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7-08

墨舞碧歌: 再生缘:我的温柔暴君 493 - 510

493 一生等待——错过了你(4)

他的蛊毒终于解了,她的秘密和委屈终于全部被捅破,那是类似解脱的心情。但朱七揣摩不出自己此刻的真实,疼痛还是喜悦。
看着那个神色狠戾的男人,还有地上那名奄奄一息的男子。
其实最初的最初,不过他是她的阿离,他是她的朋友云杨。
旁边,追追眸光里的怨毒与嫉恨。
两手分别与玉环与晶莹握着,霓裳和玉致也站到了她背后,紧按着她肩背。大家都在。他对年璇玑的情也没有变,哪怕中间似乎还隔着追追和小皇子,似乎只等最后的相认便圆满。
她却不知道她想怎样,突然便不知道了。也许就像玉环说的,她真的累了,爱恨浓烈,她走了这么久,从没有休息过,那股疲倦在终于将近尘埃落定的时候从身体深藏的地方全数涌出。
四周声音陆续响起,除去脸色深沉的龙非离还有地上已几无生机的龙修文没有说话,大家都在低说着什么,她却感觉头目晕眩。周围的东西在翻转,有簇微光在眼前剧烈地晃动着。她尝试扶紧玉环和晶莹,将自己的身子稳住,却听得数声惊叫......
微嚣的声音传来,她的知觉似乎在一瞬失去却又在一瞬恢复。
睁开眼来,入目是满眼黑暗,鼻端是熟悉的龙涎香。她吃了一惊,赶忙坐起,有丝光亮从前方漏进。伸手摸去,才发现那是道帘子。
她猛地将手中帘子掀开一缕,却见前方灯火明暖,龙非离与一众男子正站在侧方,看不清神色,地上数名女子围簇成团,白色罗裙橘色绣鞋,地上似乎躺卧着谁。
她心里惊惧......她似乎晕倒了,被人扶进龙后庙院中的马车里,而这辆马车却似乎是龙非离的。
怕众人担心,她没有多想,掀开帘子便走了出去。
马车就在庙门,她才走得一步,却又在瞬刻顿住脚步。
庙里所有人震惊地看着她,便连俯围在地上的众名女子也全都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瞪视着她。
是谁的目光太过灼烈紧迫,她不由自主朝侧方看去。
她看到龙非离紧紧攫着她,眼似被火淬蒸过,眼中波光就像晚阳敛去前最耀眼的芒,他一动不动看着她,眸亦不多眨一下,那瞳孔里的热烈和急促像要将她整个吞噬进腹才甘心才能消止。
她有点茫然,不禁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却瞬间被人包裹进怀。
鼻端,被龙涎与血腥之气深深浅浅缭绕着。
是他。
他的怀抱总有着她最熟悉的东西,那想被这样一个男人紧抱着深爱着的感觉。
只是,她很快将他推开,她害怕这种感觉......他高大的背影后,庙里,追追慢慢站起,浑身颤抖着,痛恨地看着她。
她还没反应过来,唇却被龙非离贪婪又迫切地覆上,她能感觉到他唇瓣的颤抖与全无管顾的占有,她才将他推开,却早已被他重新抱入怀里,他的手劲很大,将她整个身躯都嵌进他的胸膛里。唇,被他的唇舌撬开,他的舌滑进她的嘴里,扫弄着她的舌,她口腔里每一寸肉璧。
他便在这千家灯火和众人的目光里深吻着她。
她动了情,却终究再次将他狠狠推开。
明明心上悲凉,却突然有丝想笑,也许因为他眼里那抹迟疑,他似乎不敢强迫她,紧握着双手垂在身侧,目光灼热凝着她,却始终带着一份小心翼翼,似乎,怕她恼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的他。
伸手捏住眉心,她似乎忽略了些什么东西,他对她的态度......眸光微微下垂,突然整个人呆住,身上是一袭绛紫罗裙。
她终于意识到全部的不妥,她的灵魂回到了璇玑身上!
那庙里躺着的是朱七的身体?他们以为璇玑醒来了?
不,也不是以为,是她确实醒来了!不对!怎么会这样?
那股熟悉的晕眩又涌上眉头,她低叫一声,龙非离已大步上前,将她抱回怀里,热气散呵在她耳边,焦灼又紧张,“小七,哪里不适?朕让崔霓裳给你看,朕马车里有很多药,不怕。”
是她怕还是他怕?她握上他的手臂,想借力站好,他却已将她横抱起来,她不想与他多碰触,淡淡道:“放我下来!”
龙非离一怔,随即将她轻轻放下,眸光一掠,盯向庙里,道:“崔霓裳,还不快替年后号脉!”
霓裳尚在惊愣,赶紧点点头,一挽裙子,便要奔出。
朱七摇摇头,“霓裳,我没事。”
庙内众人目光扶疏,惊讶未消,她轻轻走到吕宋面前,弯腰一福,“谢谢。”
吕宋想将她扶起,又想起手里的孩子,相扶不便,扬眉一笑,“所幸终不负所托,谢谢的话娘娘莫要再说,能再见故人,吕宋欣慰。”
朱七明白这男子是方外之人,一笑,也不再多说,眸光落在龙无垢身上,小孩子正醒过来,乌眸碌碌看着她。
她摸了摸他的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死死盯着她的追追和清风一眼,慢慢返过身,他就在她背后,咫尺之离。他满眼期盼凝着她,却似乎带了一丝紧张和惶恐,她看到身侧的手还紧握着,微微颤抖。只是惶恐么?那不该是出现在这个男人身上的表情。
她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笑,“无垢,这名字好听。你的小孩很可爱。遗憾的是,你和我已不再无垢,龙非离,废了年璇玑吧。”



494 一生等待——错过了你(5)

她没能从他身边走开。
他的指攥在她的手腕上,指节上血迹斑驳。
她下意识看了地上的龙修文一眼,龙修文也在看她,他脸上都是鲜血,唇角却轻笑薄现。笑意阴侧。
她对他恨怒难平,此时心头不禁一颤,龙非离的声音却轻轻响起。
“有一个女人,朕知道朕做错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偿于她,但朕答应过她的,朕永不会忘,不敢忘。她为朕受辱,有垢的是龙非离,在朕心中,她就是白璧无垢。还记得朕跟她说过,若她无嗣,朕便将十弟的孩子过继过来,让他唤她做母后。”
“无垢是十弟的孩子。”
朱七整个人惊呆住,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答案。
逞论是她,还有这庙里的所有人。
霓裳跌跪倒地上,低低笑了。
龙梓锦的震惊却不下于她,他浑身颤抖,摇头笑道:“九哥,你骗我。”
龙非离望向他,“朕从未碰过温如意,你曾向朕请求赐婚,言语间多有闪烁,朕便明白,早在她踏进朕寝宫的那晚,你二人就已有染。”
“你从没碰过她?”龙梓锦眼眸大睁,惨淡一笑,又哑声喃道:“是,自九嫂被检出怀孕以后,你一反常态,很不高兴,因着母后的寿筵,如意那时已从宫外回来,她不知你为何如此,去找你数次,你却对她冷言相向,她为你的事很不开心,那晚我去看她,我和她都喝了很多酒......”
“我以为她最终会和我一起,我去向你告求赐婚,你说你要考虑,后来她却从你的寝宫出来......这事,内务府敬事房的内侍也记下了。不久以后,她在母后寝宫晕倒,被检出有孕。九哥,你说你从没碰过她,这怎么会,那为何还要娶她?”
朱七怔怔看了霓裳一眼,那纤秀的女子垂眸往下,她看不清她神色,却看到地上圈圈驳驳的湿润。
龙梓锦,别再问了。
一句,便往谁的心狠狠刺戳一下。
龙非离的手却将她握得很紧,她无法不去看他的眼睛。
“我没有碰她。那晚我喝了很多酒,将她当作你,但她的衣服褪下那一刻,我便知道不是,你的身子曾受过太多伤。”
他的眸光里,不复灼热,一贯的浅淡,她却突然有些读懂他三年的等待和苦痛。
痛也如感情吧,遽烈容易流逝,在似水流年中煎熬才算痛。
“你却娶她?”她一下不知失措,忍不住低声一句,忘记会伤了谁。
“娶她,是想让老十断了念想,从她将当年你我前赴烟霞的消息告诉龙修文,她便不再是我和龙梓锦认识的温如意,再裎论她那时唆使徐熹伤了你的脚筋。”
龙非离俯下身子,握上她的足踝,低声道:“十弟允我三年消息传递,我饶她一命,你若不喜——”
龙梓锦猛地掀衣跪下,咬牙道:“九哥,臣弟知你待臣弟深厚,乃至国祚以授,臣弟只求你,放过她。”
他说着拼命叩头,在他屈膝低头一刹,朱七看到他头额青筋弥露,眼眸通红,四周鸦雀无声,没有谁不神凝,唯有霓裳捂住口鼻,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龙非离,看一个人的笑话三年,感觉是不是很好!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嘶喊之声,震颤在庙堂四壁四处,龙后座下,追追凝着龙非离,缓步而进,泪水一点一点从眼眶跌坠下,“你怎能这样待我?我前生甚至为你和她而死,你却生生世世爱恋着她!”
一个人快步奔出,愤怒地按在追追的肩膀上,“辛追追,你他妈的醒一醒好不好!够了!都够了!不说你前生是不是紫苏,爱就爱,不爱就爱,从来就没有谁负过你,龙非离爱朱七,就这么简单!”
朱七从龙非离挣脱出来,走到玉环身边。
在那个世界,她曾与这两个人相依为命过,一起谈天说地,一起睡宿一处,此时此刻,换了场景,改了人面,也变了心。
三生三世的缘份,却永不可再重来。
也许相同的,便是这一刻三人脸上的泪。
谁都有失去。
追追永远失去的友情和始终无法得到的爱,玉环被火焚毁的身体,她消失在天地之间的大哥和流景。
身子莫名一颤,只见追追嘴角冷笑轻凝,寒光一闪,女子袖中匕首刺出。
“玉环,若非你多事帮她,她在2010年未必就能回得来,你怎么不去死!”
朱七大惊,玉环离追追最近,冷芒划到,避无可避,她满眼凄凉,唇上却犹沾了丝许笑意,“阿七,我不后悔。”
“不要!”
朱七大恸,斜下一抹白色身影迅疾而至,转眼间已插进那匕首与玉环之间,修长的手指挟下那刀刃,哪知,那枚匕首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突然脱出追追的手心,往男人肚腹射去。
身子被那人左掌轻轻推送出,朱七却仍看得清楚,匕首直直插进男人的肚腹。
她明白,他若要避,必定能避开;但他后面是玉环,所以,他站得笔直,没有去避。
他身子跌下的同时,数枚银针从袖中疾射而出,钉打进那个与她一样身穿紫色衣裳女子的身体里。



495 一生等待——错过了你(6)

