为没有挑选中心热闹地段,装修也没追求精致,所以成本不算太高。虽然没有特别大的营利,但是这很适合他懒散自由性子。其实一年多来酒吧还没倒闭,而且还小有营利他已经很吃惊了,毕竟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不是经营的材料。
穆添把外套和围巾脱下挂到更衣室,出来直接坐到了吧台边,调酒师小林已经在准备要用的酒了,看到穆添过来,他眼皮眨了没眨地招呼了一声。
“好早啊,老板。”
“嗯……早,今天天气好冷啊。”穆添听出他话里的讽刺味道,急忙转开话题。
“所以睡到现在才起来吧?”
“被窝里实在太暖和了!”
“天气预报说明天还要降温。”
“那在床上睡一天是最幸福的事了!”
“我说你啊,”小林把酒瓶“咚”地放到吧台上,“不是我要说,你是老板,当然有特权,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不来也没关系。可是昨天你不是当着大家的面说从今天开始要带头早到的吗?既然做不到就不要乱保证,老板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这样下去还怎么管教其他人,你至少要有身为老板的样子!”小林一番话说得咄咄逼人,一点不客气。“拜托你明天早点来店里,你该知道自己跟一般老板的区别吧?”
是我比他们帅吧?穆添笑得有点谄媚,心里的话没敢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是“闲人庄”的老板,但在小林面前他就是不大抬得起头来。刚才那些话根本是老板对员工该有的口气,可是因为自己理亏,他连一点反驳的欲望都没有。他的回答如预期地招来了小林的白眼,不过总算是暧昧地逃过了一劫。
小林全名林昕,是个在校大学生,当初来面试的时候,倒不是他花哨精彩的调酒技巧打动了他这个老板,事实上他调出的酒也并不多出彩,但看到他清秀白皙的面容和纤细匀称的骨架时,穆添心里算计着这也许会为酒吧拉来一些客源,那时“闲人庄”刚刚开始营业,虽然想法有些卑劣,不过倒也受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即使现在还有好多常客都是冲着小林来的,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明明长得那么可爱清秀,嘴巴却那么恶毒尖刻。但是穆添也不得不承认酒吧现在还能正常营运小林占了百分之八十的功劳,他在员工心目中的地位远远低于小林,如果不是小林一手帮他撑着,估计他这个老板早就做到头了。
穆添打了个哈欠,暖气十足的地方让他又有点昏睡的感觉。他挑眼扫了一遍酒吧,发现最边上靠窗的角落已经有客人落座了,因为背部面对他的关系,穆添不知道那男人长什么模样,肩膀还挺宽厚的,估计靠上去比较舒服,不过从他乱糟糟的头发和略微弓起的背脊来看,穆添对那男人的长相不抱多大的希望。
“是来借酒浇愁的吧?!”看他低垂的头颅和长时间地呆望窗外,然后又像喝水一样猛灌酒,穆添得出这样的结论。
小林沿着穆添的视线瞟了一眼那个男人,露出了很不屑的表情。“被女人甩了。”
“你怎么知道?!”穆添回过头来,手肘撑着下巴问。
“刚才在马路上刚好被我撞见。当着那么多人被女人狠狠甩了巴掌,然后还被告诫不要再继续纠缠下去了,要是我遭受这样的对待早就回家剖腹了,居然还没神经地进了一家有目击者存在的酒吧喝酒!”
男人的遭遇已经很可怜了,想不到还要忍受小林的毒牙。穆添一直觉得自己很富有同情心,至少不像小林那样冷血无情。
“他的酒算我请好了!”穆添难得会如此斩钉截铁地说话。
“十八年份的苏格兰威士忌,两瓶全记在你头上?!”小林皮笑肉不笑。
“那还是算了!”穆添立即转口。不用想也知道是小林擅自的主张,穆添猜那男人肯定不知道自己喝的是大把大把钞票,在他这种情况下喝什么酒其实都一样的,小林的做法虽然有点趁人之危,但是他知道这或者就是他的酒吧至今还微有营利的原因,身为老板,有这样的员工应该是他的运气了吧?
“那女人漂亮吗?”一般情况下那么嚣张跋扈的都是大美女。
“挂着一头死尸的丑女人!” 小林冷笑一声。
“挂着一头死尸?!” 穆添打了个冷战。
“拉扁原本圆润的发丝,硬生生地打断头发之间的化学键,就像拎起一条骨节都断裂的蛇,身体当然柔顺地垂下来。头发都死了,还不顺吗?!”
穆添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个冷战。拉头发的女人满大街都是,虽然不像前些年那么流行,绝对数字还是很多。他以前觉得那样直直的头发还挺漂亮,看上去柔柔亮亮的,小林的诠释让他起鸡皮疙瘩,死尸?蛇?穆添决定不再去想像那画面。不过关于那个喝闷酒的男人,穆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对劲,在思索了几秒之后,他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被女人甩了,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喝酒?”他知道这里是gay bar吗?
穆添的问题又招来小林的白眼,“还不是你取的店名,‘闲人庄’,怎么看都像是茶座或者是咖啡厅的名字吧?!”
穆添讪笑着点点头。门口传来铃当的响声,抬头看看吧台上的时钟,已经六点多了,正是客人越来越多的时候,穆添结束和小林的磨牙,打起精神迎接他和往常一样的新一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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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人庄”不向客人提供休息室,卫生间里的隔间一律没有门,更衣室则禁止客人进入,初来的客人可能会不习惯,来寻刺激的人更会觉得无趣,不过穆添希望他的酒吧只是一个同好喝酒聊天的地方,可以交流感情,但不可以H.他在管理的其他方面很松散,但是这点上非常坚持。当然客人出了店门爱干什麽就不关他的事了,不过因为他的这点坚持,“闲人庄”的大多客人固定在白天上班的上班族,难得的不像许多其他gay bar那样聚结各种层次不同的人。当初也正因为开办之初就有这种想法,所以在招调酒师的时候,才没顾及小林还在校的身份。今天不是周末,指针过了十二点後客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小林说他第二天要交报告,穆添便让他先回去了;过了半个小时之後,店里的人陆陆续续地找了理由离开,虽然穆添知道那些理由的真实性都要打上问号,不过看在是难得一次的份上也就默许了,店员都知道他比较好说话吧?如果小林在的话他们肯定不敢。
穆添再次为自己的没地位唏嘘了一番。好在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估计再等几分锺他也可以关门走人,想到这两天自己的懒觉睡得也够多,权且当将功折罪。但是他的自我安慰也就持续了十多分锺,在他看到最後的客人,也就是傍晚和小林讨论过的靠窗角落里失意人时,他立即後悔得要死,因为男人已经完全醉倒在酒瓶堆里,趴在桌上出於半梦半醒之间了。
这下可丢给他难题了,他一个人怎麽处置看上去块头比他还大一号的醉汉?直接扔出去在这种天气下会出人命的吧?好像也不能怪小林,他也是为了能推销出那几瓶贵得要死的酒!穆添摸索著男人外套的衣袋,看看有没有通讯录之类的,如果可以找到他的同事或者朋友的号码的话,直接打个电话过来接他回去就好了……穆添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这家酒吧毕竟和一般酒吧不一样,虽然他不是同性恋,但被他同事朋友看到他醉倒在这里的话,怎麽也会让人浮想联翩的吧?!
