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7-08

墨舞碧歌: 再生缘:我的温柔暴君 474 - 492

474 重新洗牌(3)

香檀弥漫,渺渺袅袅。
被撑托起的娇小身子,双目犹紧合着,唇上却缓缓吞吐出话语。
惊慑之间,晶莹快步走到霓裳身边,急道:“霓裳,够了,立刻停住,你说过,若受摄魂术法者意志顽强,会反噬施法之人,你的身子撑不住了!”
玉致眼疾手快,将急遽倒下的朱七揽进怀里。
霓裳一揩嘴角血沫,在晶莹搀扶下站了起来,想说句什么,声息漫出处,却哽在唇上。
玉致眼泪一下涌出,扶着朱七,水汽将妆容划花,唇角却笑靥流媚,看向二人。
饶是晶莹硬朗,也赶紧别过头去,伸袖快速揾过眼底。
若一人的事不可作准,那三个人呢?人会说谎,但最亲密的经历和回忆不会说谎,那是她们各自与她经历过的。
玉致将朱七抱回床上,又急急回看霓裳,怒道:“十嫂,谁将嫂嫂打成这个模样?”
霓裳苦笑,“是皇上。”
晶莹一惊,玉致已“哟”的一声叫出来,“这九哥是怎么回事,人打成这样,他不心疼啊?”
霓裳蹙眉道:“皇上必定还不知道娘娘的身份,这挨了五六十板子,我将人硬要了过来,说什么也不能再送内务府了。”
“不成!我要去告诉九哥!十嫂,晶莹姐姐,你们好好照看九嫂。”玉致跺跺脚,便要往外抢。
晶莹刚要出声制止,玉致却猝然定住脚步,眸光慢慢下移到自己被攥紧的手腕上。
****
金銮殿。
龙非离微微拧眉,搁在扶背上的指一屈,眯眸往阶下正在禀奏的官员看去。
那官员一惊,心肝凌凌一跳,只怕说错了什么,赶紧住了嘴。
龙梓锦看了夏桑一眼,夏侯初与段玉桓也正看了过去。
夏桑轻轻摇了摇头,瞥向陆凯。
微不可见的,陆凯摇了摇头。
世说徐熹是他的师傅,其实,夏桑才是他的师傅。数年前,夏桑离宫前,让人传了一句话给陆凯——记住,皇上才是你的主子。
这句话让他受益匪浅。不管他是谁带出来的人,但最终目的都是替主子办事,既认定了这个主子,便按这个主子的喜恶去做。例如,当初对年后的态度。
他悄瞥一眼龙座上的男人,跟在这个男人身边久了,他虽无法猜透这个主子心里所度,却也隐约看出他心思非宁。
“嗯,怎么不说?”龙非离淡淡道。
那官员一窒,忙收摄心神,继续奏禀。
声音飘荡在金銮殿上,殿穹广阔,余音袅袅,龙非离心中越发烦躁,眸光掠过殿门,仿佛有个身穿月白衫子的女子站在那里,轻轻凝着他。
小七?
不,那个不是他的小七!他的她还在床上静静躺着,敛住了所有声息,任时间也静静淌过。
下意识摸摸下巴,他还真是疯了,从将那个年小七扔给宫监以后,就开始想她,从进殿开始,无一刻消停。想她唇上的滋味,想她在他怀中的感觉,便像将这数年的虚空一下填补满,致因为瞬间的快活,竟然情绪疯涨,不停去想,去渴望。
他便是这样待他深爱着的妻子?竟去渴望另一个女子!他心头惊怒,往扶手一按,猛地站起来。
阶下百官俱惊,那说话的官员身子一颤,脚下往后一退,瘫倒在地上。
****
朱七依在榻上,眼皮翻翻,看着前面三个女子或皱眉,或急急踱着步子,众人无不震惊又凝重。
轻轻笑了笑,刚才玉致在床边浅吼大叫的,把她吵醒了,面对三人的又惊又喜,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说是来龙去脉,其实是精装版。只拣了璇玑死后,曾遇佛陀,佛陀言及她与龙非离前生曾有姻缘,此生需渡劫难方能圆满还有与佛陀的约定说了。诸神的纠葛,千年的爱恨,没有再多谈。
玉致突然奔过来,用力抱住她,噼里啪啦哭了起来,“嫂嫂,那现在咱们知道了你的身份,你会不会死掉啊?”
朱七捏上她的鼻子,“别哭了,别我还没死先给你的泪水淹死。”
晶莹与霓裳围了上来,都脸有忧色,朱七伸臂将二人环到一起来,四人互视一眼,又都笑了出来。
晶莹沉吟道,“虽说是娘娘昏迷时的呓语,但终归是咱们猜出来,证明出来的,也非娘娘本意,佛陀必不会怪罪。”
“不错!”霓裳生怕朱七悲恸,忙道:“娘娘算不得自泄身份,但公主绝不能就这样去告诉皇上,依照佛陀本意,想来须皇上认出娘娘才算圆满。”
玉致看朱七脸色青白,知她身子疼痛,赶紧拿了褥子给她垫在背上,急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按九哥那性子,估计人还没认出,便先给他折腾死了。”
“咱们得想办法。”晶莹看了霓裳一眼,却见霓裳轻按着心口,脸色甚白,吃了一惊,问道:“霓裳,你还好吧?”
霓裳摆摆手,“我没事。”
她说着又看向朱七,“娘娘可有什么好计较?”
“这事,先不能跟梓锦他们说,人多口杂,行色举止,我怕龙非离起疑,那即使他猜出了,也不是他自己认出来的。”朱七低声道,她身上极痛,凝向窗外,想起那人的对待,心里悲恸又愤怒。
三人看她神色,怕惹她伤心,一时不敢多说,良久,却听得朱七轻笑道:“现在有你们帮我好办多了,我要重新洗牌!”
“金銮殿要闯,我现在就要见他,但不是玉致你去,也不是我去,玉致,我要你帮我做两件事。”
众人一怔,相视而笑,又忙凝神去听。



475 谁闯金銮

朱七话口一落,几个女子都笑了起来。
“这主意好!”玉致抚掌大笑。
晶莹笑道:“这去金銮殿,可以再加一个人,今儿个霓裳差人找我的时候,我还带了个人进宫,就在公主寝殿里。”
“我知道晶莹姐姐说的是谁!咱们分头行事吧!”玉致眉开眼笑,“我现在立刻到母后寝宫去请懿旨,十嫂和晶莹姐姐负责这边。”
霓裳一拍她肩,回头朝朱七笑道:“娘娘,霓裳先出去外间配药,晶莹你将他们带过来以后,咱们就开始行动。”
“好!”晶莹点头,替朱七盖上被子,却被朱七轻轻拉住手,她微微奇怪,“娘娘?”
朱七压低声音道:“晶莹,我想问一件事,漪妃呢?皇上寿筵怎么没见她?”
晶莹神色一凝,俯腰到朱七耳边,道:“她......并不在宫中,听说诞下四殿下以后身子坏了,后来,皇上送了她出宫静养,没有人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朱七一凛,门边上的霓裳咬了咬唇,退了出去。
“晶莹,他身上的毒怎样了?”朱七抬头看向晶莹,轻声问。
晶莹摇摇头,“我还与白将军的旧部保持联络,我们一直在寻他,但这几年,龙修文销声匿迹,无踪可寻,就像突然平白消失了一般。”
“娘娘,越静我就越担心,本来这几个月以来我便一直琢磨着要不要给玉桓说,让他找上王爷,夏大人他们想办法......”
朱七低下头,“晶莹,容我想想。”
****
金銮殿。
张进将前面的跌倒在地的同僚扶起来,那官员还在颤抖之中——他错说什么了吗?
龙非离冷冷站在龙座前,浑身戾气。
前排龙梓锦率先跪下,随后,全殿朝官整衣下跪。
阶上,清风与陆凯对望一眼,陆凯上前,躬身道:“皇上,可有什么事差遣奴才去办?”
清风正看过去,突然目光定落在殿门前。
陆凯奇怪,却见龙非离眸光微沉,也往门口看去。
数名禁卫走进,跪到地上,紧接着,一道小小的身影跑了进来,接着又是一道身影。
殿门处的声音他也听到了,但看到陆凯投来的目光,夏桑还是一怔,微微侧过身,随即一惊。
正一扭一扭跑进来的是个小女孩儿,容颜娇美可爱,才四五岁年纪,后面跟着一名小男孩,一样俊美好看。
这对双生兄妹在场的没有人不知道,正是夏桑与玉致公主一对儿女。只是,这对小儿女怎会跑了过来?众人无不大奇。
夏雨脸上还挂着几行泪痕,眼睛碌碌含着泪花,撅着嘴巴,模样好不可怜。
龙非离眉额轻皱,微微一挥手,夏桑马上站起,快步走到女儿身边,将她抱起,低斥道:“雨儿不乖,谁准你到这儿来的!”
龙非离凤眸一冷,目光落到几名禁卫身上,为首一名禁卫叩首,惶恐道:“禀皇上,小公子和小小姐跑了过来,哭闹着要进来,卑职等不敢——”
他话口未毕,偎在父亲怀中的夏雨已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夏桑心疼,低声哄道:“雨儿,告诉爹爹发生什么事儿了?”
众人诧异,龙非离眸色越沉,“夏桑,将两个孩子交与禁卫带回昇平殿。”
夏雨哭得快,倒也收得快,害怕地瞅瞅龙非离,又回头看看哥哥夏雪。
夏雪皱眉,伸手拢在口上。
夏雨歪头想了想,似记起什么,尖声叫出来:“小七死掉了。”
小孩子嗓门本就尖锐,夏雨这一声又用尽全力,声音顿时回萦满殿。
夏桑大惊,这孩子说的是什么小七!
百官不解,龙梓锦,段玉桓等人都变了脸色,清风看向龙非离,只见龙非离眉眼峻冷霜寒,已不悦到极点。
夏桑蹙眉看向夏雪,但夏雪这孩子人虽聪明,却一向沉默少言,夏雪抿了抿唇,狠狠盯了妹妹一眼。
夏雨搔搔头,咬着唇道:“十伯娘找娘娘,小七,血血,死掉.....娘娘害怕,雨儿,哥哥害怕。”
童言无忌,但这孩子说的小七——夏桑素来冷静,这时心里也焦灼起来,抚上夏雨的头,正要她慢慢说,那边龙梓锦等人已奔了过来,一股冷风挟过,琥色袖襟掠过众人眼目,夏雨已被抱进一人手里。
众人看去一惊,那人却是龙非离。
“夏雨,把话说清楚!”龙非离眸眼沉骛,捏着孩子的肩膀,厉声道。
夏雨一向害怕这位酷冷严肃的皇伯伯,眼看他狠狠盯着自己,心里大惊,将大人教的话统统忘掉,小嘴一瘪,大哭起来,扭着小身子便往夏桑怀里扑去。
“王妃姨姨去昇平殿找公主姨姨,告诉公主姨姨,年小七犯了皇上大忌,被打内务府的人打成重伤,现在在太医院里,快死了。”
一道娇柔温婉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众人一看,一抹蓝色小影慢慢走进,却又是一名小女孩儿,看年岁较夏雨更小一点,肤色极白,却是那种苍青的白,似抱病在身。
“晓童?”段玉桓一惊,他刚出得声来,夏桑只觉手上遽重——夏雨被扔了过来,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道高大的流金身影快步奔出了大殿。



