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皇后封号(1)
砰的一声,龙非离已经摔门而进。
段玉桓道:“公主这话也不无道理。”
“也是,”龙梓锦笑道:“最起码九哥是进去了。”
******
龙非离进去的时候,璇玑正准备走出去,她身上已经穿戴整齐。
“你要去哪里?”他捏上她的肩沉声道,守在外面的两个夜晚,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有些不必去想,有些则想了很久。
夏桑说,皇上,你哄哄娘娘吧。
哄?
他听到这个字,竟一愣。
对于宫中的女人,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即使,她们与他有着甚重的利益关系。
包括如意。
他甚至问了夏桑一句,要怎么哄。
夏桑当场也愣住了,神色里是对他的问话的不敢置信。
他一想,顿觉愠怒。
她的脸色还很苍白,虽捏着她的肩,心里却突地一疼,看她行色竟似极匆,又微微生出丝怒意。
她没有她表面那般洒脱,却也并不想看到他。断剑门里发生的事,她已经不再抱与他一起的想法。瞥了他一眼,璇玑想了想,还是笑了笑,道:“我正想找你。”
她笑里的迟疑龙非离怎会没看出来?她却说她找他,加深的怒气又突然消散,“你找朕?”
“嗯,我想去白府,得告诉你一声。”
本来的喜悦一下肃清,她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去找他?龙非离一声冷笑,把璇玑横抱起,扔回床上。
璇玑皱眉,男人却也坐了上来,把她锁进怀里,戾声道:“你哪里也别想去!朕在哪里,你便在哪里!”
璇玑抚抚脑袋,正想说话,门却“吱”的一声开了,玉致的脑袋探了进来,“嫂嫂,药和粥来了……啊,九哥在?”
她看到两人都在床上,脸上一红,端着碗子,正不知道是进是退,龙非离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从她手上拿过托盘。
玉致吐吐舌,砰的一声,门已关上。
可怜的玉致……璇玑看着好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龙非离看她笑靥明丽,满腔的怒意突然发作不得,站在原处,紧紧看着她。
直到她从床上爬起来,走了过来,要来接他手上的东西,龙非离才拉回神识,微微清咳一声,他竟就这样痴痴看着她。
“龙非离,你能不能让我吃饱肚子才继续生气?你不会打算饿我饭吧?”璇玑耸耸肩。
龙非离皱了皱眉,把盘子放到桌上。
璇玑慢慢喝起粥来,突然想起什么,轻轻笑了起来。
龙非离看了她一眼,淡声道:“笑什么?”
“啧啧,”璇玑哈哈一笑,继续专心喝粥,“不告诉你。”
“你!”龙非离一怔,看得她吃得津津有味,话一时凝住,竟气骂不得。
璇玑喝了小碗粥,鼻子皱皱嗅了嗅眼前黑稠的药汁,道:“现在咱们继续。”
龙非离眸光一闪,把药碗推到她面前,“干脆把药喝完再说。”
“别,说完再喝。”璇玑盯上男人的眼睛,笑道:“我要去白府。”
“不能!”龙非离眉目骤寒,冷笑道:“你不是说与白战枫之间清白无染吗?”
璇玑微微一笑,“好笑!我去白府,便一定要是我们之间有什么不清白才能去吗?我们要有什么纠葛,我在白府数晚,又与他在石洞半天,早便纠了葛了。”
“五七死了,我想去看看白战枫,我过去白府一趟再随你回宫。”
“年璇玑!”
她眸里不驯的目光,她说起白战枫时微微颦蹙起的眉,声音里的忧虑和紧张,龙非离怒极,猛然站起,双手紧紧按扣在桌上。
“他身边便无人了?要你去看他?朕说,你哪里也不准去!“
相较于他的怒气,璇玑反无丝毫激动,只是站起静静看着他,“为什么你可以回去看如意姑姑,我不能去看他?”
耳畔是瓷碗坠地的声音清脆寒咧,手上被溅上三两点暖热,璇玑也不动,任男人把所有的东西在她面前摔碎,轻轻一笑。
凤眸里尽是阗暗,她的笑,让他想毁了她,侧身把璇玑抱起,龙非离声音沉哑冷酷,“朕能做的不代表你能做!”
“而你要我做的我就必须服从对不对?”璇玑一笑,突然伸手勾住龙非离的脖颈,“例如你现在想我服侍你?”
她有意激怒他!龙非离眸光微沉,收住往床榻迈去的步子,坐到椅上,把她圈禁在怀里。
“想知道我刚才笑什么吗?”璇玑也不挣扎,望着地上的残羹碎片幽幽道:“喝粥前我在笑,是因为我在想如果我再提去白府的事,你一定会很生气,你生气,就会摔东西,我还没吃东西呢,你摔了我就得饿肚子了,后来啊,我不想喝这药,就惹你生气,让你把药碗都摔了……”
他早已看出她不想喝药,最终却轻易被她挑起怒气,只是她做这么多,仅仅是为了不喝这碗药?平日算度谋量,这时他却猜不透她的心。
280 皇后封号(2)
“五七死了,我心里难受,也只能这样找点乐子纾解一下了,我是要到白府去,只是想去拜祭一下五七,我没打算自己一个人过去,当然,若你没有空或是不想去,可以派你任何一个亲信跟我过去。”
“他死了,也许在你来说不算什么,可是,我却真真正正明白我不杀伯仁那句话的意思。”璇玑笑了笑,泪水却已掉下来。
“朕陪你去,你要去哪儿朕都陪你去……”
她听到他的声音散落在她耳边,然后,落在她脸上的便是他温热的唇,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她趴在他身上悲恸地低低地哭着,他的唇便跟着她的泪水周移。
哭过这一场之后又是什么?不是像孩子受了委屈,每次闹完脾气哭过就能欢欢快快重来。
有些东西永远不能再重来,譬如时间,生命,心,还有选择。
“龙非离,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总有预感你会再杀我一次吗?我想,若有一天,你需在我和她之间再作一回选择,你还是会选她。”
璇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话就这样滑出了唇角,她从他怀中抬起头,直直望着地面。
也许是委屈,也许确是一种预感,她脑里空白一片,却冷静又漠然地说出这些话来,嘴角抿起丝笑。
笑出来,泪水又啪嗒的掉得凶急,她赶紧伸手去抹,却越抹越多。
唇猛然被衔住,他的唇连着他的气息急迫地印到她唇上。
他挑出她的舌,逼迫她与他交缠,他加锢在她腰上他的双臂,劲道大得让她快窒息。
他似乎逼切地要向她证明些什么……
她静静地承受着,不回应也不反抗……直到他粗重了的喘息埋在她的颈脖。
她的下颌被他的大掌紧紧捏住,他眸里的炽艳,偾张的气息,击打在她的脸上,唇瓣。
“不会!若有再次,不管是谁,朕都不会再丢下你,从现在开始,我们再也不分开。”
若换作往日,璇玑想,她确实会很高兴,反正她便是这样,一次次心败,又一次次告诉自己可以重来,也不知道骗自己还是骗谁,所以到最后清醒的时候,便痛得想死去。
“嗯。”她漠漠地应着,听着权当高兴也好,反正她不会再去相信。
他却似乎急了,又疯狂地吻上她,身上一凉,那刺耳的声音……她的衣服甚至被他撕开,他分开了她的双腿,让她跨坐在他腰上,一丝热流在小腹窜过,可悲的生理反应,因为他灼热的昂扬正抵在她最私密的地方。
她凝上他的眼睛,那种感觉确实越来越强烈,他在向她证明着什么。
只是,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
再说,也与她无关。
她略带疲倦地闭上眼眸,伏在他肩上道:“我的伤口还痛,不知道会不会裂开,如果你确实想做,别这么用力,还有,别弄在里面。”
“我们在林子那回……你就在我里面……希望不会有什么纰漏,毕竟过了几天,吃药什么的也晚了吧。”
突然,肩膀一阵疼痛传来,她的骨骼快要被他捏碎,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怔怔看着他俊美的脸变得暴戾残狠,“你不想要朕的孩子?”
“不是我不想要,是你不准!”璇玑苦笑,“我们的孩子是怎样死掉的,你难道忘记了吗?”
“若我没有猜错,你只要她为你生的孩子吧。”
慢慢把头靠到他宽阔结实的肩膀上,璇玑低声道,“现在确实是不想要了,要不起也要不来。我很累,如果你现在不想做了,我想睡……”
她的话没能说完,已被他重重封缄住嘴唇,他似乎要把她往死里整才甘心,她的舌尖被他吮咬出血,身子迅速被他抱起,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掷落在被褥上,他沉重的身躯跨坐到她身上,下颌被他死死捏紧,她突然不敢看他此刻的表情,她想,那会像个凶厉的鬼。
耳珠被他噬咬着,他的声音狠辣,“年璇玑,除去一个妃位和一个孩子,温如意只是温如意!你想离开朕?朕现在就告诉你,你休想!即使朕崩去,朕的坟墓里也有你年璇玑的一个位置!你不想要孩子?朕便要你晚晚躺在朕的床上承欢,为朕生儿育女!”
281 皇后封号(3)
后来,他没有做。
在他凌厉地对她说了那些话以后,她闭上眼睛,满脸泪水看着他。
不是个爱哭的人,遇见他以后,流的眼泪比她前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
璇玑想,他放过她,不知道是因为她满脸的眼泪鼻涕实在有辱观瞻还是怎样。
她不明白,龙非离却清楚。在话语出口以后,他便全然冷静下来,他明白他的……怯。
七岁那晚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的怯,在十四年后,再次清晰。会那么狠戾地对她说了那些话,不过是因为他在害怕。害怕她的不在乎,特别是她说出孩子的时候眉眼里的悲恸。
还在宫里,她便没有怎么提孩子的事情,出宫以后,她更没有提过。
没有提,不代表她忘记,不代表她已经放下,不过是因为痛苦太深。
当他再次看到她嘴角绝望的笑,他突然明白,又也许,根本不是突然明白,而是终于能正视自己心底的魇。
到最后,竟失了控用这种话来对她凶狠,来逼迫她不能把他放下。
洞悉了隐在心里的恐惧的一刻,他突然半白了脑里的思绪。
想跟她说在外面思索了两晚的话。
这时,她微微侧过身,颈子划过浅浅的弧度……凤眸倏然一暗,到嘴的话,咽下。
凤鹫宫的人,甚至她的娘亲,这些人的生命都无用……他想跟她说的,是他手里最后的赌注。
若也没有用呢?
……
不是很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许是她以前期待的答案,也许仅仅是她此刻的臆测。只是,璇玑没有问。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仅仅是因为累。不因为其他什么。
他心里的想法,她更不知道。
甚至,连一贯精于谋算他人的龙非离也不知道,此刻他不愿意用的温柔,不过是因为他害怕,若连这手里最后的注码对她来说也没有用,他也许会……疯。
爱还是不爱,救赎还是绝望,在所有激烈的爱恨过后,终究燃成灰烬。然后,谁也看不清楚谁,因为是人,便会害怕受伤,因为,能承受的伤原来真的有限。
谁都怕。他和她也一样。
茧子越厚,越安全。
……
她静静躺着,听着他的呼吸粗重地盘桓在她的上方。
突然,耳畔传来他翻身下床的声音,接着是翻箱倒柜的声响。
她微微一愕,腹下痛楚传来,却是他的手就着纱布按压在上面,药膏的草木香盈上鼻端……她的乌鸦嘴,这伤口还真是裂开了,她的意识有些涣散,任他在她身上折腾。
后来,在她快要睡去的时候,她听到他走了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他轻轻摇醒,半开的眼睛的微缝中,一匙苦涩的药汁递到她嘴边。
“不喝,苦。”
她不是与谁怄气,也不是没喝过苦药,只是这药真的很苦,刚才她闻着,便想呕吐。
“这是白战枫留下的药方……会很快好起来。”
低着头,没有看到他的模样,良久,却听到他淡淡的声音。
很快好起来?相较白战枫的伤,她的伤又算得什么,他却硬撑着走了。
这样一想,干涸的眼睛又沁出抹滚烫,无意识的握上他的手,然后,她感觉到他的手微微一颤。
“我喝药。”她低声道。
“嗯。”
他的声音越发的轻淡。
吞下药汁的时候,映进她眼中,是他白皙却鲜红的手。
凌乱又靡丽的对比颜色。
她微觉奇怪,眼睛又睁开了些,终于清楚看到他手上布了几道新口子,还有一层薄薄的烟尘灰黑。
他的手割破了。
她突然记起桃源村里他第一次替她烧水时眼角眉梢的明艳,心里微微一紧,淡淡问:“这么晚,谁替你煎的药?”
