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 何当剪烛(2)
甚至,她之前问他要的赦免凤鹫宫的旨意都是为了离开他的算计!在桃源村的时候,他便已经想到,只是他不去深究,不想去深究。
她却终于提了出来。
“你以为朕会让你走?”他冷冷一笑,淡声反问。
“你不需要一个丑妃。”璇玑苦笑,“我在皇宫只会是一个笑话。”
“谁敢多说一句,朕便杀了谁。”他盯着她,一字一顿道。
他眸中流氲的光芒,她知道他必说到做到,只是……璇玑咬唇,笑了笑,轻声道:“我永远也做不到像如意姑姑那样——”
“朕不需要你像如意一样!你的性子很好,不需要改,一点也不需要!”
他逼视着她,声音又沉又哑。
“那样的话,咱们都不会快乐。”璇玑心里悲凉,脑中突然映起如意的模样,她拿着木梳子时微微笑开的眉眼。
“如意姑姑是一个好女子,她——”
她话口未毕,双肩已教男人狠狠捏住,一丝冷笑浮在他嘴角。
“年璇玑,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是她遇到过的最聪明的男人,只是,这一刻,他也以为她在以退为进吧?璇玑鼻子一酸,这问题,他以前便不只一次问过她,她又该怎样回答?
碧霞宫的事,让她拿下决心离开,离宫以后,经历了这许多,即使可以把碧霞宫的事放开,让孩子的殇没沉入心底,他们就有走下去的可能吗?
他的问题,她的回答其实很简单,她想他与她一样,心里只有一个人。
在生死面前,爱一个人反而变得简单,就像在医馆的那些日夜,他生,她生,他死,她跟。
她想告诉他,话到嘴边,突然又想,其实,他又怎会不明白?
微微垂下的眸光突然一窒。
摊放在她面前的手心上躺着一只小木梳。
她一惊,心里顿时慌乱得不知所措,抬眸怔怔看着他,他一双黑眸幽深似水,却偏偏裹着炽热。
她咬紧唇,只想出去,他仅以单手圈着她的腰肢,她用尽全身力气,伸手去掰他的手,除去把自己弄得一身汗水,一无所获。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着,她听到他微微粗哑了的呼息。
“不是嫌原来的丑,让朕重新送你吗?”
璇玑一愣,他的声音里有似紧绷,她不由自主微微弯了嘴角。他果然一直在意她那晚的话。如果告诉他,那只是女人的撒娇,会不会很矫情?
“朕打算在上面雕些东西再送给你,后来朕去看你,梳子放在书房里,如意送面食过去……”
他的声音从耳蜗处传来,呼打在她肌肤上的气息炙热,她猛地一颤。
颤动着的除了身体,还有心。
他的意思是如意误会了,然后她也误会了?
他在白家说的,只给她,是这个意思吗?这两个误会,却引出了后来桩桩的纠复……
她紧紧咬着唇瓣,一颗心终于乱成多瓣。
龙非离何等敏锐,两人又紧挨在一起,立刻便感受到她的敏感,刚才她在他怀里挣动,早已引起他的情动,这时,看她模样娇憨,嘎然收住所有声息,把她的脸板过,吻上她的唇。
离宫不久,两人却多番经历生死,到此刻才算稍安稳下来,心念着如意的问题,但心底里,她何尝不渴望着他?
虽然,不管理智还是感情,她都明白应和他把该说的都说完,但理智,感情和本能是三回事。
他的龙涎气息毫无惮忌地缭绕在她鼻端,随着他的唇虏获她的,她全身软腻在他怀里,任他的唇舌略带急迫地侵入她的口腔。
他的唇重重压着她的,舌逼迫着她与他相抵交缠,一味吸索着她的气息。
她情不自禁伸手环住他的头颈,唇舌,轻轻回应着他。
她听得他的呼吸粗重,大掌甚至来不及探进她的衣衫内,便隔着衣衫需索着她的身子每寸曲线。
胸脯微凉,梳子落入她的褒衣里面,梳面的粗燥刺激着她的肌肤,她又羞又恼,伸手进去要把梳子拿出来,他却把她双手轻剪到背后,唇齿就着梳子的位置,覆上她的柔软。
她的敏感在他的口里辗转着,她咬紧牙,却忍不住细细呻吟出声。
外面细碎的交谈声似乎就在耳边,她大羞,咬住他的肩膊,不敢再发出声响。
身体在他的爱抚下,燥热无依,只能紧紧贴着他的矫健,一手滑下他的颈项,也迷乱地探进他的衣衫里。
他不是重欲之人,却深深迷恋着她的身体,离宫以后,便没有再与她纠缠过。她是羞涩的,龙帷内,每每只是眼波迷离的看着他,涩涩地抵抗着,或是羞恼地闭上眼睛,任他索取。
想要她的欲望逼迫得无法将忍,他把她的衣裙拉高,褪下了她的褒裤。
腿上一凉,璇玑顿时清醒过来,羞恼之极,扯扯龙非离的衣衫道:“别在这里。”
龙非离皱了皱眉,神色微微不耐,道:“就在这里。”
“外面有人。”
“朕命紫卫让他们离开。”
璇玑满脸黑线,这不是告诉所有人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吗?
261 第三图片(1)
水花微微喷溅在脸上,身子紧贴着铺展在地上的那人的衣袍。
想起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从马车里抱出来,来到这瀑布湖畔,璇玑便脸红耳赤。
这和命紫卫让其他人离开有什么分别,别人会怎样想?她正想得出神,甚至还没来得及翻转身来,她的双腿已被他从背后分开到最大的弧度。
毫无预警地,昂扬倏然滑进她的身体里,立刻把她的所有填满,她险些无法容下他的硕大,哪有人这样直接的,璇玑咬紧唇,满身颤抖,抓紧地上的袍子,那猛烈的冲撞,快把她撕扯坏。
从开始不适的疼痛到强烈的酥麻颤抖,她忍不住低低叫出声来。
“小七,喊我的名字。”
他的唇追索过来,吻上她的鼻翼唇角,低声哄诱着她。
他的喘息,声音里的情欲与沙哑,他说“我”,璇玑羞极,悄悄回吻,却抵死不叫,竭力把呻吟声也压回肚腹里。
他却突然止住动作,汗湿的额角抵着她的,她能感受到他的昂扬在她身体深处轻轻颤动着,她难受地扭了扭身子,委屈道:“龙非离……”
声音里的氤氲和娇媚,自己也吓了一跳。
“嗯?”他慵懒地应着,专心地在她背上折腾着,吻,碎碎密密。
里面灼热得不像话,他却只不动。
璇玑又急又恼,“你出去。”
“不。”
“那你……”她咬紧唇,那样恼人的话她怎说得出?
“像这样吗?”
龙非离淡淡说着,往她身体深处一顶,璇玑失声叫了起来,这个妖孽!
“小七,我说喊我的名字。”
璇玑想死的心都有了,暗骂妖孽,咬牙切齿道:“鸭梨,破梨,烂梨……”
她骂得正兴起,却听到他浅浅的笑声传来,昂扬在她身体里稍稍一动,她身子一颤,紧紧抓着地上他的袍子,他似乎感觉到了,身子紧接着又微微一探,往她的身体里埋得更深一点。
敏感点被他这样折磨着,璇玑眼前一片霎白,终于忍不住侧身委屈地咽呜,“阿离……”
她看见他的眸里尽是深暗和火,身子被迅速翻过来……
巨大的欢愉像整片整片轻爆而开的烟火,她的双腿无力地挂附在他身上,湖里瀑布轻溅起的水花,他不断摇曳着的发尖上的汗水,跌落在她被褪得不余丝缕的身子上。
她拉下他的头,在他耳边啜泣,求饶,他却不做理会,只在她耳畔一遍遍低声说:“小七,说你不离开我。”
直到她的倔强紧闭上双眼昏厥在他怀里……龙非离把从慕容琳手里拿到的解药各拈了一颗出来,刚放到她的唇瓣,眉锋一敛,放进自己嘴里。
约摸半个时辰以后,轻轻一运气,体内并无阻搁,才喂她吃了解药。
伸手抚着她脸上的疤痕,微微皱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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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尖抵着地面,一口鲜血却已咯了出来。
白战枫明白,不能再练下去,一旦气血受阻,重则有瘫痪毙命之虞。
把剑插进地上,他苦苦一笑。
骗谁呢,会过来林子这边,真的是为了练剑吗?看到龙非离抱着璇玑走进这里,他也不由自主地跟了进来。
下定决心要放手,现在的作法又算什么?
瀑布边那若隐若现的细碎呻吟,一遍一遍击打在心上。
若非龙非离投过来的碎石,他也许还怔立在那里,不识动弹。
茂密的树丛把那两人的身影隔断,可是,他怎会不知道他们在那边做着什么?
咬牙执起剑,一道娇柔的声音却低低传来,“白大哥。”
他蹙眉一瞥,不远处的树荫下飞快奔出一抹身影,正是玉致,她身上一身紫赏未褪。
他一怔,眸光微微一顿。
“公主。”打了声招呼,拿起剑便待离开。
玉致却跑到他面前,圆滚滚的眼睛瞅着他,道:“白大哥,莫要再练剑了。”
“不论剑还是剑法,不常练,便会钝。”
玉致皱了皱小脸,一脸严肃,“你这不是在练剑,是在练命。”
“谢谢关心。”
他对她,礼貌却疏冷。
他与嫂嫂说话的时候,并不是这个样子,玉致咬咬唇,也许该说,与第一次见面相较,这个温恬的男子变了……骨子里隐隐多了分冷漠。
风家的婚礼上,他带给她的震撼不是不大的,不但没有丝毫嫌弃嫂嫂的容貌,眼角眉梢都是怜惜。
为引出慕容氏兄妹而假扮嫂嫂,当他把她抱进怀里的时候,她其实一直微微颤抖着。
当看到他进了林子,她也不由自主跟了过来,想与他说说话。
一切,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心底却有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白公子。”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她与他之间的安静与尴尬,玉致一怔看去,却是夏桑。
“五七过了来,并带来白夫人一个重要的口讯,似乎与娘娘有关。”
白战枫一凛,随即颔首,“谢谢,我立刻过去。”
他下意识看了瀑布林荫一眼,又轻声问,“皇上知道了吗?”
夏桑道:“紫卫已经去找皇上。”
玉致好奇,问:“夏桑,什么口讯啊?”
夏桑淡淡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径自走了出去。
玉致瘪瘪嘴,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啊,他这是什么态度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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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边,交叠在地上男人与女人的衣服里,突然簇闪起幽幽的蓝光,伴随着的是一阵低哑的歌声。
262 第三图片(2)
龙非离刚伸手把衣服拿开,一只洁白的手臂已大刺刺的横架在他的臂上。
他微微拧眉,只见璇玑朝他做了个鬼脸,“阿离,走开。”
顺手拿过男人的外袍套在身上,璇玑抓起响个不停的手机就从龙非离怀里起来,蹦出几步远。
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这回是……玉环?
莫名地心里起了丝惊慌,明明与玉环通讯是件好事,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前方,龙非离凤眸半睐,慵懒地盯着他。
他赤裸的胸膛上是数道颜色尚艳的疤痕,璇玑赶紧低下头,心里是钝钝的疼,手里同时按下接听。
颏玉环的声音却带着哭音传来,呼吸急促,听上去竟似极为慌乱。
“阿七,你和追追到底都怎么回事?要吓死我吗?”
璇玑一愣,忙道:“玉环,你在说什么?”
“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我和追追甚至找上了警察,现在……现在连追追也失踪了。”
璇玑大惊,抓紧手机,“玉环,你先别急,追追怎么会失踪了?我今天还收到她的电话啊!”
“那你后来有没有收到她发的彩信?阿七,你快看看那张图片,怎么会这样?你说会不会是追追跟咱们开的玩笑?”
璇玑心里突突的跳,信号并不好,她却还能清晰地听到玉环粗重的呼吸声。
玉环的性情向来比马大哈还大哈,刚才她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现在她可以肯定,玉环很慌,并且,极为害怕。
图片?到底是什么图片?
她突然一惊,会是懿慧皇后的容貌还原图像吗?
