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5 情殇烟霞(1)
太后等人的结局,她不知道。正如她不知道纳明为何相助龙非离。
若单论交情,她说什么也不相信。即使龙修文向交情极深的大王子借兵也需以西凉做筹。
只知道,当太后在殿上看到茹妃的时候,前者吓得跌在地上,后来,他便命人把他们押下。处死,流放,人彘......她不知道龙非离后来怎样处置太后他们。若没有当场论罪诛杀,想来暗下酷刑难逃。毕竟,太后将茹妃害至这个样子龙非离不是有仇不报之人。
但龙修文的结局,她却是知道的。也许该说,那不算结局。
她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转折,龙非离也没有想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包括龙修文自己吧。
龙非离当场便要杀了龙修文,茹妃却制止了。
她说,她当年还是新婢的时候,一次,犯了太后的忌讳,太后本要杀她,龙修文之母淑妃却救了她。
她也因此得在淑妃手下做事不受欺侮,再后来,遇上先帝,得受龙宠。
本来,在她之前,淑妃貌美脾性又好,是宠冠后宫的妃嫔之一。后来......先帝却爱上了她,直到薨亡都全心爱她,后来淑妃郁郁而终,于淑妃她总是有愧,总觉得是自己抢走了属于她的宠爱。后来,先皇更因龙修文误伤龙非离而把这个七儿子流放忘忧郡。
所有人都下跪说,不能放虎归山。
龙非离握紧拳,她清楚看到他眼里浓烈的杀意。他想龙修文死,她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仿佛龙修文抢夺的不仅是他的江山,还有其他什么宝贵的东西。
他跪到茹妃面前,茹妃却长叹一声说:孩子,若母妃有腿脚,那么母妃会跪下求你。
她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之间分别了十四年,他不愿意在重逢初刻便拂了母亲的意,但这一放,以龙修文之智,要捉要杀,只怕再难。
龙修文轻轻笑了,望着龙非离,道:“若有一日,龙修文的死讯不慎传出,那么你龙非离便是个该被万民景仰,信守承诺的好皇帝,也是个孝顺母亲的好儿子!”
“对了,你的年妃的滋味真好,那身子又白又滑,尤其胸前一点朱砂,销魂之极,倒不知道三哥是不是也因为尝过滋味才这样念念不忘呢。”
龙修文的笑声中,当时,殿上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龙非离眸中一片腥红,额上青筋迸冒,若非徐熹死死拉住,他未必就不当场杀了龙修文。
她身子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他紧紧搂住她。
她明白,不管这些朝臣怎么想,谁也不敢说她一句什么,茹妃却微微变了脸色。
玉扣子不知所踪,而龙修文,最终被放走。
他本要囚禁龙修文,后者很聪明,说若没有自由,他便自尽。
龙修文当时淡淡笑说:茹妃,你已害死我母妃,就让你的儿子把她的儿子也杀死吧。
没有了眼珠子的眼眶盯着龙非离,茹妃便要挣开那张供她栖身的软榻爬下来......
终于,龙修文没有了所有的东西,却独独留下性命。
他跨出殿门之际,轻轻瞥了她一眼,目光寒冷邪肆。
她心头猛地一颤。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龙修文那句话还是怎样,当晚,茹妃设了个小家宴,茹妃没有叫她,她本来不知道——他只告诉她他母妃叫他过去说几句话。
她知道,久别重逢,两人必有很多东西要聊,只笑着催促他快去。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让她等他,便带了徐熹离去。
没有他的储秀殿,她呆了一会,便想回去凤鹫宫走走。凤鹫宫发生过太多的事,昔日的宫人虽已全被遣送回来,但很多人都已不在了......
翠丫,小双子,几个可爱的小宫女,还有小吕子。
说起小吕子,帝都之乱以后,便再也没见过吕宋。这个谜般的男子想必已回了仙砚台吧。
所幸,他还没有修成仙,仙人不念情。夏桑没有死,只受了极重的内伤,玉致陪着在皇宫里将养。
她回凤鹫宫看了看蝶风等人,便到了夏桑那边探看。龙梓锦等人也在,玉致又哭又笑地在照拂着夏桑。
她安慰了玉致良久,又悄声嘱托了晶莹几句,若她与段玉桓再赴边塞,请替她带几句话给白战枫,彼时,晶莹与段玉桓已确定了关系。
——大哥,珍重万千。
从那边出来,她孤零零地在宫里走了好一会儿,最后,去了如意的院落。她想与这个女子谈谈。
如意院里的丫头却说,茹太后设了家宴,姑姑去了茹太后那边。
她记不得自己是怎样离开的。黑暗里,独自一人慢慢走着。
他没有告诉她,茹妃设的是家宴,更加没有说如意会去。她明白,他是不愿意她多想。其实,茹妃相邀如意份属自然,毕竟,是如意救了她。
茹妃,如意,名字相仿,仿佛也是缘份一场。
只是,她还是禁不住心里酸涩。抱着自己双臂独自走着,这个夜,有点冷。
416 情殇烟霞(2)
龙修文真的很聪明。刚才在储秀殿,她几经追问之下,龙非离告诉了她西山围场的事。
龙修文有意把她身上的特征说出来,龙非离再内敛,那种情况,还是一下变了脸色。她的反应更甚......都是本能。不知道是围场的事,但那些眼尖的人,却会猜度她与龙修文的关系。
茹妃也听在耳里吧。温碧仪不喜欢她不打紧,但茹妃是他的生母,换在现代,便是她婆婆了。婆媳关系,果然放到哪里,很多时候都有问题。
家宴,想来是个小家宴。因为即使亲如龙梓锦也没有过去——在夏桑那边,那家宴又会有几个人?
春天的天气还寒凉吧,不然,她怎么会越走越冷?
她在纠结些什么呢?如意已经不是那个如意,为什么总是战栗不安?从如意死而复生在碧霞宫再见,到大牢,兰心小榭,金銮殿......总觉得,自己对如意的感觉很奇怪,而重生的如意对龙非离似乎并不陌生......
前线还在打仗,但皇城这场动乱,却让帝都这边的大事情几乎都尘埃落定。虽然,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朝官必定会撤掉一批,换上一些新血,后宫的关系也会有些微妙的变化,首先,华妃估计会被打入冷宫。
还有,她得把小狼找回,那晚,它明明在大牢里,后来却莫名消失了。最奇怪的是,到底是谁给她和翠丫戴上了人皮面具......但不管怎样,她与他之间,应该从此幸福快乐,像所有故事的结局。
身上越来越冷,她该回去了。
夜色里,她眯眸辨了一下储秀殿的方向,正要往前走,却陡然听到一声怒斥,“谁让你到处乱跑?”
她一怔,回头却看到龙非离紧拧了的眉宇。他背后,徐熹领着几名小太监掌着灯。
“储秀殿的内侍说你回了凤鹫宫,你的大丫头却说你去了夏桑那边,夏桑那边也没见着影儿,乌灯黑火的你走出来做什么!身边也不带些人,大乱刚过,虽说有紫卫巡着,但你身边总该带些人!”
他怒气冲冲责完一遍,大抵是看她拢着双臂,身子微微颤抖,眸光一沉,又伸手去摸她的脸。
“怎么这么凉?披风呢?”
他的怒气更盛。
她心里堵慌,低声道:“我现在就回去。”
不想和他吵,她转身就走——今晚还是回凤鹫宫吧。她难受,但却知道并不能怪他,他也有他的难处。
也许是这段时间累的,牢狱,宫役,她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不想和他争执,只想回去睡一觉。
才迈得一步,已被他粗横的拦腰抱起。
******
储秀殿。
两人洗浴过,他把她抱上床搂进怀里。
床帏外,夜明珠光辉温莹。
她背对着他,他突然支起身子,探头看她。
她闭上眼睛,仍感到他目光灼热,烦躁地叫了一声,伸手去盖他的眼睛。
他执过她的手,囤在掌心,微微沉声,“自己犯了错还闹脾气?”
“谁跟你闹?”她顶撞回去。
以为他会狠狠再责她一顿,他却沉默了。
她皱皱眉,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却看到他深深盯着她,像要把她吞剥了似的,她脸上一热,正想翻身,却被他吻上唇瓣。
年家的事以后,两人便分开。疙瘩什么都罢,这时一旦亲热上了,哪还能分得开。
......
良久,他气息不稳的在她唇上轻轻摩挲着,“小七,替朕生个孩子。”
她一怔,自从言归于好后,除去密林那回他没有控制,在她体内释放以外,回宫后,两人的房事虽甚是激烈,但他还是多有节制,没有在她里面释放。很少的时候,他弄在里面,也会让太医院开些不伤身体的药膳给她喝下避孕。
现在——他们终于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吗?
她又惊又喜,突然想起六子,又想起年夫人,心中一黯,却听得他轻声道:“六子和你娘亲都没有死,就在烟霞镇隐着,隐于大市。待匈奴的事一了,朕便带你去找他们。”
她一下子愣住,随即大喜过望,他竟然看出她的心事——激动地亲上他的嘴巴。
他的眸一下深了,两人又纠缠了许久,她以为他会要她,末了,他却只把她小心抱回怀中,道:“睡吧,前些天牢狱之灾闹的,这身体底子坏,得慢慢调理好起来。”
声音平淡,却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怜惜和紧张。
她与他紧贴着,她能感觉到......他想要她!她咬咬唇,偎进他怀里,小声道:“可以的。”
“快睡。”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声音有丝沙哑。她心里一甜,闭上眼睛。
以为这样的欢喜,又重回他身边,会很快入睡。哪知道,虽倦,却始终睡不着。
心里微微一躁,重重闭了闭眼,发上他的大手轻轻罩落,“有什么事就跟朕说。”
他的声音很清醒,没有任何睡意——也许,她四处乱走,他早嗅出了问题。
“阿离,能不能让如意出宫?”
她突然冲口而出。
417 情殇烟霞(3)
是夜,华容宫。这里是新太后茹妃的寝殿,宫室里映着疏漏暧淡的灯火。
几个婢女安静地侍立在下首,暖榻上,茹妃一声轻叹,道:“徐熹,给哀家说点事儿吧。”
徐熹低声应了,龙非离与璇玑歇下后,他便回了自己的院落,茹妃派人把他叫了过来。
茹妃又是淡淡一声叹息,“哀家,哀家......这个称呼,徐熹啊,阿茹没有想到还能有如此的一天。”
“这都是太后洪福,皇上圣明,还有如意姑娘聪慧所托。”
“嗯,说起那如意姑娘,哀家很是中意,也是她把哀家救出来。”茹妃笑了笑,又微微顿住,“哀家与皇上多年未见,徐熹,你是皇上身边的老宫人了,给哀家说说我这儿子的事吧,也......说说年妃的事。”
徐熹一凛,突然记起今日殿上龙修文的话。
****
储秀殿。
男子半晌不语,璇玑心里一沉,低低笑道:“看我这是说了什么,嗯,我睡觉了。”
她刚翻了个身,龙非离已把她抱到身上。
她有些无措,为他那双玄黑锐利的眸深深浅浅的打量着自己。
正堵得慌,把头埋进他颈窝,他却将她的脸轻轻捧起。
“小妒妇。”
他老骂她妒妇,她气闷,咬牙道:“去死吧你!不妒就是不喜欢你。”
她骂完,却又怔了怔——他的眉淡扬着,唇角轻勾。
他在笑?
她还在打愣,他却把她的头压下,“好。明日朕便拟旨。”
所有阴霾仿佛一瞬扫空,心里却又有丝沉重起来,璇玑低声道:“我不好。”
适才和蝶风说起碧霞宫的事,蝶风苦笑,说:主子,你当日不该阻止皇上。利剑刺下当场便毙命,比不得吞毒仍有救缓之机,她害死了人,该抵命的。
蝶风说的,她终究无法做到——可是确实不想让如意留在这里,对着他,她不想掩饰自己心里的魔。
“你很好。”他的声音变得不悦。
她猛地抬头,低吼道:“你喜欢嫉妒的女人吗?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没有容人之量,我——”
她猝然住口,他眼角翘起细细的纹,喉里逸出的声音有些末不稳。
敢情他在得意?
她越惊讶,他越高兴,两人嬉闹着,她几乎无法想象这是在朝堂上的那个人,终于他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沉声道:“再不睡.......”