穆添叹气,知道这个烫手山芋只有他能接下了,他掏出男人的钱包翻出他的身份证,从更衣室拿出外套围巾穿戴好,单肩吃力地架起男人,关灯锁门,走到路边拦截了一辆车子,把他塞进车後座,然後自己坐到男人旁边扶著他,把身份证递到司机的面前。
“麻烦你把我们送到这个地方。”
大概半个小时之後车子才停了下来,虽然是晚上,不过借著路灯穆添还是能看出这附近建筑的格局,这家夥应该很有钱吧,这个地段的公寓即使租也很吓人了。因为最高就五楼,穆添找了半天没看到电梯之後,只好架著他认命地爬起楼梯,在到达四楼,然後从男人身上摸索钥匙,再一把一把地试下来终於把门打开的时候,穆添已经累得出了一身汗。
他把男人扔在沙发上,顺带一屁股也坐了下来,解下外套和围巾,开始大口喘气。室内收拾地很整洁,整洁到不像是男人的住处,房子很大,他们置身的客厅就可以用来开小型party。穆添想著他会不会有合住的人,还是赶紧离开为好,他打开暖气,从卧室里抱出被子先放一边,然後帮男人脱外套,虽然他不会积极配合他的动作,但是对於一个酒品好到醉倒之後只会安静睡觉的人,穆添也不能多要求什麽了。但这种低程度的夸奖只维持了一分锺,就在穆添吃力地把外套从他肩膀上卸下来的时候,他发现男人呻吟了一声,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穆添直觉不妙,但是已经太晚了,男人张口哇地吐了出来,一下、两下、三下……穆添连推开他的力气都省了,干脆让他靠著自己吐了个够。
难闻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客厅,穆添没勇气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惨烈状况,这气味就够让他好受的了。稍稍移动身子後依旧昏睡的男人竟然没被醺醒只能说是奇迹。穆添开大暖气,皱著脸小心翼翼地褪下身上肮脏的毛衣和长裤,扔到洗衣机里翻搅。不能放著浑身沾满污物的男人不管,但是正因为他自己才脱得这麽狼狈,穆添有点火大,原本只是帮男人解下污臭的外套和毛衣的想法不知不觉变成了剥光男人的行为,等躺在那的人一丝不挂地呈现在眼前时,穆添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男人的裸体吸引住了。
蓬乱的头发和普通的长相,穿著衣服的他怎麽看都很平凡,但一身健壮又修长的体格倒很有看头,肌肉很漂亮,没有刻意锻炼的痕迹,结实但不夸张。四肢修长匀称,肩膀就像他白天看到时那样宽厚,胸膛鼓实。
男人还在沈睡,穆添的目光变得放肆起来,平坦的小腹和瘦腰,再往下就是……穆添捧起旁边的被子盖住男人的身体,缩身坐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室内很暖和,虽然多少还是有一点寒意,不过穆添并不觉得冷,耳边响著衣服滚动发出有规律的轻微声响,慢慢沈淀下来终於消失不见。穆添的思绪飘到了四年前的那个傍晚,橙黄的夕阳穿透厚实的窗帘把狭小的空间染成暧昧的昏暗,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看著眼前的男人一件一件褪去衣裳的动作牵引出的肌肉纹理,鲜活充满活力的年轻肉体,他假寐的双眼透过眼皮的一丝缝隙痴迷地看著。他喜欢的男人的裸体,只要想到这一点心脏就不可遏制地狂跳,从胸口蔓延而出的心悸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激动得颤抖,下腹的胀痛是那一切感情综合後的直接反应,明知道这很冒险,他还是颤微微地伸手握住了自己的下半身……
穆添不自觉地抹了一把脸阻止自己回想下去,可那些情境犹如开了闸的洪水怎麽也阻挡不了地奔窜了出来,细微的呻吟和喘息,误以为他生病的关心,身体不舒服的谎言,他永远没法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发现,他逃避著那双可以洞穿人心的双眼,却又本能地追随它们的踪迹,就像他们的关系一样,有时候会暧昧到让人心惊肉跳的地步,但却始终只有模糊和暧昧。穆添觉得一阵浮躁和心烦意乱。
耳边突然静了下来,好像什麽声音停顿住了,穆添回过神,起身从停下的洗衣机里拿出阴湿的衣服,放到烘干机上烘干。他已经好久没有回想那些了,自从他有了“闲人庄”,他不能昭示天下的性癖的压抑和苦闷渐渐挥散了出去,他在那里可以很放松自己,虽然只有一年,但他真的快忘记自己也有过的难堪苦涩了。都怪外面的那个男人吧,如果不是看到了他的裸体,他根本不会想起以前的事情!
“彭──”重物落体的声音,穆添慌忙跑到客厅看看究竟,沙发的人不见了,代之以掉落在地板上,茫然又不知所措地看著穆添的人。被子被男人压在了身下,只有极为狭窄的一角遮住了关键部分,他的酒好像还没醒,在疑惑地用混沌的眼神看了从浴室里出来只穿著衬衫和内裤的穆添,然後低头久久看著自己赤裸的身体,在他模糊的大脑概括此时的情况得出某种结论之後,他的脸颊刷地惨白了。
“你……你……我们……”他张口结舌地问,不过舌头好像不听话地打结,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穆添挥手打断他,对他明显仿佛遭受强奸的反应大为火光,虽然剥光他是自己一时任性所为,但他至少也该感谢他一路背他回来,并且忍受他呕吐了一身的事实吧?!
“没办法,”穆添承认现在的自己有点恶劣,就当是迁怒好了,虽然勾起他郁闷回忆的祸首严格说来不能是眼前的男人,但是没法不为自己难堪尴尬的处境找点发泄口,“我知道你什麽都记不得了,不过真相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啦!”
穆添转身迅速套上毛衣和长裤,折身从沙发上拎起外套和围巾,在男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不紧不慢地离开。一出了门穆添就後悔了,怎麽看都是一个老实到近乎木讷的男人,这样欺负他的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呢?迎面的寒冷让他打起哆嗦,穆添套上外套飞奔下楼。算了,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来的,就当是给他上一堂课好了,下次被女人甩可别再去同性恋酒吧喝闷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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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添不知道第二天有没有降温,他在床上美美地睡了一天,如愿地实现了他人生最幸福的事。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一片漆黑,穆添觉得现在去店里和明天再去店里都是一样被小林念,还不如索性旷工一天算了,於是心安理得地缩进被窝里继续睡,当他再次赶到店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六点锺──他还是没赶上自己规定的四点半的开店时间。小林板著他的扑克脸,虽然没有埋怨声,不过穆添知道他在心里已经念他念了几百遍了。穆添没事一样凑过去跟他聊天气和电视,小林始终低头忙著手里的活儿,理都没理他。
“我好像来早了吧,到现在一个客人还没有……”穆添百无聊赖地打起呵欠,对自己一个人唱双簧感到很无趣。
“你是在挑战我的耐性吗?”小林终於抬头,冷著脸孔瞪他,“不念你几句是不是不舒服啊?!”
因为你都不理我嘛!穆添笑得有点赖皮,“你终於和我说话了。”
小林白了他一眼,胸口大大起伏著叹了口气。“那边,靠窗墙角的那边不是有个客人吗?就是那天被女人甩巴掌的人,昨天店门还没开就来了,一直坐到关门才离开,好像在等什麽人。今天我来开店门的时候又看到他在门外等著了,我怀疑他是不是被女人甩得脑子出问题了,这麽冷的天他倒是很有耐心。不过呢,总比某个不知道向客人收帐的笨蛋要强很多,要不是他昨天主动补缴前天晚上的酒钱……喂,你去哪……”
不顾小林在背後的叫声,穆添沈著脸向那个男人的位子走过去。一看到这张脸就火大,那天晚上从他家里出来已经凌晨两点多了,他站在寒风里足足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一辆TAXI,想到这里是有钱人的住处,一般人家都有私家车不会叫车回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後,无奈之下他只好根据记忆往来路走,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他才拦到了车子,上车的时候他已经冻得浑身僵硬,露在外的皮肤冰得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一想到如果不是为了送他回家他已经躺在温暖的大床上,穆添就非常後悔先前只是骗他两人上床而不是说他强暴了他!
穆添气势汹汹地坐到他对面,双眼盯著他,可能是迫於他的压力,男人的视线左右躲闪摇晃起来,摆在桌面上的双臂微微颤动著,穆添猜想桌下男人的双手前後搓动的模样。
“非常抱歉!”穆添还没开口,男人的头颅已经夸张地低垂九十度,差点把脸贴在了桌面上。“那天晚上实在很抱歉!那麽晚是你送我回家的吧?还吐了你一身,我看到自己毛衣上的呕吐物才知道……”
“知道就好,下次别再一个人喝那麽多酒给别人添麻烦了!”男人诚恳的态度多少让穆添平息了不少,他紧张的样子有像是在欺负他的感觉,穆添心里倒有点可怜起这个男人,不过想到那晚悲惨的遭遇,他告诫自己不要太快心软。
“是……我不会了……”男人的头稍稍抬了起来,“那晚的事,我会负责的!”
“负责?”负什麽责?穆添有种不祥预感地眨了眨眼睛。
“请你跟我交往!”男人的头又九十度地低了下去。
穆添“果然如此”地深深倒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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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添“果然如此”地深深倒吸一口气。自己的脑子还是不错的,因为运转快速的原因倒没被这麽突兀的请求吓倒,穆添有点佩服起自己。“我昨天一直等你,那个……本来应该在那天晚上就说了,我知道自己很唐突,你那晚你走後我考虑了一晚上……”
“这就是你考虑的结果?”