前方,浅浅开着的窗几,框着外面星光弥漫的天幕。几更的天?她看不出,却知道确实是晚了。
“夏桑。”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也许是他的毫不犹豫,她反而知道了答案。
后来,她再次睡去,却又再次被他吵醒。
温热的湿润,揾落在她身上。
她被他从床里抱起,被他抱着坐到矮榻上,衣服被他全部褪掉,从头到脚,一丝不挂。
他替她擦拭身子,除去铜盆表面薄透的澄亮又暗哑的光芒,他轻轻绞扭着布巾滑下的水滴滴滴答答敲打在盆子的声音。周围,很安静。
夜深人静。哪怕这四周还有着暗藏守卫的紫卫,在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着上千禁军。
紧贴着的他的身体,他的衣服,慢慢被水打得全部湿透。
……
她被安置回床上,他冲洗沐浴的声音传来。
她的意识更清醒了一点。
当他带着一身清香在床上躺下,把背对他躺着的她揽进怀中,轻轻抚着她肚腹的时候,她彻底清醒过来。
282 皇后封号(4)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轻轻垂下,她慢慢睁开眼睛来。
夜明珠的光辉淡淡映着。
她从他怀里起来,撑着身子,打量着熟睡了的他。
他的眼底有一圈暗青,他是不是有些天没睡好?唇上,有着浅浅的青茬。
这个男人很漂亮,也爱洁爱惜羽毛,倒是难得看他副邋遢模样。
明明是这样温存的拥抱而眠,不知道为什么,却像被人用厚重的被子捂住口鼻,死死按压,她的心,越来越绝望。
窗外,突然有什么一晃而过。她一惊,胸口一痛,连续数口甜腥涌上咽喉,她皱眉赶紧把甜腻咽下。
是幻觉吗?刚才窗外的是……蓝眸男子!虽只是瞬间,她却看到他眉宇紧蹙凝着她。
两面之缘,他总是冷冷的,为什么现在却用这种目光看她,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她惊惶的躺下,与龙非离拉开了些许距离,他身体的温度,他心跳的声音,她会……无法入睡。
眸光微动,龙非离凝眉瞥向窗外,她刚才在看什么?窗外明明什么也没有!但她的神色慌乱。
良久,轻微的呼息传来,他翻过身,轻声道:“小七。”
没有回应,背影很安静,半分不颤。她终于睡熟了。
轻轻伸手过去,把她重新抱回怀里。
******
“龙非离,我走了。”
那淡淡的声音,还有苍白的眉眼。
浑身一震,龙非离猛地坐了起来,怀里只余下冷清的空气。
她呢?
眉宇一锁,他立刻夺门而出。
门口,数名紫卫恭立。
正是他放在她身边其中的几名紫卫,她不可能走得了!
“娘娘呢?”一把擒住一个紫卫的衣襟,他厉声道。
那紫卫一惊,忙道:“回主上,娘娘就在后院里,除去属下几人留下禀报,其他弟兄都跟在娘娘四周,主上莫担心。”
……
龙梓锦等人恰走出来,看到龙非离往后院而去的急遽身影,相视一顾,也急忙跟了过去。
******
阳光在她身上渡了层柔和的橘。
龙非离去到后院的时候,便看见璇玑静静站着,一身白色衣裙,似不染纤尘。
不知道为什么,她鲜少穿紫色红色以外的衣服。
她特别爱着紫色,而他也爱看她穿紫色。
有时候,很多事情都没有缘由,就像他把他的影卫唤做紫卫。
他突然觉得这袭白色有些刺眼,明明她看上去美好得像不食人间烟火。
她被慕容琳捉走,他在烟霞镇的街上重遇她的时候,她便着一身白。
而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背对他站着,微微仰着头,凝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在看她,背后众人也悄悄看着两人。
听到声响,她缓缓回过身来,他一震,她脸上涂抹了些胭脂,两颊微红。
在她昏睡的两天,生肌丸的功效也渐渐挥发出来,她脸上的疤痕,像蛇蜕皮一般全部蜕下,痕迹还在,却也在淡去,她脸上长了些皮肉出来,新生的皮肉幼嫩,透出丝微微的粉,她肤色本白,这时,整张脸粉白错分,不太好看。
只是,虽还不及之前的颜容,也并不丑陋,这时,她薄抹了胭脂水份,反显得很突兀。
因为,她眉间拢着一抹苍白。
说是苍白,却似乎又透了丝青黑。
那种感觉,很不好。
清晨的风有丝微凉。
他不觉紧拧了眉,迎了上去,手上往肩上一摸,才想起自己仅着中衣便走了出来,甚至外袍也没穿,哪来的衣服给她?
她的目光却投在地上,似乎有丝怔愣。
他随她的眸光看去,才知道她在看他的脚,情急之下,他赤脚追出来,竟连鞋子也没有穿。
他脸上微微一热,走了上前,道:“进去再睡一下,朕稍做安排,便陪你过去白府。”
夏桑被人一推,斜眉看向龙梓锦和段玉桓。
龙梓锦苦笑,向他使了个眼色。
夏桑会意,徐熹的讯息昨晚过来,只是谁也不敢去打扰皇帝。
只是,明明这么多人在,这难使的差事为什么偏要他去说?
他无害一笑,立刻瞥了回去。
段玉桓和龙梓锦互相看一眼,段玉桓低声道:“谁让你和徐总管在一个地儿办事!”
这什么理由?就因为他和徐熹那老头同在内务府?
玉致好奇,小声道:“什么事?”
眸光在玉致的脸上轻轻转过,夏桑没说话,径自走上前,这事确实来得不合时宜之极!可是不说也得说!
“皇上,奴才有事禀报。”
“待会再说吧。”龙非离微一敛眉,看了众人一眼,“你们先下去。”
璇玑看了看夏桑,对龙非离道:“夏总管是知分寸的人,想来是急事。”
龙非离眸光一掠,轻轻把璇玑搂进怀里,道:“夏桑。”
283 皇后封号(5)
夏桑道:“皇上,徐熹携秋山一行已快抵达京郊,太后亦传急信给徐熹数次,问及皇上回宫的日子,徐总管说,信里措辞太后已生疑虑。另外,整个皇城也已筹备妥当,因为,两天后便是皇上的寿辰。”
当日龙非离快马加鞭赶回帝都也要一天时间,如今还剩两天,一行赶回帝都时间刚好,但若龙非离携璇玑到白府去再返程,便绝对赶不上寿筵!
“这事朕知道了。”龙非离神色不变,道:“夏桑,给徐熹传个信,朕两天后再回宫,他知道该怎么做。”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清风低声道:“师兄,我随你和年妃娘娘一起到白府。”
“嗯。”龙非离颔首。
“不用了。”璇玑轻声打断他,“皇上,回宫吧。”
“你是不是不想我随行?”
猛然出声的是清风,他一脸震惊忐忑看向璇玑。
龙非离眸光微闪,淡淡问道:“为什么年妃会不想你随行?”
清风大震,顿时变了脸色,他一声苦笑,走到龙非离面前便要跪下。
“我确实是不想你随行。”璇玑摇摇头,道:“不过最重要的是,我不过去白府了。”
“为什么?”龙非离扳过璇玑的身子,“你不是想过去凭吊吗?”
“皇上想去吗?”璇玑反问。
“想,他救过你。”
璇玑似乎微微一怔,凝了龙非离半晌,“他已教我害死,也许他并不希望我们去看他。”
“夏桑,按朕的吩咐去办。”
“因为不是如意姑姑,所以不为难吧?”
轻轻挣开男人的手,璇玑往院门的方向走去。
所有声息霎那僵住,便连恨恨看着清风想说句什么的玉致也不敢说话。
因为,龙非离的手也直直僵在半空。
璇玑苦笑,她这是说了什么,想了想,回过头道:“太后那里,不好让她怀疑,再说,我也从来没有与你一起过过生辰,所以还是回宫吧。”
“你想与朕一起过生辰?”
没有人料到龙非离此时的神色,刚才璇玑那样说,谁都以为他必定动了怒意。
他却嘴角浅扬,大为惊喜地紧盯着璇玑。
“嗯。”
因为这是和你过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生辰了。璇玑淡淡一笑,檀腥的液体又微微涌上喉。当然,这话她没说出来。这种感觉,却很……强烈。
“我先进去了。”璇玑看了看玉致,笑道:“玉致,待会进来我房间一下。”
玉致乖巧地点点头。
“朕和你进去。”
龙非离刚要迈步,璇玑却摇头阻止,“断剑门的事,你一定还有很多东西要处理,你忙吧。”
断剑门一役,处处透着古怪,而这些事背后的真相,想必有趣。如她所说,他确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只是,她眉间的苍白越发刺眼,龙非离心里骤紧,快步走到璇玑身边,“可觉得身子有哪里不适?”
“没事,我只是想与玉致聊聊天。”
语气虽淡,却极坚决。
她眼里的抗拒,龙非离怎会看不出?她刚才说,想与他一起过生辰,他只觉大喜若狂,不愿逆了她的意,又想她虽恢复记忆,但回去后还需让太医院确诊颅中淤血是否已经散尽才好。
她转身一刹,眼里裹着薄薄的忧伤,他眉心一拧,脱口便道:“小七,回宫以后,朕让礼部追封五七为忠勇侯。”
璇玑一怔,停下脚步,轻轻笑出声来,“谢皇上,只是五七他不需要,人都死了,再高的赐封又有什么用?这样他可会快活一些?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不再知道,也都不需要。”
她低头看看地上,和那天走出院子前一样,不管是前面的花园,还是这个后院,都有落花掩地。
“皇上,若有一天臣妾死了,你又给臣妾一个什么封谥之号?后宫女子,以后为尊,终其一生,谁不想走到那最尊贵的位置?臣妾是不是也能得到一个后位之封……”
那股直透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没来得及听清她的话,她已快步走进出院子。
死?他心下一沉,这个字让他刚才的愉悦心情全部消散,就像那是偷来的东西,现在一下子要还清给谁!
她要什么,他都会给她!
而这皇后之位,她并不知道,他已打算给她,他想她站在最靠近他身边的位置,但绝不是在她死后!
皇帝不说话,空气中顿时透出丛丛紧绷,玉致吐吐舌,道:“九哥,我去找嫂嫂。”
“嗯。”犀利的眸光落到一直低着头的清风身上,“朕似乎错过了什么好戏,回宫以后,你我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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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的路上,却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让所有人的心底都隐隐染上一丝莫名的战栗,这股战栗直至一行到达京郊与徐熹秘密汇合,回到皇城,太后率后宫左右二相率百宫相迎。
284 置诸死地(1)
出发前,璇玑向龙非离提出一个要求,她想与玉致两人一辆马车。
所有人都看到,龙非离当时微微变了脸色,他盯着璇玑看了很久,出乎各人意料,他却应允了,条件是让大夫给璇玑号一下症。
大夫只说夫人伤口未愈,气弱体虚,并无大碍。后来,龙非离便让众人立刻起行。
战栗来自璇玑与玉致那辆马车。
在这期间,谁也没有看到过璇玑走出马车。更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仅是为了与皇帝赌气?
路上吃饭,都是玉致出来,一声不响把食物拿进车里。除去出来拿食物,玉致几乎也一步不离马车。
在到达皇城的前一晚,玉致像前几次一样,拿了一些干粮便要上车,龙非离却冷冷阻止了她,弯腰便要进马车去。
除去靠在树干上沉默不语的清风,众人都从其他人的眼里看到这样一个讯息:皇帝的耐性终于用尽。
清风默然不语,隔着布帘璇玑的声音浅浅传来,“我想自己待一待,阿离,我回去再陪你好不好?”
龙非离没有进去。
他眉头紧锁着,嘴角却又扬起淡淡的笑意。
把夏桑拉到一旁,龙梓锦苦笑道:“你跟在九哥身边这么多年,有没有看到过九哥这样宠一个女子?”
夏桑一笑,“年妃娘娘是个好女子。”他顿了顿,看了龙梓锦一眼,轻声道:“因为如意姑姑,王爷觉得不妥?”
“不是。”龙梓锦摇头,“我心里也是认同她的,可是,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妥,不知道是年妃娘娘太安静了,还是九哥现在的情绪。夏桑,难道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段玉桓微微蹙眉,道:“王爷,你怕年妃娘娘会伤害皇上?”