明珠光晕,风挽床帏,被卷开的细小缝隙中,隐约可见,雪白上一点朱砂娇艳如滴......女子的声音慢慢破碎。
****
明明睡前,说了一套媳妇作战计划,让他把她唤醒,早上去给他母亲请安,再去小膳房做些吃的,好等他下朝一道到华容宫陪他母亲吃饭。
他自己办事规律克己,对她却不然——五更天轻手蹑脚起来的时候,象征式地轻轻唤了她几声,便听得他说:还是再睡些会为好,朕下朝便带你去华容宫请安用膳。母妃那里,朕让人燃些安神静睡的熏香,她不会早起。”
他这是什么鬼主意?
不知道是他的话让她宽了心还是怎样,她不争气地爬不起来——昨晚不该闹的,一闹,两个人便......他是神清气爽了,她的身子却像散了架......
但昨晚,他没有......避孕。
在自责又欢喜的迷糊中起来,便听到有人扑嗤一笑,看去却是蝶风。
她收拾妥当,煮了些茶,也不让蝶风拿,自己端着便赶紧带了蝶风出殿,想过去华容宫给他母亲请安——不管茹妃起来没有,她等着就是。
才出得殿门,就听得蝶风一声惊喝:“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还没反映过来,一抹身影已快步奔过来抱住了她。
“龙非离下了旨,让我出宫,阿七,我不想和你分开......”
一声清脆,她手中的器皿碎成烟尘。
****
流景伸手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朱七笑了笑。
若早看到溯镜中当日碧霞宫的情景,在知道她是在追追以后,还会把她留下吗?
也许,会;但也许,不会。
当时却只是喜悦,拉着她大笑大叫的喜悦——于是,“如意”对她与龙非离的好,在追追的补叙中,都成了因为阿七。
她没有朋友,她们几乎一起长大,她信追追。
也许,追追当时瞒她,确实不想她多想,同时也抑制自身多想吧。
只是,那是曾经。
虽然,也许有过这样的曾经。
一年盈余的光景就这样过去。
不管繁华背后多少真假,时间总是这样过去。
在白战枫首次击溃匈奴,在夏桑携玉致离宫,在段玉桓与晶莹结成夫妻,在她与茹妃不咸不淡的关系中,在追追与龙非离日渐熟络中过去。
418 情殇烟霞(4)
说到追追与龙非离熟络,最起码,在那时的璇玑看来是这样,因为追追不是如意,她并不认识龙非离——
追追说,2010年,她发现了双层棺的秘密以后,一天夜里悄悄一人回到研究所里,打开了棺木,便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已到了这里。其他的,她没再说什么。璇玑从小就知道,追追的性子有点古怪,也会像自己一样时有没心没肺的大咧,同时却极为智高心细安静,毕竟,像她那样的年纪,已拿下博士学位,又参加大量枯燥的历史研究工作的女生少之又少。
不知道,在龙非离看来死而复生的如意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会觉察到现在如意的不同吗,他又如何看待她与如意突然好转了的关系。
她开始也有些忐忑,有一晚,龙非离却突然跟她说,你开心就好。
他让人后怕的敏锐!
她与追追待在一起的时间甚多,追追也有时也会随龙梓锦出入龙非离的书房。
龙梓锦与她私下谈过如意的事。龙梓锦笑说,也许一次死生,真的让如意改变了。这改变很好,只是,他说话的时候,有些惆怅——如意始终不肯接纳他。
她也起了一丝黯然,实际上,这位多情的十爷喜欢的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若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如意,死前不知道是怎么想呢,有没有想过与这位王爷一起。只是,一切都已无从得知了。
而龙梓锦与崔医女之间,扑溯迷离,她也大概明白,龙梓锦也许把崔医女定位成知己一般的朋友,但并无男女之情;崔医女却不是,她爱着龙梓锦。
她与崔医女走得很近,像与晶莹一样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龙非离也因崔医女对她好,甚是喜爱这名女子,擢升了她成为太医院的副医正——崔医女的医术与医德,也确实当之无愧。听说,有年轻的官员向她提亲,龙非离还亲自过问了这件事。后来,崔医女婉拒了。
而说到晶莹,也是一桩缘份,细说起来,原来晶莹的娘亲与年夫人出阁前竟是手帕之交。晶莹娘亲心伤年夫人的事情,她暗中告诉了晶莹年夫人的事情,晶莹明白个中利害,没有告诉乐夫人,笑说,若有一天她与皇上游烟霞镇,她必定代母去看望。
与白战枫也时有见面。都是多人在场,他们很少说些什么,有时也便一个目光互换,但知道彼此安好,她很快活。
那时的她,其实忽略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而追追没有跟她说过——追追有如意的记忆。
她去猜过龙非离的想法——实际上,龙非离这人看人看事心思千百难说,但龙梓锦呢,熟悉昔日如意的龙梓锦竟完全没有觉察到现在如意的不同吗?除非追追很熟悉如意的事情!
龙非离与一众亲信会在书房讨论一些时政问题,当然,份属机密的男人们会在下朝后的金銮殿上商讨。
偶尔,她们在的时候,会插上几句话。撇开以前种种,追追的见解,众人都甚是赞赏。
她知道,龙非离也是,她看到他微微赞赏的目光——他向来是个苛刻的“老板”。
她也会说一些话,但很少说有关政见的东西,只说些俏皮话。有些政务,她并非不懂得,只是她更喜欢这样一些——看到龙非离有时微拧的眉,她想逗他笑笑。
龙非离也古怪,会紧盯着她说一些口水话,唇角上扬,不知道他在笑她笨还是怎样。
这个时候,她有时会不经觉看到追追望着她,然后淡淡笑开。
蝶风还是不喜欢如意,不理解为什么她突然跟如意好了,但碍在她的面上,没说什么,只说让她一切小心,自己也会监视着如意的举动。
考虑过,她还是没告诉龙非离自己并非原来的璇玑。若他喜欢的是朱七,她是不是璇玑又有什么打紧?
追追也说,还是先别告诉他。也许会对历史有什么影响也说不准。
她们私下也会猜测那个双层棺的秘密,也试着联系玉环,却一直联络不上。后来,追追的手机电池也寿终正寝,鼓捣法拉第的电磁原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看在胡歌挺帅的份上,没有骂他。
这一年多里,龙非离肃整朝廷人事,而后宫——实际上,在宫变以后,她重新被封妃,并没有人提出反对,她明白,他背后必定花费了心思,他没说,她也没问。
华妃被流放,皇后仍保留了中宫的位置,容慧也还是慧妃。郁相与容将军都是功臣,而年相是一名叛逆——朝中大臣都在看着!这天下百姓都在看着!
她明白,也不在意份位。他却跟她说,不消很久,他会给她女子最重的荣耀。
他对她越来越宠爱。
除去她,皇后和慧妃,宫变以后,他便没有翻过其他妃嫔的牌子。皇后与慧妃的寝宫,他会去,但去得不多。后宫似乎开始......形同虚设。
419 情殇烟霞(5)
秀女擢选进宫,每三年一次,他截下了内务府那边的安排——而内务府,夏桑离去以后,掌权的依旧是徐熹,副总管的位置便由徐熹手下的人接下。
茹妃那边的意见很大,一些老臣也纷纷上奏让龙非离选擢新妃进宫。因为,皇后,慧妃和她都无所出。
皇后与慧妃没有生育并不奇怪,她知道他动了手脚,但这年多以来,他与她并没有避孕,她却没能怀上他的孩子。她宠冠后宫,无疑成了风尖上的浪。
他护着她,并没有人敢说什么,而朝官里,官大的,也不过是郁相,林司正为首的少数老臣上奏谏说擢选新妃,其他的都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人。
她很不安,他却担心她的身子为多,毕竟她以前受的伤害很多,身子骨差,令让崔医女仔细替她检查。崔医女几次诊查,诊案都是——娘娘的身体虽弱,但经过一年多的调养,已恢复了不少,并没有任何不孕的症状。
他的身体很好,他们第一次......就有了孩子,为什么现在反而怀不上呢?后来,他也做了检查,他的身体强健,更无异常。
很奇怪。
她一直在想,她该怎么做才好——他从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她知道,不久以后,皇后与慧妃,他会有安排,届时她会成为他唯一的妻。
但他是王!王不能没有承继者!
她更知道,他的野心很大!他有逐鹿天下的野心——这个天下,不再是西凉!
云苍,有些国家和游牧民族还很荒蛮,不识教化,经济文化不发达,她知道他心中有个大统一,大繁华的梦。
他还很年轻,他也不急,她知道他在计划着——西凉本就是大国,十年生聚,十年生息,她有种预感,他会成为云苍的霸主!
这样的男人,怎能没有孩子?
茹妃以前也被先皇宠冠后宫,但换了位置,却有许多不同。她也许能忍受他的儿子只宠爱一个女人,但她无法认可他没有子嗣。
她与茹妃的关系不好。茹妃喜爱追追,她让追追有时帮着说上几句——她不是要茹妃的认可,她只是想与他一起去孝顺他这个曾经受过很多苦难的母亲。
可是,也许是缘份,也许是那天大殿上所有的先入为主,也许是子嗣问题不可调和的矛盾,追追也说自己尽力了。她与茹妃的关系有走向恶劣的趋势。
她很多不安。
这一晚,她从梦中扎醒,被他紧紧抱住,她看到他满眸的心疼。深深沉沉的锐,却写着心疼。
她偎进他怀里。
大掌擦拭着她汗湿的发,他柔声问她做了什么梦。
她已经没再做那个追追和玉环的梦——也许是因为追追已经在她身边。
还是会做些噩梦,却似乎没有什么表征意义,不像之前的古怪隐晦。每次,他都会仔细问她,她就告诉他,然后,在他的倾听中,她的害怕会一点点散尽。
“做了两个梦。”
“告诉朕。”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我梦到小狼和翠丫。他们站在一间屋子里看着我,神情惊恐,好像我背后有些什么东西,我很害怕,转身去看,看到了那个穿着大红衣服的紫苏娘娘对着我笑。”
她攥紧他的衣服——翠丫死了,可小丫头的模样在她脑里一直还很清晰,好像她并不曾离去一样;而小狼,他花了很多人力去找,却一直没有找着,仿佛已消失在这个天地间。他跟她说,那雪狼也许回去了它原来的世界。
夜明珠的光亮透进来,他微微皱眉,“不是屋子,你梦里的地方应该是座庙宇。”
“庙宇?”她吃惊而问。
“嗯,你对紫苏的形象就是从那里开始——桃源村。”
“阿离,梦见小狼和翠丫并不奇怪,只是怎么会梦见紫苏?”
她看他抿了唇,似在思考着些什么东西,怔怔看了他好一会,他突然轻笑道:“朕明日找些典籍翻查一下紫苏的传说,给你解梦。”
她听得他语带戏谑,不由得扑哧笑了,心里的惊战倒少了几分,其实,她最疑惑和害怕的是,紫苏的脸是追追的!当然,这些她没有告诉他。
“给朕说说另一个梦。”
他淡淡问着,伸臂仔细替她擦去额上的汗。
“睡吧,你待会还得上朝。”她支吾道。
“嗯,还有一个时辰,那咱们耗着吧。”
“龙非离!”她急了,知道这个男人的脾性,苦笑道:“我梦到了我们那个孩子。”
“阿离,是我亲手杀了他!你说这是不是我一直怀不上孩子的原因,我曾亲手杀死过咱们的孩子!”眸中的湿意把他的单衣微微打湿。
“是朕!”他的声音有丝暴躁,“是朕害死他,与你无尤!明日若有谁再敢说选秀的事一句,朕便杀了他!”
“阿离,我给不了你孩子。如果——”她咬咬牙,却始终说不出口,她不想别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
“年璇玑,你把朕说过的话都弃了忘了?”
他冷笑诘问。
420 情殇烟霞(6)
“不准因为这样杀人!我也不想别的女人替你生孩子!你的孩子只能是我生的,我不要你再去碰别的女人!”
也许被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宠爱惯的,她被激起了脾气,吼了出来。
他把她揽进怀里,紧紧压着,“朕想过了,若咱们没有孩子,朕便把十弟的孩子过继过来,养在你膝下,唤你做母后,好不好?”
“他也是龙家子孙,朕可以把皇位传给他,朕教他文韬武功,教他治国方略,你教他......”