“是的!”
“你知道我是男人吧?!”
“这个跟男女没有关系。”
“你是双性恋?”
“不是的……”
“那就是说不管我是男是女,只要跟你上床,你就会负责?”
“……也不全是……”男人的额头已经弥漫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虽然头已经抬起来了,一双墨黑的双眼左右闪烁著还是没敢正视穆添,他不自觉抬起双肘搁到桌上,不知所措地抓著手指。“那个……因为……比较特别……”
单从对话尚来说穆添绝对占据优势,可他对他一连窜的回答只觉得匪夷所思。会当街对女人纠缠不休并且遭受煽巴掌待遇的男人的性向应该是正常的吧,既然不是双性恋就没有喜欢男人的理由,那为什麽还央求跟他交往?比较特别?你该不是暗恋我很久了吧?穆添在心里没心没肺地想。
“我不要你负责!”如果只是上一次床就要跟人交往,那他岂不是太吃亏了。虽然在这个以滥交闻名的圈子里上床比一日三餐还平常,可自己决不是个随便的人,这点从他对酒吧里的规矩惟一要求坚持的就可以看出来。
“可是……”
“虽然我不了解你到底怎麽想的,不过你也不要太认真了,就当上次是意外事故好了,在那种情况下要你理智也实在让你为难。”穆添违心地说著,性不是一件可以用来开玩笑的事,本身抱有这种观念的人劝别人不要太认真实在很心虚,但谁让自己撒了那种恶劣的谎言?!穆添开始悔不当初。
“你真的那麽想吗?”男人有点吃惊地抬眼,第一次正面对上了穆添的双眼。
“什麽?”
“不要太认真。”
“呃……这个……”没想到他会抓住这个追问,穆添暧昧地避开他的视线。
“我是认真的!”男人的语气难得地无比坚决。
“可我不想和你交往!” 穆添叹气。
“但我必须负责!”
“我不要你负责啊!”
“我会心里不安的!”
“如果我告诉你那晚根本什麽事都没发生呢?”
“如果你只是想让我安心的话,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遇到一个死心眼的人了,穆添在心里哀嚎。门口叮铃的声音渐渐频繁了起来,客人越来越多了,虽然大家交谈的声音都很低沈,但很多声音萦绕在耳边还是产成了微微嘈杂的感觉,以前并没有这种感觉的,穆添带著些许怨恨和无奈的眼神直直盯著一脸坚持的平凡长相的男人,说了声“我要招呼客人了”就起身离开。
男人坐到店子打烊才离开,一直坐在他的位子上安静地喝酒,因为他处的位置靠著墙角比较暗,穆添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和视线,但是他总觉得自己的背後像被人盯住一样很诡异。那晚的结束不代表男人的消失,那天之後的每一晚他都会来报道,大多时候穆添到达店里的时候他已经喝了一杯酒了,有时候八九点才会来,不管是坐几分锺还是坐一晚他总会露面,有几次接近凌晨一点快关门,穆添以为他绝对不会来时他却急匆匆地出现在了门口。因为停车场就在酒吧边上,穆添现在已经可以背出男人的车牌号码,但是男人叫什麽名字他却还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他每次都会去那个墙角靠窗的位置坐,被人占了就尽量挑选不起眼的地方。穆添注意过好几次有人向他搭讪,不过都被他老实客气地拒绝了,继续自己喝著酒,可能有过上次的经历,他喝的并不多,但是价格绝对不便宜。两个星期的每天报道让穆添心生厌烦,虽然凭良心说他不是个招惹麻烦的客人,但穆添每次和他照面看到的如“你考虑得怎麽样了?”“跟我交往吧!”的表情和停留在背後的诡异感觉让他很不舒服,这期间他试著和他沟通过两次,但除了把第一次鸡对鸭般的对话重复两次之外什麽作用也没达到,穆添每天的叹气次数与日俱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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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六,白天的时候天气就阴阴的没有太阳,气温比前两天都低,穆添很想赖在温暖的床上不来店里,而且可以不用看到那个顶著乱蓬蓬头发的中庸脸孔也很有诱惑力,但是周末客人比平常多很多,穆添思索再三之後还是勉强从床上爬了起来。“晚上好!”穆添到达店门口的时候刚好碰到了那个他不愿意见到的男人,第一次在店门口面对面地碰到,男人似乎很高兴,但在看到穆添无精打采地回应著“晚上好”之後,脸上的兴奋渐渐冷却了下来。
两人前後进入店里,因为时间还早,客人不算多,男人跟了几步还是回到自己常坐的位子上去了,穆添忍受著背後焦灼的视线外套也没脱下直接坐到了吧台边的高脚椅上,浑身无力撑起了下颚。
“你们的关系已经好到一起进出了啊?!”小林暧昧地瞟了一眼窗口的男人故意问,穆添把跟男人从头到尾的经过都告诉过他,对於他们之间的事情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糟糕的巧合而已!”穆添抓抓头发,“我都快烦死了,最近头发都掉得厉害。如果你不想看到一个光头老板就给我想想办法让他不要再来了!”
“你好像很困扰啊!”
“那还用说!”
“谁让你编造了那种谎言!”
“你就别幸灾乐祸了!”小林的脸孔生得非常中性,虽然嘴巴很坏,但是穆添从来都觉得他是个典型的美人,以前有什麽郁闷的事情只要看看小林秀气的脸庞就会开朗好多,但是这次穆添直想推翻以前的想法。
“嗯──”小林正经思考起来,“他在酒吧喝酒闹过事?”
“没有,这你也知道。”穆添不明白他为什麽问这个。
“他纠缠著你不让你走?”
“没有。”
“他晚上打骚扰电话给你?”
“没有!”
“他跟踪你尾随到你家然後偷袭你?”
“没有!!”
“那为什麽不要他再来?他既不醉酒也不闹事,也没有骚扰偷袭你,每次喝酒都不管我们送上的是什麽牌子,喝完酒付帐走人从不拖欠,你知道他每天一个人的消费抵得上平常一晚营业额的三分之一!客人是上帝,这样的客人是上帝的上帝!身为‘闲人庄’的老板该尽量挽留这样的客人才对,你不赠送笑容和温言细语反而想踢走他,我没理由帮你!”
穆添目瞪口呆地看著擦著酒杯的小林,感觉嘴巴里凉飕飕的才想起闭上嘴,他呻吟著合上眼睛想昏厥过去算了。
6
接连几日的阴天,太阳像是捉迷藏一样躲了起来,怎么也找不到,迎接阴天的是连绵不绝的雨天,雨势并不大,绣花针一样的绵绵小雨,走在路上都不需要撑伞,但是仅仅两天,阴雨天气累积的寒意像是渗进骨头里一样冻得人双腿发疼,阴冷潮湿的空气仿佛粘在皮肤上似的,让人非常不舒服,如果可以的话,这样的天气谁都愿意呆在家里而不是出门吧,穆添望着窗外五颜六色的伞叹气。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凉了,杯面的温度还不及手掌心暖和,他放下杯子慢腾腾地穿上外套,在玄关处磨蹭了半天穿好鞋,一边深呼吸一边出了大门。自从和小林的那次对话之后,他就刻意减少去酒吧的频率,加上这几天阴雨连绵打消了他最后一点积极性,他已经赖在家里三天了。不想再见到那个男人是一个原因,不想看到小林“无情无义”的漂亮脸孔也是理由。虽然从老板的角度来看小林的出发点无可非议,但他还是忍不住把整个店子推给他小小报复一下,穆添为找到这样一个顺理成章的偷懒借口暗自得意。
但他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小林电话过来说最近学校社团活动多,教授也催着他交报告,他要请假几天,小林在客人和员工间有绝对的人气和威势,如果他也不去酒吧的话穆添不敢想像会是什么样子,开始他以为这是他逼他现身的伎俩,思索再三之后他不放心地打电话到酒吧询问情况,穆添不知道接电话的员工被串通还是被要挟,说是小林已经两天没来了,虽然其中极有可能有诈,但休息了三天的穆添想想再呆在家里也的确过分了点,于是他拖拖拉拉地总算出了门。
从地铁出来一路缩着身子奔跑到酒吧,穆添忍着寒意特意去查看了一下停车场,在没有看到他熟悉的车牌号码后他才松了口气。酒吧里已经有三两的客人,吧台边坐着的人刚好挡住了穆添的视线,他不敢保证小林在不在吧台后面,不过高脚椅上的人的背影他倒是认识,高翔天,某家名气不小的广告公司的小开,从见到小林的第一次开始就是这里的常客,脾气在有钱人中算是不错,不过穆添很不喜欢他轻浮的个性,虽然外表不差,但那双眼睛总给人色眯眯的感觉,像是拨光衣服在看人。
“晚上好啊老板!”高翔天忽然转过身看向这边,扬手对他打起招呼,穆添敷衍地笑了笑,从他侧过的身子边看到了脸色不佳的小林。刚才一定是小林首先发现了他,然后高翔天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小林的存在让穆添多多少少有点怨恨自己太好骗,不过小林向来讨厌麻烦的人,如果是其他的人肯定已经遭受了他的毒牙,但就因为对方是客人,即使再不耐烦也得忍耐下去,想到自己以逃避麻烦为理由偷懒窝在家里三天,对比之下那点怨恨很快就不见踪迹,反而冒出了一大堆无穷无尽的罪恶感。
“我一直在劝小林毕业后到我的公司去,但他就是不答应,老板你帮我劝劝他吧!没有试用期,直接和正式员工享受同等待遇,这样好的条件很难找的哦!”