他的身子跌卧在她眼前,寸步距离。
朱七踉跄着走到那人身边,在众人大惊走近之前,他却先将她抱在怀里,追追跌在旁边,抚住心口,眸光惊惧又不可置信。
龙梓锦看看龙非离,又看看追追,竟一时怔在原地。
猛地被人推了一把,看去却是玉致。玉致冷笑,“去看她啊,九哥没有你这个好兄弟,我也没有你这个好哥哥。”
龙梓锦咬紧牙,眸光触处却突然撞上远处一双眼睛,那是——崔霓裳。
她站在角末,轻轻看着他,脸色甚白,唇上却浅笑淡淡,一颊清泪,如在千里之外。
孩子啼哭的声音,响彻整个庙宇。
他一怔,情不自禁看去,却见无垢已被晶莹抱到手上,吕宋正在为龙非离理伤。
“为什么不避开?”
朱七轻声问,她想走开,好让吕宋替他理伤,龙非离却不让,将她按在怀中,她只能小心避开他的伤口,流了很多血,她心疼之极,更多的是那股莫名的不安与担忧。
匕首已被拔了出来,血污里,隐隐透着丝黑。
她怕那刀子淬过毒物。
吕宋一声不出,眉宇紧皱,玉致大急,只在旁不断问着,夏桑狠狠扣住她的腰,沉声喝止。现在没有一个人不忧虑,只恨不得那受伤的是自己。
龙非离眸光微动,环了众人一眼,“朕没事。”
朱七只觉手被攥紧得极紧,他轻声道:“她是你的好朋友不是吗。”
朱七点点头,却随即怔住,心头狂跳,一个意识在脑里闪过,颤声道:“你说什么?”
她的话,却教人厉声打断。
“你好,龙非离,你好!”
那声音便从旁边地里而来,龙梓锦怀里,追追重重喘息着,又哭又笑,她喃喃道:“只因为玉环是阿七的朋友,那我呢?龙非离,那我呢......”
她最终却绝望地发现,他并没有看她,他的眸光始终深凝在他怀里的女子身上。
“你猜到了是不是?是不是?”交握的手,被他用力摩挲着,她的指蜷在他厚实的掌心里,朱七视线早已一片模糊......玉环和年璇玑并没有交集,和玉环交情笃深的是年小七。
龙非离将她的头按进怀里,声音低沉,却也带着丝轻颤,“小七,果然是你。你早已回来,我一直疑虑,出发前那晚,你那样逼我,我忍不住对你下了重手,离开寝宫以后,我很快就后悔了。我在外面想了一晚,想你临走前说的话,想这些天来你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还有你做的清粥饭菜煮的茶,那时还不敢完全确定,因为那并不合理规,你怎会在别的身子里面,但我却一直不由自主被那具身体吸引。”
“刚才你在庙里晕倒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一定是你,那种慌乱害怕的感觉,不会错,我甚至不敢走近,只敢让崔霓裳给你看脉,怕你又出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低霾得只有二人才听见,她终于也不禁在他怀里颤抖起来。
她没有想到,真的不曾想到,在她期许的时候没有到来的所有想望,在今晚的毫无预警中全部落定。
她早该想到!早在下马车的时候,她想躲他,他却用玉环的性命威胁!
泪水混着他身上的血液,将他的身子打湿。
他掌在她背脊上的手,用了些力。
一瞬,两人心意相通,都只想离开这里,回到宫里,回到二人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储秀殿里,她可以作弄他,为难他,整他。他会用尽一切力量保护她,再也不离分。
只是,背脊上他烫热的手掌......他要刻意使力,她知道他必然极痛。她不禁抬头看他,他眸光如水睇着她,却轻抿着唇瓣。唇色很白,有些掺人。
她心中惊慌,正要去问吕宋,突然听得霓裳大叫一声,“你要做什么?”
还抱着追追的龙梓锦明显一惊,将追追往地上一放,奔到霓裳身边,将她带进怀里。众人侧身看去,只见一名紫卫正站在霓裳不远的地方,他手里抱着昏迷过去的年小七。
朱七只觉身子颤动,却是被龙非离抱着站了起来,他冷冷盯着那紫卫,“将她放下。”
对方轻声笑道:“我以前便一直暗示莫琮——她便是紫苏,让她的嫉恨不断加深,这次回来又将施了灵术的匕首交与她,更费了力气把你女人的灵魂从这具身体移回到年璇玑身上,现在又怎会轻易将这身体交还给你,龙昊。”
“开出你的条件!”龙非离眸光顿厉,沉声道:“白子虚。”
“聪明!”那紫卫眸色一沉,低低笑道:“我现在便带她走。年璇玑的身子太弱,若无法回到我手上的身体,你的女人只有死路一条,她还能陪你多久,一个月?两个月?我花尽灵力冲破雪狼王前生的禁咒来到这世界,我既永远得不到她,也要你亲眼看着她灰飞烟灭。”



496 一生等待——错过了你(7)

“龙昊,你不是一向自诩聪明吗?你猜出了我是谁,但聪明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样的伤,这匕上有毒,你只要一运内力血行加速,毒沫散发快了,你死得也快。”
“白战枫以为他身死,我没有了躯体依附便会随他消亡,不错,他是暂时解了你的困厄,但我之身本不在西凉,雪狼王的禁咒让我无法进入云苍大陆,我偏要拼尽所有灵力打破咒印来到这里,因为即使死,我也绝不会让你和她再在一起,我要她陪着我......一起死。”
他说着轻轻抹去脸上人面,朱七咬牙,果是白子虚,不,他其实也不是白子虚,是林晟。
一张脸俊逸儒雅,正是昔日战神,所有人大吃一惊,男子挑眉一笑,身形微动,庙宇神像下灯火闪烁,却已没有了他的踪影。
身子被推送向吕宋,朱七只听得龙非离轻声一句,“朕回来前,麻烦你了。”
刚刚还盈手的温热,也一下消失无踪。
林晟一番话,众人听得心惊胆战,虽不尽明了他话中涵义,却也听出端倪来,夏桑段玉桓之众又岂会让皇帝独去冒险,身形如电,已纷纷追出庙外。
在吕宋和玉环的搀扶下,朱七也随一众女眷追出去。却见龙梓锦与清风等人焦灼万分,站在林边屋舍旷野里,但没有再往前一步。
屋舍霰罗四下,灯光如橘,团簇在廊舍四周的都是高大的汉子,看去竟不下数百人,个个布衣便装,但衣上血迹轻染,神色肃整,紧盯着前方,朱七明白他们便是三年来龙非离秘密迁徙此地的禁军。
不断有人从屋舍里走出。
青壮男人,老着,妇人,小孩。
站到那些兵士背后,惊惧看着前面的情景。
玉致早已哭了出来,哑喊道:“九哥回来,咱们另想办法救嫂嫂!你回来......”
晶莹和霓裳搀着她,却也各自偏了头去,不忍再看。
玉环紧紧环着她的腰,吕宋扶着她的手臂,咬牙睇着林边。朱七浑身颤抖如筛,四肢百骸尽皆冰冷。
那是一层类似光膜的东西,剔透巨大,高耸半壁云天,薄有荧光,从林末延至屋舍之旁众人的脚下,将林晟和龙非离拢裹在里面。
任你军士再多也无法冲进去,除非龙非离出来。
两人便在林子一侧对峙而立。
说是对峙,龙非离其实早呈败势。
朱七还记得桃源镇那个夜晚,她也是那样看着他血染白裳。那些血沫将他的衣裳濯得湿透,她将他负在背上,他的重量快将她压得透不过气来。
她一度以为他死了,因为只有死人才会这么沉。
她眼睛涩痛,满眶泪水中,看着他一次次上前,又被林晟摔打回去。他跌下,又爬起,向林晟冲去。
穹膜外,声音大振,龙梓锦,段玉桓,清风等人都怒红了眼,带着兵士去敲凿那巍耸在天地苍莽夜色之间的硕大膜子。
毫无办法,点滴不破,仙凡之别。
无怪天上人间,仙人总笑看尘世如蝼蚁,弹指之间华了容颜却很快又苍了白发。
一个穹膜,将他断隔在那头。
血霏从他身子里一处一处轻爆而出,墨眸沉敛,他的眼角眉梢却都是安静,狠狠冷冷,她读懂了他的决绝。
除非他死了,否则,他不会出来。
林晟告诉他伤势危险,实是想他追来,他是半个神祗,哪怕灵力将尽,也足以将一个凡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这点连她都知道,龙非离又怎会不知。
她生死已定,龙非离,你又何苦将自己的性命赔上。
沧海桑田,天界还是人间,他们已经等了三生三世。
是谁说过,人的缘份只系三生,错过了便再也不复。
可是,他与她明明就要幸福了啊。
只差一步。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朱七挣脱了吕宋和玉环,她不知璇玑的身子还能用多久,她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拼命地跑,跑到穹膜边沿,龙梓锦一脸泪水,便要来拉她,却教夏桑拉住,后者声音哑哽,“王爷,就让娘娘在这里陪着皇上。”
模糊紧凝的目光中,是他越来越慢的动作,他身上的衣服已看不到完好。
天地浩大,光火暖暖,数百人心,却无法暖心,朱七却只觉身子越来越冷,终于,她缓缓跪到地上,看向那高挂了千万年的西凉弦月。
这样的夜晚,月如银露,星光竟然也华璀灿烂,银河美丽。远穹之处,可有仙人?
她轻轻笑开,声音漏出,残哑如刮皿器之上。她低低喃了几声他的名字,终于止不住泪水珠线,用尽力气喊道:“佛陀,如果我早结局如此,我不要与他在一起,我只要他好好活着,我什么也不要,我宁愿什么也不要!我求求你,让我到他的身边去,我不求同生,只求能与他死在一起。”
“阿七。”
玉环哭着奔到她背后,她悲恸绝望,只怔怔望着头顶星空,不管背后人们的声音震耳又凌乱。
林子边端,跌跪在地上的他却似乎听到她的声音,朝她看了过来。
她看到那双玄黑的眸扬起一片雾霭......痛怒,愤恨,不甘,还有不舍。眸光深邃,到最后,一双凤眸里,全是爱怜和不舍。
林晟唇角笑如荷露,一手慢慢扬起,捏撮了耀眼的光簇。
这个游戏林晟不想再玩了,他想杀了他!
朱七心里大恸,随着那盛大的光团在林晟高举的手中四散而开,一个个景象映入脑中,西海之滨,是谁袍衣翻飞,俊颜如玉,伫立远眺海角无垠。
“耗子。”她大叫一声,一瞬,有什么从身体迸冲而出。



497 一生等待——错过了你(8)

进入林晟手中朱七的身子,挣离他的束缚......光影之间,所有动作太快,只是按着本能反应,她能用的力量已尽耗在打开那扇穹膜上。
只能用最笨的方法。
当遽痛穿身而过,她知道她成功了。
身子跌下一刹,她淡淡看着林晟,轻声反问,“你不是很想我死吗?”
林晟眸里都是骇色,随即愤怒痛恨淹过眉眼,暴吼道:“紫苏——”
话语却断在咽喉,具大的光束击打在身上,那强烈的疼痛,几将身体摧毁至尽,剩余的灵力全部从身子逸散而出,光光点点,飘散在晚穹,像突然下了一场雪。
他惊惧的目光到处,是龙非离凌厉暴怒的眼眸,那早已污秽了颜色的袖下五指并扣,浩大璀璨的银辉映拢在他高大的身子背后,从他身上飞散的雪白在根本抵不过那样强大耀眼的辉芒,痛苦之际绝望波卷而来。
他不比紫苏,前世受伤过重,神格虚弱,纵使复苏,拼着受他这一击,已油尽灯枯,他还能支撑些许时日。
可惜的是紫苏以后,龙昊也回归神格。
龙昊的力量估计只恢复一成不到,却已如此霸道,他终究没能要了龙昊的命,现在是再也杀不了这个男人。
他真的想紫苏死吗?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浓腥的血腥从脑际七孔流出,他枕在自己的血泊里,看着龙昊小心翼翼将紫苏抱进怀里。
那情景让他想起千年之前的深海宫殿。
也许,有些人改变了结局,但紫苏你的今生仍是前世的重复。
他扬声大笑......龙昊,你注定永生孤独!
......
“耗子,”缓缓伸手去摸男子的紧锁悲痛的眉心,朱七轻轻笑了笑,“别老皱眉,像个小老头,我喜欢你在庙里跟我说话的模样,有点像白大哥,很温柔......怎么不说话,不喜欢我这样唤你,你以前就不喜欢,真的不好听么......那我还是叫你阿离。”
“好,好听,你喜欢怎么叫便这么叫,以后都这样叫。”龙非离咬紧牙,抱紧怀里的身子,只是他的手颤抖厉害,几乎便抱她不紧,从她身上渗出的濡湿将他的双手和怀膝都湿透。
他知道,她的身子破损,已不能存活,她的灵魂也在渐渐死去。
他们已经没有以后。
他一声低吼,拼命将她往怀里带,颤栗着吻上她的发她的脸唇,“小七,我会将你治好,我的力量已经回来,我一定能将你治好。咱们还会在一起很久。”
她知道他在骗她,他也知道。
龙王拥有这天地里最厉害的力量,毁天灭地,却偏偏无法救赎,救不了紫苏,才有了他们这一世的恩爱纠葛。
她哽咽着不住点头,手从他的眉心下来,摸索着去握他的手。
“阿离,我能不能求你几件事?”
龙非离眼眸深红,握住她的手,眉宇拢上一层狠骛之色,“别跟我说什么死活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佛陀,我一定会让他治好你。若他不肯,我便诛神杀佛,灭了三界六道!”
朱七心里酸涩,却赶紧点点头——只怕他难过。
她知道,他有这个能耐。但佛陀无处不在,却又难以找寻,除非他想见谁。
现在龙昊的力量还没完全回来,天眼未开,要找佛陀行踪谈何容易,她的身体已破败,若是常人早已死去,灵力越来越弱,她明白自己时限已到。
他将她抱起,她搂上他的脖颈,低声道:“你带我去找他之前,我求你几件事成不成?”
那股疼痛从心底百骸滚滚涌来,竟似没有尽境。前生,他到过阎罗炼狱,看到过那里的地狱业火,看到身受火刑的犯徒那满脸蔓延的狰狞的痛苦,那时年少,并不屑那滋味,只想天地之大,莫他龙昊可承受的苦楚。
后来,他却经受了两次,那是前世,他抱着她在他怀里逐渐冰冷的尸首,今生,刑场里,他的发在她手里散落。
现在,还要一次吗,然后,再无止境。三年,是他能忍受的极限。灵魂散尽,她一定寂寞,他陪着她,不管她要去哪里。一生一次,她就是那个人。
他低低吻着她唇,“你说,我听。”
他从没为她做过什么事,这一次,他都替她办好,便随她去。
朱七咬紧唇,泪水却忍不住簌簌而下,灰飞烟灭,是什么样的感觉,从半空落到唇上的冰凉,她一怔,抬眸看去,却见他低下头,她不敢再看,怕看到他眼里的云雾。
他将她抱得更紧一些,让她枕在他心口的地方。
她将满眼水气擦到他胸前的衣服上,嗅着他的龙涎气息,她的神识开始模糊,涣散,低低道:“年小八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一个人......随我过来这里,在西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你替我好好照顾她......第二件,你要好好保重,活到当太上皇,每天开开心心。”
“第三,我......听说,你替我打下了一个国家,我想你带我——”
她的气息越来越低,他刚准备回答她,跟他说,有两件事,他能应允她,但有一件,不行,却只看到那双慢慢阖上的眼睛。
他那个好字便截在舌尖上,再也说不出来。