她愣愣从他怀里抬头,瞪了他半晌,两人大眼瞪小眼,他皱眉道:“你好像还真是没什么能教的。”
她顿时怒了,“我能教我能教,我会做饭。”
这次,换他盯了她半晌。
“好吧,你能教。”迟疑了一下,他唇角抽了抽,有点勉为其耐地接过她的话,“你教......做饭。”
“嗯,好的。”她这才满意地又哭又笑偎回他怀里。过了好一会,她闷声道:“老十还没有娶亲,哪来的孩子?”
“娶亲还不简单吗?”
“追......如意不会嫁他。”
“崔霓裳不好么,嗯?”
她眼睛一亮,“霓裳?”
随即黯然,“不成的,老十当人家是红颜知己,你若指婚,霓裳自是千情万愿,但这样他们两个也不会开心。”
“嗯,朕也这么想。”
她一怔,从他怀里急急抬头,黑线了,“敢情你刚才说这么多只是寻我开心!”
他勾了勾唇,“那你开心么?”
她又好气又好笑,赏了他几下。
他永远也不说甜言蜜语来哄她——估计他也不会,在这方面他很白痴,但他对她很好。
爱以外,确实叫得上一个宠字。
吻,轻柔地落到她的发上,他的声音在她头顶传来,“小七,孩子的事不是你该去担忧的,那是朕的事情。但朕与你说过的话,你给朕记牢!
母妃那边,你不必在意,崔霓裳说,你的身子最近又差了,若你的身子不好起来,朕绝不会带你到烟霞镇去看望年夫人。”
“不行!上一年你已经没有带我去了,与匈奴打仗,整顿朝政,整顿太后,藩王和龙修文那混蛋的军队......”
庆嘉十六年,是他极为忙碌的一年,她怎么忍心闹他去烟霞镇,只是这一拖,却拖到十七年。
现在已是仲夏伊始。
“不笨,还说得头头是道的。”
“龙非离!”
“所以,你尽快把身子养好,若仲夏过完你还是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就哪里也别想去!”
“秋初?”
“嗯,月落国主的身体估摸熬不过这个秋天。”他眸光微深,“战枫说,匈奴那边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一个激灵,猛然意识到什么!
月落国主一薨,意味着新主登基,大王子纳明天月已确立为月落的储君,但这储君人选,眼前的男人只怕并不这样想——纳明天朗曾卖过一个天大的人情给西凉!
这也是庆嘉十六年白战枫击败匈奴,而他没有下令乘胜追击的原因吧——若当时便收复匈奴,以白战枫之才,也许能办到,但估计也只能是惨胜,西凉必定折减不少兵马,毕竟匈奴实力极为雄厚。
他并不像他父皇仁厚,他只是需要时间将从各人处夺下的军队整顿妥当,修养生息来打这十七年的一场硬仗!
所幸的是,这场仗,领军的都是他的人。白战枫不消说,他以前便一直培养着的少年将军宁君望已隐隐有接下容将军之职的趋势——一来,容将军征战沙场多年,伤患不少,二来,白战枫,段玉桓以外,宁君望之前在匈奴的抗击战中表现也极为出色,
另一方面,郁相年事已高,夏侯初早被传为接替郁相的人选......这也是他日后把她册后的基础。她知道,即使退下高位,他亦会善待郁相与容将军!但他的决定,他势在必行!
同时,这一次,他要对付的是两个强国。
只是,真的又要打仗了吗?这场仗,只会比十六年的更难打许多!
帷帐外,天透微光,夜色慢慢淡去,她反越发不安起来——十七年,茹妃,孩子,烟霞镇之行,白大哥的安危......
******
他在朝堂上斥退了提议选妃的老臣。
他对她的爱宠,对这样一名罪臣之女的隆爱到了空前之境,却似乎还会日益增加下去——让所有的人艳羡又嫉妒!
这让她快活又忧虑,而让她更不安的是,接下来的数天,追追的情绪波动似乎极大,两人甚至为了一桩大家都记不起的小事吵了一通。
多年朋友,她们也不是没有试过拌嘴,
她是不放在心上,奇怪的是——后来,追追躲在自己的院里,也不出来。
直到那天,茹妃在华容宫又设了一回家宴,她才再见着追追。
这次的家宴,请了很多人。
而所有种种无法预料的事情便从这个家宴开始——
421 情殇烟霞(7)
较之上回的小家宴,这次的家宴确实能算作大了。
璇玑带着蝶风赶到华容宫的时候,看到那阵型,吃了一惊——这个甚至也算不得家宴了,皇后,慧妃......后宫他的妃嫔都来了。甚至郁相,容将军,林司正几个老臣,还有夏侯初,段玉桓,晶莹,宁君望这些龙非离最得力的臣子竟也都来了。若白战枫不是回了烟霞镇,估计也少不得。
龙梓锦和追追坐在极靠近茹妃的位置。茹妃对追追确实喜爱的,本来她左首的位置该龙梓锦来坐,却与追追换了过来。
右首第一张椅子空着,是留给龙非离的。她过来的时候,他还在储秀殿处理边城过来的急件,本来他要她等他一道过来,她想了想,还是先过了来,他晚到倒没什么,她晚了,始终不好。只是相较于其他人,她在储秀殿搁了一搁,还是晚了少许。
并没到开席的时候,但大家都早到了,就显得她迟到了。璇玑看到慧妃绯色的唇瓣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出声,皇后淡淡睇了她一眼,目光是委婉而客气的。
到底在这宫里两年多了,怎么会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若在往日,这些女人必借她晚到一事找茬,只是现在比不得从前,龙非离将她复位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她。
后宫妃嫔虽怨虽怒,面上却谁也不多嘴,皇后不说,便是向来尖锐的慧妃也收敛了许多——谁会去挑一个每晚都睡在皇帝枕畔的女人的毛病,又不是活腻了!昔日再多疑惑,真真假假到如今,谁还以为皇帝在做戏?
璇玑向茹妃和皇后请了安,众人又向她见了礼,她才在挨着慧妃的位子坐下来。
茹妃笑道:“年妃啊,皇上呢?”
她赶忙道:“回母妃,皇上还有些急要之事在储秀殿忙着,让臣妾代向母妃告个歉,说稍会就到。”
母妃这个称谓其实并不对,茹妃已被尊后,其他人都称她为太后,龙非离却没有改口,茹妃也喜欢。龙非离又让她也这样称呼他母亲,她也就随了他的称谓。
茹妃点点头,“不急,待他把事情处理完再来便是。”
她顿了顿,又轻轻一笑,道:“皇后贤德,慧妃灵巧,把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在座各位大人又是皇上的得力之助,这宫外宫内朝廷上下都为皇上分了不少忧。”
众人不敢怠慢,都纷纷谦说太后谬赞了。
璇玑伸手往后扯了扯站在背后的蝶风,她明白蝶风的愤怒,一殿四宫,茹妃夸赞皇后,甚至连慧妃也点名了,却偏偏没有提到她。
她苦笑,又听得茹妃道:“现在大局既定,哀家也宽心了,唯独皇上正值年轻,却尚无子嗣,这让人不得不忧啊!”
“你说是吗?年妃。”
茹妃尾语一收,声息顿寂,众人都朝璇玑看了过去。
除了一个肯定的回答,璇玑还能说什么?她是与龙非离最亲近的人——皇后与慧妃的寝宫他极少去,他与她几乎每晚睡在一起,她却始终没有孕情传出。
皇后曾怀过他的孩子......这说明龙非离的身体并无碍,在茹妃看来,那问题就是出在她身上了!而且宫里的人也都知道,她的身体似乎并不很好!
茹妃微微一叹,道:“这也难怪,宫里也就十来个妃嫔,本来,三年一届秀女擢选,充盈后宫是件欢喜之事,可惜皇上却......罢了!只是皇上一日无子嗣,哀家不安啊!”
这一来,谁还听不出茹妃的弦外之音——责咎璇玑独宠专房却偏无生息。
蝶风气得浑身发抖,璇玑苦涩一笑,这一下,自己说不说话都是错,怎样说都是错,除非她应允劝说龙非离雨露均沾。但那种话,她说不出来!
一道声音淡淡笑道:“母后不必忧虑,九哥还年轻着呢,这青春正好,来日方长。您若为这事扰了心情,九哥稍会来到看到您愁眉苦脸的,岂不以为我等惹您不高兴,责怪了我们去?”
这出声的是龙梓锦,夏侯初,段玉桓等人与璇玑一向交好,也赶忙接过话匣,把话题周转了到其他事上去。
晶莹悄悄使了个眼色过来,璇玑会意,知道自己沉默就好,龙梓锦等人会帮衬着说。
只是,却有种不自在的感觉——追追一直沉默着,按理,她会帮着劝说,她却垂着头,微微偏侧了目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慧妃刻薄,其父容将军倒甚是豁达,并没有多说什么。皇后,慧妃忌惮龙非离宠爱璇玑,没说话。反倒是郁相与林司正看几个青年帮着璇玑,动了些肝火,忍不住说了夏侯初等人几句。
眼看众官隐隐起了争论之势,茹妃一惊,不好再说什么,万一有人起了口角之争便麻烦,遂笑道:“梓锦适才还劝哀家不必过份忧虑,自己和各位大人倒是先急了起来。”
“子嗣之事先不说,但皇上这后宫空虚却是不假,后宫不裕,又哪来的子嗣?有件事情,哀家想与年妃商量一下。”
422 情殇烟霞(8)
“璇玑不敢,母妃请说就是。”璇玑一凛,有些奇怪。
茹妃的头颅微微一转,璇玑有种感觉,她若有眼睛,此时必定会紧紧盯着自己——这种感觉很古怪。
“年妃,哀家想将如意指给皇上当侧妃,你看怎样?”
璇玑明白自己是失态了,她“嚯”的一声站了起来,在所有人变了的脸色中,以龙梓锦尤甚。
茹妃笑呵呵地说,她却惊惧到极点!
茹妃丧失了视觉,耳力却倍加灵敏,听到璇玑的异常,声音微微不悦,“年妃怎么说?”
家宴,这就是今日大家宴的目的吧——龙非离不在也正好,茹妃正好探探自己的口风。又会有哪一个妃嫔会在这么多的人面前拒绝呢!
可是,不行!即使是以前的如意也不行,何况现在如意身体的是追追——她最好的朋友之一,两个人怎能嫁同一个男人?追追必定也反对不是吗?
她颤抖着朝追追看去,突然心头一沉——一直沉默着的追追此时也正蹙眉望着她。
多年朋友了。
除非对方刻意藏起,否则,彼此的神色,还是清楚。
追追的眼里,是痛苦,却也是深深的期盼和渴望。
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啊,她却爱上了她的丈夫?她们生活的年代,都只想拥有一份唯一的爱。她怎么会?
心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凶狠的啃咬着,撕扯得她疼痛却又茫然不知所措。
她甚至忘记了要用敬词,忘记了要有礼,忘了要尊称茹妃一声母妃,只缓缓吐出两个字。
“不行。”
也许,她的语气确实够决绝,她看到所有人的脸色变的凝重又古怪。
追追抿了个笑,闭上眼睛。
茹妃并没有想到璇玑会如此坚决,半丝情面不留,唇角一沉,“年妃啊,哀家曾听徐熹说,当日温碧仪还掌权的时候,你屡犯她忌,她多次要害你,都是如意出手相助,后来,你被打进大牢,邢吉祥要杀你,也是如意不顾性命的救了你,看你二人相处往来,也情同姐妹......”
“母妃,璇玑不能答应。”璇玑苦涩一笑,离座走到茹妃面前,缓缓跪了下来。
追追在宫婢的帮忙下,将茹妃的身子轻轻挪过,茹妃身下坐着的是加了多层厚垫的贵妃椅,又经龙非离命人特意打造,椅上有多个机括,方便身子挪动。
茹妃听声辨位,空洞的眼眸正对上璇玑。
她也是怒了——眼前女子身子不洁,她的儿子却对她爱宠之极,这也罢了,她无法为他生下一子半女,还敢如此气焰,阻止他纳妃!秀女罢选一事,分明亦是她捣的鬼!
与皇帝暇谈时,他还微笑着跟她说——母妃,您就让她在这边多些走动吧,等有一天您弄懂了年璇玑这个人,您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懂?她现在已全部弄懂了!
两人虽有嫌隙,她却看在龙非离面上,只避而不见,并没有责过这年妃什么,现在——她冷冷一笑,反问道:“若皇上答应了,你也不赞成吗?”
