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7-05

墨舞碧歌: 再生缘:我的温柔暴君 376 - 395

376 青衫洗旧(1)

    虽人还在远处,缝隙又极小,但夏桑眸目锐利,一下便看清前方的柴房的门实是虚掩着的,月华无法照到的地方,便把灰暗的影子拽了出来,那种感觉很不好。

    待到走近了,便听到粗喘低吼的声音传来,他虽没做过那种事,但那种声音——他心中大骇,猛地推开门又极快地用轻力关上。

    凌乱的禾草堆上,趴伏在女子身上的男人惊惶失措地返身瞪视着他。

    眼前的情景......夏桑只觉一股烈火嚯地腾上心头,一下烧上咽喉,灼痛得无法止息。

    那个矮小猥亵的三当家正浑身赤裸着压在衣衫被撕裂半裸着的玉致身上。

    玉致双眸紧闭着,眼皮搐动,脸上尽是破碎的泪痕,她脂白如羔的身子却一动不动,双腿被分开,褒裤的束带被攥在那男人干枯的手上。

    她甚至无法动作,这个男人甚至制住了她的穴道对她进行侮辱亵渎!

    似乎听到声响,玉致打开眼睛,眸光木木,瞅着夏桑。

    “夏公子——”那三当家讨好地叫了声,却随即睁大眼睛,那种出乎意料的恐惧,痛苦定格在无法再也合拢的眼睛上。

    他的喉咙上拢着一只不属于他的洁白的手,修长有力,指节分明。

    喉骨破裂,无法支撑脑袋,一声轻响,那头颅歪斜到一边,耸搭下来,微微摇晃着。从嘴角的溢出的鲜血嘀嗒着把那只手染红。

    玉致犹自怔怔看着,眼神木讷。

    柴房角落里搁放着一只木桶,桶里有些清水。

    玉致失去焦距的眸光便映着年青男子的身影。

    他走到木桶边,手浸入桶中......麻木的脑袋,居然还会分析,他必定洗擦得很用力,并没有溢满的桶,水珠却散溅出来。

    他洗了一会,似乎确认已经洗干净了,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却随即放了回去,手按到青衫上,拭干。

    玉致记得,那块帕子是围场那天,她给他抹汗用的,当时他没有用,只是放进怀里。

    现在想起来,他那天的动作,一如眼前的小心翼翼。

    他沉默着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把她身上的穴道一一解开。她的肚兜已教那个男人半扯下来,露出一侧胸脯。

    他仍是默声不响,替她把肚兜的带子系好,又轻轻把外衣拢好。他的动作像他平素为人处事一样,有条不紊,但一双手洁净的手却颤抖得厉害。

    明明刚才他杀人的时候,迅捷残酷,干脆利落到哪怕是微微的颤动也不见。

    然后她被拥进他怀里,由开始的松垮到后来的紧窒,紧窒到她快无法透气,所有呼息捂闷在胸腔里。

    与那个人一样,他身上也有着淡淡的酒味,但酒味以外,是她喜欢的清新和香气。

    不像那个人的酸臭,只让她想呕吐。

    她伸臂把他抱紧,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

    “玉致。”

    “是我不好,我没能保护你。”

    她听到他沙哑的声音重复说着这两句话在她耳后传来,急促痛苦。

    他的身子比她的颤抖得更厉害。

    他说了一遍又一遍,仿佛他再也不会再说其他的话似的。

    她害怕了,比刚才那丑陋的男人欺负她的时候更甚。终于,她彻底从木麻了一般的混沌中挣脱了出来。

    她用脸去碰触他的脸,用头却蹭他的光洁好看的眉额。

    哭音从喉咙了弥散出来,夏桑,我没有事,他没有......你来了。

    不断加大力道收拢着环在她背后的手,他把她抱得死紧,好一会儿,才慢慢放开她,捧起她的脸,用脸轻轻蹭触着。

    小时候,他们也曾那么亲昵。

    后来,有了岁月,有了长大。年华暗中偷渡,她也有了去朝思慕想的人。

    他从怀里拿出舍不得用的手帕替她揾去眼泪,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没有声息,似乎,也无须声息。

    好一会,夏桑伸手抚着她脸上的不平整,轻声问,“这是易容术吗?”

    他声音里的不稳,她听得清清楚楚,她盯着他把手帕细心折叠好,又放回怀里,扯了个笑,道:“不是,夏桑,这不是易容术。”

    “做人皮子虽然时间,我们的马车被劫,当时兵荒马乱的一片,哪里来得及?随行的姑姑告诉我,若我们一众女眷被捉住了,则......清白难保,后来,她们都被当成玩物送给了这山上的男人,我当时想过死,我是公主,我是九哥的妹妹,活,要活得有尊严,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那一下,我想起了嫂嫂,于是,我拿匕首划烂了自己的脸。”

    夏桑心中一搐,大手把她的头压进怀里,玉致的声音从怀里低低传来,“夏桑,生肌丸,这世上只有一颗,我以后便是这个鬼样子了。”

    他听得她声音里的凄苦,越发浮躁焦灼,恨不得这面容被毁的是自己才好,眸光一触窗外,月疏横斜,天色愈黑,而这阵黑过去以后,便是天明了,心中隐隐生了一股不安,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得赶紧离开这里才好。



377 青衫洗旧(2)

    他微一沉吟,转念一想,低声道:“玉致,本想现在就带你走,但此法不妥。我刚才已暗中放了焰火让内务府几名好手过来接应,你十哥的人马也纠集在这附近。你再忍一忍,我现在先把尸体处理掉,待内务府的人一到,我们立刻便走!我已探过,这飞虎门共有百余人,这样即使被发现,我也能带你硬闯下山,至于一班女官婢女,待你一出去,我即率人上来救。”

    玉致点点头,夏桑突然微凝了眉,“你在这里,别出来。”

    他轻轻推门走出去,刚才听到的声息果然没错,月色氤氲,院中站着一人,却是那燕儿。

    夏桑淡淡问:“你怎么过了来?”

    就燕儿神色惶张,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喃喃道:“夏总管,燕儿对不起公主,对不起您。“

    夏桑眉头一蹙,他耳目聪敏,旋即变了脸色,冷冷一笑,快步返回出柴房,拦腰把玉致抱了起来。

    “夏桑。”玉致微微一惊,夏桑低头碰碰她的额,“咱们现在就走!”

    堙火光从门隙里漏进,外面声音已大。玉致大惊,夏桑却沉稳地把她抱了出去。

    院中,回廊中,灯火通明,有人手执刀剑,有人高举火把,围了不下数十人,居中一人正是飞虎门门主冷飞虎,旁边站着冷鹏,还有在大厅上见过的各个当家,人人脸上神色古怪,惊慌又凶狠。冷珊怔怔站在一边,一时怔愣,一时眉间又映满凌戾。燕儿跪在一旁,慌乱失措,眼底下泪水涟涟。

    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女子被人扭捉着,眼角眉梢尽是悲愤,嘶声道:“燕儿,你这叛徒,我怎会教出你这样一个叛逆。”

    看看燕儿,又看看那中年女子,玉致虽还不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眼前情景,只怕要走再难,苦涩一笑,对夏桑道:“这是萧姑姑,当日便是她提醒了我。”

    玉致不明白,夏桑却已知道,这燕儿背叛了他们!

    却说当日贼匪行凶,萧姑姑是老宫人,立刻明白,除非有心人为之,否则这伙贼匪只怕并不知道这就是公主的车驾,试问哪伙匪盗敢与朝廷为敌?她随即把想法告诉玉致,又吩咐其他宫婢,切莫将公主的身份暴露出去,不然,所有人必被灭口。是以在这门里数天,除去玉致毁了容颜,其他人虽被分给了门里的男人,但每个人都谨记萧姑姑的吩咐,只称玉致为小姐。

    看玉致望着自己,燕儿一阵愧疚,哭着连连叩头,“公主,奴婢并非有意告密,在这里燕儿好歹也是一名姬妾,回到宫里,奴婢什么也不是!况且,奴婢的身子已经给了少门主......夏总管平日最疼你,他是不会放过这里的人的。”

    再混乱,玉致这时也全然明白过来,一阵无力之感油然而生,盯着燕儿,冷笑道:“燕儿,你我主仆多年,我龙玉致可曾亏待过你?今日你害了我不打紧,你却把夏总管也害了!”

    她心忧夏桑,说到最后,已是低吼出声,又惊又怒。

“公主,是奴婢的错,我是她的教习女官,却教了这等忘恩负义的畜牲出来。”萧姑姑涩声道。

玉致摇摇头,轻轻一笑,“不,你做得很好,是你救了玉致,让我等到夏桑。”

她从夏桑怀里挣扎下来,站到他身旁,抱着她,他无法施展身手,她不想成为他的负累。

夏桑心里一紧,伸手握住她的手。

冷飞虎与冷鹏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瞳里看到骇色,他们这次竟然惹上了这天底下最不该惹的人,杀了禁军掳劫了公主,谁想到那丑陋丫头,竟是今上最疼爱的妹妹,真正的金枝玉叶,若非那燕儿说出——这可是诛族的死罪!

“你是宫里的总管,你不是男人,你是太监,你是个太监......”冷珊紧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涩声而笑,“我居然喜欢上你......”

她秀眉一划,嘶吼道:“你以为你今夜可以逃得脱吗?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今夜把你擒下了,你就是我冷珊的,你是我的!”

“珊儿,你疯了!”冷飞虎脸色一沉,眸含杀气,凶戾道:“今晚他们都要死了!只有把他们杀死了,我们才能无虞!否则,这死的便是我们!”

冷鹏眉目阴沉,挥手一招各当家,便要上前。

藩王庄清与冷飞虎素有交情,他们月供岁供钱银给庄清,是以虽知夏桑是朝官,却是藩王的表亲,是以并不避嫌,反想日后若冷珊能攀上夏桑这门亲事,朝中有人更好办。但此时形势却完全变逆,夏桑竟是内务府总管,为救公主而来。惟今之计,只有把他们杀了,才能解灭门之祸。冷飞虎冷鹏以下,所有人都猩红了眸,杀意强烈。

突然却听得夏桑一声轻笑,淡淡道:“朝廷军队很快便到,你们逃不过的,百名禁军是死了,但公主没有死,皇上要的只是公主无事,你们是要罪上加罪,还是将功赎罪呢?若你们现在弃械降顺,夏桑可一力承担,保你们不死!”

众人教他锐眸一环而过,竟都被震慑住,一时顿住了脚步。

“不!少门主,你别信夏总管说!”这时,蜷缩在地上的燕儿突然喃喃道:“宫里有婢子在背后说过公主一句坏话,当天夜里便被内务府的人带走,再也没有回来过。公主不知道,那晚,我却是亲眼看到的。夏总管最疼的便是公主,你们这样待公主,他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都要死!”



378 青衫洗旧(3)

    各人瞬间变了脸色。.

    玉致浑身一颤。宫里都道夏桑性子温和,下面的人若有什么事,只找夏桑,不找徐熹。

    夏桑对外笑脸迎人,待她只有更宠溺更好,她甚至从来没想过夏桑会杀人,更不知道夏桑会在她背后做这些事情。

    她战惊地看着夏桑。

    夏桑自嘲一笑,两人交握的手,她的手,在颤抖着。

    他用更大的力气握了,平日可以任她翻脸离去或是什么,但此时此地,不行!