“不是会不会,而是能不能,谁能。”夏桑淡淡道:“以前谁也不能,现在……”
******
帝都,皇城。
宫门艳红渲成,门上环漾金光。
朱红摇曳漾眼,门庭尽开处,只见白玉砖地,远处宫殿檐如钩,瓦簇琉璃,金碧辉煌处处彩。
福寿锦绣,眉间浅笑微蕴,一人居中,左右各色华服如七彩霞霰妆成个个美人妍丽朱颜,下首百官蟒袍如云列排端严肃目。
除此以外,四周环立禁军宫人无数。
“皇上驾到!”
仪仗叱咤,声如钟鼓,辇绣五爪金龙迅行而来,那龙便似桓绕云霞,傲视四方天地,辇驾缓缓停靠处,金龙盘伏。
数十名禁军躬身有秩走向辇驾,辇旁,三人分立,其中,那名年青俊秀的男子微微一笑,手一挥,制止了禁军上前侍候的动作,亲手揭开帘帐,一身明黄,俊美华贵的男子缓步而出。
正是庆嘉皇帝龙非离。
他并不急着向太后,嫔妃与百官走去,负手而立,意态仪慵优雅,淡淡看向龙辇后侧的另一乘辇。
在千百道目光中,一名少女飞快走出,只见她一身彩衣,腰垂翠玉玲珑佩,眸含浅笑,娇艳若芙菊。
朝皇帝欠身一福,她轻轻把凤辇的帘子掀起。
每个人都知道那里面的是谁,只是,没有一个人的目光不随着看过去,包括后宫之首,朝廷文武之首。
紫衣罗翠,素妆,年璇玑。
她是皇帝的宠妃。容貌却并不算太美,而当皇帝快步走向她,把她轻拥进怀向所有人走去的时候,每一个人都留意了,她的容貌似乎有些改变。
本来已非娇色,此时却更见苍白憔悴,而最让人奇怪的是她脸上似乎有一层淡淡的痕迹,说不清那是什么,但却从她一侧的眼皮一直浅浅蜿蜒到嘴角。
甚至,很多人心头掠过这样一个想法:她是不是……破了相?
紧跟在帝妃后面走向盛大的仪仗和人群的,是刚才便侍立在辇旁的三名男子,内务府总管徐熹,夏桑,还有绿衫少年清风。
彩衣少女一笑,望向从第三乘辇走出的锦衣男子,两人并排而走,也迅速跟了上去。
前行数步,便是人影林立。
龙非离携璇玑站定,淡淡一笑朝太后见礼,太后微笑颔首,道:“明明是皇上的寿辰,却为社稷和哀家祈福,皇上辛苦了。”
“为社稷是朕的责任,为母后则是儿子应尽的本份。”龙非离笑道,他话语一顿,凤眸轻睐间,百官朝拜,众妃施礼,禁军宫人山呼万岁。
母后?他的母后还被眼前的女人囚禁着。看着他唇角的浅笑,做着最完美的演绎,璇玑垂眸轻笑,说不清喜悲。这时才知道他再赴秋山的“原因”。
只是不管怎样,此行,他成了。他找着了白战枫。
也许,有些事情注定像宿命一般,兜转一圈,她最终还是回来这个地方。
在场站着的只有她身侧的男人和男人对面的华贵女人。
皇帝眉敛轻笑,道:“都平身吧。”
人群中,当有一个人望着你的时候,你也许能分辨出他她是谁。
但当有很多的人都量度着你的时候,你又能分辨出谁和谁吗?
只是,有些人,璇玑却是清楚的,太后两侧,还有背后的后宫里所有的女人,站在远方满脸喜悦的凤鹫宫里的宫人,朝官中的年相,年颂庭,同站百官前方的三王爷,七王爷,纳明天朗等。
还有,吉祥和……如意,其中,有一个人看她的目光很古怪。
285 置诸死地(2)
被围观的原因有很多。
其中,她的脸绝对是原因之一。虽然,龙非离曾跟她说过,她的脸会慢慢好起来的,是安慰的话吧?谁知道?
容貌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不在意的。但现在,似乎更多的事情让她不得不在意!
其他人的围观并不奇怪。
但那道目光,或许该说,那个男人,她并不认识。问题便出在这里,她不认识他!
他站在龙立煜背后,年纪大约在三十岁上下,模样普通,一双眼睛却极是暗沉,让她很不舒服。
他不仅在看她,他还在看场中的另外一个人,只是,他的目光太快,她不知道他到底还在看谁。
若按他所站的位置来看,他的官位并不低。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样想着,倒暂时压下了回看如意的欲望。
龙立煜这时却看了过来,璇玑叹了口气,微微侧过头。
这微一偏转目光,又有了发现,龙非离在与太后说话,当然,谈话内容被她华丽丽的忽略掉了,她看到,龙非离看了如意一眼,那一眼,很淡很快。
这是在太后面前!他不怕被发现么?还是说,他……想她了?
她苦笑,自己真是越想越多了。
这时,又有两个人朝她看了过来,是……龙修文和纳明。
纳明微微挑眉,倒是龙修文云冲她温文一笑,似乎之前的事,已全数释怀。
她没做任何回应,这场上的都是人精。这眉来眼去的学问,不浅哪。
想着,禁不住苦中作乐轻轻一笑。
这笑,有点不合适宜。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动作大了,还是此时皇帝与太后的话题有关于她,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刷地落到她身上,接着又看向皇后。
她一怔,正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龙非离已经放开她,走到皇后身边,眸光含笑握上郁弥秀的手,郁弥秀娇羞地低下头。
她四十五度角斜看向玉致求救,却见玉致等人全部变了脸色。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先前姐妹们还在猜测,这最先怀上的必是年妃娘娘,倒没想到皇后姐姐先有了喜讯。”
这声音是……璇玑看向华妃,她眉鬓微微挑起,笑吟吟地望着她,眼里却毫无笑意!
怀上?怀上什么?总不会是怀上肿瘤吧!璇玑猛然一震,皇后有喜!
她怀了龙非离的孩子!
离宫前,别的妃子龙非离甚少宠幸,却去了皇后的寝宫数次!
她胸口一痛,怔怔看向龙非离,龙非离微微凝眉看了她一眼。
刚才,太后与龙非离说的便是这事!怪不得,所有人都在看她!
“妹妹愚钝,请教一下华姐姐,刚才姐姐说的‘倒没想到皇后姐姐先有了喜讯’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姐姐不希望皇后姐姐……”一道惊讶的声音从众妃里传出。
她的语气甚为吃惊,嘴角却浅笑盈盈,正是慧妃。
后宫妃嫔里,除去家世与华妃相若的大将军之女慧妃,敢公然挑衅华妃的又还有谁?
华妃顿时变了脸色,一声冷笑,正要驳她几句,太后却淡淡看了她一眼,华妃咬牙,却明白这是太后告诫她不好再说,免得惹怒了皇上。
“妹妹们莫因一句戏言伤了和气。”皇后笑道:“哪个姐妹的孩子还不是一样!都是皇上的血脉。”
哪个姐妹的孩子都一样?璇玑所站的位置正好与各嫔妃相对,别人也许没注意,璇玑分明看到安瑾与瑶光交换了个眼色。
皇后这话确实违心!那时听宫人说起皇帝子嗣难求,她还思索过原因,甚至腹诽他是不是“不行”。便连她这个后宫菜鸟也知道,要怀上眼前男人的种,机会不比中彩票来得大。
除去她那次“糊糊涂涂”怀上他的孩子,他大婚前后,这后宫里还没有哪个妃子传出过孕讯!后宫讲的是母凭子贵,反过来,子亦凭母贵。皇后的儿子,将来会是什么地位?这并不难想!这朝中政局,宫中情势只怕早已变了天。
“皇后这话,甚合朕意。”龙非离淡淡环了华慧二妃一眼,两人不敢再说,欠身道:“皇上说的是!”
“皇后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龙非离眸光一扬,语气略带责备,“也不让人传个信给朕,实在该罚。”
他话是这样说,一双凤眸却笑意深浓看着郁弥秀,后宫众妃谁不把皇后恨得痒痒的,只是嫉恨再深,也不敢在脸上透露半点罢了。
“恭喜皇上!”
以郁景清为首,一众朝臣与龙立煜等人朗声恭贺,璇玑看了年相一眼,她这位爹爹脸上倒神情俱佳,是资深演员的范儿。
“皇上还说责罚,哀家瞧你是高兴都来不及,”太后嗔笑道:“说来皇后也是今儿个见着郁闷呕吐,让医女诊了才知道的,这秀儿贤惠,却也迷糊一时,不过这总是件大喜之事,依哀家说,这倒是你生辰的最好寿礼呢。”
声音聩耳,又是一片相贺之声。他的孩子……璇玑苦笑,胸口的疼痛越发犀利,冷不防听得皇后轻声询问,“年妃妹妹没事吧,这脸色瞧着怪苍白的。”
286 置诸死地(3)
皇后脸上倒是一片关切之色。
她这一关心,众人的目光又再次回到璇玑身上,皇后先年妃这名皇帝的宠妃有了龙嗣,年妃背后是年相,皇后背后是郁相,谁不等一场好戏?
龙非离眉头一皱,似乎便要过去,太后却道:“吉祥,如意,还不快过去搀扶一下年妃?年妃啊,这舟车劳顿的,别惹出什么病才好。”
龙非离这才停下动作。
“谢太后娘娘关心。”璇玑欠身一福,道。
只是,未待两名大宫女走近,皇后却走了过来,扶上璇玑的肩臂。
“皇后娘娘使不得。”璇玑赶紧退让,胸口却遽然大疼,熟悉的甜腥倏地连续涌上喉,便待张口喷出。
她心道不好,情急之下,微一用力推开皇后。
皇后一声惊呼,踉跄数步,已摔倒在地。
这一声,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太后大怒,斥道:“年妃,你好大的胆子!若这龙嗣有什么事哀家定不饶你!“
皇后捂上肚腹,看向龙非离,蹙眉低道:“皇上。”
龙非离脸色大变,她心内暗喜,微微伸出手去,龙非离却从她身边径自而过,那衣摆轻轻擦过她的,竟迅速得近乎决绝。
她正自不解,数滴热液飞溅到脸颈,她一惊,伸手一摸,失声叫了出来,是……血!
四周突然变得寂静,她猛然意识到什么,往前看去,只见龙非离已把搂进怀中。
她怔怔地与着百千人的目光看向皇帝与年妃。
在认识这个男人之前,她从未看到过那么漂亮的眼睛,正如此刻她从没看到过他这样沉痛的眉眼。
他紧紧抱着年妃,厉声道:“夏桑,宣太医,让院正和崔医女立刻到储秀殿。”
他话口未毕,夏桑和清风的身影已在开外。
手掌垂落,指甲划过地面,破了。直到两名大宫女扶起她,她还失态地盯着年妃。
伸手攥上男子的龙袍,璇玑疼痛难忍,只觉得一颗心被人生生捏在手里,用利器钉透,她的眼睛已半阖上,却犹自用尽力气道:
“我不……不是有意推她的,我不会害……你的孩子。”
那种可怕的巨大的疼痛绝望的感觉从龙非离的心底再次涌了出来。上一次,在石洞,看到她与白战枫赤身裸体拥在一起,再上一次,在白府,她拿着剑直直刺进他胸口,再往前一次,她在他面前,毫不犹豫地跳下高崖……
所有的人,四周慌乱惶恐,凌乱又响亮的声音……他统统视而不见,眼前只剩下她唇上,嘴角的一片血红。
“朕知道,朕知道,你别说话,会没事的!”狂乱地擦着她嘴边不断涌出的鲜血。
“阿离,我……痛,难受!”璇玑意识开始模糊,只是循着本能胡乱低喃着。
她常常受伤,身上几乎没有多少处完好的地方,那晚,他替她擦洗身体看到她身上丑陋的伤痕,竟生生僵住了很久。
只是,她这人性子顽,执拗,很少在他面前说过一句痛字。如果她说痛,那必是很痛了!
他突然记起,石洞里,她满脸悲伤地凝着他。
是的,他从来没有问过她一句害不害怕,受伤了吗,哪里痛。
这个念头把他逼压得无法喘气,他一把横抱起她,施展轻功便往储秀殿而去。
哪怕背后彻底震惊紊乱成一团。
******
储秀殿。
所有人,甚至太后皇后也被段玉桓带军隔绝在门殿外。
徐熹紧皱着眉,侍立在一旁,玉致颤栗地抓着龙梓锦的手臂,哭道:“十哥,怎么办?嫂嫂会不会死?她会不会死啊?”