476 执迷不悔

太医院。
小医僮匆匆进门禀告又退出,
霓裳赶紧推门进房,笑道:“娘娘,是晶莹悄悄带几个孩子过去的,我让童子在太医院侯着,刚那童子来说已看到皇上在远远走来了。”
朱七轻轻笑了笑,赌的就是感觉。
毕竟是议政之地,谁去都不合适,但小孩子就好办多了。
他还是来了,她就知道,昨夜,他对她动了情。
霓裳心中也替朱七高兴,道:“娘娘,我先出去看看药熬好没有。”
朱七点点头,看着霓裳的背影,心里一动,喊住了她,“霓裳,刚才咱们的谈话,你想一想,你一直不开心,不能这样下去。”
霓裳浑身一震,微微侧过身,看向朱七,朱七摇摇头。
“娘娘。”霓裳顿了顿足,快步走了出去。
朱七心里苦涩,不知道是为霓裳还是自己,刚才玉致和晶莹分头走开了,二人静静聊了会儿。
两人惺惺相识,虽分别几近四年,但霓裳与她的情谊较之霓裳与玉致二人的更深,言谈间,霓裳也没有瞒她......她明白霓裳没有她在寿筵上看的开心。
时间短促,霓裳虽没多说,但她知道,这名善良的医女与龙梓锦之间存在着问题。
你爱我,远不如我爱你,甚至,你其实并不爱我,你爱着的是另一个人。
我清楚知道,却仍去爱你一如既往,执迷不悔。
女人有时最可悲的是,用我的执迷不悔去爱你的执迷不悔。
霓裳就像最初的她。
她希望,霓裳能过得开心点。
她告诉霓裳是时候重新去考虑和对待与龙梓锦之间的感情。
可是,她与龙非离之间,问题更多,纠缠不休。
清晨,是在疼痛中醒来的。
她已经很累,她争了一次又一次,得到以后又失去,然后又重来。
如此循环不休,如此喋喋不止。
可是,她到最后得到的又不是什么,不过是他残酷对待。
晶莹说,追追被他送出了宫,为什么?
他们之间除去哪一晚,还有过吧。
一晚,便有了孩子?
已经有太多巧合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与龙修文的那一晚,她有了孩子,他与追追一晚也有了?
将她送出宫去,却将小皇子留了下来。
这算什么。
心和身体永远是男人的借口,其实不管怎样,背叛就是背叛了,不管心还是身。
她轻轻将头蜷进腿上。
这是个很悲凉的动作。
她很厌恶,却无力。
门被推开。
脚步声沉沉又飞快,听声音,来的人似乎不少。
背上痛,她越发烦燥,心酸。
刚才与几个朋友重认的喜悦终究压不过这疲惫和疼痛。
榻上微微一陷,有人坐了下来。
来人没有说话,她却知道是谁,她闻到那阵淡淡的龙涎香味。
耗吧,看谁耗得更久一些。
她听到他的呼吸微微有丝粗重,听得他沉声问,“崔医女,她身上的伤势怎样了?”
这个冷漠的男人......霓裳被擢升为副院正,后来又嫁与他弟弟为妻,他还是唤人家崔医女。坐着辛苦,她心里骂着,索性将头拔出来,闭上眼睛,扯过身下的被褥盖过头脸,不管他死活。
被褥里一片漆黑,看不见刚才随那人进来的是哪些人,估计夏桑等人都来齐了。只听得霓裳的声音恭谨传来,“回皇上,小七姑娘板子受得不少,这伤甚重,受刑的地方极可能留下疤痕。”
朱七听到这里,心伤又好笑,这最后一句,是她们诬上去的,当初璇玑的身子留有浅浅的伤痕,但这几年霓裳医技又有了提高,刚才便与她说,让她放心,绝不会让她留下伤疤。
“霓裳!”
微微提高喝斥的嗓音,是梓锦?
背脊,伤痕什么的,是私密之事,大庭广众之下不宜多说,怪不得龙梓锦出言止斥。
床畔男人的呼息声更重了些,龙非离的声音蕴怒传来,“陆凯,你都教出了内务府怎样的一班奴才?谁准他们动用私刑?将行刑的一干人等全部杖毙。”
“奴才知罪,奴才立刻去办,日后必定严加督促。”陆凯低声回话。
朱七一听怒极,用力掀开被子,冷冷看向龙非离,“私刑?是你让他们动的手,怎算私刑?”
龙非离乍看她苍白的眼脸,心里一疼,竟脱口道:“朕并无下任何令。”
“没有?”朱七冷笑,“行刑的时候,我听他们亲口说,是你说我弄污了你的地方,是你说他们该知道怎么做,哦,弄脏了皇上的地方,不理当受刑罚吗?”
龙非离看她咄咄逼迫,心头火气,话到嘴边,眸光却死裹着她的血迹斑斑的白衫子,那话,便再也说不出。
这时,门口却传来一阵骚乱,朱七一惊,看去,却见霓裳跌进龙梓锦怀里。



477 谁先输了(1)

“霓裳。”
霓裳用的摄魂之术,其实就与现代的催眠相仿,是刚才伤了身子吗,吃惊担心之下,朱七也顾不得自己身上伤势,便要下床去看,却教一双大掌环住身子。
她本已对那个男人心生恼恨,这时更加愤怒,冷冷回看他,他眉锋很厉,薄唇紧抿,也冷冷盯着她。
他锢在她腰中的手很紧......不能相爱,却仍要彼此折磨吗。
她苦笑,那种疲惫更甚。
“小七姑娘,我没有事,你别担心。”
陆凯还恭谨地跪在地上,她突然听到低弱的声音从他后方围簇的人群里传来。
除去玉致,夏桑等人都跟了过来,这时都担忧地看着依在龙梓锦的霓裳。霓裳的脸真的很白,龙梓锦眉心如结,这位俊美的王爷此刻的神色很难看。朱七不觉蹙了眉,心里一紧。
霓裳冲她摇摇头,笑了笑,迟疑了一下,双手环上龙梓锦颈脖,“王爷,不碍事的,只是近日研制一种新药,耗费了精神,你带我回府休息一下好么?”
龙梓锦低头触触她的额,柔声道:“好,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霓裳脸上一红,她身子乍寒乍热,头昏目眩,正难受,这时教自己丈夫当众亲昵,心里欢喜又羞赧,朝晶莹道:“药在外间,你着僮儿拿一下,给小七姑娘服食。”
晶莹点头,敦促道:“交我办就成。”
不待她说完,龙梓锦早已担心不耐,将霓裳横抱起,看向龙非离,“九哥,臣弟先行告退。”
龙非离微一点头,“快回去吧。”
他目光掠过龙非离和朱七,看龙非离神态,竟似对这女子极为紧张在意,想起尚昏睡在深宫的璇玑,心里微叹,快步奔出。
存了想法的又岂止龙梓锦一个,夏桑等人都甚是疑惑,清风唇角却噙了丝古怪的笑意,多年来,众人一直不解龙非离与年璇玑之间的爱恨,对腰斩一事心存琐疑。
他本打算一生护卫二人,但年璇玑却背叛了师兄,从他知悉那一刻起,他恨她入骨。
但师兄在腰斩一刻却改变了主意,从年璇玑昏死以后,就似将对她的恨彻底埋掩起来,只要她醒来......西渡仙砚,年璇玑最终被仙砚台的瑶菖老人施针用药保住脉息,等待重生。
瑶菖老人说,魂灵过弱,无法承受身体之痛,当魂灵修养恢复,会有重生之日。
从西海回来,师兄将年璇玑送返凤鹫宫。他变得越发沉默寡言。他不再召幸任何一个妃嫔,每晚都去看她。
一段时日以后,有一晚,他秘密出宫。回来以后,对年璇玑的态度变得更加古怪,似乎那股一直深藏着的疯狂开始变本加厉,那晚,他喝得死醉,却跌撞着狂奔到凤鹫宫,将年璇玑抱回储秀殿,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床上。后来又命人做了个极华贵的小榻给她。
龙梓锦问他,他说,怕不小心压到她。
但有时,自己深夜从储秀殿离去,隔着水晶帘,分明看见他走近小榻,将她抱出来,慢慢走回自己的床榻。
年璇玑其实已是一个活死人,他却与这个女人同床共枕。
他给她做最奢美的紫裳。每天他上朝前,都会有侍女拿着最新的衣裙进储秀殿。他给她换了衣裳才去上朝。
有时无意听得嘴碎的宫女说,都道皇上可怖。
年璇玑凭什么得到师兄这样的对待!她不过就是个背叛了自己的丈夫的可耻女人。
现在,很好。
师兄又对别的女子产生了兴趣。
年璇玑,会过去的,你终究会成为云烟。
......
排开尚自怔仲的众人,晶莹端了药进来。
龙非离将怀里的女人塞回被褥里,微微拂袖站起,道:“段夫人,你喂她吃一吃药。”
眸光又往陆凯身上掠过。
陆凯心领神会,站了起来,转身便出。
晶莹悄悄看了朱七一眼,朱七朝她轻轻点头,示意她不必担心自己,凝向前方挺拔的锦服背影,轻声道:“你不是很不想看到我吗?你大可以吩咐人将内务府那几个动手的奴才杀了,但我也告诉你,他们死了,我绝不会服药,我也死了,你便称心如意了。”
陆凯的前脚刚迈出门槛,闻言一怔,稍顿住了身形。
“你敢!”龙非离大怒,遽然返身,墨玉深眸尽裹着戾色。
“我怎么不敢?”朱七微仰下颌,冷笑道:“反正你本来就想我死。”
龙非离怒不可遏,指着陆凯,道:“去!传朕旨,立刻将那几个奴才办了!”
陆凯一惊,匆匆一颔首,掀袍而出。
朱七轻瞥晶莹一眼,晶莹微一迟疑,立刻明白她所指,眸光轻点,将药放到身旁的丈夫手里,悄悄退出房间。
段玉桓一怔,并没唤住晶莹,此时声息不宜,谁都看出龙非离的怒意。
男人的胸膛急剧起伏间,朱七看到他快步奔向段玉桓,从他手里夺过药膳,沉声命道:“全部出去!”



478 谁先输了(2)

浓烫的汁液顺着她的唇流下,朱七没有想到这男人居然直接用灌。
房间就剩下两人,两人现在的状况都极为狼狈。
她被灌,她也要他不好受,往他身上蹭,反正,他要灌她药,也不能将她甩开。
她又哭又笑,看他整件袍子都染上了药汁,黑黑污污。
眼见碗也见底了,龙非离将碗往地上一摔,朱七看他起来,知道他要走,一声冷笑,突然伸手环上他的颈脖。
龙非离浑身一僵,眉宇一沉,伸手便要将她拉开,她低声道:“我背后很痛,还会留疤痕。”
她没忘记刚才霓裳说会留疤痕时他的反应,果然,他的手在她背上骤然定住。
朱七抿了抿唇,轻轻吻上他的唇。
“求你......别杀他们。”
她唇上苦涩的药味传来,那味道并不好,他的手却始终僵在半空,无法将她推开......她的低语在他的唇上吞吐着,她的柔软在他唇上厮磨着。
他的唇舌有着自动的反应,似乎完全不听他差使。此刻,他竟像一个青涩的少年,受着这个女人的诱惑,只急促地说了一声“好”,便激烈地回吻她,吮压上她的舌齿,吃着她嘴里的味道。
哪怕他清楚知道,她别有心思,甚至她还戴着一块人皮面具。
宴上初见,他便被她诱了神智。直到她倒进他怀里,他才清醒过来......她易了容。易容术比不得玉致的巧妙,玉致的,他反一眼看穿。
从昨夜开始,他一直便想掀开她的假面,却狠狠抑制了自己。若这张普通的容貌已让他深陷,面具下的——他在内室躺下,思付了半宿,竟都是她的容颜,直到五更。
他并不在意容貌,但她却让他产生了这样一种狂热古怪的渴望。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是禁欲太久了吗。但在她之前,他没有对宫中哪个女人有过这种念想,除了年璇玑。
当他抱吻着她的时候,便像抱吻着昔日那个人一样,他说不清那种感觉,熟捻得自己也有了欲望,只想好好疼爱她。
年璇玑,小七。
他猛然一惊,汗水从背脊扎出。
顾忌着她的伤势,他伸手往她的腰臀托去,想将她拉离自己,她却比他更快,往他胸膛一推,从他身上离开。
龙非离一震,看着自己往前探去的手,他明明要推开她,却在她抽身离去以后,逼迫想将她抱回怀里。
她微眯着眸轻轻笑着,她在看他的笑话!
掌往她颈脖而去,她却毫不畏惧,他的手也不随意志,只落到她的肩胛,扣住了。
力道吞吐,却始终下不了力,龙非离咬牙冷笑,拂袖而起。
凝着那抹高大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口,朱七淡淡一笑,不知道,当他知道她让晶莹去截下陆凯,暂缓执刑,会怎样的暴怒。不过,他已答应了她收回命令。
她轻轻侧躺下,闭上眼睛。刚才的愉悦似乎一下褪淡不少,那股疲倦又生。但她还是得继续,会找他来了,是想知道,他对她的容忍去到什么程度。
似乎......并不差。
就这样,先让他对她的印象加深对她失控,然后设法留在他身边,用两个人经历过的事,用他对她的感觉,一步步提醒他——她就是他的妻子!
现在她只等玉致的懿旨。
****
龙梓锦焦急地在厅中踱着步,一回到王府,霓裳便让他留在厅上,他心觉奇怪,又担忧着她的身子,自是不愿,她却蹙眉看着他,低低唤了一声“王爷”。
就是这一声,让他莫名其妙地就留了下来。
她嫁给他数年,少有哀婉请求,原来,除了如意,还有一个女人,他也拗不过她浅浅的一声。
如意。
才想起那个名字,霓裳的眉眼突然在脑里清晰起来,他心里浮躁,快步奔入内院。
迎面管家正领着数个婢女走来,他走得甚急,与几人撞上。
管家急忙领着几名奴婢行礼告罪,念及自己的失措,他眉眼一冷,猛然停住脚步。
想起宫里她跌在他怀里的一刹,他心里又惊又慌。他的妻子是医女,医术高超,除去三年前她小产后身体衰败过一段日子。但之后,她很快好了起来。
她说,怕他担心,所以,她得快点好起来。
想起这事,他心中一沉.......其实,那时他的心思并不在她心上,也并没有多担心,尽管她怀了他的孩子,后来不慎小产。那时他想,她会好起来的,因为她是国手。
会娶她,是因为九哥封了如意做妃。
他没有想到,在那件事情以后,她还会嫁九哥为妃。
如意的心计,他很清楚。
那时璇玑还在狱中,如意刚被诊出有孕。她当时怀的孩子并不稳,而且那孩子很古怪,就像要吸去她身上所有的生机一样。她似乎患上了一种极为罕有的病。
那是皇嗣,宫中极为紧张,但哪怕是见闻博学医术精湛的老院正也无法诊出是什么病。