“我已经说过广告公司没有适合我专业的职位了!”小林的口气凉凉的,说不上热络谈不上冷淡。穆添不知道高翔天在这磨了多久,但他发现小林擦酒杯的手臂上已经冒出两根显眼的青筋。
“怎么会呢,我一定可以安排的,小林你相信我吧!”
“我学的是生物化学。”
“没问题的,小林你可以做策划或者创意方面的工作。”
“我没兴趣!”
“我可以慢慢培养你的兴趣啊……”
平常他不会这么粘人的,穆添看他晕红的眼角,猜想可能今天喝多的原因,醉酒的家伙都一样讨人厌,穆添想起那个不愉快的夜晚和随之接锺而来的麻烦不竟微微冒火。
“小林说了不想去了,你就别再纠缠不清啦!”把外套挂到休息室折回看到他还在继续的穆添实在看不下去,他阻断他的话,用半开玩笑的口气想糊弄过去,他这个程度的醉酒其实都称不上真醉,神志还是清醒的,就是话多,考虑到不让他事后太难堪才这样应对,穆添简直开始佩服起自己的好心肠了。
“对了,我听说老板你在开酒吧前可是个平面高手呢,我们公司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小林不来的话老板你过来吧……”隔着一个座位的人移动屁股贴近了穆添,伸臂就环上了他的肩膀继续大放厥词,穆添怀疑他是不是在借酒占便宜,他皱起眉头扯开他的手臂想离远一点,但是刚刚被扯下的手臂又很快搭了过来。
店里的客人已经不少,明知道不好穆添还是忍不住要发作,看小林阴沉的脸色他知道他也快忍不住了,穆添在想是泼他一脸酒还是直接给他一拳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他似乎很熟悉的声音。
“对不起,我要一杯马爹利。”放着其他空位子不坐,硬是蛮横地从搭在一起的两个人中间伸出手把两人分开,高翔天不满地皱眉,但碍于暗地里往这边看的众多视线,他也只好冷哼了一声之后磨蹭着移开一个位子。穆添抬头看了一眼三天不见的男人,发现他的面孔上一点没有他在他面前一贯的紧张和退缩,难得的非常沉稳。
小林在穆添和男人之间转动着视线,把酒递给了男人。穆添以为他会坐下来,男人却拿起杯子往他惯例的位子走了过去,穆添注意到的外套还没脱下来,对他这样一进门就来替他解围的明显举动,他却一句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两天都没来。”男人走了两步又犹豫着转过了身,握着杯子的样子有点局促。穆添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一面对他就变得这样不知所措被欺负的模样。
“嗯……身体有点不舒服。”穆添毫不愧疚地撒谎。
“是吗?”他抬头,好像在仔细查看病情一样端详了一会,随后又低头拨弄起手里的酒杯,“多喝热水,多注意休息……家里的暖气不要开太大,这个天气很容易感冒的……”
“嗯……”穆添含糊地应了一声,为了解放他的紧张把身子转过背对起他,身后传来脚步声,知道男人已经走远的穆添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地瘫软下身子。
算是比较有建设性的关心吧,比他那个只会在电话里大呼小叫的母亲好上很多,穆添真心地这么想。
“他还是天天来吗?”穆添毫无自觉地随口问小林,懒懒地伸手摸向吧台上刚刚调好的酒。小林一掌拍开,顺手递给了前来拿酒的服务生,免费送给穆添一记白眼。
“不知道!你以为我这两天没来是骗你的吧?要不是店里催得紧,混帐老板又不闻不问,我会放下明天要交的报告赶过来吗?我今天晚上九点半就会走,你自己善后吧!”
“可是……”穆添吞吞口水,“店里没bartender怎么行啊?”
“我早就劝过你再招一个人,我是工读生,不是全职,这个在面试的时候就说过了吧?!”
“那不是因为找不到像你这样优秀的人嘛……”
“是吗?”小林不屑地挑了挑嘴角,对穆添的马屁一点不感冒。“明明就是你懒,怕麻烦吧?!”
小林的话一矢中的,穆添觉得自己的心被射得汩汩流血,怎么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他穆添是懒鬼一样?!他无奈地叹口气,在小林的瞪眼下勉强打起精神干活。小林果然在他说的时间早早离开,不过好在因为天气的原因客人并不多,十一点还不到就只剩下三两位了,在店里的最后一位客人起身之前,可能是惩罚前两天穆添的翘班,也可能是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店里的员工各自找了借口先走一步,让穆添一个人面对那个不知姓名的平凡男人。
“你还不走吗?”只有两个人的店里安静到沉闷,两人居然一言不发地就呆坐了半个小时。穆添不管他坐在那是喝酒还是偷看,自己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看着原本的毛毛细雨在这段时间内变成敲打窗户发出“啪啪”声的瓢泼大雨。等了许久都不见雨势减小,他不由开始恼火。如果不是这个家伙死赖到现在都不走,他早就赶到地铁站回到家钻被窝了吧?