“龙玉致!”龙梓锦咬牙道:“她要是死,也是给你害死的!那名庸医诊断不出就罢,你与她共乘一辆马车,你怎会觉察不出她的状况?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手从龙梓锦臂上滑落,玉致缓缓跌坐到地上,喃喃道:“大夫说嫂嫂没事,我便也以为……她说暂时不想与九哥呆在一起……是,我是笨蛋,她在马车里已吐过几次血,嫂嫂说这是郁结之症,之前如意姐姐不也是这样吗?她说回宫让太医院开些药就行,我竟也信以为真。”
她说着,浑身一震,只见龙非离猛然返身,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又残冷阴酷,眸中流光里竟隐约抹过一丝杀伐之意。
玉致掩面啜泣,脑里闪过一个念头:若这次嫂嫂无法治好,九哥一定会杀了她!杀了她抵命也是应当的,只是,嫂嫂到底染上了什么病?能不能治?
龙非离也不放下璇玑,抱紧她坐在床上。
他以为他会愤怒会恨她,但只有一股痛苦死死压在他心头。
她不去拜祭,跟他回宫,不是为了与他一起过生辰,那大夫没诊断出,她却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极糟。
所以,她去搽胭脂水粉遮掩自己的苍白。
她不告诉他,甚至,她骗了他!
而他竟也如此大意,沉溺在她的颦笑中。她竟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他吗?与他一起把生辰过完,然后就这样死去?
287 置诸死地(4)
她在怀中,呓语般重重复复说着皇后孩子的事。
他知道,她想告诉他,她不是故意的,因为……那是他的孩子。
她虚弱地喘着气,嘴角的血,艳红得真像最美的花。
只是,花会败,越美,败得越快。
因为,刹那芳华。
因为,但凡太美的东西,多是用命来燃,来抵。
也许,就像他们之间,她倾尽所有来待他。
想过多少回重来。
然后,不断错失。
又然后,明明,这一次,她随他回宫,他想,他们确实可以重新再来。他会用与她同价的东西来待她。
可是,似乎已经再也没有这个可能了。
她倒进他怀中一刹,他已立刻判断出,她这场病,来得不寻常。虽然,太医还没到,他还不知道她的身子出了什么事,但眼前一切,她眉眼里的灰败,他有种感觉,这一次,她确实无法再撑下去。
她一直坚强,让他生了一种错觉,她……一直都会在;忘记了再坚强,也有用尽的时候。
他突然想起她的孩子。
在他与她得悉孩子的那一天,他的冷漠与迟疑,便让他没了那个孩子。虽然他清楚知道,留下那个孩子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可是,那是他与她的孩子。
眼睛是刀刺的痛,龙非离却淡淡地笑出声,捏紧璇玑的肩,每一道笑,便有一道尖锐从心里狠狠划下。
轻轻吻上她的耳垂。
“除了你,谁的孩子朕都不要,所以你要好起来,好不好?”手指揩抹着她嘴角的脏污。他凝着她,轻轻的笑。
或者,他早已忘记泪水的滋味。
又或者,原来凄凉到极点,连泪也不会有。
也许是他的话,也许她确实已经有些清醒过来,她没有再说孩子的事,凝上他的眼睛,轻轻笑着。
“龙非离,是不是我要死了,你对我有点愧疚,所以你要这样来骗我?别忘记君无戏言,他妈的,你这破梨。”
璇玑笑着,闭了闭眼,这一次,竟然没有泪水。
竟连泪水也没有了,把泪都哭干了吗。
那便笑吧。
本来也没有人规定,死的时候,一定要哭。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的施舍,你说过要给她一个妃位和一个孩子,若我没猜错,那孩子日后便是西凉的下一任皇帝,因为你不爱皇后,你爱她……”
为什么明明在笑,还会这样的浑身冰凉颤抖,璇玑笑得不可抑扬。
突然,罔顾她会疼痛,龙非离把璇玑压向怀里更深的地方。
果然,她因痛楚蹙紧眉眼,然后红了唇瓣又苍白了笑。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遇见她,更没有想过,会爱上她。
没有骗她,这是他现在心里唯一想到的。也许,在很早之前,便有了这个想法。
心里有个天平,一边是她,一边是心漪。这个天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倾斜了。也许是在她落崖一刹,也许在更早之前。
只是,他一直不愿承认,这世上竟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左右得了他的心。竟可以为了她把十四年的情谊看成云烟。
他是王,不是真正盛世的王,若有一个人能把他的情绪也左右了,那绝不是一件好事。
在遇见她以前,他以为他是爱如意的;后来他明白,原来确实不过是以为。若真要寻一个最直接的区别,那么,他对如意没有欲望,也一直不曾碰她。
他不重欲,但他是个正常男子,有时也需要纡解,他是皇帝,也不可能不去宠幸她们。
她也许不知道,皇后会怀上他的孩子,是因为早在离宫之前,有一晚他失了控,释放在郁弥秀的身体里。因为,那一刻,他在想她。
在那一晚之前,她去跟如意学茶,煮了茶跑到储秀殿去找他,而他打破了茶碗,拂了她的好意,两人关系僵冷。没想到后来她却借安瑾之手,天天给他送茶。
宠幸皇后的那一天,没有收到她的茶,他知道她病了。身下的是郁弥秀,他却想起她,狠狠地想她。后来,他甚至没有在皇后寝宫过夜,而是半夜三更里去了凤鹫宫找她……
当然,皇后的孩子来得蹊跷,是皇后还是有心人让子息失去了它的功效?
当她在他身下的时候,他却想要更多,她每次都被他折磨得厉害。除了疯狂地要她的身子,他还想要她更多的东西。他也说不清那些是什么。
他爱听她呻吟的声音,爱听她哭着叫他的名字,他要她只有他。其他人,不能碰她,谁也不能。他的两个皇兄,白战枫,谁都不能。
龙梓锦对如意怎样,他不是不知道的。他却并不告诫,在遇见她以前,他以为那是对龙梓锦和如意的信任。
后来,终于明白,他并不爱如意,对她的感情更多是一种知己亲情,一种十四年用时间堆砌起来的习惯。因为,只有这个叫年璇玑的女人,他容不下任何一个男人对她有念想。
288 置诸死地(5)
当日会选择舍她而回来,是他顾虑如意的病情,也笃定,不管她的容貌能不能恢复,他都爱她。容貌对他来说不过是无用的皮囊,他爱的是她的性子。
在烟霞郡松风镇别院的时候,他对她说,除去妃位和孩子,温如意只是温如意。
因为他清楚,给心漪名份,那是他对心漪的责任。
但此刻,他无法再看她痛苦,不管是她的身子,还是她的心。他明白她的在意,他明白她的痛。哪怕要负欠谁!责任,他便想其他办法去补偿还。他只是不想她再痛!她却以为他骗她,她不再相信!
抚着她的发,他吻去她额上的汗,柔声道:“皇后的孩子,朕不会要。”
“不要?”璇玑吃力地皱了皱眉,甚为疑惑,不懂他在说什么,低低问:“怎么不要?”
“这个你不必管,你只要知道,朕只会要你的孩子,睡一下,莫说话,太医很快就到。”她的手还微微蜷着捉在他衣襟上,他知道她很痛,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他反冷静下来,他绝不会让她就这样死去,他要陪着她,她也要陪着他。
二十一年来,他拥有天下,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在尝到她带给他的快乐以后,他不会让她离开他。
“朕只喜欢你一个,你要一直陪着朕。”他抚上她的眼皮,轻浅的语气却是宣告。
突然一声低叫,“如意姐姐。”
玉致的声音。龙非离没有看过去,他眼里只有怀中的人。
只喜欢她一个……甫一进来,便听到他这样说,如意握紧微微颤抖的手,除了皇帝,所有都在看着她,她知道。
一定是因为年妃的情况极为不妙,他才这样说的。不然,他不会连夜赶回帝都,她后来从徐熹那里知道了,他本来要替年妃求药去,一定是这样!
“如意姑姑也来了啊。”璇玑慢慢打开眼睛,低声道:“龙非离,把我送回去凤鹫宫吧,我……不在这里了。”
不是嫉妒也不是赌气,璇玑不想在这种时候,还为这些纠缠。
龙非离却一声冷笑,“徐熹,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放人进来?”
“老奴知罪!”徐熹跪下,低声道。
“把她们带下去。”
“皇上。”出声的是吉祥,皇帝的话,她也听到了。龙非离从来没有对哪个妃子说过这样的话,他这是等于给年妃冠宠后宫的承诺!
她看了垂眸沉默不语的如意一眼,便连温如意也压不住年璇玑了吗?心中惊慌,再也无法保持镇静,反较如意先出了声。
年妃向她看了过来,她的脸白得像张纸!吉祥樱唇微扬……皇上再宠她又怎样?她的病似乎极重,搁不住了!
“朕说,把她们带下去!”看到璇玑蹙眉看着吉祥,龙非离大怒看向徐熹。
徐熹一惊,立刻起来,快步走到吉祥二人面前。
“奴婢告退。”如意慢慢抬起头看向璇玑,轻声道:“娘娘好好养着。”
她一拉吉祥,退了下去。
璇玑苦笑,如意恨她,那一眼,她明白,这个温婉如水的女子,终究还是憎恨了她。她心中不安,情绪微一波动,胸口又是一阵大痛,紧握住龙非离的衣服。
“梓锦,太医呢?”龙非离又惊又恸,看向龙梓锦,玉致跌跌撞撞走到床边,她想去握璇玑的手,却教龙非离犀锐的目光冷冷扫过,心里惶恐,跪伏在地,呆呆看着璇玑。
璇玑从龙非离怀里伸出手去握上她的手,又扯了扯龙非离的衣服,“好好待她,她是你妹妹。”
那边,龙梓锦会意,朝龙非离猛一点头,开门便出,却撞上迎面急步而来的夏桑,他手里还抓着院正的衣袖,想见行色极急,抓了人便匆匆赶来。
紧跟后面的是清风和崔医女。
“皇上,请将娘娘放下,好让奴婢诊症。”崔医女急道,她一看璇玑气色,大吃一惊,知道必定棘手之极。
璇玑吃力一笑,“崔姑姑,别来可好?”
她浅浅一声,崔医女顿觉百感交集,怎想到再次见面年妃她竟又缠绵病榻。都说红颜薄命,这名女子的命运竟如此多舛。
龙非离眉宇紧拧,把璇玑放平到床上,看向院正,沉声命道:“你与崔医女一起号症。”
院正明白皇帝急灼,已顾不上去避这男女之嫌,若这一次,年妃好了便罢,若……他一时冷汗尽透,太医院数十条人命只怕得给这位娘娘陪葬。
他与崔医女相视一眼,崔医女立刻把续命参片放进璇玑口中。
除去为年妃诊症的两人,其他人都声息紧屏,段玉桓与夏侯初也进了来,与众人一样,悄悄看了龙非离一眼。
明黄的背影笔直挺立,但所有人都知道,龙非离的情绪已暴躁到了极点。
突然,崔医女一声惊叫,看向院正。老院正缓缓点头,亦满脸惧色。
璇玑已经昏厥过去,呼息极为微弱,龙非离心下一沉,一把抓上院正前襟,怒道:“年妃到底得了什么病?”
崔医女苦笑跪下,“禀皇上,娘娘她不是病了!”
289 置诸死地(6)
“那是什么?”
龙非离尚未开口,一旁的玉致与龙梓锦已异口同声道。
“是蛊。”崔医女缓缓道。
众人一听俱惊,年妃竟然中了蛊毒?这些天众人都在一起,守卫又极为严密,她怎会中了蛊毒,下蛊之人专挑她下的手,又是为什么?
蛊,这种神秘凶邪的东西,比一般的毒更要来得可怕。毒易治,蛊难解。
龙非离眉心敛紧,却慢慢松开了院正。
“崔医女,这是不是叫吐血蛊?”玉致呆了呆,她心中紧张,弯腰到崔医女面前,迭声道。
若非这剑拔弩张般的气氛,自己也悬了心,夏桑微晒,他必定笑出来,吐血蛊,也亏这丫头想得出来。
龙梓锦翻了个白眼,把玉致拉起,“本王怀疑你并非王族血脉,这什么乱七八糟吐血蛊,你养出来的啊?”
“十哥!”玉致嗔怒,夏桑瞥了她一眼,她赶紧知趣地噤声。
“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此名为蛊。”龙非离坐回床上,把璇玑抱回怀里,眸光凝深。
院正颔首道:“皇上博闻强识,这正是蛊的由来。”
“朕只要知道这是什么蛊和它的解法。”龙非离眸色越来越沉,那院正还想说些什么,却教他冷冷打断。
所有人都看向院正,这蛊既已种下,能不能解才是关键!