璇玑知道,龙非离绝不会答应!若他答应了,也是二人缘份到头的时候。只是——她不想他难为,一句“他不会答应”到嘴吞咽咬了咬牙,低声道:“是!”
茹妃大怒,“那你就给哀家滚!”
****
璇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华容宫的,身子还在颤抖,生气吗,屈辱吗,更多的是心伤吧。
众目睽睽下被赶出宫殿,茹妃的话,一句一句狠狠掷打在心上。若这已难为,让她碎了心的却是追追。
离开时,她去看追追,追追却看也不看她,只低头替茹妃抚着脊背顺气。
“娘娘!你枉信了她,枉救了她!”
背后,蝶风咬牙啜泣,紧紧搂着她。
她笑了笑,眉额有些晕眩,想了想,转身嘱咐蝶风道:“蝶风,你到储秀殿看看,若皇上还没过去华容宫,你便说,我身子不适,回了凤鹫宫,没有赴宴。”
蝶风跺脚,急道:“娘娘,明明是你在太后那里受了委屈,你想他们母子好,那你呢?”
****
华容宫。
龙非离座下时,心里微凛,席间似无异样,但每个人眼底都隐隐流倘着些许焦躁,他不动声色环了众人一眼,道:“段夫人,刚才年妃大婢来说,她身子有些不爽,让宣了太医院的人去,你医术高明,又与她交好,稍会宴罢你也过去给她瞧瞧吧。”
晶莹突然离座跪下,道:“晶莹现在便过去给娘娘诊治,请皇上恩准。”
段玉桓微微皱眉,他明白晶莹心中气愤,但现在酒席未开,她愤然离席,却摆明是冲撞茹妃!
龙非离脸色一沉,“她到底出什么事了?要你现在就去看!”
晶莹瞥了追追一眼,后者双唇紧抿。
她冷冷一笑,恭声道:“禀皇上,娘娘的事情不小,因为......她是滚出这座宫殿的!”
423 情殇烟霞(9)
茹妃没有想到,龙非离在听完乐晶莹的话以后,一甩衣摆,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出去。
在他的心里,那个不洁的女子竟然如此重要,她是他的生母——他却一声不吭就离开,他平日谦逊有礼,思虑周全,这时却似乎什么也不想,就这样走了。
她心里一疼,咬牙道:“抬哀家出去。”
徐熹和清风相顾一眼,走了过去。
......
结果,所有人都跟了出去。跟在一群人后面走着,晶莹低声道:“玉桓,我是不是做错了?”
段玉桓笑了笑,“那你后悔么?”
晶莹回以一笑,两人十指相扣,跟了上去。
****
御花园。
把巡逻的禁军遣远了些,璇玑在荷塘边坐下。
捏着荷包里的东西,里面是她最宝贵的东西,梳子和手机。
手机有现代那短暂一辈的回忆——有两个很好的朋友。
梳子,是永远不能放手的东西。
龙非离说她笨,确实!
她确实很笨,看不出她的朋友也喜欢上她喜欢的人。甚至,看不出追追变了。也许是追追掩饰高明,也许是她过于相信。
细细想来,除去碧霞宫和金銮殿上,追追的神色有些古怪以外,这一年多以来,追追很安静。
直到追追看二人无嗣,龙非离却又拒绝了秀女大选的事情以后,又问了她龙非离对孩子的看法,才开始有浮躁形于色。
追追当时的神色很惊讶,喃喃道:有多少个皇帝会像他那样?他宁愿不要子嗣,宁愿过继,他竟然这样对你?
后来,龙非离再次在朝堂上斥回了老臣的谏议。
不知道,追追自己知不知道?即使喜欢上同一个男人,追追在华容宫里听到她拒绝茹妃的时候,不该有那样眼神——那样的冷漠和痛恨!
荷池里夏荷正好。
她闭了闭眼睛,泪水把眼睛腻得涩痛,荷池里景致经过水纹和泪水的双重折射,扭曲成破碎。
想了很多,也终于拿定了主意。
手指一颤,手中荷包竟跌入荷塘。
她一惊,慌忙站起踏入池里,双手摸索起来。这荷池引皇城外护城河底的活水,水流不急,却并非一成不变的静缓。她摸了一会,有些急了,往池中更深的地方摸去,她水性甚好,也不惧,就是天气虽暖,这池底的水却有些小凉。
脚下好像踩着些东西,是绸子——她一喜,弯腰去检。
“年璇玑,你在做什么!”
背后的声音——她一慌,脚下踩了个空子,往前跌去。
喝了两口水,听得水花扑腾的声音,后领子一紧,已被人拎了上来。
一双手紧按在她肩上,她甚至还没看清楚来人,便听到那道狂怒的声音,“你怎么跑到里面去!这水凉,你就破身板一个!这边的禁军你都弄哪里了?满园子的人都是死的?”
“阿离。”
她一下怔住,唤得一声,看到男人一脸水湿,抬手想帮他擦,又想起自己的衣服也是湿淋淋的,只好作罢,低声道:“荷包掉了下去,梳子在里面。”
他冷笑反问:“你不是该在凤鹫宫吗?”
她一声苦笑,“是我不好。”
“你就只会些蹩脚的谎言!”他冷冷盯了她一眼,走进池塘,寻索起来。
她突然想起那时她在麒园柳河那边下水帮他找锦囊的事。
那时,与君初相识,他还不曾爱她,她更不曾想过他有一天会爱上她。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以前骂她不带人在身边,他这皇帝身边不也没带一个人?是急急忙忙跑过来的吧。
她心里一疼,挽起裙纱踏进池塘,在后面轻轻环上他的腰。
他转身过来,把紧攥在手里的荷包系回她的束腰上,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衣服上灵活动作着,那又黑又专注的眸光——突然踮脚重重吻住他的唇。
他立刻反应,大手掌上她纤细的腰,舌粗鲁地挑开她的唇瓣,两人纠缠激烈......
声响从后方的花丛中传来,她吃了一惊,猛地推开他,扭头看去,刚才在华容宫的人竟全都过了来!
除去椅上的茹妃被剜了眼珠,谁都看见他们在做什么!几个老臣都偏过了头,其他哪个不神色尴尬?
追追怔怔望着两人,咬唇低下头去。
她脸上燥热,无措地摸着双唇——上面还沾着他的津液和气息......他眉头一拧,伸手把她抱起,带出池子,又环了众人一眼,“都退下吧。”
徐熹和清风把茹妃放下,与其他人退了下去。
他握紧她的手,朝茹妃走过去。
......
听着那两道越走越远的脚步声,仰躺在椅上的茹妃轻轻笑了起来,喉咙深塞哽咽。
脑里是刚才皇帝拉着年妃跪下与她说的话。
——母妃,儿子这一生有几个愿望,一个和您有关,一个和这天下有关,还有一个,与年璇玑有关。她曾跟儿子说过,想与儿子一起孝顺您,儿子请求母妃,让儿子与她一起对你尽孝,不要逼儿子与您的关系越走越远。
424 情殇烟霞(10)
他没有在众人面前说,她明白他的用意,他给彼此都留了情面。
那是她的儿子。她身上的一块肉,纵使离别多年,她却能听出他的语气里的坚决——坚决到决绝。
他其实和他的父皇很像,而他认定了年璇玑。
她不知道会不会像他所说的,有一天会喜欢上这个女子,但她是不是该试着去接纳......
********
是夜,储秀殿。
“阿离,今晚,我想回凤鹫宫。”
“嗯。”龙非离瞥向门口的女子,“朕后天带你出宫去烟霞镇。”
璇玑吃惊地转过身来,“后天?”
龙非离颔首,“朕也想去看看年夫人,带你出去散散心,五七的忌辰也在这前后,今晚回去把东西收拾好,明晚在这边过夜。”
“下午报给内务府的仍是秋山祭祀,这种时节不宜大动干戈,朕拟了些随行名单,打算微服过去。”
对,还有五七,他都记得!她明白,他主要是想带她出宫散散心——璇玑又惊又喜,连连点头。
****
凤鹫宫。
“娘娘——”蝶风匆匆推门进来,脸色紧张,声音极急,“温如意过了来。”
她果然来了!
今晚回来就是为了等她!璇玑阖上眼睛,微微一笑,苦涩却又有丝解脱之感。
院子。月钩,满天星辰。
石桌上,璇玑替对面的女人把空杯斟满。
“你来想找我说什么。”她笑了笑,抬头看看夜色,酒香夏风熏人暖,可惜,夜色冷。
“即使我不来,你也会来找我吧。”
追追淡淡笑笑。
“嗯。”
“阿七,对不起。”追追拿起杯子,微微仰头,把酒全吞下来。
璇玑便看到她的脸,明媚红粉,又替她斟满空杯,轻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若有前生,便在前生吧。”追追自嘲一笑,“也许我这一辈子会做考古,不过是为了找到他。”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璇玑放下酒壶,静静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酒水,微微晃荡着她的脸庞,清晰又模糊。
“阿七,我听徐熹说,你们准备去秋山。把我也带上吧。”
“为什么?”
追追苦笑,“前世今生哪里可信,爱上他,不过是因为他优秀吧,也许,但凡考古的人,都爱书中那些历史,那些成就生前死后名的人吧,我亲见十六年那场宫变,他怎样力挽狂澜,亲见他怎样待你好,这个男人,很好,真的很好。”
“所以,你觉得其实并非真的爱上,也许,迷恋居多,误以为居多。”看了好友一眼,璇玑淡淡反问。
“嗯。阿七,所以把我带上吧,走走看看,没有了在宫里的光环,或者,我会发觉他不过就是一个长得好点的男人,回宫以后,我们就能再继续以前的欢乐日子。”
“咱们的世界那些明星效应,这样的男人一抓一把。”
璇玑轻声笑笑,突然缓缓摇摇头,“以前的欢乐日子,追追,这一年多你真的快活吗?”
追追一怔,微微蹙眉看向她。
“追追,我不会答应你,我不能让你随行。”伸手把杯中酒大口饮进,璇玑迎上追追的目光,“这样的谎,不累吗?”
追追的脸色瞬刻变了,冷冷一笑,“阿七,你认为我骗你?”
“那你有没有?”璇玑凝声问。
追追一顿,一时竟无法说出话来。
“我明天便向他请旨让你出宫。”
“你说什么?”追追猛然站了起来,咬牙笑道:“你真的想我们的友情无法挽回?”
“正是不想无法挽回,这样对我们最好。”
璇玑闭了闭眼,“若你真的当我是朋友,我们在哪里见面不也一样吗?”
耳边,女人喘息的声音渐渐重了,她听到追追的声音变得很低,“阿七,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是云苍大陆,古代皇宫,皇帝三千弱水并不过份?”
此时的你,才更真实一些吧。石桌下,璇玑握紧了手,淡淡笑开,“你的意思是,他可以有很多女人,包括你?”
追追紧紧盯着她,“他的女人只有我和你!我可以保护你不受别的女人伤害,像皇后,慧妃,咱们把她们都弄走,我们认识十多年了,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就我们三个,我们会很快活的!这样不好吗?”
牙咬了又咬,璇玑还是没能忍住,站起身来,凝向眼前的女人,一字一字道:“他能保护我,我能保护自己,不需要你,若你真的不想伤害我,那么请离开!”
“辛追追,朋友是什么?若我爱上你的男人,我朱七是生是死,是贵是贱,都会走得远远的!我不会想我快活不快活,我只会他妈的怕伤了你,怕你辛追追不快活!”
425 情殇烟霞(11) ——那些日子不再有
“追追,你懂吗?或者说你从来把我当做朋友?”