498 一生等待——错过了你(9)

“小七,我现在就带你去。那是一眼无垠的沙漠,以前你央了我许多次,我总是办不到,现在我就带你去。”
他知道她是听不见了,但没关系。她是他的妻,除了那一件,其他的,他都答应她。
在女子唇上轻轻一吻,龙非离仔细理了理她额前散乱了的发丝,不断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乌孙的景致,大步往前走去。
穹膜在前方阻挡着他的去路。
他眉头一皱,手举起微微一扣,那道耸入云层的无可摧破便一下碎散开来,光芒四逸,星星烁烁,往林野屋苑飘转而去,若远方夜归之人走过,会惊以为是天上星子坠入人间。
他的视线有丝模糊,以致看不清前方人影绰绰,叠叠层层,竟没有丝毫的声响,只是似乎无数目光都静静怔怔落到他二人身上。
“阿七。”颤抖哽咽的声音划过,一个人抢了上来。
“不该是这样的,你醒过来,快点醒来,这一生不能是这样。朱七,你起来......”
前方女子的声音,将他心中的悲恸灰败一下狠狠推移到角末,龙非离闭了闭眼睛,眸眼再开,眸中辉芒已是清明绝决一片。
他的性命也就罢,她吃过太多的苦,他们还没有过真正的快乐,他怎能就这样放手?他要去找佛陀!
“龙王。”
声音轻轻渺渺而来,他一凛,却见林屋瞬间消失在视线里,眼前是苍茫碧海,头顶星穹高远,足下沧水如平镜,可覆踏其上。
他蹙眉看向眼前的男子,那男人容貌平平无奇,看不出年岁,眼内唇角却笑意淡淡,似看尽凡尘喜殇。站在他身旁的是她口中的年小八,这名双目通红的女子他记得,是前世她的贴身小婢。
****
云苍大陆,西凉,庆嘉二十一年冬。
小雪是新进宫的宫婢,同一时间进宫的姐妹们都说她与淑宁命好,被安排在蝶风姑姑手下伴办事。蝶风姑姑是宫中少有的官阶极高的大宫女,最要紧的是,她是皇后娘娘的年璇玑的贴身女官,跟在蝶风姑姑手下,便能服侍到皇后娘娘。
但此刻小雪却胆战心惊,与她一同惊簌发抖的还有跪在她身旁的淑宁。
淑宁满脸惊颤,眉目间却又带了几分倨傲。
蝶风便在二人面前站着,神色严厉,她身旁是一张雕花八宝檀桌,其中一张椅上,坐了一个人,紫色衣裙,同色绣鞋。
小雪知道,她们闯了大祸,二人刚才给娘娘侍茶的时候,娘娘嚷着说渴了,一时性急便去抢淑宁的茶,淑宁没有拿捏好力度,茶水倾倒,滚热的水花烫到了娘娘。
娘娘好脾气,但蝶风姑姑却大怒,责畚淑宁数句。淑宁不忿,顶撞了蝶风一句,被蝶风扇了一个耳光。
她吓得赶紧跪下给淑宁求情。她其实知道淑宁心里在想些什么,淑宁出身茶商之家,煮得一手好茶,有一回皇上也赞了一句,淑宁家境殷实,听说本家在朝中也有些关系,加之容貌出挑,会进宫当宫女本便存了目的。
皇上一句嘉许,淑宁自此便记在心上。
天下都知皇上宠爱年后,尤其年后昏睡多年,后经秋山祭祀醒来后,皇上对她的宠爱更无以复加。
然而,醒来后的年后,言行举止却有些像......痴儿。
没有人知道原因,淑宁也因此有点看不起这位皇后。
她正想着,突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入房中。
“阿离。”
只听得一声娇笑,紫色绣鞋晃动,那方才还端正坐在椅上的女子便奔到为首那名一袭月白锦袍的俊美男子怀中。
朱七不明白为何眼前男子眉目突然变得阴沉,执起她的手一看,便立刻冷声喝问蝶风,“朕一下朝,凤鹫宫的内侍就来报,说这边出了茬儿,多少年的老宫人了,你这女官是怎么当的,谁做的?”
朱七有丝急了,想让男人别骂蝶风,只攥紧他的衣袖,男人爱怜地抚抚她的背,又淡淡看向蝶风。蝶风赶忙告罪,朝淑宁一指。
淑宁看皇帝来了,反而一喜,正要辩解,龙非离却沉声嘱咐身边的大太监陆凯,“将这婢子乱棍打死。若内务府以后在选拔侍奉年后人手的庶务上再不多加小心,你也别再当这内务府总管了。”
陆凯躬身应了,龙非离冷冷瞥了蝶风一眼,蝶风明白这是警告,若非看在娘娘脸上,皇上必定连她一起责罚。
一旁的淑宁早已吓得呆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膝跪着爬到龙非离脚下,连连叩头,颤声告着皇上饶命。
朱七大急,紧扯龙非离的衣袖,龙非离握了握她的手,眸光扬向陆凯,“按娘娘的意思去做,人不杀,但罚不能恕。”
蝶风寒颤颤打了个冷战,她太清楚皇上话里的意思,不杀人,只是说给娘娘听的,“刑罚”用过了,只怕这宫女也没命了。
小雪与淑宁交情甚好,当下喜出望外,在被陆总管带出去的时候,又连连看了年后一眼,只见皇上坐了下来,将年后抱在膝上,那紫衣女子便倚在他怀中低低跟他说着什么。
皇上唇角微微笑开,又轻轻亲在她的发顶上。
小雪痴痴看着,被皇上这样的眷宠着,娘娘真幸福,是痴儿又何妨,心痛的反倒是皇上吧。



499一生等待——错过了你(10)

怀中的人说着话,很快有了倦色,龙非离低声道:“朕带你过去歇一下好吗?”
朱七摇摇头,“不。这个时候你该回去储秀殿看奏章,我跟你过去。”
龙非离一怔,心里顿疼。
从烟霞镇回来三个月了。他知道背后有人说她是痴儿,其实,她只是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像一张白纸,品性有点像个孩子。
他记得在桃源村,她也忘了事,厌恶他,后来她好了过来。回宫后,他仍问了崔霓裳,崔霓裳说,许是她神识里想忘了痛苦,才会丧失了一些记忆。
他曾经愤怒地问过崔霓裳,这一次为何还会这样。明明他们已经重归于好。
崔霓裳当时沉默了很久,才说,心伤还是在,因为年后娘娘心里一直在害怕,她失去过太多。
那一句心伤以后,他没再问。他等她。等她重新记起,陪着她,到很久以后,只要他们在一起。
他用了极端的方法,头一月里,他禁止所有人来探望,醒来后他是她看到的第一个人,那一个月里,除了蝶风在他上朝的时候照顾她的起居,就只有他在她身边。
她很依赖他。
然后,有一天,他突然没有去见她。
他在暗处看着她坐立不安,最后提着小宫灯领着蝶风走出凤鹫宫满宫里去找他。
她一路走,一路哭,喊着他的名字。
他其实在她背后一直跟着她。
他心里比她更疼。
在她累了,扔了宫灯,坐在地上发脾气的时候,他走出去,将她抱紧。
她又哭又笑,对他又骂又打。
那一晚,龙梓锦他们都在看着,龙梓锦说,九哥,你真是个疯子。
是,他用这个残忍的方法去让她记住他。
她很多时候都乖巧,便像此时,她知道他的规律。
他们宿在储秀殿,翌日清晨,他会用辇驾将还在熟睡的她带回凤鹫宫。
下朝以后,他便过来接她回储秀殿,他看一会奏章,便带她去华容宫用膳,嗟叹以外,母妃已不再说什么,梓锦、玉致夫妻也会带孩子过去。他们都是爱她的人,她也喜欢和他们玩。
午膳用毕,他将她带回储秀殿,让她午憩,他办公做事。
晚膳只有他们两个吃。她其实并不多乐意,她更愿意和玉致他们一起用膳打闹,但他却私心的想拥有一些他们二人的时间。
三个月了,给她说一些事情,她有时会忘记,但他起居作息的规律,还有他跟她说的故事,她记得很牢。
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他突然宁愿她记不紧他的规律,冲他发脾气,便像那晚一样,也许,他心里的疼不会在时间的蹁跹中的慢慢溃烂下去。
“阿离,咱们走吧。”
朱七有些奇怪,推了推沉默不动的男子,“我到储秀殿再睡觉,你要做事儿,不能耽误的。”
“好。”他抚了抚她的发,将她抱了起来。
这时,一个女子披散了头发跑进来,哭喊道:“皇上,娘娘饶命,请饶过淑宁,她浑身是血,快被打死了。”
龙非离脸色一厉,冷冷紧跟其后满脸惊惶的蝶风和一众内侍,“怎让她进了来?”
蝶风慌忙跪下,对娘娘有害之人,她从不心慈,只是那淑宁在院外受刑,已是重伤奄奄,她自己以前也受过厉害宫刑,心终有不忍,便有意放了小雪进来求情,望能饶过淑宁,遣出宫外便罢。
朱七眉头一蹙,喃喃道:“阿离,原来你骗我。”
她生了怒意,从男人怀里挣了出来,愤怒地看着他。
龙非离心下一沉,想也不想便去拉女人的手,她却狠狠挥开他,晶亮的双眸已有了泪光。
他心里一紧,低吼道:“传陆凯,让他将完好无缺的婢子带进来给娘娘看。”
几名内侍一惊,应了,赶忙退出去。
****
朱七怔怔看着跪在面前的淑宁,身上干干净净,有些疑惑。
小雪已被带了下去。一旁的蝶风心惊胆战,皇上果还是饶不了淑宁那丫头,眼前女子并无伤痕,分明便是......易了容。完好无缺,皇上传给陆总管的话,原来是这意思。
龙非离走到朱七面前,半屈下身子,便去揩她眼底泪水,低声道:“别哭了——”
他想哄她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噤住声,好一会,看她低着头,心里一疼,“要怎样才高兴过来?”
朱七咬咬唇,低声道:“那你不要再骗我,也不要丢下我,我上回找了你好久,原来你一直躲在我背后,你骗人。”
原来,她还一直在意这事,龙非离只觉喉咙顿涩,轻轻将她圈回怀里,良久才道:“嗯,是我不对。”
他低低在她耳畔道歉了多遍,她唇角才有了丝笑意,两腮微红,他心里一动,刚才的愤怒和惊惶这才消了,竟突然变得快乐起来,凝着她晶莹的眼,他不禁看痴了。他想将她带回储秀殿里,肆意疼爱,可是,他不能,他不敢,他只能亲亲她抱抱她,怕亵渎了像孩子一样的她。