“玉环,立刻把图片发给我!”
“……”
什么?断了?
璇玑呆了一呆,回拨回去,试了几次,却没有信号。
把她懊恼的模样尽收眼底,包括她刚才说的话,龙非离眉宇越发紧拧,她在和别人说话,这个小匣子里面不可能藏着一个人,它到底有什么奥秘?会是巫术一类吗?
他突然脸色一沉,一个旋身,把犹自在摆弄手上东西的璇玑抱进怀里。
“别碰我……”
“衣服穿上!”
男人的语气极为不善,璇玑撇撇嘴,还是乖乖照做了。
才把腰带面纱弄好,只见旁边的龙非离已穿戴整齐,整洁得叫一个一丝不苟,反观自己,衣服皱巴,披头散发。
龙非离轻轻一击掌,一道紫影轻巧地落到两人面前。
“主上恕罪。”紫卫弯膝跪下,声音甚是惶恐。
“回头自个到夏桑那里领罚。”
“遵命。”
璇玑奇怪,小声问,“为什么要罚他?”
龙非离不语,瞥了她一眼,把她上裳的领子拢了拢,又在她鼻头狠狠捏了一下,璇玑吐吐舌,省悟过来,这紫卫刚才便到了,估摸是有急事报告,她身上却仅披着他的一件外裳……心想这男人的占有欲可真强,想了想,又觉得很是欢喜,勾过他的颈项,隔着面纱,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主上,属下还是先行告退——”抬头刚欲禀报事情的紫卫看到这画面,心里叫苦不迭。
龙非离一怔,抬手摸摸嘴唇,看了一眼依在他肩上胡乱哼着什么的璇玑,心里微微一荡,本要把她稍稍推开处理正事的手改把她环紧。
“什么事?”
紫卫听得龙非离的声音甚是愉悦,吊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下,恭声道:“主上,白夫人有口讯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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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两人走出林子,马车旁所有的人都已起来,静候两人到来。
璇玑作贼心虚的脸上一热,拥着她的男人却波澜不惊。白战枫的目光似乎淡淡环过她,璇玑心里一黯,微微垂下头,心想要找个时间与他好好谈一谈。
“九哥,白夫人让五七带了个口讯过来。”龙梓锦一脸笑意,率先开了口。
璇玑一怔,观龙梓锦的神色,这口讯……看来是极好之事。
龙非离颔首,转看向白战枫。
站在白站枫身旁的五七,忿忿地扫了龙非离与璇玑一眼,别过了头。与龙梓锦一样,白战枫眉目里却是极为高兴。
“皇上,旋弟她……娘娘的容貌有恢复之机。”
龙非离一听大喜,放开璇玑,一步跨前,道:“可是白夫人已想到医治之法?”
璇玑愣了愣,浑身微微颤抖,玉致奔了过来,紧紧握着璇玑的手,又蹦又跳。
闻言,白战枫却微微凝了眉。
这时,清风走过来,低声道:“师兄,白夫人说,她想到有一个人手上持有一枚药丸,那东西有生肌玉肤之效。”
“是谁?”龙非离淡声而问,心里却微微一凛,看各人神色,此刻尽皆凝重,那人只怕极为难缠。
璇玑也微微倾身,与玉致紧握着的手,手心也冒出了冷汗。
白战枫一声苦笑,正待开口,突然一阵歌声在璇玑身上响起,众人一惊,朝璇玑看过去。
璇玑放开玉致,把手机掏了出来,看着屏幕上的彩信提示,知道是玉环把图片发了过来,联想起刚才玉环的恐慌,一股慌怕又在心里弥漫开来,手指按在查看的按钮上,竟一时不敢按将下去。
263 谁是懿慧
也顾不得四周的人怎么猜度怎么想了,反正她一概不认便是……璇玑闭了闭眼,按下按钮。
为什么会这样……
一看之下,她骇然,死死捂住胸口,才没有再次把手机给扔了。
最意料不到的是,这图像竟然有两幅!
而这两幅图像……也难怪玉环会说,追追是给在跟她们开玩笑。
如果这是玩笑,那很正常。
若这并非玩笑,那便诡异得恐怖,并且,不合逻辑。
图像是古代盛装仕女的模样,一模一样的头饰,衣服,大红绸缎,绣凤漆凰,凤凰朝日。
一个懿慧皇后被还原成两个模样,这怎么可能?
如果是两个模样相仿,那还说得过去,问题是这两个人的模样本来便极不相同。一个脸如满月,一个是瓜子小脸。
而这两副图像上的人,却是她们三个人都极为熟悉,也是绝不可能的!
前者是辛追追,后者是——朱七。
电脑模拟,不能做到十足的原貌还原,但与二人却肖像了九成。
若并非追追的玩笑,她看到这些图像怎会不害怕?因为这样,她慌乱得躲藏起来吗?
从收到追追的第一张图片开始,她便有种强烈的感觉,追追的考古与她的一场穿越也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然,这台手机后来不会毫无缘故来到西凉。
用意,似乎便是要她看到这些图片。
到底是谁在背后策划着这场戏?是那个蓝眸男子吗?他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正慌乱着,突然手机一阵颤动,她赶紧打开。
却是玉环的信息。
“阿七,以下是追追连着图片一起发给我的几则短信,你看看。你到底去了哪里?电话没有办法打通,看到信息立刻来我家找我。”
璇玑一震,随即立刻往下翻。
闪动着的屏幕,一行行文字跃入眼帘。
“玉环,我遇上这辈子最为可怕的事情,我现在要去把事情弄清楚,这事暂时别告诉阿七,我担心她会害怕。爸爸一直不相信我能独立操作,主持开挖这个墓群是我这二十多年来最高兴的事情,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阿七甚至为我赊下巨债,可是时至今日,我已经不知道我原来的坚持是对是错。”
“以下我说的话你也许会不明白,会感到混乱,但依照现在我们析出的陪葬器具上的铭文,我们有了一个不知是惊还是喜的发现,在我们这个世界四周,确实存在平行时空,这些时空又并不是完全平行的,在某一处也许会产生一些交点,我们发掘的这个墓群便是这其中一点,很多年前,霍金就已经提出过这个可能性,一旦有证据佐实,那么你平日所迷的穿越文就不算全属虚构。”
“从铭文来看,这个懿慧皇后所侍奉的皇帝叫庆嘉皇帝,是西凉国里最负盛名的君王……懿慧是他的第二名皇后。关于这个皇帝,不知为什么,我很有兴趣……只是,玉环,你发现没有,西凉,庆嘉,这并不是我们所熟知的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国度和朝代……”
“我一直把考古队的进程用图片的方式发给你和阿七。刚才发给你的便是懿慧皇后的容貌还原图像。为什么会有两个图像?那是因为之前我们都弄错了!那枚棺木……实际上,它并非一枚普通的棺木,是枚棺椁,就是说它有两层,椁,一般是指套在棺材外面的棺木,但这副棺椁却很古怪,分为上下两层。”
“这棺椁做工极为精致巧妙,棺与椁之间,肉眼竟然看不出半丝缝隙,直到一个工作人员无意中把一种防腐剂倒洒,液体渗进了棺和椁间的微小缝隙,我们才知道这枚棺木里藏了两具尸体,一在上,一在下。她们穿着一模一样的配饰,我们做了容貌复原,结果得出的便是那两组图片,你害怕吗?由于发现棺下有棺过于震惊,尸体出棺的时候被混到一起,现在我们已无法分出哪具尸首在上,哪具在下。”
“她们去世的时候都还很年轻,估计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具体的死因,考古队还在查核之中。只是,这样的合葬方法却很神秘,玉环,你猜,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懿慧皇后?同棺而卧,这对真正的懿慧皇后来说是大不敬,若没有皇帝的授意,是断不可能这样合葬的。但庆嘉皇帝的目的又是什么?你听说过曹操的七十二疑冢吗?这里一真一假两个皇后,是皇帝担心后世的盗墓者所做的举措吗?”
“玉环,我不信轮回,也一直认为这世上有容貌极为相像的人,如果这具棺材里只有一个女人,而那人与我或者阿七容貌极为相像的话,那么我相信只是一种巧合。可是,现在,这两个死去千年的女子的容貌却分别与我还有阿七相像,而这两具尸体又由我亲手挖出,这说明了什么?我不知道,我真的很害怕……总感觉一些事情很快会发生,而这些事情不在我们控制之内……最近阿七身上似乎也发生了些事情,几天以前,我与她通过电话,她的情绪也不稳定。玉环,记紧,这件事,先别告诉她,待我把来龙去脉都弄清楚,我会找你们……”
264 他的选择(1)
璇玑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已大亮。信息里说,追追几天前和她通过电话,明明她们昨晚才聊过,也就是说,两个世界的时间并不一致。
这倒并非重点,重点是,那两个图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追追这人的性子很稳,很少开玩笑,从她信息里的语气来看也并不像玩笑。
脑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影像,那是在桃源村所看到过的龙后紫苏的神像,那时她的记忆还很模糊,只觉得那神像并不是紫苏,并且熟悉之极,会这样认为,是因为,神像的模样宛然便是辛追追!
若在之前把这事回想起来,她会大吃一惊,但今天收到玉环的信息以后,已没有任何事情足以让她吃惊了。
墓群里竟然有西凉皇后的墓,而墓里是龙非离的第二任皇后。
原来的皇后呢?薨了还是下了台?即使要立后,如意是他的青梅竹马,她也笃定龙非离爱自己也即现在的年璇玑,要立也是立如意或者璇玑才是。怎会是那两个模样肖像追追和朱七的人?
难道后来追追和朱七也带着肉身到了西凉,追追也就罢,按蓝眸帅哥所说,现代的朱七已经死了,除非,他骗了她,朱七的肉身至今还保存着,又抑或在这个国度里确实有两个模样和她们如此相像的人?
两名女子同棺而葬,那末,讲究的便该在这位置之上,若是庆嘉皇帝的旨意,他这样做是因为担心后世盗墓者损坏灵柩,那么在躺在棺木下层的女子才是他心念之人,那个才是真正的懿慧皇后!
那么,躺在下面的会是追追还是朱七?又或者该说,在这两具身体里的灵魂到底是谁?她们怎么会在盛年便死去?
桃源村的神像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她是真紫苏还是假紫苏?
紫苏……每次听到她的名字,她都觉得熟捻心疼,关于她与龙王的点滴,在她脑里总有着一些零碎的影像和片段。可惜,从没看清楚片断里紫苏的真正模样。若真的有轮回,千年前的龙后可能是……自己吗?
想到这里,璇玑只觉得头疼若眩,冥冥中的一切似乎在提示着她什么,很多时候,预见未来,目的在于阻止一些事情发生。懿慧皇后,还有桃源村的事情到底在提醒她去改变什么呢?
便是目前,她与龙非离的感情,她对白战枫的亏欠也是缭乱不清的。她还有能力去改变其他事情吗?
梳子的事,她明白龙非离是爱她的,可是如意呢?他由始至终没有对她说过,他对如意的感情到底又算作什么?
她苦笑,想给追追和玉环发个信息,却陡然发现,机子已熄灭了光亮。
所有电量已经用尽!
她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却已教人拥进怀里,龙非离眉目深锁,“身子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声音虽轻,语气却极为紧窒。
她赶紧摇摇头。
这时,玉致突然指着她大叫,“嫂嫂,你的额头——”
她还没反应过来,却见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龙非离已把她抱到马车背后,摘下她的面纱,眸光灼灼地在她脸上巡视着。
“小七,不论这个人是谁,朕一定会帮你把药要回来。”
璇玑茫然,怔怔道:“阿离,我不是已经很丑了吗?现在又变得更丑了?”
“不是,是朕的小七变美了,花毒已解,花影全部消失不见,只要朕拿到那枚生肌丸,你的容颜便可以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璇玑伸手掩住嘴巴,颤声道:“你说真的?”