479 千岁之莲

如意的身体日益衰败,每天只能躺卧在床上。
后来,是崔霓裳诊脉切色,断出了如意的病症。
那确实是一种古怪又罕见的病,自上古流传下来,甚至名称已不可考究。
本来寻常怀孕,胎儿要吸取母体养分来滋养并不奇怪,但这病却是子盛母衰,子尽吸母体养分,待到生产之日,母亲将油尽灯枯而亡。这胎不比寻常胎儿,若想强行将胎儿打掉,母亲也性命难保。
这病难治之极,却也并非无药可治。
然而说到这药物,即使是皇城太医也束手无策。
只因这入药的东西极为珍稀,以十多种名贵药材提炼制成,再珍贵的东西皇宫也有,但偏偏其中有一味,是雪兰山脉上的千岁莲。即使派重兵到雪兰山,也无法采摘。
千岁莲,千年花开,价比万金。
据医典记载,千岁莲刚在百年前开过花。要待雪莲花开,必须再等上九百余年。
九哥和他派了许多人到民间寻找这千岁莲花,却始终无果。
如意,必死无疑。
他再恨她,却也不想她死,实际上......他还深爱着她。
当时,璇玑在狱中,九哥不知恼恨了璇玑什么,竟任林司正断了她叛国大罪,他正烦愁搭救,又碰上如意的事,夜夜吃酒,烂醉如泥。
没多久,霓裳出宫找他,说她能救如意。
他奇怪又气愤,责问她若能救,为何平白让如意受了如此多苦。
她怔怔看着他,看了很久。
不知道为什么,他吼了她以后,他突然有了丝后悔。
后来,她拿了一种药给太医院。
那药,叫做莲丹,千岁莲做成。
莲丹,再辅以多种珍稀药材,如意的身子慢慢好起来。
但莲丹,不可间断,直至她诞下皇子,仍虽这莲丹入药调理身子。生产之前,每月数颗,生产之后,每月一颗,到慢慢减到每二三月一颗。直至身体沉冗完全拔除,再无任何不适,其间虽三到四年。
后来,霓裳说,再无莲丹;又说,只要熬过生产的时间,即使再无千岁莲,用其他珍贵药材调理,身子虽无法痊愈,多有病痛,但性命已保。
那时,他与她已成婚。
有一天,他无意中到她的小药房去——这位医女婚后仍努力钻研药理,他后来在王府替她建了个小药房,她很开心。
他在她小药房里的桌案上发现了那些她说已经用没了的药,还剩半盒子。
他本想,这个女子是光明磊落的,他虽不爱她,却甚是欣赏她,却没有想到她嫉妒如意,罔顾其命。
她当时正从外面走进,看到他,也吓了一跳。
他拿起锦盒,冷笑质问她,“这便是你说用没了的药丸?既‘用没’了,就别放在如此当眼的地方!”
她显然也惊呆了,愣愣看着他,良久,才试图分辩。
“王爷,我将东西放在这里是因为——”
他甚至没有听清她说什么便狠狠打断了她,“别跟我解释!永远也别跟我解释!很龌龊很恶心知道吗?”
她一急,又开始结巴。
他冷声道:“原来我龙梓锦娶了个心肠歹毒的结巴。”
她当时手上拿着一堆药丸什么的东西,闻言,顿时煞白了脸色,手上东西散了一地。
她奔上来握他的手,他狠狠一甩将她甩开,手上盒子掼摔到桌上,扬长离去。
那一刻,他不想多看一眼她的脸庞,不知是因为她的可恶还是她脸上褪去所有血色的苍白。
那时,她已怀孕,一个月以后,她小产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底始终埋着这件事,她的小产,他并没有多在意,反是她让他别担心。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也并没有怎么理她。
直到有一晚,就寝前,她将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他手上。
他打开一看,是莲丹......其实,在她将东西交到他手上,他已隐隐猜出是什么东西。
他凝眉一掠,淡淡看着她,“你拿了一些出来吧。”
她脸色涨红,良久,才咬唇点点头,“我,我还有用。”
“我知道这药宝贵,你留着吧,指不定还有很多患了这种罕有的病的人等着它来救命。”他冷笑,将盒子掷回给她。
她默默低下头,他紧盯着她,看着她的手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一枚锦囊,放到盒子上面递给他,“都在这里了,你拿给她吧。”
“不必,就放回你的药房里,我要用再拿吧。”
他轻睨了她一眼。
她轻轻点点头,小心翼翼将锦囊里药丸倒回盒子里,将盒子抱在怀里便要出去。
他看得心头火起,他讨厌她这种不知所谓的小心翼翼,抢步上前,将她拦腰抱起,扔到床上。
他狠狠折磨了她一晚,听着她破碎的呻吟和低低的哭声。
后来,时间就这样过去,有关千岁莲的故事就这样沉入两人平淡的生活里。只有他上药房拿莲丹给那人送去的时候,他才会偶尔想起这件事。
他正想得微微出神,突然房中一声低吟传来,似夹着极深的痛苦,他一惊,是崔霓裳的声音——



480 与君决绝(1)

管家与一众婢子面面相觑,看着他们的王爷一脚将房间的门踹开。
龙梓锦只觉得目光凌乱,四处搜索霓裳的身影——也许是太急,视线越发模糊凌乱,好一会才发现妻子倒卧在地上。
他心头乱跳,竟僵住步子,怔怔站了好一会才狂奔地上女子身边,将她抱起来,她紧蹙着眉,眼睛微阖着,脸上那层灰白比在宫中所见深重许多,就像被什么一漆而过,刷涂成现在这个模样,光洁的额上,全是汗水。
一丝惊惧从心里渗出,慢慢那股颤惊蔓过全身,他将她抱到床上,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霓裳,哪里不适?”
他一急,声音也不由得拔粗,低吼道:“别怕,我帮你传太医。”
眸光狠狠裹上门外的管家,“还愣着干什么,立刻进宫传太医医女!”
管家急急颔首,身形一闪,施展轻功便走。
龙梓锦死死盯着床上女子......她似听到他的声音,从眩昏中透出丝清醒来,他看到她眼皮急剧翻动着,衣襟突然一紧。
他一把握上她从他衣衫上滑下的手,轻轻吻着她的额,眉,“霓裳,我已经让人进宫去找太医,你别怕,很快就好,很快就好的。”
那样轻柔的声音——霓裳心里一颤,那股割剜着心的疼痛似乎褪走了一些,可惜还是迟了一步,从药房拿了药吃下,已经来不及,因为身体已经支撑到极限。
千年岁月而成的花,做成的药有限。之前她虽没有去药房看,但她知道,药很快就用尽。刚才一看,果然只还剩十余颗。
这药,她轻易不敢服用,因为本来就只够一个人的量,后来又多了一个人用。她能做的,就只有将自己要吃的份量尽量省下,不到发作的时候便不吃。
可是,能憋忍疼痛的时间越来越短,当药没有了的时候——她还能陪他多久?
会成为医女,是因为首先想自医。她有特殊的心绞之症,惟有师傅传下的莲丹方能续命。千岁莲就是她的命!
她努力打开眼睛,他黑濯的眼睛里嵌着满满的惊怒,她痴痴看着他,竟舍不得眨一下眼。
她从来就知道,他并不爱她。她没有想过他会为她慌乱。她从不敢想。从嫁给他第一天开始,她便不敢多想。
她的身体本来就不适合孕育孩子,但她贪婪地想为他生个孩子。后来她终于有了孕,她很开心。但他显然不是这样想,从他知悉的第一天起,他的眼角眉梢便挂着慵懒。于是她明白,他不在乎。
后来,他在药房窥穿了莲丹的秘密,他眼里对她的厌恶,她当时便想告诉他,关于莲丹和她的秘密。
她一直不敢告诉他,是怕他会担心。但那天之后,她又再多明白一件事情,他不会为她担心,他甚至不愿听她解释。
心力交瘁之下,终于,她没能保住那个孩子。以后,她再也没让自己怀孕。
时间过去,坊间有了很多流传,说是她的身子有不孕之疾。
“别亲,脏。”他一遍遍地吻着她汗湿的额,她将他的头拉下,轻轻抱住他,道。
“你为何不告诉我你病了?自己躲回房间算什么意思!”
他却愤怒地撑起身子,两手撑在她肩膀的两侧,恨恨睇着她。
“王爷。”有些酸涩从心里漾开,她不由自主绽开了唇角。
他确是在担心她,不是她的错认。
三年了,他们之间虽平淡似水,他似乎也终于对她有了一点感情。
她咬了咬唇,凑上前去,碰了碰他的唇。
龙梓锦满腔的怒气突然熄灭,看她别过头去,脸上轻红微薄......他们成亲三年,她平日施医救人,术艺精湛老练。在床事上,她却是害羞的。
摸上自己的唇,他忍不住俯下身去重重吻住她。
却很快又惊觉到什么,猛地坐起,将她也抱起来,让她枕在自己怀里,训斥道:“你歇一下,我已让人传了——”
“我知道,你让传了太医,我没有事,你别忘了我自己就是医女,只是近日研炼丹药累的。”
她一惊,急声打断他......她差点让忘了他要传太医院的人过来。
她的病,不能从别人口中告诉他,他会憎恨她,如果他真的对她有了些末感情,她怕他担心,更怕他恨她——
良久,龙梓锦点点头,眉峰深纠,语气有了丝严厉,“没有事,还是要好好将养阵子,别再炼什么药丹了,别忘了你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霓裳却是高兴的,将脸埋进他怀里。
可惜的是,这份喜悦没有维持很久。
晚火流萤。
她披衣而起,坐到桌边,看着床上空寂的枕席——她睡下不久,他便摸夜而起。
日间,打发了太医离开,她以为今晚会陪着她——他昨夜才刚出去的不是吗?莲丹刚刚送过,为何还要过去?今天她的身子不适,他也不能留下来陪陪她吗?