“你想回家吗?!”男人一直想找话题开口,但几次都欲言又止,虽然穆添是在催促他离开,但是能和他说话这个事实好像让他很高兴,他匆忙中赶紧接下话,问坐在吧台边远远隔着好几张桌子的穆添。
“你说呢?!”这人是少根筋吧?穆添压制怒火没好气地反问。
“可是外面的雨好大。”
你也知道外面雨大?如果你早点走的话就不会是这样了吧?穆添瞟了他一眼,差点把心里话吼了出来。
“我……送你回去……”男人好像花费了一番思想斗争才说出口。
“我叫记程车!”穆添果断地打碎他的美梦,站起来收拾桌椅,他该早点这么做的,对待这样的家伙就该用最直接明了的方法。从休息室里穿好外套出来,穆添像是催促着他出来一样很快关灯关门。
一出来就为自己的鲁莽后悔了,阴冷的空气钻进衣服里侵蚀着皮肤,这种雨天里每辆经过的车子都放下了“空车”的牌子。穆添原本可以在酒吧的休息室里窝一晚上的,那里有沙发和暖气,在那睡一晚比现在站在湿冷的屋檐下干等车子好太多,但是人已经出来上锁了,他不想在身边的男人还没走的情况下开门回店里,那样显得他很傻。
“这种天气叫车很难的。”男人诉说着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好像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我可以乘地铁,地铁站离这里不远。”穆添看了看手表,应该可以赶上最后一班地铁,但他还是比较偏向在店里住一晚。和他共处一个屋檐总让他觉得气氛怪怪的,穆添在心里恼着为什么他还不走。
“你带伞了吗?这么大的雨,跑到地铁站肯定会湿透的。”
“嗯……”穆添漫不经心地回应,心里想着你就别管我了。转头故意装成拦车的模样不再理会身边的人,情形和刚才一样没有改变,经过的车辆都载着乘客根本没什么空车,好不容易遇到一辆空车也被马路边撑伞的人拦下开走了,穆添冻得频频缩头,哀叹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差。
感觉不到身边有人的存在,穆添旋身三百六十度果然都不见了男人的身影。他狐疑地走到走廊尽头往旁边的停车场瞟了一眼,熟悉的车子还在,穆添皱眉思索着男人跑到哪里去了,就在这时一个湿漉漉的高大身影从马路对面朝他冲了过来。
“雨好大!”男人跺脚在他身边停下,头发和全身衣物都湿答答地滴着水,他伸手摸了把脸,手上立即耍下一摊水渍。“这个请拿去用吧!”他从裹着的大衣下掏出一把深蓝色的雨伞递给穆添,看着雨伞上面的商标标签就知道是刚买的。“还是撑伞去地铁站比较好,你不是说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吗?被这么大的雨淋湿了肯定会重感冒的。如果赶不上地铁还要叫车,打伞到路中央比较容易拦到车。”
穆添张开嘴巴看着浑身哆嗦的男人,对他明明手里拿着伞却不撑的傻瓜行为却笑不出来,他知道马路斜对面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从这里到那里的距离和到地铁站差不多路程,如果他只是为了他买伞而冲进雨里的话……穆添想到傍晚时分男人为它他解围的场面,跟刚才自己对他的态度稍稍比较之后,他觉察到自己的良心有点小小的刺痛。
见穆添怔怔地望着他不接伞,男人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伸手拉起穆添的手,把伞塞进了他掌心,然后低头转身向停车场的方向跑去了。
他的手凉得像冰块,男人手指的触感久久停留在穆添的皮肤上。他握着伞看着它出神,发觉到男人的车子许久都没有驶出停车场,穆添叹着气跑了过去。
“麻烦你送我回去吧!”他敲了敲驾驶座的玻璃窗,玻璃迅速放下的同时,穆添看到了一张惊愕之后夹杂着兴奋和腼腆的湿漉漉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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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都很沉默,穆添其实是想说些什么改变糟糕的气氛的,但在偷瞟他的时候发现男人开车的模样有点手忙脚乱,穆添不自觉地抓紧了门边上的扶手打消了说话的念头,他觉得还是不要在这种湿滑的路面上让他更紧张的好,印象中的几起特大交通事故都是这么发生的。因为住宅楼下没有可以停车的地方,从停车处到住处的楼道还是有一段距离,车窗外雨还是下个不停,穆添只得拿起原本不想用的新伞,对男人说了声“谢谢”下车。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暖气,顺手按键听听电话留言。和他保持电话联系的人不多,不过这次却有两个留言,都是母亲的,吵嚷着坚持说穆添就在电话旁却故意不接电话,并且一再抱怨他拖延相亲时间,穆添不耐烦地掐断聒噪的声音,把手里的遥控扔到桌上,可能心情不佳的原因,明明很近的距离,遥控却失了准头掉在地上,穆添叹着气去捡,起身抬头时视线扫到被雨水淋湿的模糊窗面,他发现他楼下对面的车道上还停着那辆送他回来的车子。
穆添假装很自然地去拉窗帘,他没法揣度车子里的男人现在想些什么,但这样被人注视的感觉非常不好。等在窗帘外许久,他小心地掀开窗帘的一角,看到车子已经不在的时候松了一口气。这个男人的出现不是给他制造麻烦就是让他尴尬紧张,虽然知道他是想表达他的友好,但是这半个月来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不轻松。
穆添站在窗帘边想着今天的事,自己的确是个懒散的人,不过再这样下去绝对不行。他觉得是和男人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的时候了,既然不把话说清楚他就理解不了,下次见面时就绝对不能再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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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添没有想到这个“下次”要等这么久,整整一个星期,他为此难得的没有翘班,天天去酒吧报道,但却一次也没见到男人的影子,那把晾干收好的伞也一直放在休息室等着还给他。该不是生病了吧?想到最后见面的晚上他冒雨为自己买伞的情形穆添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不知姓名,不知年龄,不知职业,不知电话,不过却知道住址,穆添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到他家去找他。因为最近频频回头探视靠窗角落里男人的专座,小林好几次向他投来了狐疑的目光,不过倒没问什么。虽然会因此少受小林的毒舌,但是穆添总觉得这几天的小林有些不对劲。工作上还是中规中矩,但向来喜欢和他对嘴抬杠的他突然没有了以往的兴致,更多的时候穆添看到他在发呆沉思,那是小林以前不屑的浪费时间的方式,在他不主动开口的情况下穆添知道自己问了他也不会说,这种不大正常的气氛也就一直维持了下去。
因为有上次的教训,即使小林表现得如以往一样穆添也不敢和他商量男人的事。身为男性,穆添总觉得小林对自己的同类抱有不同程度的鄙视,这不是他乱说,比如女人评价男人“用下半身思考”,他会冷冷地接下去说“不,他们使用下半身,但不思考”!他曾分析这是不是被男人抛弃过的结果,但是据他所知,小林和他一样纯情地一次恋爱还没谈过。
穆添在没人可以商讨的情况下顾自思考了两天,最后决定去男人的家里,他挑了个天气不错的下午打车到男人的住宅区,一下车不免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晚上工作的,现在来找他不一定能见到,而且……穆添转头瞧了瞧四周,每幢公寓楼都一摸一样,上次来是黑漆漆的夜里,他只记得是四楼,但不确定是哪幢。
凭着记忆按下门铃,许久都没有回应,穆添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就在他快死心的时候他听到了解锁链的声音,一颗乱蓬蓬的头颅从打开的门缝中露了出来。
“你……”男人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涣散无神的眼睛在看到门口站的是谁时瞬间惊讶地亮了起来。
“我来还你伞。”穆添晃了晃手中深蓝色的伞,伸手想从门缝里直接塞进去就走。明明来之前做好了充分的心里准备,但是看到这个男人的脸时他就不由自主地想打退堂鼓。
“先进来再说。”男人反应迅速地拿下搭链让开身子,穆添看他身上披着毛毯,仔细看他的脸才发觉脸颊红红的,嘴巴也干涩得脱皮,看来之前的猜测是对的。穆添犹豫着在男人不掩开心的注视下进了屋。
室内比上次来时乱了点,但还是比他的家整洁很多,厨房里好像在煮着什么东西,隐隐听到流质的东西沸腾的声音。
“喝咖啡吗?”