    手上突然传来微痛,却是她在他手心用力一捏,拢在众人身上的锐利眸光,情不自禁往她脸上轻瞥而去,她眼里一片清澈,没有丝毫憎恶。

    “对!”冷鹏如遭当头棒喝,朝冷飞虎道:“今日在这里的只有这夏桑一人!爹,把他们杀死,埋了尸首,即使朝廷问究起来,他们找不着证据,咱们又抵死不认,他们怎知真假,也许以为是夏桑错报了消息也未定。这一来,我们还有一线生机,若我们归降了,则性命便握在对方手上,爹,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冷飞虎沉着脸,眼神闪烁数秒,拔出腰间大刀指向夏桑。

    “你这贱婢!”萧姑姑心里凉了半截,猛力去推钳压她的人,那二人的注意力都在夏桑燕儿身上,一时不备,竟被她挣脱。

    她死死盯着燕儿,便要冲将过来,一把刀子从她后背穿过,在前胸捅出。

    鲜血如注从胸口流出,她的脚步猛然顿住,再也移不出一步,身子跌跪在地上,玉致大惊看去,她已气绝而亡,两眼犹不肯闭,怨恨地看着燕儿。

    玉致的目光还悲痛地停在萧姑姑身上,夏桑已一掌打翻了最近的当家,把他的剑夺过,单手抱起了她,挥舞着剑芒,拢在二人身上,夺路而去。

    之后的混乱与激斗,几乎没有给玉致一丝喘息之机。

    相似的情景,他们在断剑门也经历过,只是,与那时不同的是,当日的追兵大多追赶璇玑与白战枫而去,今日人人想要他们的命。

    她也拿了刀剑砍杀,却没能帮上夏桑什么忙。

    万幸的是他们面对的追兵要比当日璇玑与白战枫少许多,对方也没备弓箭,不能远距离伤人,而夏桑亦没有像白战枫那天一上来便受了极重的内伤,他的武功虽不及龙非离与白战枫,却也卓绝非凡,加之轻功极为厉害,边打边走,虽负伤不轻,却已护着玉致走到了半山腰。

    但他毕竟抱了个人,脚程不比平日,大部分喽罗虽被远甩在背后,那冷家三人还有数名当家却追了上来。

    众人成圈,把二人围困在中央。

    玉致深知,若非带着自己,以夏桑的武功,别说全身而退,便是把眼前这七八人杀掉也并不是难事。

    她看夏桑一身青衫血迹斑斑,心里大疼,只怕自己连累了他,一扯他的衣袖,低声道:“你自己走!他日替我与萧姑姑报仇便是。”

    夏桑勾唇一笑,玉致,你又怎么会懂,像燕儿说的,我其实也是个残忍的人。若我自己能走,我早便走了。但不能把你带走,我即使安然无恙又有什么意思?

“莫多说话,注意敌人。”

他没说什么同生共死的话,但玉致知道,他不会丢下她。如果是九哥和嫂嫂,像九哥这样酷冷的人,他也会跟嫂嫂说,他不会丢下她吧。

夏桑没说。

若此刻在这里的是九哥或十哥,她知道,他们同样不会丢下她。但他们是她的哥哥,夏桑也是哥哥,却明明又不是哥哥。

她平日常惹他生气,也没见他怎么骂她,婢女在她背后说了一句不好的话,他——他是不是已经把那名婢女杀了?

她不敢肯定,却隐隐有了这个想法。

这不是她平常认识的他。她应该觉得他残忍可怕,但她却突然心疼。

为什么,一点心疼,一点心慌。

这样奇怪的心绪,不知所起,不知所终。

她突然抱定了主意,若待会他们的情势恶劣,她便——

她这样想着,却看到冷鹏阴恻恻的低瞥了她一眼。

她一惊,夏桑已把她揽进怀里,四周是萧飒的劲风,漫天的刀剑之影。

夏桑把对方的攻击都接下了,她被他妥妥善善地护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他衫上的伤口却越来越多。

她辨不得哪一处跟哪一处,但鲜血却不会错认。

夏桑依旧沉着,招式不乱,但她的心却越来越慌,她一咬牙,手中长剑向自己脖子横去,却恰巧架下了斜劈过来的一剑。

却是那冷鹏突然不攻夏桑,攻向她。

自刎的一下,反接下了这致命一剑。

夏桑何等聪明,瞬时变了脸色,厉声道:“龙玉致,你要做什么!”

玉致一怔,冷鹏已沉声喝道:“爹,你们攻夏桑,珊儿,你我一起夹击公主,我们打不下夏桑的,夏桑招式没有破绽,但夏桑有一个致命弱点,他唯一的弱点就是她!”



379 青衫洗旧(4)

    营地。

    篝火到处,兵士也群群处处,都是陵瑞王府手下的亲兵。

    “说来这次根本便用不着咱们,夏总管一个人几乎已捣了那飞虎门的老窝。”一个亲兵笑道:“你们说皇上这次会赏他什么?这官职只怕又有擢升了。”

    另一个人道:“他也坐到现在这位置了,还能赏个什么官职?他日徐总管退了,便是他了。”

    “我说不是,主要他是这等身份不好赏,他才双十出头一点,比你我还小上几岁,已经爬到总管的位置,你们想,他若不是太监,如今会做了什么职位?”一个人低声接口。

    有人笑道:“这个职位之事不可说,我只知道,他若不是太监,便是欺君大罪,先帝还在的时候,他年纪虽小,已跟着出入内廷服侍了,这女人的身子,见过的只怕比你我还多,那可是先帝爷的女人,更别说现在皇上的女人了。虽说他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但皇上会饶过他吗?除了皇上,还有太后娘娘呢!”

    众人说着一阵大笑。毕竟说的是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太监,众人极为避讳,这大声笑的,却只敢小声说。

    “按我说,赏什么也是枉然,这飞虎门一役,他成了半个废人。”有人长叹一声,又压低声音道:“我与内务府那边一个兄弟有点交情,昨夜是他们最先赶到的,远远看到了些事情。”

    “老哥快给咱们说说。”几个亲兵相顾几眼,更围凑得紧了些。

    “虽说我等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但这夏总管却也忒过了些。你们想,公主那张脸,即使被多戳上一刀又怎么着,他为了帮她挡那刀,被刺伤了手筋,赔上了整只左臂。别说动武,这以后只怕碗筷也拿不起了。”

    “不是说被挑伤了右脚筋吗?怎成了这左手筋?”

    刚才说话的亲兵叹道:“这右脚筋与左手筋都伤了。他当时与好几个人交手,左手受伤,却没有撤手回防,那少门主冷鹏没想到他如此顽强,寻着空子,又往公主脸脖攻去,他左手往冷鹏的脖子一捏,把他喉骨捏碎,这一下,右脚空隙却卖给了那冷飞虎,冷飞虎不笨,这普通的砍伤伤不了他多少,冷飞虎一剑挑了他的右脚筋。”

    他这一说,众人一阵唏叹,又是敬佩又是感概,废了左手右脚,即使他武功再厉害,也是残疾之身了,便连刚才言他是太监之身的亲兵也微叹了口气。

    “你们有所不知,”有人轻声道:“听宫里的人说,这夏总管与公主自小一块长大,交情颇深。”

    “这也使不得吧,便是自家婆娘,又有谁这样相待的?按你说,那冷鹏不过是攻向公主的面门,又不是什么致命之伤,他何苦赔上自己手脚,如此看来,想来还是为权为势居多,你们倒也不必太可惜。”最先说话那亲兵道。

    他话口一落,却见四周同僚都缄灭了声息,满脸惊恐地往他背后看去,他一秫,眼角余光瞟去,却见公主冷冷站在众人背后,他顿时吓得差点把自己的舌尖咬破,公主轻声道:“这里数百人,数你们这一撮最爱嚼舌根子,怎么,你们平日就这样护卫我十哥的王府?”

    那十数名亲兵大惊,全数跪倒在地上叩头谢罪。

“你们说我龙玉致不打紧,若再有一次让我听到你们说夏总管的好丑,我一定把你们的舌头剁下来喂狗。”

玉致沉声说着,怒气喷打在面纱上,纱巾微微跳动,一双杏眸又缓缓环了营地上所有亲兵一眼。

她眼神凌厉,被她扫视过的莫不心惊地低下头,素闻这位公主性子活泼,脾气和善,却似乎全然不是。

众人再看时,那窈窕的身影已在远处,地上影子细长,与林中树梢薄影混在一起,延向夏总管的营帐。

进了营帐,玉致摆摆手,内务府几名内侍忙退了下去。

诺大的帐子便只剩下她和夏桑二人,杳无声息——夏桑还没有醒来。

玉致坐到榻上,痴痴凝了榻上的男子半晌,鼻子一涩,把头轻轻靠到那具缓缓起伏的温暖胸膛上。

从飞虎门回来,他已经在这之前便安扎下的营地里睡了一天了。中间有短暂醒过来一次,吩咐手下人去处理飞虎门的事,办理萧姑姑的后事,又派人分别送信回帝都和庄王府。

桩桩事情,处理冷静,有条不紊。

她远远看着,竟不敢走近他。她看着陵瑞王府随行的大夫为昏迷的他包扎伤口,看着他醒来安静地嘱咐属下办事。

他说话的时候,偶尔会看她一眼,淡淡的。

后来,他又睡了过去,他的伤势甚重,只是,他年青力壮,身体上的伤终究会康复,再也无法恢复到最初的是他的手脚。

大夫还没跟他说,但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一些亲兵都知道了。回宫以后,也必将传遍整个皇宫。那他呢,清醒过来的时间里,他到底知道自己受了怎样的伤吗?

也许,刚才真的该把那些乱嚼舌根的亲兵捉起来狠狠打一顿,她总得找个发泄之所。现在,她攥着他的衣衫,昨夜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却痛苦得茫然不知所措。



380 青衫洗旧(5)

    他一定还不知道自己的伤势,不然他怎会如此镇定沉着,也许是跟在她九哥那座冰山身边久了的缘故,那神态和九哥很像,九哥是那种天塌下来也泰然自若的人,除去少数时候遇上和嫂嫂有关的什么事。

    有人轻轻抚上她的发。

    玉致一怔,定睛看去,只见夏桑正凝着她,眸光深邃。她一惊,身子弹了起来,如惊弓之鸟,“你醒了?”

    她的模样写着四个字:手足无措。夏桑微微蹙眉,从飞虎门回来,她便是这个样子,远远躲着他。

    她刚靠近,他便醒了,因为他本来就睡得不安稳。大夫替他处理伤口期间,他并没有完全失去知觉,他看到她蜷在帐子角落死死看着,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她似乎想过来看他,却又在畏惧些什么。她这样,他还怎能安心睡去。刚才,不过是他贪恋一刻温柔,才没有惊动她,值到她的泪水糊了他的衣裳。

    是不是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他突然也微微一惊,却见她快速站起来,三步两步走开,站到帐子的另一边看着他,一脸惶恐,像做错了事的小孩。

    她这个反应,夏桑反倒放下心来,转念一想,明白了些什么,道:“玉致,你过来。”

    玉致摇摇头,哆嗫道:“我去看看药煎好没有,待会......待会,让他们拿进来给你。”

    “那你呢?”夏桑扶着榻子,慢慢坐起身来,轻声反问,一双眸子在她身上慢慢巡察着。

    玉致心里越发慌乱,道:“我什么?我出去了。”

    她说出去,脚却像钉紧在地上,不动方寸,愣愣看着他。夏桑沉声道:“我说,过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不要!”玉致叫了一声,飞也似地便要往帐外逃。

    “既然你不过来,那么就我过去吧。反正我的脚伤了也走不快,你快走几步,我肯定跟不上。”

    夏桑的声音在背后淡淡传来,玉致一下惊住,他的伤势......他知道了!是她害他成了这个样子的!

    她想跑,却不敢跑,怕他真的追过来,怕他会摔倒,想回头看看他又胆怯。

    除去那个身份,他是个那么优秀的人,即使他是这种身份,又有谁敢欺他!他是武功厉害,办事能力一流的夏桑,是九哥身边的红人。可是他的左手以后只能拿最轻的物事,再也不能施展武功了,他那一身厉害的武功必定会大打折扣吧!而他的右脚,走路的时候会一瘸一瘸......光想着,她的泪便掉了下来。

    “龙玉致,我数三下,如果你不过来,我便过去你那边。”

    背后的声音微微抿进了丝凌厉。

    他走路不便,玉致一颤,害怕了,一转身便跑回榻边。

    “你别起来。”她坐下,泪水滑进面纱,她赶紧抬手去擦眼睛。他的手却比她快,长指轻轻揾过她的眼肚,一声微叹,把她楼进怀里。

    玉致再也按捺不住,在男子的怀里哭了出来。

   “别哭了,我又不是死了,你哭什么。我死了你再哭不迟,不是多严重的伤,也不一定不能恢复,宫里的太医或许有办法呢。”

他语气里的轻描淡写,让她心里更疼,不由得怒了,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骂道:“他们说得对,我本来已经成了丑八怪,脸上再被多划几下也没关系,你为什么要这样?有多亏你知不知道?