朋友是什么。璇玑不懂定义,也许高兴的时候,寂寞的时候,有个人能陪着,艰难的时候,能倾尽所有。
你说,你爸爸不赞成你独立作业,但你已下定决心。
玉环又宅又抠,给你的是从小捏在手里的存折。
我没有什么钱——但父母唯一留下的在市中心的那幢房子,能卖些钱,与学校签下的长约,刻板,稳定的日复一日的工作,也能还点钱。
没有钱,就把所有能证明信用度的证明交到你手上。
因为那是你最大的梦想,很了不起的梦想——我和玉环很平凡,最多就是在看探索频道的时候尖叫几声。
追追,真的,能给的,我都给了。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起过这么重的争执,脸上恶狠狠的斥骂着,手却颤抖得厉害,桌上,酒壶子不经觉被推翻,酒水湿了手,璇玑怔怔低下头,盯着那酒盅子。
她们之间的情谊,是不是也像这盏酒水,最终空瓶。
眼睛涩痛厉害,她伸手去擦,喉咙一痒,竟想笑。
最终也笑了出来。
“阿七,对不起,对不起。”
追追紧紧闭上眼睛,手指却伸到空中,抓摸着,似是无意的动作,又似想抓住些什么东西。
“你以为我是没有细想过就不顾廉耻的来跟你说这些话吗?我试过,我真的有很努力的试过,但没有办法......我与你一样......深爱这个男人。”
“生生死死,不得解脱。”
“如果可以,我会走,可是我走不开,走不了,我知道,无论去到哪里,我都没有办法......你不想和别人分享他,我就想吗?可是我不想伤害你......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璇玑捂盖住眼睛,狠狠一揾,握上追追在空中胡乱抓握的手。
“追,这个绝不是唯一的办法,你以为我们真的会快活吗?”
“不会快活的!你不会快活!谁都不会快活!时间过去,你就会知道,你会更恨我,也会恨他。”
追追猛地睁开眼来,挣开璇玑的手,踉跄着走到她的面前,缓缓跪下。
“阿七,就当我求你,好不好?”
换了面容,乱了发鬓,红了的眼。凝着眼前的女子,璇玑的心很痛,和如意有些相像,追追性子高傲,从来都是整整齐齐的,三人相识多年,从没看到她求过谁什么。
用力捏着她的手臂,把她扶起来。
“阿七,你答应了?”
她看到追追血丝透红的眼,却终究还是摇摇头。
“追,你说你喜欢他,因为他很优秀,因为他为了我甚至肯舍弃子嗣。”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爱我的同时也爱着你,你还会这样喜欢他吗?我说过,如果龙非离爱的是你,我会离开,但我知道,他是爱我的,他是皇帝,也是我的丈夫,我和他有过约定,我会陪他到老到死,只有这样他才会幸福。所以,追,不能,不可以!”
就像把属于身上的什么东西生生折了,但还是说,字字清晰,字字坚决。
人,要知道自己有多决绝,不必靠猜靠想,别人会告诉你。
因为被酒气熏过的空气中,猛地响起清脆的声音——她被追追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冷冷盯着自己扬举在半空中的手掌,追追嘴角的笑意一圈一圈慢慢晕荡开去,惨淡又冷狠。
“别在我面前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我不是龙非离!这便算痛了?朱七,把你冠冕堂皇的自私都收起来,我为了救你杀了吉祥是我犯贱!”
“我杀了人,那是一条人命,你懂吗?会晚晚噩梦,你懂吗?以前是我蠢我傻,从今往后,你我再不是朋友!”
“除非你让他杀了我,若只有一个人能得到他的爱,那你我就拭目以待!”
“啪”的一声,她话口未毕,脸上已飞快吃了一个耳光。一惊之下,她咬牙一笑,看向璇玑。
“你不把我当朋友,不代表我也一样!我不会杀你!但我绝不会退让!这个宫,你出也得出,不出也要出!”
凤鹫宫的人已经死过一回,她不能让他们再受到任何威胁!璇玑咬紧牙,返身离去。
追追脸色遽变,重重闭上眼睛站在原地,末了,冷冷一笑,猛地扎入夜色中。
石桌上,酒壶横斜,酒嘴里却再也无滴倾出。
风化风葬。
视线模糊,璇玑却看得清清楚楚,因为她转了身。
她还站在原地,有个人,却再也不会回头。
再也不会。
****
望着展翅没入夜色中的黑鸟,倚靠在窗几上的紫衣女子,轻轻而笑,却有什么簌簌落到手背上。
晶莹圆润。
朱七,我这样求你,不顾廉耻的求你——你好!你真好!
三生,这一生,我不会再相让!我才是龙昊的正妻!
紫苏为救莫琮而死又怎样?再生也不过换来一个自私的魂!你仍然像上辈子的自私!
你不知道,刚才有一句话我故意说错了。
我问过徐熹,所以,我早就知道龙昊要带你去的并非秋山——
426 情殇烟霞(12) ——惊变
旧景依旧,所幸人面也相去不远。
街道,人群,集市,烟霞镇。
心里虽为追追的事伤着,璇玑却还是有几分高兴的——为这故地重游。
一行此刻正往镇郊而去,年夫人与六子被安置在镇郊白府的一所别庄里。白老爷与白夫人已赶到那边去,早前先回烟霞镇的白战枫与龙非离约在白府接洽。
进了镇,众人便下马车步行,沿途看街上热闹。
除去暗中保护的少量紫卫,龙非离只带了璇玑,龙梓锦,夏侯初,清风与段玉桓夫妻出来。虽较之两年前不同,朝中其他势力已除,但龙非离一为视察民情,不愿多打扰地方官员,二来年夫人的事不好张扬,又想让璇玑沿途无拘无束的玩玩散心,仍让徐熹领了假车驾另赴秋山做掩。
这一回,璇玑倒有几分当那人夫人的感觉,除去少爷夫人,其他的便又是弟弟护卫家仆婢女等角色。
她左顾右盼,一下一下笑着,惊煞旁边一行人。
龙非离瞥了身旁的女人一眼,没说什么,夫妻二年多,对妻子这种自顾自乐的状态早已见怪不怪,其他人是不敢说什么,倒是晶莹扑哧一声笑了,“夫人的心情好像很不错,能与晶莹说说不?”
“我是乡里小民进城头一遭嘛,自是觉得件件都新鲜的。”
晶莹哈哈一笑,这“夫人”还真敢说,皇宫若还叫“乡”,那其他地方该叫做什么——没看见“少爷”脸都黑了。
她看璇玑眼珠碌碌看着远处路边卖糖人儿的小摊,心想她必定喜欢,遂笑道:“晶莹去帮夫人买。”
璇玑连连摆手,笑骂道:“别,我又不是小丫头。”
晶莹一笑,已走了过去,龙非离随即收住脚步,众人都心知肚明,知他疼爱璇玑,龙梓锦便开始取笑璇玑,说她就是小孩心性。
璇玑一恼,横了他一眼,眼珠一转朝龙非离道:“阿离,我去给你也买一个。”
堂堂皇帝拿着一个糖人儿岂不贻笑大方,这璇玑就是想有人陪着难看——龙梓锦大笑,龙非离淡淡道:“十弟,朕的那份赏赐给你便是。”
一下,换了众人大笑起来。
龙梓锦顿时傻眼,喊道:“哎,九嫂,别买,别买了。”
那边,璇玑与晶莹两人买了糖人儿,正往回走,一个小竹球却滚到二人前面,各个摊儿靠得极近,从旁边卖团扇的摊子里跑出一个小女孩儿,想是卖团扇妇人的小孙,璇玑忙弯腰去捡球,身侧,晶莹看那孩子可爱,把她抱了起来逗弄。
璇玑捡了球,直起身子,眼梢余光刚好从攥着晶莹衣衫的孩子小手晃过,心头一惊,颤声喊道:“晶莹,快放开!这孩子的手老相之极,她不是小孩!”
晶莹是机敏之人,闻言立刻将孩子掷出,却终究晚了一步,璇玑只见眼前寒光骤闪,那孩童被掼摔开轰然跌地前瞬,狠狠往晶莹前胸刺进了一枚匕首。
晶莹胸前一下晕开大片血迹,璇玑大惊,伸手去扶脸色惨白的晶莹,却另有数股疾风欺到,惊惧间怆然一个照面,竟是那卖糖人儿的中年男子,团扇摊子的妇人,还有相邻几个摊子的贩子。
六七道寒光齐向二人扎来,晶莹大急,若她不过来买东西,便不会累及璇玑,她死了不打紧,万一璇玑有什么闪失......欲忍痛把璇玑推开,却已不及——她受伤极重,掌风到处,只勉力击倒一人——
“娘娘!”
她心胆惧裂,厉声嘶喊之下,一抹紫影挟着劲风而至,已横进她与璇玑之间。
是皇上!
相距甚远,这个男子的武功最高,也最敏锐,在千钧毫发之间赶到。
晶莹大喜,却听得钝响“噗”“噗”数声而过,晶莹随即骇住,璇玑已失声恸叫出声:“阿离,不要!”
龙非离的目光一直在璇玑身上,轻功厉害,才抢在龙梓锦等人面前赶了过来。
但再快,也快不过时间。
六枚短刃——三枚刺往晶莹,另三枚对着璇玑,方位角度各不相同,来势凌厉,他眉目一沉,想也不想,单手把璇玑抱进怀中,侧身替她把刀刃都挡下了,另一手同时把对晶莹的所有攻击都接下。
本来,以他的身手,原可毫发无损——若只救一个人!
三名刺客惨叫跌出的同时,龙非离一身紫衣也迅速染红。
此时,龙梓锦等人也已飞身抢到,段玉桓将晶莹揽进怀里,又惊又怒,出掌凌厉,龙梓锦与清风一左一右护在龙非离与璇玑身侧。夏侯初武功一般,拔了随身携带的短剑防御着,尽量不给众人带来麻烦。
另外三人被迅速打翻在地。
半空中紫影交叠,十数名紫卫赶到跃出,环护在众人四周。
璇玑咬紧牙搀着龙非离,龙非离却反手一抄,把她仍抱在怀里,伸手拔出腰间软剑。
眼前形势,瞬刻峻严!街上行人惊骇争相奔跑,翻乱了整个街道,而最可怖的是,在这些与你擦身而过的人之中,你不知道哪些是刺客。
这是早已装饰好的繁华。
烟霞镇极繁荣,街道热闹,人潮挤拥。
突起的血腥,在这汹涌的奔乱中,不断有人从众人身边惊惶厉叫而过。
很快,多名紫卫无声倒地。
427 情殇烟霞(13) ——流霜之夜
不知谁长啸一声,十数人,或男或女,手持利剑向众人冲杀过来。
龙非离眸光一动,沉声令道:“普通百姓看到骚乱必不敢再靠近我们,任何在你们面前经过的人,一律砍杀。”
“且战且走,立即离开这里!”
“是!”
局......
本来以龙非离与众人的武功,刺客虽多,也不能讨到什么好处。
然而,此时龙非离与晶莹却受了极重的伤。
龙非离内力深厚,又紧惦着璇玑,一股意志撑着,绝不肯在此时倒下,那边,段玉桓怀里的晶莹早已昏死过去。
众人极顾忌龙非离的伤势,所有种种又是一下惊变,措手不及,虽多历大事,也不由得开始忧虑浮躁起来。
武功最弱的夏侯初已中了手脚已中了数刀。
璇玑担忧着龙非离和晶莹的伤,她被龙非离护在怀中——从人群涌出的刺客越来越多,众人交手激烈,四周刀光闪烁,她的目光却尚有稍暇。
视线不经意从地上那刚才刺伤晶莹的孩童身上掠过,她倏然一惊。这易容精妙的侏儒抚住胸口,从怀里拿出一支竹筒子。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却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扯龙非离,“那孩子!”
龙非离抬眸一看,脸色大变,他一手抱着璇玑,一手持剑,无法施放银针,他微一拧眉,并不迟疑,手中软剑一推一送,已向那侏儒疾射而去。
银针重量小如牛毛,破空之力极快,剑却稍慢,那侏儒狰狞一笑,中剑倒下同时,竹筒里的物事全数倾倒到地上——
这是璇玑对于当时的惊乱的最后一个记忆——
竹筒子中的丸弹,满天彻底的烟雾。
烟雾中,血腥的味道刺着她的神经,她背后男人的身躯濡湿又热。
在那些烟尘之前,她看到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还有她的丈夫微厉的声音,“战枫,带年妃和段夫人走!万不能回白府!”
******
替晶莹盖好被子,璇玑站了起来。
脚下一踉跄,却跌入一个温实的胸膛里。
她慌忙离开。
男人有力的手按在她的肩上,“旋弟,不必担心,以皇上的才智,他不会有事的。”
“大哥。”她低低唤了一声,又苦笑道:“你来之前,他已被刺了三刀!”