481 与君决绝(2)

烛光融暖,她手足一片冰凉,却又在想,他也许只是去了别的地方。
吹熄了灯火,重新褪衣上床。
时辰迭换,她睁大眼睛看着窗外星辰移动。
不知多久,门外有了动静。
她闭上眼睛。
他躺了下来,轻手蹑脚地将她搂进怀里,身上脂粉香气淡淡。
他的呼吸甚是急促,他心中似乎揣了什么事,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有事,他今晚忘了洗澡。
白天与娘娘的对话在脑里清晰起来。
她猛地坐起身来。
龙梓锦似乎吃了一惊,随着她坐了起来,“霓裳?”
她轻声问,“这么晚,王爷上哪儿去了?”
龙梓锦微一迟疑,咳嗽了一声,淡淡道:“我无法入眠,怕扰着你,出去走了一下。”
黑暗里,霓裳重重闭上眼睛,“王爷三年里的百十回午夜外出也是因为无法入眠,怕扰着霓裳吗?”
龙梓锦一震,她是温婉的,但此刻她语气里的质问,原来她一早就知道,她却装做若无其事看他笑话吗?
被撞破的窘迫和尴尬顿时化成怒火,他冷笑反诘,“不是那又怎样?”
“没有怎样。”
双手紧紧相握才止住了那阵颤抖,幸好,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
她从他身边轻轻翻跨过。
龙梓锦冷冷道:“你要去哪里?”
“霓裳也无法入眠,想出去走走。”
她轻声答着,拉开帷帐,就着窗外透来的月光摸索着去穿绣鞋。
脊背一疼,她已被男人抓回床榻内侧。
他的身躯重重压上她的,气息粗重地喷打在她脸上。
“崔霓裳,你在跟本王耍脾气?”
霓裳心里凄凉,语气反淡了,“霓裳不敢。”
“别忘记,若非本王要你,你只是宫里一名小医女!”
轻嘲一笑,龙梓锦大掌捏上枕下女子的下颌。
眼角一湿,霓裳低笑出声,“是,本来就是,我奴你主。”
她从来温婉,几有像此时的大胆,是他对她越来越骄纵了吗?想起白天他责她后,后来又不觉搂着她轻言哄慰,龙梓锦心里越发焦浮惊怒,狠狠堵吮上身下女人的唇。
他越靠近,那股香气就越浓,霓裳心里难受,牙关一合,咬破丈夫逼迫而至的唇舌。
龙梓锦一声怒吼,身躯稍离了她,随即又冷笑向她压来,霓裳狼狈地爬起身,自嘲一笑,反手扯下自己的单衣和肚兜,双膝跪在床上,冷冷看向龙梓锦。
月光从卷起的帷帐里透进来,龙梓锦只见女子身体丰满莹白,月华裹映在上面,似渡了一层银光,诱着他的每一寸想望。
他几乎便要将她再次狠压到身下,却见她满脸泪水,那探向她的手缓缓垂了下来。
霓裳一语不发,慢慢低下头。
良久,男人的大掌握上她的腰,微微一用力将她重搂进怀里,抱着她重躺下来。
她睁大眼睛,没有任何焦距目光落在床栏上,她被他紧紧搂着,她明明觉察到他的手触上她的脊背,稍一迟疑,又轻轻抚起来。
“外面有些冷,你的身子还不爽,出去做甚。”
他的声音微微粗嘎从她的发心传来,随后,密密的吻落在她的颈脖。
她疲惫地合上眼睛。
是,她出去做什么呢,她已经够累了。
龙梓锦,为什么不跟我说说你和她的事,说说你今晚做了些什么。
绝望,一下卷淹过全身,却也终于拿定了主意。
****
储秀殿龙非离目光轻淡,盯在手里奏折上。陆凯远远静立着,看着皇上的眼神虽落在奏折上,半晌也未翻折子。陆凯轻咳了一声,龙非离的眼神似瞟过一下,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又放下。
陆凯紧着上前,“皇上,奴才这就去换盏热茶。”
龙非离冷冷的道:“你去叫他们换杯参茶来。”
陆凯应了出去。门再一声响,脚步声临近,一杯茶轻轻放在桌上,一个声音柔柔笑道:“请皇上用茶。”
龙非离遽然抬起头,却正是那数天不见的年小七。
他放下手上奏本,沉声道:“谁准你来朕的书房?”
来人正是朱七,她唇角一撇,“好笑,你想我来我还不来呢!”
龙非离看也不看她,微微一击掌,陆凯推门进了来。
他眸光一暗,“她怎么会在这里?”
陆凯慌忙跪下,他刚想禀奏,龙非离已不耐起来,冷冷道:“将她带出去!传朕旨意,储秀殿内禁军再有让她进来者,斩!”
朱七不慌不忙,慢慢踱步到前方一张椅子坐下,笑道:“皇上,奴婢与你谁也不想见着谁,问题是你娘亲太后娘娘下了旨意,我很不幸地成了大宫女,又很不幸地得随侍在你身边。你大可以找你娘说去,老太太近来身子不是很爽。”



482 紧张一面(1)

瞥向那雀跃离去的背影,龙非离慢慢闭上眼睛。
陆凯试探着相询,“皇上,可是摆驾华容宫?”
一直沉默的清风突然出言道:“师兄,这太后的身子......”
“嗯,就这样吧,太后身子不适,朕不想扰了她。”
龙非离说话的时候,唇上弧展,陆凯微微皱眉,按皇上的性子,虽敬爱母亲,但又岂是能随意任人摆布?又或是清风一句话就改变了主意,甚至露出这些天以来第一次的笑意,除非——
除非这是朕的本意。
龙非离打开眼眸的时候,便瞧见陆凯眼中的思疑。连陆凯也疑虑的事情,他又怎会不自知。
陆凯触上龙非离的目光,赶紧低下头,明白皇上知道了己想。
他心里轻叹,皇上洞人察心犀利,可是,皇上唇上那抹浅淡笑意,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他与年后逾年相处过。那时,年后还是年妃。
徐熹与年后不和,年后也在意他是徐熹之徒,但却并没有针对他,有几回节刻,他陪侍在两人身边,年后甚至叫他坐下一起用膳。
皇上会对年璇玑这个女人如此迷恋,也许是因为她身上有着在这宫里绝不会有的东西。宫,最缺的就是真性情。
在他爬到如今的位置之前,毕竟没有一名娘娘会对一名内侍说,一起吃。
眸光掠转,轻落在水晶帘上。龙非离重重咬了咬牙。
年璇玑,她还在里面睡着,不知人世。
而他却一直在想年小七,自那天从太医院离开以后。也并没有赐死那几名内侍,尽管那时愤怒如涛。因为他答应了她......不管是否在迷乱之中。
答应过给年璇玑的,他没能做到,是他这一辈子最痛苦的事。
他不信,他竟对年小七真动了些心思。想穿了,不过是她身上的一些地方特别像年璇玑,就像曾经的宛仪与罗锦。
她要来,便来吧。不管她心思如何。他从不是个喜欢避逃的人,在让她靠近以后,两人相处以后,他必定会认清。
璇玑,小七,他会一直等她醒来。不会变。
一直等到他不能再等为止,棺冢同枕,陵穴死封,山间海畔,不再分。
懿旨吗。她一直在宫里,他知道;她做了些什么,一想,不难明白。
惟一微异的是当天段晶莹崔霓裳的插手——金銮殿的事,还有最后玉致的插手——母妃的懿旨。
是,母妃不会不应,因国仍无储,只是,若他不允,懿旨又如何。
****
朱七短暂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她本来就不快乐,后来又见了霓裳。
太医院,院正室。
听完霓裳的诉述,朱七惊呆许久,才扶上好友的肩胛。
霓裳闭上眼睛,她平时很少哭,也没有多少人能说。混着药香沉沉,她终于能将这些年来的疼痛流出来。
当然,她告诉朱七她的病,却没有告诉她她的病势,只说需莲丹调理。
她的时间已经不多。她不想朱七为她忧伤。各人愁绪,这位娘娘忧思的事情已多,她不想再给她添,更不想她伤。
本来人世相识一场,就图个快乐。人生渺短。
她父母早亡,年岁尚轻的时间里,便因一身医术别了师门被擢选进宫。她想再回那个地方,去看看,也想到民间去看看。
用她在宫中后来所学,在最后的岁度里多帮一些人。少些生死离别。
也许,如他所说,她是奴,没有王妃的头衔,她什么也不是,但在院正以前,王妃以外,她是一名医女。
是,她仅仅是一名医女,却也是一名医女。
她告诉娘娘,她想去民间行医待一段日子,隐去其他。思绪微凝中,听到朱七一声微叹,“怎样跟梓锦说?”
“到时给他留书吧,说我去去就回。”她低道......是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回不来。
朱七并不知道霓裳的病情,点了点头,“好,我赞成,让龙梓锦自己想清楚,你一走,那小子还不悔得肠子也青了,到时是夫妻双双把家还。”
霓裳一愣,倒也忍不住笑了,虽知道那并无可能,顿了顿,又微微颤抖握上朱七的手。
朱七一怔,知道她必定有要事要说。
霓裳看了看紧闭的门,仍是压低了声音,“娘娘,在离开帝都之前,我想去一个地方。”
朱七正想问她追追的事,这时一个激灵,隐隐有感,回握上她的手。
霓裳咬咬牙,“我想到漪妃那儿走一趟。”
朱七浑身一震,又听得霓裳轻声问,“娘娘,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过去?”
朱七明白霓裳的用意,甚至没有考虑便点下头,很快又蹙了眉,“你知道她在哪里?”
霓裳淡淡一笑,“不知道,但我想我有方法知道。”
朱七一喜,想起什么,凝声道:“你想跟踪龙梓锦?不行!他是练武之人,武功好又警惕,这耳目比咱们灵敏上许多,咱们缀着他,他必会发觉。”
霓裳微吸了口气,“娘娘,咱们是跟踪他,但不跟在他背后。”



483 紧张一面(2)

朱七心里一紧,忙附耳去听。
霓裳握了握她的手,道:“他以前给我说过不少漪妃的事......我曾听他说过,皇上阅书极多,古籍秘闻,知道许多异域之物,有一种花叫做美人花,产自乌孙。当年皇上就曾将这种花提炼成无香汁液和一种嗜爱此花的蛾子送与漪妃,而漪妃便是凭借它们找到如今太后娘娘的囚所。”
“我见着那花有趣,在皇上攻下乌孙后,便央他给我寻了几枝回来,果见不知从哪里来的蛾子每天缭绕着花枝打转,我就一直在王府养着。”
朱七大喜,她听翠丫说过关于美人花的事——那时,翠丫曾在碧霞宫的枯井里听到龙非离与如意的对话,事先将蛾子捉起,在对方的衣服抹上花汁,即使对方已离开甚远,但追踪时将蛾子放出,便能闻香识途。
“霓裳,你会提炼这个吗?得辟去香味。”
“没有典籍在手,我也不知具体制法,但既药我能炼,这汁液我也必定能炼出。”
朱七看霓裳眸光晶亮,言语间满溢着自信,赞道:“霓裳,龙梓锦看过你这个模样没有,自信的女人最美。”
霓裳一怔,她刚站起来,从窗几上投映过来的阳光在她背后逆了光。
****
霓裳说,龙梓锦到追追那里去的时间甚是规律,还有十多天时间,现在她们便单等霓裳将花汁研出。
而这段时间里,她的言行举止可谓“嚣张”,管上龙非离的三餐,并且还公然在他的书房里晾了个小床铺。
龙非离越来越沉着,并不管她,也不遣她。但自从她过来后,他便让人在水晶帘内加了扇门。只有他在的时候,才将门打开。
即使没有那道门,朱七明白自己也不会跨过那道水晶帘。
门开的时候,透过水晶帘的缝隙,能隐隐看到一张暖榻,她知道,璇玑就被置放在那里。
有几晚,她看到他走到暖榻边上将里面的女人抱起,又默默走到更深里面去。
再深一点,就是他的床榻。她一想到这里,鼻子便突然酸开。
她不敢去看璇玑,也没有再回凤鹫宫,怕看到蝶风,触景情怯。问起玉致,玉致说,她也从没看到过璇玑。九哥从不肯让人看!
日子风平浪静着,霓裳和晶莹因为她多了进宫,几人在玉致寝殿见面。
有时,会和晶莹私下商量心蛊的事。她想到吕宋最后那件功德还没完成,可是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他。
“年小八”也被她嘱咐玉致弄了进来。当然,关于玉环的身份,也只说是知晓情况的好友,没再多说其他。
在这也无风雨也无情的日子中,她却感觉不安,总觉得有些什么要发生。是因为快见着追追了吗?她不知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霓裳的花汁也研炼了出来。只等龙梓锦离府,估摸还有二三天。
......
这一晚,她向龙非离提出要到玉致的寝殿去安置数天。借口也想好了,龙非离反没问她,只淡淡应了一声。这个男人越来越讳莫如深,她开始摸不准他。
窗子微微开着,她将帐子打开了些许缝隙,边想着这些琐事,边盯着窗外夜色发怔,突然,轻盈的脚步声透过。
听声音像从水晶帘里传出,她一惊,这半夜三更的,龙非离要出去吗?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起来察看,淡漠的嗓音却划进了锦帐,“不想死就别跟来。”
她一震,猛地拉开帷帐,书房里空落一片黑暗。
刚才分明就是龙非离的声音!
他到底要到哪里去?
****
马车飞驰在夜色中,朱七仍在想几天前那个古怪的夜晚。但她的神识很快便拉扯回来,因为玉致的声音带着急促拉过。
“怎么会是这里?”
朱七微微奇怪,“玉致,这是哪里?”
“娘娘,你献给皇上的那道平安符是在哪里求的来着,还问这是那里。”晶莹轻声提醒。
相国寺!
朱七心里紧张,又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开,“我那符是和年小八在帝都小庙买的。”
除去玉环,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又都忍俊不禁低声笑开了。
霓裳却很快敛去了笑容。
朱七握上她的手。
其他几人见状,也随即噤了声。
风微卷窗帘,蛾子飞舞,蛾身涂满荧粉,绿油油的光影就像萤火虫,却终究掩不住夜色苍莽袭来,马车转进一片林木草郊之中。
夜,越发的深静。
现在,她们所有人在前往追追居所的途中,赶车的是晶莹的几名贴身护卫。
龙梓锦与漪妃的事,霓裳本不欲多人知道,但她知道朱七必也想与懿妃见上一面,没有玉致和晶莹的帮忙无法让朱七出宫,大家又交谊极深,事情终究到底没有瞒着二人。
没有人敢让玉致出宫。
这位公主以前闯下的祸患不小,但夏桑却有出入皇宫的令牌。夏桑精明,玉致不敢用偷的,只说想带夏雪夏雨到晶莹家与晶莹的小女儿晓童玩几天,拿了令牌出宫,自然,朱七与玉环已妆成小婢跟着出宫。
陵瑞王府与段府相距不远。
每晚,晶莹都用霓裳给的药粉将段玉桓迷昏,她是段玉桓最亲近的人,段玉桓自不防备,而且药无色味,剂量极轻,不易觉察。
几个女子侯了数天,直到今晚,霓裳披着夜色匆匆赶来。



