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0-09

复仇(储薰莸) 11-20


11
巴勒莫面向第勒尼安海的海域几乎是一条东西横向的直线,西沃德仓库所处的位置却可以说是例外,这一地区的海岸线弯曲复杂,仓库隐藏在深处,没有熟路的人领路都找不到目标;面海的方向是悬崖峭壁,崖壁下的海水里分布着大片怪暗礁尖利的怪石。这样的地形虽然不利于疏散逃跑,但也不容易遭受外部的突袭,而且这里离港口也不算太远,我想大胡子就是考虑到这些才把交易地点定在这里。

我们分乘两部车来到西沃德,我没有看到全副武装的警备人员,也没有感觉出暗处有人的气息。这次交易的数目不小,我不认为大胡子是那种麻痹大意的人,没有足够的安全保卫他不会放心前来的,干这一行小心谨慎是保命的第一要诀,除非他另有安排。

我们走进去,仓库里只亮着一只五十瓦的吊线白炽灯,海风从气窗吹进来,昏暗的灯光晃悠悠地打在大胡子和他身后的两个保镖的脸上。大胡子是意大利的少数民族里的拉丁人,有一半爱尔兰人的血统,身形精壮,腮帮并没有多少胡须,传闻他的体毛比阿拉伯人的胡子还长还浓密,所以才有了这个称号。

“钱带来了吧?!”穿着夏威夷花衬衫的大胡子首先开了口,除了一张脸,露在外的皮肤严实地覆盖着一层浓黑,看不出他皮肤的颜色。

“都在这儿。”罗伊提了提手里的黑色密码箱。

“一切看在钱的份上,让先生,我们以前没有做过生意,虽然你的信誉一直很良好,但是这次和你合作我可是冒着很大风险。强尼的人像狗一样到处乱嗅,如果被他发现我和你交易,他准会给我好看!”

“我知道,”我走近了些,微笑起来,“不过这么高的价钱值得你冒一次险。”

大胡子低低笑了几声表示同意。“把箱子打开,我要清点数目。”

“货呢?”我问。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扔了过来,“三号码头最左边的渔船上,从这里开车只要十几分钟就可以到,这是船舱的钥匙。你派个人去验收,如果没有什么问题,让他打电话通知你。你交钱走人,我们的交易就算完成。”

怪不得这里没有什么防范措施,他果然另外防备了一手。我把钥匙交给罗伊,罗伊把皮箱递给我就转身出了仓库。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我没有和大胡子畅谈的打算,他显然也没把心思放到我身上,一双咖啡色的眼睛溜着圈子徘徊在我身边的贝瑟身上,我敢说他连贝瑟的露在外的汗毛有几根都数清楚了。不过渐渐地,他的眼里出现了警觉和迷惑。

“这个孩子真漂亮。”大胡子说,“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强尼的身边吗?”贝瑟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猛然惊醒的大胡子立即冷下脸色后退一步,同一时间里,他身后的保镖迅速掏出了两只黑亮的枪对准了我们。

“贝瑟•斯坦茨,强尼身边最宠的漂亮宝贝。让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气氛顿时变得僵硬又危险,他的眼睛里闪着不寒而栗的血气,我知道那是他想杀人的征兆。

“他现在是我的人,”真是个会惹麻烦的东西!我缠住贝瑟的腰,贝瑟立刻配合地粘到我身上。“我和强尼的关系你很清楚。这次交易你冒的是和强尼闹翻的危险,我压的可是我的性命。如果强尼知道这件事,现在的这里不会这么平静的。其中的厉害关系,我相信你事前一定充分调查过才对。”

我不慌不忙地说完,大胡子的脸开始阴情不定起来,他用半信半疑的目光审视着我,我猜他在分析我说的话。他不是笨蛋,该做出怎样的判断对他才有利他最清楚。五秒之后,他终于露出了先前的明朗脸色,轻轻笑了出来。我的电话响了,罗伊告诉我货没问题,我点头收线,把箱子朝大胡子推了过去。

“这里是一百五十万美金,如果数目没问题,我们就可以庆祝交易成功。”

他没有立即伸手来取,浓浓睫毛下的眼珠斜盯着贝瑟,色眯眯地笑了出来。“我从以前就对传说中的漂亮宝贝很感兴趣,但是一直没有接近的机会。让先生,我们再做一笔生意怎么样?让他陪我一晚,我只收你一半的现金,而且我保证和你保持长期的合作关系。”

很诱人的条件。贝瑟的确很迷人,他有超越性别的美丽和性感,从他骨子里透出来的妖媚仅仅是看着都会心浮气燥,这种不自觉的引诱会让很多男人想尝试和他上床的滋味。他有让男人疯狂的魅力,即使不好此道的人也未必逃得过他的蛊惑。他提出让贝瑟陪他一点也没让我意外,但是条件这么丰厚倒真的出乎我的估计。

贝瑟看出我的犹豫,他抬起身子勾住我的脖子,拉下我的头颅在我的嘴上轻轻咬了一口,“要我留下来吗?如果是为了你,我不介意哦。”

我转眼看进他栗色的眸子,他漂亮的瞳孔里映出我变得越来越冷酷的神色。我不带感情地拿掉他勾在我身上的手臂,冷冷一笑,“你对强尼也这么说过吧?!”我对大胡子昂起了头,“钱我照付,这人今晚是你的了!” 我丢下箱子,看也没看贝瑟一眼就转身向仓库大门走去。

从这里到出口的一段路并不长,但我还没到门边的时候就听到了大胡子急促的声音。“你们两个到那边守着!可以看,不许发出声音!”接下来衣料摩擦和脱衣服发出烯簌声在我耳里变得格外刺耳,我忍住堵住耳朵的冲动,在猥狎的叹息声和呻吟声响起之前快速地沉稳地迈出了仓库大门。

12
我坐上驾驶室之後并没有马上发动引擎。四周很静,可以清晰地听到海水敲打岩石的声音,海风从车窗灌进来,带著冰冷又暖暖的咸湿味道来回打在我脸上,这一刻我想起了塔希提,在工作之余我也是这样慵懒地享受海风的吹拂,那是我觉得人生最惬意的时候,但同样的海风和同样的海水味道,这里却让我觉得憋闷难受,还有隐隐的恶心。

时间一秒一分地过去,我就这样静静地坐著,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等这晚过去还是在期盼奇迹发生。心里像有千万只小虫子在啃蚀我的内脏,但是我找不到驱赶它们的出口,只好任凭这些畜生在我体内肆虐。我以为时间至少过去了两三个小时,但是看了表之後才发现我坐在这才十分锺都不到。我决定离开这个地方,这里让我太压抑,而就在我刚刚发动引擎的时候,我从车子的後视镜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我立即回头确认我看到的,果然是贝瑟,头发和衣服都凌乱不堪,与其说是遭受了蹂躏,不如说更像遭遇了暴力的结果。他走得有点急促,钻上车子後喊了声开车,我踩上油门离开这里,他才舒了口气似的瘫下身子。我一边驾车一边留意後视镜,并没有什麽人追过来。

“没用的家夥!”贝瑟嘲笑地懒懒说道:“进去三十秒不到就射了,还没抽几下!”

我从镜子里看他。他在撒谎。他不像是仓惶而逃,我也没有闻到精液的味道,空气中除了湿湿的海的咸味,只有鲜血的腥气。我侧眼仔细看他,露在外的皮肤明显有殴打的痕迹。腹侧的衬衫上有条长长的口子,像是被锐利的器具划开的,鲜血还在流,伤口不浅。我想象著刚才短短几分锺之内发生的事,他反抗了,在我走之後,他一定是和大胡子和他的保镖们对抗了起来。不要以为纤细的他很软弱,他的身手相当不错,但是一对三,他显然犯了个简单的数学错误,他不会沾到一点便宜的。

我把车停在海边的路口,侧身勾起他的下巴让他的另一边脸面对我,我看到了很明显的淤青,还有嘴角边的血痕。“我想下去走走。”贝瑟有点不耐烦我的动作,拍掉我的手就下了车。他知道我猜出了刚才发生的事,我在怀疑他是不是觉得难堪,为了我而守身?这听起来像个笑话。

我们一前一後走在沙滩上,一句话也没有说,我看出他脚步的不稳。贝瑟对著大海舒展开他的肢体,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转眼对著我露出了个可爱之极的笑容,“我是个傻瓜!”我轻轻哼了一下,走近把这个自称傻瓜的尤物漏进怀里,深深地吻上他的嘴唇。

浓稠而缠绵的吻。他主动把舌头伸进我口腔里纠缠,我细细舔弄他嘴里的每一处地方,我们持续地深吻,因为缺氧而喘息著分开,惊奇地发现这一吻没有搀杂丝毫情欲。贝瑟贴著我的胸口微笑,他经常笑,不管是引诱的还是嘻笑的,笑容常常挂在他的嘴角,但是他现在唇边微扬起来的弧度,让我想起了十七岁时的贝瑟。

我们的旁边就是第勒尼安海,!阳和比安卡长眠的地方。我知道他们正在看著我,但我还是没有放开贝瑟,我看著他的笑容出神。

我想这会成为我们关系的一个转折点,我在心里默默念著。

那晚之後的四天里贝瑟一直呆在我的住处,他的伤势恢复得很快,我曾建议他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内伤,或者让夏纳医生过来一趟也可以,但他非常强硬地拒绝了,他说他清楚自己的身体,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他不想那麽兴师动众。虽然我认为去一趟医院不算什麽大事,但看他恢复的情况很不错也就不再坚持。他会吃一些药片,我问他是什麽,他说是抗生素,防止伤口感染发炎。

这几天我都没碰过他,他的伤势并没有严重到不能做爱的地步,他也诱惑过我几次,但都被我忍住了。我想我是个温柔的人,只不过这种温柔是需要回报的,他养伤,我养精蓄锐。

贝瑟现在应该躺在我的床上等我,不管我最後是否接受他的挑逗,他对对我实施性骚扰一直乐此不彼。想到他此时裸著身子躺在深蓝色床缛上的模样,正在浴室里冲澡的我不由加快了动作。今晚的月光不错,也许是个索求回报的好日子。

冲一下身子全身都舒服不少,我从浴室出来,边拿著干毛巾擦拭滴水的头发边向卧室走去。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是罗伊打来的,他告诉我我们买的那批军火很快可以以高价脱手,他一向有自己的渠道,我对他的办事效率欣赏不已。这批军火会给我们带来不小的利润,如果一切顺利进行,我在金钱方面的问题就能轻松解决,从祁晔威那里高利借来的一百万美金也能很快归还。我的心情因为这个消息变得非常好,但是罗伊接下来的话却把我的心情带入一个不大不小的尴尬境地。

“那晚之後我找过大胡子,希望可以继续保持合作,他很强硬地拒绝了我,并且说下次即使是三倍的价钱他也不干。我记得上次交易很顺利,让,难道我去清点货物的时候发生了别的事情吗?”