500 一生等待——错过了你(11)

朱七看男人深凝着自己,想起上次他藏起来将她弄哭以后,事后他什么都答应她。平日不给多吃的零嘴儿,那些天也让吃了很多。
她眼睛一亮,定定望着他。
龙非离一怔,随即低斥道:“零嘴儿不能多吃,吃了你待会便不怎么吃饭了。”
朱七撇了撇嘴,“我不吃零嘴,我要你当马儿给我骑着玩儿,我上回偷偷上玉致那里,看到夏雨也让他爹爹当马儿,后来玉致不乐意了,也跑上去让夏桑当马脖脖,他们三个玩得很开心。”
一众内侍宫婢闻言自是不敢说什么,陆凯和蝶风面面相觑,蝶风一下煞白了脸,夏桑疼爱玉致公主那是整个宫闱都知道的事,本来寻常夫妻做这等事也还能说得去,但现在却是帝后之间,这——皇后还是过于放肆了啊!
朱七咬咬唇,却见龙非离微微皱着眉头,也皱眉道,“怎么?不成么?”
陆凯见状,赶紧跪到二人面前,恭声道:“娘娘,皇上下朝回来正累着呢,奴才变马儿侍候娘娘玩儿吧。”
他话音方落,龙非离已打断了他,沉声道:“将所有奴才领下去,不可给任何人进来。”
陆凯不敢多说,一咬牙,当即领了一班奴才出去。
回得来,只见门虚掩着,蝶风正站在门口,身子轻颤着,满眼泪水,他一惊,低问,“蝶风,怎么了?”
蝶风颤颤扬手,指了指里面。
陆凯看去,只见龙非离轻俯着身子,年后在他背上紧搂着他的脖子,随着男子的移动,脸贴在他的脸上,低低笑着,跟他说着什么,龙非离偶尔回她一句,唇上微有弧光。
陆凯正为蝶风的异常疑惑,目光落到龙非离袍子上,吃了一惊,皇上双膝处,血迹渗出,湿了一片,他顿急,但他是仔细之人,随即便注意到地上数处瓷瓦碎屑。
皇上碾上了,竟然也不吭一声,还背着娘娘一遍一遍在地上晃转。
他一把将蝶风拉到外厅上,怒道:“这怎么回事,怎不打扫干净!”
蝶风低头,哽咽道:“是我的疏忽,适才淑宁那丫头将茶碗打碎烫了娘娘的手,我只顾着给娘娘上药,吩咐一名婢子收拾,刚责了淑宁几句,皇上便来了,后来一乱,也没想着仔细检查,现在皇上与娘娘如此,我不好进去......”
陆凯一拂衣袖,快步奔进内间,但脚步却生生定在门口,是啊,现在的情况,他怎可进去!
朱七心里快活,往龙非离后颈亲了一下,她紧挨在这个男人的背上,突感到他身子猛地一颤,只听得他喝斥道:“小七,别调皮。”
朱七嘿嘿一笑,以为他怕痒,又往他颈上亲去,龙非离心里一荡,僵住身子,反手扶紧她。
朱七突然想起什么,“呀”的一声,便要跳下来,龙非离觉察到她的动作,一惊,怕地上碎砾扎着她,搂着她,一跃而起,微沉了声音,“你就不能安份点?”
他才说得一句,看她娇颜如花,便即住了口,再也说不下去,朱七急道:“咱们还要过去储秀殿,我差点忘了。”
“好,咱们现在就过去。”
朱七点点头,一个人却快速闪身进来,低声道:“奴才现在便立刻去备辇子。”
听来人声音急促,如获大赦,朱七奇怪,摆手道:“陆凯,我不要坐那东西,我要阿离背我回去。”
陆凯一急,正要禀启朱七龙非离膝上的伤,龙非离却看了他一眼,眸色甚是严厉。
他知道皇上不想皇后担心,但这伤也要处理——龙非离已背起朱七,大步走了出去。
他长叹一声,跟了过去。
****
储秀殿。
龙非离径自将朱七抱进内间,放到床上,道:“蝶风告诉朕,说你今儿个早起了,先睡一下,朕批完折子便带你过去母妃那边用午膳。”
“你会闷吗?要不我陪你?我就坐在旁边不说话,我不会吵你的,就像平时一样。”
她仰起下巴,神色有些担忧。龙非离心里又是一疼,想起与佛陀的约定,但他很清楚知道,现在谁敢将她夺走,他必定神佛无赦。
“朕不闷。”摸了摸她的发,往她额上一吻,替她盖好被子,快步走了出去。
他又骗了她!他其实想她陪着,只是刚才在凤鹫宫里,她微微一闹,他已不由自主对她起了情欲,此时此刻,他不敢与她呆在一起,怕自己会对她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现在的她,只怕并不懂那些。
她是他的妻子,正大光明的,他却不能碰她。他苦笑,坐到椅上,数名内侍候着,陆凯蹲下,替他清理膝上的伤。
他忙收摄了心神,看起奏章来。
过了数盏茶功夫,他放下手上章本,走进内间。
她似乎好梦正酣,张着小嘴微微笑着,唇色绯丽,像粉嫩的花骨,他咬了咬牙,正要起身,却听得她低低叫着他的名字,他心中又疼又喜,终于压抑不住俯下身去,衔上她的唇。
再不是对待孩子的那般,这是三个月来,他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吻她,男人对女人的。



501 一生等待——错过了你(12)

朱七只觉唇上被什么东西压着,温热柔软,徜徉在鼻端那阵淡淡的清香气息,是她熟悉的,她心里一颤,并不反感,却有些害怕。
有抹柔滑的东西挑开她的唇,往嘴里探进,睡意还浓重却又顷刻消去,她猛地睁开眼睛来,龙非离的脸便在眼前。
那是张很漂亮的脸,眸似星漆,却在碰撞上她的视线后瞳眸顿深,瞬间从她眼前离开。一同离开的还有她唇上的压迫。
她抚着唇瓣,探头到他颌下,愣愣道:“你为什么咬我?”
她看到他脸色一变,似乎生了丝怒意,两颊又覆上些末轻红。
她不解,想去看他的眼睛,他不让,伸手将她的脑袋扳住,手上力道甚大。
他虽对她贪吃零嘴的事儿时有训斥,但她明白,他舍不得打骂她。这时却整个人古古怪怪的又拗着她,她心里有些不悦,去掰他按在她头上的手。
他的掌比她大很多,温厚有力,她努力无果,更恼了些,气呼呼地按着他的手,脑袋往他怀里拱去。
“小七。”
他一声轻淡,语气里有丝无奈。
“别叫我,我今晚不跟你吃饭也不跟你睡觉。”
她在他怀里大声喊,跟他置气。
螓首被迅速捧起。
他皱眉盯着她,她终于看清他的眉眼,眼目却又像拢着层薄氲,深深的,她不是很懂,她觉得心里有丝沉,她觉得他......似乎并不开心。她不大喜欢他这样,她喜欢他对她说话,哪怕语气淡淡。
她用力挥开他的手,这一次,他没有用强。
她一旦得脱,便咬上他的唇,咕哝道:“你咬我,还不跟我说话,明明是你不对,跟我说话,给我讲故事。”
他浑身一震。
她感受清晰,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点急了,又重重咬住他的唇,“你不理我。”
她才浅吼得一句,臀背一暖,已让他抱到膝上,她心里欢喜,一股微腥液体突然滑进她嘴里,她一惊,才惊觉她一时没稳住力道,将他的唇咬破了。
她有些忐惴,怕他生气,乖巧地在他怀里坐好,伸舌舔了舔他唇上的破损的地方,"别骂我——”
剩下的话全被堵回口里。她的唇舌被他的封缄住,那股压迫又汹涌而来,逼迫得她透不过气来,她的后脑勺被他紧掌着,又略略抬高,以便他的掳夺。
她的津液被他狠狠吸吮着,同时她口里也尽是他的气息,血沫经由他的舌带到她的舌苔上。
身体的感觉很奇怪。好像有股忱热气氲在肚子里乱窜着,肚腹的地方却有些凉气,突然胸口处一暖,她惊呆住,却是他的手探进她的衣裳里,隔着肚兜浅浅重重揉捏起来。
她斜斜看去,只见上袄被拉高了,露出一片肌肤,莫怪有些冷了,心口处的衣服凌乱耸动,她有些恼怒地看着他的大掌在她里面动作。突然肌肤一糙,有些痒刺,她的肚兜被他扯了下来,他的手完全裹掌上她的柔软。
他让她觉得冷,她有些恼怒,但他“掐”她,她心里却一点也不生气。她怔怔想着,冷不防被他扶在背脊的手一按,她被压紧在他怀里,与他的身子紧贴着,他的坚实的肌理磨挲在她的肚腹上,他的指腹却比刚才更快更用力了些,她只觉得下腹那股暖热在肚子里窜走得更猛烈,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轻合上眼睛,攥紧他的衣衫,扭了扭身子,浅浅呻吟出来。
然后,她只听听到粗重的鼻息和呼吸沿着她的唇颈而下,急促地蔓延到她身上......她不知所措,低叫着他的名字,突觉身上一重,她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平放在床上,他整个人覆压在她身上,镶着纯白皮毛的小袄被打开了......

她看到帷帐被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拉下,然后镜像瞬间消失,眼前只余一片云烟。
她怒急攻心,有一股尖锐挤逼在喉咙,她想大声喊叫,却发现从嘴里逸出的无声无息。
竟连悲恸也嘶喊不出来。
这里是天界的一角,叫做镜海天。取这儿的云烟可做成镜子,看现在过去与未来。
龙昊,你的心真是太他妈的狠。
她好痛好恨,为什么这具身体里的不是温如意,而是她辛追追。
她是镜海天的囚徒。
鸠毒一刹,如意那抹魂已不知去向,也许已彻底消失在这天地里。她来到了西凉,挟带着千年的恨而来,到最终却是一个笑话?她甚至不是紫苏,她被林晟骗了,她是莫琮!
紫苏也罢,莫琮也罢,龙昊,为什么你如此待我?
她没有想到与龙梓锦那一晚,那不是她想要的,虽然他也有权势,面目英俊,但她并不爱他,那只是宿醉后的错误。
她后悔痛恨。
不曾想徐熹却给她带来一个机会。徐熹对如意之母一直有情,也一直不喜璇玑,当然徐熹并不知道她与龙梓锦有过一晚......
后来的一晚,龙昊为璇玑的事喝得烂醉。
他满嘴小七,她宁愿易容成那个女人,他打开她的衣服,亲吻着她,却突然凝眸,他拧了眉宇,在她身上抚摸着,似在找着什么。
他明明醉了,却怎还保留着最后那毫末该死的清醒!
他最终将她狠狠推开,自己跌睡在床榻上。
她刺破了足踝,将龙帷内里染成浅红。
她想一搏!