484 我们玩完(3)

相国寺是皇家寺院,就在京郊,寺庙开外,有一片百姓房舍屋落。是以这寺虽在郊野,却并不显一丝孤野,佛寺依山而建,宝相庄严,面积极为宏大。
若无蛾子带路,几人下了马车,根本无法寻到寺内眼前这一个小院来。当然,绕开各处守寺僧人,众人也费了不少周章,毕竟,不能就这么从大门直接闯入。
五人刚进了院子,晶莹便立刻竖指到唇上,作了个噤声动作。
众人隐在回廊暗影处,往院子看去,灯火从院中几个房间透出,院子各侧树木婆娑,中置一石桌,沿桌而立,有椅数张。
一张椅上,分明坐了一个女子,发髻微挽,用一根木簪斜斜维别住,一身素衣长裙,她背对着众人坐着,看不清模样,但其身段婀娜,薄有姿态,虽在这等佛门之地,却透出一股子风情,就在她不远的地方,侍立着一个男子。
这男人已上了一定年岁,神色整肃。
众人都吃惊不小。这男人她们都认得,竟是已早被遣送出宫廷的徐熹!他竟一直在相国寺隐着吗?
那在椅上坐着的还会是谁!
玉致刚悄声问得一句“要出去吗”,晶莹立刻捂住她的嘴,又指指前面。
玉致看去,却见徐熹俯腰在那女子耳畔说着什么,朱七只觉手心被攥紧,握住自己的手颤湿,知道是玉环紧张,站在前面的霓裳身子也微微颤着。
这时,椅上女子低声说了几句,徐熹退了下去,她却突然身形一侧,极快地转过身来,嘴角噙笑盯向暗影处,“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变化太快,谁也没料到,朱七与霓裳互看一眼,彼此眼中都无疑虑,朱七又朝其他三人微一摇头,拉着霓裳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差不多四年时间,再次见面。
追追!
据传病榻缠绵的她,脸色有些苍白,形容隐隐透着数分憔悴,却清丽不减往日,眼眯成狭长,唇角别着一抹似笑非笑打量着二人。
她在霓裳脸上度量了一阵子,朱七正暗付她有话要与霓裳说,她的目光却慢慢移落到朱七身上,眸光闪烁,良久,轻轻笑开,“阿七,好久不见。”
朱七大惊,她认出了她!哪怕她还带着人皮面具。
霓裳也是一惊,她虽不明白二人之间称呼,却也明白这温如意是认出了娘娘。
追追唇角笑弧愈大,“阿七,我虽无法恢复前生紫苏的仙神之力,但我已经觉醒,我怎会看不出你是谁?而且我还知道了很多东西。”
朱七自嘲一笑,面具——原来她与玉环所费的心不过是折腾。她浑身冰冷,脑里只不停想着,龙非离,你为何不干脆将她接回宫中!怕年璇玑醒过来看到她会跟你置气吗?所以将她藏在这皇家寺庙中。说什么遣送出宫,徐熹,你的心腹就在这里!
追追眼皮微阖,又浅浅含笑,道:“阿七,见过我跟他的孩子没有?可爱吗?”
朱七紧紧咬着牙关,明白不能为她所激,追追一声长笑,“我会回去的。”
“我与他有了孩子,你,什么也不是。”
她说着又轻睨向霓裳,“陵瑞王妃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霓裳抿了抿唇,正要说话,追追突然快步走过来,在她耳畔低声道:“你的丈夫常常来看我,他从来没有爱过你,你懂吗?”
多年的隐忍,在瞬间崩塌,她也只是一个女人。
微微的呻吟从地上而来,霓裳怔怔看着自己双手,她将刚才在耳边轻语的女人狠狠推了出去,推跌在地。
“崔霓裳,你在做什么!”
她还在怔愣着,一声暴吼却在她背后的院门外侧响起,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一道身影已从她身边扫擦而过,她浑身一震,猛地捉住来人的手,望入眼帘的是,龙梓锦狂怒狠厉的眸。
他冷冷盯在她的手上,沉声道:“放手。”
霓裳轻轻一笑,微微仰起下颌,凝上男人冷怒的眉眼,道:“龙梓锦,给我休书吧。”
龙梓锦一震,她的手从他掌里挣脱,反是他猛然回握住她。
朱七狠狠看了梓锦一眼,快步走到追追身边,追追轻拍着袖上尘污,眉眼笑意薄薄。
朱七也不打话,跨步而前,手拈上女人的衣服,用力往前推去。
追追没想到她动作如此快捷,并没有防备,眼眸笑意顿化成惊慌,身子狠狠往后掼摔开去。
朱七抿唇冷冷看着,却有人身形迅速,将追追搂进怀里。
朱七慢慢蹙了眉睫,看着前方高大挺拔的俊美男人,他也紧紧盯着她,眉色微厉。
她曾多次设想三人会有怎样的再次见面。
没有想到的是,他与她之间,她猜错了开始,终究,也猜错了结局。
“闹够了没有!立刻滚出这里!”
她看着他薄唇峻骛,听到他的声音冷冷吐出,仿佛她伤了他什么珍贵的东西似的。
她输了!与佛陀的赌,她终于输了。原来,到这里来的从来就不只龙梓锦一个。
惨败!
“滚,我是一定会滚的,龙非离,我们之间玩完了。”盯着男人的眼眸,朱七慢慢抹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扔到地上。



485 明媚千年

人皮面具委地干脆,朱七心里空空荡荡,再也没看龙非离一眼。
一次又一次,够了,真的够了。
她就是笨,每次都给自己想念,都想着回到他身边,可是最后又得到什么,满身伤痕累累,满心伤痕累累,除此之外,又还有什么。
院子门口,夏桑,清风,宁君望等人竟都来了,神色惊疑间一片凝重。
晶莹携玉致,玉环也匆匆奔了出来,玉环脸色涨红,死死盯着追追。
既见故人,云胡难堪?
她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盯凝着她看,只听得玉致喃喃道:“嫂......小七,你的模样真好看。”
她说着,又一跺脚,便想上前去劝说龙非离,却教晶莹暗下死握住手,晶莹眼末眉尖颦得极紧,却只是摇摇头,又指指朱七。玉致懂晶莹的意思,她让自己别多管,参上一脚,只会给嫂嫂添乱。
朱七曾想,这里所有的人都见证过她与这个西凉国主的故事,原来到头来不过是她的一场笑话。
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者是事,或者是人。
龙非离在看她,目光狠辣。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想到这词。但确实,一眼,已灼灼如夭。只是那又怎样,她笑了笑,她不在乎了。
目光落到龙梓锦紧握着的霓裳的手上。她一步跨前,狠狠将龙梓锦的手打开。
龙梓锦的注意力刚亦在她身上,猝不及防,松了霓裳的手。一惊之下,他不假思索便去搂霓裳。
霓裳却急急步到朱七身边,握上她的手。
两人互看一眼,心意相通,也没有说话,朱七朝玉环招了招手,便转身离去。
都是三年。
她为了一个男人,死过一次。
她为了一个男人,即将殒命。
一个女人能给的都给了。
跌跌磕磕,不如归去。
朱七想,也不必告诉他自己是谁,那样,她还有一年日子可以过。他一个月的补偿,她不稀罕。便等一年以后再告诉他,然后死在他面前。也算有始有终,不是吗。
一道身影动作飞快,拦在二人前面。
是龙梓锦?!
他的动作极快,并不打话,伸手便向霓裳抓去。
“不爱又何必。你不嫌辛苦,那有没有想过她会累?她也是人,不是你十王爷寂寞时候用来慰藉的工具。”
朱七将霓裳推到背后,冷冷看着龙梓锦。
龙梓锦眉峰一斜,目光顿变凶戾,一改去势,原向霓裳探去的掌转向朱七的肩胳打去。
相识相交数年,朱七早听说龙梓锦这个男人背地阴狠不下龙非离,若是他不喜之人,他手段极毒,但二人当初交好,龙梓锦的脾气她还没有看到过,而此时龙梓锦怒极,一掌是挟着狂怒而来,她知道自己这次非死即伤,既躲避不开,心里也是空寂死灰,下意识便闭上眼睛。
数道女子的叫喊夹集着一声低吼传来,身上却不见疼痛,朱七惊异地睁开眼睛,只见霓裳挡在她面前。
而在她们前方,却是一袭琥色明艳。
龙梓锦在数步之外,一手抚住另一手的虎口,那虎口处被震出一片鲜血。
他紧拧着眉,凌厉地看了霓裳一眼,又看向龙非离,咬牙道:“九哥!”
“这女人只能由朕来处置。”
那个男人就在她前面,背影一隔,朱七看不清他的脸容,只听到他沉凝的声音微微粗嘎。
她只觉好笑,拉了霓裳的手便要走,却听得背后一声的怒喊,“辛追追。”
紧接着便是追追惊怒低叫的声音。
她一怔之下,赶紧回头,果见玉环扭打着追追,两人撕扯纠缠在一起。
玉环双眼红透,像斗技场被惹怒的小兽。
“你这个婊子,她将她爸妈留下来的房子也抵了给你做爱做的事,成全你的任性,她这样待你,你却抢走她的男人,你的心肺是不是都被狗叼走了!”
追追并没过多还手,只任玉环打着,低笑道:“我本来就知道,我们三个之中,你向来更偏向她......”
朱七放开霓裳,想上前将玉环拉开,有人却比她更快,她只来得及看到玉环跌摔在地。
地上,疾溅出一口血沫。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男人已站在追追身侧,沉眉盯着玉环,瞋玉墨眸里一片泠冷,方垂下的一侧衣袖还在微微动着。
玉致与晶莹已上前去搀扶玉环。
她与玉环笨,追追聪明,懂得在男人面前示弱。朱七怒极反笑——他这样待她的朋友。他在告诉自己,他,不是她能招惹的。他是高高在上的王,他在保护着她的女人。
她凝着他,一步步向他走近,追追在他身旁笑得轻艳,两颊苍白,终不敌眉眼美丽。她也轻轻笑着迎上前去,在那二人面前站定,他眸色如墨,越发深暗,攫逼着她的脸庞。一丝疑,一丝沉,剩下的全是掠夺的欲望。
她能在他狂热的眼里看到自己容貌明媚得一如他身上的色,便是宫中昔日的美人华妃也无可匹比。