她说着又伸手去摸双颊,咬着嘴唇,心里激动,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龙非离吻上她的脸,两人厮磨了好阵子,龙非离才领了她出去,道:“花毒已无虞。”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众人大喜过望,连声道贺。
白战枫凝向璇玑,璇玑微微颔首,嘴里无声地道了句谢谢。龙非离看在眼里,没说什么,与夏桑站在一起的清风却微微沉了脸色。
玉致欢喜得蹦蹦跳跳,又道:“嫂嫂,你那个小匣子是什么宝物?会发光又会唱歌,你还跟它说话呢!里面藏着个小人儿吗?快给玉致瞧瞧,告诉玉致这个怎么弄。”
璇玑正为难,龙非离已沉声打断玉致,“你这顽子,不准扰着你嫂嫂。”
他看了一眼白战枫,道:“白夫人口讯里所说的人到底是谁?”
白战枫微微拧眉,道:“这人,说来皇上也是认识的,是皇上的师伯衡叶道人。”
璇玑奇怪,为何各人脸色都如此凝重,不是那人的师叔伯么?玉致把璇玑拉到一边,低声道:“嫂嫂,你有所不知,这位衡叶师伯和我的师傅,也就是九哥的师傅,名剑山庄的掌门有着极大的冤仇,他本是大师兄,但掌们师祖却传位给咱们的师傅,他后来便自己另立门户,创立了个断剑门,九哥又是师傅最得意的徒弟,你说他怎么会——”
龙梓锦苦笑道:“白夫人说这医丸虽有奇效,但必须在受伤半月内服用,否则便失去功效。”
“夏桑,玉桓,立刻安排下去,紫卫和禁军仍以组分,随朕前往断剑门。”龙非离脸上却毫无豫色,已吩咐下去。
璇玑知道这一行必定险阻,心里正踌躇,只怕对龙非离有碍,突然马声嘶鸣,不远处一匹快马急驰而来,不待马匹停下,一道紫影已从马背上飞快掠起,在龙非离面前跪下,来人似乎十分焦急。
“禀皇上,宫中吉祥姑姑急讯,如意姑姑病危,请皇上立刻回宫。”
265 他的选择(2)
璇玑清楚看着龙非离变了脸色,龙梓锦已一把抓上紫卫的领襟,急声道:“如意姑姑怎么了?”
“禀王爷,医女诊断,是气郁吐血之症,药汤一进,便即咳出,症候极重,药石无用。”紫卫低声道。
龙梓锦心急如焚,回头一看龙非离,气息粗促,“九哥,我立刻回去,你呢?”
他触上璇玑的目光,又微微别过头。
龙非离微微拧了眉。那天,他从如意手上劈手夺过梳子,他对她说了十四年来第一次的重话。
白夫人说,若逾半月,年璇玑脸上的伤便无法再治,衡叶是极难缠之人,若非他亲自去,这药……
在众人的目光中,璇玑突然走回马车内。
玉致怔怔道:“嫂嫂……”
龙非离的眸光葛然移到帘帐上。
龙梓锦一愣,心里虽惜璇玑,这时也不由得微微动了怒意,一声冷笑,“九哥,你便伴着年妃娘娘吧,温如意充其量也不过是个高级女官。”
他声音极响,掷打马车的帘子上,上面也微微荡起了几圈涟漪。
车里,手上正拽了个包袱的璇玑一怔,苦笑,下了马车,微微低下头,众人的目光一直尾随,她知道。
径自走到龙非离面前。
男人眸中光芒如鹰,盯落在她脸上。
这种审视,她不喜欢。璇玑咬咬唇,把手中包袱递给龙非离,突然想起什么,又把手缩回,龙非离却一把按在她手上。
肌肤一触,两人都是同样烫煨,她笑了笑,道:“回去也要些天,你这人爱洁,就是……就是你会快马赶路,想来也不换衣服……衣服什么的,就脏一回吧。”
她声音急,说起来结结巴巴,说到最后,她摊摊手,索性不说了。那边是性命攸关,她想,自己不该这样的,眼里却还是不断聚拢着水气。
她平日敢做敢当,湿润把眼睛涩得生疼,却不敢抬手去擦。
因为一擦,便会越来越多。
龙梓锦怔怔看着璇玑,心中懊悔,紧抿着唇,走到一旁,吩咐紫卫备马。
“十爷,莫忘了是两匹。”璇玑低声道。
眸里,清晰映着的是面纱里她轻轻颤动的脸,眼皮上的疤纹,面纱也无法遮敛,便随着她的动作也微微颤动着。他从来便不是个犹豫的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龙非离立即返过身,伸手一招夏桑和段玉桓,两人快步走过来。
她听着他低声嘱咐夏桑什么,她站得很近,却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因为,她在想一些事情。
当日,除去在黑暗的马车里哑叫着他的名字,会流泪,后来慕容琳拿着刀刃在她脸上深深浅浅如物件一般划过的时候,她咬紧牙,那样生死一般的绝望,竟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这时,为什么只想哭?
她突然想,再见以后,他没有问过她一句你那时害怕吗?
她突然想,如意现在一定也很害怕吧。他会赶到她身边,把她抱进怀里,告诉她,她无须害怕……他会陪着她,然后,她会好起来。
好起来,那就好……
她又想,她真的不能再想了。
“朕能相信你吗?”
她怔怔抬起头,看那人目光如炬,朗声对白战枫说。
眼梢是她没有焦距的双眸,白战枫眉宇一扬,拔出腰间佩剑,掌心一击,众人看去,只见剑已插进前方一棵大树的树身。
“若白战枫不能护她周全,或是对她存了半点亵渎之心,便如此树。”
众人一怔,还没会意过来,却突然听得一声轰隆,那大树竟整棵塌倒。
玉致怔怔看着地上乔木,五七却已狠狠一跺脚,咬牙道:“少爷,你何苦——”
“五七,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少爷!”白战枫看了五七一眼,他一贯温淡,这一瞥,警告意味已浓。
五七不敢再说,低下头,突然想起,璇玑在白府住下的第一个夜晚,在书房看帐却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频频出错唇角犹自微微扬起的白战枫。
他突然有种感觉,少爷变了。
有些人变了,随之会改变回来,但他想,少爷永远也不会再变回来。
大哥,不要这样,她还不起。璇玑赶紧别过头,白战枫眼里的坚定,她心疼,愧疚。
温热的大掌却赫然扣进她的手心。
璇玑一怔,只听得龙非离的声音在耳边暗哑传来,“小七,东西给我,等我!”
她赶紧点点头,却惊觉手指紧紧扣着包袱,她不知所措,另一只手赶紧去掰自己的手指。
通红颤抖着死握着包袱的手,龙非离微微吸了口气,只觉得呼吸也生疼,握紧璇玑的手,一用力,把包袱夺过。
“记住,你求的那道圣旨是给凤鹫宫的奴才,一旦他们不是凤鹫宫的奴才呢?你与年相亲情淡薄,但你娘亲便在年府,年相势力再大,若朕一定要办年府……”
他的话消失在林间马儿扬起的沙尘中……
面纱突然滑落在地上,璇玑没有去捡。
女为悦己者容。
他已经走了。
266 傻傻爱你(1)
她不懂那句等他是什么意思。
而他,不懂她的心。
女人的心很复杂,其实也很简单。
桃源镇上,当他愿意为她而死, 送她梳子的时候,她虽仍丧失记忆,却已决定和他生死不离。后来因为梳子的事,她以为他悔了承诺,生出桩桩波折……可是,当他告诉她,是如意误会了,当他想要她,她也悄悄回应他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向他坦承了她的心。
这一路的经历,让她想明白很多事情。
她无法接受三个人的爱情,但她也不会再逃,内忧外患,他的担子很重,她会给他时间做出抉择。
他要回去,其实可以直接跟她说,最后,他却选择了用制衡来让她屈服。若论权术谋量,她怎及得上他?她当初考虑不周的,他也想到了,他若要杀罚凤鹫宫的人,只要去掉他们的宫藉便可,还有年夫人……
她苦笑 ,那股熟悉的空荡又从心底升腾出。
面纱被攥在一只手里递到她面前。
“大哥。”璇玑轻轻一笑,“谢谢。”
“旋弟,准备启程了,从你受伤到现在,大哥算过时日,虽未及半月,但时间也已过半,咱们得抓紧时间,宫中利害关系,容貌对你来说至关紧要,你尽管放心,不管以什么代价相抵,这药,大哥一定帮你拿到!”
璇玑想与白战枫说些话,他话音一落已离开,却是与夏桑,段玉桓两人商量路上事宜。
旁边,玉致愣愣地看着白战枫,看到玉致的目光,璇玑微微一怔,却没有注意到背后清风的神色越发暗沉。
天际,光亮聚集冲开云层,刚才亮开的天色,此刻阳光已如火如荼。
璇玑突然想,但愿来路,别是风一程,雨一程才好。
******
断剑门便在烟霞郡和忘忧郡交界,此去并不算远。
龙非离只把半数紫卫带走,禁军全部留下,护卫璇玑安全 。
段玉桓手下这千名禁军非同小可,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对皇帝忠心耿耿,龙非离却念及人多风声易泄,一路上,将随行禁军以组分,并让禁军扎在近处,只待紧急时调配。是以禁军竟一直不知道这路上保护的竟是帝妃。
龙非离临走前交待下, 这一路,紫卫仍由夏桑管辖,禁军却由段玉桓与白战枫二人协管。路上,玉致掀起窗帘子透凉,璇玑便看见马车旁白战枫与段玉桓在马上不时低语交换着意见。
段玉桓统领禁军数年,璇玑心思甚细,发现两人之间,竟多是白战枫说,段玉桓听,并不时点头。
她突然有几分明白龙非离的用意,他已经开始考核这名将来可能是西凉与匈奴之战的统帅。武功以外,从忠诚,谋略到将才。
半闭半合的帘子,卷着丝丝缕缕的阳光,还有白战枫偶尔微微递过来的目光,除去想起那人时会疼痛,璇玑觉得很安心。
男人有时是很奇怪的动物,中间隔了一个她,龙非离却敢把三十万大军托付给白战枫。
他是个极理智睿智的男人,并不会沉溺在感情里。
也许,这便是皇帝!
也许,她既决定跟在他身边,还需去学很多东西,例如……包容,包容,却不妥协,直到国祚大定,他在她与如意做出决定。
若她不是他心里的唯一,那么,她还会走!
只是,心里还是疼疼酸酸的,闭上眼睛,轻轻哼起来:要做快乐的自己照顾自己,就算某天一个人孤寂,你我约定一争吵很快要喊停,也说好没有秘密彼此很透明,我会好好地爱你傻傻爱你,不去计较公平不公平……
玉致呆呆看着璇玑,帘子被风吹开些许,白战枫的目光轻轻凝进来,玉致便又怔怔看向他,却见他静静看了璇玑一眼,便侧过头去,望着前方,目光坚毅清澈。
玉致抿抿唇,嫂嫂是好人,她不怪嫂嫂,只是白大哥他还会喜欢上别的人吗?她突然一惊,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探过身子,正想把帘子拢好,却见夏桑剑眉微敛,淡淡看着她。
心里慌乱莫名大涨,总感觉夏桑较以前有哪里不同了……手心一颤,帘子跌落。
******
星缀满天,把湿漉漉的头发拢到背后,璇玑从湖里走上来套上衣衫。
紫卫里也有女子,在四周守卫着,她可以安心在这湖里洗澡。
今晚便在这片林子歇下,为了让行踪尽量隐蔽,白战枫定下只走山涧小道,明天便可到断剑门。
她穿好衣服,倚坐在湖边岩石上,发怔了片刻,突然前面树丛传来簌簌微响她一惊,道:“谁?”
一道墨绿身影从树荫里缓缓走出来。
“清风?”璇玑这才放下心来,怪不得紫卫没有阻挠。
只是缓步向她走来的清风,模样却有点……奇怪。
******
帝都 京郊精舍
两道身影迅敏地从马上跃下,早有数名紫卫从屋内奔出接过马缰。
连续跑死三匹千里良驹,龙非离与龙梓锦连夜赶回帝都。
267 傻傻爱你(2)
"皇上,属下去禀报姑娘。"
“不必惊动姑娘,朕与十爷过去便可。”
……
从烟霞郡回来,把紫卫易容的假如意换下,如意便一直在这太后赐的宅子休养。
这也是龙非离的授意,他虽有感慕容家并非太后与龙立煜的人,但尚未佐实前,他不允如意回宫冒这个险。
不在预料之内的是,之前谎报的病情,后来却真的病了,太后也宣了医女来替如意诊症,并嘱咐她在这里好生将养着,又让吉祥来照拂。
“九哥,你先进去吧,我待会再去。”龙梓锦顿住脚步,轻声道:“你们数天未见,她必定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她为你吃了很多苦,你好好待她。”
“嗯。”龙非离应着,几名紫卫正来接他手中的小包袱,他却阻止了,龙梓锦微微一怔,突然想起璇玑当时紧紧攥着包袱的情景,心里好生愧疚,他甚至没有跟她致一声歉。
龙非离眸光如电,又道:“可查看妥当?”