502 一生等待——错过了你(13)

徐熹赠她人皮面具,将她带到储秀殿,她就只差这一步。第二天敬事房一记,她便是他的女人。
她一咬牙,将人面摘下,又再伪了其他痕迹......
翌日醒来,他手支在膝上,淡淡看着身旁的赤身裸体的她。
他没有多说什么。
她想,她成功了。
却原来,那一眼早有端倪......
在与龙梓锦发生关系以后,她曾以生死为胁告诫过龙梓锦今生绝不能将他们的事说出去。她知道龙梓锦不会说出去,但没有想到,在她进储秀殿与龙昊一夜之前,龙梓锦已向龙昊请求赐婚。而龙昊当时还在考虑。
后来发生了储秀殿的事。
若说以前龙昊还念着旧情,储秀殿的事以后,龙昊已拿定了主意:他不想他弟弟娶她。
所以,他没有阻止敬事房记录。这一来,宫里都知道,她与皇帝发生过什么事,龙梓锦也开始绝望。
后来,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她很慌乱,但她想起储秀殿那一晚,随后,她假装在华容宫晕倒......
在骗过别人之前,先得让自己信服!她不断对自己说,那是他的孩子。
她去大牢向朱七炫耀,她要朱七后悔当日对她的残忍,她要朱七伤心。
原来,关于她辛追追的孩子,不过是他眼中的笑话。
她不懂,真的不懂,为何当初龙昊认定璇玑的背叛,在醉死之际还是念着那个女人!
他钉打在她身上的银针算了准头。
林晟,龙修文也还没死透,他将他们分囚在这里的各处。
镜海天,可探看人世繁华。
他又下了术法,当你看到心痒难抑之时,便断了镜像——
他不杀她,他要她亲眼看着他许那个女人一世爱宠!
他的心,这样狠!
突然一声嚎叫一样的声音传来,是龙修文还是林晟?前世还是今生的战神,她分不清那声音。
他们也在镜海天里看到什么景象吗?她不知道,统统不知,她只知道,他们与她比邻而居。
她死死凝着那云烟缭绕处潸然泪下,如果当初她选择与龙梓锦在一起,以如意的身份活下去,那么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天地?
也是......一世爱宠。
龙梓锦爱她,他不爱崔霓裳的,不爱......崔霓裳。
可是,她爱龙昊啊。
龙昊爱阿七。
她哭笑着,突然竟想起小时候她那个古板严肃的父亲教过她的李商隐的一首诗。
嫦娥应悔偷灵丹,碧海青天夜夜心。
****
储秀殿。
清风走近院门的时候,只见一众禁军和内侍都守在院外。他眉头一皱,问其中一个内侍,“皇上可在殿内?”
那几名内侍都是刚刚换值过来,不知底蕴,被问话的内侍恭声道:“禀公子,适才陆总管嘱下,让奴才等莫扰了皇上清静,他说他到华容宫走一趟,跟太后娘娘告个信儿,皇上有些政务处理,稍会才过去。”
清风轻轻“嗯”了一声,看来他与陆凯在路上错过了,他便是从华容宫赶来。快到用膳时间,帝后二人还没过去。太后有些急了,便要催人去问,他嫌内侍脚程慢,便自己过了来。
这内侍说皇上有政务要理,那他干脆进去等上一等,与师兄一起过去好了。
内侍禁军知道清风的身份,更知他经常出入皇帝书房,忙欠身让他过去。
清风在门口低声唤了一声,不见应答,微觉奇怪,径自推门进去,却见书房澄空,里间似有微声传来,只道龙非离可能在里间小憩,想也没想,便快步而进。
才掀开七色水晶帘——说起这水晶帘,原来的珠帘已坏,这道帘子后来龙非离为那女子重新做的,那人喜欢波光璀璨的珠子。
眼前情景......他大吃一惊,愣愣怔在原地,脸飞赤热,一时竟不知是进是退好。
床上帷帐半掩半开,女子一头青丝如瀑,有些丝缕跌散在床褥边侧,袄裙褪环在腰臂上,酥胸雪白,她半眯着眼睛,眼角眉梢又嗔又恼,脸酡如桃花,她身上的男子只着单衣,衣裳色泽如雪,他脸容如琮如玉,狭长双眸也微微眯着,却掩不住眸中炽热狂烈,暗哑如氲。女子的手环插在他的发上,他的束发金冠早已委坠在床幔之下——
他听得声响,眸光顿沉,一把拉过被褥将女子半赤的身子盖严,抱入怀中,抬头怒视向他,“清风,你放肆!”
“师兄,我并非有意,我没想到你与她在——”清风一惊,慌忙跪下,一颗心却还噗噗乱跳,脑中一时是女子美丽的身躯,一时是男人狂怒的眉眼。
耳畔,女子的声音低低传来,似夹集了几分哭音,“阿离。”
他顿时冷汗涔涔!



503 一生等待——错过了你(14)

清风一语不发,默默跟在前方两人背后。眼前漾着的是刚才女子在男人怀中看他的满眼水烟,他心里是慌是急是乱,他怕那是......厌恶。
他知道,他曾对她做的,这辈子她再也不会原谅他。
其实在他以为她背判了师兄的那段日子里,他心里真的便无一丝豁然轻松吗?他心底里也有想过吧,原来她所谓的深情不过是虚假,他没能从她身上得到的,别的男人也没有得到。
他......对不起师兄也对不住她,这一生,他就这样守着他们吧。
她从来只爱师兄,为了他,她甚至——一股尖刻的酸痛从心里迸出,他突然想,厌恶也好,总算她记住他。记住了他啊。
她的声音却轻轻盈盈的从前方传来。
“阿离,你刚才对清风好凶,你是在生他气吗?别生气。”
“你不是向来不喜清风吗?怎还为他说话?”
“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不喜欢他,我又不怎么认识他,我只是不想你生气,我不喜欢你生气,我刚刚给你又掐又咬的,你不是很高兴吗?要不我再给你掐几下,哎,你突然走这么快做什么?你的耳朵为什么红了?”
她不认识他?清风一颤,看着一众禁军内侍急急跟上去,他定住了脚步。
他知道,回来以后,她就记不起事了,但后来她和每一个人都处得很好,唯独他除外......却原来连厌恶也没有?
他怔怔站在原地,看一个个人从他身边走过,看着前方的白袍锦服的男子将她稳稳负在背上,她枕在师兄的肩膀上,轻蹭着师兄的肩背,像只调皮又慵懒的猫。师兄偶尔回过头,眸光浅浅,却都是流光笑意。
他虽看不见,却能想她唇腮上的笑颜必也明洁如这御花园的冬花,冰雪不凋。
只是,那笑不为他人开,如他。
他朗声而笑,眼鼻却已是一片酸涩。
爱是谁一生奢寐,恨其实也未为苦殇。原来,从未被记挂,才叫痛。
****
再走一段路便是华容宫,侍官已赶前去报。
龙非离却突生了个念头,想携背上女子回储秀殿,心头竟还是一派浮躁。
“阿离,我肚子好饿,我能吞下一头牛。”她在后面嘀咕。
他一怔,心中怜疼,又微微失笑,她每回都这样说,却吃得不多,他刚想说她几句,她却将螓首凑过,“你为什么不做声?给我讲故事。”
她还在忧他生气,在逗他说话——他唇角笑意不觉又大了些,“想听什么故事,朕给你说乌孙国的传说好么?”
“不要。”朱七直觉摇摇头,他给她讲过很多故事,可是,她只爱听那一个。也许,是他在说那故事时微哑的声音。他说那个故事的时候,会给她一种感觉,他像是被人欺负了,声音低缓沉哑,她喜欢欺负他。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顿时雀跃起来,搂紧他的脖子,道:“给我说皇后的故事。”
龙非离微一拧眉,淡淡道:“不是已听过很多次了吗?”
朱七恼了,“就要听!那我今儿个和你睡觉,明天不是也和你睡吗,睡了很多天还是得和你睡。”
旁侧紧跟着的几个内侍听得胆惊心战,想笑不敢笑,更不敢看皇帝。
皇帝果然被气得不轻,脸色也沉了,“你不喜欢和朕睡?”
朱七皱皱眉,凑过脸去碰碰男子的脸颊,“你又生气了?生什么气?我喜欢和你睡。”想了想,又老实道:“我想,不和你睡一起,我会睡不着的。”
“嗯。”
龙非离轻轻一声,一众内侍却分明看到他唇上噙起纤微笑意,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皇后与皇上置气,最后遭殃的绝不会是皇后,只会是近侧侍候的人。
“高兴了就快给我讲故事。”
“这次想从哪里听起?”
到底还是拗她不过,龙非离眸光微远,他不是民间那些说书先生,哪会说什么故事!但他与她之间的事,他怎能让她忘了,她刚醒来的时候,将其中一些人的姓名换了,他日日夜夜给她说他们的事,哪怕在她来说不过是别人的故事。
欣慰的是,她已听过许多回,每次却会新想一些事情来问他。她将这故事记得越来越牢。哪怕实际上他并不愿意多说,每说一次,便会殇痛一回。
“那这回你给我说说皇帝怎么知道漪妃的坏?”
“年妃有孕以后,他一直在思度年妃腹中婴孩的事,也还一直在查谁泄密给龙修文的事,因为都是他的心腹,他并没有明问,只一直暗查,一个一个去查。查徐熹的时候,他想到漪妃。因漪妃与徐熹交情甚笃,如果徐熹曾对漪妃说过此事呢,后来紫卫果在漪妃住的院落里找带些黑鸟的羽毛。
“黑鸟是什么?”
“这是最好的信鸟,日行千里,后来,他又试探了徐熹,也得到证实,漪妃确实知道他们真正的去处。”
“可是皇帝知道漪妃坏,为什么还要娶她?只是要断他弟弟的念想么?”
“是想断他弟弟的念头,他弟弟那时虽心生绝望,却还惦着漪妃,嗯,小七聪明,更多是被年妃激怒的,盛典那天,年妃过去了,她告诉皇帝,孩子不是皇帝的,是大将军的。所以那时年妃问他有无与漪妃欢好,他也说了气话。”
“欢好是什么?”
“......”
“你也不懂吗?没关系,我待会问夏桑,玉致说夏桑很聪明。”
“不准问!回去朕告诉你!”



504一生等待——错过了你(15)