486 龙帷之迫

她在他的凝视中,在所有人的目光里,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追追大变了脸色,唇微张,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她能听到几名女子震惊的低呼之声。
霓裳要走近她,却教龙梓锦禁锢在怀里,无法得脱,有人早欺到她背后,将她双手紧紧扭扣住。
“跪下!”
一道愤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知道那是清风。
她冷冷回头,轻声道:“疯子!”
清风大怒,眸光一变,伸脚便往她的腿窝踹去。
“妈的。”玉环一咬牙,便要冲上前去掐架,手肘一紧,却是与她同样性急的玉致拉住了她。
她刚想挣扎开来,却见夏桑和宁君望已一左一右挽住清风的肩膊,将他拉开,她正觉得惊讶,眸光到处,朱七看着龙非离。
龙非离的手慢慢从半空放落......在场能使得动夏桑和宁君望又还有谁?
朱七知道龙非离已然怒极,他的眸光里涤着杀意,那一掌她用了大力道,因为心里有恨,便如当年的金銮殿。
她不知道他为何没有避开,他的身手怎会避不开,更不知道他为何会让夏桑和宁君望阻止清风对她动手。
但她知道,当年金銮殿上,他还不曾真正爱上她,而现在,她以为他爱了年璇玑六年。他却对另一个女人多方爱护,所以不论她知不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她都不愿再去深想。
她就是年璇玑,尽管他不知道,却不觉将对年璇玑的歉疚却转移到她身上吧。
她没有丝毫喜悦,那不是她想要的,歉疚的爱情什么也不是,她也不想再要。
她累了,只想离开这地方。
有玉致等人护着,她知道玉环不会有事,而今晚,即使她死了,也带不走霓裳,只能待他日。
现在,她只想走。
既无人阻止,她便走。
她听得霓裳、晶莹灼急地唤她,清风愤怒地睇视着她,夏桑与宁君望神色震惊复杂。
才走得几步,腰间一疼,脊背与一具烫热的胸膛相抵,她听得一声碎裂的断喊,“龙非离。”
一声,又惊又急。
那是追追......然后又是谁和谁纷咋惊乱了的声音。
却转瞬,目野四阔。
如绸展布,穹顶星芒浩渺,草叶香气散漫在整个空旷。
马蹄声嘀嗒玲珑。
她被男人紧箍着腰身,安置在马前鞍。
马疾跑在林间夜色中。
她心里疼,一抽一吸都是疼,她无法在他的气息里多待分毫......他的呼吸这样粗重。
她挣扎着要下来,想离开背后的男人,铁铸般坚硬的臂膀却将她收勒紧,他的腿紧夹在她腿上,她没有办法挣扎,她的呼息于是不由自主也深重得像溺了水的人。
她恨极,俯腰去咬他挽缰的手。
星光斑驳,映他手背上鲜血淋漓。
他甚至没有多颤一下,勒着她的臂膀不松点滴。
她不想再回到宫里去,可是他却将她领到皇城大门,如他的一贯强势。
城楼下,多名守城兵士持刃上前要拦截马驾,却在看清马上男人袍饰一瞬迅速退回原位,奏响角号,只听得角号之声猛遽,城门已飞快向两边大开。
马蹄驰过,所到地方,禁军纷纷放械屈膝跪下,叩首触额——那是只有迎接君主的大礼。
她泪眼模糊,怔怔倾斜看去,宫殿处处,地上宫人恭谨密伏一路。
背后的呼息越来越粗重,他的汗甚至湿了她的罗衣。
她几乎将他的手背咬烂,她不知道他痛不痛,但她知道他很怒。
他越怒,她越咬得用力。
他们之间,似乎从一开始便注定不到惨烈死不罢休。
储秀殿外,陆凯领着禁军内侍掀衣跪到地上,他理也不理,一声冷笑,跨步下马,单手一扯一抱,粗横地将她掳掠下马。
她的肚腹在马鞍上摩擦而过,痛得她大叫一声,语音未毕,便看到他眸眼讽犀,她咬牙闭声,不想示弱了去。
他眉末一挑,她只来得及看到他眸中光芒鹰準凶狠锐利,便他被带进满室黑暗里。
她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重新回到昔日那张床榻里,竟会在这样一个时刻。
她被他压在身下,男人高大沉重的躯体逼迫着她去臣服。
大掌急促,甫触上她的领子,便将她的上裳一撕而烂。
她拼命挣扎扭动,却更激起他的征服欲望,这具身体从未经历过的情欲,被他如兽一样给予和掠夺着。
“做这许多,你不是想朕上你吗?”
他阴冷之致却又粗哑充满情欲的声音喷洒在她破碎的衣裙和被他狂烈噬吮着的肌肤上。
粗糙的掌沿指节握捏着她心胸上的软腻,又滑到她的裙子下,在她腿根最深的地方进出摩索。
她大恸,憋忍许久的眼泪,终于像以往那么多次一样,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出来。



487 龙帷之迫(2)

她的哭声似乎将他的注意力也一下拉去,身上的重量陡轻。
“小七。”
她听到他一声,声音沉抑痛苦。
她在黑暗中死死去捂自己身上破碎的衣服,却又抓不住寸缕,她明白那一声,他并非在叫她,他唤的是年璇玑。
她心里悲凉,他已从她身上离开,动作迅速,她却总觉得他的离开带点仓惶,耳中,是房中之物坠地之声,桌椅还是什么,他走得很急,踢翻了东西,避她如恶疫。
房间突然被一阵晕莹的光亮划破,床榻外夜明珠上的布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开。
她看到他便站在床前,眸红如滴,乌黑的发丝在刚才的纠缠中早已散霰开来,铺打在肩。
宛如白璧无瑕,他白皙修长的手中拿着的是他惯用的软剑,明晃晃的光芒直指她的心窝。
他眼中的红是杀意,她能闻到他粗重的呼息。
她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衣服破烂得无法掩身,肚兜横斜,罗裙残乱,已滑到脚膝处,她整个身子就这样袒裎在他面前,也像过往的每一次。不同的只是,她与他相逢不识,他有旁骛,她有恨。
她经过许多磨难,最后却要死在他的手上吗。她对自己说别怕,其实怎会不怕,身子微微颤抖,却还能笑出丝声音来,“奴婢犯了什么事以致皇上要杀我?”
她知道不为刚才那一巴掌,她心里隐隐有个答案,那答案让她忍不住轻轻悸栗,却有丝不明了,她真的不再懂他。也许,三年其实并不短,绵长到她再也识不得他。
他眯眸看着她,眉宇狠戾,眼中杀意愈浓。
剑尖,已抵到她的心口上。
没有了衣衫的遮掩,血珠从她雪白的肌肤上点点破出,染到他的剑上,伤口又麻又痛。
她想,她是不是该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免得他一个失手将自己杀了,那便连一个月也替佛陀省了。不划算。
他的手却似乎很稳,那剑尖始终没有再入一分,加重的只有他的呼吸。
她毕竟伴了他三年,这个样子的他往日少见,他确实少有不冷静和犹豫的时刻。现在,他在犹豫——
她身子突然往前一倾,他眉心一沉,却比她更快,剑尖向外移出数寸。
她从床上起来,冷冷看着眼前的男人,“你要杀我是因为你喜欢上了我,觉得愧疚于年璇玑,是吗?”
“龙非离,是我想被你上还是你自己本来就想上我?”她唇角一展,扬手指向对面华美的暖榻,笑道:“你不想上我,那年璇玑又去了哪里?你也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和我做那种事!”
她笑得纷扬娇媚,在光影乍现一刻,她便向对侧暖榻看去,却发现璇玑不见了,那位西凉之后的身体不知何时已被人移走!
他站在原地,眸光深寒,然而薄唇紧抿,却始终不发一言,地上寒光闪耀。
在她走下床,向他走来一刻,他松开手中的剑。
刀剑无眼,是怕伤了谁。真伤了谁。
他对她,下不了手。朱七眼眶湿透,心里却更悲凉到极点。
“所以,你将年璇玑搬走了。”她低笑着指控,“说什么情深,你对年璇玑的感情本来就不过如此,何不与我快活一回?别忘记你和温如意早便有了孩子,每次过去看漪妃不麻烦吗,何不直接将她接回宫——”
她话口未毕,脖子已被人紧掐住,他的动作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反应,眼前已昏黑,窒息闷恶的感觉一下比一下紧,她喉咙如火烧,无法挤出半丝声音,她以为她会这样死去的时候,颈上猛地一松,她跌倒在地。
昏沉中,只听得脚步声远去,清脆如雨委地的嘀嘀嗒嗒之声,溅落在四周,一个冰凉的东西划打在脸上,又落到地上去,她挣扎着往地上看去,只见满地透白......无数珠子散落在地。
她怔怔往前看去,水晶帘上残珠摇曳厉害。她一直喜欢这张帘子,只是,帘已破。她也终于明白,他与她之间,确实都已成为过去。
她慢慢爬起来,走到门口,打开门。
门外,禁军重重。
他竟要囚禁她?她怔怔想着,将门合上,坐倒在地。身子冰冷,头目晕眩难受,却又不想睡去,直到东方透白。
他一宿无归......她想,她说中了他的心事。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些声音传来,她下意识将门打开了些许缝隙,只见院中跪了几名女子......是霓裳她们?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数十名禁军持刃环在四周,一人眉峰紧皱立在院中,却是夏桑。段玉桓在旁焦急地踱着步子,龙梓锦站在霓裳身边,眸色沉凝,紧盯着地上女子。
玉致眼尖,发现了她,向她招手,又急道:“小七,咱们这就求九哥放了你。”
朱七朝她一笑,点点头,不忍拒绝众人的心意,明白昨夜夜里几人必是被各自的丈夫劝住,今天一早便赶来求情。
突然,众人齐向门外望去,她微觉奇怪,随目光看去,只见一身明黄的男人正从院门走进,他背后跟着一名女子,那女子唇簪轻笑,手中抱着一个孩子。
忍了一夜的晕眩,终于铺天盖地淹来,眼睛阖上前的意识,是他遽变了的脸色。



488 三赴烟霞

“嫂嫂,你别不说话,我很害怕。”
朱七拿起被褥盖到脸上。
玉致看朱七不理她,死心不息,又将脸凑过去,“嫂嫂,你听我说,昨天九哥嘱话给储秀殿的小太监去找陆凯,让他带你去休息来着,哪知道陆凯恰巧不在内务府,也没在自己的院子,那几名内侍没及时找着人......后来,你才会碰上九哥与漪妃过来——”
玉环翻翻白眼,补充道:“还有四殿下,一家三口。”
“对,还有那小家伙。”玉致应了一句,又跺脚大急,“年小八,你存心找茬!本公主要说的重点不在这,你这丫头还火上浇油。”
玉环唇角一撇,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九哥还挺在乎小七感受的是不?要把漪妃和四殿下带过去,还考虑先将年小七藏掖起来,不让她见着。”
“你!”玉致也火了,“嫂嫂现在已经很难过了,你还老说这些。你不明白,嫂嫂晕倒的时候他有多紧张,嫂嫂的衣服破了,外面只披了他的一件袍子,他很生气,如果他不当嫂嫂是他的女人,他生气做什么,反正,九哥虽不知道小七就是嫂嫂,但他对她——”
“反正反正,什么反正!依我说,反正辛......温如意是个混帐,你哥也是个混帐!”玉环猛地站起来,低吼道。
晶莹“嚯”的一声站起,沉声道:“你们吵够没有,若吵出去吵!让娘娘静一静成么!”
玉致与玉环互视一眼,噤了声,坐了下来。
霓裳蹙眉,却听得朱七的声音从被褥传出,“晶莹,带玉致和小八出去,我想和霓裳说几句话。”
晶莹应了,玉致与玉环不愿意,却教她左右一个拈住了领子。
霓裳打开帐子,看三人走远了,坐到朱七身旁,“娘娘。”
朱七踢掉被子,坐起身来,看了霓裳一眼,轻声道:“跟梓锦说了没有?”
霓裳摇摇头,“经过昨夜的事,我不敢说。”
“嗯,说了怕是不能走的,”朱七颔首,又笑道:“梓锦没有他以为的不在乎,他很紧张你,霓裳,你真的拿定主意了吗?我刚才想了想,倒想通了些事,你走了便不打算再回来了,是不是?”
霓裳吃惊,随即苦笑点点头,微微涩道:“我记得娘娘之前也是赞成的,为何——”
朱七打断了她,“你的情况与我不同,我不想你将来后悔。”
她看霓裳不说话,轻叹了口气,“那咱们一起走,我会暗下告诉年小八。咱们今晚入夜便走。”
霓裳一凛,失声道:“你想借此次之行逃走?但你的身子郁结过度,不然昨天不会晕倒在储秀殿,若现在走,我怕你经受不住路上奔波......”
朱七捏了捏她的手,霓裳忙压低声音,道:“我明白了。”
她懂朱七的想法,是不想再待下去,也是因为现在不逃,回宫以后便没有机会了。经过相国寺的事,玉致和晶莹要计算夏桑和段玉桓,是再也不可能了。没有夏桑的令牌,朱七根本无法离宫。龙非离只怕不会允许。
现在,谁也说不准龙非离对朱七的态度。毕竟,除了年璇玑,还没有谁敢去打这位君王,龙非离却没有将朱七诛杀!昨天,朱七在储秀殿内跌下一刹,谁都看出龙非离的怒和紧张。
是的,实际上此刻她们均不在宫里。这是在前往烟霞镇的路上,马车已入烟霞,此时正在林间停下稍作歇息。
昨天,她给朱七诊过无大碍后,尚在昏迷的朱七也被搬上马车,随皇帝前往烟霞。
白战枫死后,白老爷与白夫人便没再留在烟霞镇,只听说二人离了西凉,到四处行走而去。行不止息,也好断了想念与白发送青丝的心伤。
年后昏睡以后,皇帝每年生辰前后都会携昏迷不醒的她与他们这一众昔日与年后交好的人到烟霞镇去,探看年夫人。
这是第四年。
对外仍只称到秋山祭祀,由陆凯领乔装的紫卫前赴秋山,并不惊动郡官和百姓,也杜绝了有心之人的窥探,毕竟,龙修文三年音讯全无。这一回,仍是秘密出行。只是多带了朱七,还有漪妃和小皇子。
有一句话,霓裳一直不敢告诉众人与朱七的是,龙非离对年后的感情也许真的开始转淡。
在第三年的时候,临别前,年夫人突然对皇帝道:“皇上,你斩年家数百口,老身无法不记恨于你,但你对我儿一场深情,老身亦感激涕零。老身知道,现下国泰民安,你美眷众多,终有一天你会舍我儿而去,老身亦不敢相怪于你,听说皇上漪妃已诞下皇子,若有那一天,皇上只需带上小皇子前往烟霞,没有为皇上诞下子息,是我儿一生之憾,老身想瞧瞧小皇子,也聊做安慰,从此便不再翘盼皇上带我儿前来。”
那时,公主等人都在院外等驾,只有她与龙梓锦伴在皇帝身边,皇帝手里抱着深睡的年后。
皇帝听罢年夫人的话,也没说什么,低头瞥了年后一眼,淡淡道:“好,夫人的话,朕记下了。”
情到浓时情转薄,更难消说帝王恩宠。
霓裳想,年夫人是聪明的,这样做总不至于撕破脸面,还能留住往日一些温情。
这时,帐外传来玉致的声音,“小七,十嫂赶快出来,天色晚了,晚膳已做好,前面有个龙后庙,九哥让大家进去打尖用膳。”