“都怪我来晚了!”白战枫眉目一凝,微微握紧拳。
有些事,有些人,永远无法放开。却下眉头,从此落在心头。本来,他求的也只是她幸福,彼此安睦。用他的方式去守护她,还有她和他父母还有无数平民百姓所在的这片疆土。
但这二年,君臣之间建立了默契,彼此也互有惺惺相惜之意,他当初的宣誓不假,君也确是明君。
这一次,却在自己的地方让天子遇难——确实是大意了,以为是自己的地方便安全。
祸福本来就相倚相伏。
与龙非离密谈过,两人对匈奴卷土重来早有共识,此次回来一为探望爹娘,二也是遣派旧部上到边城,早做准备,所有人都已离开,白府护卫亦随爹娘到了别庄。
街上一场厮杀,定会惊动官府。当时,惊急且快,他带两个女子迅速离开——此时,镇上探子必已通知郡守撤查皇帝下落,同时急信回朝廷,宁君望很快就会带人过来。
龙非离说,不能回白府。不错,没有了防御的白府已不安全。舒望青鸾家中护卫远不如白府,也不能过去。
白府护卫在镇郊,他不能回去调遣护卫过来,乐晶莹受了重伤,璇玑并不会武,他不能留二人在这户小农舍里。不同往日五七尚在,赏银让这附近农户过去通知爹娘并不安全。刺客冲皇帝而来,若送信途中消息走漏,教人知道年妃在这里就麻烦。
亦不能把二人送到郡府,即便有官兵保护,目标在明,危险更大。
现在只能等宁君望找到这里来!他已沿途留下记号,这些记号龙非离,宁君望......他们一众人都懂得!
只是,龙非离等人的境况,他并不乐观!
“大哥,你歇息吧,我没事,像你说的,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一定会找到这里来,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女子的声音细碎传来。
他看了看窗外,夜色已深。他熟悉烟霞镇,从市集离开,便施展轻功带二人抄小路而走,来到这镇外农舍,这里离白家别庄路途还甚远,但已是镇郊范围,农舍众多,刺客不易找到。
非常时刻,也没拘小节,只与那农舍主人称是兄妹三人,来烟霞镇访友,路遇歹人,大妹受了伤。
农户窄小,也将将有一间房舍空着,三人刚好宿在一起。
“旋弟,你睡,大哥守着你们。”
把晶莹挪进床侧,看着璇玑躺上去,他替二人放下帷帐。房中一张八仙桌,数把椅子,他便坐到椅上,支手在桌子假寐。
428 情殇烟霞(14) ——一个人的痛(1)
璇玑伸手探了探晶莹的头额,幸好有白家的上好金创药,白战枫又喂晶莹吃了些疗伤药丹,晶莹的伤势已稳住稳,也没有发热。
微微拉开些许帐子。
月光从窗几的缝隙中流了进来,映在地上,似霜似露。
白大哥侧坐着,看不清轮廓——不知道睡了没有。
她全无睡意,只惦记着龙非离和各人的安危,还有那伙刺客的来头。
明明,他们此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若仔细一想,对方却是早就知道,一场袭击,布置妥当,只在暗中窥侍着时机。
她正想得出神,
夏虫的声音渐渐清晰。
她突然一惊,一股心惊胆战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渗入到身体每一个毛孔处——不知为何,这夏虫的声音竟是越来越急了!
鬼推神使地闭上眼睛,身子一重,竟似被什么魇着。
房外,夏虫在叫,斗室里,却似乎特别幽静。
静幽幽的。
这种感觉很诡异,似乎有什么把动和静一下切割开来。
她总有种感觉——如果她现在睁开眼来,会猛然发现有个人站在床边看着她。
她心头一跳,耳畔夏虫的声音突然变成另一种声音,是嗥声!
她猛地坐起身来。
帷帐内,晶莹睡得极沉,帷帐外,确实多了东西。
璇玑拔开帐子,微微喘息,抱上地上那丛雪白。
“小狼。”
这只失踪了一年多的小兽竟突然出现在这偏僻的烟霞镇郊外!
小狼的头使劲往她身上一拱,以示亲热。
却又随即把她拱开,四腿微微叉趴开,低吼着,一双蓝眸紧紧盯着白战枫。
璇玑心里一惊。
小狼一双眸子,似乎又惊又急,映着的尽是惊恐和骇怕,对着支肘在桌上睡着的白战枫拼命嗥叫着。
“小狼,你是要叫醒白大哥是不是?”
璇玑惊疑,却很快意识到不妥——白战枫是练武之人,按说耳力比普通人要好上很多才是,尤其此刻小狼叫声凌厉,他还怎会睡得如此之沉?
她拼命推着白战枫,他却似并无所觉,眉目紧闭着。
小狼眸光一凶一闪,突然纵身跃起,前爪往白战枫身上狠狠抓去。
璇玑大惊,失声叫道:“小狼,不准伤了白大哥!”
小狼却充耳不闻,利爪狠撕而过,白裳血染,男子一跃而起,把璇玑揽进怀里,剑光笔直指向前方。
璇玑乍惊乍喜,“大哥,你醒了?”
白战枫微微一怔,眸光一掠,迅速收剑回鞘。
在围场里,他便见过它!
听说是璇玑养的小兽,他却有股古怪的感觉——那似乎是......似曾相识!
璇玑正看着小狼,却见它雪白的身子上突然破出一道血痕,血珠滚滚。
她惊疑之极,却见那小狼朝二人厉嗥一声,往窗几一跃,破窗而出。
白战枫似也为它身上突现的创口微慑,一凛之下,道:“旋弟,我们跟着它,它似乎要带我们到什么地方去!”
璇玑点点头,看了一眼床榻,又急道:“那晶莹呢?”
白战枫动作极快,已伸手环住她的腰,施展轻功跃了出去。
草木的气息在四周而过,璇玑才听到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刺客的目标必定不是段夫人,若你二人同留在一起,反为麻烦。”
璇玑转念一想,顿时明白白战枫的意思。
突然,白战枫双足一拢,借力在枝叶上一跃,抱着璇玑,回到地上。
璇玑一怔,却见前方发足而奔的矫健白影停了下来,立在夜色中,似在盯看着前面什么东西。
璇玑心里猛然紧缩。
“旋弟,待会打斗一起,你躲在里面,一定不可出来,明白吗?”
打斗?这四周有人?!
她还没反映过来,身子已向旁边的树丛摔去。
她一慌,刚攀着枝叶站起,却见白战枫身形疾快,已在小狼身侧。
她不敢乱动,屏息而立,悄悄看出去,小狼前方树影婆娑,枝叶簌簌翻动间,十数道黑影相继跃出。
为首一人,她猛地掩住嘴巴——是两年前金銮殿外不知所踪的玉扣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她心头“噗”“噗”乱跳,眼前这伙黑衣人,那个人就在这伙人中!
是他做的!
镇上的刺客都是他安排的,怪不得!
她心惊胆战地看去,想辨出一年多前金銮殿上那个本来几乎要得到一切的男子。
突然,脚下似有什么滑溜的东西从裙下窜过。
她一惊——这荒山野郊的,别是蛇才好!
蛇也便罢了,若是毒蛇......她伸手紧紧捂住嘴巴,只怕自己发出任何声息,脚往更深的树垛丛中轻轻挪去,脚下却猛然踩住什么东西。
她心里一动,微微弯腰把东西捡起来,一看之下,大惊。
429 情殇烟霞(15) ——一个人的痛(2)
前方厮杀声凌厉。让人心战,她微微颤抖着,就着月色再次检视手中的物事......一团裹血布帛。
花纹色泽还有最上好的缎子——她不会错认,这是龙非离的。
他曾在这里经过!
她脑里纷乱,试着去设想去回想去揣度当时的情景......他撕下布帛裹伤。
白大哥说在一路上留下记号,他寻到这里来了吗?他来找她吗?
夜黑深重,乍看不真不切,眯眸去看,树丛中血迹绰绰隐隐。紧攥着手里的东西,她心疼如绞......刺客在后,以他的谨慎,断不会留下这团布屑。除非他的伤很重,再也无暇顾及。
小狼与白大哥在这里遇袭,可是,小狼的原意绝不该是带他们到这里进行一场打斗。它是要带他们去找他!因为敌人就在这附近,所以它要找白大哥。
血迹在草叶茂密的地上延蔓到侧方的林子里。
她探头一看,顿时一惊,刚才明明只有十来人,现在数目却陡然增加了一倍,白大哥和小狼的动作却极快,看去并不在下风。她抚着胸口,才稍放了丝心。
将布团放进怀中。藏身的树坳距侧方的林子尚有些距离,幸好草叶甚长,她咬咬牙,也不管什么蛇虫鼠蚁了,轻轻俯蹲下,身子慢慢向林子挪移而去。
外面打斗正酣,没有人发现。
到了!
她惊喜一笑,直起身子。
林子深黑,往前看去,树木繁密,黑黑沉沉,竟不知道有多深,林深处又埋着什么,只隐隐看几星灯火。
林木深处也有人家吗?他呢?他会在那里吗?
吆喝激斗的声音淡了,虫鸦嘶鸣的声音却越发清晰。
在这片声音中,她听到了自己杂乱的心跳声。她很害怕,突然很害怕,寒凉的感觉从心头沁向四肢百骸,说不清是因为这林子,还是因为那个人生死未卜。
她一定要找到他!
咬咬唇,她没入林子。
****
手脚疼痒,璇玑没有去看。
这一路奔跑过来,手足也一路被林子的虫蚁叮咬过来,估计没被什么毒物咬上就是了,否则,按她疯跑的速度,不毒发身亡才怪。
除此,也早已被眼前的建筑震慑住——这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林子深处果真有人家,烛火淡薄。不若与白大哥借宿处那么罗密,却也十多户屋舍错落。
当日,这并非她吃惊的原因,而是在这些人家中间,零零屹立着一座庙子。庙门掩蔽,门楣上的字教人疑在梦中。
——龙后庙。
又一座龙后庙,怎么会这样。这烟霞镇也供奉着这位天帝的幺女,实际上却个是可怜的女人。她连自己也保护不了,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又怎能给所有人保护和祝福?
她嘲弄一笑,正想离开,逐户敲门去寻他,转身一瞬,却见前面一家屋舍旁侧地上一抹殷红向屋后延伸而去。
她大喜,快步向那血迹走去。
眼看就要走到那屋子门口,浑身却猛地一颤,突然想起那天在储秀殿的帷帐里,她散了满头发丝枕在他胸膛上,跟他说她的梦。
他笑吟吟说,他会翻看紫苏的典籍帮她解梦。
她捂住嘴,轻轻笑出声来,眼末早已湿透。
说不清为什么,返身折回庙宇,咬牙把门推开——紫苏,你爱着龙王,不然不会以命相抵,朱七也爱着一个男人,此心相同,他身负重伤,背后追兵逼迫,求求你,不要让我的希望落空。
进了去,随即把门关上,这门栅竟无锁,也是,这是一间寺庙。
门后是个小院子,往前,是主屋大门。大门紧合,有淡弱的烛光从门下缝隙透出。
祭祀之庙,灯火长年不灭。这另一扇门后,必定就是供奉紫苏的地方。
月色下,只见院子干净,院中一枚大鼎。鼎内烟火已熄,不留檀香袅袅,却犹自清幽扑鼻。
她快步走到闭合的大门前,猛地把门推开。
若非一手还紧按捂着自己的嘴巴,她必定大叫出来。
庙堂正中巨大的主神像座下,一个紫衣男子横卧在地上,紫袍血红。
璇玑大步奔跑过去,心情激荡,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她嘴角笑意不减,一直跑到男人身旁。
昏睡着的人很沉。
她费了大劲,才把人翻转过来,是他!
只是龙非离去眉目紧闭,眉心拧成薄薄的川,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她鼻子一涩,赶紧把他抱进自己怀里。
烛光暗哑,映在男人清俊却苍白的脸上,越发让人心焦。他的身子火烫如烧,一双唇却干涸得起了硬皮。脸抵在他的脸上,几乎感觉不到一丝气息。若他身上的温度,她真的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看不见她抱着他。
她哭着,轻轻吻着他的唇,“阿离,醒醒,醒醒。”
他毫无所动。
430 情殇烟霞(16) ——一个人的痛(3)
她想起外面屋舍的血迹,知道他走到这里已支撑不住,拼着最后的力气把血迹留在他处,那屋子后面又是一片盛密的林子——若追兵看到血迹,进了林子,便可解一时燃眉之急。
他的身子已耗损到极点,不然不会早在之前便跌下裹伤的布帛也无所觉。
这里不能再留!