院正苦笑,目光中透出丝惊异之色,“说来凑巧,这蛊与大内秘册所记的摧心丹极为相似,一旦发作,心痛如绞不可降息,血出如注,是以这蛊,便叫作心蛊。娘娘所中的是初蛊,情况虽恶,尚有时日转圜,若中的是这心蛊之王,诱发之因极为恐怖奇特,一旦发作,必死无疑。”
摧心丹?
所有人大骇,怎会如此巧合,龙非离当日给慕容兄妹喂的毒正是摧心丹?难道是他们的报复?
只是,细想之下,那又绝不可能!他们根本便没有下手的契机,再说,若是他们下的蛊,何不就此要挟龙非离拿出摧心丹的解药?
“解法。”龙非离的声音骤然响起,那语气里的寒意,听到的人都微微一颤。
院正与崔医女相视苦笑,院正颓然跪下,神色惨败,“奴才对这蛊患研钻时日不浅,若娘娘中的是其他蛊,奴才有破蛊之法,只是,这心蛊却极为阴毒,古书医籍里都……并无解法!”
院正话语一落,众人都音息皆凝,混着从璇玑身上传来的甜腥气味,房里顿时笼上一片阴霾死寂之气,只有那张还轻轻摇曳着的水晶帘独自欢快。
没有解法,意味着年妃会……还有太医院!龙非离只怕会杀光太医院的人。
崔医女惆怅又忧伤地看向璇玑,两人缘分匪浅,只是,这一次,她救不活这个女子了。
院正一语不发,只在地上拼命叩头。
除去徐熹不喜璇玑,其他的人莫不悲痛沉重起来,玉致捂住嘴巴,眼泪从指缝中簌簌而出。
“不,必有解法。”
突然而来的声音很轻,却沉稳坚定。
没有人想到出声的竟是龙非离,更没有人想到此刻的龙非离竟平静至此,一双狭长明艳的眸光芒炯亮。
“九哥?”龙梓锦微微颤了声音,他心伤璇玑,却也怕龙非离因璇玑的事而乱了心智失了理性。
龙非离朝他微一颔首,看向崔医女,“告诉朕,拿到解药前,她还能撑多久?这时间一定要准,不能出半丝差池,懂吗?”
崔医女一凛,龙非离的神色让她精神一振,她细细凝了璇玑片刻,道:“皇上,这蛊名为心蛊,只因一旦发作,受心绪影响,心神激荡越大,则痛越大,并引出咯血症候。按奴婢推测,若娘娘意志坚强,心绪和缓,少悲少怒,能撑过三天,否则,未必能过今晚……”
龙非离点点头,众人看他深深凝着璇玑,竟似又陷入沉思。刚才他说必有解药,无人不惊疑,都不明白这个男子到底在思量着什么。
龙梓锦眼尖,看崔医女欲言又止,温言道:“崔霓裳,有话你便说吧。”
陵瑞王爷怎会知道她的名字?崔医女一愣,脸上大热,好在房里众人皆是留意床榻边的帝妃,倒也无人看到她的窘态,遂道:“古籍里并无这心蛊的解法,奴婢却想起一人,或许对娘娘的蛊毒有所见解也不一定。”
龙梓锦惊喜之下,正想问是谁,龙非离的声音却淡淡响起,“你是说七王爷?”
“正是!”崔医女怔愣,龙梓锦已惊疑道:“龙修文?”
夏桑等人也极讶异,玉致蹙眉问:“为什么是七哥?”
龙非离却道:“徐熹,年妃中蛊一事,让消息尽快在宫闱内传开;夏桑,把年妃的事告诉七爷,并传他今晚到储秀殿,朕有事与他商议。”
徐熹与夏桑立刻应下,龙非离伸手抚上璇玑眉鬓,低声道:“小七,这场仗,朕与你一起打,三天,给朕三天时间!”
他手上一凉,一只手覆上他的手,璇玑突然睁开眼睛来。
290 置诸死地(7)
龙非离甚是欣喜,抚了抚她的发,“小七,听到了吗?三天,不会多于三天,也许会更短点。”
崔医女适才让她含了参片,又在她身上施针,她似乎精神了些许,她静默了一下,轻声道:“三天是吗……如果我能坚持,龙非离,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好,你说。”
“这次我若侥幸不死,龙非离,我们……彼此放过吧。”
每个人都听到璇玑在说什么,但似乎没有人明白她在说什么。
龙梓锦等人都惊诧地看向璇玑,玉致甚至失声小小叫了出来。
跪在地上的院正微微发抖,为这不合时宜,听到这年妃对皇帝放肆的称呼,还有荒诞大胆的要求。
崔医女却似乎更有些明白眼前这二人的关系。
不说皇帝对年妃的紧张,单是敢向皇帝提这样的要求,他们……只是,这样的宠爱不好吗?年妃她……
向皇帝度量去的同时,夏桑竟不自觉把手紧紧握住。
与刚才一样,龙非离很平静,也许该说,较之前的更要沉静更多。
他站起身来,剪手在后,静静端详了璇玑半天,突然淡淡笑道:“原来这样。”
“你一直藏在马车里,瞒下身体的情况,等的是死,或者是这一刻。好一个诸置死地!”
璇玑微微侧过头,没有吱声。
“朕的话,你没有听到么?朕的意思,那枚梳子只给你一个。你懂吗?”
皇帝的声音,仍然很淡。
却像一枚铁爪,都抓上谁的心。
“行,还是不行?”璇玑却轻轻打断了他。
笑声,慢慢大了。
皇帝在笑。
玉致本来怔怔看着璇玑和龙非离,这时,却不敢再去看龙非离。这一次,不是怕看这个男人的怒气,而是他眼里那缕细细长长的青灰的颜色。
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九哥。
以前,九哥不怎么生气,哪怕她做了再调皮的事。
往往跳脚的只有十哥夏桑他们,甚至徐熹。
九哥的性子其实很冷。
这次回宫以后,她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同了。
那时,不知道,现在却明白,他脸上多了往日没有的……喜怒。
只是,却从来没看到过他现在这样的神色。
如果说,在嫂嫂突然昏倒下一刹,他是悲恸,慌惧的,那现在,她真的不懂该怎么去形容此刻的十哥。
比绝望还要绝望,那该叫做什么。
为什么,明明九哥说只喜欢嫂嫂,为什么嫂嫂还要这样说?
她也不是很懂彼此放过的意思。
就是不一起吃饭,不聊天……不再见面?
璇玑微微咳了一声,一双柳眉蹙得颦尖。
崔医女吃了一惊,走到床边,扶住璇玑的肩,忧声道:“娘娘,心蛊最忌情绪燥动,心境越静越好,你现在什么也别想别说……”
“崔霓裳,”龙梓锦冷冷道:“你能不能什么都别说?皇上与年妃娘娘在说着话,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崔医女咬了咬唇,脸色涨得通红,又帮璇玑施了几针,静静跪回地上。
“十弟!”龙非离斥止,龙梓锦低声道:“是。”
“小七,”龙非离坐回床边,把璇玑抱进怀里,亲了亲她的眼睛,低声道:“这事待你好了咱们再说吧。”
璇玑苦涩一笑,吃力道:“你派人到凤鹫宫帮我拿点东西好不好?”
“皇上,娘娘请说,奴才现在就去办!”夏桑快步上前,弯膝跪下。
璇玑突然想起,在麒园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对她的冷漠。
到了今日,竟也有了真心。
可是,他和她……
“什么东西?”龙非离把她揽紧。
“你的生辰,我什么也没能备上,身边还有些银票,也是你给的,我自己做了些东西……”
璇玑尚未把话说完,龙非离突然放下她,众人便看见他快步走到水晶帘边一个古朴的漆金描银的檀木箱子旁。
虽说是皇帝的寝殿,龙梓锦等人也时有进出,却从没看到过这个箱子,不知道龙非离是什么时候命人做的。
“夏桑,钥匙。”
“是!”夏桑恭恭敬敬道,立刻从怀里拿出一枚钥匙给龙非离。
众人往箱子里看去,只见里面整齐地折叠着几件婴孩衣裳,颜色甚旧,似乎已落了些年月,其他人不清楚,徐熹却知道,这是龙非离幼年穿过多衣服,茹妃所做。
那时,他养在太后身边,茹妃送衣送物并不容易。
在那些衣服旁边,放着一个装制粗陋的小本子。
龙非离把小本子拿出来,又仔细把箱子锁上,看得出极为爱惜这里面的东西。
“是这个吗?”他走回床边,把璇玑扶起,小心抱进怀里,笑着问她。
这是她离宫前用来“敷衍”龙非离生辰用的代换券,璇玑怔愣了好半晌,才道:“怎么会在你这里?”
“嗯,朕拿过来了。”
“现在,我把上面的事情都做了吧。”目光还停留在那个箱子上,璇玑刻意去忽略越来越浮躁的心情,低声道:“你若不允,我不可能撑过三天。”
龙非离本来紧捏着那本子,眼角眉梢都是一层薄薄的笑,这时,一寸一寸敛尽笑意。
把璇玑放下,他重又站起,返过身。
他头颅微垂,一双眸静静盯着地上,没人能看清他此刻的神色。
良久,他猛地回过身,淡淡笑道:“年璇玑,若朕允了你,若朕允了你呢?”
291 谁有解药(1)
储秀殿,外院。
龙非离出了来,背立在院子中央,众人也跟了出来,却无一人上前,这时候,谁也不敢去说些什么,谁去也不合时宜。
院正已被遣走,崔医女留下来在房内照拂着璇玑。
玉致两眼红肿,刚才,还在房内,在听到龙非离答允璇玑,提起白战枫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一次,不是为白战枫,而是为她这位皇兄。
“朕答应你,你的蛊毒一解,朕此生再也不踏足凤鹫宫一步,亦不会召你侍寝。”
“白战枫几天后便会抵达帝都,你也许会有些话想跟他说吧,那便不要死。”
她清楚记得龙非离说话时眸内那抹拉长了的青灰。
为了嫂嫂的一点求生意志,他离开前说了这样的话。
她从没想过,九哥会这样说。
她一直在想,嫂嫂怎么会回来?之前想不明白的东西,这时仿佛有些明白过来。
九哥说的那一句话,点醒了她。
“你一直藏在马车里,瞒下身体的情况,等的是死,或者是这一刻。好一个置诸死地!”
人,怎能如此纠结。
可偏偏如此。
没有去白府凭吊,是嫂嫂明白自己的病情重,她怕自己会死,她爱九哥,从来没变过,所以还是回来了,想与他一起把时间用完。
可是,她却又已经不想与九哥在一起,所以不告诉他病情,让病情加重,她其实已经有了求死的心。
所以,现在,她才对他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
原来,有时最让人惊秫的不是死,而是怎样活下去。
只是,为什么明明大家都回来了,彼此都爱,为什么还要这样?
玉致想,她好像明白了,却又似乎全然不懂。
突然龙非离一声咳嗽,身子微微一颤,玉致一怔,却见十哥猛地抢过去,皱紧眉头,道:“九哥。”
玉致担心,随即走了过去,却见龙非离袍上鲜血斑驳。
她原以为是璇玑的血,眸光里却是龙非离的手轻轻揩过嘴角。
“九哥。”她心里一疼,只听得龙非离淡淡问道:“玉致,刚才百官相迎,站在你三哥背后一直盯着你看的男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玉致一震,原来九哥也留意到了!
“九哥,那个男人是谁?”
“方楚帆。”
“方楚帆盯梢着玉致?”龙梓锦惊疑道。
“嗯。”龙非离颔首,方楚帆看的不只玉致,还有……年璇玑。
玉致想起那男子暗沉的目光,只觉厌恶之极,冷笑道:“这人行事诡秘,纳明天朗比他强多了。”
“你更喜欢纳明王子多一点?”龙非离微一沉吟,看向玉致。
玉致黯然摇头。
“既然不是,若朕把你许配给方楚帆,你可愿意?”
早在出宫前,便对自己的婚配早已不抱任何希冀,这时听到龙非离的话,玉致还是浑身颤抖起来。她僵立在原地,垂下头,喉咙竟连一丝声音也挤不出。
“傻丫头,你九哥是在与你开玩笑呢,你当真来做什么?”
龙梓锦吃惊不小,他知道龙非离甚疼玉致,不然太后向龙非离诉说多次,让他把玉致许配给方楚帆,龙非离却按兵不动,宁愿冲撞太后,又是为什么?