“主上请放心,宅子四周都伏有我们的人,太后早上前来探看,午间已携宫人全数撤走。”紫卫一凛,恭声禀报。
“办得好,如意姑娘这边的守卫绝不能放松!另外,立刻替朕准备三匹快马。”
三匹快马?龙梓锦一惊,龙非离已随紫卫走远。
“主上,这边!”
紫卫带路,龙非离一路急行。
待到闺房门口,龙非离手一挥,紫卫立刻退下。
他推门进去,坐在镜前的女子一声低呼,倏然站起,容貌鲜丽,却并非如意,而是吉祥。
“皇上。”她惊喜之下,又盈盈拜倒。
“如意呢?”龙非离扫一眼房中空置的床榻,已冷了声息。
“如意她……”吉祥微微蹙眉,面有豫色。
“皇上。”
颤抖的声息从背后传来,龙非离返身,只见如意一身单衣,肩挽披风站在门口,怔怔看着他,眸光流转,尽 是喜色。
龙非离微微皱眉,走到如意身边,淡淡道:“你病好了?”
如意一惊,她为人聪颖,转念一想,已明白个种原因,眼角余光探过吉祥。
龙非离何等敏锐,侧身看了吉祥一眼,“邢吉祥!”
他的语气里的寒霜,便是如意也心中一颤。
他袖子一甩,桌上所有东西被席卷而起,顷刻摔个稀烂破碎。
吉祥惊骇,两腿一颤跪到地上,颤声道:“皇上……”
“奴婢没有骗你,我——”
龙非离一声冷笑,“你当然没有骗朕,不过是把心漪的病情加重了!”
如意咬牙,跪到地上,道:“皇上,请看在心漪面上,饶过吉祥这次。”
龙非离上前,把如意扶起,轻声道:“好好养病,先别回宫,朕回来以后再做安排。”
如意点点头,又微微蹙眉道:“你这不是回来了么,你还要去哪里……”
龙非离却已回身,冷冷看向吉祥,吉祥只觉皇帝一双利眸刀般剜割在身上,一个激灵,浑身冰冷颤抖起来。
“邢吉祥,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别尝试去碰触朕的底线,你惹不起!”
皇帝残戾的警告犹在耳边,一股遽烈的力量迎面而来,吉祥一声惊叫,脊背大疼,一口艳红已咳了出来。
如意凝着龙非离的身影迅疾地湮没在黑暗里,紧紧盯着吉祥,咬牙一字一顿道:“邢吉祥,你是不是要把我们都害死才甘心?你这样做,皇上会怎样度我?”
吉祥脸色惨白,却扬眉大笑,“温如意,看到没有?你赢了,他为了你回来!你敢说你心里没有半分窃喜!在他心里,年璇玑到底不如你。难道没有想过,如果她死了……我一个人也许不成,但若你肯……”
如意一惊,颤声道:“你说什么?”
******
屋外,龙梓锦看到龙非离一脸狠戾疾步而出,吃了一惊,道:“九哥,如意她……”
“她没事,朕先回烟霞郡。”龙非离眸光微动,已跨上马,疾驰离去。数名紫卫也迅速上马,每人手上又各牵了一匹骠壮之马。
龙梓锦一咬牙,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奔跑了一路,龙非离勒住缰索,看了身旁的紫卫,微微沉了声音,“传朕旨意给邢吉祥身边的紫卫,让他监视邢吉祥的所有行动,若发现她对年妃有任何不利之举,不必向朕请示,立刻把她杀掉!”
“是,主上。”
呼啸的风声从耳边擦过,龙非离紧捏着手里的小包袱,脑里映过璇玑用力去掰自己手指的情景。
马鞭子狠狠抽打在马腹上,心里猛然腾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似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算行程,明日便可到断剑门。她是他的女人,医治她的药丸却要另一个爱慕她的男子去拿吗?
年璇玑这个女人,原来直到今天,他仍看不清她。
她一声不响走进马车的时候,他以为,她是躲气而去。
若她开口让他留下……
他的小七。
268 他的侵犯
“清风!”璇玑又试探地喊了声,清风却不言不语,脸色不明地朝她走来。
璇玑蹙眉,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
“你在避我?”清风突然冷笑出声。
璇玑看他脸色潮红,空气里一阵浓烈的酒气迎面扑来,她微微打了个喷嚏,没有想到清风在这个时候还喝酒。
他朝她走来的步伐越来越快,脸色也越见阴沉,璇玑心里有丝不安,道:“我先过去了,你别喝这么多酒——”
才走得几步,已教人狠狠捏住双肩,混着酒味,清风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狂躁地响起:“你喜欢上白战枫了对不对?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你和他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看你的眼神——”
璇玑被他捏得双肩生疼,已有了丝愠意,这时听他言语污渎,也不由得怒了,道:“我们没有你想得那样龌龊!随便你怎样骂我都行,不许你侮辱我大哥!”
“你还护着他?”清风大怒,脸孔变得狰狞,“师兄待你这么好,你怎能这样?”
加诸在她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浓稠的酒气喷打在她的肌肤上,璇玑又惊又怕,道:“你喝多了,放开我——”
“我没有,我没有,年璇玑,你不该这样!”清风嘶吼着,醺红的脸已逼迫到璇玑的脸上。
两人的肌肤相抵,清风气息愈粗,他的手掌烫热,璇玑虽青涩,到底已经人事,清风眼睛里的男人女人的……欲望。
她大惊,使劲挣扎起来,却听得“嘶”的一声脆响,身上的纱衣已教他撕开。
“你疯了!我是你师兄的女人——”她拼命摇头,声音却湮没在男人的大掌中。
清风红着双眸,痴痴地凝着璇玑雪白的肌肤,喃喃道:“我又在做梦了吗?”
他一手剪了璇玑双手到背后,捂着璇玑的嘴巴,“别吵,让我看看你,每次我还没看清就醒了,不能每次都这样,我只看这一回!”
“住手!大哥,玉致……”
他粗重的身躯已经抵到她身上,他的武功高,酒后失去常性,力气更是蛮横,任她拼命挣扎,哭喊,零碎的声音却像无力的柳絮飘零在湖畔。
紫卫已被他遣走……璇玑绝望地闭上眼睛。
一丝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璇玑一震,她的身子已被人紧紧拥进怀里,那人扶在她肩上的手也上微微颤抖着的。
她睁开眼睛,只见白战枫紧搂着,手中长剑直指前方的清风,清风捂着肩上伤口,衣上绚红一片,他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怔怔看着璇玑。眸光惊骇,似已从酒醉中清醒过来。
白战枫眉目深凝,紧抿的唇昭示着他已怒极,若不是耳目极佳,隐约听到她呼喊的声音,她会怎样?只要想到她可能被人欺侮了去,他便无法抑制的愤恨和沉痛。
他眸光慢慢沉下去,璇玑知道他已动了杀意。
泪水未干,她死死咬牙,伸手覆上白战枫的握剑的手,摇摇头。
白战枫看了璇玑一眼,冷冷盯向清风,声音沉怒暗哑。
“滚!若教我看见你再近她一步,我必杀了你。”
清风死死看着璇玑,眸里尽是悔恨,无措,他突然大叫一声,转身发足便跑。
璇玑慌乱尴尬,一件袍子已披到她肩上,还带着薄薄浅浅的体温,她一怔,白战枫已放开她,她看见他迅速转过身。
“旋弟,先把衣服穿上。”
璇玑含泪应了声,把他的外袍穿好,想起刚才的情景,龙后庙的遭遇又在脑里浮现起来,水生身上的鱼腥之味,清风嘴里的酒气,手指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掩上眼睛。
微碎的哽咽传,白战枫一惊,旋即返身,目光到处,璇玑低垂着头,里裳破败,身子还在轻轻颤着,心中又痛又怒,眼眸掠过地上利剑,只恨刚才轻饶了清风。
白家虽隐世,却世事不落,白战枫承认,龙非离并非一名庸君。冷静旁观这一路,他也知道,他爱她。
只是,这个男人终究还是再次抛下了她,让她一次一次遭人欺辱。
若换了是他……他苦笑,不能再想了……
水汽不断从她眼里滑出,她伸手擦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意识到他的打量,她抬头朝他笑笑,那样苍白的笑……白战枫一步跨前,再也顾不上避嫌,把璇玑拥进怀里。
璇玑一颤,男子的大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
湖面浮动着星光,她明白这个拥抱不掺任何杂质。
枕到白战枫的肩上,她低低道:“大哥,谢谢。”
“你既唤我一声大哥,还与我见外吗?”
两人倚坐到岩石旁。
“大哥,一直想问你,接下兵权一事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白战枫看璇玑两眼通红,却毫无芥蒂地紧紧看着他,明白她心思,心里一暖,道:“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话? 在国难之前,不论是你,皇上,还是大哥都是一般心思。”
璇玑点点头,却听得白战枫道:“清风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皇上那里——”
“能不能先别提……皇上?”
269 他的冒犯
璇玑低下头,这时,她真的不想提他。
这时,他在另一个女子身边。
即使不憾,她真的就没有一丝恨了吗?
至于清风,他对她……她紧紧蹙眉,白战枫声音沉定。
“这事,皇上该知道。”
******
玉致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由之前的愤怒,到此刻脸上淡淡的苦笑。
她是随着白战枫过来的,没想到,会看到这些。
当白战枫剑刺清风的时候,她恨不得拿剑也往清风身上戳几个窟窿,她没有想到清风会这样待璇玑。
星光洒打在前方两人的脸上,两人微微分开坐着,璇玑靠在岩石上,眼睛闭上,动作安静,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白战枫把她抱起,让她的头枕到自己的膝上,又从中袍撕下一大块布缎来……玉致便这样痴痴地看着他替璇玑轻轻擦着湿发。
波光如鳞,映着他唇角淡薄却满足的笑意。
她突然想,其实嫂嫂与白大哥一起也不错,那光景,恬适又宁静,就像湖中静静的流水。
她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想法,对不起九哥,但这个念头却甚是强烈。
眼前,嫂嫂的脸又突然有了变化,她伸手去揉揉眼睛,那张脸,竟在一瞬间变成了自己的……
她吃了一惊,她对白大哥……她心虚地往后退,又怕弄出声响,走了好一会,才敢拔足跑起来。
刚转出一处树丛,便撞到一人身上。
声音带了些许责备,“这么大的人了,也不当心点儿。”
她茫然地握着对方的手臂,好半晌才呆呆道:“夏桑。”
“嗯。”
来人清俊沉稳,正是夏桑,他皱了皱眉,道:“晚了,回马车睡觉吧。明天一早咱们便上断剑门,虽说衡叶是皇上和你的师伯,但皇上离去前已经交待过,要拿到这药,或极礼,或极战,事情必定多磨。”
玉致点点头,转身正要离去,一只手猛然攫上她的手腕。
她一愣,回头瞅向夏桑,夏桑却微微偏过头。
“玉致,出宫之前,我已向你提过,他的事情,你别多管,皇上不会高兴,你本身也有使命在身,明知不可为而为,最后苦的是自己。”
她的心事便这么明显吗?玉致咬着唇,夏桑是在告诉她白战枫绝不会爱上她是吗?她苦苦一笑,一把推开夏桑。
眉睫轻阖,夏桑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掌,被玉致推开的手,咬牙一笑,夏桑,你心里住了一只鬼。
见鬼的使命!