“不算什麽特别的事。罗伊,我以後再跟你解释。”

我挂上电话,心情复杂地皱起了眉头。为了贝瑟我得罪了美国控制芝加哥整个毒品销售网络的教父,得罪了我的好朋友杰尔,得罪了西西里最有影响力的军火商,当然,我知道自己对他的反抗一点也没有不开心。不过这里面的损失可不止金钱,还有情意,还有我下一步行事的後路。为了那个杀死!阳和比安卡的凶手我居然做到了这一步。我一向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但对现在这样的自己,我不禁开始怀疑起来。

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感到了冰冷的凉意,我擦了擦身子,迈出自信的步子走进了卧室。

“哦──让……”贝瑟栗色的眸子立即盯上了我的身体。我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而且系得很低,我对自己的身形向来很满意,无论是骨架还是肌肉生来就底质不错,加上後天的积极锻炼,看上去强壮又匀称。贝瑟的眼神充满著赞叹,渐渐地跳跃起火亮的光芒来。

“让──”他又叫了一声,比起先前多了些甜腻和沙哑。我走到床边,他抬起身子攀过来,被单从他的肩头一直滑到大腿根部,我低头看他,从他的双眼、嘴唇、颈子、腰部到私密处缓慢地一一逡巡了一遍,我想我的目光是带著浓浓的情欲的,我注意到他的乳头在我的注视下慢慢地挺立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其自然,今晚我本来就没打算压抑自己的欲望,罗伊的电话让我多多少少也怨恨起他,我抛开这四天来扮演的正人君子形象,正式结束我的清心寡欲生活,化作一头肉食猛兽欺压住他,把身下的人从眼角到大腿根侧揉捏啃咬了好几个来回,然後故意等他没准备好的时候把怒张的分身突然地刺入他的身体,虽然他痛得全身都痉挛起来了,我的分身也在他的紧缩中感到了吃力,但这对我们来说都是增加兴奋的刺激。我一直奇怪为什麽早该习惯男人的巨大出入的地方还这麽紧,不知被多少男人玩弄过了,再紧也会松弛下来,但是这个常情似乎一点也不适合他的情况。

他缓缓地调整呼吸,我却不让他有片刻适缓的机会就大力地抽起腰,他在不久之後也扭著腰主动摇摆起来。

“哦,让……让……我喜欢和你做爱……我喜欢你这样干我……”他热情地呻吟著,我不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我相信他曾经真的爱过我,与其和那些有利益关系的老头玩变态游戏,不如和他曾经喜欢的对象上床,况且无论从外形还是床上技巧而言,我都不会输给其他人。我把他的腿压到不能再分开的程度,双手托起他的臀部抬高他的腰部,让彼此之间连接地更紧密。

“……啊……让……啊啊……”他用融化了般的声音叫喊著,他仰头弓起了身子,细瘦的腰肢扭到了不可思议的弧度,我欣赏著眼前的美景,腰部的动作无意识地加快了起来,我看到他的前端颤抖著溢出了精液,我知道他在拼命忍著射出来,但是强烈的快感显然让他无法再支持下去。

我没有征兆地从他身体忽然离开,他立即发出了抗议的啜泣声,我把他的身子翻转过来背对著我趴在床上,抬起了他的臀部,他的密所阵阵蠕动著,引诱著我的进入。我揪起他的头发让他的脸面对墙上的大镜子,然後侧过身子,只手扶住我的肿胀到不能再肿胀的分身像放慢镜头一样缓缓地刺进他体内,我们从镜子里都清晰地看到了进入的全过程。我开始猛力挺送起来,连接的部位和抽插的模样全反射在镜子里。他的密所猛然用力紧紧收缩,我没抽动几下他就沙哑地呻吟著射了出来,柔韧的腰肢不断颤抖著。我低吼著拔出我的分身塞进他嘴里,射出的精液被他一滴不剩地吞了下去。

他又用满含柔情的目光看著我,我吻住他,在他湿滑的口腔里回味做爱的余韵,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嘴巴刚刚才做了什麽。他在我们接吻的时候把双腿缠上了我的腰,柔滑的手摸索到我的分身套弄著,在他手下感觉渐渐变硬之後,他扭著腰把他的密所对准我的分身移了下去。

“让……快点……”他的眼角红红的,娇媚地催促我的动作。看来刚才激烈的一次根本满足不了他的胃口,我想著五年里他是不是也是这样恬不知耻地乞求男人满足他的时候胃里就泛起恶心感,一晚上同时被好几个男人服侍也是有可能的,我不知道我的反应算不算嫉妒,但是那种画面让我有生理上的不舒服。

我回到西西里之後,每次和他做爱时似乎都会有这样的心理过程。我拉起他的长腿,带著不断翻涌的恨意狠狠冲刺起来,不断变化体位的机械动作,我强迫他转头看著镜子里他淫荡的模样。我听著自己的喘息,他的呻吟尖叫,还有肉体撞击声和抽插时的水泽声,把自己也放逐到无边无际的快感里。

13
我们在精疲力竭之后都软下身子躺了下来,贝瑟满足地偎依着我,双腿很自然地缠到我身上。我拉开窗帘让月光透进来,开窗驱散满室的腥臭味。心脏还没有完全平复,砰砰跳得厉害,我听着远处潮水的声音,慢慢平复了激情带来的紧绷和激动。

"真漂亮。"贝瑟轻声赞叹一声,向我这边更加靠近了一点。我知道他说的是月色,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月儿尽情地释放着自己在夜里的魅力,让整个大地都朦胧地隔了一层沙,又矛盾地使夜里的景物看得格外清晰。我看着仿佛圆规画出来得圆盘,忽然想到今天或许是阳说的他们中国人的传统节日,一个家人好友聚在一起边吃月饼边赏月的日子。

"今天多少号?"我望着圆月表面的阴暗处问贝瑟。

"十一号。怎么了?"贝瑟的头颅蹭着我的肩膀,让我觉得有点痒。

"是阳的中秋节。"

"噢……" 贝瑟的动作停了下来。

阳在世的时候,每逢这个节日都会邀请我们去他的家里做客,满满一桌杏仁和火腿等等各种馅的月饼是他必备的,我不爱吃甜食,对那种甜得发腻的东西更是没有好感,但是阳说这是传统,每个人多少都要吃一块。酷爱甜品的贝瑟就经常充当我的救命稻草,我往往是咬了一小口就从桌底下偷偷传给贝瑟了。看在眼里的比安卡会抿着嘴偷笑,而阳在这时候总是会有点感伤地念几句我不明白意思的诗句,完全沉浸在我所不知道的时空里去了。我想我是能理解的,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是从他的丰富学识和优雅谈吐里可以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非常好的成长背景,只是意外的事故让他失去了一切,他被迫走上了这条和我们同样的道路。阳聪明、敏锐、而且心思细密,是我工作上最得力的军师。我曾笑言他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西西里提供的广阔空间是他发挥才智的最好场所,阳会报之以忧郁的笑容。在我印象中阳一直都是深沉忧郁的,尤其他的眼睛,那应该是有很多故事和很多心事的人才有的忧郁眼神,在我认识贝瑟之后就更加明显,直到比安卡的出现才改变了这种状况。

比安卡是个从孤儿院逃出来的西区小偷,在阳把她带进我们的世界之前,她一直以偷窃和出卖肉体维生。阳抓到偷他钱包的比安卡时她十七岁,因为长期流浪的生活她看上去像个发育不完全的十岁小女孩,浑身脏兮兮的,一双灰色的眼睛充满了怀疑和警戒。阳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她相信我们,这之间她逃跑过好几次,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她患有先天的心脏缺陷,因为这个病是不治之症,而且要花很多钱,她怕连累本来就很艰难维持下去的孤儿院就跑了出来,基于同样的原因,她也不想拖累对她那么好的阳才一次次逃跑。虽然在腥风血雨的生活里早就麻木了神经,但我想那时我们都被这个女孩感动了。生活对她那么不公平,她还是保持着一颗善良纯真的心。我想阳没有告诉她我们到底是做什么的,我们都很喜欢她,在这个小小世界里她是我们三个男人的公主。阳为她找了意大利最好的心脏病研究医院和一流医生,照顾比安卡成了他生活中越来越重要的事,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看不到阳的忧郁,他很快乐,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即使后来为了掩护我而必须靠轮椅才能行走,他依然笑得真诚。医生说比安卡活不过十八岁,但在阳的照顾下,比安卡直到过了她二十岁生日才被病情逼迫长期住院。比安卡没有死在她生来就被医生判了死刑的病魔手里,而是和她最爱的阳一起,血淋淋地死在了贝瑟的枪口下……

我全身的血液在霎时都快沸腾了起来,我对靠在我身体上的柔嫩肉体排斥得厉害,每一处接触的地方都快泛起鸡皮疙瘩,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推开他。

"不管你怎么看我,我想念阳和比安卡。"我听到了贝瑟的叹息。"真的!"

我把手捏成了拳头,对他的话直想冷笑。这很讽刺,人是他亲手杀的,我想掐着脖子问他有什么资格说这些。但这是我们第一次如此正面谈论阳和比安卡,他既然主动挑开禁忌,也许我也不该那么武断地封杀他下面的话,这可能是个交谈的好时机,如果真的有隐情,我愿意给他这个解释的机会。我一遍又一遍这样劝慰自己,绷紧的脸好不容易才慢慢地放松下来。

"我知道那是先生的命令。"我没有回头看他,看着月光的视线在模糊的状态下迅速清晰起来。

"你知道?"虽然我没回头,但我可以想象贝瑟此时惊讶的样子。他慢慢把头埋在了我的肩窝里,"我想和你在一起。"他抱紧了我的胳膊,我感到他的身子在颤抖,声音也是。"让,我没法拒绝先生,我想追上你,和你站在同一个地方。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我明白。那时的贝瑟严格说起来还不是组织里的人,虽然我和他在一起已经三年,组织里的很多事情他也有参与,但是在外界看来他依旧只是我的床伴而已,所以他急需得到先生的承认,得到大家的承认。如果先生是以让他正是加入组织为交换条件去杀阳和比安卡,为了他一直在意的理由,他的答应也就不难理解。

可是,贝瑟,你就没想过这样会失去我吗?