方楚帆这人容貌阴鹜,性情媚行乖张,若一定要选,龙梓锦宁愿把玉致许给纳明天朗。
眼前,龙非离是与玉致说笑吧?或是受年妃的事影响,心绪一时不稳才会有此说?
“皇上请三思。”
一声遽响,重重在龙非离背后跪下的是夏桑,声音微微哑了。
龙非离却道:“夏桑,年妃的事告诉七爷了吗?”
“事情紧急,奴才已派人办妥,稍后奴才再亲自走一趟!”
龙非离点点头,又问,“徐熹?”
“皇上,老奴让几名内侍把消息传出,不消片刻,年妃娘娘中蛊一事必定传遍整个宫闱。”
“嗯。”龙非离看了玉致一眼,“朕也只是先跟你说一说,稍时再夺。”
若是别的人便罢,在场的人都知道,龙非离既跟玉致这样提出,必是经过深思熟虑了。
只是,谁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玉致咬唇看着地面,猛然撞上夏桑的目光。
她苦苦一笑:夏桑说得对,明知不可为而为,苦的终究是自己。
夏桑紧紧皱眉,又倏然站起,想向龙非离走过去。
这时,一名禁军急步进来,禀报道:“皇上,殿外玉扣子公公求见。”
龙梓锦一声冷笑,“那玉扣子过来做甚?”
“若朕没猜错……”龙非离微一沉吟,看向段玉桓,道:“你告诉玉扣子,让他回禀太后,寿筵改期,时间朕再行通知。”
“卑职遵旨。”段玉桓快步离开。
他一顿,又道:“徐熹,你嘱告太医院,诊脉补汤,皇后那边要好生看顾着,若胎儿出了什么问题,朕必严惩不殆!”
292 谁有解药(2)
夜。
龙梓锦来到储秀殿的时候,便看见龙非离站在院中,凝眸看着远方的宫墙灯火。
“九哥,龙修文什么时候过来?”龙梓锦皱眉道。
“快了。”龙非离淡声道。
龙梓锦心情沉重,现在的龙非离他很担心,私下与夏桑几人商量过,却没有一个人对龙非离今日所作有所明瞭。
夏桑,清风,段玉桓,夏侯初,趁着所有人都在,龙梓锦道:“九哥,你到底有什么想法?为什么今晚让龙修文过来?”
“忘忧郡以前是沼泽之地,环境极恶,盛行巫蛊之术。崔医女甚是博学,也知道这些掌故,便提议朕询于七王爷。”
龙梓锦点头,这时段玉桓脸上微带犹豫之色,道:“皇上,请恕微臣斗胆,皇后的胎儿,你……”
他欲言又止,虽说这毗关政局,但也是皇帝的家事,他这样一问,众人也是心里一凛,皇帝曾与璇玑说过,皇后的孩子他不会要!但日间又吩嘱太医院好生拂料,却是为什么?
“子息花极罕,由外域传入,也不见于籍,现在却教人识破。”夏侯初沉吟着,忽一挑眉道:“皇上是想借安抚让人放松警惕,好看看这幕后之人是谁?”
“这幕后之人可会是皇后或是太后?”清风眉头一皱,问道。
“这并不好说。”夏桑道:“是皇后便罢,她要求的是子嗣,若是其他有心之人,便麻烦了。”
“不管是不是皇后,朕倒觉得皇后,或许该说她背后的人很聪明。”龙非离轻笑道。
“聪明?”龙梓锦微惑。
“朕今儿个回来,她有孕的消息便同天从鸾秀殿传出,这说明了什么?”
“确见凑巧。”清风一怔,语气越见疑虑。
徐熹却摇头道:“皇上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早知有孕,只是隐瞒了消息?”
“嗯。”龙非离目光微凝,“在朕回来以前,她要保住这孩子——很难。她首先要面对的是太后,除去华妃,太后不会让其他妃嫔的孩子留下来,皇后选择今儿个才把消息捅破,更可以肯定这幕后之人必定不是太后。”
清风使劲点头,又道:“师兄你可知道这幕后的人是谁?”
龙非离没有出声,清风明白他现在最顾虑的是璇玑的蛊毒。不说龙非离,他对璇玑的情况也是极担忧,他醉酒错事,本对璇玑便愧疚,后在石洞又经璇玑一声反问,心里尚为她与白战枫之事萦怀,一边却也越发彷徨歉疚。
“九哥,为何你说那蛊必有解法,那院正说这破解之法不见于,虽说龙修文久居泽地,但未必就知道这种蛊。”龙梓锦蹙眉道:“今日一过,咱们便还只剩下两天。”
龙梓锦这一说,其他几人也疑虑地看向龙非离。
龙非离突然一笑,缓缓道:“为什么年妃中的是蛊而不是其他立刻致命的毒药,你们想过没有?”
夏桑一震,恍然大悟,怪不得皇帝在听到院正的诊疗以后,神色微异,他失声道:“对方的目标不是年妃娘娘,是皇上你!”
众人大吃一惊,龙非离说的正是问题所在,若要害年妃,直接下毒把她杀死便行,何须费这么多周章?
对方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要用年璇玑的命来威胁皇帝!怪不得龙非离让徐熹把年妃中蛊的消息传出,便是要告诉那个人,他们已经知道年妃的险况,那人可以出来向皇帝提出交换年妃性命的条件!
原来,龙非离在白天便想到了这个!
“可恶!”龙梓锦一捏拳头,低吼道:“到底是谁?”
“有一点很奇怪,娘娘是如何中了蛊?”段玉桓紧皱眉头,“咱们吃住一起,明明不可能有机会下的蛊!”
龙非离一声冷笑,“可能!并非完全吃住一起,年妃曾吃下一样东西,你们谁也没有碰过!”
“难道是慕容琳的解药?”清风大惊。
“花毒的解药朕试过才给她食用。”
众人又是一惊,皇帝竟亲为年妃试过解药?徐熹眉头微拧,垂下眸。
龙非离突然轻轻笑出声来,微微侧过身。望着他的背影,龙梓锦莫名地生出几分悲伧。
“在她心中,他是君子,也许,他也确实是君子,所以,他拿到解药,立刻喂她吃下,比不得朕的小人之心。”
这个她和他,又有谁不知道龙非离在说谁?君臣之间,本言谈甚欢,龙非离冷漠自嘲的语气,众人竟一时不敢再插话。
衡叶那颗解药竟是毒药吗?
“我去杀了他!”清风大怒,身影一闪,夏桑动作更快,挡在他前面,沉声道:“别冲动,听皇上吩咐。”
“不是衡叶!”龙非离嘴角一沉,道:“药在之前便被下了蛊。”
“包括那场江湖仇杀也是假的!”
“什么?”除去段玉桓苦笑,其他人都震惊之极。
“袭杀断剑门的人人数众多,却有两个很大的破绽。他们的目的只在朕的女人。”
293 谁有解药(3)
“师兄,为什么不让我去杀衡叶?”清风急道:“两个破绽?”
“嗯,”龙非离目光微微远注,道:“第一个破绽,相信白战枫也跟你们说过,那些箭有问题。”
“不错!”像记起了什么,龙梓锦凝神道:“白战枫当时说,箭制造精良,民坊没有这样的制造技术。”
“这些箭,皇上让卑职去查过,制造确实上乘,可与军中相媲。”段玉桓道:“禁军上山,对方立刻撤走,秩序极严,捉到的少数活口全部吞毒自尽。”
“只有接受过严酷训练的人才有这样做法,这是第二个破绽。若要一项一项去查,还有很多线索能证明这群人并非江湖草莽,而是士兵。”龙非离冷冷一笑,“谋划者是个精细周密的人,若无法把人捉走,则终究逃不过这生肌丸之祸。”
众人相视颔首,才知道当日一场厮杀竟牵涉了这个中种种,对方甚至早已在生肌丸上下了毒。
璇玑两次服药。第一次,解花毒,龙非离虽逼迫慕容琳拿出真药,但还是多存了份心思,亲自试了药,才敢让璇玑服药;第二次,生肌丸,当时情况极乱,药又只得一枚,白战枫便把药直接喂了给璇玑。
孰料解药却变成了毒药。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会是太后或是年相的人吗?还是其他什么人?最终又会向皇帝提出怎样的交换条件?
一时众人疑虑甚深,陷入微微的沉凝。
龙梓锦突然又想起什么,皱眉道:“说来奇怪,我们一行秘密,对方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取生肌丸?”
“这是个好问题。”龙非离低笑道:“白府办喜事那天,慕容家的人也易容混了进去,莫要忘记生肌丸的消息来自白夫人。”
“皇上的意思是可能还有人再潜隐在白家,探听到白夫人要五七带出来的消息,然后做了后来的举措?”夏侯初想了想,问道:“皇上认为会是慕容家的人吗?”
夏桑微一沉吟道:“依奴才看,这次反不像慕容氏,调动数百名兵士,慕容氏似乎还没有这个能耐。再说,若要与皇上交换解药,为何等皇上娘娘回到帝都还一直没有任何动静呢?”
几人低声商讨起来,龙非离静静听着,不置可否,偶尔,眸光淡淡看向房门……她在里面安静地睡着。
他们之间……他许了她旨意,他不再踏足凤鹫宫一步,也不召她侍寝,她还在他身边,他已经开始浮躁,疯狂地想念,不管怎样,他现在先要把她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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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修文不久便过了来。
房里,所有人都已被遣走。
夏桑领了龙修文进去,又迅速步出,替二人合上门。
龙修文谦逊一笑,待要见礼,龙非离却把他扶起来,道:“七哥可知朕把你请来的原因?”
龙修文闻言,敛上笑意,神色开始变得有丝凝重,“听宫里消息,年妃娘娘中了蛊毒。”
“正是。朕听崔医女说,忘忧郡多年前曾盛行巫蛊之术,迫不得已,朕只好向七哥请教了。”龙非离一声低叹,微微苦笑道。
龙修文忙摆手道:“为皇上效劳本是微臣职责!皇上这样说,是折煞臣了。说到蛊,微臣也只略懂皮毛,郡中有谙此道之人,只是,帝都此去忘忧郡,来回最快也得二三天,恐已误了娘娘的医治。”
他话口甫完,却见龙非离眸光落在他身上,似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龙修文微微一怔,两人虽为兄弟,感情却一向不厚,也不动声色,淡淡看着龙非离。
龙非离却突然握上他的肩,道:“这一次全仗七哥帮忙,请七哥务必尽力。”
龙修文颔首,朗声道:“素闻皇上娘娘感情笃厚,皇上请放心,臣必尽全力!敢问皇上,娘娘中的是什么蛊?太医院已确诊出了吗?”
“心蛊。”龙非离缓缓道。
龙修文闻言大吃一惊,连叹数声,道:“怎会是心蛊!若是其他蛊还好,这心蛊的解法据说早已失传,如此一来,想来只有那种蛊之人才知道破解之法了。”
好半晌却没见龙非离说话,他蹙眉看去,只见龙非离紧拧着眉,眼底有些泛青。
龙修文一掀衣摆,跪到地上,“臣无能,请皇上赐罪。”
“七哥何罪之有,快快起来。”龙非离扶上他双臂,微微用力,把他拉起来。
龙修文微一沉吟,眸光稍动,低声道:“微臣曾因一名女子向皇上请求婚配,记得当时御花园巧遇容貌相仿的年妃娘娘,还误认娘娘是她。微臣与娘娘总归缘份一场,可否请皇上让微臣与她见上一面探望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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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修文似乎并没有想到璇玑就宿在储秀殿里,当龙非离打开水晶帘,他微微一震。
龙帷内,一身紫衣的女子沉沉睡着,她眉眼里裹着薄薄的痛楚,在他看来却眉目如画,仿佛穿过了尘封许久的记忆。
294 谁有解药(4)
突然,她嘤咛一声,似乎听得声息,手无意识地往半空中抓去,两人见状,竟都不由自主跨前一步。
龙非离坐到床沿,眉宇轻抬,笑道:“七哥那位朋友与年妃如此相像吗?”
龙修文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弯膝跪下道:“臣无礼,请皇上恕罪。”
白天的距离,在这时仿佛一下缩小,睡梦中的璇玑被那抹龙涎香气所诱,微微往旁边的温暖源拱去。
虽有别的人在,龙非离仍不由得紧了心。
他喜欢她此刻的依赖,把她揽进怀里,索性向龙修文下了逐客令,“七哥,朕便不远送了。”
龙修文仍跪在地上,闻言低声道:“臣告退。”
脑里回旋着刚才的情景,身着明黄锦袍的男子的手指微微磨挲在女子的唇上,他掀开水晶帘走出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瞥见龙非离下巴轻搁在璇玑头上,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嘴角淡浮着一抹弧。
他心下一沉,一种教人窥破内心的感觉油然而生,他面上却毫无异色,微微一笑之下,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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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脚步声从殿外慢慢消失,龙非离提唇一笑。七哥,龙修文。他压根便没有想到从他身上拿到解药。今晚,只为见这一面,说上几句话。果然,短短几句对话,相当有趣!