“夏桑,你是个傻子,你又不是我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待我?我拿什么赔给你?”心中悲恸,泪水把面纱也打湿了,黏糊着脸上越发难受。

“多划几下也没有关系?怎么会没有关系。”

她听到他低语道,手抚上她的面纱,轻轻摘下了。

“玉致,在我面前,你永远不用戴这东西。”

玉致浑身一震,睁大眸子看向夏桑,他目光炯炯凝着她的脸。她却猛然自惭形秽起来,飞虎门再见,情势紧迫,她可以暂时没有了羞耻之心,但此时此刻,桌上烛火几乎燃尽,光影虽淡,仍能映出他俊颜如玉,而她那副容颜,她看了一次,便摔碎了镜子。

是,没有嫂嫂当时的伤重,但为绝后患,她当时也下了狠手,只要想起那个情景,那股害怕恐慌便凉沁沁的浇淋在心头,她不敢多想,也不敢再想。

她突然骇怕起来,怕在他明亮清澈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双手紧紧盖上自己的脸,她哭着哀求:“你别看!很丑,像个鬼!”

他右手把她两只手包裹上,用了力道,把她的手拉下,又伸出左手去抚她脸上的每道沟壑,
她想去拨他的手,但他左手手筋被刺伤,她不敢,只得任他轻轻细细的抚着,咬紧唇,满眼氤氲。

夏桑看她一双眼睛都哭得眯起来,又红又肿,往日那双快活的大眸尽是悲恸,他为她受伤,即使残废了也心甘情愿。可她以后呢,她的容貌被毁,她虽还是清白之身,但被劫数天,谁又还相信她的清白!

心里搐搐的痛,那股沉痛怜惜的柔软再也压抑不住,情不自禁凑唇过去,吻上了她的脸。



381 青衫洗旧(6)

夏桑没有想到自己会失了分寸,一触到她的脸,他已然溃乱了神智,他怎能如此亵渎她,大惊之下,刚想抽离,“噗”的一声,灯花轻爆,烛火燃尽。满帐黑暗。
而她没有把他推开,她似乎没有任何推拒之意,甚至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衫。
她的脸很烫。她的气息馨香可闻。
她的手,柔软的依附在他胸膛之上。
他的心乱了。
压抑了十多年的感情,一下乱了。帐子里很静,她攀在他衣衫上的手越来越紧。
又微微颤抖着。
她的脸,很烫。
在宫里,跟在皇帝身边,他总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安排,除去睡下,头脑很少有停下思考点时候。
此时,他脑里竟像被瞬间塞满什么,无法思考,只剩本能。
黑暗里,他捧着她的脸,一一吻遍她颊上伤疤。
她急促地喘着气,呵气如兰。
他的唇停在她的脸上,呼吸只比她更加急促,心猿意马,当她的手颤抖着环到他背后,紧紧绞住他的衣服的同时,他低吼着吻上她的唇。
看不清,只有感觉。当只剩下感觉的时候,本能便变得嚣张,清晰,凌驾一切。不顺从意志理智,只归降情感。
这一生,她是他最亲的人。
他爱了她很多年,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爱上了她,从最初的感激,被受尊重的感激,到温暖,她陪伴着的温暖,到兄妹一般的亲厚,到爱恋。
他也曾以为,他会认为自己爱上她,不过因为她是与他最亲近的女性。
年岁渐长,他明白,不是。她出宫学艺,夜深人静,他忙完一天的事情,在枕席躺下的时候,他会想她。
后来,手下人送选美貌的宫女让他选做对食的时候,他更加明白自己的感觉。
她平日是他不能碰触的禁忌,因为他的秘密,因为她的身份。
越禁忌,越不能,越压抑,越压抑,越想,尤其是历经生死,差一点失去以后。
刚好,有了这突如其来的黑暗。
他想她,想这样碰碰她,想得快疯了。而她心里偏偏不是他。
一念及至,想到的反不是放手,而是掠夺。
他抵着的她的唇,粗狂地吮吻着,由最初微微的生涩到完全掌控和占有,豪夺。
无师自通,依循本能把她的唇撬开,探入她口中,压在她的唇舌上,与她津液相抵,齿舌纠缠。
夏桑乱了,玉致只有更乱。
脑里一片晕眩,更别说要抵抗。
她其实明白他们在做着什么。那不是哥哥与妹妹之间该做的事情。
这种事,即使她毁了容貌,却仍差点逃不过。
但与那个污秽肮脏的男子不同,她不讨厌夏桑这样的碰触,一点也不。
他要怎么做,她都愿意,她愿意随他的愿意。
不仅因为他救了她,不仅因为他为她受伤。
而是她心里隐隐有一种战栗,想与他更亲近的战栗。
他的唇碰上她脸颊一瞬,她想起他看她的神色,想起他骂她的语气,想起他小心翼翼把她的手帕放进怀里的动作。
那股战栗慢慢浓重。当他的唇抵上她的,她突然明白,他是像兄长一样的人,但他不是她的哥哥。
他也大概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是她的哥哥。
她竟然欣喜,越加的战栗,她说不清此时自己是什么感觉,但她愿意随他讨要。
手指扣紧他脊背的衣服,她顺势把头更加下仰一点,方便他越来越迫切的探索。
当他的舌尖抵到她的喉根,她浑身一搐,微微试探着探出舌去舔他的齿舌。
她的动作似乎触动了他什么。两人身体贴得极近,她能感觉到他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然后,他的手迅速从她脸上滑下,他左掌扣到她的肩上,右手撩开了她的衣衫,探进她的肚兜里。
她的呼吸倏然停住,紧张得不敢喘气,当他的手握上她的浑圆,她禁不住低吟一声,这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竟意外的娇媚,便是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小小吟哦的一声,似乎让他更加狂热,他在她的滑腻如脂的身体里探索着,他微微粗糙的掌握着的柔软,指节上的茧让摩擦着她的肌肤,让她的呼吸喘息越来越急促无助。
“夏桑,夏桑......”
她无依地叫着,他突然从她的身体力抽出手,右手一用力,把她整个抱上榻。
抱到他的腿上。
她听到他比她更凌乱更急促的呼吸,她攥在他背后的手,摸到他湿透的衣服。
她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任他把她的外袍褪到两臂之间........



382 青衫洗旧(7)

袍子在双臂间撩动,当他的唇齿衔上她胸前敏感的地方,或轻或重的吻着噬咬着,那激荡的战栗让在她身上燃起了一丝一丝的灼热,最终那股热席卷全身。
身体越热玉致的头脑越来越昏沉,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本能地往他怀里贴去,让二人更紧贴一些,在他的怀里不安地厮磨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使身体没有那么难受,让腹下那股微微疼痛又战栗的热消退些。
小时候,他常把她抱在怀里,后来他们长大了,他便不再怎么抱她,很偶尔的时候,她受了委屈还是怎么着,他才会把她抱进怀里安慰。
他的怀抱宽大温暖,是她早便知道的,但现在两人如此贴合,她才知道他的肌理精健沉实,完全不若外表看来的书生般的瘦削弥秀。
她听得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他的唇从她的身子移回她唇上,她听到他低犷沙哑得不成调的声音消散在她的唇瓣之间。
“玉儿。”
他没有唤她玉致,更不是喊她公主,他叫她玉儿。没有任何理由,她喜欢上这个全新的称呼。
他掠夺着她的唇,不肯放开,一遍遍粗哑的唤着她的名,一手抚扶着她的后背,一手在她的柔软上揉捻,占有。那感觉像夏天的风轻抚过快要熟睡的时刻,把潮热捂闷都吹去,仿佛霰射的水珠抚上唇,及至全身。
她心里快活得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平息浑身的颤抖,又羞又涩,却想做点什么去回应他,又突然想自己是不是有点不知廉耻。昏沉的脑袋终于能想点东西的时候,却是想这些,她越发的羞恼,绕在他背后的手忍不住轻轻捶打着。
他突然微微一僵,两人如此相近,她一下就能感觉到。然后,他的唇有点焦急地离开她的嘴,拖曳出的细碎的液沫湿润在两人的嘴角,若有灯火,必定显得情纵而糜乱。他的手定在她的身子上却不再动作,她的柔软还羞涩地被握在他的大掌里,承受着他掌心的粗糙。
她开始不安起来,不仅为那突然而止的身体的欢愉,还有他的感觉。他不喜欢她了吗。她有点委屈,不安一下发酵而大,为什么?是因为她打他吗?可是,那是因为她心里快活......她不懂,也吃不准,咬了咬唇,她扣下他的颈脖,笨拙地去吻他,学着他对她做的样子。
他似蓦然震住,连扶着她后背的手也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还是弄不很懂他的反应,舌试探地伸进他的嘴里。
两人的舌迅速纠缠上,她突然吃痛,却是他裹着她柔软的大掌狠狠一握。
她痛,想叫出声来,他却更快,唇舌压迫着她,他再次反客为主。
他的吻越发的急,她快将息不过来,死死攥着他的衣服,若不是他的强健有力的右手紧揽着她的腰肢,她必定瘫软跌倒。
随着他的气息越急,他左手迫切地探到她的下裙,探到她最私密的地方,抚摸揉按着。
她只觉得身子热得快要烧起来,又想他的手虽伤了,手指却是灵活的,并不十分用力,但那一下下的捻按,让她快速灼热了下腹。裙里褒裤的透湿,羞窘与快活像他的指一样压迫着她,她觉得她快要死去。
她没想到他们此时此地便如此。她知道男女之间要做些亲密的事情,宫里的老嬷嬷和姑姑有教过,可她从来没经历过这些,她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如何摆布她。颤栗、害怕,却不会制止,如果他想要她。
思念及至,一瞬,她却又蓦地意识到什么,心砰地猛然一跳一扎。
她忘记了,她竟忘了,即使她自己再不顾廉耻,但他怎么可能与她做那种事。
——你是太监,你是个太监.......我居然喜欢上一个太监。
——主要他是这等身份不好赏,他才双十出头一点,比你我还小上几岁,已经爬到总管位置,你们想,他若不是太监,如今会做了什么职位?
冷珊与那亲兵的话,嗡的一声炸开,她重重闭上眼睛,如从云端掉落,她突然不知所措,心里却又不停地翻转过一些东西。刚才做的这些事情,他们之间算是狎玩还是怎样?
这个念头一冒出,随即被狠狠推翻,不是的,她不觉得任何污秽,他是一名内侍又怎样?他是夏桑。
她知道,他是爱她的,不是兄妹间的爱护。就像那些亲兵说的,即使对待自己的妻,也未必能做到如此,为了她已经残破的脸,他甘愿赔上他的手脚。
她何其幸运,能被这样一个人喜欢。她也喜欢他,这种喜欢再也不同以前,也不像对白大哥那样,白大哥......似乎已很久没有想起他了。
自己的心,竟然到此刻才知道。
颤抖得厉害的手慢慢止了下来,她不敢再想,怕被他发现她的异状和想法,怕他会在意。
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只随他怎么做,她嘴角绽了丝笑,一点甜,一点苦,身子骤然一颤,却是束裙上的腰带结子,被灼热的大掌轻轻扯开......