如果爱一个人要以背叛和杀戮为代价,我不仅承受不住,还会厌恶,还会憎恨。阳说过,人的一生就是由得到与失去组成的,如果找不到这两者之间的平衡点,人往往会挑选铤而走险的极端方式来改变现状,而下场一般是惨不忍睹的。想和我在一起,贝瑟,如果那就是你杀死朋友的理由,那么我只能对你这么愚蠢而幼稚的想法说抱歉。

"其实那天……"我突然觉得一阵尖利的疼痛,我转过头,看到贝瑟痛苦地揪着眉头,栗色的眼眸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而抓着我胳膊的手把指甲深深地刺上了我的皮肤,形成四个明显的凹槽。我看着他,知道他想讲述那天发生的事,所以虽然很痛,但我没有移开他的手。

"其实那天我到了比安卡的病房时,阳已经在那里了……"

他停了下来,我没催他,静静地等着。

"她们在聊天,很开心的样子,但是我觉得哪里不对劲,比安卡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一样,她的眼里有种了然和透彻,像是临死的人回光返照才会有的那样……"贝瑟吞了吞口水,指甲更用力地刺着我,那幕回忆仿佛让他觉得很恐怖。"我在想是不是因为她的病情恶化的缘故,很担心地问她,她回答说现在多活一天是赚一天。阳笑着对我说了一句'你来啦',然后我们就聊了起来,我们聊了很长时间,非常长,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然后,所有的事情就发生了,我杀了阳,再然后……"

"RRR--RRR--"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让我们都吓了一跳,贝瑟像从恶梦中惊醒一样回过了神,栗色的眸子瞬间恢复了他狡黠又迷人的神采;我有点不耐烦地起身去接电话,虽然被打断了对真相的回忆很不满,但是我告诉自己现在已经没有疑问了。他亲口承认了,他杀了阳。他的"再然后"后面,我毫不怀疑那是"杀了比安卡"。

我拿起话筒,雅克博士欢快热情的声音立即传了出来。离开塔希提之前我给他留了号码,没有想到他真的来电话了。他向我询问公主的情况,并催促我赶快回去,研究中心的生物都很想我,有工作中的同伴,也包括鲨鱼。我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声就挂了,现在这个时候塔希提的海洋和美女都对我没有丝毫吸引力,虽然从五年前就确认了凶手,但我依然深深沉浸在阳和比安卡的死的真相中。

多年以后,我看着贝瑟平静美丽的脸孔时经常在想,如果这晚雅克博士没有打电话过来,之后的历史是不是会被重新改写。我明白结局会是一样的,贝瑟的用心和人为力量无法阻止的自然规律客观而实在地存在着,这两种可以并列的力量执着强硬到无人可以摧毁,但至少从那时到结局的过程中,诸多痛苦和伤害,是肯定可以避免或者减少的。

14
自从那晚之后我们的关系变化了不少,多了些轻松和甜蜜,我们不止在床上才感到快乐,我们会经常去海边散步,一起看电影,一起压马路,我们像恋人一样交往着,仿佛曾经的事只是一场恶梦。也许贝瑟认为我知道了杀害阳和比安卡是先生的命令,那么多少也会原谅他一点,所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像以前那样向我撒娇,会对我袒露他的心事,谈论他的想法和憧憬,他试图在心理上接近着我,我不排斥这种接近,只不过并不是每次接近都会有好的效果。

那天晚上我们在海边散步,虽然没有月光,但是满天星斗把海水的每一朵都照得很清晰。我们先是牵着手,然后拥抱在一起接吻,然后他踩着我脚跳舞。那是很难得的安静又舒服温暖感觉,我们彼此紧贴在一起享受对方的体温。贝瑟说他真希望时间就这样停止,他的理想生活是有个建在海边水上的小木屋,水面上停靠着属于自己的皮划艇,沙滩上应该有巨大的棕榈树,树下有个小卖部,可以到树下一边乘凉一边买些饮料望海潮涨潮落……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我在塔希提岛住处得周围环境和他口中描述的几乎是一摸一样。

“……我去过……”贝瑟的眼神在闪烁着什么。

“你调查我?!”我用讽刺的语气问他,“是强尼派你去的吗?”

那一瞬间我看到他很哀伤的表情,虽然他很快恢复了他平时的神色,但我确信我没看错。我当时理解为被人戳穿之后的尴尬和难堪,我从不知道我的话会对他产生多大的打击和痛苦,我从小接受到的可怜的课堂知识和丰富的社会经验没有“体谅”这一项,没有经历的人永远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我想那一刻我破碎了他的梦想,当然,明白这一切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我们每天腻在一起,除了星期三,午饭后就出去,在太阳下山之前一定会回来。虽然我没发觉到他和人上床的蛛丝马迹,但他极力隐藏虚弱的模样总让我忍不住想他是去陪人睡觉了,而且极可能是群交。不过臆测不代表事实,客观地说,我知道他没有那么做。今天又是星期三,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不免觉得有点冷清,只要他在总会像猫一样懒懒地腻在你身边,缠着你把全副注意力放到他身上,让我无暇去体会冷清的滋味。我想我骨子里是个怕寂寞的人,这点和贝瑟很像。

我蹲在水池边想着上面乱七八糟的事,公主意识到我的心不在焉,用不满的眼神盯着我。我冲她抱歉地笑了笑,脱下上衣就跃入水池和她嬉闹起来,水池里顿时荡起由我们制造出的波浪。我抚摸着她的背鳍在水里转了几圈,玩得正开心的时候,公主忽然从我身边跑开,露出她两排尖利的牙齿冲上了水面。

这是她对入侵者的反应,我抬头,看到水面上荡漾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对方的红色头颅告诉了我那是谁,我浮出水面上岸,一边擦着湿漉漉的身体一边微笑起来。

“嗨,杰尔。”我对他打着招呼,对他的来访感到很高兴,他至少有一个多月不理我了,今天会主动登门,虽然不奢望他的原谅,但至少证明他已经不像那天一样生气。

“罗伊下午要把最后一批货脱手,没空来,他要我来通知你一声。别以为我原谅你了让,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家伙,背信弃义,出卖朋友!要不是罗伊哀求我,我死也不会来找你的……”

“我明白。”对他黑着脸的咬牙切齿,我知道里面的水分有多少,要通知我打个电话就行,会亲自跑这一趟一定包含其他的成分存在。当然,我不会笨到自己去问他这个问题,以他的脾气,除了招来他尴尬愤怒的挥拳,对改善我们两人的关系毫无帮助。

“他呢?”杰尔的眉头一直拧着。

“出去了,晚上才会过来。”我知道他问的是贝瑟。

“我真搞不懂你!”杰尔抓了抓他的红发,我注意到他的头发已经顺着颈子垂了下来,而不是我上次见到刺猬头。“罗伊说你有你的安排,我们要做的是配合你的行动,对你和贝瑟的事不要管太多。可是让,见鬼的,我总觉得你还是对他不能忘情,至少在床上的时候一定是欲仙欲死吧,你确定你的豆浆脑真没被你快滥掉的下半身左右吗?!”

杰尔蓝色的眼睛疑惑地盯着我,我没立即回答,杰尔的话让我有片刻的反思。他问得一针见血。

“杰尔,告诉我,对于我和贝瑟的关系,你是怎么看的?”我套上上衣抵御凉意,对于西西里秋天不敢太大意,一不留神就会着凉的,那是阳每到春秋时说过的最多的话。

“你和贝瑟?该死的我怎么知道你塞屎的脑袋是怎么想的!对付贝瑟是你的决定,虽然到目前为止我看不出哪里有半点对付他的样子,不过罗伊说你有自己的计划,你在重大事情上的决断从来没有出错过,这次也不会例外。贝瑟是我们的朋友,也是你的情人,如果我们都觉得两难,那么更为难的人是你!既然你决定这么做,那就有非作不可的理由,无论我们多相信贝瑟,阳和比安卡的死一定和他脱不了关系!可是,让,如果你不能放过贝瑟,执意要向他复仇,那么乔纳森呢?你明知道是那个老头下的命令,难道因为那些狗屁恩情就一笔勾销吗?!别忘了,他可是杀死阳和比安卡的间接凶手!”

“杰尔,对先生要用敬语。”

“那个死老头?!”

我对他的粗鲁皱起眉头,但是也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想纠正他的态度是多么困难。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结束了我的矛盾,我从上衣袋里掏出移动电话,意外地传出祁晔威的声音。

“杰尔在你那吗?”

我听出他声音里的微微慌乱,虽然这很可能是出现某件急事的征兆,但是我依然回答了“不在”。原因很简单,察觉出电话那头的人是谁的杰尔,正用恶狠狠的表情瞪着我,随时准备扑上来扭我的脖子。我在猜测杰尔今天到我这里来,是为了躲避祁晔威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在?”电话里沉默了起来,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的样子。片刻之后,祁晔威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这次变得相当镇定和沉稳。“强尼找过我。”

“哦?”我好奇地侧首。

“他想买船。”

我顿时明白了。在西西里的世界里,与毒品和军械并列三大支柱产业的就是贩卖人口,每年从卡塔尼亚港口买进运出的人超过数十万名,其中大多是妇女和儿童,他们再经墨西拿港口被贩卖到亚平宁半岛甚至输入欧洲内陆,等待他们的命运不是沦为妓女和童工,就是被转手卖到买卖器官的黑市,其间的利润相当可观。强尼在这方面一直很有兴趣,在争夺西西里之主的斗争中消耗不少元气的他,瞄准这块暴利的区域也很自然,而祁氏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跨国海运集团,不仅有船经营,而且还拥有自己的轮船制造公司。如果能从祁氏购得两三只货轮,无疑对他在这方面的生意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而凭借祁氏的招牌和在全球的影响力,在很多时候可以省掉或者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想这也是他为什么绕了这么大圈子,不在当地购买船只而找上祁晔威的原因。

“你答应了吗?”我迟疑之后才问。

“他出的价格非常优厚,有钱不赚不是一个好商人。”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如果我说希望你拒绝他呢?”

“那要看你能不能帮我找到杰尔了。”

我瞟眼看了看杰尔望着我的脸,“他在我这儿。”

电话里传来了放下心的舒气声,在这同时我的脖子上也陷入了快窒息的痛苦中。“哦让,我又被你给卖了,你这个卑鄙的混球,你该下地狱去!”

“好了,杰尔,你真的想杀了我吗?”我笑推开他的爪子,觉得他涨红着脸的愤怒模样很有趣。

“我可不要当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钞票的白痴傻瓜!”杰尔的声音愤愤的。

“他不算是个很讨厌的人,他担心你,杰尔。”

祁晔威当然不会答应强尼的要求,会损失集团声誉的买卖,与眼前达成交易的丰厚利益,两者之间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取舍。他急于确定杰尔的行踪是因为知道他不答应强尼,强尼会对杰尔不利。掌握对方的弱点是致胜的关键,而杰尔恰巧就是祁晔威的死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可以说是杰尔的幸福。

“我才不需要他的担心!”

杰尔说得潇洒利落,我报以微笑,他的发型变自然了,穿着也不像以前那么扎眼,说脏话的频率也明显减少,我不知道祁晔威使用了什么方法让杰尔变成这样,但是杰尔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这些改变,换句话说,祁晔威对他意味着什么他还并不知道。

迟钝的家伙。

我招呼杰尔到里面喝杯咖啡,却看见杰尔眯起了双眼,像猫咪一样盯着大门处。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辆黑色的劳施莱斯进入了我的视野,从大开的门直接驶进来,一直开到我们的脚边才停了下来。整个西西里岛上的居民能这样使用这样奢侈的车的人并不多,何况我在先生的葬礼上也见过,我想我知道那里面的人是谁。

又是不速之客,但和杰尔的到访不同,车子的主人不会带给我惊喜的。

15
驾驶室的门打开了,戴着墨镜穿黑色西服的司机先下了车,我认识他,哈维•亚当斯,亲自去塔希提邀请我回来的人,在我不在西西里的五年里,他一直是先生忠实的贴身保镖。公主是在他的安排下运到这里的,但我不认为他今天是来看望公主的。他一言不发地绕到另一边的后车门,必恭必敬地把坐在车后的强尼迎了下来。事实很明显,他现在又有了自己的主人。

“嗨,让——哦,杰尔也在。”强尼扯起嘴角向我们打招呼,嘴上还叼了根雪茄,他在西装外套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可能他觉得这样比较气派,不过显得他的个子更加矮小。“我要找的人都在,真是太好了,省得我多跑一趟。”

我想到了祁晔威电话里说到的事,我和杰尔对望一眼,从他眼睛里我知道他也猜到了强尼的大概目的。我谨慎地扫了一眼远处和周围,没有其他人,我想向来聪明的他也应该不会干这种蠢事。