轻轻的呼息传来,刚有一丝醒来的迹象,很快她又再沉沉睡去。她的身子太孱弱了……凝了怀中的人片刻,龙非离把她轻放回床上。
瞥了帘子一眼,徐徐道:“进来吧。”
紫卫的身影立刻出现在眼前。
“禀主上,如意姑娘备了小宴,请主上过去京郊精舍一聚。”
龙非离微微皱眉,道:“朕不过去了,便说朕谢谢姑娘,传朕的话,现在形势险峻,她不可再多去精舍,朕稍后会安排时间与她好好一聚。”
“遵旨。”
紫卫领命而去,擦过水晶帘,珠子微微摇曳。
目光重新回到床上女子的脸上。
他还有多少天能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退让的时候。嗯,他终于输掉了手里的最后的赌注。
其实,他要强留她在身边,也并非无法,当初不过是一刹的凌乱,陪葬?不!她绝不会狠下心让她娘亲还有凤鹫宫的人无辜送命。
他只要杀掉凤鹫宫里一个人,杀鸡儆猴,就足以让她就范。只是,他不想再逼她。他们之间已经满满生着太多的嫌隙。
朝堂上的事情再难,总能找到办法。至于她,他现在却只能等!
目光掠过水晶帘边的箱子,那个小本子重又放了回去。
她做给他的生辰礼物。
在碧霞宫的那一晚,他听她的婢女翠丫说,她为他做了礼物,后来她受了重伤,他把她带回储秀殿,又迫不急待的派人去把她的礼物拿回来。
那写了满满一本的东西,他的她总是有趣的,他很喜欢那些礼物,只是,都不能实现了。
他自嘲一笑,突又把她重新抱回怀里,手指抵着她失去血色的唇,慢慢吻上去。
轻轻的尝着,然后慢慢加重。
今天是他的生辰,他总得从她身上拿回一点补偿,哪怕只是一个一厢情愿的吻。
压灼的呼息,唇上的柔软却粗重的掠夺,璇玑紧眉打开眼睛来。本来,崔医女想了一个办法,给她用了些凝神安睡的药汤,让她多在眠睡中休憩,这样心绪便不易受波动,也好保存体力。
可是,今天是他的生辰,谁知道,她是不是能一定撑过三天,他又是不是一定拿到解药?她让崔医女少放了剂量。
他看到她醒来,似乎微微一怔,双手捧着她的脸,唇离开她的,眯眸盯着她。
气氛尴尬,璇玑苦笑。
“生辰快乐。”终于,她还是出了声。
话语却猝然消失在男子粗狂抵上来的唇上。
他的力道大,但她也没有推拒。彼此都绝望,唇舌却又缠绵激烈得就像他们没有做过那个三天后的约定一样,然后又谁都清楚,那个约定不会变。
她,不会收回;他,不会反悔。
一吻既了,龙非离把床帏拂下,将璇玑抱进怀里,在她耳畔轻声道:“睡吧。”
他其实想说,朕很庆幸这个生辰与你一起过。
******
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依在房间微开的门上,眯眸往里面看去。
房内烛光昏暗,一地的衣裳,男人的,女人的。
“王爷。”
听着那妩媚动情的娇喘之声,龙修文唇上的笑意却越来越冷。
女人是朝中官员送来的,用来巴结逢迎。
容貌,身段和滋味都极好,拿来发泄最好不过。
他微微闭上眸,眼前突然闪过另外一张女子沉睡苍白的脸庞,眸色一深,狠狠挺进床上女人的身体里。
释放过后,他突然拔出女人头上发簪,扬手一掷,“砰”的一声门受击应声而开。
295 谁有解药(5)
门外,一名紫衣女子的身形顿时出现眼前。那女子倒也不惊慌闪避,冷哼一声,又低低笑开。
龙修文一笑,推开床上失措惊叫的女人,身形一闪,已到了紫衣女子面前。
他把紫衣女子拦腰抱起,那女人嘴角一弯,微微高举了手臂。
只听得空气中传来几声微响,床上女子天灵盖被射入数枚小刀,她瞪大了眼睛,已然毙命。
“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倒是可惜了。”龙修文轻嗤而笑。
紫衣女子娇嗔道:“若不是我身体不好,一段时间不能和你……哪能容你这样!”
龙修文吻了吻她的唇,淡淡道:“那东西,先缓一缓吧。”
“不行,这和你息息相关,绝不能缓。”
******
龙非离为年妃再次罢了朝。
次日,储秀殿。
一旁的龙梓锦却坐不住了,急道:“九哥,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龙修文没有办法,下蛊的人也毫无动静。”
“嗯,也是时候了。”龙非离捏捏眉心,轻声道。
这时,储秀殿的门却被推开,夏桑携清风进了来。
“皇上,奴才有两个消息禀报。”
“说吧。”
“年夫人向内务府递了帖,想进宫看娘娘一面。”
龙非离眸光微动,道:“嗯,你命内务府安排一下,就定……明天吧,只说年妃娘娘病入膏肓,情况已十分危殆,朕特准年夫人进宫探望。”
夏桑点头,又道:“皇后那边也嘱了人过来,说皇后娘娘挂念年妃病情,想过来一看。”
龙梓锦冷笑,“先是那些娘娘一个个送帖要过来看望,现在终于到皇后了,皇后娘娘倒也沉得住气。”
龙非离瞥向夏桑,“你亲自到皇后寝宫走一趟,便说皇后有孕在身,朕很是惦念,莫随意走动,以防动了胎息,朕过几天便去鸾秀殿看她。”
“另外,这两个消息尽快在宫里传开,你现在立刻安排手下的人去办。”
夏桑看皇帝神色肃整,明白此事极急,匆匆一礼,旋即出门去办。
众人闻言俱是一怔,龙梓锦蹙眉道:“九哥,你这是什么葫芦卖什么药?”
“罢朝,安排年夫人探望,拒去皇后寝宫,都是为了让对方看到皇上有多宠爱年妃娘娘吧。”夏侯初走了进来,笑吟吟道,一同进来的还有段玉桓。
“九哥这样做是要告诉下蛊的人年妃娘娘病情极险,九哥紧张娘娘,让下蛊的人不再犹豫,尽快向九哥提出条件?”状元郎夏侯初一提醒,龙梓锦转念一想,明白了龙非离的想法。
“嗯。”龙非离颔首。
段玉桓苦笑,“原来如此,只是,年妃娘娘也确实不能再撑多久了。明天是最后一天。”
众人一时沉默了声息,便连为能猜中皇帝心思甚是志躇的夏侯初也噤了声。
清风恨恨道:“倒不知道这人是暗下对师兄提出条件还是怎样,若他明地里来,不藏名隐姓,教我知道他是谁,我一定杀了他!”
龙梓锦一声冷笑,“杀了他就能救回年妃吗?现在倒看看他要提出什么交换条件才是重要!我只怕对方并非善茬。”
夏桑恰从门口走进来,笑道:“谁非善茬?”
龙梓锦耸肩一笑,摊摊手。
昨晚一夜不见的徐熹也随夏桑走了进来。
龙非离道:“怎样?”
他这话问出,神色甚是凝重。
众人明白,消失一晚的徐熹必定是被派去做什么极要紧的事了。
“皇上,派到慕容氏兄妹身边的紫卫已全数死掉。”徐熹低声道。
龙梓锦,段玉桓低咒,清风一拳砸在墙上,怒道:“想不到这慕容沛和慕容琳竟如此能耐!当日便不该放了他们!”
徐熹眼角一弯,正要说话,突然一个内侍快步进来,急声道:“皇上,方藩王在殿外,说有急事求见。”
“宣他进来。”龙非离眉目轻拧,淡淡道。
众人正疑虑那方楚帆为何此时觐见,方楚帆进得来,施了礼,却道:“皇上,微臣有急事与皇上一谈。”
他说着,眸光转过房中诸人,龙梓锦心下冷笑,看样子,这位藩王似乎还要与皇帝商议什么密事呢!
他正要领众人退下,龙非离却微微一笑,道:“方卿,这里都是朕的心腹,你有事但说无妨,不必避嫌。”
“这……”方楚帆皱了皱眉,又咧嘴笑道:“皇上,微臣此次实是为年妃娘娘而来。”
“哦?”龙非离语锋一提,似甚是疑虑,又凝声道:“方卿请说。”
方楚帆听去,皇帝的声音竟有一丝颤抖,知道他心情不稳,情绪极为激荡,心中冷笑……乱吧,龙非离,面上却谦虚道:“皇上,娘娘的蛊,微臣能解。”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下蛊的会是这位与太后交好,平日行事极谄媚的藩王方楚帆吗?
龙非离突然放声而笑,“藩王到底是学识渊博会解蛊毒,还是说恰巧给朕的年妃下蛊的也是藩王?”
296 苍龙不悔(1)
“皇上怎会如此说?”方楚帆苦笑道。
龙非离笑道:“既不是方卿下的蛊,那想来方卿前来替朕的爱妃解毒,也是不求回报的。”
方楚帆脸色一变,旋即大笑。
果是方楚帆下的蛊!
众人这才明白龙非离话里涵义。
龙非离在逼迫方楚帆承认是他下的蛊。若方楚帆不认,那他根本便无法从龙非离手上得到任何东西。因为他是臣子,只是“恰巧”会解蛊毒,为皇帝尽忠是本份!怎可再拿回报?而方楚帆也清楚这一点,不然他怎会暴露身份来这储秀殿?
这样说来,龙非离昨日已知道是谁下的蛊,才对玉致说那些话?
调所有人的心都猛地往下一沉,方楚帆既向龙非离提亲,那他求的又是什么?
会是玉致吗?
夏桑锁了眉,冷冷盯向方楚帆,讽道:“藩王消息灵通,娘娘危殆的消息咱们也是刚才知道,藩王这厢便收到了风声。”
确是!年妃昨日昏厥,对外只说中蛊,却并未传出险情,病危消息是夏桑刚命手下内侍传出,前后不过一刻,这方楚帆却已知道,可知他必定在这内廷活动频繁。
“夏总管这是哪里话?”方楚帆笑道:“本王身居僻乡,艳羡帝都繁华皇宫美丽,这来到宫里作客,好比下里巴人进了城,不免好奇到处游转,这才听到了些消息。”
龙非离踱回椅上坐下,才淡声道:“方卿把医治的条件提出来吧。”
“皇上,”方楚帆突然跪下,苦笑道:“微臣斗胆对娘娘下手,焉不知是死罪?只是,微臣却有万不得以的苦衷,实不相瞒,太后娘娘对皇上早有嫌隙,只怕……”
“哦?”龙非离挑眉一笑,“母后与朕母子感情素来亲厚,朕又听说卿与太后交好,卿现在却在朕面前说这些话,不知是何用意?”
方楚帆一声长叹,道:“皇上,臣受先皇大恩,却苦于无力报效,与太后交好,不过权宜之计,探听消息,只恐太后对皇上不利。现今终于得悉太后野心,才对皇上言明心志。太后携温家作乱,只怕就在不久之后。
“而今与匈奴情势难料,一旦交战,皇上手上兵力空虚,到时若太后发难,则皇上何以应对?楚帆手上有兵,有心助吾皇一臂之力,又惶恐皇上不信,惟有出此下策——”
“好笑!”龙梓锦冷笑,“原来藩王给我皇嫂下蛊便叫宣誓忠诚?”