489 狭路相逢

朱七与玉环是最后走进龙后庙的。
这里是烟霞镇,龙后庙是三年前的龙后庙。
若非龙非离传话紫卫,以玉环性命相胁,朱七知道自己必定不会再踏进这庙里一步,这里有她一生最害怕的回忆,她的噩梦便是从这里开始。
玉环紧搂着她,晶莹悄悄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
鄙夷地看向庙中的红衣紫苏,玉环唇噙冷笑。玉环脸上还带着人皮面具,尽管已教追追知道了身份——但玉环说,厌恶自己身上那张追追的脸,不想看。
追追似乎有认得灵魂的能力,是如她所说的神格复苏还是另有秘密,便不得而知。
除去小皇子龙无垢,其他人没有带孩子出来。
玉致偎在夏桑怀里吃东西,霓裳低头无声地啜着水,龙梓锦一语不发坐在她身旁,接过一名紫卫递来的食物,迟疑了一下,又轻轻递给霓裳。
霓裳没有接,龙梓锦一声冷哼,将东西狠狠摔到地上,拿过酒瓶子,仰头便喝起酒来。
清风与宁君望伫守在龙非离背后。
龙非离与追追坐在一起。小皇子在追追怀里爱困地打着呵欠,胖胖的小手揉着眼睛,追追低声哄着,偶尔看她一眼,笑意在眸光垂掩间若隐若现。
二三十名便装紫卫环伺在众人四周。
虽有好友簇围着,朱七还是觉得浑身冰冷,因为这庙地上的石板草垛仿佛还残存着那晚的影像,纠缠在女人身上的男子身躯。
也因为,对面的男人。
似觉察到她的目光,龙非离淡淡看了她一眼。
追追向他怀里偎去,他没有避嫌,伸臂将她搂住,本来他就是皇帝,也不必避谁嫌。
小皇子闭着眼睛,低低叫了一声“父皇”,也往他怀里扭去。他接过小皇子,又将他递给徐熹。
朱七眸眼全湿。他不是去看年夫人吗,为何还要带上这二人?水晶帘里,她果说中了他的心事。他是皇帝,怎会一生钟情?
她赶紧往外看去,三年后的烟霞小村,住户比往日似乎多了不少,灯火暖暖,映在庙外多辆马车上。
耳边他的声音却清晰传来:“可是冷了?”
她知道,他在问追追。
只听得他话锋一转,又对段玉桓道:“你去车上取件袍子过来。”
段玉桓应了,晶莹猛地站起来,冷冷盯着丈夫。
朱七握住晶莹的手,又环了众人一眼——她不要她们替她出头,她们的丈夫是那个人最忠心的护卫,永不会背叛,她怎可让夏桑等人难做,他们也是她的朋友。
几个女子知她脾性,都咬牙别过头去。
很快,一双乌金靴子信步而进,朱七的目光正定在庙门口的光影斑驳上,她以为是段玉桓回来,不想看到他手上的袍子,遂别过头去,却突听得一阵低吼,“护驾!”
紫卫四动。四周的人全都站起来,玉环尚不明所以,晶莹却已迅速将她扶了起来。
她一惊,抬头看去,在与来人打了照面以后,一瞬,也迅速惊骇在原地。
不是段玉桓!那男人俊美如玉,唇角一抹浅笑邪肆,眼角眉梢与龙非离竟有五六分相像。
是他!是她恨之入骨的那个人!整整褪去踪迹三年的龙修文!
谁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与他狭路相逢。
他眼眸轻眯,目光在各人脸上扫过,在看到她时,似乎一惊,唇上轻弧随即深了,眸中流光灼灼,好一会,才轻轻定落在龙非离脸上。
龙非离微微变了脸色。
反是龙梓锦冷冷一笑,道:“七哥,兄弟与九哥寻你多年了,好呀,踏破铁鞋无觅处,今儿个偏偏有人送死来着!”
龙修文一声轻笑,“十弟,我不想多话,只有一句。”
他说着一顿,冷冷盯向龙非离,“金銮殿上的话,九弟,哥哥送还给你,你输了!”
“好九弟,谢谢你替我将龙座捂暖了,这几年,西凉的国力越来越强,可惜,到最后你是为他人作嫁衣,你忘了,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的。”
他话口一毕,清风与宁君望已神色凝重,拔剑出鞘,护在龙非离与追追两翼。徐熹眉峰一沉,一手紧抱着龙无垢,一手夏桑与龙梓锦交换了眼色,龙梓锦又惊又疑,刚才的轻尽一瞬尽数扫空,龙修文这人心思远虑,手段狠辣,他既出得此话,只怕早已备下重重埋伏。只是,他怎会知道他们一行行踪?
龙非离轻声道:“七哥带了多少人过来?”
龙修文唇上一扬,薄薄笑开,“果是九弟!哥哥还以为你会问,我是怎样得知你的行踪......林子里,有三百人罢。”
众人大惊,兹念多年前烟霞之行的祸患,这过去三年,龙非离计划极详,率众行事也更为周密,三年里,并没有遇到过任何险情,此次亦是微服而行,庙里统算下来,连紫卫在内,也不过三四十人。若无女眷和孩子,要杀出去尚未必不可,可如今......却情势恶劣。
“朕的身手,七哥以为如何?”
各人正惊,却听得龙非离声色镇定从容,顿时褪去不少慌乱。
龙修文盯看着龙非离良久,又浅浅笑了起来,“九弟,我知道你武功好,你的手下的人武功都好,只是若你们的武功都无法再用呢?你不是自诩聪明吗,怎么在余府中过一次的招儿,你还再犯?”
所有人脸色遽变,龙非离眉宇紧拧,朱七又惊又怒,却听得龙修文轻声道:“九弟,在将你杀死之前,做哥哥的还想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四年前,在这个庙里发生过的事。”



490 一生等待——错过了你(1)

他说着却又突然话口毕顿,似在思虑什么。
朱七明白他要说什么,才跨前一步,只见剑光挥劈过,却是清风提剑朝龙修文刺去。
“噢,就凭你?”龙修文冷笑,五指一拢,匍近其身清风身子已剧烈颤抖,血沫瞬时从口角漫出。
夏桑一惊,喝道:“不好!他内力厉害,老怪的脏腑心脉非被震碎不可!”
他说着,与宁君望一点头,二人便朝龙修文跃去,却很快又在半空中生生顿住身形。
银光破空,挟带利芒龙修文射去。
龙修文眉目一沉,双袖急拢,将从左右逼迫近身的数枚银针抄在手中,夏桑身法未老,下地之际,足尖在地上一点,跃到清风面前,往他的领子一抓,与宁君望飞身回到龙非离身边。
龙修文一声轻嗤,掌心轻摧,针尘成粉。
他低头看着微尘从掌心里翻飞,涤散在流空,又盯向龙非离,“你们的毒果然开始发作了,你三名左右手的身手已大不如前,你也是!这几年,我听说你的武功已至化境,若在平日,这六枚银针我未必便能全部接下,现在你的内力只险险够挡我一挡,救下清风。”
朱七与霓裳等人大惊,看向众名男子,却见后者都眉目紧拧,神色凝重。
追追秀眉一蹙,握住龙非离的手臂,“皇上,臣妾誓死相随。”
朱七冷笑,微微侧过头。
龙非离没有出声,凤眸凝转间,眼波流光越发幽深。
龙修文怎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声微叹,“怎么?九弟在谋思脱身之法?”
玉致突然急声道:“不,我的内力还在,夏桑,你运劲试试,龙修文他在骗我们,我们没有中余府那种毒。慕容琳已死了不是吗,他根本就没有这种毒——”
“是,禀皇上,晶莹的武功也还在。”快快接过口的晶莹焦急颔首道。
龙修文唇角笑意倏然收住,眸光一凝,朱七正惊疑,却见半空中身形一顿,一个人已落到龙修文身旁。
确切来说,是两个人。
因为,他怀里还抱着一个。
庙里众人无不大骇,一时噤声。
那人竟是徐熹,看顾龙非离长大的大太监徐熹!他手里抱着的正是小皇子龙无垢。
他背叛了龙非离?!
“垢儿。”追追大惊,便要上前,却教人飞快抓住手肘。
“别过去,危险。”男人低声道,眉眼里是关切。
霓裳看着从自己身边走开的丈夫,微微闭上眼,眼睛闭上,却闭上满心悲凉。
龙修文沉声喝问,“怎么回事?”
徐熹躬身道:“王爷,诸剧烈之毒均有色味,这制衡武功的酥筋之毒无色无味,如给王爷的信中所言,乃奴才昨夜投下,龙非离昨夜与众官将吃酒,奴才负责众人膳食,为免猜疑,又臆女眷不足为患,故只放毒于龙非离等人的酒水中。”
“嗯。”龙修文颔首而笑,“做得好。”
众人惊怒,谁曾想过徐熹会背叛龙非离?
清风大怒,扬剑直指徐熹,“徐熹,你这老畜牲!”
夏桑执剑护着龙非离,龙梓锦与宁君望便要抢上前去,将尚在徐熹怀里熟睡的无垢夺回。
一直沉默不语的龙非离微一挥手,几人一咬牙,退撤回去。
“你不是徐熹。”龙非离冷冷一笑,“曾在年府与朕交手,后又妆容成方楚帆与朕易换苍龙阙,宫变之日倒戈相向,玉公公,别来无恙?”
龙修文一顿,随即仰头大笑,“九弟,你果聪明!只是......晚了!”
他身旁的男人也是淡淡一笑,伸手往脸上一抹,齿白唇红,那张脸不再苍老。
庙内更无声息,无人不跌浸在这无可意料之中。
龙非离低笑道:“七哥,徐熹已经死了,对不对?”
“嗯,徐熹在三年前已经被我亲手杀死,相国寺里一直跟在你女人身边的是玉扣子。你的好十弟迷恋温如意,隔三岔五便前去探看,将你的消息说与她听。”龙修文目光一挑,轻声道:“九弟,你知道么,你每年到烟霞镇看年夫人的事,我从三年前就知道,路线时间,巨细无遗。”
“玉扣子,三年。七哥,你足足等了三年。”龙非离眉眼微阖,一笑之间,那张年轻俊毅的绝美脸庞已颓败遍布。
“是,我等了三年。我在你手里吃过一次败仗,我以之为训,不敢时刻掉以轻心,而你,安逸的日子过多了,已失去最初那份智颖警惕。”
“赐号封后又如何,不过是因为你到最后也没有得到她,才将温如意放逐相国寺,才攻下乌孙和给她封位,成全你的念想,你对她的感情其实早已变了,不立储君,不碰女人,龙非离,你在骗谁?她的母亲提出小皇子一说,这第四年,你便将你的女人和儿子带过来。”
朱七情不自禁轻轻笑开。
龙非离一咬牙,沉声道:“原来年夫人家里早有你的伏线,你怕朕自此永不再赴烟霞,况且此次前来,朕将子嗣也带来,你要一网打尽。”
龙修文没有出声,良久,凝向龙后神像,眸光慢慢落到龙非离身上,“九弟,我说过,我要你的天下还有你的女人,你怎么就不信哥哥所说。不是说要告诉你一事吗?片刻之前,我还有所顾虑,现在么......你已无可还击之力。”
龙非离眸光一沉,竟不觉跨步而前。
龙修文展眉而笑,“你知道吗,便是在这个庙里,我得到过她。我折了她的手脚,听她在我身下哭。我一直不明白,她似爱你极深,却没有自尽相殉,后来你的人来了,我被你们追至林中,我藏在暗处,听到有人说,皇上受了重伤,但已被从神庙里救出。那时我终于明白,原来......她一直将你藏在这个庙里。”