她又问了些事情,他只不动声色地避开一件,其他的都仔细的给她讲。只是,故事还没说完,转过回廊已是华容宫。
朱七自动自觉的从男人背上跳了下来,龙非离去握她的手,朱七却突然避开。
龙非离微微皱眉,“小七?”
朱七走到廊柱旁,神色有一丝黯然,低声道:“我知道的,在牢里的时候,皇帝是故意的,他不是要回去看漪妃的,因为他恨年妃,所以他也不将脚镣子给她解开,可是......”
她歪着头想了想,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蹲在地上,泪水直流。
手重重握成拳。龙非离浑身震颤,在烟霞镇的时候,她虽已原谅了他,而现在,她也已记不起事情,但她还记得那些痛苦。她更无师自通他当日的残忍,将他的心事一一道中。
他走过去将她拉起来,把她抱进怀里,她的身子轻轻颤着,他也一样。
他想哄她,想告诉她,那时皇帝虽恨年妃,却更爱她,不然,他不会在认定她背叛后,仍一直没有碰别的女人。
终究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抱紧她......他再也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了,他会让她再次快乐起来!一定会!
模糊的视线中,院子里一双人影一前一后走过来,在男人衣衫上揾了揾泪水,朱七赶紧从龙非离怀里挣了出来。
龙非离一怔,随朱七的目光望了过去,却见来的是龙梓锦夫妇。他知她心思——怕被龙梓锦笑话她哭鼻子,龙梓锦却只怕早已自顾不暇。每回用膳,梓锦都与崔霓裳一道前来,但在这微隐处,二人却距离遥远,情态生疏。
他低笑道:“不过去找崔霓裳吗?”
朱七嘻嘻一笑,往他脸上亲了一口,便跑了出去,转过几丛树荫,大叫一声,去拉霓裳。
正在低头慢慢走着的霓裳被朱七吓了一跳,嗔道:“娘娘!”
朱七笑了笑,回头喊道:“梓锦,我和霓裳先走。”
走在霓裳后面的龙梓锦一愣,“哎,九嫂!”
他刚想唤住她,却被打断,“十弟。”
龙梓锦看去,只见龙非离负手站在回廊上,淡淡看着他。
他自嘲一笑,索性一挽起衣摆,跃了过去,侧目看去,霓裳已随朱七从另一边进了去。
“你和崔霓裳还好吗?”
“从烟霞镇回来,我们......就分房睡了。”龙梓锦苦笑,又低声道:“九哥,那个人在天界还好吗?”
龙非离眸光一沉,冷笑道:“当日你提出立崔霓裳为妃的时候,朕便不该答应你!崔霓裳这人足够匹配你龙梓锦有余!”
龙梓锦咬了咬牙,“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但她现在好好的,温如意她却......九哥,我——”
他一声长叹,转身进了去。
龙非离没动,凝眸远眺。
背后却突然一暖,一具幽香馥软的身子覆了上来,衣前镶玉腰带处被一双小手紧紧扣住,他一笑,握住那双手,“将牛吞回来了?”
“还没吃呢,你不在谁给我布菜?”
龙非离一怔,随即心情大好,返身捏了捏女子的俏鼻,携了她的手走进去。
事实上,他刚才在想,之前她问他的,而他回避了的问题。
那个故事里,有关年小八的结局。
年小八会永远陪着她,可是那个女子再也不会回来。
****
沧海碧波如镜,她站在佛陀旁边,双眸含泪,却又有笑意从唇角一点一点用力透出。
“龙王,我的身体已经死了,灵魂本也应该随着身体消亡,是白战枫和流景散尽最后一缕魂灵将我的灵魂重新凝聚,白战枫一生大善,魂里有凝魂救愈之力,只要将我身体里那抹凝魂的灵力释出,便能将阿七的灵魂再凝回肉身。”
“我不能答应你,她曾让我照顾你,若以你之命换她,她以后知道了也不会高兴。”
“你告诉她,只要她的记忆里有我,我就永远不会死,她活多久,我就能活多久。我们拜神求佛,是因为我们都有念想,有各自想求的圆满,阿七的圆满是和你在一起,我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小婢女,我等了三生,求的是她能幸福,不再被困在那个要用灯火才能照亮的宫殿里。”
......
天幕深辽,银河烁烁似长桥跨越海天,月如玉盘镶嵌海之涯。
那些谁生命中最后的意识和话语,随着无数晶莹光晕从女子身上释出,翻飞在流空,又慢慢注入摆袍男人手上的身子。
——阿七,进去。我会保护玉环,我会去找你!
——紫苏,别怕,别伤心,我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一定会有人陪着你,直到你幸福。
——龙王,若说我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不能陪她再走远一点,如果可以,我想永远守着她。以后她哭鼻子的时候,替我告诉她一个小秘密,我喜欢阿雪,但阿雪已不可能再回来,也许我在另一个世界能找到他,这样不是很好么?
永远守着她么。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倒卧在佛陀身边的玉环,她已永远寂静不动。
手中的白衣女子身子渐暖,他小心翼翼将她放到海镜上,缓缓伸手朝空中抓去,半空蓝幕似一层画纸,突然被什么撕破,一具紫衣镶裹的女子身体跌落下来,那女子面目清丽,却正是璇玑。他伸手抱住,走到佛陀身边,将璇玑放到玉环身边。
他略一皱眉,烟霞村落,龙后庙,林野......多番走动,二人身上衣裳沾有泥尘,他伸手轻轻抹过,替二人换了衣裳妆裹。
他记得,那年的天界、西海热闹沸腾,那是他娶天帝小女紫苏的日子。
她与她的小婢一身红衣翩跹。
小婢扶着她从轿里走出,他在千百人中,冷冷看着二人,眸光却又猛然跌宕在她的脸上——她的喜帕被风卷走,虽然在那之前,他早已见过她,与她有过淡淡的亲密。但那天,她浅妆红裙,袍绣凰凤,如挣袍而出,舞于九天,她一双眼睛羞涩地看着他。
他记了一辈子。
他突然两指轻扣,一具朱棺降置到海镜上,他返身凝了远处尚在沉睡的白衣女子一眼,俯下身子,往璇玑脸上轻轻一抹。
尔后,五指微拢,又将那白衣女子凌空抓抱进怀里,指腹抚上她的脸颊。
瞬间,两名女子脸容互换。
佛陀眯眸颔首,“你我看来,朱七仍是朱七,璇玑仍是璇玑,恭喜龙王神力已复,这幻术高强,只怕战神、狼王尚在,也看不出内里乾坤。”
佛陀笑道:“肉体凡胎,转眼成尘,倒没想到当年残忍嗜杀的龙王竟对一个婢子起了恻隐之念。”
“她早不是婢子,在紫苏心中,她便是她最好的朋友,就让她永生守着紫苏吧。”他淡淡道,袖子一拂,将玉环与璇玑先后置于棺中。
“龙王,紫苏公主果改变了你。”佛陀凝着棺木消失在海镜之上,道:“公主在天界素有貌美之名,这将容颜藏起,岂不可惜?”
“我与紫苏尘缘未了,她是我的皇后,面目骤变,国民必定诸说纷纷。紫苏的面貌,他人不识,但我将施术与我近身之人,我与他们都能见,又岂可惜?”
他眸光微深,道:“尊者道远术深,早视皮囊为无物,何故调侃龙昊?”
佛陀哈哈一笑,良久,凝声道:“自龙王沉睡到再生,天界千年无主,邪恶妖孽作乱遽多,龙王神力浩大,佛祖与天界诸神将等龙王与公主他日回掌天庭,只是,公主虽已无恙,但到底朱七之身破损甚重,公主在尘世陪伴龙王难以长久,吾愿助龙王将朱七身伤治愈,但也望龙王允吾一约。”
“你既拿紫苏说事,龙昊能不应允?”他挑眉轻笑。
佛陀笑道:“幻术以外,佛祖与吾只盼龙王能应允在人界不使用任何神力。”



505 执子之手——大结局(1)

华容宫。
龙非离携朱七进去的时候,二人刚踏进大厅,一阵劲风便扫来,朱七一惊,下意识往龙非离怀里偎去,龙非离眉心一沉,将她揽紧,身形微滑,带着她往侧一退,抬眸看去,却见龙梓锦发了疯的正在与人打斗,那人却是吕松。
吕宋随众人从烟霞镇回到帝都,众人挽留,他倒没有立刻离去,只是他再也不是内侍,留宫不便,就住在段玉桓府里。段玉桓夫妇与帝后交好,也经常进宫,一起用膳。吕宋间或也会随着过来。
龙非离早度吕宋相留,必有他事,只是多日来一心扑在妻子身上,才没相询,倒没想到这突如其来一场打斗。
本来吕松武功极高,但龙梓锦只用那不要命的打法,只攻不守,吕宋又不愿伤他,一时倒僵持不下。
有禁军想上前助龙梓锦,玉致怒道:“谁敢去帮陵瑞王爷,本公主废了他......十哥,你就一疯子!”
龙非离微微拧眉,母妃在内厅没有出来,这大厅上,夏桑,段玉桓等人都在,却没有插手,眉宇间也薄有愠色,霓裳抱着无垢站在一旁,眸中泪光泫然,又听玉致如此说,明白祸端必在龙梓锦身上。
他挥手一招晶莹,晶莹会意,走过来将朱七扶好,龙非离微一侧身,介入龙梓锦与吕宋之间,两人一惊,同时收住掌风,龙非离眉目一瞥,旁测的侍官立刻带一干侍从带下,他缓缓按向龙梓锦肩胳,沉声道:“龙梓锦,你最好给朕一个合理的交代!”
“九哥。”龙梓锦咬牙看向吕宋,低吼道:“谁准你碰崔霓裳,她是我龙梓锦的女人,我还没死呢!”
吕宋皱眉,道:“王妃适才抱着小皇子,一时站立不稳,吕宋出手相扶,也在礼规之内。”
玉致冷笑道:“十哥,你还与别的女子有过更甚的亲密呢,十嫂是规行矩步之人,你凭什么说她?不嫌好笑么!”
“她又不是没有抱过垢儿,怎会站立不稳?别以为我不知道,从烟霞镇回来,崔霓裳每次进宫用膳,吕宋若过来,必与她二人走开喁喁细语。”龙梓锦一声冷笑,目光又凌厉攫过崔霓裳。
“噢,原来陵瑞王爷也还有留意王妃的状况吗?”吕宋淡淡反驳,眼里划过一丝讽弄。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倒没想到龙梓锦发怒有这个前因,霓裳突然走了过来,微微仰起头,浅声道:“吕先生出身仙砚台,我与他只是谈论医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龙梓锦一怔,差点便要说他相信她,但看着她眼中的疏离,一下子便不知从哪里来了怒气,道:“我不信!”
他伸手扣捏上她的肩膀——三个月,他受够了!他是她的夫君,她却礼数有加,将他视为陌生人。
“王爷不信,那便给我休书。”霓裳轻轻一笑,将手中孩子递给他,低声道:“我累了,确实抱不动垢儿了。”
无垢的身份大白以后,龙梓锦原想将他接回王府教养,有一晚,他喝得醉醺醺,跑到她的房间问她好不好,她说,好,那毕竟是你的孩子。
他浑身酒气,狠狠盯了她良久,又去吻她,她拼命挣扎,他大怒之下离开,但后来却再没提过将无垢带回来的事。
娘娘喜欢孩子,但龙非离顾虑她的情况,只将小皇子养在玉致的寝殿里。娘娘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会再留下一段日子,只是想看着娘娘恢复记忆再走。
也许,不过是舍不下他。
他呢,心里惦着却不是她。从她小产的时候开始,她就该知道,只是她骗了自己四年罢了。
烟霞镇那天,朱七进了去,她在穹膜外看着惊急,曾昏厥过一阵,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穹膜内,只有吕宋发现了。吕宋后来问了她的情况,将从仙砚台拿出的最后一颗护心之丹给她。
这丹子珍贵,仙砚台本来便只有两颗,吕宋已尽带出来,一颗之前赠与龙非离,另一颗给了她。吕宋本拟离去,但看她病情难测,不知这丹药能让她支撑多久,便又留了下来。
吕宋这人看似冷淡,实有佛心。进宫,也是为询问她情况。
只是,事到如今,她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看他一脸惊愕,死死盯着她,竟连孩子也没接,她一笑,将无垢递给朱七,朱七看她满眼泪水,蹙了眉将孩子接过,无垢却立刻向她伸手扑来,哭喊道:“婶娘抱。”
她才返过身,龙梓锦却比她更快,一脸阴骛挡在她前面。
众人俱都担忧,但两人的事又不好插手,只盼龙梓锦能将霓裳劝下来。
龙梓锦伸手执住霓裳的手,眸光如魅,“你要去哪里?”
“天大地大。”霓裳低低笑道,她不走,难道要死在他面前,死在那个冰冷的王府里吗?
龙梓锦却只觉快气疯了,一字一顿厉吼道:“崔霓裳,你听着,我不准,我不准!”
霓裳微微侧头,被他紧握在大掌里的手颤抖着,她正想挣开,一阵遽烈的疼痛从心口传来,身子一软,迅速失去意识。
****
院子里有些树木已经光秃得只剩枝杈,伶仃凋零。
站在回廊的高柱旁边,龙梓锦怔怔凝着一院雪白,浑身冰冷,也许刚刚下了场雪,真的很冷。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那个女人也会病倒。
她很顽强,她又是医女,那时小产了,很快便好起来,还到厨房给他张罗吃食。她嫁给他以后,多年来,他的膳食都是她操弄,她的手艺极好,大婚翌日,他吃过一回以后,便喜欢上了。



506 执子之手——大结局(2)

他突然记起,他那时甚至没有多过问过一句她的身子。
后来的三四年里,她几乎没怎么病过,应该说,她一直在病着,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千岁莲,原来她得倚仗它来活,所以那时她才有过犹豫。她比任何人清楚吧。要么不给如意,让如意死去,若给了,便得多给。
他想起那晚,她拿着盒子给他的时候,她眸光里的期盼和小心翼翼,她将拿下的少许药丸也一并倒回药盒里时两手的颤抖。
他又都对她做了什么!
那狠狠撞击在心头的急痛,像有几把刀子同时剜割着他的皮肤。
又有些雪花飘落,绒绒薄薄,有几滴飘到他的衣襟上,他打了个冷战,颤颤伸出手去扶着头颅,他在想,他开始在脑中拼命搜刮,这四年来,他曾为她做过的事情。
脑子是空的,空的,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寿辰,而他每一回寿辰,在宫里狂欢典庆过后,百官送上寿礼,回到王府,还有她送上的暖酒面食,还有一夜帐暖。
他跟她说,九哥生辰,如意会给九哥做长寿面......他在她面前说很多如意的事。
有一回,她低声问了他一句,你这么爱那个人,为什么再早一点时候,没问皇上赐婚。
他当即大怒,朝她发了火。其实,他知道自己的心魔。他一直都深深渴望着得到如意,但他清楚知道,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意不爱他,从来不爱他,他痛苦着却仍对她好,不逼迫她,那么,也许他永远得不到她,但她会记住他一辈子。
那次以后,她很少再说什么。
四年了,原来他什么都没有做过,他从来都没有对她好过。
而现在她快死了,他才从别的男人嘴里知道这件事。他是她的夫君,却从别人嘴里知道她早已病危的事!
她一直用她的命去延续如意的命。甚至,在如意可用他药来勉强维命的时候,他还拿走了她的救命药——
她不会再原谅他了!
她也快要死了!
那他该怎么办?
他不能没有了她!这个简单又复杂的念头突然从心尖处一下拔出,有迅速席卷过他全身。
他咬紧牙,却止不住浑身剧烈颤抖。他猛然回头,龙非离等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背后,脸色微凝。他们刚才还在寝宫里,怎突然都全出来了?他是因她醒来不愿见他,怕惹怒她让她犯病才出了来。
他一惊,跌跌撞撞走到龙非离身旁,攀抓上他的手臂,颤声道:“她怎样了,吕宋有没有说她怎样了?”
“想知道便自己进去看。”龙非离淡淡道。
他苦笑,他可以吗?他没有这个资格了吧!
有人伸手轻拍他的肩背,他一看,是段玉桓,夏桑一声微叹,道:“王爷,我敢保证,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是你,但最想见的也是你。”
他走得快急,推门那一丝声响,他怕扰了她,他又急忙收住脚步,房里一众女眷朝他看来,她们围拥在床榻四周,以致他无法看清她的模样。
吕宋拧眉站在窗前,他想问问吕宋她的情况,更想将这房中所有人都摒走,几个念头在心尖上翻滚着,却听得玉致咬牙道:“你还过来做什么!”
她说着,心里气不过,拿起床侧桌案上的一只小玉狮狠狠向龙梓锦掷去。
龙梓锦心里黯然,也没去躲,那玉狮掷中额角,顿时鲜血直冒。
玉致低呼一声,众人一惊,霓裳半倚在床上,这时也情不自禁半探出身子,望向龙梓锦。
龙梓锦看到她探身出来,一双眸里写着担忧,心里狂喜,手微微颤着,又想,玉致再多砸他百十回,也是好的。
霓裳看他痴痴凝着自己,心中躁乱,别过头。
龙梓锦一慌,终于抑制不住,趋步上前,走近床榻,玉致拿捏不定主意,看这十哥一额鲜血,污了眉眼,脸色比霓裳还要白上数分,一时竟不知道要不要让他过来看好。
晶莹蹙眉,却与她一般心思,朱七本在床上坐着,这时站了起来,道:“让梓锦看看霓裳。”
朱七并不太懂,只是下意识的想法。心想只有让梓锦看看霓裳,才知道霓裳的苦。她想着一怔,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她一手一个,拉了玉致和晶莹起来。
“谢谢九嫂。”
龙梓锦坐下,凝向霓裳低垂的脸庞,伸手便想去握她的手。
霓裳却猛地抬起头。
龙梓锦一震,入目是她青苍的容颜,他竟这时才看得真切,手,无力跌落下来。
“我知道你一直念着她,那些药,是我自愿给她的,你不必疚责,还有,我,我想明天就走。”
她的声音轻轻而来,龙梓锦大惊,心里一下慌乱,再也不去管顾,将她搂进怀里,喃喃道:“别走,霓裳,别离开我。”
“我去给你找药,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别离开我,只要你不走,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507 执子之手——大结局(3)