“太后一旦发难,臣便即领兵进京勤王……只因微臣与太后来往甚密,臣知皇上必起疑心,到时开战皇上亦不会相信微臣,为此,微臣只好借娘娘蛊毒向皇上求下苍龙阙令牌,到时方有领兵进驻帝都之权。”方楚帆说完,又恭敬地叩了三个响头。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方楚帆,你还真是疯了!我皇怎能将苍龙阙令牌传予你!”段玉桓怒斥道。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这苍龙阙令牌意味着什么。
但凡战乱,苍龙阙便是西凉京畿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
狡兔三窟。
苍龙是百年前西凉一个皇帝所创的一支隐藏在帝陵里的军队!每代皇帝传位之际,也会将苍龙令传给下任帝王。
这支军队极为神秘,人数,人员组成,除去创立的皇帝,下面的各代帝王都不知,这却也更好地保存了它的神隐性。一旦祸乱,皇帝请出苍龙令自己行使或交给信任的将臣,便可调动这支军队保卫帝都,护卫帝王。
战乱之际,尔虞我诈,军队只听令拥有苍龙阙的人。
藩王不可领兵进京,这是西凉国法所规定,但若藩王持有苍龙阙,意味着他有权领兵保护帝都,更为重要的是,他拿下了那一支帝陵军队的调遣权。
把苍龙阙交出,意味着什么?危难之时,便等于皇帝的性命和整个西凉社稷。
方楚帆微叹,正待再说,龙非离却凝眉一笑,站了起来打断他,“朕原以为卿求的是朕的皇妹,倒不曾想卿忠心可嘉,这样吧,朕稍做考虑再通知卿,你且先行告退。”
“臣静候皇上佳音。”方楚帆唇角一盈,躬身告退,他出得殿门,又返身忧虑道:“皇上,娘娘的身子,微臣着实担忧哪。望皇上早日宣见,好等微臣带药过来给娘娘服用。”
殿门尚未关上,清风便待追出去,徐熹却冷冷挡在他前面。
“这方楚帆可恶之极,往日本王还小看了他!”龙梓锦大怒,紧紧捏了拳,“苍龙阙,这等乱臣贼子想也别想!”
“亏他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是当所有人都瞎了还是聋了!”夏侯初咬牙冷笑。
“话说得好听,实则上他是在炫耀示威。”夏桑看了龙非离一眼,道。
段玉桓沉声道:“管他炫耀还是示威,咱们还不能办了他?”
“倒真不成,他便是算准了这点。”一直沉默不语的龙非离淡淡出声道,“即使他把年妃治好,我们要把他治罪,也不行。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297 苍龙不悔(2)
“他看准了时机出手,若以罪治他,他必然造反,西凉与匈奴开战在即,现在不能妄动干戈,再说,这人背后还有太后。”
“最重要的是……”龙非离轻轻一笑,眼瞳慢慢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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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撼白天储秀殿里的人,谁也没有走。
众人不知道龙非离要说的那句最重要的是什么,他一直没有说。但每个人都明白,现在对龙非离来说,最重要的是选择。
一边是璇玑,一边可算作是天下。若在另一种情势下,要龙非离拿自己的性命去换璇玑的,他只怕毫不犹豫便应允了,现在的情况很难,这是历代祖宗和先皇传下的江山和百姓。
他有责任。
龙非离负手在院中站了很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突然,轻盈的脚步声敲落在每个人耳侧。
侧门,走进一个人,来人着玄色披风。
龙梓锦突然幽幽一笑,率先走出侧门,所有人也随之离开。
夏桑走过徐熹身边的时候,轻声道:“徐总管,你我在皇上身边多年,我一向敬重你为人处事,但这一次的做法,夏桑不认同。你与如意姑娘的娘亲昔日有情,但皇上要处理的事情已经够多,现在不应再掺合任何人和事。”
徐熹没有说话,快步出了殿。
……
背后的脚步声,龙非离也听到了,微微拧了眉。
“我听徐总管说,你遇到很困扰的事,我知道年妃娘娘的事已让你很担忧,现在又……你千万要保重才好。”
随着柔婉的话语,背后一双手慢慢箍上他的腰身。
龙非离转过身来,轻声道:“心漪,你回去吧,你我改日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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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醒了,药膳的剂量不多。白天一整天都在睡,现在已经是第二个夜晚了,还会有第三个夜晚吗?她不知道,所以再次让崔医女把药减了些许,今晚,她想再看看他。
下了床,没有力气,腿脚也颤抖得厉害。
他没有在房里。她微微蹙眉,走了出去,他也没有在房里。
她推开房的门,扶着门板,慢慢踱了出去。
院中,站着两个人,女子在背后抱着男子。
璇玑想起碧霞宫那晚的月色,还有余府里的水榭亭台。月华水光下,他与如意轻拥着。
男子突然返过身来,看到她,似乎微微一震。
如意一怔,也蹙起了眉。
那股疼痛又涌了上来,璇玑抚住胸口,朝如意笑了笑,转身要走进去。
走得急,不知踩着裙摆还是什么,“啪”的一声,摔倒了。
她吃力地扶着地面正要起来,身子却已被人整个抱起。
愣愣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沉默着,眸光里却尽是她的影像。她抿了抿唇,心里有丝不安,转头去看如意,只见庭院地上枝影斑驳,已没有了人踪。
她不知所措地回过头,龙非离仍深深凝着她。
他的眉皱得很高。两眉之间,都成了川字模样。
很少看到他这个样子,她眉心一蹙,心口加倍疼痛起来。
龙非离吃了一惊,弯腰抱着她坐到地上,伸手给她揉按起来。
璇玑突然想,他居然没有愤怒喊人打谁骂谁,此时此刻,药和太医院也是没有用的,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其实,他的手势很笨拙,明明平日看他拿剑用笔都风姿潇洒。
两人没有说起如意,甚至没有出声。
她靠在他怀里,他轻轻帮她抚按,她便伸手去摸他的眉。
搁放在她胸口上的手猛然僵住。
她看到他的俊美的脸庞朝自己靠近,他的鼻尖触到了她的,接着是他的唇……她慢慢闭上眼睛。
“嫂嫂,你还在睡吗?快看快看,看玉致把谁给带来了。”
一声兴奋的娇笑,璇玑一惊,猛地推开了龙非离。
院子入口,一身粉衣的玉致,还有一身白衣的是……白战枫?两人背后,还跟了龙梓锦等人。
“大哥。”璇玑心中一喜,刚要起来,龙非离已扶她站起。
白战枫朝两人快步走过来。
“她怎样了?”他没有看璇玑,紧紧盯向龙非离,眸含责备。
玉致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龙非离把璇玑放到玉致怀里,回看向白战枫,“她不会有事,一定不会。”
璇玑看向眼前两个同样昂藏的男子,怔仲了好一会,才侧头看向龙非离,低声道:“能让我和白大哥单独说会儿话吗?玉致留下……”
龙非离沉默了一下,道:“玉致也与朕一起走吧,朕晚点再过来。”
此言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玉致明白璇玑让她留下来的意思,避嫌……
龙非离动作极快,转眼已携夏桑等人出了储秀殿,玉致低头愣愣看着自己的鞋子,竟一时不知去还是留。
她想起龙非离刚才说话的表情,陡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九哥一边淡淡说着话,一边却贪婪地看着嫂嫂,便像一个小孩心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她送急信给白战枫让他来见嫂嫂一面,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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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小亭。
除去龙非离,每个人都还在震惊之中,皇帝竟把自己的寝宫让给了他最爱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
“夏桑,宣方楚帆过来。”龙非离突然道。
“九哥,你决定了?”龙梓锦失声道。
“嗯,在方楚帆还没有离开储秀殿的时候,朕便决定了。”龙非离淡淡道:“朕不过是一直在想,若苍龙阕也没有了,朕该怎么办才好。”
298 最后赢家
翌日。
在皇帝背后的数名内侍走得很急,前面,徐总管,陵瑞王爷等走得极急,再前面一点,皇帝走得更急。
早朝回来,龙非离便往储秀殿紧赶慢赶。
进了院子,一名小宫女正满脸通红的跟夏桑说着什么,然后又千恩万谢地走了。
“皇上。”夏桑迎了上来。
“嗯。”龙非离瞥了一眼小宫女的背影,道:“她回凤鹫宫了?”
夏桑点点头,龙非离的目光,让他心下恻然……昨晚解药拿回来的时候,年妃已经睡下了,皇上喂她服下解药,交待他今日在殿外候着,若年妃在皇上早朝前醒来,要回凤鹫宫,便派人打点侍候;又严厉告诫众人,苍龙阙的事,绝不能向年妃透露半句。
尽管皇上亲口应允了年妃,若皇上有心强留年妃在身边,只需把年妃永远禁留在储秀殿里,也不算违背承诺,或杀掉凤鹫宫一个奴才,年妃当真能狠心不理?
不这样做,只因现在皇上对年妃爱意已深。
他想了想,赶紧从袖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龙非离,笑道:“这是刚才娘娘的婢女拿过来的,说是娘娘给皇上的东西。”
“她给朕的?”龙非离眸光一动,已抓到手里。
除去清风是一贯的面无表情,背后的龙梓锦与夏侯初放肆地笑出声来,段玉桓咳了一声,此刻皇帝的样子,哪还有半分刚才金銮殿上的澜静?
东西用绸缎包裹着。
龙非离皱眉看了众人一眼,走到一边,才把绸缎打开。
龙梓锦笑弯了腰,走了过去。
刚才盈上眉眼的喜悦不剩一点,只见龙非离变了脸色,死死盯着手中得到东西。
那是一枚锦囊,缎面上绣了“由之”二字。
他手里还紧捏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东西当日是我捡到了,现在物归原主。
“由之,不正是九哥你的字么?娘娘倒巧手好心思。”龙梓锦嘴角一扬,便出言取笑。
他话音刚落,却见龙非离一声冷笑,随即一口鲜血吐出。
龙梓锦哪里知道,这锦囊正是那日如意遣派贴身小婢到储秀殿向龙非离报信时所遗下,后教璇玑给拾到的。
这实是龙非离与如意之间的信物。
众人大吃一惊,自与年妃闹僵以来,这已非龙非离第一次如此了。清风已快步上前,与徐熹夏桑一起要去搀扶龙非离。
龙非离却摆了摆手,轻嗤一笑,“朕没事。”
小七,你是有意气我?还是当真如此决绝,你我之间再也不拖不欠?生辰那晚,你让我碰你算什么?昨晚我要吻你,你不躲又算做什么?
凝向那人宫殿的方向,凤眸一片冰冷。
龙梓锦与龙非离自小感情深厚,见状心里一疼,虽不知这锦囊渊源,却知道这东西是祸根,向夏桑使了个眼色,夏桑横眉:“王爷,徐熹在那边,你别老叫我行不行?”
只是他也极担忧龙非离,当即道:“皇上,奴才替你把东西收进去,也是放进箱子里对么?”
“不必。”龙非离淡淡道。
段玉桓赶紧道:“皇上,方楚帆那儿,咱们该怎么办?”
众人舒了口气,段玉桓这个问题真适时。
“他就便在皇城驿馆,我潜进去把苍龙阙拿回来。”清风沉声道。
龙非离自嘲一笑,微微紧了眉,“昨天,方楚帆来储秀殿之前,徐熹不是在禀报跟在慕容氏兄妹身边的紫卫之事吗?徐熹,你接着说吧。”
现在首要之急不是苍龙阙吗?清风以下,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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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袅袅从房中香炉升起。
床上,浑身赤裸的女人枕在男子肌理精硕的臂弯里,慢慢把玩着手中的东西。
床榻矮榻上散了好些衣物,白色锦袍,紫色纱衣。
“是我放浪了,明知道你现在的身子弱,不宜……”男子伸手微微捻过女人的乳尖,哑声道。
女人却极为欣喜,往他颈窝一偎,低笑道:“修文,我很喜欢。之前我哥哥还说,我容貌尽毁,你会变心呢,你怎会是如此浅显之人?”
“琳儿,也许你哥哥说得对,你便不怕我已经变心了么?又或者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对你只是利用。”龙修文嘴角一弯,淡淡笑道。
女人脸上疤痕狰狞,正是慕容琳!
她微微一怔,随即格格笑起来,声音又沙又哑,“那你还屈尊和一个容貌丑陋的女人上床,你七王爷要什么女人没有?”
“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你还在替我喂养心蛊王,慕容家出自仙砚台,每个嫡传子弟,自小便被喂食仙砚台丹药,虽无防御百毒之效,却有健身延年之用,血脉与常人不同,你身上的延寿之血恰巧是催化心蛊王迅速长成的妙药,我又怎能杀你?”龙修文笑意愈深,翻身覆到慕容琳身上,嘴唇沿着她的脖颈亲吻下去。
慕容琳心头一荡,娇喘吁吁,声音颤抖道:“修文,你又在骗我,你明明爱我!再说,即便你杀了我,我为你做任何事也是心甘情愿的。哥哥说,你明知道生肌丸能让我恢复容貌,却把它给了年璇玑。哥哥也不想想,那是下了蛊的生肌丸呢!”
她伸手交挽上龙修文的脖子,龙修文轻轻一笑,在她唇上啄吻一下,拿过她手上的东西……一枚青色龙纹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