白战枫待年妃娘娘的感情,你明知他不会爱上玉致,怕玉致受到伤害的同时,你是如此不希望她爱上白战枫。
你希望,她爱你。
你想她爱你?夏桑锁眉无声一笑,你要西凉最金枝玉叶的公主去爱一名宫人?夏桑,你真是疯了!
以前,对她的感情还能抑制,但看出她对白战枫的情愫以后,越来越强烈的感情把向来自持的理智也快盖掩殆尽。
遽响传来,手上鲜血淋漓,他却只冷冷盯着眼前崩倒的树干,明日的事情,一定不能有负皇上的托付,也许,在宫中结成对食是对的,他需要一个或是更多的女人来转移这份可怕的感情。回去以后,他便……
“夏桑?”怯怯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玉致已跑得极远,一张精致的小脸朦胧在夜色中。
极目去看,依旧看不清,只听见她的脚步声循原路回走。
“夏桑……”
她快步走着,又浅浅地唤着他的名字。
“玉致,别过来。”他粗嘎地打断她的呼喊。
夏桑声音里的暴躁,是她从没听过的,私下里,她也有听宫人提过,夏总管待人和善,但奖惩分明,施刑责罚有时也极是残酷,但至少,在她面前,她从没看到过这样的夏桑,他对她,只有宠溺,玉致迟疑了一下,仍奔走过来。
走向他这个动作,从小到大,她做过很多次。
这次,仍然一样。
衣衫相交擦,毫无征兆,玉致只觉一阵轻寒之风袭来,身子突软,眼前一黑。
接过玉致的身子,夏桑半蹲在地上,手指抚上她的眉眼,肌肤相触,手微微颤抖着。
把她拥进怀里。
他制住了她的睡穴,在这个幽静的夜里,幽静的林里,他做了冒犯她的事情,他想再抱抱她。
也许是今生最后的一次。
她与他,终究会越走越远。
玉致,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你得到幸福?
若他有生杀主宰之权,即使他再爱她,他会把她想要的给她。
可是,他无法,可惜,他无法。
很多年前,那时还没跟在皇帝身边,被宫里的主子打骂,被小太监欺侮,吃他们吃剩的饭食。
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他,他只是一个奴才。
直到那一天,小小的她随她的父亲进宫,宫墙一角,他是被打到遍体鳞伤的小太监,她是无意走过的小公主。
270 心灰意冷(1)
“你为什么在这里哭?”
“……”
“玉致有东西吃,给你吃,和你玩儿,你别哭了好不好?”
“我的天,公主,这奴才很脏,你别碰他,你是金枝玉叶,怎能和一个低下的奴才玩?”
“你叫什么名字?”
“夏桑。”
“嬷嬷,听到没有,他不叫奴才,他是夏桑。”
******
断剑门建在崇山之上。
因为衡叶道人始终是皇帝的长辈,先礼后兵,段玉桓与白战枫把禁军驻在山下,夏桑也只带了十数名紫卫随行。
衡叶性情孤傲,龙非离思虑若以他人身份去求药,衡叶必不予接见,索性把身份亮开,让众人报上此行是为皇帝寻药而来,如此衡叶定将开出刁难的条件,只要不在违背国法理规之下,龙非离嘱下夏桑等人,都可答应,否则,便以帝尊与兵力相胁。
考虑到断剑门与名剑山庄的宿怨,为免衡叶留难,夏桑与段玉桓开始以普通商贾身份求见,不出龙非离所料,衡叶果然拒绝了。
后来,白战枫亲自送上拜帖,并言明皇帝的身份,衡叶才命僮儿开门,他却并不请众人进内,只带了门下长老与弟子出来,数十人有秩散排开,倒也气势甚具。
衡叶须发半白,眸透阴狠,虽有同门之谊,清风与玉致两人入门时,他早已不在名剑山庄,却也不曾谋面。
此时一见,众人都想,这人一身狼虎之气,倒亏负了道人二字。
夏桑把龙非离的条件开出,衡叶却道:“这生肌之丸乃我断剑门镇山之宝,岂能三除二拨便教人得了去?贫道出身草莽,不论是谁,既到江湖来,便该依足武林规矩,以技制人!”
衡叶言下之意竟是一战!
江湖上谁不知晓,名剑山庄当年传强不传长,衡叶虽为大师兄,武艺却逊于龙非离的师傅,最后输了这掌门之位。
饶是如此,衡叶在武林上排名前三,一身功夫极霸道厉害。
他派门下弟子出战便罢,若他亲自出手,龙非离来了还好,夏桑等人武功虽高,却又有谁是他敌手?
衡叶冷冷环了众人一眼,又讽道:“名剑山庄是武林的泰山北斗,便是个扫帚小僮也与他人不同,贫道今日便抛砖引玉,来见识一番。”
众人一惊,衡叶老滑,把话堵死了,竟勿论辈份,果真亲自应战以雪前耻。
段玉桓,夏桑与清风的武功均在伯仲之间,三人交换了眼色,清风悄悄瞥了璇玑一眼,她触上他的目光,却淡淡别过头去。他本已为昨夜之事懊悔不已,只怕璇玑恶他,想也不想,便大步上前。
夏桑反倒淡淡看了白战枫一下,众人并不知晓,便连清风也只道昨夜酒后大意,才被白战枫所伤,夏桑却在烟雨楼亲眼看到白战枫与龙非离的打斗,知道这名男子的武功深不可测,若他出战,不知能否赢得一分胜机?却见他眉宇微凝,不知道在思虑什么。
“名剑山庄清风,请师伯赐教。”清风拔剑出鞘,朗声道。
衡叶一声冷笑,“宵宵小辈,不自量力,也好,便让贫道看看名剑山庄如今长进到什么地步!”
璇玑不懂武功,只见两道身影在半空中相交,剑影纵横,玉致在旁捏着小拳头,脸蛋涨红,极是紧张,“一,二,三……第四十九招,第五十招。”
她数到五十招的时候,一道身影从空中跌下,正是清风,他仗剑而起,要待再战,却倏地咳出数口鲜血来。
段玉桓微微皱眉,正思量传召禁军,虽说能不动兵最好,若衡叶气怒之下,把药丸毁了……突然,只听得玉致大叫一声,一抹白色身影已与衡叶战在一起。
这次,玉致数了甚至不止五百招。
莫说清风等,即连衡叶与他的门下都大吃一惊,这名年轻男子若要在武林争一席长短,这武林里的排名肯定要改写。
缭乱间,两道剑影倏地分开,白战枫与衡叶从空中同时跃下,两手相抵,似是在较量内力。
夏桑等人本来在清风与衡叶交手以后便不抱的希望,现在立刻又重燃起。
玉致挽着璇玑,又叫又跳。
清风看向场中的白战枫,心里又惊又疑。
只见白战枫掌力一催,那衡叶身上竟微微晃了一下。
两方都震惊之极,这男子的一身修为甚至在衡叶以上?
孰不知衡叶心中早已叫苦怒恨不迭,对方的内力源源而来,他已开始无力支撑。白战枫眼梢余光掠过璇玑,正想把这场比拼划下休止,却葛然撞上衡叶怨毒的目光。
若衡叶败了,他会交出解药吗?白战枫心里一凛,一个念头迅速转过,眉锋一敛,收下一些内力,衡叶虽不知他为何如此,却深笃机不可失,一吐内力,白战枫咬牙受了,一股甜腥冲上喉咙,只笑道:“道长武功高强,晚辈甘拜下风,看晚辈侥幸在道长手下走了数百招的份上,还望道长不吝赐药。”
衡叶怎听不出他话里深意,知道若他答应交药,这男子将假意败给他!
271 心灰意冷(2)
他明明占了上风不是吗?
夏桑几人看了场中一眼,俱是惊疑,夏桑与段玉桓到底出身宫闱,转念一想,已明白其中蹊跷。
衡叶怎丢得下这个脸,一肃神色,已道:“后生可畏,你这样一身功夫,贫道若硬摧之,倒也可惜了,这药贫道可予你,你不可再死拼,否则必经脉尽断而亡。”
白战枫颔首,“谢谢道长。”
衡叶一瞥白战枫,白战枫稍一凝眉,吞吐内息,把内力悉数收回,衡叶眸中寒光一闪,陡然大喝一声,白战枫早知他有此一算,只是为拿到药丸,才拼着受这一掌。
体内轻轻的“噗”“噗”数声,经脉折断,白战枫知道自己已受了极重的内伤,他反应极快,一沾衡叶的掌力,已旋身跃开。
一缕血丝溢出嘴角,他淡淡一笑道:“道长好功夫,晚辈受教了。”
衡叶大笑,背后一众门人齐声欢呼,看向众人的目光也由原来的惊疑不定顿时变得趾高气扬起来。
璇玑与玉致快步走到白战枫身边,玉致急道:“白大哥,你怎么样了?这伤重不重?”
白战枫笑了笑,摇摇头,璇玑没有出声,但颦蹙着的眉角里的都是担忧,他心里微微一颤。
那种,淡淡的喜悦。
纵其一生,他与她都不可能在一起。
他若放手,并非龙非离是皇帝,而是他知道,她爱那个男人。
她的脸覆在面纱之下,但她把行囊交给那人的时候,眉间绪色千百,都是她的不舍。
那一瞬,他突然明白,他怎样爱她,她便怎样爱那个人。
昨夜聊天,他看出她的不安,便告诉她,他以大哥的身份去替她求药。
其实,他存了私心,在他心里,他把她当做妻子来相待。
他一步跨前,微微躬身,道:“请道长赐药。”
生肌丸虽说功效甚奇,却也非什么增强功力,延年健寿之药,白战枫又是为皇帝求的药,虽与名剑山庄怨仇极深,但皇帝之意到底不可忤逆,惹怒了皇帝,后果难想,加之现在彩头已拿,倒不可做绝。只是,要他放药也没有如此容易。
衡叶挑眉一笑,道:“这丸药,是我断剑门一宝,想当日贫道从门中长老手上接过此药,也须行跪拜叩首之礼,白公子,你看——”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若要拿药,白战枫必须对他下跪叩首。
这却也是衡叶的黠滑之处,若白战枫应允便罢,若他不允,即使是皇帝,也不可对他诟病。他看白战枫武功厉害,气韵谈吐俱是不凡,是人中佼者,虽说为皇帝办事,但这屈辱未必便肯受,故有此一说。
衡叶是一派宗师,谁想到此人度量竟如此狭窄,段玉桓与夏桑互视一眼,清风神色沉鹜不定看向白战枫。
玉致却已忍不住指着衡叶骂道:“牛鼻子老道,你刚才明明已经答应放药,现在怎出尔反尔?枉你还是一派掌门!我呸!”
“贫道是答应赐药没错,也信守了承诺,只是这门中宝药,交接之法虔重也属得宜,小姑娘懂什么!”
衡叶话音一落,背后子弟立刻道:“掌门好意赐药,怎容你信口雌黄?”
一些人激动,纷纷站了出来,大声喝骂。
段玉桓向夏桑使了个眼色,夏桑会意,知他要去调兵,按住他的手臂,衡叶把话说在前头,确实已答应放药,若此刻以兵压,反落了皇帝强权欺压的口实。
夏桑蹙眉,正思量对策,却听得白战枫朗声道:“请道长把药拿出,在下这便叩取。”
璇玑早为白战枫受伤担心不安,这时听得他说话,吃了一惊,随众人的目光看去,却见白战枫神色不变,一袭白衣迎风而立,不卑不亢。他刚才虽对玉致摇头示意无事,但她知道,他必定受伤不轻,他如此相待,她已无法回报,又怎能再看他为她受辱?
衡叶却神色顿变,从怀中拿出一枚锦盒,目光微疑看向白战枫。
白战枫一掀衣摆,玉致低下头,不忍再看,五七知道白战枫心意已决,一直不敢说话,这时死死咬牙,眼眶却已湿了。
夏桑与段玉桓也微微侧过头。
清风紧握剑柄……他武功不浅,早已看出是白战枫相让衡叶,明明是他胜了,他却为了一枚药丸向对手下跪,这是对武者最大的屈辱,为了年璇玑,他却甘愿如此,他们之间怎会仅仅是神交?
白衣微微扬起,断剑门的人放声大笑,喝喊道:“叩首!”