“如果是为了买船的事情,那么就要让你失望了。祁晔威刚刚决定不和你做这笔生意。”我淡淡地称述着我所知道的消息,强尼却没有露出一点失望的表情,他眨了眨他的小眼睛,不带笑意地微笑起来。

“我知道。让,这个我早料到。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你这么快就猜出我的来意。”

“不,我不清楚你的来意。买船是你和祁晔威的事,我不明白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让!”强尼摇了摇他尖尖的脑袋,“别在我面前装白痴,我从以前就非常不喜欢你这点。既然你有办法从他那里无偿拿到一百万的借款,不管是用了什么方法,都只说明你对他还是很有影响力的。”他的灰色眸子故意瞟了瞟我身边的杰尔。“我们做笔交易怎么样,如果你能劝说祁晔威把船卖给我,这个月底从摩洛哥出发的一批货,我可以转让给你,而且,不是大麻。”

我和杰尔都微微愣了一下。摩洛哥是从非洲将大麻运往欧洲毒品市场的主要集散地,货源一般多来自尼日利亚、加纳、肯尼亚、苏丹和南非等五国接壤的边境地带,“拳头产品”是大麻,但为了适应越来越激烈的竞争市场,传闻他们的毒品基地“黑三角”新近研制出了浓度高达85%的海洛因,风头盖过一度占领过西欧90%市场的亚洲的“金新月”。强尼特意指明不是大麻,那很显然说的就是最近势头强劲的高纯度海洛因。

“怎么样让,有没有兴趣做这笔交易?!”强尼眯起他的小眼睛抽着雪茄,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这的确是很大的诱惑,不管那批货的数量多少,能拿到这么高纯度的货品就是一种权势和金钱的表现。我犹豫了起来,杰尔拧着眉头看我,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过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太高估我了,强尼,祁晔威不是一个那么容易被人左右的人!”

“让,我相信你一定能行!我非常期望能做成这笔交易,这样对大家都好,我忍痛割舍我的货源就代表了我的诚意。毕竟,我们谁都不想看到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他尖细狭长的眼睛瞟了瞟杰尔,我对他露骨的要挟感到一阵生理上的反抗。

“我考虑一下。”我盯着他笑到不见缝的眼睛,“可是,强尼,你真的愿意放任我扩充自己的实力吗?等到我羽翼丰满把你的地盘全抢过来的时候,你可别哭着求我。”

“我很期待那天的到来,真的,让,如果你有那个本事的话!”强尼阴阴地笑了几声,用皮鞋使劲扭灭被他扔到地上的雪茄,转身钻进他的豪华车子,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放下车窗探头问我,“我怎么没见到那只漂亮的猫咪?!”

“我从不限制他的自由。”

“啊,对了,今天是星期三!每个星期的这天他都会出去散散心的,总是腻在一起也不好,有时候保持一点神秘感会更有吸引力!”他带着知道什么的笑容扬长而去。我目送他离开,低头看着那个被撵得粉碎的烟头,知道他刚才一定是把我当成烟头在踩的。哈维在坐进车子前和我有短短几秒的对视,他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神留在我大脑里许久,很冷,也很熟悉。

“你真的要威洛答应强尼的要求吗?”杰尔的表情难得严肃。

“威洛?”我微微一笑,“你在担心他的祁氏会因此声誉受损是吗?你在担心‘威洛’?!”

“够了,让!”杰尔的脸涨得通红,“你难道白痴到真相信强尼的鬼话吗?他会心甘情愿让出他的货源?!别笑死人了让,我会笑到抽筋的!”

杰尔说的不无道理,和任何人打交道都不能完全信任,何况是强尼。让出这批精品货源任谁都会很心疼的,不过从长远角度来说,如果他能从海上开辟出人口交易的航线,也就等于挖出了一个源源不断提供暴利的金矿。衡量这两者之间的利益,强尼会对我提出那样的交易也不算太奇怪,问题是他会不会真的让出货源,还是会从中大动手脚。

太阳的大半已经落入海平面下,从不远处的海面吹来的风明显带上了冰冷的凉意。我握了握拳。这是个机会,对于强尼和我来说都是,只是它到底对谁有利,不到最后的关头谁都不会知道。但是我一直在等这样的机会,当它呈现在面前的时候我没有理由放弃,而且那一定会牵涉上贝瑟。

我送走强尼来后一直闷闷的杰尔,天黑之前贝瑟回来了,和往常的星期三一样他显得有些疲惫,不过精神还不错。我们一起到外面吃完晚饭回来,他惯例地先洗完澡就到床上等我,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在吃药,他的伤势早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吃药,我怀疑地看着他。他嘻嘻笑着说是止痛片,他在以前受伤留下的后遗症会阶段性地发作,也不是疼得很厉害,只是偶尔会吃一片应付应付。我不疑有他,干这一行不受伤是不可能的,虽然他的伤痛极有可能是哪个变态老头在床上会给他留下的,但是他很怕疼是事实,在被我突然贯穿的时候应该是例外,当然,他和别人性交的时候应该也是很能忍的。

“你今天去哪里了?”贝瑟粘过来他像鱼一样滑溜溜的身体,我没有伸臂抱他,也没有抚摸他,而是问出了我多时的疑问。我曾经说过当你想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也就代表你会在乎他,我不想问,但是白天强尼临走前的知晓一切的笑容让我很不舒服,那像是他们两人在我背后设计什么针对我的阴谋一样的笑容。

“让,你真的想知道吗?”贝瑟爬到我身上,我们都没任何遮蔽的身体直接感受到了对方的肌肤纹理和体温。他的栗色眸子闪现瞬间的吃惊,之后更多的是甜美的笑意。“你在关心我是吗,让?”他把脸贴到了我的胸口上,嘴角勾起美丽的弧度。那是单纯因为开心而绽开的甜蜜笑容,他又一次让我联想起十七岁时的他。我环臂圈住他的腰肢,什么也没问下去。

16
我花了一天的时间考虑强尼的建议,在不算太困难的情况下我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我登门拜访祁晔威,希望他能再帮我一次,让我很意外的是他在稍稍犹豫之后就点了头。他有足够理由拒绝的,我的要求无论在谁看来都很过分。他没有问我缘由,但从他的眼里我读出他的好奇,他想知道在他点头之后我到底会怎么做下去。我只希望最后的结局不会让他失望。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一直和奥古斯兄弟在一起商量和安排摩洛哥的那批货的事宜,在强尼和祁晔威签订了合约的同时,强尼守信地把那批货的联系人的联系方式告诉了我,在几次商讨之后,我们确定了交易的方式;因为不想麻烦祁晔威太多,我提出了由我们来护送船只到西西里的要求,祁晔威自然没有异议。就这样,在月底来临的时候,我们把即将到来的两件大事做了最后的安排:杰尔负责护送祁氏停靠在非洲东北海岸的两只货轮,我负责和摩洛哥来的人接头,罗伊在岸上接应。货轮和货物的出发地都在非洲,我让杰尔慢点出发,即使船已经到了意大利的海域,还是要等到货物到达之后里再驶进巴勒莫的港口。这样的安排纯粹为了堤防强尼,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蠢事谁都不愿意在自己的身上发生。

“让,你在岸上接应,还是我去迎接从摩洛哥来的人好了。”在整个事件的细节末梢部分都推敲好了之后,罗伊捏着他的下巴突然开口。“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强尼不会轻易让我们得手的。”罗伊毒蝎子一样的眼睛里露出点点不安,“如果你在海上遇到什么意外,强尼就完全掌握局势了;换成是我的话还有商榷的余地,你会有办法救我的对不对?”

我有几秒的呆愣,暖流在心里打转,我想这个世上我还是有值得交付生命的朋友存在的,虽然失去了阳和比安卡,但我并没有因此孤立。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不会让你们出事的!”我情绪高涨地说道,“即使我死,也不会!”

那一刻从他们的眼中我看到了一个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自己,那是五年前的我,我看到罗伊和杰尔都笑了,自负又热血的笑容,我想通过这件事也许可以重拾我消逝已久的轻狂和野心也说不定,先生的决策总是对的,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的我,可能迟早会有达到先生的目标和希望的那一天。

新月再次挂在夜空的那天,杰尔出发了,我和罗伊留守巴勒莫,一边保持着联系,一边等待海上的消息。等待真的不是件令人舒服的事情,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让你分心或者发泄精力,胡思乱想就占据了你全部的思维空隙。我嗅到空气里浮躁的味道,不知道是自己多疑还是真的有不好的预感,在我眼前漂浮的种种虚幻的影像总让我产生心惊肉跳的感觉。塔希提养成了我的惰性和对安逸的贪婪,这种黑色的日子不再适合我了?

前几日的热情高涨和现在的惶惶不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仔细回想曾经的经验,看看能不能找出相似的经历作为我判断的依据,不过很显然没有。喉咙痒痒的突然想抽烟,我从口袋里摸出仅剩的一根点燃,从床上坐起身凑着窗户就吸了起来。我转头看向贝瑟,他还在睡,被单只盖到了他的臀部,妩媚的背脊全部露在外面,背部中间的凹线一直延伸到被单下,伸出被单外的大腿根部还湿湿地粘着我的体液。柔和的月光洒在他裸露的皮肤上,折射出一道浅浅的光晕,漂亮极了。刚才接二连三的翻云覆雨让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兴奋起来,我细细打量着他安静的面孔,脑中思索着我的不安与他有关占了多大比例。

我想贝瑟知道我们在商讨什么,不从我们这里知道,强尼也不会不通知他,但我和奥古斯兄弟商量交易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避开他,因为交易时间和地点不到当天谁也不知道,我和摩洛哥那边的人约定每天通话一次,在他到达近海的时候再报告具体的方位和时间。你可以推算出他们到达意大利的大概时间,但是却掌握不了他们的具体方位,所以我并不担心交易的秘密会被泄漏。

我尽力告诉自己整个安排万无一失,但不安感依然存在,而且还有渐渐扩大的趋势,我想在这种时候我只有变动计划了。

“让——”我听到一声低低的咕哝,贝瑟懒懒地伸出手臂,因为没有摸到预期中的人,他睁开惺忪的眼支起了身子,“还不睡吗?”他摸索着从后圈住我的腰,脸颊在我的背上轻轻蹭着。

“睡不着。”我侧身勾住他的身子,把他整个人安置在我的怀里,然后托起他的后脑勺轻轻地吻了他,他有点吃惊地看着我,不过眸子里很快亮起欣喜的笑意,把头颅贴在我颈脖间柔顺地偎依着我。我对自己的温柔举措也感到一点意外,但是现在却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他多少也知道我睡不着的原因,既然他很善解人意地不多问为什么,我就暂且把现在的温柔当作对他的奖赏好了。

“真安静呢,”他用有点像小孩子的口吻说着,“原来凌晨的时候这么安静啊!让,你听到海水的声音了吗?”