第383章 春颜在心

他会怎么做?
她突然紧张得快窒息,低低唤了声“夏桑”。
他已触进她褒裤里的手,猛然僵住。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已被他狠狠推开。
黑暗里,他的声音颤抖而不稳,“玉致,我真该死,我冒犯了你。”
她从来没听到过他这样悔咎自责的语气,她想告诉他,他没有冒犯她,是她自愿的。
两道声音却从帐外的恭谨传来。
“禀报公主,夏总管的药煎好了,奴才等送进来?”
玉致吃了一惊,满脸窘热,他与她这个样子......若教人看到传了出去——她正害怕不安,男人干燥的掌轻轻捂上她的嘴,声音在她耳畔低低扬起:“别怕,若他们进来,我便杀了他们,没人能毁你声誉。”
“那个宫女——”玉致微微一震,想起那个在背后闲指她的宫女,夏桑的笑微讽传来:“你以为我有多爱杀人?”
“那丫头我放出宫了。对你有害的,我不能留在你身边,但厌恶一个人也不一定要杀了她。那宫女再口碎,也不过是个奴才,夏桑也是奴才。”
玉致身子轻轻打着颤,她知道,若换了九哥,估计那宫女便逃不过了。
她庆幸他没有杀了那小宫女,但她不爱听他自称奴才。
她伸手悄悄去握他另一只手,一触之下,他却避开了。玉致一惊,心里凉了半截。
这时,帐外的人又唤了数声,一个内侍奇道:“咦,公主不在吗?刚才明明还看见她走进来的。”
另一个人接口,“估摸是走开了,你看这帐内乌天黑火的,只有咱们夏总管在休息吧。”
“那这药回去热着,待会再送吧。”
“也好,走吧,莫扰了夏总管休息。”
脚步声散去,隐约还听到两个人断断续续的对话。
“这次夏总管立下大功,你说皇上会怎么赏?”
“我哪知道,”另一个人笑道:“咱们夏总管年纪轻,模样又好,若他不是......公主感激,委身下嫁岂非最好的赏赐?”
“也是,他们二人本就交情深厚,他此次如此为公主,公主必定感激一生的。”
玉致怔怔听着,榻上一动,却是夏桑扶榻下地,他似乎在摸索桌上摸索些什么东西,脚步轻轻移动着。
突然,玉致听到“啪”的一声钝响,像是椅子被撞翻落地的声音。
她忙道:“夏桑,你别动,要拿什么我来拿。”
夏桑的笑声在黑暗里响起,抿了丝轻嘲。
“因为我是个残废吗。”
玉致闻言心里顿疼,刚想说话,桌上烛火骤亮,她看见夏桑站在桌边淡淡看她,眸光出奇的亮,脸色却很苍白。
她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外袍横在腰间,露出大片的肩臂,肚兜松松垮着,隐隐看到雪白胸乳,肌肤上红紫处处,却是他刚才的——她大羞,低下头。
夏桑慢慢走过来,玉致眸光微垂,正好看到他的腿脚,他是练过武功的,懂得用力,但走起来,右脚仍是微瘸。
玉致鼻子一涩,衣衫也没顾得挽上,下榻便要奔进他怀里。
他却微微沉了声音,“别过来。”
玉致微愕,站在原地,愣愣看着眼前脸色冷淡的男人,怅然若失。
发生什么事了,刚才他们明明还好好的!
他的脚步在她一步之遥处葛然而止,他一掀衣摆,缓缓跪下,轻声道:“公主,夏桑失德冒犯,奴才回去便向皇上请罪!”
玉致大骇,颤声道:“你说什么?”
“夏桑,刚才种种,你没有强迫我,都是我自愿的。你到底在乱说什么?”她一急,眼眶瞬时红了。
“你不必感激或是可怜我,即使我在飞虎门死了,也是我甘心情愿的。”夏桑轻轻笑着,俊毅的脸上却一片枯漠。
玉致却是听懂了,他以为她在报恩吗?
她拼命摇头,泪水越急越凶,哽咽着低叫道:“没有可怜!没有!我自愿的,我愿意的啊,夏桑。”
“怎么都好,”夏桑慢慢站起,淡淡道:“我们即刻启程回宫吧,你当日走得急,本来便想跟你说我成亲的事情。”
玉致浑身一震,两眼死死盯着夏桑,“你到底在说什么?”
“操办之期也定好了,还有公主乃千金之躯,夏桑只是个奴才。奴才成亲,必不敢惊动公主大驾。”

凤鹫宫
璇玑正在翠丫房间里替她按摩手脚,冷不防门被猛力推开。
玉致跑得有些小喘着,眼里包着一包泪,咬着嘴唇站在璇玑身边,只怯怯地叫声“嫂嫂”,再没了下文。
璇玑让宫女接着替翠丫按摩,上前揽过玉致,用额轻轻碰了碰玉致的额头,浅笑着。
“梦魇着了么?”
玉致不说话,只轻轻摇了下螓首。
“那刚刚回宫,怎么不好好休息。看这小脸跑得,都快熟了。”
玉致咬牙,低着头将璇玑拉至偏殿,关了门,这才哇的一声,抱上璇玑,放声大哭。



第384章 凤鹫家宴(一)

璇玑不知所措,又怕哪句说得不对,再勾起玉致的伤心,只得先胡乱哄着。
“先哭,哭出来就好了。有什么事,哭完再说。”
玉致看着璇玑肩上被自己哭湿的一片,有些不好意思。泪收住,哽咽却是一时之间难以停息。
“嫂嫂,我把夏桑给害了。”
璇玑想起夏桑的伤,那个总是温暖的男人,多少大事都镇定着扬着笑的男人。
“夏桑那点伤,虽说是现在受苦些,慢慢养,许能往好了走走。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嫂嫂,玉致这几天早想明白了。就是夏桑伤得再重些,玉致也是不怕的。可是,可是他就要结对食了,他手下的那些死小太监还说,夏桑人好,平时待大家都不薄,要帮他好好的大办一场。”
璇玑此时一颗心反倒轻松了许多。把自己的帕子拿来,替玉致擦着泪珠。怎么擦,都还是流,璇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帕子塞给玉致,自己慢慢踱到了桌边,坐了下来。
玉致羞愤着:“嫂子,你倒是说啊,夏桑两天后就要成亲了,我怎么办啊?”
“你怎么办啊?凉拌吧。”
“嫂子!”玉致追过来,前后推搡着璇玑,像足了撒娇的少女。
璇玑哎哟一声,玉致忙松了手。
“嫂嫂是不是还没好呢?”轻轻地用手将璇玑的衣服撩起。璇玑按住玉致,将她揽在身边坐定,又倒了杯凉茶给她。笑道:“不打紧了。就是想让你也可怜我一下。”
璇玑想起他们回来这几日,好像隐约中听说夏桑匆匆忙忙的给自己找对食,这个男人虽然凡事总是带着微笑,心中恐怕比玉致更要疼上几分。
又仔细看看玉致,本想着再逗她几句,想她也是才刚有些松心,打趣的话便咽了回去。
“玉致,你只给我一句掏心的话。不管夏桑什么样,你都跟定了他,是不是?”
玉致抬起头,看定了璇玑,声音还有些颤,但眼神却是异常的坚毅:“是。老娘这辈子就跟着夏桑耗了。”
璇玑一脸黑线,这玉致,还真回来了。
“唔,小丫头片子,比我还敢说。你还老娘,那我咋办?”
“嫂嫂天下第一的美女,永远年轻貌美。”顺口说出了关于美貌的言语,玉致恍了一下神,按了按自己的心,里面似也不觉得有多疼了。
璇玑看在眼里,心下叹着,世上这最后一颗生肌丸救了自己,却没有第二颗来救玉致。也不知龙非离心里打了什么主意,这玉致的终身,幸与非幸,也就此一回的机会了。
璇玑拿定了主意,转了面,冲玉致眨了眨眼,带着笑说:“好,那老娘也豁出去了,就替你做这回主。明天咱们就在这个宫里给夏桑接风。”
璇玑自己做主,在凤鹫宫摆宴小酌,给脱难回宫的玉致和夏桑接风洗尘。想了一会,靠自己不行。这个结既然打在白大哥的身上,自然要请他一起。
璇玑嘴里念念有词,片刻拟定了宴请的名单。
第二天,风和日丽,天晴的湛蓝,偏有几抹浮云斜斜挂在天边。
凤鹫宫内一片祥和。
被请来作陪的客人已经到齐,独独不见夏桑。玉致虽戴着面纱,也不敢抬头直视对面的白战枫。白战枫微微一笑,转过脸去,跟身边的夏侯初说着时事。
清风依旧是皱着眉头,冷冷的看着桌上的酒菜,不言不语。
宫人斟上茶,段玉恒替身边乐晶莹打开盖碗,说了句,“晾着点吧。”便又没了言语。
晶莹瞥了一眼段玉恒,嘴角抿了一丝笑,拿着帕子悄悄给掩了。
玉致看了看身旁的璇玑,心里着急,璇玑只得用手握住玉致,在她的掌心按了按,玉致放下心,安静的等候着。
眼见着天已正午,璇玑也略略有些急躁。面上一沉,喊人再去催夏桑。
“小吕子,你去催。前面去的人都疯到哪里去了?人不见,也不回来回个话。若是夏总管走得太慢,你们就用抬,用背的,也要把夏总管给老娘扛来。”
门口传来哈哈的大笑。璇玑一个激灵,这个笑声太过熟悉了。随着笑声,龙非离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夏桑还有凤鹫宫的几个宫人。
“爱妃也太薄情了。朕让爱妃请众爱卿一起给玉致夏桑接风洗尘,爱妃竟然不等朕到就想开席。”
众人离座,如众山倒,恭迎万岁。璇玑无奈,只得跟着拜了,偷觑龙非离的脸色,想着要尽快度出龙非离的心意。
心意流转间,龙非离已将她扶起了身。牵住璇玑的手,使劲攥了攥。璇玑吃痛,想收,哪里挣得过他。
使劲瞪了瞪他,龙非离却在嘴角挤个讥笑,伏在璇玑的耳边皮赖着说到:“胆子越发的大了,想背着我把我妹妹给了谁啊?”
“既是给玉致和夏桑接风,玉致和夏桑就都坐了主客位吧。夏侯初,你坐朕身边,刚刚的奏章,还有两句没说完。玉恒、战枫,委屈你们了,今天算是家宴,咱们的座次就都不按品阶排序了。”说完,龙非离便牵着璇玑走至主位。
宫人忙将椅子拉开,龙非离皱起眉头。小吕子眼色好,赶紧上前跪倒。
龙非离看了看小吕子,只叹了口气,淡淡地说着:“秋气还是寒了些,先给你们主子拿两个坐垫过来吧。”



第385章 凤鹫家宴(2)

龙非离接过坐垫,放一个在椅子上,按璇玑坐了,又放一个在璇玑的腰间,抚了抚璇玑的头发,说:“腰这里暂时还是得当心,赶明儿朕让太医院给你做个腰围子,把腰裹上,千万不能受了风寒。”
龙非离是向来不管别人的,白战枫轻啖了口酒,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只有璇玑,觉得脸上烧得像是有团火。
众人纷纷落座,乐晶莹愣在了当场,皇上唯独没有说到她,她该怎么坐呢?
段玉恒轻睇了一下她,若无其事的拉开一把椅子,用手指勾了一下晶莹的衣袖,暗暗递了个眼色。
晶莹会意,口型无声谢过。段玉恒接着又拉开一把椅子,挨着晶莹坐下。
璇玑瞟了龙非离一眼,原来这座次还有内有乾坤啊,分明是想给段玉桓行方便。
淡淡对上璇玑的眸光,座下,龙非离伸手覆住女人的手。
璇玑还在忐忑这不请自来的人是来坏事的,把手挣了,想了想,索性放到桌上端盖碗喝起茶来,让他看得到,握不着。
龙非离也不生气,轻轻一笑,道:“家宴既摆在凤鹫宫,一切就都由你们娘娘做主了,朕也算是年妃的客人,刚刚朕越俎代庖安排了座次,年妃没有意见吧?”
“臣妾不敢。”璇玑心里憋气:你不越也越了,还说什么一切都由年妃做主!
龙非离与众人说了几句,菜肴已上了来,开了席。玉致戴着面纱,吃得极慢,偶尔抬头,眸光偷偷往夏桑那边探探,便又安静低头吃饭。
璇玑一双眼睛几乎都挂在夏桑和玉致身上,好几次差点把东西吃进鼻子里,除去玉致颦蹙了一双眉,其他人随着她的动作都笑了好几回。
夏桑叶淡淡笑着,眸色平静,看不出一丝端倪。旁边的龙非离只有更看不出高深的份,一句也不吭。璇玑拿不准他的心思,看着玉致泫然的眉眼,心里微灼,想了想,端起酒杯,笑道:“薄酒一盏,臣妾在这里替皇上谢过夏桑你对咱们玉致的救命之恩。”
她说着朝夏桑举了举杯子,夏桑忙站起恭谨回礼。
璇玑又道:“这杯酒,便算是替夏桑和玉致赶走晦气了。大家一起干了这杯吧。”
众人一笑干了杯,又与玉致说了些安慰体己的话,璇玑转过头来看着龙非离,笑道:“夏桑明日成亲,大家今天正好聚在一起,就多敬敬他,皇上说好不好?”
“嗯。”龙非离颔首,朝夏桑一举酒盏。
夏桑一凛,他跟在龙非离身边多年,龙非离心思深沉,他虽不能一一尽猜,却对他的神色极为了解,多能度出他的喜怒。
刚才他有意无意一眼,隐含提醒,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和玉致的事了吗?
玉致......回宫前一晚,他跟她说,回来向皇上请罪,考虑再三,他还是没有如此做,怕皇上责罚她。她是金枝玉叶,往日,皇上就未必不怪他对她有非份之思,何况今日他已成残废?年妃知道倒并不奇怪,她想必与年妃说了些什么,才有今日一场家宴,否则,以年妃对她的疼爱和细心,定知道此时的她不喜热闹,哪里还会摆什么宴?
他不敢与她再有纠缠,不想她因报恩而委屈了自己,顺势提出对食的事,绝了她的念头,也断了自己的妄想。
那晚,他差点毁了她......
这时,璇玑一声轻叹,道:“夏桑也结亲了,倒是咱们玉致呢?”
璇玑的脸就晃在眼前,吐气如兰,气息散洒在龙非离的脸上,龙非离心里微动,刚刚进来时的不快,消散了许多,看她要把玉致的事揽上,不觉微微拧了眉。
“看娘娘哪里话。”虽不知璇玑何意,晶莹想起璇玑的吩咐,笑着搭话道:“皇上的妹妹还愁嫁吗?尤其玉致公主是皇上最疼爱的妹妹。”
多年之谊,刚才安慰玉致倒还勤快,但此时——璇玑环了饭桌一眼,龙非离以下,几个男人都惜墨如金的,她知道他们也难为,只是,玉致快要哭了,她也只好豁出去了,道:“晶莹,放在以前,那是自然,但现在谁还肯要我们的丑丫头啊。”
她这话一出,除去龙非离,全数人都变了脸色。玉致本慢慢扒着饭,也僵住了腕。
夏侯初心想这位娘娘还真是百无禁忌,忙道:“公主秉性娴熟,阅诗书,知音律,娶妻求贤淑,即使是寻常百姓家也深循此理,何况官宦,且公主又是金枝玉叶——”
就怕你们不吱声——璇玑嘴角微翘,“言则这官宦也包括状元郎了?”
她说着,案下鞋子微微绕过龙非离,想送夏侯初一脚让他配合,毕竟男子不比晶莹,不可轻易出入后宫,这事之前也没与众人说过,这时只能见机了。
绣鞋还没踹到那边,已被一只大手按在膝盖上,只听得龙非离淡淡道:“夏侯与玉致数载情谊,若是夏侯,朕倒也宽心。”
夏侯初一听,愣了,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本来年妃开口他已难做,现在皇上出声,他总不成说不吧!
这时,夏桑眸光一抬,轻声道:“禀皇上,状元爷自小就有婚约在身。”