虽舍手中之药,但看到眼前男子受辱,衡叶只觉满心愉悦,突听得一道清婉的声音笑道:“男儿膝下,只跪天地,父母,君长,你这老道是我大哥的哪一个?你只是他的手下败将,你跪他我尚嫌污秽,他又怎能跪你?”
衡叶一听大怒,却见说话的正是那名一直披着面纱的紫衣女子。
******
山峦高峻,行走起来极费时,时间紧迫,龙非离与龙梓锦甚至没与山下的紫卫与禁军碰头,便径直领了随行的数名紫卫上了山。
两峰相对,另一侧便是断剑门,中间云雾缭绕,悬崖万丈。
龙梓锦笑道:“九哥,这里无法直走过去,需取道——”
他说着却猛然一顿,只见龙非离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山峰,似乎对面的断剑门发生了什么大事!
272 心灰意冷(3)
龙梓锦看去的时候,只见璇玑站在地上不动,白战枫衣摆一展,跪到衡叶面前。
两峰甚远,虽隐约可见对面情景,却无法听清话语,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但身旁龙非离的脸色却倏地沉了。
龙梓锦明白龙非离所想,白战枫如此相待,璇玑会怎么想?
而此刻,龙非离偏偏不在她身边。
*****
身上穴道被点,璇玑眼睁睁看着白战枫跪到地上,她不敢再看,紧紧闭上眼睛。
总记得白子虚的一句话,今生的债,今生清还。
可是,白战枫的情,她又该怎么还。
突然一声厉叫,她猛地睁开眼睛,瞳眸缝隙中,前方一名断剑门的弟子身躯缓缓倒下,一支箭穿胸而过。
接下来的情景,她不懂如何去形容,惊骇,凌乱,凄厉的叫声响彻整个山峦,无数箭簇从四周隐密的树丛里漫天射来。
身上一暖,却是白战枫把她搂进怀里,他凌空一跃,已从衡叶手上把锦盒夺过。
“叩首之礼白某已完成,药,我拿了。”
……
“杀了衡叶老道!”
林中无数身影在树椏丛中闪现,更密集的羽箭破空射来。
竟似是其他门派寻仇而来!
断剑门多名弟子中箭伏地,衡叶气急败坏地挥剑阻挡着流箭,领着弟子往大门退去,哪料大门不知何时竟被反锁上,留在原地只能等死,一干人只得边挡着箭雨边往前冲去。
另一边,十数名紫卫挡在璇玑与玉致前面,段玉桓与清风运剑击打着利箭。抬袖拂开凌空飞来的一箭,白战枫一凛,把璇玑交给五七,跃到空中,把数支箭抄在手中,凝目一看,心中暗道不好,道:“这箭铸造得极好,民间锻造之术绝无如此上乘,只怕并非普通的江湖仇杀,对方来意难料,夏总管,我护娘娘,你护公主,夺路离开此处,千万别贸然下山,到林间躲藏起来,段统领,你与清风设法杀下山,将兵士纠集上山,以焰火作讯,我们再出来。”
他轻声道来,却宛然有一股威严之势,各人迅速应允之余,便连清风也一颔首,紫卫立刻分作两组,各护在两名主子前面,挥剑往前破路而去。
“杀!”
呼啸之声大作,箭雨稍停,林影绰绰,竟有数百道身影手持刀剑朝众人砍杀而来。
……
龙梓锦发足往山下奔去,一路上,晃动在眼前的是龙非离残狠嗜血的眸。九哥已赶去救年妃与玉致,禁军就驻扎在山下,他必须尽快带兵上山救援。
******
“少爷,你带娘娘先走,我在这里拦着。”林深处,五七一身衣裳尽皆浴血,身上已负伤不少,一柄利剑挥舞,杀红了眼。
此时,各人已全部分散,紫卫尽数战死,璇玑身边,便只有白战枫与五七。
白战枫分析得不错,说是杀衡叶而来,但实际上向断剑门追杀而去的人却极少!时间太巧合,寻断剑门的晦气不过是一道幌子!
上百名江湖短束打扮的人向三人逼近。
数百年前,大将军王一身武功叱咤天下,若白战枫没负伤在前,伤势厉害,莫说这百人,便是人数再多一倍,他又怎放在眼里?激斗奔走间,气血翻涌,他又把璇玑护在怀里,身上已中数箭。
五七自小便跟在白战枫身边,两人鲜少分开,情如手足,此时情势危急,他已抱了必死之心,白战枫又焉不知他心思?深深看了他一眼,抱着璇玑一咬牙便待施展绝顶轻功离去,却始终无法迈出那一步。
五七眼眶一热,抡剑急舞,击退数名男子,厉声道:“少爷,快走!”
璇玑早已满眼泪水,一扯白战枫衣襟,哑声道:“大哥,你告诉我,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对不对?”
“你不必瞒我,咱们分散逃跑,我们这边的追兵却是最多的!你为我做的已经够了!把我交出去!若只有你和五七,以你们的轻功,必定能安全离开。”看着白战枫和五七身上的血伤,璇玑心似刀剜,张嘴尽是哽咽。
“旋弟。”白战枫眸光如虹,一挥手,连夺前面数人兵刃,把攻击到璇玑和五七身上的敌人狠狠掼摔出去,手中刀剑激射而出,又杀数人,却又同时身中数刀,一身白衣,湿润如滴。
五七心中大恸,手中长剑往地上一插,将全身劲道运到双掌,抵在白战枫背上,把白,年二人送出数丈远,笑道:“少爷,带她走!若有再生,五七再侍候你!”
一声低吼,紧贴的身躯,璇玑读懂白战枫此刻的痛苦,他抱着她往前杀去,她伏在他肩上,怔怔看着五七的方向,视线模糊里,是五七被数刀插刺进胸口。
“不要!五七!”她嘶声哭叫。
帝都街头的小小少年,烟霞镇白府的忠心奴仆,他的兄弟手足。
“年旋,请好好待我少爷。”
这是她耳畔他最后的声音,她只看见一片血红在刺痛的眼睛里尽开,似乎要把这片郁绿的林子也染红。
泪水竟也干涩了,不禁轻声而笑,龙非离,这时,你又在哪里?
273 心灰意冷(4)
突然,身子被放下,璇玑一怔,这才看清两人已到了林子更深处,追兵已经全被摆脱,只余跃到两人前方的数个人。
那几人冷笑,步步逼近。
白战枫一笑,轻声道:“旋弟,待会我与他们缠斗,你便趁机跑,这一带林木茂密,山石岩洞极多,你躲到里面去,待看到段统领的讯号,才好出来。”
他抱着她奔跑的这一路,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却也不知道添了多少伤,身上多枚箭簇甚至还没拔去,红艳湿尽白衣,第二次,看到有人这样站在她面前,可是,这个人不应该这样,他没有这个责任。
含泪一笑,璇玑摇头,“不,大哥,我等你。如果你无法支持下去,我便在这里陪你,我哪里也不去,哪里也不会去。”
白战枫猛然一震,她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确是已无法支撑,也抱了与这几个人同归于尽的想法,来换她安全离去。
她却要与他同生共死吗?
璇玑也不打话,退到后面,一袭紫衣在山涧微风中轻轻飘动,含笑凝着他。
几乎已无法站稳的身躯,在这一眼后,在握紧手中长剑后,慢慢直立起来,傲然看向前方的敌人。
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突然拂成一副画面。
同样的云雾腾蔚,放眼看去,无数兵士威严矗立,看不到边际。
兵士前方,是一方高台,一名男子银盔铖亮,他模样俊美,眉间却气势赫赫,那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
突然,他的眸光轻轻递到兵士后方。那里紫影轻闪。
他没说什么,收回目光,只是如常召兵士上台,自己亲自教习。
男子没有再看的紫色身影,白战枫却看到了。
士兵后方,一名挽着垂髫双髻的紫衣女子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兽,躲在柱后,低声细语。
说是小兽,那只东西其实已不小,身躯已有了女子的一半大小,那女子却仍把它紧紧抱在怀里,它模样甚憨,一双眸子却精光湛露,盯着前方台上灵活跃动的身影。
“阿雪,看到没有?那就是战神,很帅对不对?你把功夫练好了,就能像他那样威风了。”
“有一天,紫苏的阿雪也是战神!”
“其实,姐姐也不要你做战神,只是,你有了修为,其他的坏狼就不能欺负你了。这天地很大,你可以四处遨游,不再受拘束。过阵子姐姐就要到西海去,要和你分开一段时间,姐姐不能带你去,若教人发现了,你便要被逮回人界。”
正凝神看台上拼斗的小兽突然回眸看了女子一眼,低低叫了几声,模样委屈,垂下头。
女子哑然失笑,低头亲亲它的皮毛,道:“阿雪不用害怕,谁敢动你,姐姐便和他拼命。你真是个小气鬼,这样怎么当战神呢?姐姐要去西海见一个人,嗯,那个人啊,姐姐很喜欢很喜欢的,就像喜欢阿雪一样,咱们说好的,我不能爽约,若我爽约了,他就会以为我只爱我父皇。他,其实你也是见过的,只是那时你受了火刑,身子弱,一直呼呼大睡……若不是他出手,姐姐也不能带你回来,姐姐打不过狼王,那人很厉害,几下子就把整个狼族都弄得人仰马翻……”
“他说很讨厌我缠着他,讨厌我叫他耗子,但他帮我救了你,他其实一直跟在我后面吧?不然怎会把咱们都及时救下呢?听说,他有个身子很弱的红颜知己,他一直待她很好,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预感,我会赴约,不会赴约的是……他……”
她说着突然顿住,怔怔望着一处,笑了笑。
小兽深深望着她微微扬开的嘴角,又葛然看向台上那名俊秀的男人的侧脸,他在看她……而她出神地凝视着西北的方向……
*******
在白战枫倒下的一瞬,那双微笑着又悲伤的眸子宛然与眼前女子的眸子重叠,他吃惊地看到她伏到他身上,他明明已把所有人杀掉!
眼梢余光是背后不知何时来到的三名挽弓射箭的男子,箭劲射而出,那几名男子似乎也想不到这名紫衣女子会舍身相救,这次捕杀行动,上面已经说明,这名女子只能活捉,不可乱动,只是箭已射出,三人大吃一惊……
白战枫大惊,他的精神却已几乎涣散而去,璇玑又死死抓着他的衣襟,他竟无力阻止。
“紫苏,不要!”痛苦嘶破喉咙而出。
璇玑却轻轻一笑,“大哥,咱们死在一起吧。”
她说着不由自主望向西北方,那是帝都的方向,闭上眼睛,泪水却缓缓沿着脸颊流下。
余府,现在……每次每次,那个人总在她不在的地方。
腹下一疼,再次哭着却笑出声来。
惊颤,害怕,颤抖着等待更强遽的痛苦袭来,一阵凉意却突然在身上拂过,她吃了一惊,却见一道雪白的身影挡在她与白战枫的前方,那人微微侧过头,深深凝上她的眼睛。
274 心灰意冷(5)
“怎么会是你?我想起来了,储秀殿手机出现那晚,在我床前出现的就是你。可是,古玩店里,你的头发明明是白色的,那晚却成了黑色,现在为什么又变成这个模样?”
璇玑大惊之下,又苦笑摇头,“追追找到你了是吗?是不是我要死了,你来看一看我?能不能救救他,救救他……”
她说着指了指白战枫,情绪激荡下,只觉腹下剧疼传来,声音尚含在口中,眼睛已合上昏厥过去。
“带她走。”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突然伸手拂上白战枫的眉额,淡淡道。
几乎已陷入昏迷的白战枫仅靠一股意志撑着,一双眼睛已微微阖上,这时却只觉额间一凉,身子虽仍伤重,神智却清醒过来。
他微微皱眉朝前方看去,只见那三名男子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林间枝叶簇动,追兵又至;眼前男子白衣胜雪,一头青丝披散在肩背,说是青丝,却黑白参半,颜色灰败。
与黯然的发色相比,他的一双眸子却是炯亮之极,只是,那眸子竟是一片湛蓝。
这个男子到底是什么人?轻轻一拂,却仿如灵药。他听得璇玑与他交谈,两人竟似旧识?