“……嗯。”我继续抽着那根还没有燃尽的烟头。

“真希望每天都能听到这样安静的声音。”他叹息地说着,在我怀里蠕动了几下,把脸深深地埋在我的肩窝里,我低头想看他的表情,却只看到了他头顶的头发。“让……”

他唤了我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抬眼看向了远处,眼里就像此时周围的环境一样安静。我不确定他现在在看什么,但他的视野一定是在海的那头。

“我喜欢和你这样在一起……”

他最终还是说了,我皱了皱眉头,收敛起我的厌恶,把他楼得更紧了些。他抱住我的腰,像女孩子那样羞赧似的紧紧躲在了我怀里。我们谁都没说话,就这样听着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海水声抱在一起。

这是属于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我们都很珍惜。

17
交易的那晚看不到一点星光,黑压压的云层盘旋在上空,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罗伊半个小时前乘船出发去了深海,基于安全的考虑,在与对方最后一次的联系中,我改变原先方案决定在公海直接交易,罗伊出面提货然后返回与我会合。我仅带着两个人踱步在岸边,忐忑地又强自镇定地等待罗伊的凯旋。气势汹涌的海水一遍遍扑打在岩石上,我感觉到了自己地底的颤动。海水的味道漂浮在空气中,除了通常的冷湿和涩涩的咸,冰凉的风中我还嗅到了隐约的腥味,浓稠的血化在海水中的腥味。

风势大了起来,吹乱了我的头发和大衣,挑开了我衬衫上的两颗钮扣,直接钻进我的衣服里吹打着我的胸口,强势地冷却着我因为不安而慌乱狂热的心跳。
……出事了吗?

“有信号灯!”我身边的一个手下突然兴奋地喊了起来,我转眼望向海面,三强一弱,的确是我和罗伊约定好的暗号。我拿起望远镜,地平线上熟悉的船只出现在了我的镜头里。我暗里松口气,眉头却不由自主地拧了起来,一切进展得都很顺利,顺利到不可思议,我之前的惶惶不安和现在的忐忑都只是我的多心?

船在风浪中平稳地向我们驶近,越来越近,我们三人走下石崖到船只的临时停泊口去迎接,我们刚刚在风中站稳身形,连续地两下“噗”声,我感觉出强劲的风势刮过我耳朵的两边,在我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我身边的两个人已经应声倒地,额上清晰地印着刚刚才多出来的黑焦的枪眼,周围一丝血迹都没有。

“晚上好,让!”在以黑天大海为背景的船头上出现了几个我不认识的黑衣人,在他们的中前方,贝瑟单脚跨前一步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美丽的面庞在暗色的反衬下更加雪白无暇,戏谑狡黠的笑容挂在被我亲吻无数遍的唇边,眼睛里跳动着满满的得意,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缘由的嘲讽和讥笑。他的右手里还握着那只消音手枪,枪口处淡淡的烟雾随风扭起来,很快就消失在强劲的风势里。

不知道因为太过震惊还是早有预料,我只是僵直着身体矗立在原地,抬头冷冷地盯着他。妖媚的狐狸和柔顺的猫咪,摇身一变成为狡诈阴险的恶狼,这种变化并不让我意外,但是过程却让我很好奇。

“为什么是你?”当不安的预感转化为现实时,我反而镇定了下来,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不安和担心就成了多余的东西。“罗伊呢?”我乞求是朋友的平安,但也做好了最坏结果的准备,他已经杀了我最好的两个朋友,再多一个也不希奇。

“他现在应该在海里和海豚游泳吧,”贝瑟浅浅一笑,“我让他跳海他就跳了,我可一点点都没有逼他哦。”他的笑容忽然变冷,冰凉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妖冶和妩媚,“你担心他对吗?这真让我妒忌。可是让,如果我告诉你是他泄漏给我你们交易的时间和地点,你还会担心他吗?”

“这不可能!”我坚决地否定。

“在你到达这里和摩洛哥的人联系之前,谁都不知道交货的具体细节,你认为除了他,还能有谁通知我消息?”

“对方的人!只要买通摩洛哥那边的人,你当然就能了解一切!”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解释。不过,让,别忘了最后改变计划约在公海交易的人是你,他们要通知我也不可能那么快到达。你没注意到这只船完好无损吗?罗伊至少带着十几个配枪的人去交易,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被我得手?兵不血刃,你又该怎么解释?而且,我的信号并没有发错,对吗?”贝瑟得意地看着我,笑容里全是对我死守信义的嘲笑。

“罗伊,不会出卖我!决不会出卖我!”因为阳和比安卡的死,因为你,贝瑟,我一度怀疑过友情这种脆弱又毫无保障的东西,但是我不会因为你的背叛就否认一切。罗伊为了我的安危自告奋勇去冒险,代替我去交易,当时因为他的挺身而出而热血沸腾的感动还鲜明地留在我的记忆里,那是世间最美好的情意,我不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怀疑罗伊,他是我的朋友,和你不一样的朋友!

“还不相信是吗?”贝瑟轻蔑地冷哼,“只不过和他上了一次床,他就什么都答应了,你引以为傲的友情就是这么不堪一击!去亲自问他吧,我会给你机会的,强尼不想杀你,我也不想!”

我开始烦乱,罗伊的事搅乱了我的思维能力,我一面告诉自己罗伊不会出卖我,他那肮脏的身体还没那么大魅力让罗伊背弃朋友;另一面又对眼前的事实无法置之不理,我隐隐地开始相信贝瑟的话,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一切。我开始憎恶起自己,对于偏向相信贝瑟的自己,非常非常地憎恶!

“强尼为什么不想杀我?”我随便挑了话题继续,我告诫自己镇定,如果还想活着离开,你必须找机会回击,而这样做的前提是自己不能烦乱下去。不管罗伊有没有出卖我,都不是现在应该思考的问题。

“因为他想打败你!他一直活在你的阴影下,让,从你出现在乔纳森先生的视野里开始,他就没有快乐过,你什么都比他强,做什么都让先生欣赏,明明不是先生的亲生儿子,却比他还要受宠。我理解他的感受,这滋味的确不好受。他一直想找机会证明他不比你差,让先生对他刮目相看。可惜,”贝瑟轻松地耸了耸肩,“先生看不到了!为了创造击败你的机会,为了把你从太平洋的小岛上请回来,他不得已杀了他的父亲!”

“你说什么?!”我激动地往前跨了一步,血液轰地涌上大脑,让我的脑子有片刻的空白。今晚的震惊显然太多,而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以为乔纳森是生病死的吗?不错,这么说也对,可是你不知道那是人为的。强尼为了制造一个你不得不回来的理由,只好让夏纳医生开给先生抑制高血压的药物中搀杂了些特别成分。你也不相信夏纳医生会背叛先生对吗?三十年的友情,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外人看来是那么牢不可破,可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只要对症下药,没有收买不了的人!你回到西西里之后遭到的暗杀,全都是强尼手下人的自作聪明,并不是他的本意,他要你活下去的毅力比你自己还要强烈。以他现在在西西里的势力,早可以问鼎先生的位子,之所以没有,就是要等到亲手打败你的那天。他放任你壮大自己的势力却没有多加阻止,因为他要在你最得意的时候摧毁你手里的一切……”

“噗”,一声轻微的响声,我感觉自己的右手一阵麻痹,瞬间之后,手腕处传来了火辣的痛感。黏稠的血液冒了出来,我只觉得那里湿乎乎的一片。

被他看穿了,我的疼痛宣告我第一次预谋反抗的失败。

“故意让我回答问题,以此转移我的注意力是吗?”贝瑟的眼里晃动着冷酷,阴寒的眸子闪烁着我陌生的情绪。“我知道你对自己拔枪的速度很有自信,可是让,你忘记了吗,你一向很自傲我这个徒弟的枪法和反应度的。怎么样,没让你失望吧?!”

他只身从船上下来,一步一步地接近我,强劲的风拉扯着他的风衣和头发,举枪的手却沉稳得纹丝不动。又一声“噗”,我的左臂在他的枪口下也变成了挂在身体上的装饰。我没哼一声,咬牙死死盯着他没有任何感情的双眼。他在开枪的时候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镇定利落得让人发毛,我不由想到五年前在面对阳和比安卡倒在血泊中的那幕时,我也曾拿枪指着他,我那时的犹豫摇摆和最后的放弃甚至逃离,在此刻显得是多么得讽刺。

“放心,这只是三十六口径的枪,伤口不会太大的。”他慢慢柔和的眼里又出现了笑意,叫人背脊泛疙瘩的笑意,阴冷的带着强烈的恨,“知道吗,收买夏纳医生,是我怂恿强尼干的。他想你回来,我更想。我没有时间了。你说过你再次回来,一定要为阳和比安卡复仇,一定要让我生不如死,现在我告诉你,我也要复仇!为了我自己,向你复仇!”

他栗色的瞳孔在刹那迸出浓烈的情绪,冷冷的哀伤,淡淡的迷失,露骨的恨意,还有我怎么也无法说清楚的复杂神色,糅合在一起扭曲成漩涡,使得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变得尖刺锐利。而几乎在同时,随着“噗”“噗”两声,我还在感觉两臂的血液一滴滴地落在石地上的时候,我的双腿也遭受到了和手臂同样的命运,我无法抵抗住身体下坠的趋势,身形一晃就跪倒在地上,跪在他的面前。

他恨我,他强烈的恨意清楚明白地传递给了我,在这种情况下我根本无法猜测其中的原因,他的模样只让我想到希腊神话里的复仇女神,在强风的吹打下,他美丽得扭曲的脸上横行起来的每根发丝都在向我传达主人的恨意。

“为什么……”我忍痛抬眼,无俱地对上他的眸子,问。

“你会知道的。”他在一瞬间又恢复了柔媚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变脸只是一场游戏。“强尼把我送给你时真心的哦,”他蹲下身子柔柔的注视着我,“他没想到我有今天的用处,他只想知道你会怎么处置我,你会像先生期望的那样冷血地杀了我,还是像你五年前离开前地那样复仇,或者,只是沉溺于疯狂的性交中无法自拔。”他嘻嘻笑了,和这之前我见到的一样的淫荡笑容,“我的身子经过五年彻底的调教,还让你满意吗?”他抬起我的下颚,“和你做爱总时我最快乐的时候,你让我满足,我为此感谢强尼。”他低头咬住我的嘴唇,伸出舌头狠狠吮吸了一下,然后一把推倒我,在我的腹部毫不迟疑地开了一枪。

他眼带笑意地看着我,随后转身离开,转头前的笑容纯洁得像天使,让我又一次想起了十七岁时的贝瑟。

船再次起航,慢慢远离了我。酝酿了一晚的雨终于滂沱落下,敲打着我千疮百孔的身体,我躺在冰冷的海边,感受着伤处和心底的痛楚,好在我并不寂寞,至少,身边还有两具尸体可以陪我。

身体渐渐冷下来,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那些对我而言残忍或者温馨的画面在这个时候都跳了出来,这好像是临死的人才会做的回忆,我真的要死了吗?贝瑟的确不想要我的命,他开的五枪都避开了要害,可是再这样下去我不流血过多而死,也会被越来越高涨的海浪冲下去。等待救助是不可取的,如果被人发现深受重伤的我和两具尸体呆在一起,即使有维克多也不能帮我开脱。我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我想挣扎着起来打电话,稍稍动了一下才发现,我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想求助……

“让?哦,天,真的是你!”我听到了隐隐的引擎声,接着是越来越近的厚重的脚步声,最后就是犹如天籁的焦急的熟悉的声音。我勉强睁开被雨水冲刷得睁不了的眼睛,发现声音的主人居然是坎普。

“嗨,老伙计……”我努力打起招呼,却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别说话了!天,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他扯下他的衬衫撕成几片,胡乱地帮我包扎止血,查看了其他两人已经死亡之后,他背起我就向他的车子走去。

“你不是不让我说话吗,还要我回答你的问题?”