386 凤鹫家宴(3)

“夏桑,你的意思是咱们玉致得当小妾?”璇玑作势惊道。
玉致猛地抬头看夏桑,夏桑一怔,却见她煞白了脸色,他怎会不知道璇玑是在借夏侯初来逼他,但刚才龙非离开了口,他拿捏不准,还没多做权衡已说出夏侯初身有婚约的事。
此时,玉致眼里的失神,他心里一痛,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夏侯初不知道这对帝妃什么葫芦卖什么药,他与玉致是兄妹之情,再说,谁不知道玉致喜欢战枫呢,幸好夏桑及时替他解了围。哪知道璇玑又冒出句这样的话,差点没把杯子给吓摔了。
“怎么,丫头,不愿意当妾啊?”璇玑瞥向玉致。
玉致放了碗筷,低声笑了笑,“嫂嫂,即使做妾,也没人愿意要我吧。”
璇玑一听,也怔了怔,心里一黯,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搁放在她膝上的手轻轻一按。
璇玑看向龙非离,龙非离瞥了夏侯初一眼,淡声道:“夏侯有何看法?”
夏侯处一惊,额上沁出一层汗,“皇上明鉴,微臣不敢委屈公主。”
“依微臣看,状元爷既有婚约在身,贸然毁婚是为不义,并且这婚约定在前头,若皇上赐婚,两房新娘,倒不如不论大小。”
璇玑微微一怔,说这话的是......白大哥?两人目光一触,她看到他眸中流光轻漾,心知他已看出自己的把戏,她唇角一翘,白战枫拿起酒杯,略一晃,饮尽。
他唇上仍是笑意温柔,但就像五七的死,往日种种,今生悠悠,又怎还能一如最初?
白战枫的话语一落,段玉桓大笑道:“白将军的提议甚好!”
晶莹扬眉一笑,淡淡道:“提议是好,段统领他日若遇到这种两难的情况,不妨效法。”
段玉桓一怔,身旁女子语气平淡,但怎么听上去......总之,他心中生了丝微微的忐忑。
璇玑与玉致对望一眼,都是女人,她们怎听不出晶莹话里微愠。璇玑突然想起往日白战枫在府邸与白战止和白夫人说过的话,心里一动。即使在现代,也未必就能一生一个,何况在这以男为尊的世界?
她举起酒杯,笑道:“晶莹,玉致,咱们敬一生一代一双人。”
“同敬。”晶莹点头。
段玉桓不由自主侧头看了乐晶莹一眼,却见这名往日飒爽的女子眉眼郑重。
玉致拿起酒杯,自嘲一笑,饮了下去。
在座男人一时沉默,清风眸光微微掠过璇玑,很快又移开。璇玑的手刚放到膝上,便被龙非离握得生痛。
璇玑心里苦笑,她居然在皇帝面前说这种话,只是,她愿意相信他会做到。
白战枫突然道:“段统领,娘娘适才说的话你怎么看?”
段玉桓怔住,不意白战枫会如此问,想了想,道:“这一生一个......若玉桓能遇到钟情的女子,必不他娶。”
白战枫敛眉轻笑,道:“敢情你刚才说的提议甚好,是诓战枫欢喜之言。”
段玉桓一笑,正要说话,却看到晶莹的目光轻轻凝来,一个激灵,顿时省悟过来,举杯朝白战枫一祝,谢他提点,却见他眸光似刚从谁的身上的快速转过,温醇沉凝。
璇玑不敢再多看白战枫,尽管二人并无暧昧,但龙非离就在旁边。掠了夏桑一眼,他在一杯一杯的喝着酒,看似闲适,但若心中无食,怎会这样喝?
她往龙非离杯中添了酒,笑道:“大哥的提议,皇上怎么看?”
龙非离眸光微动,却看向玉致,“玉致,战枫的提议,你给朕说说你的看法。”
众人顿时大一惊,龙非离这话竟似问得十分认真,难道真的有意打算把玉致许给夏侯初?
玉致咬唇不语,良久,凄凉一笑个,“九哥,把我这个声誉不清的丑八怪娶了,这不是害了夏侯大哥吗?”
听得她声音凄苦,夏桑一咬牙,放下酒杯,道:“皇上,早听说白将军与公主性情相近,交情深笃,除去状元爷,皇上何不也考虑——”
他话口未完,却被玉致冷声打断:“夏桑,言则我与你相识不啻十载,交情不更深厚,是不是可以把你也考虑进去?”
玉致突然站起冷笑质问,夏侯初等人俱是一惊,她平日与夏桑最好,今日两人竟似闹了什么极大的矛盾。
段玉桓笑着的打圆场道:“公主莫说笑,怎把夏桑也拉进去说?”
玉致嗤然一笑,咬牙道:“段大哥,兴许我龙玉致便喜欢太监呢!”
众人只道玉致说笑,夏桑却脸色大变,龙非离微微抿了唇。
玉致突然离座跪到龙非离面前,道:“九哥,玉致谢谢你与嫂嫂为玉致操心了。只是,玉致与白大哥皆对彼此无意,玉致有自己喜欢的人,只是——”
她低低笑出声来,“他年青有为,很快便有自己的家室,他不会要玉致的。”
她说完,头也不回冲出凤鹫宫。



第387章 洞房花烛

白天在忙碌中过去了。晚上的皇宫里安静沉寂。
今夜夏桑的院子竟是热闹非常。门口的大红灯笼挂着,上面贴着红色的双喜字。院门口站着几个小太监,往里面不停让着观礼的人。
突然一声雷声。夏桑看了看黑压压的天,摇了摇头,白天还是湛蓝的天,到了晚上就要下雨了。小爷成个亲天老爷怎么就给个哭脸子看。
也难怪老天爷不高兴,夏桑自己心里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新娘是几年前自己从贵妃掌下救过的一个小宫女,一直视自己是再生父母,对自己言听计从。平时,也没少送点银子什么的帮她救助家人,能嫁给自己,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她也是欢天喜地的。可是玉致,玉致该怎么办呢?
底下的小太监凑趣的一拨拨的来贺喜,夏桑情绪也是逐渐的高涨。
心里一阵悸动,夏桑四周环顾,没有任何发现。
终于到了吉时,还没有见到她的身影,连凤鹫宫的宫人也没有一个过来贺喜。莫不是年妃心里还是在怪罪夏桑吧。年妃的好意夏桑怎么不领会,可是,夏桑只是个带着残疾的奴才,又岂能高攀公主。
传来门口宫人的高呼声:“皇上驾到!”
夏桑眼眶没由来湿了,赶紧起身,拖着右腿跳着快跑。
见到进了跨院的龙非离,夏桑一下子跪倒。还没开口,龙非离已经上前将他扶起。
“免礼了。小心把喜服弄褶子了。朕也是临时起意,到你这里讨杯喜酒喝。”
“皇上的亲临,已是皇恩浩荡,夏桑惶恐。”
龙非离坐定,宣布仪式开始。随着喜娘的唱喜,仪式终于结束了。夏桑看着作为喜娘的老宫女先将新娘送去洞房,终于悄悄松了一口气。
仪式只是个仪式,不代表真实的什么。只是宫中寂寞人之间的一种聊以慰籍的精神安慰。
但玉致怎么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难道她真的是伤心了?只不要生出什么怪念头就好。
龙非离眼眸一睇,已感觉了些许的变化。心中安定,嘴角扯出笑意,站起身,举高了手中的酒杯。底下跪倒一片。
“朕祝夏桑与夫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大家都平身同干了此杯吧。”
干了杯,龙非离瞥了夏桑一眼,夏桑会意,点了点头。龙非离离座:“今晚在此的人除了明日当值的,都可以不醉无归。夏总管的酒量,就由你们来称量了。”临走,扶起跪着的夏桑,浅笑着:“洞房花烛,好自为之。”
恭送了皇上,夏桑回神仔细看了看现场,小小的变化,又怎么能逃过他的眼睛。
被小太监们轮流灌了酒,夏桑有些薄薄的微醺。一群人吵着要闹洞房,夏桑斜睇了一眼场中空下来的那个位置,微笑着应了。
洞房内,大红的喜烛头顶着黄色的头饰,跳着欢快的舞蹈。映着大红的纱幔,大红的被褥更加耀眼。喜床上坐着的新娘安安静静的,是不是也跟民间婚姻中新娘同样的心情。喜娘看见夏桑走近,打起精神。让了夏桑进去,夏桑回手关了门,将小太监的好奇心都挡在了门外。
夏桑临空挥了挥手,新娘头上的喜帕被掀掉。露出精致的一张小脸。夏桑冷冷一笑,跪倒在地。“奴才夏桑恭迎公主。”
玉致绷不住了,自己掀了脸上的面具。“夏桑,你一定要跟我这样吗?你可是刚刚跟我拜了天地。”
“夏桑虽不才,跟谁拜的天地还是清楚的。夏桑拜天地时,公主还坐在大厅左侧的第三桌。”夏桑心下惭愧,自己跟玉致这么多年,尚不及皇上眼尖。
玉致被揭了底,有些懊恼,指着夏桑的鼻子,厉声喝道:“反正,过了今晚,你就是老娘的人了,盖着头盖,谁知道当时谁跟你拜的天地。”
“敢问公主,夏桑的新婚妻子在什么地方?”
“哼,已经被我放出宫了。现在,估计已经出了城门。”
“不可能!”
不可能。那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小宫女,怎么可能背叛自己而去。
“什么不可能。女人都爱自己那张脸。我一说要么把她的脸划成跟我一样,要么我送她出宫跟家人团圆,她马上就选择了出宫。”
“你简直是在胡闹!是女人谁不爱惜自己的容颜?谁愿意变成丑八怪!”夏桑也恼了,话带着刀子,直接飞了出来。
一时之间,屋内静谧得可怕,玉致的眼神空洞了下来。一动不动。
夏桑也噤了声,紧盯着玉致,心中一阵阵的抽痛。
玉致慢慢脱下了喜服,摘掉头上的金钗,攥紧了手。夏桑看着钗子,真希望玉致能扑过来,把钗子直接插上自己的心尖,用疼痛替换心中的那点蚁噬的抽痛应该更好受些。
夏桑轻轻喊着玉致,慢慢走近她,掰开手,把钗子拿到。看着玉致的眼睛,夏桑跪倒在地。“夏桑言语冒犯了公主,请公主责罚。”
玉致推开挡在身前的夏桑,跑了出去。
外面传来阵阵雷声,磅礴大雨突然降了下来。
夏桑楞了半晌,突然跳起身,追了出去。



388 雨中失控

    他在夜色和雨水中搜寻着她的身影,手脚的伤患很痛。

    瘸着右脚走着,没有想到要回头,没有想到要去追那个被她放逐出皇宫的女子。

    索性施展起轻功,也不过是让右脚更痛。无碍,他的脚已废,只要能找到她。

    虽然,她也无处可去,哭够闹够只能回自己的寝殿,但他真的无法舍下,满脑满心,只是她刚才奔出时的倔强和伤心的容颜。

    至于把她找到了,要怎样面对,要跟她说些什么,他一概不知。

    手下的人择日子的时候已问过钦天监,今儿个不是好日子,这场雨早已注定,不过是他的一意而行。

    雨,下得像帘瀑,这天底下最美丽的楼阁就朦胧在这片水珠子里。

    楼阁灯火,外面却是空无一人。

    突然,他定住脚步。

    兰林里,她一身素衣横卧在雨地里。

    他大惊,足下一点,来到她面前,伸手把她的扶起来,颤了声音。

    “玉致?”