“王爷,何苦呢。”
霓裳心中同样黯然,摇摇头,只是她才略一摇头,便被他紧按着她的后脑勺,再也无法动弹,她枕在他宽厚的肩膊,青丝散了他一身。
恍惚之间,竟似也有了几许悠远之感,那是她以前从来不敢想的。
窗外霰雪飞,落在花上,树上,白了宫檐......银装素裹,宛如无暇。香炉燃烟袅娜,炉畔房中,人人成双,眸眼却唏嘘参差。
“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如果我早点知道......”
他的声音沉沉,沙哑痛苦。她闭了闭眼睛,突然想起多年前她与他之间没完成的对话,低声道:“王爷,你还记得那天在王府的小药房,你问我,‘这就是你说用没了的药丸?既用没了,就别放在如此当眼的地方’......那时我想给你说,你没让我说。”
如遭重物钝击,龙梓锦的身子颤抖起来,他想起她那时试着跟他解释,她说,王爷,我将东西放在这里是因为——可是,他到底没有知道是因为什么,因为他恶狠狠地打断了她。
——永远也别跟我解释!很龌龊很恶心知道吗?
是他亲手断了她所有的希望。是啊,她还怎么解释。她总需一点自尊。
“梓锦。”
她的手突然抚上他的眼睛,轻轻抹去他眼底的湿意。
她的手很凉,并不腻滑,不像玉致等人保养得宜,指腹间都是些细细的茧子,他大恸,握上那只手。
梓锦。
他突然记起,成亲以来,她一直唤他“王爷”,九嫂,玉致,晶莹她们却直呼他们夫婿的名字,哪怕九哥是九五至尊。
“其实,如果你每次拿药给她的时候仔细看,你会发现,除了你拿的,药丸还不断在减少着,因为我也拿了,虽然每次我都不敢多拿。”
“我不后悔我做过的,我知道你从没爱过我,你爱的是她,你一直不快活。我本不想答应你的求亲,后来又想,有个人陪着你,也许你能快乐点。如果......你真觉得欠下我什么,就让我离开王府吧,我想跟吕大哥到民间去看看。”
她的话哑哑却坚决,轻打在他的背脊上,沁进他的肌肤、心里,像窗外的雪,那么冷。
在拥抱里告别,是温柔还是残忍?
龙梓锦一声低吼,泪水瞬间决了堤。
这一生,他只为三个人哭过,九哥,如意,还有她。
如意,他花尽半生惦念着,其实也许不过是——得不到。
父皇信佛,常请僧人进宫讲解佛禅。僧人总是一遍一遍说,这世上最珍贵的莫过于得不到和已失去,特别是宫中之人当以此为戒。那只是最浅显的佛理。那时年纪小,三哥,七哥,九哥和他已多涉猎群书,对秃驴所说皆嗤之以鼻。
他后悔,只想以命来抵,却知道再也不可挽回,错过的终究错过了,他失去了她!就像她说的,如果他曾对她有过珍惜,那药盒里的秘密从来就不是秘密。
此时此刻,对她的亏欠,他终于统统明白,也许是活命舍命的莲丹,也许,是她四年生辰欠下的惦念,也许,只不过是那轻轻一声的......梓锦。
****
陵瑞王府。
坐在桌畔,霓裳返身看了看床上的小包袱。
她的行装不多。
烛火幽幽,她在想龙梓锦。
今天,他发了疯般,用大氅将她裹紧,抱着她从皇城一步一步走回王府。回来以后,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便离去。
管家过来了一趟趟,恭敬道,王爷请王妃先别安歇,王爷稍后过来。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这已是留在王府里的最后一晚,她也想再与他多处一些时间,总归,走是一事,爱是一事。
门外,不时有奴仆丫鬟急急走过,今晚整个王府似乎在闹腾着什么。
微微出神,终于忍不住起来推门而出。
院子里,几个小丫鬟捂嘴笑着,细声说着什么,紧跟着又是一阵清脆的笑声。
她越发好奇,走了过去,问道:“你们王爷在哪里?”
****
她是在厨房找着他的。
他浑身雪白,华贵的袍子上沾了一身白色粉末,脸眼鼻子上都沾了,高大的身子撑在砧前,有些滑稽好笑。
他朝几个厨子发火,骂他们不会教。
周围挤满了王府的奴仆,噤声看着热闹,害怕王爷的怒气又觉新奇。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王爷,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正将厨子骂得狗血淋头的龙梓锦明显吃了一惊,返身过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她,脸红耳赤。
她蹙眉走了过去,便要去拿他手中的擀面杖。
龙梓锦却不让,握紧她的手,眸光黝黑却又微微闪烁,良久,终于低声道:“霓裳,我想下碗面给你吃......长寿面。”
霓裳浑身一震,竟怔在原地,似他一般,过了好一阵子,才道:“今儿个不是我的生辰。”
****
烛火灭了,夜明珠的辉芒映着桌上四个玉碗,里面的面条几乎还是满着的,龙梓锦却很高兴,她每碗都有动过的。
四年,四碗。
她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他坐在床沿,俯腰楼住她纤细的身子,“你明天便要走了,今晚,就让我在这儿看着你睡好不好?”



508 执子之手——大结局(4)

她没有说话。
他下意识地往她眼睛里抹去,果是一手湿润。
他本忐忑,怕她将他赶走,可是,这时心里百转千回已是坚决,哪怕她赶他,他也绝不会走,能这么抱着她,在这王府里,在这曾经属于他与她的地方,是最后一晚了。
他侧身躺下,将她抱得更紧一点。
霓裳咬紧唇,只怕将喉间的哽咽散逸出,眼睛已经湿得厉害,若再发出声音,那所有的哀伤便将溃不成军。
他的手伸到被褥下,将她的双腿放进他的腿间......他的怀抱真暖和。
“我刚才看过你的包袱,没看到莲丹......莲丹还有吗?”他顿了顿,声音已哑,低道:“我问过吕宋,他说,那颗丹药能护住你的心脉多久,精细时间他也拿捏不准,但若你意志坚强,二三年也是不成问题的......你不要怕,这段时间,我去给你找千岁莲,我和九哥已派了大批军士出去。”
“我也会去......霓裳,云苍十二个国家,我便不信其他国家没有,我去给你找,我一定会找到,请你信我,支撑下去,好么......”
霓裳捂住口鼻,泪水却已汹涌而出。
身子被男人板过,他将她按在怀里,她攥紧他的衣襟,在他胸膛里,他的温暖有力里痛哭出来。
四年。
四年的痛。
他似大喜,扶在她脊背的大掌却激烈地颤抖着,他将她的脸捧起,一下一下吻着她眼底,鼻尖,唇上的泪。
他的唇在她唇上厮磨着,他的青茬刺在她的唇颊上。
有点痛,却很真实,那是从未有过的安全的感觉。她将脸埋进他怀里,慢慢收住眼泪,低低笑,“如果我等不到呢?”
“那么我就问吕宋要一颗仙砚台的假死丹,然后将你送到雪兰山脉里最寒冷的地方,那里有终年不化的冰雪,我派重兵守着,你就在那里一直睡,直到我找到千岁莲为止。”
声音又哑又紧,但语气里的坚定,霓裳一怔,从男人怀里抬起头,却跌入他墨浓灼热的眸眼里。
这个男人有着皇族的城府残忍冷傲,脾性里却又有份执着和直率,也许因为这样,她才不由自主爱上他,爱着这份残忍和执着。哪怕这份执着她从没想到过有一天也会属于她。
他将她抱到他的胸膛上。她枕在他怀里,眯眸往窗外望去,窗子微开,框住院落一些景致,让它们成画。雪还在下,在月光里凝成银色霜露,覆在梅蕊上。白妆红粉,美得让人又酸涩了眼鼻。
龙梓锦伸手勾过她的脸,他紧紧凝着她,衔着炽热和绝望浓烈的吻落到她的唇瓣......
她明白,他也明白,明天她还是会离开......
终于,从彼此都紊乱了的津液和气息里微微拉开距离,她依偎在他怀里,轻声问,“梓锦,你还记得有关我名字的事吗?”
龙梓锦眸光一深,凝声道:“很多年前,有个小皇子在宫里行走玩耍的时候,遇着一个哭得伤心的小医女,那个医女新进宫,她没有人脉关系,人又耿直,不会讨好,得失了太医院的师傅,年关快到了,别的医僮医女都领到了新衣,只有她没有。”
她一笑,接过遥远的回忆,“后来,那小皇子命人给她做了一套新衣,又将她领回太医院,说那是他照看的人,太医院的人也不敢再对那小医女随意打骂,只是,那皇子很傲,仗着给了她一套新裳,将她原来的名字也改了,说他予她的便是霓裳羽衣。”
宫里岁月如梭,小皇子也早已忘记了这件生命中的小事,后来,小皇子成为了王爷。他们在宫里碰到过多次,却再没交集。直到很多年后,有一回筵席,王爷多喝了几盅,医女奉命去送解酒丸,才鼓起勇气,问他可还记得。
“霓裳。”听她柔柔道来,龙梓锦心里疼痛,将她揽紧,吻上她的发丝。
“梓锦,不要等,不必等,你自个多保重,好好照料垢儿,只要你记住这件事,崔霓裳便没有遗憾。”
龙梓紧咬紧牙,将她锢得死紧......从来没这一刻更笃定,并非感激,无关愧疚,他爱这个女子。
****
清晨,帝都长街。
是空气太薄还是她的呼吸过紧?越走,呼吸越紧窒。
吕宋牵马走在前面,让她不至于要用尽力气去掩饰此时的表情。
皇上与娘娘没有来。玉致与晶莹还有她们的夫婿都到了,还有龙梓锦在宫里的挚交好友。
“霓裳,十嫂,保重!”
玉致还在后面大着嗓门喊。霓裳咬紧牙,刻意去忽略还缭绕在耳畔适才告别之时众人的声音......只是,这些可以刻意,那,那个一直默默跟在她背后的男子呢?
她没有想到。
早上她出府的时候,那个人也跟着一起走了出来。明明她从他怀里起来的时候,他还在睡。她看着管家在王府大门贴上镶黄封条。
她突然有些心惊,急急便行。
他一直在她后面跟着,她快,他快,她慢,他慢。转身前,她眸中有关他的最后一眼,是他一身民间青年汉子的粗布衣服,还有他肩上的包袱。
她想起昨夜入睡前,他在她耳蜗上低低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话。
“霓裳,我会守着你,一直守着你......”
她猛然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子,只见那个男人在也顿住了脚步,双眸紧攫着她,眸光炙烁,满满是疼惜。
不远处的皇城城楼上,将所有情景收入目内,一名紫衣女子在白衣男子怀里仰起下巴,不解道:“阿离,为什么咱们不下去与玉致他们一起跟霓裳道别,我舍不得霓裳,不走不成吗?今儿个梓锦来向你辞行,你说赏他两件东西,那是什么?”
男子低头看她,目光深邃,狭长双眸里隐着一丝安静的爱怜,没有说话,将她环在胸前。
两件东西,一道王府封条,一套粗布衣服。不下去,是因为,也许最后谁也不会走!