“让,现在别给我耍嘴皮子!”

“坎普,你该增肥了。”说老实话,虽然坎普的肌肉练得不错,可我还是觉得被他的骨头磕得厉害。“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罗伊打电话通知我的!够了,让,你再说废话我就把你丢到海里去!”

他踏过被我的血液染红的石地,开门把我塞进了他的吉普车。

“坎普,会弄脏你的车子哦。”

“别逼我发火!”坎普真的动怒了,虽然个头很大,但是他的个性其实是相当温顺的,我第一次看到坎普横眉倒竖、双眼喷火的模样,非常可爱。“我带你去杨医生那,自己管好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尽快告诉我,我要开全速了!”

“有你在,我不会死的!”我挤出一丝笑容,既然我不会死了,那么接下来的我把它归结为天意。是的,天意,当老天都要你这么做的时候,你决不能违抗。“坎普,在你开车之前帮我拨个电话给杰尔,快点!”

我瞬间变得凌厉镇定的声音震住了坎普,我的倔强和顽固他领教过,所以在微微愣了一下之后就从我的内袋里掏出移动电话拨起了号码,嘟嚷着把电话举到了我耳边。

“嗨,杰尔,一切顺利吗?”我的声音有点颤抖。

“哦,让,我刚想打电话给你!一切顺利。货物我早已经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好在在公海的时候就用小船把货物移走,我们的船进入意大利海域的时候遇到了海上巡警。他们说这两只货轮太旧,早已超过服役期,所以要强行扣留!让,这下强尼要气疯掉了,是他自己想省钱买了两只旧船,哈哈,我马上回去欣赏那个狗娘养的气昏死过去的模样……”

我示意坎普收线,坎普合上电话立即飞速开车远离了这里。我的意识在颠簸中越来越清晰起来,我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事,我也知道我下面该怎么做,我不能晕过去,这是只有我能做的事,我的计划完美无缺,现在就差一个电话,一个至关重要的电话。

因为失血过多我觉得头很晕,坎普把我带到杨医生的私人诊疗室的时候我连头都抬不起来了。杨医生这里的条件很不错,比起那些无照经营的地下医生比起来,他的医术也相当厉害。他看了我一眼之后就命令坎普把我直接送进手术室。我躺到了手术台上,但是我知道现在不是我能安心接受麻醉的时候,我央求杨医生先帮我止血或者打一针止痛针,我告诉他我在等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如果我接不到那个电话,救我则一点都没有意义。

“如果电话一直不来怎么办?你在这等死吗?!”坎普阴沉着脸没发怒,但我知道他其实恨不得掐断我的气管。

“不,会来的,一定回来的。”我喃喃地重复着,在他们的眼里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成为神志不清的人。

“随你便!”坎普不带温度地回了一句,也许是感受到了我和坎普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我的电话在这个时候非常及时地响了起来。

坎普皱眉看着我的电话,很配合地按下连接线,沉默着把电话凑到了我的耳边。

“让……”

“强尼?”止痛剂还没有发挥效用,我每说一个字,每扯动一下神经对我都是莫大的折磨,但我依然保持着我平时说话的口吻和语调,尽量轻松又警觉地应答着。“这个时候找我有什么事吗?对了,杰尔告诉我你买的两只船被扣留了,要送进拆卸厂,我感到很难过,真的,不过这不能埋怨谁,没办法,贪便宜的结果就是这样!”

“这件事我接到通知了。”强尼的口气有点不耐烦,很粗鲁,他停顿了一会,虽然极力隐藏,但我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小心翼翼的试探。“你的精神听上去不错。”

“不,糟糕透了,我的胃这阵子经常痛。”

“让!”强尼的声音瞬间变得咬牙切齿,我想如果现在我可以看见他,一定可以用上狰狞这个词来形容他的表情。“这次我输了,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厉害!不过决不会有下一次的,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我比你强!”

“我很期待!”我风淡云轻地笑了笑,因此牵扯到腹部的疼痛让我全身都痉挛起来。这立即又招来坎普狠狠的一瞪。

“别笑得太早,让,你的猫咪在我手里!”强尼的声音阴阴的。

“贝瑟?”我故意加重了口气,“你把他怎么样了?!”

“现在还没怎么样,不过接下去就不知道了。”强尼的笑声响了起来,那是抓住对方把柄和弱处,占尽上风时通常会有的笑声。“还是对他余情味了吗?让,如果你愿意把那批货让出来,我可以考虑放过他。”

“好高的代价。”我沉吟了很久,故意拖了些时间才说道,“虽然我的确很留恋他在床上的表现,但是强尼,你抓错对象了,五年前阳和比安卡的死,我还没有向他讨回血债,如果你想替我复仇,我很乐意!”

我侧过头颅,坎普领会地迅速合上了电话。我全身虚脱般地倒了下去,眼前晃动的坎普合医生的脸也越来越模糊,我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视线没有焦距地缓缓闭了起来。

贝瑟抢走的那只船并没有装货,真正的交易是在杰尔的一只货轮上进行的,这只船只是个幌子,是我在煌煌不安中为了消除紧张而做的变动,为了增加这个幌子的真实性,我甚至连罗伊都没有说……

不知道是拒绝去想下面的,还是麻醉开始起作用了,我的脑子开始迷糊起来。贝瑟把船开到强尼等待的港口时,等待他们的不是胜利,而是躲藏在船舱底部的十名重武器装备的人,如果他们在向对方射杀的同时,没有忘记我的交代叫嚷一句“贝瑟快走”,所有的计划就尽在我的掌握了。

强尼来确认我的伤势了,他怀疑贝瑟了,我知道我成功了。

我微微扯起我的嘴角,开心地笑了出来。阳,比安卡,我没有忘记过我的诺言,我已经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你们的债,我会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地向夺走你们生命的凶手数倍讨回来。

接下来该让我好好睡一觉了,抱歉,我真的有点挨不住了。我在自我麻醉的意识中渐渐地昏睡了过去。坎普事后告诉我,我一直到手术过后麻醉醒来,我的嘴角一直都是上扬着的。

18
体很沉重,麻醉效用在渐渐消失,伤口处传来的疼痛把我从香甜的美梦里搅醒。虽然还没睁开眼睛,但我知道自己被包裹得和木乃伊差不了多少。病房里很安静,我只听到自己稍显浑浊的呼吸声,但身体周围气流的波动告诉我,这里还有其他人,而且不止一个人。

我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了盘旋在我头顶的三张脸孔,杰尔,祁晔威,还有罗伊。他们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看到我睁开眼睛,眼里都划过一丝惊喜,我转动眼珠特别看着罗伊,他眼里平常惯有的犀利和阴冷荡然无存,代之以歉疚和痛苦的神色,这让我在刹那明白了一切。

是他出卖了我!继贝瑟之后,他是我又一个出卖朋友的知己。

“让……”我想把视线移开的时候,罗伊开了口,他低低地唤了我一声,欲言又止。他的嘴角挂着血丝,下巴处也浮肿着,我猜测一定是杰尔所为,因为知晓了孪生兄弟出卖朋友的事而进行的肉体惩罚。

“够了罗伊,你只要等着让有力气拿枪的时候站到他面前就行了!”我听出杰尔愤怒的声音里夹杂的痛苦,是的,从他的立场来说,他的确是了解真相后最为难和最痛苦的人。

“罗伊……”我叫他,可能麻醉还没有完全褪尽的原因,我的大脑还处于比较迟钝的状态,我无法猜出罗伊出卖我的原因,只能询问当事人,“为什么要那么做?”

“对不起,让。”罗伊把眼睛转向了别处,他握紧了拳头,因为太过用力,他的手臂在阵阵地颤抖。“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如果你要杀我,我绝对没有怨言!”

“狗屎!你还能有怨言吗?你死一万次都不够!哦,见鬼,我真不敢相信你是我的兄弟,罗伊,你让我无地自容!”杰尔激动地挥舞起拳头,要不是祁晔威的及时阻止,我想罗伊的脸上又要增加一些颜色了。

“贝瑟说你们上了床。”我静静地说着,等待他的解释。

“是的。”罗伊没有一点犹豫地承认。“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交易,一个美妙的夜晚……”

“碰”地一声,杰尔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揍到了罗伊的左眼睑上,罗伊后退着踉跄了好几步,看来这次祁晔威也没能看住他。杰尔上前揪住罗伊的领口,火红的双眼溢出了浓浓的苦涩。

“你还不死心吗?已经十年了,你还喜欢那个家伙?!他的眼里从来都没有你,他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毫不在乎地和任何人上床,让不在的五年里,他是什么淫贱的模样你不是不知道!!你居然为了和那种人交媾出卖了自己的朋友……”

“你……知道……”罗伊一直没有还手,任凭杰尔激动地踢打怒骂,但是原本无所谓的眼睛在听到杰尔的话时露出了吃惊和意外的神色。

“你以为我是谁?!”杰尔松开了手后退了几步吼了出来,“我是和你在同一个女人的肚子里共同呆了九个月在五分钟内前后出生的人!” 我看着他激动又难受的面容,觉得他快哭了。杰尔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不在人前示弱是他骨子里就有的傲气,但是现在他却没法抑止自己的悲伤,我想我能理解,因为明明是一胞所生,两人之间的长相和性格却相差很多的关系,罗伊一直是他追寻的目标,罗伊轮廓分明的脸形和强壮的体魄,冷静和沉稳性格,都是杰尔羡慕甚至不满的原因。他们是兄弟,他视罗伊为对手,朋友,知己,偶像。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自以为瞒着天下人地隐藏着喜欢贝瑟的秘密,没有对他说,甚至因为这个理由而背叛了我,背叛了他们共同的朋友。

“杰尔——”

“别叫我!”杰尔恨恨地啐了一口,他背对着我们胡乱地擦着眼睛,“可恶!”他使劲踢了一下门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祁晔威巡视了一遍病房,什么也没说,立即跟着杰尔之后追了过去,他显然不是来探望我的,我为此发出一声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气恼的叹息。

病房里只剩下了我和罗伊,大闹之后的沉寂,前后的鲜明对比中,此时的安静有些让人不适应。罗伊抓了抓头发,背靠着墙壁仰起了头。

“我真像个白痴。”他说,“可是让,我不后悔。”

“你那么喜欢他?”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罗伊的心事,罗伊并不喜欢男人,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爱的人会是贝瑟,甚至很难想像一向冷静又刻薄的他也是会爱上别人的。

“对,从十年前我在街头打架时偶然看到他的那时起,我就喜欢他。虽然我不是同性恋,但他是特别的。我喜欢他,毫无理由地喜欢。但是就像杰尔说的,他的眼里从来没有我,他只爱你。”罗伊的声音很平静,但我听出那里面的无奈和苦涩,“你轻易获得了我想要的一切,但是你却不珍惜,我知道你们的感情很要好,但那不公平。贝瑟拿他的整个身心爱你,你却只把他当成床伴,一般意义的朋友。有段时间我真的既嫉妒又恨你,恨不得勒住你脖子狠狠揍你一顿!我明明比你还爱他,我明明在你之前就认识了他……”