    玉致一震,抬起头来,望进那双映满她模样的清亮又熟悉的眸,轻轻笑出声,“新郎倌怎么过来了?”

    夏桑听她语带嘲讽,一时苦笑,末了,把她抱起来,低声道:“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就喜欢躺在这里当我的落汤鸡,反正整个皇宫都在看我的笑话,背后谁不说龙玉致怎样怎样,不过是被我九哥压下了。”

    “你管我做甚!只管回去当你的新郎倌,新娘子走得也不远,你派人去追,指不定还来得及洞房花烛呢。”

    明明有雨水做掩饰,还是不由自主伸手去抹眼睛。也许是因为雨冷,泪热,才会如此不由自主。玉致一抹之下,又一怔住了手,不想再他面前示了弱。

    她用力在他胸膛上一推,挣扎下来,一拽长裙,又坐回地面。

    追,怎么追。

    她红肿的眼睛,她脸上的悲苦,他还怎么能离开她?

    屈膝半蹲到地上,夏桑扶上玉致的肩,“玉致,我带你回去,我们谈一谈。”

    玉致垂眸,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看到他伸到她胁下的手,她摇头道:“不......我自己走。”

    夏桑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一份无力的愤怒油然而生。她以为,只有单手能使力,他便抱不动她了吗?

    玉致见状,顿时明白他在想什么,以前,很多事她都不懂,没心没肺,会任性会闯祸,更不懂得去揣摩别人的心思。回宫这段日子的经历,再后来这短短数日发生的事情,昨夜整夜没睡——他今儿个便成亲,她也根本无法合眼。想了一夜,想了很多东西,今日嫂嫂又找她谈了许久,很多人和事似乎在一瞬间清晰起来,也明白了许多。

    她冷冷一笑,讥道:“夏桑,从头至尾,在意的不是我,是你!”

    “因为你在意,才会想是我在报恩,我再怎么报恩,也犯不着用我自己的身子!难道你也像那晚要......”玉致一咬牙,“要侵犯我的那个男人那样想,我是个丑八怪,能用的便只有这具还不算丑的身子,但前提却还得看你赏不赏脸!”

    “我知道我是丑八怪,该死的丑八怪,我心肠也歹毒,要把你的新娘子弄成和我一样丑!”

    雨水再冷,也抵不过她话里自嘲让他萌生的怒火,怒气从心里喷涌而出,他咬紧牙压抑着,她却仍在说,他低吼一声,再也无法忍受一丝一毫,猛然侧身捏紧她的肩,狠声道:“龙玉致,闭嘴!立刻闭嘴!我不许你样说自己!”

她从来没看到过他这样,眼里怒气慑人,精亮锐利的瞳里此时尽是灼烈的火,额上青筋弥现。他待她向来是温柔宠溺的,便是九哥十哥也常斥责她,他却从来都没有,她知道,他舍不得。

她有点惊惧他这个样子,肩膀被他捏得痛极,他的左手伤了,她又怕他把自己弄得更伤,胆惊心战,却止不住自己,话照样出了口。

“我就是这副鬼模样,我有什么不能说!你也因为我这个样子而不要吧!你自己不要便罢,凭什么把我推给白大哥?夏侯大哥有婚约在身,肯娶我这个不贞不洁的丑女人已经好了,我还敢求什么?是,我九哥是皇帝,可是谁愿意要我,即使要了我,也根本不会爱我!那晚,你一定觉得很好笑是吧,我这丑女人居然爬上你的床!

“夏桑,我恨死你,我以为你喜欢我,却原来你也不要我,你也不要我了!”

她不管他的眸狠红得似要迸出火来,也不管他加诸在她臂上的力道只要他一个内力吞吐,便能把她的骨头捏碎,她眯眼死死看着眼前的男人,从开始的连声诘问到最后哭得喘不过气来,拼命去推他打他。

心里那股情绪,爱还是怒,还是其他,夏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理智自卑,所有所有,统统在她痛苦的哭喊声中全数崩溃,他低头狠狠堵上她的唇,把她所有的眼泪和声音都吞进自己咽喉。 



389 身心交缠

“快看,刚是不是有人?”一个内侍惊道。
另一人笑骂:“你酒喝高了吧,这种鬼天气,谁还飞檐走壁来着,再说,这进去骚扰夏总管歇息哪,还不是找死来着么?”
进了屋,想起值院的几个内侍的话,玉致还是笑个不停。
刚才确实有人飞檐走壁了,他抱着她摸进自己的院子,啧啧,这自己的院子还得偷偷摸摸进来。
夏桑走到门口,看到床榻上的小女人笑得前叉后仰,不禁莞尔,“坐一下,我让人备热水给你沐浴。”
“嗯。”玉致本来笑得欢快,听到夏桑说沐浴,想起自己要在他房间里洗浴,脸蛋顿时热烘烘的,低下头,嚣张的笑声顿时如蚊呐。
夏桑看她两颊酡红,心里不由得一紧,柔声道:“肚子饿吗?”
玉致诚实地点点头,这二三天下来,满脑子都是他成亲的事,哪吃得下什么东西。
夏桑一笑便要出去,玉致忙道:“拿点你们刚才吃剩的东西就行,别麻烦。”
她是宫里最金贵的公主,却没半分公主脾气,夏桑心里愈发柔软,道:“梅花糕,糖桂花,再配一碗八宝糯米粥怎样?”
都是她爱吃的,玉致心里喜滋滋的,忍了忍,终究绷不住笑了出来,跳下床,跑到门口,偎进夏桑怀里。
本要出去了,冷不防她这样跑过来,夏桑顿住脚步,反手把人抱住。
兰林里,当他失控吻了她,他便知道,这一回他是再也无法放手了,不是可怜他,是她愿意把自己给他,当她说出这些的时候,她不知道他有多欣喜若狂。
当她说自己是丑八怪,她哭着说他不想要她的时候,他快疯了,他怎会不想要她?他本来想要的不过也只有一个她。
即使她后悔,他也不会放开她了。
神差鬼使的,把她悄悄带了回自己的地方。
他今晚的新房。
他还真是疯了,这样的不顾一切。
什么都还没说,却笃定了心意,两人心里都是乍喜还惊,这一依偎在一起,竟都不愿意放开来。
良久,玉致打了个喷嚏,夏桑皱眉暗骂自己不该,两人都是一身湿漉,他倒就罢,万一让她受了凉,怎生是好。虽不舍,还是赶紧把怀里的人拉开了,抚了抚她的发,道:“我去去就回。”
......
玉致乖巧地坐在床沿,不敢说话,透过屏风,屏息静气的听着他指挥宫人把水抬进来。
几名内侍虽奇怪为何夏总管湿了一身,但听得屏风后的呼息,念着这是夏总管的新婚之夜,没敢多问,把浴桶摆放妥当,布好吃食,便即刻退了下去。
看着颀长的身影走去关上门,玉致一下跳下床,跑到夏桑背后,把他紧紧抱住,“夏桑,你永远都陪着玉致,好不好?”
虽然彼此都确定了心意,她却仍禁不住患得患失,她明白,他们以后的路,很难。
夏桑没有说话,返身过来吻住她,把她的唇衔吮得微微肿胀,又轻轻含上她的耳珠。
耳垂一阵酥麻,玉致身子越发无力,整个依在男人怀中,让他的大掌托着她的臀腰。
“我不会离开你,除非我死了。”
他的声音低低传来,玉致却急了,一把推开他,“你别胡说。”
夏桑看她满脸急色,微微一怔,这确实是他的想法,没想到她会这样害怕,他虽聪明,却到底没经历过情事,怎会明白女人忌讳的心思。以前皇上与年妃闹别扭,他让皇上去哄年妃,到他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哄玉致。
玉致瘪瘪嘴,瞪了他好几眼,恶狠狠道:“以后不准再说!”
看着她殷切的眉眼,夏桑心里一荡,不由自主又吻住她。
一吻之下,两人俱都情动,到夏桑把手探进玉致衣服里,抚上她冰凉湿润的肌肤的当口,一惊,忙把她抱到浴桶边。
玉致羞涩,低垂了眉眼。
夏桑握了握手,手指微微颤抖着,解开了女子腰间的衣带。
衣服在他面前一件一件委地,落在她玲珑雪白的脚丫上,龙凤红烛,烛火摇曳,夏桑咽了口唾沫,看着眼前莹白的胴体,只觉得呼吸困顿,这一生从未如此紧张过,便是把皇上惹怒了也没有此刻的灼急。
外袍,单衣,束裙教男人摘下,肚兜和贴身的褒裤还在,玉致死咬了唇,等着他把她身上最后的束缚褪下。
半晌,对面的男人却杳无动静。
玉致略略不安,握紧手指,抬头看去,却见男人正痴痴盯望着自己,她浑身一下如火烧,咬了咬牙,小步上前靠进他怀里。
身躯一入他的怀抱,她能感觉到他明显一震。
“玉致。”夏桑哑声唤着,甚至不待尽褪她的衣服,大掌便滑进她的肚兜里面探摸起来。
浑圆被男人浅浅重重的揉握着,听着他粗重的呼息,玉致喘息起来,小手怯怯地伸进夏桑湿润的衣服里......然后,她听到他喉中浅吼,同一瞬,她的肚兜,裤子被他猛力扯开,她全身赤裸如初生被整个抱起抵在他坚硬的身上......