509 执子之手——大结局(5)

昇平殿。
丫鬟关上门的时候,又偷偷看了房中那双人一眼,大人对公主素来疼爱有加,这些天却——突然触上夏桑瞥来的目光,她一惊,不敢再看,急忙关上门。
二人各坐桌椅一端,夏桑沉默地吃着饭。玉致惴惴看着他,咬紧唇好一会,终于按捺不住,低低唤了声,夏桑。
夏桑没有应答,继续埋头吃饭。
局玉致一跺脚,哽咽道:“我已经够后悔难过了,你别不理我。”
对面的男人依旧眉眼冷淡。
“你再不理我,我就不吃饭。”玉致咬咬牙,道。
百夏桑一声冷笑,搁下碗,推门走了出去。
成亲多年,都是她欺负他,几时有过这样,但她知道夏桑一旦动了怒气,却比任何人都可怕,就跟她九哥一样,这些天他对她的不理不睬——玉致心里难受,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后背一暖一紧,已被人抓进怀里。
她嘤嘤哭着,抬起头来,那人咬牙道:“吃饭。”
有些人,你再恼,却仍舍不得她受一丝委屈。
玉致又岂会不明白这个男人,点点头,又偎进他怀里,但九哥和嫂嫂怎么办?这十多天来,他们......她明知嫂嫂孩子心性,九哥又对嫂嫂......千不该,万不该因一时贪玩教嫂嫂用那种方法引诱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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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鹫宫。
朱七趴在窗上,从微微开了道缝的窗子望出去......外面雪很大,那个男人又站在院子里,一身明黄尽履稠雪。
他每晚都会过来,她不给他进来,他便站安静地站在院子里,只要她一打开窗,便能看见他。
他身上都是雪。
似感觉到她的目光,他向她凝来,他的眼睛很深,似乎要将她装进去一样。她一惊,关上窗。她不知道他是谁,她讨厌他,很讨厌。头很疼,她捧住头低低叫了起来。
刚拿了小毡想盖到她身上的蝶风大惊,“娘娘,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出去找皇上。”
那扇窗倏然闭合,龙非离自嘲一笑。
那天,她拗着他,要他给她洗澡,说夏桑会给玉致洗澡。
以前,她还昏睡的时候,他每晚帮她擦身,烟霞镇回来后,他不敢再这样。他是正常的男人,怎会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没有情欲?储秀殿那天,他差点便对她失了控制。
终归还是拗不过她。那晚,他给她洗澡,也碰了她。只是,最终还是没让她变成他的,她哭着呼痛,拼命挣扎,叫喊着,龙修文,走开。
耳畔,陆凯的声音打断了他薄薄的思绪,“皇上,回去歇一歇吧,每晚在这里站到天亮,又去上朝,这大雪天的,你的身子受不住这折腾啊。”
龙非离微微摆手。
陆凯心里恻然,轻轻一叹,退到一旁。
龙非离将紧握的手心慢慢展开,那枚旧物已教时间磨得失去最初的雏形。
他以为,她可以忘掉,龙后庙那一晚却原来始终是她心里最深的痛。是啊,他忘不掉,更何况是她!四年前得悉她所有苦痛的那晚,他恨不得杀了龙修文,更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咬紧牙,她现在的情况越来越差,不再和玉致她们亲近,将他也忘掉了,手心凉冷,他低头淡淡看着并不锋利的锯齿将手心戳穿。
握得太紧了。
他重重闭上眼睛,怎样才能让她快活一点?
急促的脚步声从廊子传来,“皇上,娘娘犯病了。”
蝶风从廊子奔出,眼睛红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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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四处云烟深锁。
朱七茫然地走着,又停了下来......前方有两个男人站着。一个衣饰明黄,一个青衫长袍。
她看不清二人面貌,只听得那青衣男人声音凝重,“佛祖施法留住白战枫最后一缕魂灵,白战枫肯舍,但公主魂魄里的凝魂之力实来自佛祖,龙王,你既来找我,我就知你果是猜到了。是,现在天界正乱,有大量神佛想控管三界,佛祖耗力与其抗衡,力量减弱,以致公主身上的情况越来越不稳,悲念愈大。”
那名一身金琥的男人淡淡道:“他力量不足,若他有损,则紫苏被悲邪之念困身,终不得快乐,这样即使她能在我身边,尝不到半分快乐又有何用,龙昊愿意相助。”
青袍男子苦笑,“你神力初复,还不能掌控自如,未必能办到,那是生死之劫,佛祖不愿你涉入,只待你他日再——”
“我不为佛。”龙昊轻声道,“我知生死有定,不可篡改,但狼王虽死,仍有一魄在。若我身死,我只求佛破例一回,将她所有记忆抹去,让狼王重生陪着她,好等她在人间快活一生。”
“你宁愿她永远忘记你?”青衣男子素来明静的脸上,立现惊诧之色。
朱七怔怔看着那个叫龙昊的男子,他恰转过身,她就站在他不远的地方,他却似乎看不见。
他容颜极美,脸上神色淡漠,偏一双眸子深沉如泽,“我自是争取不死的,但若我死了,请尊者谨记你我今日最后之约。”
......
一念生死,快乐忘记,龙非离,你怎能如此平静?
一瞬,有什么在脑里随着眼底的冰凉在朱七脑里全部挣脱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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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七醒来的时候,房中安静。
她心中惊乱,一看,只有蝶风坐在床沿,微微打着盹,这女子明显也已累极,眼底下一片浮青。
她一摇蝶风,咬牙道:“皇上呢?我睡了多久?”



510 执子之手——大结局(6)

金銮殿。
轻瞥一眼龙座上与官员谈话的男人,陆凯不觉蹙眉,他实在忧心皇帝的身体,那个大雪之夜,皇后娘娘突然陷入昏迷,皇上进房看她片刻,只交待让龙梓锦暂时摄政数天,便也突然离了宫。
十数天以后的深夜,也即昨晚,他回了来,却脸色极白,随即又一语不发到了凤鹫宫。谁也不知道这十多天里他去了哪里。
娘娘还在沉睡,他陪了她一宿。今儿个又匆匆上朝,与百官交谈,言语却与往日一样犀利清晰。
饶是如此,陆凯仍忧虑不已,龙梓锦,夏桑等人同样目含担心,心想下朝以后,必须宣太医给他搭脉扣诊,仔细查看一下。
张进作为今届恩科监考之一,龙非离正与他商议有关事宜,突然有禁军进内禀报道:“禀皇上,太后娘娘在殿外求见。”
百官惊诧。先祖早立下庭训,后宫不可干预朝政,这金銮殿是议处政务之所,虽是太后之尊,也不可随意进入。前太后虽野心极大,除少要之事,也极少踏入此地。如今,这茹太后却是?
龙非离略一拧眉,淡声道:“宣。”
稍顷,数名内侍扛抬着一顶软呢进了来,辇上薄有帘帐。
陆凯也正思异太后有何事要到这金銮殿上来说,待茹妃一开口,心里立时叹了口气。
茹妃竟是再提选秀之事!
她怎在这节骨眼上再提此事?龙非离早已吩咐下,在他有生之年,内务府罢黜此项庶务。
却有数名朝臣当即附议赞同,只因皇帝无嗣。数月前,皇上下了有谕旨,阐明四殿下龙无垢实为陵瑞王爷所出,只是养于宫中漪妃膝下。现交返陵瑞王府抚养。
龙梓锦,段玉桓与夏桑等人交换了个眼色,已为右相的夏侯初被众人推出,御座上龙非离猛然站起,嘴噙冷笑,眉目间已是一片怒气。
夏侯初头皮有点发麻,皇后情况难测,他也为龙非离子嗣的事犯愁,但他知龙非离心思,茹妃是皇帝亲母,不好让皇帝出口,他咬了咬牙,正要出言反驳那几名倡议的朝官,却听得茹妃道:“哀家知皇上与皇后年轻夫妻,鳒鲽情深,但若此事皇后也赞同呢?”
那个人还在昏睡中,何来赞同或反对!龙非离怒极反笑,冷笑道:“若皇后赞同,朕便按母妃所言。”
他正要吩咐将太后抬出金銮殿,却听看到有人从殿门缓缓走进,门外,雪后阳光正灿,光影偏逆,只映得来者裙踞微曳。
龙非离本已大怒,这时只想将这守殿的禁军斩杀,他们怎敢再放人乱闯这金銮!他冷冷看向段玉桓,刚要下杀令,却见所有人都望向殿门的方向,他眸光一沉,令道:“将这乱闯金銮殿之人拖出,乱棍打死。”
“噢,皇上要杀臣妾吗?”
声音轻婉,却如厚重棍棒敲打落身,身子也颤抖起来,龙非离却只敢缓缓侧头,怕这一刹只是迷幻错觉,动作一重,便即消失无踪。
毡染深红,蜿蜒连绵......来人一身绛紫长裙委地,双手平扣在腰间玉璎前,发挽浅髻,头上没有任何饰物,只用一枚凤冠束了发,娥眉弯弯若春山轻黛,眸眼含嗔,婉转潋滟。
她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下颌微仰,浅浅反问。
龙非离说不出心里那感觉,脑里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她好了!她好了!那场恶战,要他再多十分痛伤,他也愿意。
再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掀衣摆,从阶上拾级而下,向她奔去。
她在红毡上停了脚步,深深凝着她,乖巧安静,似只等着他的走近。
到得她面前,他迫不及待伸手便要将她拥进怀,哪管这是不是金銮殿,四周又有多少人!
她却盈盈下拜,避开了他,柔声道:“皇上恕罪,臣妾斗胆进殿,只为报禀,母妃的提议,臣妾并无异议。”
他的手便僵在半空,她月眉浅挑,“若皇上不斩,那臣妾先行告退。”
她话语一落,便返身出殿。
夏侯初还微张着嘴,龙梓锦等人早已惊呆!百官震惊,都说皇后自醒来便患臆痴之症,被皇帝养在深宫,如今看来,这位娘娘举止秀庄大气,语落如珠玉,哪有半分痴傻!
张进怔怔看着那远走的身影,只觉喉咙紧涩。事过多年,再见这个女子,无绝美之貌,不以华服深妆,竟也是一身风华。
他突然想起家中那个姬妾,她的声音哪里似这位娘娘。纵使声音相若,她也不是她!
他与诗敏是指腹为婚之义,可是,他心慕之人,他永不可企及。他是皇帝最宠爱的女人,独宠无双。
他心里一阵惆怅酸痛,却见皇帝已袖袍一拂,已快步向殿门追去。
夏侯初呆了呆,不合时宜地喊了一句,“皇上,那选秀之事——”
殿门外阳光将男人高大的身子裹在金色银鳞中,年轻的王声音怒急吼来,“容后再议!退朝!”
众人一怔,夏桑率先笑了出来,这一容后,只怕是后议无期了!
龙梓锦走到茹妃的辇驾旁,低声道:“母后,依儿臣看,这选秀之事......就免了吧。”
茹妃低笑,招手示意几人靠近,道:“十儿啊,这并非哀家的主意,是你那九嫂一醒来就来华容宫求的哀家,倒不知你九哥这次是哪里惹着她了,只是,既是他自己的媳妇,就让他自己去哄吧。”
龙梓锦一听,懵了,段玉桓几人面面相觑,好一会,才哈哈大笑起来。百官一时惊讶,不知这几位大人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