“不用了,我马上就会走。”
即使如此回答,男人还是脚步虚浮地往厨房方向走去,不久之后端来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光闻味道就知道不是超市里买的袋装速溶咖啡,杯子旁还准备了糖和奶精的小磁罐,穆添注意到他那边并没有这些,显然他是为自己准备的。
“你这几天都没来。”
“……因为工作很忙……”
穆添在说出上面的话时还小小后悔了一下,因为有让对方觉得盼望见到他的歧义,但他没想到男人不仅没有高兴,而且还颇为为难地回答他。穆添知道他在撒谎,但却没法怪他。一个不想让他愧疚的谎言,明知道他是因为淋雨生病而不能去却偏偏说是自己忙,穆添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个好男人。
“你身体不舒服吧?”穆添问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人。
“……已经好多了。”
“身体不舒服的话最好少喝咖啡。”
“可是吃药容易犯困。”
“病人本该多休息啊。”
“啊……是……”似乎感觉出穆添的关心,男人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抱歉空着双手来,早知道我至少会带点水果……”
“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他像孩子拿到糖果一样开心地笑了出来。
别笑得这样无邪啦,我会很难开口的,穆添在心里嘀咕。
“其实今天你不来,我晚上也会去的,”他摸索着从裤袋里掏出两张票放到两人中间的茶几上,缩回去的双手放在膝上搓着,“这个周六晚上的观摩券,你……如果你有空的话……”
肯定会睡着的,说不定还会倒在他肩膀上躺口水。穆添瞟到观摩券上“交响乐团”几个字时条件反射地这么想。抬眼看到男人瞪大眼睛看他的模样穆添直喊糟糕,好像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是我的倏忽,这种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兴趣的。”男人尴尬地摆弄着手指上的戒指,那是不会让人误会的纯属装饰的戒指,三个圈扣在一起的银色金属环,不夸张也不耀眼,穆添在他醉酒的那天就注意到了,虽然这人从头到脚除了身材没有出众的地方,但这个戒指却很吸引穆添的眼球。
“……那么……看别的也没关系的,但是我不知道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那方面我不熟悉……”
“那天晚上我们并没有上床!”穆添的突然插话让他吃惊地愣住,不仅是他,穆添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不过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说清楚,既然话已经出口,那就一次性解决问题好了,穆添清了清嗓子,“我只是报复你给我惹的麻烦而已,那么冷的天杠着失恋醉酒的你回来,还被你吐了一身,回去时叫不到车站在风口足足冻了半个小时……不要以为这是让你心安的借口,你要我发誓满脸长痘都可以,那晚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我失恋?”男人茫然地问。
“是的,你和那个女人……我店里的员工刚好看到了。”
“那不是……”
“不管是不是,总之那天晚上我们是清白的,如果真的上床的话事后总会留痕迹的吧?其实这不难判断的,我承认我的玩笑有点恶劣,我请你原谅。所以,”一直低头的穆添抬眼看他,“你根本不需要负责的。”
“……我明白了。”男人原来的红热的脸色已经褪下去,他用手指刮弄着一口没动的咖啡杯的杯口,表情像是被丢弃的猫。“可是,即使什么也没发生,”他慢慢蠕动着嘴角,“……我还是不会放弃,我……我喜……”
“我不会喜欢你的!”穆添干脆利落地打断他。这么长时间下来,他不可能不知道他是借着负责的幌子追求他,他还没迟钝到这点都看不出来。但他不是自己会喜欢的类型,既然不会有结果,不如劝他早点死心,免得像自己一样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一个不可能回应自己的人身上,痛苦了四年什么都得不到。
男人的脸已经和柔和的墙壁一样苍白,虽然块头很大,但是那可怜的模样让穆添觉得一阵不忍。可是感情的事勉强不得的。
“谢谢你的咖啡。”穆添叹口气起身,径自走向玄关处换鞋穿外套,“还是欢迎你去‘闲人庄’坐坐。不过……如果没有特别的事的话,不去也没关系的。”小林听到这话会念他念到死的吧?但这是对大家都好的结果。穆添开门,旋身关门的时候发现男人还是一言不发地维持原来的姿势低头坐着,他小心地带上门,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楼梯。
坐车回家经过离家最近的十字路口的时候,穆添发现站在中央的交警已经换成了原来的帅哥,如果是平日里一定会暗自高兴很久,但是现在他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他打算今天翘班。在楼下看到邮箱里塞了东西,打开时发现是他在网上订的漫画杂志,这是他期待许久的日本原装漫画。心情总算好些,抱着杂志上楼,回到家找出几包零食,穆添直接上床躺着翻看起来。
心思还是没法完全集中,脑中老是出现男人苍白的表情和独自坐在沙发上的落寞身影,因为自己一时兴起的玩笑伤害到了一个老实人,虽然一再安慰自己这不是他的本意,让他早点死心也是为他好,但是向来容易心软的他还是忍不住自责。穆添放下手里的书拉过被子盖过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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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恢复到了以往的安静,天气渐渐好起来,没有热烈的阳光,不过还算干爽。穆添回到三天上班一天偷懒的生活,除了偶尔会想起那个男人的事小小唏嘘一番外,慢慢地也就淡忘到他脑后。小林好象也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但是穆添总觉得他还是有点不对劲,本来说话就够尖刻的,现在更是一点不饶人。小林的自尊高得不容人侵犯。穆添原先还把和他逗嘴视为乐趣,现在躲都来不及,更别提跟他好好谈谈了。今天是星期一,忙完周末,穆添没日没夜地睡了一天。下午起床时觉得两只腿冻得厉害,听听外面似乎有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穆添拉开窗帘,外面果然雾蒙蒙地都浸在了水里,雨势还不小,穆添打算等雨小点再走,可是这一等就等到六点,不用撑伞的毛毛细雨,虽然有点抱怨为什么雨不再大一点就可以有不去店里的借口了,但是穆添还是磨磨蹭蹭地下了楼。接近地铁口时一辆公交车在身边呼啸而过,穆添连连后退还是被溅了一身泥水,他对着远去的车子比了比中指,看着自己一身的狼狈火大地想杀人。
所站的位置是一家小礼品店的门口,就在他频频喘气平息怒气地时候,摆在玻璃橱窗里的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穆添走近看,是一只三个环扣在一起的金属戒指,周遍镶满水钻,多余的装饰让他对这枚戒指的好感大打折扣,但相似的款式还是轻易地让他想到了那枚戒指的主人。四十多岁的店老板娘看穆添盯着戒指瞧了半天,硬是把他拉进店里向他兜售,好不容易摆脱对方出来时,外面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雨势也明显大了很多,他在店里呆了很长时间吗?穆添望着黑漆漆的天空下落下的雨丝叹气,这次可没有人冒雨为他买伞了吧?心情有点怪怪的,穆添哈口气,把羽绒服后的帽子戴上,一鼓作气冲进了地铁站里。
赶到店里的时候外套已经湿了一片了,加上之前被溅的泥水,形象很是“惹眼”,店里客人不多,一些认识的常客还跟他开起了玩笑,穆添讪笑着回应,见吧台后面空空如也不竟奇怪自己也有比小林来得早的这天,他一边脱外套一边向休息室走过去,开门时发现被反锁了。关得这么严实实在换内裤吗?穆添敲门,许久没人理会,贴着耳朵听,似乎有什么稀簌的声音。
穆添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他皱眉加大了敲门的力量和频率,半天还是不见有人出来,穆添改用脚踢,巨大的声响引起客人的侧目。不死心地继续踢门,越来越粗暴的动作已经夹杂怒火。最后一脚踢到了人的小腿,刚打开的门后站着扭曲的脸的高翔天,他笑得不大自然地打了声招呼侧身从穆添身边走了出去,穆添转过头看到他正用怨恨歹毒的眼神恨恨瞪着自己,没想到穆添会回头的高翔天赶紧收起表情装模作样地离开。
休息室里还有一个人,是小林。
“你们在干什么?”穆添看着他露在毛衣外的衬衫衣角,即使想像中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还是给予小林解释机会地平和发问。
“明明看到了还问什么?”小林整了整衣领,不紧不慢的口气让穆添拼命压制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喂!你站住!”穆添叫住他,他却置若罔闻地向门边走,穆添使劲拽住他的胳膊让他背贴着门面看着自己。“你是小林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怎么可以在这里做这种事情……”
“你在质问我吗?这种事情怎么了?我只是在做大家都想做的事情而已!这里不可以,下次去旅馆总碍不着你了吧?”
“你……”
“男人都一样龌龊下贱,口是心非,身为同性恋还想洁身自好吗?我可不想和你一样做老处男,二十好几还没睡过……”
小林的话结束在一记重重的巴掌声里,穆添从没有想过在他面前竖立老板威严是在这种情况下通过这种方式,他望着抚摸着嘴巴的小林难得地认真。
“这个巴掌不是打你侮辱我,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我不知道你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样自暴自弃,我只希望你对自己负责。如果认为被那个小开上是你想做的事情,我决不拦你。”
小林还是面无表情地站着,但是喉头却上下抖动起来,穆添叹口气,扔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就离开了。他恐怕不喜欢被人看到他哭泣的模样,穆添反身关门看到小林颤抖的双肩时不由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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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三天都没看到小林的身影,因为真的害怕小林想不通再做出类似上次的事情来,穆添这几天每天都第一个上班最后一个走。从高翔天瞪自己的眼神猜测那次他还没得逞,可如果小林自己脑筋还转不过弯来即使他二十四小时看管他也没用,穆添为前些天他不对劲的时候没有主动问他后悔。按照他从漫画小说里得出的经验,小林的反常肯定和感情脱不了关系,穆添不禁为自己又找到一个单身的理由庆幸。虽然说那一巴掌不关小林恶毒的言辞,可是那番不留情面的话多少还是刺到了穆添的痛处。他是个不容易动心的人,但一旦动心就很难回头,那四年没有结果的苦恋成了他在恋情上裹足不前的原因,穆添总觉得自己不会再承受得住那么长时间的苦涩心情的,虽然恋爱不一定都是苦的。
脑中不知怎么地就浮现出那个平凡男人的脸孔,自己并不讨厌他,最后一次见面时却那么坚定地说了“我不会喜欢你的”的绝情的话。他需要一份强烈又韧性的感情把他从自己的小圈子拉出去,但也明白在这个圈子里好难,如果那个男人再多一分耐心和坚持的话……穆添甩甩头,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阵恐怖。
三天不见小林总觉得不放心,穆添盘算着应该给他打个电话,可是怎么想脑中都没有小林的号码的概念,他跑到休息室的角落里翻看当年小林面试时投递的简历,整个人都埋在纸箱里还是没有结果,没精打采的穆添早早关了酒吧回家。
一直觉得背后怪怪地不对劲,从地铁口出来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已经过了相信幽灵鬼怪的年龄,不过穆添还是浑身打起了寒噤。一边回头一边加快脚步,走到马路与住处的拐角时不免喊起糟糕,这可是个偏角,围墙隔住了马路,离住宅楼还有一段距离,因为已经半夜的关系很少有人经过,穆添睁大眼睛想找些防身的东西,但地上除了黑枯的树杈什么也没有。想拔腿都来不及了,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暗处出现在路灯下前后夹住了他。
“你们想干什么?”