替他把身上伤口裹牢了些,亲了亲他冷汗透湿的额,她仿佛找到了勇气,笑道:“呆子,我一定可以把你救出去,我上次就背过你去求医,还记得吗,在桃源镇......这次也一样!紫苏她会保佑咱们的。”
她说着下意识去看看紫苏神像。
心头一扎。
明明已看过一次,此时看却有股心惊胆战的感觉。
与追追有着相同容貌的女子。
她凝着她,她也凝着她。这个身穿大红衣服,面如满月的女子。
一双膏打的眸仿佛也有了眸光,泠泠直直地盯着她,眸眼腥黑,嘴角似笑非笑。
追追也爱穿红衣。
这一刹,她竟不知道是追追在看着她,还是这个红衣紫苏。
她忙收摄了心神,把龙非离背起来。
虽然背脊沉痛,这次却一举凑效,一下便把他背起来,她笑了笑,便要往门口走出。
外面,却有声音传来。
她心头乱跳,背后男人的重量把她的腰压弯,她站在原地,凝神听去。
——主子,那边有血迹。
——你派人到后面那片林子搜一搜,另外,再派人到每户农舍去找!他受伤极重,若再不找人料理伤口,必有性命之虞。
——属下明白!主子,你也受了伤,属下扶你到农舍去歇坐一下可好?
——不错,那龙非离的剑听说是万年海底寒铁所铸,剑芒厉害,虽无伤中要害,主子这腿上之伤也不能掉以轻心。
——嗯。
璇玑死死咬牙,额上,掌心,全是汗水。背上衣服湿透,竟分不清是龙非离的血,还是她的汗。
******
龙后庙外。
五六个黑衣男子围在一名宝蓝衣袍的年轻男子四周。
他眼眸半阖,沉静地盯在前方排散在各家农户门前的黑衣人身上,又另有数人往血迹伸延的屋舍后搜查而去。
“主子,属下扶你过去。”
两名黑衣男子恭谨地搀上他的左右臂。
蓝袍男子走了几步,目光斜斜一挑,淡淡道:“扶我进去这紫苏庙。”
“紫苏庙?”刚才出声的黑衣男子一惑。
另一名男子笑骂,“你懂什么!主子说的紫苏庙便是这龙后庙。”
刚才那名男子略有不忿,正想驳辩几句,却陡然看到蓝袍男子微沉了的目光,心里一惊,不敢再说。
......
进得庙宇,只见庙中一片漆黑,声息俱寂。
蓝袍男子轻声吩咐道:“把灯掌亮些。”
“是。”
一名黑衣男子忙去张罗,蓝袍男子瞥向另一名黑衣男子,道:“今日集市我们一击凑效,后又将龙非离等人冲散。现在他们皆是分散而逃。你去找玉扣子,传我口令,务必要搜查清楚,尽快将各人都擒住。此次良机稍纵即逝,万一让朝廷军队赶到,则前功尽弃。”
那男子应了,急步奔出庙子。
灯火倏亮。
刚才将蓝袍男子搀扶进来的两名黑衣男子正要扶他坐下,前者却制止了,眸光缓缓在地上掠过,唇角一勾,一抹冷笑轻噙,“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众人一凛,往地上一看,只见血迹污痕满地,这庙里来过人,或者,现在便藏着人!
蓝袍男子手一挥,几人便分散开来,往前面的神像走去。
整间庙宇,便只有这主神像紫苏和几个侍女模样的神像背后能藏人。
“我在这里。”
突起的声音让众人吃了一惊,向来镇定沉稳的蓝袍男子也微微一震。
一名紫衣女子从主神像背后轻跃而下。
那神像台子甚高,女子落地不稳,跌倒在地。
众人正想过去把她擒住,那蓝袍男子已厉声喝斥,“别碰她!”
众人一惊,蓝袍男子身形遽闪,已到了紫衣女子面前,紧紧按上的她的肩,凝声道:“是你!”
众人见这位主子眸光灼热,眼角眉梢竟尽是喜色,又听得他问:“你怎么受了伤?”
“在集市上,你安排了人要置我于死地,我受伤又有什么稀奇?七王爷!”女子冷笑反问。
蓝袍男子脸色一沉,一张脸俊逸秀雅,正是帝都之乱便消失了踪迹的七王爷龙修文。
“璇玑。”龙修文紧捏着眼前女子的肩臂,柔声道:“那只是诱敌之计,龙非离定会救你!即便他来不及救你,我早下命令,他们也绝不会伤你。”
431 情殇烟霞(17) ——一个人的痛(4)
“王爷好手段!”璇玑恨他害龙非离,心里又惊又怒,脸上强压着,只道:“那时我侥幸没有受伤,但今晚你让玉扣子搜捕我们,玉扣子的人缠上了白战枫和小狼,也伤了我,若非白大哥护着,我也逃不到这里来。”
“该死!”龙修文戾声一骂,又抚上璇玑的发道:“莫怕,以后你跟在我身边,便再没有人敢伤你。”
他说着坐到地上,伸手一探,把她揽进怀中,“我先替你包扎伤口。”
刚才下手狠了,伤口流血多,疼极,璇玑也由得龙修文包扎去,强忍着转身去看一眼的冲动。
龙非离命悬一线,她就把他藏在那神像背后!
地上血迹多处,她已来不及清整,刚才龙后庙外众人的对话提醒了她,她不敢用龙非离的软剑——她能做的只有狠心拔出他背上的匕首,划伤自己的肩臂。一处创口流血不多,与地上痕迹不符,怕招他疑心,又忍痛将腹下划破。把之前在林间拾到的布帛放回他身上。然后,将灯火吹灭。
在黑暗里颤抖着,又拼命回想,她身上可还有什么破绽。
存了一丝希望——灯火不亮。
可惜,最后她的有备确实无患。
灯火燃亮一刹,她知道自己逃不过——龙修文发现血迹,走出来——是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在神像后的龙非离!
“主子,属下等可还需在这庙子里外巡查一番?”一个黑衣人低声相询。
不能让他们找!璇玑一惊......自己现在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乱,咬了咬唇,看向龙修文,问道:“你是不是还没有捉到他?”
龙修文看她脸色虽白,一双杏眸却满是期盼,紧凝着自己,似乎在等他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心里只有龙昊。上一辈子,这一辈子!
甚至,当年在金銮殿,生生死死,她还是那样不顾一切冲了出来。她不愿陪自己生,却愿陪龙昊死。
她忘了,那个男人把她囚禁在深海最黑暗的宫殿。她晚晚含泪,挽着她的宫灯,和她的小婢等在那个最黑的角落;他夜夜微笑,施法幻化舟船,与他的女人去看海上繁星。
她痴狂到为他而死,他毁天灭地,不过是愧疚罢。今生种种,不过仍是再生前的一丝愧疚作怪!
紫苏,莫琮已经回来了,他怎会还会爱你如一。我这样爱你,你却不屑一顾。为什么?
龙修文脸色一沉,袖子扬落之处,一名黑衣男子猝然摔飞,击打在庙中柱子上,翻跌落地上。
他暴吼一声,“滚!”
众人大骇,扶着那男子仓惶奔出。
璇玑握紧颤抖的手,他暂时安全了!
她要把龙修文引走!万一他醒来,发出任何声响,必被龙修文发现,“我不想呆在这里!我知道你不会放了我,我跟你走!”
龙修文眉目一沉,“为什么?”
“这庙子暗沉,这女神像我不喜欢,模样虽美,却让人心生抑压。”
她淡淡道,她怜惜紫苏,但不知为何,对龙后庙神像的感觉却极为古怪——这是藉机离开的借口,却也半掺真实。
她微喘着气,探看着他脸上的反应,龙修文本微垂着头颅,这时猛地抬头冷笑反讥,“你当然不喜欢这神像,她是莫琮,她才是龙昊最爱的人。”
“莫琮得龙昊疼爱,与他在外面走动多了,无知渔民看了,便以为是龙后,画像竟也传世,都道紫苏宫殿岁月寂寞,也不想紫苏不受爱宠,怎有机会出来?”
莫琮?璇玑正疑惑不解,龙修文突然攥上她的臂膀,声音如从牙缝里迸出一般紧戾,“你想出去去找龙非离是不是?”
龙修文的话——他确是全然没觉察到龙非离就在这庙子里面!璇玑心里惊喜参半,惊,却是为他那越发浑浊暗沉的眼睛。
她慢慢站起身来,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更平静一点,“我没有——”
龙修文却一跃而起,狠狠扣着她的肩,“你骗我!你分明就是想出去找他!”
璇玑越发心惊,若说之前这个男人对她还有几分怜惜,这时已完全被愤怒嫉恨遮盖,他的手甚至深陷在她伤了的肩膊里,鲜血迅速把她的衫子打湿。
她不敢说话,强忍着伤口的疼痛,此时说什么都是错,怕惹怒了他,声响惊醒龙非离——
“我往日总是过于爱惜你,你才会如此待我!”
耳畔是男人暴躁如兽的声音,她大惊,抬眸看去,却跌入龙修文狂怒却暗哑的眸里。
那双眸中流徜着的光芒,她认得。
龙立煜曾这样看过她,还有......桃源村里的那个水生。
她猛然看向庙中神像,这里也是龙后庙!
红衣女子冷冷笑着,看着她。
耳畔,布帛断裂的声音清脆,身上一冷,她还哽咽在喉咙的声音,目光怔怔定在紫苏像上,却终究死死吞了下去。
他在那里!
覆在她身上的男人,气息粗重,手探进她的单衣里面,掌了她的柔软疯狂揉捏......
她用力挣扎,却只能无声,她不敢拿他的命赌。
他死了,这两场仗,西凉必败。一路上所见的繁华,统统没落。
如果,他不是王。
如果,他们只生在寻常百姓家,他是夫,她是妻。
她也许会嘶声叫喊。
他醒了,那么,他会死,她也相陪。
只是,也许也仅仅是也许。
如果也只是如果。
她不想他死。
她不管他是不是王。
他从小很苦,他才二十四岁。
可以选择死去,可是你还在神像背后,谁也不知道。
所以不能。
怯懦到连死也不敢。
泪水混着被咬破的血滑进嘴,腥咸腥咸,久违的味道,与你一起的末一年,是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即使是泪,也不涩。
原以为,会这样一直下去。
你一生孤傲,如果,这是我的选择,我给你的耻辱,那么,你呢?你会因此恨我一辈子吗?
那么,恨吧。
432 情殇烟霞(18) ——噬情之爱,心蛊之王
当他的手把她的裙子撕落,她心里冰凉死寂,犹死死盯着他,道:“你以为这次一定能捉到他吗?龙修文,除非你把我杀了,否则,日后他知道了,他一定会杀了你。”
男人伸手握紧她的颈项,因情欲未得宣泄的眼眸越加曜黑深暗,他渐渐收紧在她脖子上的手,唇角勾过森冷又自得的笑。
“成啊,告诉他。那么,这回他即使不被我杀死,也会因你而死。”
“心蛊,你还记得吗,嗯?”扣在心爱的女人脖上的指越紧,龙修文的声音却越发轻柔。
璇玑心里一骇,她无法喘气,却还是艰难地攀上男人的手,狠狠盯着他。
“那想来是会令你倍觉惊喜的事情!”
她咬紧了唇,脸色涨红发紫,龙修文看她难受,一声冷笑,才松了手。
“一年多前,皇宫大牢里吉祥给你喂的药,还记得吗?那就是心蛊。不对,那是心蛊王!那晚,即使你不被她施放的迷药所制,服下那颗混了迷毒解药的心蛊王,她也一定会逼迫你服下那药丸。龙非离的紫卫要杀她,我暗中救了她,那蠢女人以为我也想你死,给她的是即时的毒杀之药,其实,我又怎会想你死?”
“心蛊王?”璇玑浑身颤抖,手足早已冰冷——她服下的是心蛊王,可为什么龙非离也中了这毒!
龙修文岂会看不出她脸上此刻毫无遮掩的震惊,手指轻轻从她的唇上抚过,挑眉轻笑,“龙非离从不让人轻易靠近他的身,从膳食到一切都极为小心,何况父皇偏心,早在他幼年便让服食过极为珍稀的解毒丹药,普通毒物根本无法伤他。但心蛊王却有趣之极,与心蛊稍有不同,你服下的心蛊王,你只是寄主,与你交合的人才是最后的宿主。”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歹毒的东西?惊惧之间,璇玑只觉耳目晕眩——她没忘记当日心蛊带来的痛苦,龙非离若中了心蛊王......