罗伊的坦白让我的心作痛,可感情的世界就是这样唯我的,它本来就是自私的。我不否认罗伊的话,在我和贝瑟在一起的三年时间里,我的确没有把他当作特别的存在,我自己发现自己的感情也是在阳和比安卡出事之后。他完全有理由这么指责我,年少轻狂、目空一切的我怎么会太多在意一个一直在身边的人?人都是这样的,当存在被视为理所当然的时候,失去时才意识到那个人的重要性,可通常,那时已经太迟了。

“我知道他这五年来的所作所为,可我依然无法忘记他。当我看到你和他又在一起的时候,我并不吃惊,他有让人为他疯狂的魅力。但他讨厌我,这你知道。就因为我喜欢他,所以他一直讨厌我。我以为我和他之间就这样了,不会有什么交集,可是上个星期他却找上了我,他说只要我告诉他交易的时间和地点,他愿意答应我任何条件……”罗伊把双手插进了裤袋里,我看出他的嘴唇在颤抖,“我根本没法拒绝他。让,我想要他,一直都很想要他,想得发疯……”

我无语,罗伊低着头颅也说不出话来。贝瑟的魅力我一向知道,罗伊对他的迷恋在我的意料之外,但细想之下也不会觉得太奇怪。他超越性别的美丽面孔和柔韧肢体是每个人都想追寻的完美,他漂亮,迷人,还有现在多出来的从骨子里透出的妖娆风情,每一项都足够让男人疯狂。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贝瑟了。”我悠悠地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对罗伊的告诫,还是对自己的提醒。

“我知道。”

沉默再次蔓延开,罗伊那短短三个字表明了他坚定不移的立场,是的,他知道贝瑟的堕落,他知道贝瑟杀了阳和比安卡,但是,他依然选择爱他,在这点上我可以说是罗伊的固执和偏执,也可以说是他的忠贞,我从不知道向来冷酷的罗伊会有这么感性的一面。不过我做不到这样,我决不允许自己对一个杀死我最好朋友的凶手还抱持任何感情,即使无关爱情,只有怜悯和同情,也不允许。

“强尼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我受不了这么压抑的气氛,转移了话题。

“啊……”罗伊愣了一下,有点脑筋转不过弯来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罗伊。“因为丢了非洲那批货的原因,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妙。他最近很不走运,损失了很多钱,原本支持他的三大家族的各位长老也产生了很多分歧。看来他买两只旧船也是迫不得已,不过没想到又因此损失了一笔。”

“真想早点出去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我微微一笑,贝瑟说过强尼并没有想阻止我扩充自己的势力,但却很执着非洲来的这批货,之前我不明白,现在却想通了。传闻之前强尼的生意因为警方的打击一再受损,杰尔说他在进入意大利的海域时也遇到了巡警,显然他最近被警察盯为了头号人物,说不定还被混入了内鬼。罗伊说得很对,以他的财力,不可能为了省下那一百万而买两只旧船的。或许就因为最近栽得跟头太多,所以才急于想要那批货周转资金。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罗伊侧身问我。

“你以为我是因为怀疑你,才没把转移交货地的事情告诉你?”

“难道不是吗?”

“不,”我轻轻地叹息一声,“在贝瑟拿用枪口指着我,告诉我是你泄漏给他消息之前,我从没想过是你。即使贝瑟那么说了,我也只认为是他想陷害你。”这是实话,为什么没有把改变了交易的地点和时间,让摩洛哥那边的人把货交给杰尔之后还要他们多跑点路来参加一次虚构的交易这些事告诉罗伊,反而让他带着一箱白纸赶赴公海,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说时间来不及,不想增加他的心理负担,但我自己心里明白,那时的我的确有点害怕。贝瑟的前例让我犹豫了,虽然我并不怀疑罗伊,可我还是谨慎地选择了沉默。

“你想怎么处置我?”罗伊的样子让我想到听天由命这个词。

“虽然是你害我躺在这里,但是也是你通知坎普救了我。我们之间扯平了。”

罗伊有点意外地看着我, “这么轻易放过我吗?” 他一点不掩饰他的怀疑,“我以为你对于背叛者向来不会留情的。”

我知道他在暗指贝瑟,但这两者之间是有本质区别的。

“说不定我还会出卖你!”罗伊恢复了他毒蛇一般的眼神,不像是开玩笑地盯着我。

“我不会再让他有蛊惑你的机会的!”我用认真而冷静地眼神回敬他。

罗伊奴了奴嘴巴,离开墙壁向病房门口走去,“你不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吗?”他停下来转头问我。

我闭上眼睛,没有说话,我很快听到了轻轻关门的声音,还有渐渐消失在门边的脚步声。

贝瑟的情况吗?我何须问。他的下场是我一身策划和安排的,他现在是怎样的狼狈我怎么会猜不出,强尼对于出卖者的惩罚,向来让我觉得太过变态,不过这次,我应该会有满意的感觉吧。

但我并没有露出笑容,我的计划只能算成功了一半,我花了那么多功夫和时间在贝瑟的身上,为他确得罪了很多重要人物,我以为自己有把握让他投靠到我这边,让他真正背叛强尼的,可是显然我想得太简单。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我确信他是有感动的,我对自己的演技还是很有信心,但是他却有自己的打算,这是我没想到的,复仇,他说他也要向我复仇。我辗转反侧也猜不透他的复仇是什么意思,他承认他杀了自己的好朋友,他一点也没掩饰我离开的五年内他的淫乱和下贱,那么他要复的什么仇?!为什么复仇?

他恨我,恨到立即杀死我都不解很,但我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恨我,他又恨我什么。

有点恼人的问题,但是我很快就把它们抛在了一边,排除罗伊的出卖,我复仇的第一步,完成得很完美,我为此应该庆祝一下,养精蓄锐,为我的下一步做好充足的准备。

19
从我中枪的那天晚上到现在,西西里岛的雨一直没停过,连绵细小的阴雨,把西西里的街道都染成了灰蒙蒙的色彩,整个世界都仿佛变得湿润阴暗了。天气越来越冷,喘息间已经能看到薄薄的水雾。我的伤势在这似乎永远停歇不了的雨中逐渐恢复,贝瑟说过他不想要我的命,看样子也没想让我残废,我四肢上的四枪全避开了韧带和骨节,让我不得不感谢他的手下留情,三个星期后,我已经能下床大步走路了。

安静到让我产生不在西西里的错觉的三个星期。强尼的麻烦似乎没有就到上次丢货失船的事情为止,警察和国际刑警的频频造访,让他在很多交易中连连失手,这直接影响到了他在西西里三大家族的地位,我相信他现在的情况可以用焦头烂额来形容,所以在这三个星期中,自身难保的他一点没有来找我的麻烦,让我在一个安心又平静的气氛中调理养伤。我为此生平第一次感谢警察的辛苦工作,并向他们致敬。

才刚刚进入可以算是傍晚的时间,天空却阴沉地像是明亮的夜间,天气比我想像中的冷,我撑着伞走在大街上,不是例行医生建议的散步,而是带着目的地寻人。胳膊和腿部传来隐隐的酸痛,我把它视为伤势没有痊愈的原因,但愿以后的每个雨天不要受这种疼痛的烦恼,没人会喜欢后遗症这种东西。

走完三个街区,我的身体有些累,打发那么多嫖客和妓女不是件轻松的事,何况还有乞丐和流浪汉,若在以前我会把他们当成肮脏的空气,我没阳那样地热心肠,但现在我却把我身上的零钱施舍光了,我的心情不错,即便是我以前比之唯恐不及的阴湿腐臭的下水沟的味道都没让我皱一下眉头。我走进一家嘈杂阴暗的酒吧,或许是装束格格不入的关系,虽然大家都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和态度,但我发现很多人都在暗地里打量着我这个外来者。我走到吧台前要了一杯酒,酒保把酒杯推给我的时候示意了一下后面,我会意,悠闲地喝完整杯酒后,我付钱向酒吧的后门走去。

狭窄的后巷脏乱不堪,垃圾堆满了一面墙,很多袋口都被寻找食物的人胡乱地翻开,散发着难闻的味道;阴沟里的水因为长期下雨的关系蔓延上来,流过长着毛茸茸的青苔的地面,黑漆漆的。天空还在飘着毛毛细雨,这次我没撑伞,踏步走在这里,即使心情再好,我也没法压制胃里的翻搅。巷口处蜷缩着几个包裹严实的人,我跨步一个个绕过,最后在一个没有用任何东西遮蔽的人面前停了下来,他仰坐在地上,头靠着墙壁,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衫,湿粘凌乱的头发耷在额头,露在外的皮肤苍白地泛着黄色,浑身污秽地不能靠近。

我矗立了许久,他才慢腾腾地抬起了眼,一看到是我,眼里立即闪过电石火光的锐利和仇视。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恢复了黯淡无神的双眼,嘲笑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根本不必掩藏你的恨,造成你今天的模样是我的杰作,我以此为傲。

“你成功了,”坐在地上的人冷冷地笑起来, “西西里没有我的立足之地,连卖身的妓院都不愿意收容我,我站在任何一条街上讨饭都会被毒打一顿扔到垃圾堆里,让,你可真有本事。” 他低下头,不让我看到他的表情。但从他颤动的嘴唇中,我还是感觉出了他交错着不甘和无奈的愤懑情绪。对于他现在的感受,我想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能理解的。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蹲下身子,捏着他的下颚抬起他下巴,像他在我身上连开五枪的那晚他对我做的一样。他的脸颊冰凉的,仿佛能冻伤我的手指一样冰凉。我捋开他粘在额前的发丝,温柔地替他擦去脸上的污物,把他的脸全部显露出来,轻轻地开口,“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他依然很漂亮,虽然三个星期的折磨让他的模样看上去憔悴无神,他还是漂亮得可以轻易勾引到男人。他没有我想像中得那么落魄,这让我非常不悦,我原本欢快的心情受到了一点打击。

“这就是你的报复方式吗?”他没有挥开我的手,冰冷的栗色眸子迎着我的目光紧紧盯着我,“把我逼到走投无路,再像捡垃圾一样把我捡回去,然后随着你的心情喜好对待我,为所欲为。”

“你很了解我。”我激赏地笑眼看他。

“你对朋友情深意重,但我不该忘了你在对待敌人时的可怕!”

“哦?这说明你终于了解了自己的立场!”

他垂下了眼睑,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的路灯下微微颤动着。“你从来没真心过对不对?”

“这么说对我很不公平。”我摇头叹息,“贝瑟,我爱你,真的!五年前我确实爱你!”