“还不快走?”蓝眸男子轻声斥道。
白战枫颔首,一看璇玑身下,猛然一震,把她抱进怀中,道:“谢谢相救,他日再逢再酬大恩,请问公子——”
“你不必谢我!我是谁你也无须知道,赶快带她离去!”蓝眸男子望向前方,冷冷打断了他。
白战枫也不再打话,抱起璇玑立刻施展轻功离去。
蓝眸男子突然返身,盯着白战枫消失的背影,轻轻躬身一揖下去,嘴角却慢慢弥了一丝苦笑开来。
也难为她去记挂他的一头发色。也许,不管再有多少次轮回,她的性子也不会变,那是龙王龙昊,雪狼王阿雪还有战神都爱的性子。
也是他想爱,却永远没有资格去爱的性子。
轮回?又怎还会有轮回?若这一生也得不到圆满孤寂死去,她便将灰飞烟灭,消散在这个天地间。
看着她苦痛,有多少次他想不顾一切带她离去,可是他不能。
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说,古玩店里,他的的头发是白色的?古玩店?什么古玩店?追追又是谁?那会是将来之事吗?
他微微蹙眉,她的无意之语,却正是他的劫难。
觉醒的力量太大,他已几乎无法承受,天地万物有它的法则,他是这天地里最古怪的存在,也有着自己的使命,可当看到她的生命受到威胁,又有了契机,他还是出来了。
他一旦染上杀戮,便会折福减寿。发色的深浅正好代表他的生命长短。
储秀殿里,他最初觉醒的时候,他去看她,头发还是黑色的;可是后来他为她动过一次杀戮,杀了两个人,用一样东西引开一个人,他的头发便变成现在这个颜色。
若他的头发全部变成白色,那便是他永远消失的时刻。
他不得不杀人,只有那样东西,才能引开那个人,也许,不该说那个人,因为和他一样,那人有一部分已经觉醒,是个半神。
因为一个人的制肘,让那个人不能过多地涉入紫苏的生活中,若制肘他的人一旦死去,整个神格回到他身上,后果便不堪设想。
除去他,另外两个极危险的神也在觉醒当中。
这三个神,无论是哪一个,都会毁了今生的紫苏。偏偏最能保护的紫苏的两个神,还没有把再生前的事情记起。
其中,那个紫苏最心念的男子,还在轮回着前生的宿命,不断伤害着她。其实,只要他能看清自己的心觉醒过来,千年前,作为这天地间唯一一名有能力毁天灭地,逼迫天帝退位让一切沉睡又再生的神祗,又有谁能与他抗衡?
拈了一撮头发在眼前端详,蓝色的眼眸变得慵懒又冷漠。
数十名男子脸露凶狠冲了过来,他傲然一笑,一跃而起,只听得数声恐慌的叫喊,这苍莽的深林中,刚才的白衣男子哪里还复存在?
巨大的山石中,一只通体雪白的戾兽,冷冷看着它前面的猎物。
******
眼睛上的冰凉,击得眼皮又痛又痒,璇玑缓缓睁开眼睛来。
腹下疼痛如撕,她顾不得理会,只是虚弱地叫道:“大哥,蓝眸——”
突然,她一惊,猛地坐起身来,只见白战枫满身鲜血倒卧在她旁边。
她环了一眼四周,才知道自己是在一个石洞里,一些水滴沿着头顶的钟乳,滴打在身上。外面水声淅沥传来,似乎在下雨。
她吃力地板过白战枫的身子,只见他脸色苍白灰败,一张嘴唇已全然没有了血色,手上犹自紧紧握着一个小瓷瓶,她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身上斑驳的血迹里,有一些白色药末。
大哥真是个傻瓜,受了这么重的伤,却不忘先救她。
她大喜,知道这是救命的金创药,把药瓶从男子手里掰开,一处一处,倒在他的伤口上。
弄完这些,她颤抖着拿起他的剑来……他身上的箭头要取出来!
275 心灰意冷(6)
璇玑的眼睛快要阖上,可是她不敢睡去,白战枫的情况太不稳,昏睡着,她伸袖子揩揩眼泪,外面下雨,看不到焰火。
满手鲜血,地上的箭头她不敢去数,她从来没做过这些,用剑剜开他的肉,她很害怕,他是个坚强的男子,却好几次被她弄得闷哼出声来。
她知道,她拙劣的动作带给他的痛苦有多大,可是她别无它法!这些尖锐的东西不能留在他的身体里。
从进来到现在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暗了下来,已近黄昏了吧,她不敢贸然出去,可是他的伤势……她真的很害怕。
但现在做的只能……等!
他们会没事的!禁军人数众多,一旦上了山,必可退敌,找不着她,他们会搜山。
“大哥,我们会没事的!你要支持下去。”她看着白战枫,喃喃道,也不知道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他唇色极白,脸色却潮红,额上汗水一层叠一层,她拿袖子轻轻给他擦拭,他无意识地握上她的手,低低道:“旋弟,五七……”
璇玑怔然,想起五七,又猛然闭上眼睛,不敢再去想,那样的情况,五七怎么可能存活?
五七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啊!可是他因为救他们死了。
五七更是他的兄弟,她又该拿什么去还给他!
那是性命,她赔不起,还不来。
五七说,好好待他的少爷。
白战枫却几乎为她而死。
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凝着手心的小木梳,她小声哭了出来。
“好冷……”
璇玑一惊,把小梳子收回怀里,微微用力挣开他握着的手,另一手去探他的额,又帮他把身上的衣服拢紧一点。
他的额触手烫煨似火热,他在发烧,怪不得说冷。
这时也顾不了许多,一扯腰带,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解开披到他身上。
没有用,他还是浑身打颤,痛苦地蜷成一团。
她又慌又乱,突然想起他们才常用的火石,伸手到他的衣服里去找。
有了!她一喜,使劲交错摩擦着,却没有半丝火苗透出,火石早被他身上的血水都醮湿了,再说,这洞里也没有可以用来燃烧的东西。
她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她又哭又笑,把火石掷到地上,想了想,一咬牙,脱去中衣,走到洞口,把衣服递出,沾了雨水,又赶紧跑回他身边,把他的衣服稍稍打开,帮他擦拭身子降温。
如此几个来回,腹痛如注,拿起腰带把腹部紧紧裹住,又把白战枫小心翼翼抱进怀里。
他的身子还是很热,在她怀里微微颤抖着,干涸的唇上也烧起了小泡,这样的高烧她也试过。
“怎么办?”她喃喃道,把他抱得更紧一些。
没有用。他的声音还是低低浅浅传来,模糊不清,却声声打在她心上。
以前总觉得这样的情景很好笑很狗血,现在她却只能这样做。
凝了他半晌,把他轻轻放下,她含泪慢慢褪掉身上所有的衣服……
“嫂嫂……”
嘈杂凌乱又焦急的脚步声,混杂着惊恐的声音,璇玑微微蹙眉,慢慢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哦,这这算什么?
哭没有眼泪,璇玑只想笑。
她等了许久的人终于来了。
只是,她又该怎么去描绘眼前一幅精彩的情景?
浮世绘,这人世间最精致的表情。
外面声音繁复,想来不少禁军便在这山洞之外。
段玉桓与数个紫卫站在最外面,紫卫全数低下头,段玉桓紧锁眉心,脸上的神色叫做——震惊之极。
玉致站在夏桑身边,怔怔看着她与白战枫,苍白了小脸,满眼的不可置信。夏桑微微偏过头。
龙梓锦与清风一左一右站在那人两侧,眼底眉宇的是阴霾?愤怒?震惊,还是其他?
她不懂,也不想去弄懂。
她没有去看那人的表情,只略略低头看了看自己与白战枫。
白战枫还昏迷不醒,她身上拥着他的外袍,里面除去贴身褒裤,再无寸缕,一大片肩背裸露着。
终于,她把男子的外袍披裹住身子,咬牙站了起来。
慢慢对上那人的眼睛。
所有人里,只有他与龙梓锦还一身白衣如雪,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当然,无人像地上沉睡的男子伤重,因为几乎所有的追兵都向他们追杀过来。
他与他的兄弟护着她走到这里。
她看过那人动怒的样子,因为她惹怒的次数不在少数,却终于第一次看到他狂怒到极点的样子,他粗重的呼息甚至清晰可闻。
嗯,那双狭长漂亮的凤眸里,是腥红,是猛烈的暗和火,流光艳如火中凤凰,满满漾着……杀意。
他想杀了她与白战枫。
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淡淡一笑,欠身一福,道:“皇上吉祥。”
垂在衣侧的双手,紧握得咯咯作响,他猛地扬起手掌,璇玑不躲不闪,一声轻笑,迎了上去。
276 把它还你
闭上眼睛,那巴掌却久久没有落到脸上,璇玑睁开眼睛,龙非离紧紧盯着她,玄黑的眸里寒冽一片,嘴角的微微别起的笑亦冷到极点,悬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着。
“怎么不打?”璇玑一声冷笑,环了所有人一眼,“他重伤高烧,我给他取暖,信与不信,随便你们!”
清风眉眼一挑,眸中愤怒熊烈如火,倏地拔出剑来,直直指向白战,冷冷道:“你骗谁?”
龙非离眸光一斜,重重从地上的白战枫身上扫过,猛然攫上璇玑的颈脖,怒极冷笑,“取暖?年璇玑,莫忘了自己的身份!这样的话你自己难道不觉得好笑吗?你是朕的妃子,怎会愚蠢到去替一个男子取暖?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朕可没有忘记,你本来便要与他拜堂成亲!”
是,帝妃的身份不比其他,比天下女人都更应懂得忌讳二字!他的意思她明白,若她与白战枫之间是清白的,她根本便不会替他取暖!
璇玑浑身冰冷发颤,原来他一直不信她!
白战枫的伤,明明他亲眼所见!
他可以回去看如意,她却不可以去救一个差点为她死去的男人的性命!
她的脸被人千刀万剜,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给过她一句安慰,便快马加鞭赶回去看他心爱的女人。
她依旧跟自己说,不要去计较公平不公平。
她果然傻。
她把心给他,他便一次次扔到地上践踏。
眼眶一点点湿了,她冷冷凝着他,一字一顿反问,“龙非离,是不是因为每次我都可以为你为你身边的人轻易去死,你便觉得我年璇玑下贱到可以任你一次次这样对待?”
她笑着眸光轻轻斜到清风身上,清风浑身一震,长剑“啷当”一声跌到地上。
她眸里的灰败,仿佛谁瞬间从她身上抽走了所有生气,身子微微前倾,握在她脖子上的手慢慢松开,一丝慌乱便这样从满腔的狂怒和愤恨里剥离而出。
从窒息里松解出来,璇玑已满脸涨红,她依旧轻轻地笑,逼视着眼前的白衣男子,“不是说我是泼妇吗?即使如意姑姑对我有恩,我就愿意去救她吗?”
“我的命便真的这样不值钱?我也是人,我只是个女人,我也会害怕,我肯为温如意去死,不过是我年璇玑舍不得你龙非离的一只手臂!”
“我救你的弟弟,你的师弟,也不过是因为他们是你龙非离最亲的人!”
“他们为我做过什么?白战枫又为我做过什么?我只知道,五七死了,他也快死了!”
对自己说不要流泪,泪水还是成串从眼眶里滴掉下,璇玑紧抓着裹在身上的袍子……在他们的眼睛里,她一定很狼狈吧。
无所谓,真的再无所谓!
“嫂嫂,你别这样,我害怕。”玉致突然跑过来抓住她的手臂,眼圈通红,哽咽道:“他们不信,玉致信!我信,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苦,你别这样……”
龙梓锦看了璇玑一眼,她脸色苍白,云鬓散乱,突然想,与她相比,如意总是整整齐齐,端庄秀气,而这个叫年璇玑的女人却每次都把自己狼狈不堪,伤痕累累。
鼻子竟微微一涩。
夏桑突然走到龙非离面前跪下,毅然出声道:“皇上,奴才也相信年妃娘娘绝不会做对不起皇上的事,此次不过是形势所逼。”
除去清风怔怔盯着地上,龙梓锦与段玉桓也缓缓跪下。
其实,无须谁再去说什么,龙非离面上冷漠如初,心中已疼痛恸苦之极。
她一句“不过是我年璇玑舍不得你龙非离的一只手臂”,便像一柄利刃刺进他的心。
甚至随她跃下悬崖那一刻,他并没有去仔细思虑这个。
他所在的位置,敌人明暗,多不胜数,但甘愿为他卖命的人也不少。
也许,确实如她说,因为她每次都可以毫不犹豫为他生死,他便认为理所当然。
可是,为了他的一只手臂,把自己的性命也毫不迟疑陪上,除了她,又还有哪个女人?