390 雨散许晴

“夏桑,你的手......”
“我有没有说过我单手也能抱起你?”
“......”
“那你的脚......”她忧虑地叫起来,夏桑却轻声斥道:“别乱动。”
玉致不敢再挣扎,任他把她抱高,将头埋在她身子上吞吐着气息,她知道,他的腿脚微微颤晃着,但他把她抱得稳稳的。
好一会儿,他微瘸着走过去把她放进浴桶里,玉致心疼,反手搂上男人的脖子,低低叫着:“夏桑,夏桑。”
体内紊乱燥热的气息刚平复,又被她这小小的搂抱挑起,欲望以外,更多是情愫......夏桑赶紧收敛心神,拿起布巾,替她濯洗起来。
当他的手指随着布巾触过她的身子,玉致满脸潮热,唇咬了又咬,转身吻上夏桑的嘴,哑声道:“一起洗好不好?”
修长的手一颤,布巾从指间跌下,在水里漾散开来......
******
是夜,储秀殿。
龙非离把最后一份奏折合上。
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璇玑只着一件单衣,趴在床上,一脸出神的盯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龙非离微微皱眉,伸手把被子盖到她身上,斥道:“身子还没痊愈便不注意寒凉,以后年岁大了,落了寒祛风湿,痛死你倒好。”
璇玑撇撇嘴,“痛死我,你不心疼啊?”
龙非离一怔,哭笑不得,往她鼻上一捏,璇玑呜呜叫着,满床去躲,又滚又翻,龙非离怕她碰撞到伤口,恨恨松手。
他脱掉外袍,刚坐到床上,璇玑便把脑袋塞过来,趴枕到他腿上,笑嘻嘻道:“来,帮我揉揉肩膊,好累。”
“爱妃这话说反了吧。”
璇玑享受地闭上眼睛,斥她的男人没帮她揉捏肩膊,倒是摸上她背上的伤患,轻轻来回抚着。
“这都下了一宿的雨了,阿离,你说明儿会雨过天晴么?”
“难说。”
男人淡淡道:“指不定雨势更大。”
璇玑皱眉,嘀咕道:“你这人思想阴暗,不积极。”
“哦,朕测个天气便是思想阴暗,不积极?”龙非离勾了勾唇,“那你倒说说,你与玉致做了些什么积极之事。”
璇玑吃了一惊,赶紧侧头瞟了瞟他的脸色,却不见什么异样,转念一想,嘴角慢慢浮起丝笑,“臣妾代玉致谢皇上深恩。”
龙非离冷笑道:“好一个尽责的嫂嫂!”
璇玑看他这时倒似生气了,心里微微忐忑,赶紧坐起来,倚进他怀里,狗腿地帮他捏起肩膀,道:“看你这个样子,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本来也没什么能瞒得过你,夏桑的喜堂你也去了,那边没传来什么消息,那就是说你没有阻止玉致,那我——”
龙非离伸手往她肚子狠狠一捏,璇玑吃痛,回了男人一记绣花拳,龙非离裹上那支不安份的手,瞥了女人一眼,“都教了玉致什么方法?拿容貌来说事逼夏桑?”
璇玑一呆,“你怎么知道?”
龙非离微哼,扶了她的身子躺下,璇玑恨恨道:“死妖孽,别以为你什么事都猜度得准,不过是给你蒙上的。”
龙非离往她头上用力一按,“你这身子板,睡觉,不睡,就做。”
璇玑再次被震,脸蛋红热,又羞又恼地去打身下的男人,龙非离便抓了她的手,轻轻吻着。
仅是轻吻,他的唇便在她手上燃起星星之火,璇玑几乎想不顾廉耻说,那就做吧。正被自己的张狂的想法吓了一跳,脑里一晃闪过近日来的疑虑,攥上龙非离的衣衫,道:“告诉我夏桑的秘密。”
“好笑,夏桑能有什么秘密?”龙非离淡淡反问。
“不能让宫里的人尤其是太后知道的秘密,例如,当年净身未净......”璇玑吻上男人的耳廓,低语道:“玉致告诉过我一些事情,夏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有......那种欲望。”
*******
“玉儿,起来。”夏桑支起身子凝着床上的女子,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脸。
微微卷起一角的床帏,依稀可见窗外的晨光已开始慢慢破开夜色。虽知她困倦,但最多再一刻,便得送她回昇平殿了。
“夏桑,”玉致眼皮子动了动,又爱困地往男人怀里依偎而去,迷糊道:“别吵,都是你坏,我才睡下,别吵我,我要睡觉,我不回去,我要和你睡。”
玉致双眸紧闭,没有看见,夏桑却是俊脸微红,把怀中女人小心翼翼放下,下了床走到屏风后面,浴桶里花瓣散落,洁白的布巾淌浮在水中......
他拿起布巾微微拧了,踱回床上,微微掀开被子,被下娇躯寸缕未穿,莹白的两腿腿根,一处鲜红如花。



391 请记住我(1)

“小七,又做恶梦了吗?快醒醒。”
脸上被什么轻轻抚过,璇玑身子一跳,打开眼睛,撞入眼眸的是清俊华美的男子玄黑微焦的眸。
她趴在他身上,有点茫然,伸手摸上男人的水墨般的眉。
“你是谁,真漂亮。”她喃喃道。
对方不悦了,皱高眉头,冷睨着她,好半晌,看她尚一脸呆愣,男人微微怒了,斥道:“都给魇着多少天了,让宣崔医女给你看看,你偏说不好。今儿个朕便把她宣过来,你不看也得看!”
璇玑被骂得又愣了愣,好一会儿,两手搂上男人的脖子,低声道:“阿离,你是龙非离,我是年璇玑,这里是西凉。”
龙非离皱了皱眉,往她额上敲去的指,屈握了握,最终搂住她。
“又做那个梦了?”
“嗯。”璇玑点点头,那个有关街道,红衣女子的梦——街上,她看到前方的女人突然转过身,那一张仿佛玉环又似追追的脸。
在白子虚把她带去碧霞宫那晚开始,她便做这个梦,每晚如此。
“梦到你出阁前的两个朋友?”
“嗯。”脸在男人的颈窝里轻轻蹭着。
“若是想念她们,便把她们宣进宫来陪你,朕稍后便拟旨。”
璇玑听得出龙非离语气里的不悦,她每次醒来,总是问他“你是谁”,他很介意这件事。
她告诉他不过是一时魇着,以为自己还在闺中,那时她确实还不认识他。实际上,梦里,她在2010年的中国,那是个全然没有他的世界,她又怎会认识他?
每次做那个梦,她梦里便没有他的记忆。甫一醒来也懵懂。他却不乐意了,甚至怒了。
这时,听他一说,她吓了一跳,赶紧道:“她们都已成家,嫁到十二国的其他国家去了,这路途遥远,怎么宣?”
龙非离眸光一沉,冷冷一笑,道:“对朕撒谎,你的道行还嫌嫩了点。”
璇玑心惊胆战,咬着下唇,一时慌乱竟出不得声。
“小七,你瞒了我一些东西。我说过,有关那个小匣子还有你的经历和秘密,别用蹩脚的借口,懂了吗?”
璇玑一怔,抬眸看男人,却见他一双锐眸灼灼凝着她。
她知道,刚才的话,他是以丈夫的口吻对她说的,而非这西凉的国君。何止不蹩脚的借口,他要的是她的实话。她是不是该告诉他她的真正来历?若是这样,对西凉的历史会有影响吗?除非与蓝眸帅哥再见,问准了,否则她还真不敢乱说。再说,他会怎样看待她?他喜欢的是璇玑身体里的小七吧?
穿越戏里,女主最担心的是男主怎么看待自己,最常有的想法之一是:他会不会把她当妖邪弄死。
她的龙非离应该不会吧。
想到这里,她又惊惧又好笑,怔呆了一下,咯咯地笑了起来。
龙非离眉头锁得愈深,长指捏上她的下颌,
璇玑惨叫连声,龙非离一声冷嗤,才松了手。
“你这死人,还真是把我往死里整,什么经历秘密,若我告诉你,我是狐狸变的,指不准你把我烤了。”璇玑揉揉下巴,怒道。
“就你这容貌这身板还狐狸精?”
龙非离本来黑了一张脸,这时,嘴角一绷,唇上笑意叫一个妖孽。
“我擦,那我就猪精,兔精,猫精,晚上和你睡觉把你榨干!”璇玑被气得不轻,从男人身上爬起,滚回床角,“滚,上朝去!”
龙非离撩起床帐,睇了一眼天色,转过身来慢条斯理道:“你能把朕榨干?”
璇玑自己说得口没遮拦,这时教某人一说,满脸热透,蒙了被子。龙非离起床的声音却隔着被子传来,凉凉淡淡。
“朕给你时间,但朕的耐性有限,年璇玑,朕要全部的你。”
“你既不愿跟朕说,待会崔医女过来,把梦魇之事详细告诉她,好让她摸准症候,开些合适的宁神生气的药,懂了吗?”
璇玑一听,心里突然酸酸疼疼,闷在被窝里,听他穿衣的声音,他走出房间的脚步声。
她突然踢了被子,急急下床,撩起水晶帘便追了出去。
夏桑昨夜新婚,书房里今天过来的是徐熹,与几个内侍一起正侍候他洗漱,清风抱剑站在一旁。
看到璇玑衣衫不整,龙非离顿时蹙了眉。
本来内侍是阉人,服侍皇帝妃嫔起居并没什么,但龙非离却不喜欢任何男人看到璇玑的身体,只要她在储秀殿,他最多便差宫婢过来侍候,哪怕她并没有赤身裸体,仅像现在这个样子,凌乱了衣衫,披散了头发,光裸了脚丫。
他眉目一敛,正要让她进去的,她却伸臂把他紧紧抱住。那句到嘴斥责的话,顿时消散。
清风微微垂下眸,徐熹在旁轻咳一声,“皇上,是时候上朝了。”
龙非离略一颔首,轻声道:“小七,朕很快回来。”
“阿离,如果有一天,就像那个梦,我记不起你是谁,你也一定要记得我,好不好?”定定盯着窗外薄光晕映的天空,天将明了,明明雨水已歇,雨散将晴,璇玑心里却没来由堵得慌,似乎今天会发生些什么事。
“胡说!你怎会记不起朕!”龙非离的声音有抹愠怒。
“是啊,我怎会记不起你,年璇玑怎会忘记龙非离,三千弱水,只有你会忘了我。”璇玑低笑。



392 请记住我(2)

她话里突如其来的忧伤,搂着怀里的女人,龙非离几乎便要冲口而出,让徐熹去通知取消今日的早朝,他微微一惊。
是,他爱她,爱逾性命,但他有自己的原则。而今,竟要为她一时的忧欢把朝事也搁了吗,哪怕一天二天朝事并无大碍,但不行!
他们平日的相处是轻松欢快的,抚了抚她的发,他第一次郑重了语气,“小七,下朝回来,你我好好一谈。”
璇玑也一惊,暗骂自己发神经,赶紧挤了个笑道:“你快去!我就日子过得太安逸,这胡思乱说的。”
龙非离不语,扶着她的肩膀,眸光隼利,在她脸上寸寸巡过。
“皇上,五更天了。”徐熹微微欠身。
璇玑笑了笑,把他的手拨下来,返身便往水晶帘走去,肩上却一紧,耳边只听得徐熹说,“皇上......”
她的身子腾空,被他抱了起来,他沉默着把她抱了进去,水晶帘一落,他突然把她抵在墙上,没有吻,唇舌已压进她的嘴里。
......
他离开了。她被他放回床上,盖好被子。
他是个恶人,有时却很温柔。
可是,她已无睡意,洗漱过,换了衣服,便坐在床上,凝着窗外发怔。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希望能雨过放晴。
也许是每夜古怪的梦,也许是想追追她们了,也许是为不知下落的小狼,也许是不知为何黯淡不安的心。
也许是因为翠丫虽已醒转但起色不大,秋寒,转眼便是冬天了。西凉的秋天,竟然很凉,冬天只怕更不好过吧。小丫头缠绵病榻,好不容易有时起来,竟还替她捂手捂脚祛寒。
也许惦记还有玉致和夏桑的事,她一直不知道龙非离的想法,关于夏桑,昨夜龙非离到底没有多说什么,也许,他有他的顾虑,末了,只说了一句:“宫里不再是那小丫头该待的地方。”
她倒是有些懂了——众口铄金,所以他才默许了夏桑与玉致——玉致需要一个能照顾她的人。玉致值得,夏桑也值得。为了这个妹妹,他其实操了不少心。
也许,还为了如意的事......如意——她正想着,帘外传来声音,她抬头一看天色,窗外竟早已亮透。
听声音,似乎还有人跟在他身边,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
书房里,龙非离面前,直挺挺跪着的却是夏桑。
夏桑看到她,连忙见了礼。
倒不知道玉致有没有把夏桑搞定,只是,若玉致昨夜确实是在夏桑房里过的夜,不管夏桑是不是真的内侍,夏桑也推搡不了责任。
关于玉致,她知道二人必有密话要商讨,看了龙非离一眼,他便紧紧盯着她。她一笑道:“我先回凤鹫宫,午膳过来找你。”
龙非离微一沉吟,又看了她一眼,才点了点头。
她走出门口的时候,听到龙非离问,“飞虎门的事,可处理妥当?”
“禀皇上,门里要犯已伏诛,其余各犯交予县衙处理,至于那个燕儿,她跟随公主多年,公主未必就忍心,但她背叛主子,害女官惨死,奴才已私下把她杀掉。”
“好!”
声音隐隐传来,又在背后远去,璇玑没有再听,快步离去。
夏桑跟在龙非离身边多年,办事利索,一样不拖泥带水,该狠时绝不心软。
她已经慢慢开始习惯龙非离对她的好,若有一天,他对她用狠,她会不会伤心得死掉。
捏了捏眉心,哑然失笑,暗骂自己还真是多想胡想的可以。
回到凤鹫宫,去看了看翠丫,回到房里,把手机拿了出来,便又开始鼓捣那被搁置多时的充电实验。
不知道弄了多久,估摸也有一二个时辰,仍是不见动静,这见鬼的电!绕了满身的金线,她一气之下把手里的转子扔了,转子滚到门边,门恰好被推开,转子落在男人的乌丝金漆龙纹靴子上。
“你来了?”
龙非离拈着转子,看女人苦瓜小脸一下笑眯成花,自今早上朝便凝重了的心情这时才稍稍轻放了些。
早朝的时候,她的脸便不断在脑里闪过。说实话,那句什么三千弱水的胡话,他当时是动了怒气的。他待她怎样,她还不明白吗?
她自动自发走过来依进他怀里,他心里一动,展臂把她环紧——他喜欢她这种依赖,她不像别的妃嫔一样,撒娇讨宠。
两人也没把门关上,便紧紧依偎在一起,过了会儿,他正想与她谈清早离殿之前的事,
门口蝶风却快步走了过来,朝二人欠身见礼,蹙眉道:“皇上,娘娘,这陵瑞王爷请娘娘到务必到御花园一趟,说是如意......如意姑姑今日离宫,上次没见上面,这回——”
蝶风心里怨恨如意害过璇玑与凤鹫宫,话里语气甚是不忿,但龙梓锦刚派人过来通传,她有不可不报。
璇玑闻言,下意识看了龙非离一眼,当日如意吞毒自尽,二人赶到如意的院落,却已看不到人,却是太后不知把她接到了什么地方将养着,后来传出消息,如意是被救活了。
知道龙梓锦一心扑在如意的事情上,是以前天家宴,璇玑也没有让他过来。
这时,她倒是该去还是不去?