491 一生等待——错过了你(2)

朱七低下头,看着身下紧紧抓着自己手腕的玉环和晶莹,她无法抢上前。
“阿七,就这样吧。”玉环的声音很低很低,“你也累了,就这样好吗。”
她泪水模糊,看着所有人的颤抖震惊,包括霓裳和玉致。
清风执剑,目呲口张,跌跪在地上,只是大笑。泪水,瞬间满目。
如谢败的花,龙非离高大的身子一瞬弯屈成佝偻,众人争相去扶,却无近得他身,才沾衣便教他震跌到地,追追坐在地上,又急又惊,牙光紧咬,怔怔看着他,又望望在玉扣子怀里的龙无垢。
地上血迹斑斑。他今天一身白袍,在血沫跌滑进地面之前,早已将他的袍服染过。
软剑又怎能撑住他身体的重量,他借力站起,却又跌下,他的唇角还别着轻弧淡淡,朱七却终于看清他的眸里的瞋黑和水光。
这样的目光,很久以前,她在白府里看到过。
脉脉银霜,不惊不怒。
她想,她知道他此时的心境,因为她曾试过一次一次。
那是绝望。
只是,今天,他要死在这里吗。即便不在一起,她也不甘心。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浅嘶之声,龙修文大笑着,又揾去唇角的血丝,“知道她为什么不告诉你吗?你中了子母蛊。怒气攻心,重则亡身,你死我亡,反之亦然。怎么,现在很难受吧?我已是疼痛难禁,这是衰败之象,你的心脉又断了几根?”
“只是,我可犯不着再与你同苦。”
他轻声笑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尾药丸,放进口中。
朱七跌滑在玉环的身上,终于忍不住满脸尽湿。
他的毒终于解了,可是他仍逃不过今晚。
龙后庙。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些人已将前生记起,她却无法。
龙非离也是。
现在,却有些明白。
前生,爱恨太深。
伤,太深,遗憾太深。
是人都怕伤。
开始到结束,终于还是无法圆满。
这一次,她要怎样才能救他。
她掩住眉眼。
却听得一声惊怒骇叫之声破空划来,紧跟着是玉环等人尖锐的喊叫之声。
她大惊,手松跌下来,却见龙修文跪倒在地上,眸光转乱,满眼满脸,莫不是骇色,他左右二肩之上银光耀目,他两膝上也光闪簇眼。
惑了的是谁的眉眼。
玉环死死握住她的手心,她怔怔看着龙非离从地上扶剑慢慢站起,眸光寒咧,炯炯盯着前方,一字一顿道:“这一次,输的还是你,龙修文。”
他每说一句,手中的银针便飞射而出,钉落在龙修文身上。
那只是极细小的针刃,龙修文却冷汗淋漓,抱着身子,痛得满地翻滚。
他死死撑地而起,双目血红,咬牙看向身旁的玉扣子,嘶吼道:“你背叛了我?适才龙玉致无意说出的话是真的,他们根本便没有中毒!”
“不,玉扣子没有背叛你。”玉扣子淡淡道。
龙修文只狠狠盯着他。
玉扣子一声轻笑,突然伸手往脸上一抹。
玉致等人惊乍之声方起,朱七却已失声叫了出来,“是你!”
同样的唇红齿洁,眼前男人却已非玉扣子,而是那个曾匿在深宫内苑,只为百年前一诺的吕宋。
吕宋冷冷道:“玉扣子亦在三年前死去,你们杀了徐熹,庆嘉皇帝暗中杀了玉扣子,便是玉扣子也不知你真正所处之所,每回通讯之地皆不同,我便扮了三年的玉扣子。皇帝与我磋商,这是我送与年后的最后一件功德。”
“都是假的!龙梓锦暗访温如意,三年的消息,年夫人说的小皇子的话,好九弟,全都是你教的,你的好手段!”
“你早知道自己中了心蛊......不可能,你不可能熬过这三年,除非你不爱年璇玑!”
龙修文气息喘重,却随即嗜齿大笑,“你以为你赢了么?林子里有我三百精兵,你逃不了!”
龙梓锦,夏桑与宁君望猛一点头,门口爽朗笑声浑厚而来,一个人快步奔进,“十爷,你们不必寻思杀出去!林内兵士已全部被剿灭!”
众人大惊大喜之间,犹自不敢相信,却又知道此人绝不打诳语。
这名性子直率又对皇帝忠心耿耿的十万禁军统领,段玉桓。
龙修文眸光大凶,厉声迫问:“绝不可能!我早已查探过,你并没带任何兵卒过来,这一带,我也之前早已搜寻过,并无一兵一卒。”
段玉桓沉声喝道:“你道段玉桓真的奉命前去取袍?为不惹人思疑,皇上用了三年时间,将精锐禁军数百人秘密迁徙到此,落户成民,让这小村民众慢慢增加,只为今晚一战!”
地上冰凉无比,追追紧握着自己衣襟,竟也顾不上去看业已脱险的龙无垢,愣愣看着龙非离大步走到龙修文面前,抓着他哥哥的衣领,一把将他提起来,眸色暗红似陈血,声音狠戾又哑如刀匕剜过,“三年!龙修文,你对年璇玑所做的,朕忍了三年!大隐于市,朕知道,你这只狐狸必定隐匿在烟霞忘忧几个大郡,朕用三年时间诱你出来,引你至此,这是你当日辱她之地,以你性情,不可能不来!”
“朕早已抱了死心,立下遗诏于正大光明牌匾之后,传位十弟,四年为限,若朕无法为她报仇,即便今日你不吃下这颗心蛊解药,朕自尽身死也要你死!”



492 一生等待——错过了你(3)

龙修文浑身一震,身上剧痛随之传来,他听到自己血液流滚飞溅的声音。
一般痛伤对他来说只是寻常,然龙非离功力未失,刚才的银针带着浑厚的内劲入穴,刺得五脏六腑深痛难抵。此刻,银针随着男人的拳头更入脏腑。
他知道,这次他是彻底败了。
可恨自己记忆和部分神格虽恢复,能识得灵魂,神力却一直无法复苏。莫琮想必也与自己一样。
但龙昊,你便能与紫苏再在一起?
眸光敛下,他不再往那怔立在众人女子之中的白衣女子方向看去......他怎能再让龙昊看出端倪?
神力虽无法复苏,但他能听到天界的声音,紫苏与佛陀赌约,早在天界传遍。紫苏,你真能让他记起你?你便随我一起......死去吧。再不复生。
他冷笑着,在血埃中翻滚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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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多的忍怒,一旦泻出,龙非离知道自己已无法找到收控之口。
指节边沿也在这碾转间破裂溃烂,疼痛袭来,更何逞被打的人。
盯着已瘫卧在一摊血水里的那个与自己有五六分相像的男人,嘶叫狷笑到再无声息,龙非离喘息粗重,却犹自无法停手。
疼,生死之疼,从来不及生不如死之疼。
仙砚台长老说的话,要替她报仇的信念支撑了他这些年。
她一直沉睡,他其实早已心灰意冷。
牢狱,腰斩,他再恨,其实舍不得她死。他总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却在一个托大里失去她。
也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带她杨帆出海的那段日子里,他已想明白一些事情。
其实真的很简单。只是,在没有失去她之前,他看不清。她爱他。只要,他信她爱他。只要他信她。
有些事情荒谬得全无凭依,就像白战枫与白子虚,白子虚原来便是白战枫。
白战枫早便知道白子虚的存在,初始也只感白子虚危险,却不知他实际,信中说后经流景指点,才知他乃祸患,是远古诸神纠葛生衍的恶灵,能力越来越强,必害西凉。
白子虚每到一定时刻,会从他的身体里醒来,然后便会从他的记忆里得知他的一切事情。而白战枫却无法得知子虚所有事情,只能感知他的存在。
与匈奴最后一役之前,白战枫定下生死之策——到粮尽之时,自己也不可发一军。
后又让流景洗去他与自己通信的记忆,则白子虚再次苏醒亦不会知道有此事。否则,白子虚必不待下次苏醒,宁耗灵力强夺白战枫之身。
白战枫早便算好,白子虚在战时苏醒的时间,但在那之前,无粮无援兵的白战枫早已战死。
白战枫知道,即使被洗去记忆,他也会守城到死。
白战枫死,则白子虚亡。
他不知道流景是谁,如何能洗掉一个人的记忆,诸神的纠葛在传说背后的真实又如何,但那时他选择相信白战枫。哪怕后来他以为她与白战枫的背叛,他仍守着这不可思议的生死之约。
那末,他为什么不信她?他们曾经历的,他怎会以为她会背叛他!高处不胜寒。他的位置总是要求他理智地判断,据事而判。所以,最终他得到天下却失去她。
想明白这些,这以后的事,其实并不难,他知道中间内跷必定繁复。仙砚台回来以后,他一边等她醒来,一边开始去查。
后来的一个深夜,吕宋来找他。
吕宋给了他一颗丹丸,只说让他先服下,再与他详说有关年璇玑之事。
年璇玑。
与她有关,他还有什么疑窦,便是剧毒,他也吃。他每天疯狂想她,他只想知道与她有关的所有。
吕宋苦笑说,他无法完成那个女子的嘱托,寻不出龙修文踪迹,后来他思虑再三,终于偷返仙砚台,偷出仙砚台至宝,能护心脉重损,但同时必须服食者内力高强,意志极强,否则也未必能保住性命。若无此药,他断不会说出那生死秘密。
于是,从吕宋口中,他知道了她所有的悲伤。
他当晚心蛊发作,差点死去。
那晚,他疯了一般跑到凤鹫宫将她带回自己的寝宫,他搂住浑身冰冷的她,与她说整晚的话。
翌日,他看到他将她的肌肤压得通红,突然惶恐,怕她醒来后恼他,将当初装载她到西海的沉香棺木取出,命人做成一张暖榻给她。
那是他百年后的棺柩,他不在乎。他在乎的,已永远失去。
一年一年过去。没有了一个人对他说,阿离,你这样约束自己,你不累吗?我等你一起睡。
没有了那个人,始知年年岁岁月月天天时时是漫长。
心蛊时常发作,虽有仙砚台药丹护着,却仍要运功抵御,他只任它发作。
他在疼痛中开始计划。
尽花时间精力在政事上,将西凉推上最繁华最强盛,万一他死去,龙梓锦亦可在盛世里做守成之君。
问过吕宋为何要相助。吕宋说,皇宫是最无情的地方,有些人改变了他的看法。
除去吕宋,没有人知道她的事还有他的全部计划。
皇宫禁严,龙修文不可安插人手,即便安插了,也无可探听消息,他便亲手为他的哥哥制造契机——相国寺。
亲自训练后秘密往烟霞小村迁徙精兵。
让龙梓锦多到相国寺探看温如意。
龙修文是多疑之人,必不只放一个玉扣子在相国寺,梓锦本便情真,即便龙修文在暗处也看不出破绽。
后来,再步步而行。
到达烟霞镇前夕,才告诉段玉桓三年来迁兵之事,并将与龙修文在此一定生死,以取袍为记,并嘱咐众官将入庙以后假装武功尽失。
龙玉致与乐晶莹差点露出痕迹,吕宋很聪明,适时出来。
只有将那男人的戒心全数去掉,以为自己已无毫抗之力,才会吃下心蛊解药,好对自己下杀手。
那人身上子蛊一解,则自己身上的蛊毒永不会再发作。这样方不负她当日之苦。
只是,若无法行此法,他便用最残忍的方法死去,换他哥哥疼痛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