“这个问得很多余吧!”
“如果要动手,能不能先说明一下为什么?”想不出他得罪了谁会让对方恨得要找人修理他。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穆添表现得倒很沉稳,他不免暗自佩服起自己来。
“下次别随便破坏别人好事!”
“我们不能讲和吗?!”穆添看着两人从厚厚的外套下抽出的细钢管吞口水。
“乖乖让我们揍不反抗的话就少给你几下。”
话音没落下就听到了钢管划破空气的声音,两个粗壮的身影像恶狼抓小白兔一样扑了过来。棍棒落在身上的声音和痛苦的哀叫,一切沉寂下来已经是三分钟之后的事了。
穆添理理头发,低头看到被撕破的外套,握着手里的钢管作势挥向躺在地上翻滚的人,两人条件反射地捂起头直喊饶命,穆添鄙视地哼了哼,顺手把两只管子扔得老远。
“都说了讲和嘛,你们不怪我没给机会吧?!”
“不会……不会……”
“告诉高翔天,有本事找我PK,别再使用这种下三滥!”穆添在其中一个家伙身上狠狠踢了一脚叫了声“滚”,刚伸脚就觉得不对劲,等收回脚的时候脚踝处疼得穆添眉毛都竖了起来,好在忙着逃跑的两个大个子没空注意他的脸色。
阴沟里翻船指的就是他现在的状况吧,大学里整个宿舍都被爱好空手道的陈立杰逼着跟他练,被院辅导员看中后就成了每年迎新生送毕业生的保留节目,虽然极不情愿,但为了徐郴他也坚持了下来,本该说今晚正是他表现的时候,虽然长时间不练,一对二有些吃力,但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关头竟是自己把自己给伤了。
穆添撩开右脚裤管,眼睁睁地看着关节处肿成馒头,他不确定是扭伤还是骨折,但脚一落地就疼得钻心。他瘸着腿单脚慢慢跳到马路上拦车,尽量放轻动作右脚还是震得生疼。
赶到最近医院急诊部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本来想像着温柔的护士和英俊的医生会把他抬上担架好好料理,没想到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地忙个不停居然没人搭理他,穆添只好再以金鸡独立的姿势从车上下来,一步一步跳到急诊部。
这个样子实在很狼狈,眼前尽是叫嚷着“血液准备好了”“PVC二段血压”的医护人员,但都把他当作透明人,穆添开始怀疑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了,当一个毛手毛脚的护士经过他身边踢到他右脚的时候,本来就怨气冲天的穆添故意杀猪般地哀嚎起来。
所有忙碌的人都停下动作一致看向他,被这么多人注视的感觉不是很好,但总算是注意到他这个病人了。穆添有点抱怨又有点得意地看着他们,视线捕捉到穿白大褂的人中的一颗乱蓬蓬的头时不禁愣住了。
“请跟我来。”刚才踢到他的护士一边道歉一边指挥着两名医护人员架起他,因他的哀嚎引起的片刻注目也消失了,急诊室里很快又忙碌起来,穆添转过头寻找男人的身影时发现他已经不在那里。
他被带到一个房间躺下,在被告知“稍等”后就留下他一个人。对医院的抱怨已经抛到脑后,看到男人的冲击还停留在脑中,穆添为他看到自己却无动于衷的模样愤懑。
之前明明那么主动积极的……
穆添觉得现在的心情有点怪异,虽然没立场埋怨对方还是忍不住生气。
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开门声,正是那个接近半个月不见的男人。
“抱歉让你等这么久,高架上发生恶性交通事故,两个司机生命垂危刚刚送到……是腿受伤了吗?”
“我腿断了!”
“啊--嗯,应该没有,看样子是扭到筋骨,我先帮你开些止痛药和贴的膏药。晚上放射科没有人,明天早上过来拍下CT比较好,我可以帮你安排。”
“你确定我没有骨折吗?”
“从受伤部位看应该没错。”
男人为穆添在受伤的部位贴上膏药,抬头时忽然皱起眉头执起他的手,仔细查看之后翻开他毛衣衣领摸向了他的脖子,随后又拉起毛衣下的衬衫伸手按捏着探了进去,粗糙冰冷的触感让穆添起了一身疙瘩,他正犹豫要不要喊非礼的时候男人收回了手,表情是非常少见的严肃。
“你和人打架?”
“不是,我从楼梯上不小心摔下来。”
“是吗……”男人狐疑地看着他。
“你好像不相信我啊!”话一出口穆添就赶紧闭嘴,他想起自己好像有过前科。
“那倒不是……”
“谷医生,病人情况危急!”
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男人立即放下手里正在写的药单走了出去,“我今晚要做手术不能送你,你行动不方便,待会我找人送你回家,你先休息一下。”
在门边匆匆丢下这些话就急忙跑开了,为自己检查时认真老练的模样让穆添对他有点刮目相看,原来他并不总是木讷的呆样。初见到他的不满在刚才的对话中消失了不少,再次的相见好像并不像以前天天见到时讨厌,房间里暖暖的很舒服,刚才激烈运动中消耗很多体力,穆添闭上眼睛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睁开眼睛时,墙壁上的挂钟显示凌晨三点半,朦胧的视野里是男人疲惫充血的双眼,穆添注意到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披了一件大衣。
“回家睡吧,我送你回去。”
“那两个司机呢?”
“……死了。”
男人的表情说不出的落寞,穆添后悔自己不该多嘴。
一路上两人都无语,穆添撑着下巴望着漆黑的窗外,即使如此,眼角的余光还是敏感地扫到前车窗玻璃上的镜子里偷瞟自己的视线。车子在上次送他回家的地方停了下来,穆添道声“谢谢”准备下车,但是旋了半天都旋不开车门,他转头看着男人,发现他双手握着方向盘正很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
“有事?”穆添觉得他非常紧张。
“这次我不会放弃了!”
“什么?”
“我说我这次不会放弃了!”他端坐好机械地转过脑袋盯着方向盘,重复的话似乎花费了他很大力气。
“那个女人,你的店员在大街上看到和我在一起的女人不是我女朋友,我们是相亲认识的,我对她并没有意思,但她一直缠着我。她为了报复我故意找上我的一个已经结婚的朋友,朋友的家庭因为她的介入变得不和,那次我只是拜托她不要再做那样的事,虽然挨了她一巴掌,不过她好像也想通了……”
“哦……”穆添暧昧地应了一声。
“其实……我早就认识你了。不开车的时候我会坐地铁,你酒吧附件的地铁站是中转站,一年前第一次在那里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不要以为我是开玩笑,我对你一见钟情!我为了能见到你经常坐地铁,如果能遇到你的话,晚上工作都很有干劲!但是……但是我也知道这不正常,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接受同性的,况且我们根本不认识……那次误打误撞地走进‘闲人庄’,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就是那里的老板,可能是太开心了,一不小心就多喝了点……”
“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实在很抱歉!”穆添想说什么的时候男人夸张地低下了头。
“你已经道过歉了。”
“啊……是吗?”他抬身坐好,“可是我并没有说过其实我是知道那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吧?我只是顺着你的话借机接近你而已,能有那样的机会简直像在做梦,只是每天坐在那里看你就觉得很幸福,有时候还可以和你说几句话……不过,我知道自己的行为太一厢情愿,惹得你不开心。那天你在我家说你不会喜欢我时我真的想到了死,我为此消沉了好一阵子,还翘了好几天的班,可是就这样放弃实在很不甘心,我本来打算过些天就去找你的,没想到今天就在医院见到了你,这应该算是缘分吧,既然老天都帮我,我绝对不能放弃!不管你愿不愿意,以后我会经常出现在你面前的,我叫谷冕,以后请多指教了!”