其实,看到她与白战枫衣衫不整拥睡在一起,最开始,直砸进心里的感觉,并非,她与他是否有染,白战枫受了极重的伤,他又怎会看不出来……
这般狂乱愤怒,甚至想狠狠打她,不过是他的心魔,他害怕……她已变心。
因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一回,他对她的亏欠有多重。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而偏偏有一个男人肯为她舍命。
所有的伪装统统粉碎,他再也无法忍受她的眉眼里的眼泪和决绝,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把外袍脱下披到她身上,“跟朕回去。”
她却似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般看着他,笑道:“皇上现在相信臣妾了么?”
“臣妾还有一样证据,也许可以证明臣妾的清白,皇上想看看么?”
她越发冷漠的语气,他的心房猛地收紧,她却按住他的手伸进袍子里面。他的心倏然往下一沉,掌心摊开处,满手鲜红。
三个人射出的箭,蓝眸男子替她接下两箭。
“我中了一箭,我替白战枫把所有箭头弄出来,自己却怕死得很,只敢斩断箭身,箭头一直留在我的身子里,不敢去拔,他现在是个半死人,动不了我,我这个情况,你大约不会认为是我强了他吧?”
她冷冷说着,一直紧扣在手心的东西狠狠扔到地上,“还给你,把它给你最爱的女人!你我从今往后再不相干!”
277 谁会更痛
孤凋零零躺在地上的是一枚梳子,木色鲜红……是大片血迹。
没有人知道这枚梳子的来历,但所有人都知道它对皇帝来说意味着什么,因为它,皇帝第一次对如意说了重话,在白府,皇帝被年妃刺了一剑,却小心翼翼把这东西递给她。
这时,所有人都湮没了声息,神识紧绷悄悄去打量这对帝妃。
龙非离没有忘记,重伤时他送她梳子时,她嘴角微微簪出的笑靥,他从来不知道这样的一丝浅笑,也能绚丽至此。
他甚至想,若有前生,她该是一株花灵。
她以为他把梳子送了给如意,曾为这梳子如此悲伤,在松风镇别院石桌上刻下的词,他只看了一遍,却一字不漏记下,她被捉走,他满心悲恸却也满腔傲气和窃喜,因为她爱他如此。
跃崖一瞬,她有多么毫不迟疑,这时她侧立挺直的身影,眉眼里的颜色便有多么的决绝。不同于以往哪一次的争吵,这一回,他有种感觉,她确实已经不在乎了。
她要离开他吗?
他弯腰拾起梳子,手颤抖得厉害。
比刚才打还是不打,颤抖得更厉害。
一直以来,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内,她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有很多东西从脑里涌了出来,却在一瞬化为一个想法。
他不能让她离开他,她是他的!
开始,是一道声音在淡淡陈说,便像他在朝堂上笑看朝臣百态时的轻淡,很快,又像很多人同时挤进他的脑里,无数道声音在叫嚣。
他走到她面前,抓握住她的手,把梳子放进她的掌中,咬牙道:“你要怎么怄气都可以,但这个,你不能丢。”
“龙非离。”
她突然淡淡唤了他一声。
便是一声,他也喜悦起来,握紧她的手。
“我只问你一句,这玩意儿是不是给我的?”
龙非离心里微微一沉,仍一颔首,想了想,又道:“只给你的。”
他说着,眼睛紧紧盯着她脸上的神色。
“真的么?”她笑了笑,问。
“君无戏言。”
“东西给我,你却握得那么紧,我还以为你想拿回送给别人呢。”
龙非离一怔,虽只分别一天,但他已经疯狂的在想她,现在他更只想把她带到只有他与她的地方,眸光掠过两人交握的手,终于还是慢慢放手,只要她肯把这梳子收回去……
璇玑把梳子抄在手里,端详了一下,淡淡道:“知道这些血是怎么来的吗?是白战枫的血,我当时很害怕……你回去找她,我不怪你,我把梳子拿出来看,我一直在想,你一定会回来的,你们会搜山,只要你来到,我就不用害怕了。果然,你来到,我就不害怕了,因为你一上来,就想把我杀掉。”
“你没有问我一句我有没有受伤,一句也没有,你只想把我杀掉。”
平放的手,慢慢伸直,梳子在手里飞快地掉到地上。
“是我的东西,怎么处置是我的事,我不想要,便把它丢了。”
这时,凝量着两人的众人全部低下头。
梳子,必定是皇帝送给年妃的,璇玑这样做,没有人敢想象龙非离会怎么样。
龙非离一声不响把梳子捡起,缓缓放回怀中,大步跨前到璇玑面前,一把抱起她。
璇玑却也不挣扎,轻声道:“嗯,正好我也支撑不住了,你大可以用我娘,凤鹫宫的人来强逼我做些不愿意的事情,但你看我会不会再受你威胁?”
“龙非离,若白战枫,我娘,还有我凤鹫宫里的人出了什么事,你记住,那等于你亲手逼死我!我给他们陪葬便是,反正我的命也不值钱。”
他以为她会挣扎,她却没有,但一番话却要把他逼疯,胸膛猛烈起伏,龙非离紧捏着璇玑的肩,她蹙了蹙眉,握着他的手,重重按到自己腹下……
她低叫出声来,额上汗水淋漓,却依旧笑道:“如果你想我痛,这里会更痛!很痛!”
满手濡湿,看着她惨白的容颜,龙非离大怒,咬紧牙,她明知道她疼,他更甚!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报复他!
她却搂着他的脖子,慢慢垂下头。
她就这样不声不响撑了这许久,她眼睛闭上的时候,那么眷恋的看向地上的白战枫,龙非离又疼又怒,却不敢再耽搁,冷冷吩咐夏桑把白战枫带走。
众人哪敢再说什么,夏桑赶紧应了。
玉致揩泪走向白战枫,毫不避嫌吃力地把白战枫抱起来,夏桑淡淡看在眼里,轻声道:“公主,奴才帮你。”
玉致点点头,随即又微微一怔,“夏桑,你叫我什么?”
夏桑一笑,没说什么,段玉桓过来,两人扶着白战枫走了出去,清风看了龙非离怀中的璇玑一眼,低下头。
玉致苦笑,有种强烈的感觉,他们这些人中,有些人变了。
特别是……嫂嫂,若按她往常的性子,她不会如此轻易跟九哥走。
现在她虽然并没有反抗,但她的心,却已经死了。
九哥他到底又知不知道呢?虽然,他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278 回宫好处
“这是哪里?”微微睁开眼睛,璇玑看向旁边的玉致。
玉致赶紧扶璇玑坐起,低声欢呼,“谢天谢地,嫂嫂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九哥就要变老虎啦!刚才已经在外面闹脾气了!这是松风镇的别院,九哥担心你的伤势,想让你将养一二天再赶路。”
璇玑却打断了她,“玉致,大哥呢?”
玉致一怔,慢慢站了起来,背过身去。
“他怎样了?”
玉致听得璇玑话里的颤抖,吓了一跳,赶紧转身把璇玑按回去。
“他没有事,你睡了两天,他……已经走了。”玉致眼圈一红,低声道:“五七的尸首已经找到,他说要带五七回家安葬。”
虽知五七难免于难,但听到玉致亲口证实,璇玑还是心恸难平,把头埋到膝上,低声啜泣起来。
玉致抱着她,也小声哭起来,哽咽道:“嫂嫂,白大哥的伤还很重,他却这样抱着五七的尸体回去了……我知道他痛苦难过,我……”
璇玑重重闭上眼睛,笑了笑,道:“他回去了也好,我总是带给他祸难,回去就好……”
玉致一怔,道:“嫂嫂你说什么?你以为他走了不回来了吗?他让玉致告诉你,他处理完五七的后事就回来。”
璇玑惊愣,“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玉致轻声道:“白大哥真聪明,他似乎早料到你会这样问,他让玉致告诉你,其他的不说,一旦两国开战,那是他的责任和承诺。”
“大哥……”璇玑目光散落在被子上,怔怔出神。
玉致轻咬下唇,侧过头苦苦一笑,自己何尝也不是变了?
现在的想法真的很疯狂。
一边是她的九哥,一边是白大哥。
她想嫂嫂与九哥在一起,却又想嫂嫂与白大哥……这样嫂嫂不用那么苦,白大哥也开心,可是,她自己对白大哥又……
她不妒恨嫂嫂,但很多时候却悄悄想,如果自己是嫂嫂那该多好,因为白大哥有深爱着。
擦了擦眼泪,玉致道:“嫂嫂,我去拿药汤来给你。”
“丫头,谢谢。”
玉致走得几步,忍不住回头,欲言又止地望着璇玑,“你为什么愿意跟九哥回宫?”
璇玑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认为他会放我走么?”
玉致摇摇头,几乎是本能的反应。
“玉致,当初我想离开他的时候,其实我离不开;现在我跟他回去,但我的心已不在帝都,如果我还爱他,无论我到哪儿去,都不会自由,若我不再爱他,我在哪里又有什么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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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致出得去,吃了一惊,这……人怎么都还在花园里,她记得她进去前,他们便在。后来她在房里陪了嫂嫂很久,甚至还趴在床榻睡了一觉,嫂嫂才醒过来,怎么九哥他们还在?
“她怎样了?是不是醒过来了?大夫说她是时候该醒了。”龙非离本背着她,低声和段玉桓交待着什么,看到玉致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玉致皱眉,道:“九哥,你自己惦着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大夫给嫂嫂弄了箭头出来,就在这里站站站,晚上也不进去陪她睡觉。”
龙非离微微沉了脸色。
玉致有点害怕,吐吐舌,道:“我去拿药给嫂嫂喝。”
“站住。”龙非离斥止她。
玉致咬咬唇,不敢造次,内里腹诽。
夏桑苦笑,皇上怎会不想进去?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又有多少次看到过他这样烦躁的神色,屈指可数,可是自从年妃进了宫……
年妃昏迷前的神色谁都看到了,皇上心里痛苦,怕看到年妃脸上的冷漠,宁愿不去看她,却又怎样也舍不下,晚上也不到其他房里寝息,生生在这里守了两夜。
龙梓锦看了龙非离一眼,心里暗骂玉致这时还去惹龙非离,脸上赶紧抹了丝笑,道:“玉致,娘娘醒来说了什么?你九哥不在,怕是有怨言吧?”
玉致呆了呆,“没有啊,她就问了白大哥,由始至终都没提过九哥,是我问她,她才说了几句。”
除去龙非离变了脸色,其他几人甚至清风都愣住,夏桑咬牙切齿,把玉致拉到一旁,骂道:“龙玉致,你是猪头吗?”
玉致嘿嘿一笑,抱着夏桑的手臂晃了晃,“夏桑夏桑,我还是喜欢你这样叫我。”
夏桑瞥了眼玉致的细白的小手,淡淡道:“你喜欢我叫你猪头?”
“叫我玉致,”玉致急了,一跺脚,哼了一声,却瞥到龙梓锦与段玉桓连连使来的眼色。
她意识到什么,吓了一跳,慢慢看向龙非离。
龙非离袖手而立,冷冷道:“她说了朕什么?”
玉致暗暗叫苦,嫂嫂说的那几句话,她怎么敢跟九哥说啊?巴巴地看向夏桑,夏桑却摊摊手,恨铁不成钢。
玉致慢慢退到柱子后,把璇玑的话一口气说出来,末了,把她最后说的一句也附上,“嫂嫂说,除了会看到你以外,回宫其实也不错,好吃好住,每月还有零花……啊,终于说完了,我跑了,去端药。”
众人目瞪口呆,龙梓锦与夏桑互视一眼,都傻眼了,这丫头有必要这么诚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