他猛然抬头,漂亮的眼睛随着我的话语跳动着情绪,冰冷转为惊愕,惊愕转为死寂,栗色的瞳孔中我看到了自己冷漠无情的眼神。

我粗鲁地拎起他的身体,这才发现他刚才没有拍掉我的手是有原因的,他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瘫软得像条死鱼。我才稍稍动了一下,他就发出了闷闷的呻吟,从他的衣领口看进去,我发现了一大片淤青和快腐烂的伤口。我到巷口拦了辆车子,然后把他塞垃圾一样塞进了车里。他的无力和伤势不是我叫车的原因,杨医生告诫过我,我手臂伤口上的新肉还很脆弱,不适合太用力。我告诉司机我在靠海住的地址,车子很快发动了起来,车窗外还是阴风寒雨的天气,我一路听着司机抱怨的嘀咕,一眼都没再看过身边的人。四十分钟后我们到了目的地,我把他拉下车子,重新开始了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这是另一个开始,对此我们都心知肚明。

20
贝瑟的身体比我预料中的还要糟糕,那晚我下了车,半天还不见他的动静,去拉他下来的时候才知道他已经昏倒在座椅上了,杨医生一边替他检查一边摇头唏嘘,他说他全身的伤处很多,有钝器造成的也有锐器割刺开的,肋骨断了两根,左脚踝扭伤,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很多伤口已经开始腐烂化脓,断骨处也淤积了淤血,再加上那段在外风吹雨淋的流浪生活,他的身子虚弱到连只蚂蚁都撵不死,如果不是他的体质还算不错,再晚一点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杨医生的话让我暗里佩服自己,我的判断很准确,我的出现不早不晚,非常及时,我说过我从来没有想要他的性命,经过五年的时间,这点我依然很坚持。

杨医生很快为他安排了手术,出院后我把他接到家里,我请教医生调理他身体的方法,并且专门找人打理他的起居饮食,杨医生则会定期来检查。严格意义上说,我也是名伤患,所以自从贝瑟来了以后,杨医生每次需要诊治的病人就变成了两个。

贝瑟的身体渐渐好转起来,至少他的脸色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泛着青黄的苍白,慢慢有了血色,我不居功是我的功劳,我除了偶尔询问医生他的情况,查看一下他的伤势,我从来不多看他一眼,碰他一下。这段期间他表现得很平静,他很配合医生的治疗,除非必要不会开口说话,我有时感觉出他打量的眼神,回头对上他的视线时,他毫不掩饰他的仇视和愤恨,但很快他就转过眼睛,没有任何激动的言语和肢体动作,静静地望向别处。

我们的相处像两个各怀鬼胎的哑巴,即使有很多话要说,却从不主动出声,我们都明白开口的后果决不是嘘寒问暖那么简单,在没有充分的准备前,沉默对于我们两人来说都是件稳妥的事。

在他的身体恢复能自理的时候,我们也恢复了二人世界,杨医生说为了安全期间应该给贝瑟做一次全面的检查,他拒绝了,我也不坚持。我们在同一个屋子里并没有多少接触的时间,我不可能整天呆在家里,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强尼依然是我需要防范和对付的对象,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不可能坐等他对我的报复。但每天的某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和他一起度过,那就是在他沐浴的时候,我从不让他自己动手,我保留为他擦身的权利,而且乐此不彼。我喜欢手指留连在他皮肤上的感觉,尤其喜欢逗弄他的敏感处,每次只要稍稍用力,他早已习惯性爱的身体就会忍不住颤抖起来,有几次还勃起了,他涨着脸用愤愤的目光瞪我,我则心情愉快地欣赏着他的狼狈。“你的身体就是这样下贱”,我不需要语言,我相信我的眼神已经彻底表达了我的观点。

“穿上这个,”我把一套白色亚曼尼扔到他床上,故意用一种暧昧的口吻命令他,“把自己弄得漂亮点。”

他盯着我,吃惊我的开口,显然也很奇怪我穿着的正式,他转眼看了看床上的衣服,栗色的眼里充满了疑惑,我知道他想问我为什么,不过最终什么也没说。我对此欣赏地扯起嘲笑的嘴角,他很明白自己的立场,他只是我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东西,还没资格过问我的决定。

他很快脱下衣服,当着我的面就换了起来。在我面前矫揉造作是多余的,不知道亲热过多少次的身体,我自然很熟悉,可是他毫不犹豫地在别人面前脱衣的举动还是引起了我的不快,这么麻利自然的动作,不知道在多少男人面前演练过才会这样心不跳气不喘的。

我厌恶地别开视线,走出房间等他。当他一身正式白色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确实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他的确很美,不管有多少次的惊艳,他依然再一次证明了他的迷人。我想起之前他在雨中的凄惨情形,前后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变化竟然这么大,我如此善待我的仇人,我想我是个很仁慈的人。

我们出了门,我开车载着他驶入市区中心,在目的地停好车下来,他抬头看着灯火辉煌的巨大建筑,转头看了看我,我没说话,径直走进这家西西里最好的大酒店。

螺旋式的水晶大吊灯和各种别致的壁灯,大厅内被布置得金壁耀眼。我显然来得晚了点,众多光鲜亮丽的客人已经把大厅填满了,我走在这个所谓名流的聚会中,一点也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我的穿着很体面,对于自己的外表和气度也很自傲,和这里的部分人比起来,我的家底说不定比他们还干净很多。我和贝瑟的出现引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波,一些不清楚我们身份的人,尤其是女人,都露出了感兴趣的目光;而大多清楚我们底细的人,暗里都使起了眼色。

“那不是贝瑟吗?西西里的上等罂粟,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不过真的很迷人。”

“想和他上床吗?那可是致命地销魂哦!只要对他的主人有好处,他会主动为你张开双腿的。”

“在这里的很多人都尝过他的滋味哦,听说比专门训练过的妓女还风骚,骚到骨子里去了!”

“他身边的是谁?”

“新主人,也是新床客吧!”

一阵低亵的笑声,我并不奇怪在所谓的上流社会听到这样的窃窃私语,这很正常,我瞟眼看了一眼身旁的贝瑟,满意地发现他脸色的苍白。对于我今晚带他出席这场宴会的目的,我想他应该多少有点明白了。

穿过人群,我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强尼,我知道他和我一样不大喜欢这种场合,但是迫于现实的压力,来这里参加宴会,对寻求与那些表面光鲜暗里做和我们一样生意的人的合作很有帮助。我用同情又倨傲的眼神看着他,和他打起了招呼。

“最近好吗,强尼?你的脸色可不大好看。”

“还死不了!”强尼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看上去精神不错,最近又抢了谁的生意了吗?”

“那是我胃痛的毛病有改善的缘故,当然,生意好也是一个原因啦。”我打着哈哈回敬他的语带讽刺,他的确是从我上次抢了他摩洛哥的货物开始一蹶不振的,这是我的骄傲。

强尼瞟眼看向贝瑟,恶毒的眼神彻底表达了他对背叛者的憎恨,我拉过贝瑟,亲昵地揽住他的腰,“有什么话要对我的宝贝说吗?我是个很大方的人,不介意借给你几分钟的时间。”

“很好,”强尼从鼻腔里发出冷哼,表情僵硬地说,“让,感谢你把他救活了,能看到你们重新又在一起,我很高兴!”

他说完就带着他的跟班哈维•亚当斯擦着我的身子走开,我微笑着目送他们远走,揽腰的手一时都没放下过。“你不该激怒他。”我臂弯里的人用提醒的口吻对我说,我俯首吻了吻他的额头,很温柔地回答他: “这样他才会更恨你,宝贝!”

他没作声,脸色飘忽不定地苍白,我收回臂膀,像沾染了病菌一样拍了拍自己的手,虽然知道他的脸色一定很精彩,但却没有再观察下去的心思,因为我看到了一个体形笨重的熟悉脸孔朝我走了过来,我立即假笑着迎了上去。

“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您,贝拉米先生。”乔沃夫•贝拉米,控制了美国芝加哥整个毒品销售网络的教父,曾经被我从床上推进浴室里,并且失控地殴打过的人。因为那件事我们积怨很深,不过我事后登门道过歉,因为分割给他一部分那批从摩洛哥转运的货物,他也很明智地选择了接受我的诚意。目睹他的狼狈的人并不多,除了我,剩下的就是当事人之一的贝瑟,我答应对那件事保守秘密,也保证他不把那件事外泄。

“真意外,让先生?”他做出回想我是谁的模样,色眯眯的小眼睛不时瞟向了我身边的人。“这是贝瑟对吗?他现在和你在一起?”

“是的,贝拉米先生。”

他点了点头,肥胖的身子因此都抖了起来,“原来是这样。”他眯起了小眼睛,夹缝里已经看不到他的眼珠。我猜测他的意思是原来我早已对贝瑟有意,所以那天见到他们时才那样冲动。我不否认我在看到他们在床上淫乱的那幕时的震撼,但是做出那么不顾后果的事当然有我的目的,虽然最终还是没有打动贝瑟,让他背叛强尼,但至少下面的戏,是按照我安排好的剧本顺利演下去的。

“原来贝拉米先生还记得我!那天被一个冒失鬼破坏了我们的好事,我可是一直都觉得很遗憾呢!”贝瑟忽然踏出一步,站到了我面前,柔媚地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十足地都是引诱的味道。贝拉米立即散发出了性的荷尔蒙,不知道被皱纹还是肥肉堆挤的眼角,很快醺醺然地红了起来。贝瑟伸手缠住了他的胳膊,暧昧地靠了过去。

“对不起,失陪一下,我想起来我和贝瑟还有事情要谈。”我扭曲地笑了笑,拽住贝瑟另一边的胳膊就把他拉开,我拉着他走得很急,人群中撞到了几个人,本来想发作的人看到我的脸色都闭嘴噤声,乖乖地退了下去,看来我此时的模样一定很吓人。

我一路拽着他上了楼梯,揣开一间二楼的休息室,把他狠狠地甩倒在床上。

“脱衣服!”我命令他,他没动,只是倒在床上用一种嘲弄和得意的眼神看我,我的怒火再度飙生,冲上去就胡乱地撕起他的衣服,我很用力,而且很粗鲁,皮带划破了他的皮肤,他一点没有挣扎,任我发泄式地动作。他看着我,眼里淡淡的,没有害怕,也没有反抗。我受不了地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

“你真的那么喜欢男人搞你吗?”对他的恨已经分不清是因为来自阳和比安卡,还是他对自己的作践和恬不知耻。其实这次带他来参加这个宴会,我不否认有让他取悦贝拉米的打算,但是他的主动让我感到愤怒的挫败。五年里他到底学会了什么?这么下贱和难堪的事,他竟然做得如此自然。

在我面前勾引别的男人,这个人居然是我曾经迷恋和宠爱过的床伴!

“这不是你带我来的目的吗?”

他又用讽刺的目光看我,我一时语塞,被人看穿的羞恼让我失控地再次甩了他一个巴掌。我捏起他的下颚,栗色的眸子倒映出我几乎狰狞的脸,我微笑起来,“是啊,这就是我带你来的目的。取悦男人,你最擅长的,不过我知道一两个人根本没法满足你,五个?六个?十个?我特意为你安排的节目,怎么样?满意吗?”

他的眼里流露处某种来自记忆的恐怖,这种害怕的表情让我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他笑了起来,很轻蔑又很无奈的样子,“强尼以为我背叛他的时候,我以为他会用这种方法对付我,想不到他没有,反而,是你要那样对我……”

“不喜欢吗?!”我恨恨地盯着他。

“无所谓!”他理了理被我弄乱的头发,“第一个人是谁,你吗?”

“碰”,我的重拳击在了他的肋骨上,清脆的断裂声,我感觉出他刚刚愈合的骨头在我的拳头下断开,看着他痛到霎时脸色发白额头冒冷汗的痛苦模样,我愤愤地扯起嘴角,终于恶劣地笑了出来。

阳说过我其实是个很残忍的人,我一直对此矢口否认,但现在看来他的判断总是最一针见血的。多年之后当我回忆起这幕的时候,对于贝瑟今晚的主动才有了真正的了解,他只有这么做才能免除被我送掉的可能,他对自己处境的无可奈何迫使他选择这种方法,虽然激怒了我,但是总好过落到乔沃夫的手里。但我了解的时候,我明白那已经太晚。

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