说完这些话就像卸下心头大石一样松下宽厚的肩膀,男人的额头已经冒出一层薄薄的汗珠。一口气的长篇的告白的确难为他了,被人喜欢应该不是件不开心的事吧,尤其对方说了得不到他的感情就活不下去。
“怎么写?”
“什么?”
“你的名字怎么写?”
“哦……五谷杂粮的谷,加冕的冕。”
“我叫穆添。”
“我知道。”
“那既然互相都认识了,以后也请你多指教了。你现在可以开车门让我回家了吗?”
那句“以后也请你多指教”让谷冕愣了一下,一边猜想着其中的潜台词,谷冕一边掩饰不住开心地开门下车,绕到副驾驶座开门抱起了穆添。
“喂喂……”
“这里没有轮椅,这样比较方便吧?!”虽然这样说,但抱着穆添的手却有些颤抖,穆添注意到他脸微微红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医院里直接在他身上乱摸都没一点慌张。
“哎--”从车里出来关门时右脚碰到了车身,穆添痛得叫出来,抱着自己的人像是比自己更疼一样惨白了脸急忙道歉,虽然是他的不小心弄痛了自己,但是男人紧张的模样让穆添不仅不怪他,反而觉得他很可爱。
10
谷冕直到穆添睡下才离开,折腾了大半夜的自己非常疲惫,可是能够再见到穆添并且说出藏在心底许久的话还是很高兴,虽然多少有点忐忑在里面。回家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都没睡着,大脑皮层很兴奋,想到自己的一双手曾经抱住过喜欢的人就激动不已。因为说过会陪他去医院做CT,自己也想早点看到他,虽然不用上班还是早早起了床。算准了让他睡饱八个小时,谷冕在下午一点钟出现在穆添的住处门口,知道他右腿不方便,在按下门铃后就开始耐心地等待,但是五分钟后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他只好再次按下门铃。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才听到了缓慢的脚步声,惺忪的双眼和无精打采的抱怨声都告诉他还没睡醒。 “这么早有什么事?” 说这话的时候嘴巴无意识地鼓了鼓,额前还翘着一缕发丝,明明被埋怨谷冕却露出了微笑。
“不是说好今天去医院检查的吗?”
“这么早医院会开门吗?”
“已经是下午了。”
“那又怎么样嘛。”嘴巴嘟嚷的同时脚底不是很稳当,谷冕扶着他进了浴室,在他伸出手时穆添明显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默许了他的接触,谷冕忍不住心头的雀跃。趁着空隙他好好地观看了一下他的住处,昨天晚上就来过,和那时的感觉一样就是一个“乱”字,各种卡通人物到处都是,零食袋满天飞,电视柜下不规则地塞满了碟,谷冕走过去翻了翻,都是他不熟悉的卡通,旁边还有几本漫画书,书面上印着“3×3eyes”,他翻开来只看了几页,因为理不清阅读的顺序,除了画面复杂外没有任何其他感觉。
“不要随便碰别人的东西。”从浴室洗梳出来的穆添有点不高兴。
“你很喜欢漫画?”
“你想说我很幼稚吗?”
“怎么会?”谷冕走过去扶他,“对于我来说就很高深,再简单的漫画我怎么看就是看不懂。我有个堂妹也很喜欢漫画,她就经常笑我是漫画白痴。下个月不是什么宝冢歌舞剧团会在大剧院有演出吗?她在培训中心工作的朋友送给她一张内场票,她都快激动得语无伦次了,听说她这两天上课经常出错--啊,她是中学老师……”
“你是说日本的宝冢歌舞剧团?那个全部由女演员组成、其特色在于清一色未婚女性演员的日本宝塚歌舞剧团?”
“应该没错!”谷冕感觉他抓紧了自己的手臂,“你想看吗?”
“现在定票肯定来不及了!”穆添垂头丧气。
“我帮你问问,说不定她朋友那里还有赠票,不过不能保证一定有。”那双他百看不厌的眼眸在听到他这句话时像子夜中的星火一样刹那间闪亮起来,谷冕看得有点入神。
“说话可要算数!”
谷冕“嗯”地点点头,因为被全神注视的关系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穆添从零食堆里拿出一包薄饼,在谷冕眉头深锁的表情下随便吃了点当早餐兼午饭,穿好外套出门,在电梯里看着一格格下降的数字,谷冕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怎么了?”穆添看他一言不发像是思考什么的模样问。
“我在想你是在哪里的楼梯摔下去的。”
穆添心虚地撇过脸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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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定做CT的人很多,如果不是有谷冕的事先安排到晚上都不一定能做好。在这一点上穆添不得不感谢他,虽然不想欠他人情却也没办法。他坐在通道的座椅上等待检查结果。才一晚已经消肿了不少,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可是看到主动帮他拿报告的男人异常严肃和忧郁的表情时,穆添不禁开始发慌。“检查结果怎么说?”
“嗯……”谷冕把手里的报告往后移了移,没有直接回答,“你真的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吗?”
“……啊……”穆添的声音一点不干脆。
“可是不太像。”
“很严重吗?”
“腿上的伤还好,不过……”谷冕看着他,顿了顿后又问,“真的只是从楼梯伤摔下来的吗?”
极度小心谨慎的问话让穆添最后的防线崩溃,虽然腿上的伤势不严重,但是在拼打过程中极有可能冲撞到重要部位引发淤血或者内伤而全然不知,他似乎能想像出自己英年早逝与他心爱的漫画说再见的画面了。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穆添无神地坐下来。
“是和人打架,一对二,不过最后是我赢了。”
“为什么打架?”
“有客人想找店里员工的麻烦,我打扰了他的好事,所以就找人修理我!”虽然像是在向师长检讨错误穆添还是如实地回答了。
“怪不得身上有那么多拳头大小的淤痕。”谷冕舒展了他的额头,“这是消淤伤的药水,每天涂一点,很快就会好的;脚踝处的伤需要休息两天,这些天尽量少走路。”
“就这样吗?”
“这样就已经够严重了吧?!”
穆添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受骚扰的员工是那个调酒师小林吗?”
“你怎么知道?”
“他很漂亮……”说完这句话发觉似乎不妥,“不过……我觉得你最漂亮……”不自在地加上这句真心话时对方已经一瘸一拐地走远了,谷冕不太费力地跟上想扶他也被无情地推掉,他只好跟在后面防止他摔倒。
“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家!”
“你这样子最好在家休息几天。”
“我要去酒吧!”
“你在担心小林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帮你去找他,我今天没班可以直接走。拜托你还是回家休息吧!”
他一语道中了他的心事,想到刚才被愚弄的事,穆添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以前会认为他是个很老实木讷的人,根本就是敏锐又狡猾的家伙,而比起那些来,穆添发现自己也很在意他对小林的评价,虽然小林的确很漂亮是事实,可是一个信誓旦旦说喜欢自己决不放弃的人嘴里说出来,他直觉地不是滋味。
反正他就是介意他对别的男人的好感。
站在通道口上半天,来往的人撞到了好多次,许多人对他们发出了不满的抱怨。穆添看着男人诚恳的脸,虽然告诫自己这是假相,可是容易心软的他最终还是坐上了他的车子。
“你生气了?”谷冕发动了车子却并没有马上开动,暖气慢慢地上来,车子里响着引擎的声音,他偷瞟着撇过脸看着窗外的人犹豫着问。
“你现在好像一点都不怕我!”以前在他面前会紧张地手足无措,可是就在刚才却敢愚弄他。
“如果刚才的话让你不高兴请你原谅!”谷冕放下握着方向盘的手,“但是不管怎样,我说过我不会放弃的……即使让你讨厌也没关系。”他的表情看上去有点苦涩,“我就是喜欢你!”
这句“喜欢”在穆添的心里小小地激荡了一下,昨晚的告白并不遥远,可能因为他现在表情的关系,他热切喜欢着某个人却又不能得到回应的强烈情绪深深地传导到穆添的心里。这种感情他最清楚,虽然曾经说过不会喜欢他好让他彻底死心的话,但此时穆添却说不出口。
“你希望我怕你吗?”长久沉寂之后,谷冕转头面对穆添如此问道,这个暧昧的问题让穆添再次望着窗外,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