“你如此心疼做什么!”龙修文眸色一沉,怒气陡然加深,手一用力,狠狠撑开她的眼帘,“我要你看着我,也只能想着我龙修文!”
“杀我?你很快就是我的女人,你还想让他杀我?年璇玑,他绝对杀不了我,你信不信?嗯?”
“心蛊王是子母蛊,我身体里的子蛊,他体内的是母蛊,他若杀了我,埋在他身体里的母蛊也会杀了他!从心蛊进入他身的一刻,我与他的命早已连在一起!”
“他非但不能杀我,他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这些年的修养功夫早已到家,你试试告诉他我今晚是怎么对你的!只要他对我动了巨大的怒意和杀意,那么他便会心绞如千刀万刃剜心,那种滋味,璇儿,你试过的。你中的只是初蛊,他体内的是蛊王,你想想看,那是什么滋味?对身体的耗损......轻则,手足瘫痪;怒气至极点,毙命之虞!”
璇玑心里又惊又怒,她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包括当初要拿掉她性命的太后,把她刺成丑陋的慕容琳,只有如意害了凤鹫宫的人,她是深深痛恨过,现在,她只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男人!
龙修文看她两颊若火烧的霞,赤裸的胸脯起伏剧烈,心里一荡,只想狠狠把她占为己有,又不觉涌起一阵快意,伸手勾起她的下颌,邪肆而笑,“璇儿,若我是你,就不会把事情告诉他。心绞之患,他痛,我龙修文亦痛,我便拼着与他一起受罪又如何?他身体里的的是母蛊,你觉得谁受的痛苦会更甚?”
“我这个弟弟很聪明,他也许已隐隐知道自己身中奇毒,这一年多来,我一直没有收到他找查我的消息。否则,虽有茹妃求情在前,以他狠辣的性子怎会放过我?他的心绞之症必定发作过,在每每对我起了杀心的时候。他虽不知道自己中了心蛊王,但他必定明白到这关联的诀窍,抑住了自己对我的生杀之意。”
龙非离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深深浅浅的凝着,唇角一泓薄弧浅弥,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忍受着苦痛。
璇玑心里大恸,咬牙道:“别忘记他死了你也会死,你不能杀他!”
“璇儿,你错了!狡兔三穴,你以为为何当年宫变之前,我还要借你之身给龙非离种心蛊,我虽胜券在握,但我还留了这个后着,以防万一。这样即使我输了,我还能保住性命,东山而起!”
“我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你在牢里服药以后,宫变之前他竟一直没有碰过你,那天金銮殿上,茹妃要他放我,我清楚看到他眼里的杀意,但他的身体毫无痛苦,那就是说他还没有与你欢爱过,还没中心蛊。那时,我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偏偏出来一个茹妃制止了他!如果他当时就把我杀死,即使其后与你燕好再中母蛊之毒,于他也无损,只因这子蛊已先随我身死而死,无法再诱发母蛊。”
“这就是天意!你说他死我也死?只要我将他捉住,我立刻服下解药,他身体里的母蛊就再也不能制衡我!我随时可以把他杀死!我一直不服解药,不过是顾虑他先一步把我捉住,我有子蛊在身,他就不能杀我,除非他想死!”
“心蛊王,从来就不是用来制衡下蛊的人!”
天意?
所以此刻,她看他褪下衣衫,连咬舌自尽也不能!
龙非离,他还在神像后面,若她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藏在那里,得不到救治,他会死......
433 情殇烟霞(19) ——为谁而生
她不知道是谁与眼前这个男人欢爱,种下了心蛊王的子蛊,却是她自己把母蛊种到了她最爱的男人身上。如果可以,她与龙非离欢爱,把心蛊再种回自己身上,那该多好。
可是,蛊这东西怎么竟跟人一样,只认定了那最后的宿主,再也无法转移。
是无情还是多情。
龙非离可以降怒于这天下任何人,生杀予夺,却偏不能动这男人分毫。
龙修文重重覆压在她身上,唇和手探过她身上每一寸地方,随着吮噬在她耳边快意低哑的声音,气息粗重潮湿,喷打在她的肌肤上。
他用他的方式,凌迟着她所有的感官。
——我这弟弟把所有东西都算计好了,包括温碧仪那女人忽略了的,他大概早就知道是我拿了苍龙阙,也从我母妃淑妃与萧妃的交谊里嗅出些东西,否则,当天他根本就没有可能赢我!我与龙非离斗,本来就是看谁把后着藏得更深些!
——你生气的模样真好看,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本来我并不知道你们此次的行踪,你道是谁通知了我,是温如意!
——以前我便知道,这女人会成为助我的力量。我一直用黑鸟与她通信。她以前惺惺作态,不肯与我合作,如今还不是帮了我?你们出宫前,我与她早在京郊见过面,她知道我想要你,这个女人很聪明,让我服下毒药来交换你们的行踪,她用毒来制约我,只能把你带走,不许动龙非离,可是她不知道龙非离中了心蛊,我死了,龙非离也得死!最后,她的解药还是得给我!
终于,她脑里空白如纸,呵呵,追追。
胃里翻腾着,龌龊得她想吐。
当他的手探进她的褒裤里,在里面揉搅,她浑身颤抖,那胃里的苦水涌上喉咙。
她只想死。
不能呼救,外面是他的人,往里,是她的男人。
死死不让声音漏出,手足,身体,仍是依循着本能,拼命去挣,张嘴去撕去咬。
龙修文终究怒了。
空气中声音清脆干净,是骨头折断的声音。
手足瘫软,再也无法动毫厘。
空洞的眸,还能映出从手心跌出的梳子的模样,齿,是参差不齐,做它的人对这活并不手巧,梳子也有些旧了,仍是旧了——虽然她很宝贝,自己也舍不得用,只会拿来为一个人梳发挽髻。
当她把唇咬烂,眼睛涩痛得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湿意,他的身体也在她的身子里面达到极致的快乐。
她听到他像兽似嗥的声音。
身下,是汩汩的痛和热。
他在她里面释放。
这个人是那人的兄弟,她却与他有了这种关系。
她很脏。连她自己也憎恨死了此刻的身体和自己,若那个人恨她,也理所当然。
他把她的身子翻转过,她的牙齿也落到了舌尖上,但跌落在她手边的梳子,那些参差不齐的齿却像利刺剜入她的心。
竟还能笑出来,细细的。
她不能,不可以。
男人的身子压了下来,却又突然弹跃而起。
有劲风掠过,她听到重物被撞翻的声音。
她麻木地转动着眼睛,看向庙门的方向。
初见是白衣如雪,这时白袍鲜红。
白战枫怔怔站在门楣下,那往日华若清水的眸,眸光似停住了所有动作。
她看到有什么在他的眼眶里烁着,然后很快滚跌下来。他背后,晶莹双腿剧烈颤抖着,跌坐在地上。
耳畔,厉嗥,低吼之声不绝于耳。
眼中浮光,是一身腥红的小狼和龙修文缠斗在一起。
她听到小狼嘶鸣声的凄厉,像疯了一般。这只小兽,全然疯了,性命也不管顾,它拼着被龙修文刺进数剑,将对方的手撕咬出一大片皮肉。
突然,白影一扎,带着温暖和血腥的袍子罩落到她身上,随即男子的身影与一人一狼缠打在一起。
“龙修文,你去死。”
她从没听过白战枫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的声音像换了个人,那阴沉凶狠到让人战栗的语气。
她像瞬间被惊醒,哑声叫道:“大哥,不能杀他!他死了,龙非离也会死!擒下他,龙非离的毒,只有他有解药!”
白战枫没有应答。
晶莹跌撞着来到她身边,替她把袍子裹好,抱紧她,哽咽道:“娘娘莫怕。玉桓他们在前面的林子里与龙修文的人在打斗,很快就会过来。宁君望带的人已过了来。”
璇玑一震,不能让众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事!他们知道了,万一教龙非离知道——
“晶莹,我动不了,你先抱我离开这里!”她手骨折断,强忍着遽痛,拖着手,碰上晶莹的衣衫。
晶莹不甚明白,却并无丝毫迟疑,把她抱了起来,但她伤势本重,也是支撑着赶来,又怎抱得起璇玑。
两人同时摔下。
此时,酣斗中的龙修文眉目遽沉,虚招一晃,夺门而去。
小狼一声暴吼,如影随形振翅飞去,白战枫身形一闪,便要追出,晶莹急道:“将军,咱们外面有人,龙修文走不了的,娘娘手脚都断了,晶莹抱不动娘娘,你先带她离去!”
434 情殇烟霞(20) ——烟花易冷(1)
是埋在林子里的小湖。
月色,湖光。
素颜,泪光。
用林木做支板,把断了的手足暂固了,身体,比前一刻的无助,稍好一点。
被放到湖边石上,璇玑垂了眸,她仍无法做活动。
白战枫将龙非离从紫苏神像后抱出来。
他还昏迷着,依旧模样清俊,依旧脸色苍白。
但那微弱的呼吸,她咬紧牙,他还活着。
还活着。
简单告诉了晶莹事情,让晶莹绝不能说,她今晚曾到过这庙子。
晶莹一向硬朗,却两眼蕴泪看着她。
在白战枫把她抱离跃上屋顶的一刹,她看见段玉桓等人从庙外走进。
晶莹问,龙修文呢。
段玉桓说,宁君望已经领人去追。
他终于安全了。
院里,静静的,躺着几具尸体。
是龙修文那几个手下。
白战枫和小狼杀了他们。
身上的衣衫被毁,仓惶地裹着白战枫的外袍。
做完这事,任白战枫把她带到借宿的农家,借了套女子衣裙,他把她抱到这里来。
那里也不能呆了。
身子疼痛,心里钝钝的,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
她想洗个澡。
身体的气味,仍旧让人胃里苦水直抖,可是,连洗澡的力气也没有。
呆呆望着一湖水子水,她尝试挪动手脚,额上冷汗直冒。
白战枫就站在她旁边,身影笔直安静,与她一样安静。
她投在地上的眸光一惊,因为他的手猛然横了过来。
她浑身战栗,却无法动弹。
他已把她抱进怀里。
他身上血腥味浓重,但他身上的气息,如往日一样,是干净的味道。
她仍是害怕。
她在他怀里颤抖着。
“是大哥不好,如果大哥能再早一点......”
她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他坚实矫健的身躯微微战颤。
他的声音似被什么紧压过,不复往时温润好听,里面的痛苦只像那沉积了千百年的沼泽黄沙。
她想去安慰他,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声音。
自己一身破碎,连自己也安慰不了,怎去安慰他。
她想哭,却又觉得自己不配。
她的丈夫就在那里,她又做了些什么。
******
如果说,从在白家对她许下守护的承诺那刻起,他便笃定这一辈子不会再去爱另一个女子,这两年,爹娘说,战儿,娶妻吧,为白家留一点后。
他一笑而过,他多在边城,夜晚辗转不眠的时候,会想起她,也会想起双亲的话。
白家,也是他的责任。
可是,此时,他知道,他不会再娶。
虽然没有完成仪式,虽然只在心里,虽然只有有他一个人去当做。虽然,这想法很卑鄙和龌龊。
但她就是他的妻。他到死都会记得她浑身赤裸躺在庙里,那尖削苍白的容颜。
他无法再碰别的人。
曾以为,爱一个人,不过生生死死。
他从来不知道,她痴傻到这样。
他嫉更痛。
龙非离知道了,他能懂她吗?
若不能,她怎么办?
他说过保护她,却做不到。
这是她一生的伤。
如果能交换,他愿意倾尽所有去换掉她今夜的苦痛。
可是,不能。
甚至,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她痛苦。
看她眼泪也流不出。
他心里的疼痛和愤怒,涨得无法压抑,若他们把龙修文逮住了,拿了解药——
他必定让他尝尽千刀之苦!
她刚才的目光一直落在湖里,他缓缓把她放开,柔声道:“旋弟,你相信我吗?”
璇玑一怔,面前的男人已把自己单衣下摆撕下两片,一片放到湖里浸湿,又微微拧了。
另一缕,他把它蒙到眼睛上。
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还会这样的亲密接触。只是,这样的亲密却并非她愿,也非他所愿。
干涸的眼睛,终于沁出湿润,她慢慢闭上眼睛。
让他轻轻的,颤抖的打开她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