393 笑过哭过

她一时烦躁,踱着步子,眸光落到桌上的手机,随手装进垂挂在腰间的荷包里。
“阿离,你去吗?”想了想,抬头望向龙非离。
看她模样娇憨,龙非离一笑,抚了抚她的发,“你去,我便去,你不去,我去来做甚!”
她爱听他这样的话,一国之君外,他还是她的丈夫。
她笑了笑,正想让蝶风派小宫女告诉龙梓锦,她不过去了,外面厅子却传来些声音,龙非离微拧了眉,“蝶风,你去看看。”
蝶风恭声应着退了下去,走得急了,这门也没顾得上关,璇玑过去关门,刚转过身,龙非离已来到她背后,她浅浅一笑,遂扬臂挽上他的脖颈。
他把她抱起,走到窗边的软榻坐下,她弯腰替他脱了鞋子,自己也蹬了绣鞋,枕上他的腿。
痴痴看着男子清冷的眼梢慢慢转柔,璇玑正想说话,敲门声却急促传来。
两人相顾一眼,龙非离微微不耐,冷声道:“进来。”
进来的是蝶风,小吕子和几个宫婢,还有一名面生的小厮。
那名小厮看到二人,立刻拜倒施礼,璇玑看那小厮十五六岁光景,模样甚是可爱,心里喜欢这小孩,正要让他起来,龙非离却沉了脸色,“倒越发荒唐起来,这尊卑也不分了,回去告诉你主子,便说是朕不让年妃过去,问他眼里可还有朕这个兄长,莫欺了他九嫂好说话去!”
连着那小厮,一众宫人顿时吓得气也不敢轻喘:皇上来了脾气。
璇玑这才知道眼前小厮是龙梓锦府里的僮子,她看那僮儿一双眼睛惊颤打转,却怯怯地望着自己,想龙梓锦必定是急了,才会派人过来传话不久,又派了自己的贴身小厮过来。
她悄悄看了龙非离一眼,正揣度着该怎么劝说,龙非离却大手一挥,令道:“都下去吧。”
众人那敢再说什么,正要鱼贯而退,那小厮又回头看了璇玑一眼,龙非离冷笑道:“告诉你家主子,朕这便陪年妃过去。”
小厮又惊又喜,道:“报万岁爷,王爷把地点改在碧霞宫。”
蝶风跟在璇玑身边也有段时间了,懂得看皇帝一些眼色,赶紧一扯那少年,退了下去。
璇玑微微叹了口气,“待会去到,你也莫与梓锦生气。”
龙非离不置可否,俯身握上璇玑的脚,替她穿好鞋子。璇玑心里不安,看他这个模样,待会龙梓锦只怕责罚难逃,伸手去推了推他,在他耳畔柔声道:“他也苦,你这当哥哥的便体谅则个,好么?”
看男人不吱声,璇玑又推了推他。
“嗯。”
龙非离沉默了半晌,才扔了个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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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霞宫。
璇玑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在,龙梓锦,夏侯初,段玉桓,甚至夏桑和玉致都在,更不必说徐熹和清风——龙非离的人都过了来。
龙非离的心思,加上她与如意之间的嫌隙......璇玑明白,徐熹以外,大家都是看在龙梓锦脸上才过来。这也是龙梓锦选在碧霞宫这偏僻之地的缘故吧,好让众人一见。想必如意事先已向太后辞过行。
玉致一看璇玑,立刻笑靥如花,走过来亲热地拉她。璇玑拍拍她的手,眉睫一动,终于向站在龙梓锦身边的如意望去。
她整个人清减了许多,一身淡藕色衣裙,不事花绣,脸色青白,眉间隐隐浮了丝憔悴,一张脸越发显得尖削。她的眼睛却很亮,濯濯明亮,和脸色倒大相径庭。
璇玑心头一跳,一股不安又古怪的感觉慢慢从心底扎起,雾霭一般环绕在心头。看不分明,却确实存在。
众人看二人过了来,都赶忙见礼,龙梓锦笑道:“如意会在京郊的院子住下。”
他说着又看向如意,柔声道:“被太后带走那天你不是有话要跟年妃娘娘说吗?”
如意没有说话,甚至众人刚才见礼的时候,她也站在原地没动,月眉紧蹙,一双眸子炯炯盯着不远处的龙非离与璇玑。
倒不知道她看的是谁,皇帝还是年妃?众人心中一凛,却听得她突然低哑着声音道:“是你?”
其他人不知道,璇玑却清楚,她在看龙非离,因为她的眸光和自己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交汇。
璇玑心里正疑虑,却见她随之微微偏侧了目光,她的声音随即轻颤传来:“索爱?”
一声如惊雷掷在心上,璇玑瞬刻震怔了身子,她缓缓低头看向腰间的小荷包,刚才随手一放,一截手机从荷包里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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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和梦魇注定躲避不过,但若那天,夏桑与玉致新婚翌日,她与龙非离都没有再去碧霞宫,那末,后来是不是可以避免了许多事情的发生?
目光定格在镜子上,定在女子惊乍的容颜上,揾着湿热的眼睛,朱七轻轻笑开,这块镜子名叫“溯”。
一面镜,一笑,千年弹指。
如果镜中看的是别人的戏,也许会泪流满面,但不会伤,也许会伤,但不至于久远,笑过哭过便能继续明天的繁华,那该多好。
这里是2010年,中国,西宁街十八号。



394 日晷之变

朱七手指摸着镜面,镜子里三年韶华时光还在继续。
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这样看自己的戏,也没有想过欢乐的时光果然短暂飞快。
她突然闭上眼睛。
其实不必看溯镜,有些事情她怎会记不得?
如意身体里的不再是如意,但那天,她尚不知道那缕魂是谁,也许如意的自杀给了那抹魂契机。
她有丝莫名的心慌,她不知道如意凝着龙非离那句“是你”是什么意思。
她甚至来不及与如意说上什么,龙梓锦另一个小厮便来催,说太后安排的车驾已在宫门外。
如意眉心紧蹙看了她与龙非离一眼,离开了。
那一眼,眸光复杂。
当那时还是璇玑的时候,她曾想过,如意已出了宫,她不会再见到那个女子。

庆嘉十五年的冬天很快过去,然而岁末,却发生了让她措手不及的事。
彼时,白战枫已率军到了边境,温如凯随行——边塞发生了大事。
西凉与匈奴素有贸易往来,冬至临近,匈奴一有名商队数逾百人在西凉日晷城全数被杀,匈奴指责西凉百姓杀人越货,六十万大军压境。史称“日晷之变”。
两国外交官各带国君授意进行数个日夜的和谈,西凉出使的官员是年轻的六部头目之一夏侯初。和谈一旦破裂,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众所周知,这场仗不过是匈奴的阴谋;更多的人知道,这场仗难打。
匈奴觊觎西凉繁华,先帝在位之时,匈奴与西凉便有过战争,以匈奴败和协告终。后先帝重经济之荣,不事筑兵,而匈奴兵败后却重军事,强练兵。先帝仁厚,当日放过匈奴,终成今日祸患。
时间上一落后,西凉年轻的王龙非离十年筹备,西凉军需储备不三十万,加上之前慧妃之父和年颂庭的兵力亦不过四十余万。匈奴兵力出兵六十万,境内还有十余万,统共兵力八十万多出西凉一倍。
两国交战,兵力都不敢尽出,必留十万上下戍守边关各城。匈奴是游牧民族,民风强悍。若战事一开,这三十万对六十万的局面,不难预测战果。
璇玑明白,若纠集各路藩王与及龙立煜,龙修文,龙梓锦三位属王之兵,加上温如凯手里的兵力,这场仗能打,敢胜!但是,除去龙梓锦,借口各自,谁也不肯出兵。龙梓锦手上亲兵并不多,温如凯手上十余万兵士虽也在戌守,却并不可靠,随时反噬。
连日来,金銮殿上,气氛紧张,百官忧患,皇帝也生了脾气,提出到围场去打猎解闷。本来,在这节骨眼上,皇帝不宜多事,但皇帝心情极劣,除去一名新晋官员,倒也无人敢反对。
那是围场打猎的前一天,天气寒冷,璇玑与蝶风早早便采了梅瓣,璇玑亲自煮了茶,待龙非离一下朝就到储秀殿侍茶,陪他批阅奏章。
龙非离阅完折子,便搂着璇玑坐在椅上闭目休息,璇玑看他脸色微沉,去揉他的眉,嗔道:“这般凶神恶煞做甚!给我说说朝中的好笑之事吧。”
龙非离突然睁开眼睛,一语不发,紧紧盯着她。
璇玑吓了一跳,他却把头搁到她肩上,淡淡道:“倒真有一个,有名小官上折批朕围场打猎之举。”
璇玑咯咯笑了起来。
“怎么?”龙非离轻啜了口茶,长指勾过璇玑的脸,俯身去喂她。
璇玑正笑着,这茶水入陡然入喉,咳得满脸涨红。
龙非离摸着她通红的脸蛋,笑得妖艳。
璇玑气极,他却又轻轻吻起她的发来。
璇玑不争气地没了脾气,心里好奇,想了想,问,“是新官吧?”
“爱妃真聪明。”龙非离嘴角微勾。
璇玑扑哧一笑,道:“这也不难猜,这朝上数批官员,熟悉你的,为你是瞻的,知你做事有分寸,不会反对,其他派系的,你做什么,他们要么不敢反对,要么表面顺从。那估计便是新官了。”
“嗯。”龙非离伸手轻拨盖碗,看梅瓣沉浮,淡淡道:“那人文章做得漂亮,从卷宗里看,倒有几分正廉之气,治国见解也颇不凡,是个治国之才,现在翰林院供职。”
“哦,他是什么人?”璇玑倒越发好奇起来,得龙非离赞赏不易,要放现代,这男人必定是个对人事极为苛刻的老板。
“今届恩科探花,名字好像叫张进。”龙非离捏捏眉心,眸色微讽,“名唤张进,人却不谙知进退,不谙厚黑不懂圆滑,朕本予重用,也罢,再看看吧。”
“张进?”璇玑微微一怔,身子一蹦,“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嗯,又是听你夫子说的吧。”龙非离笑得张狂。
璇玑笑骂,“你这人真讨厌!”
她越骂,他笑得愈妖孽,目光灼灼盯着她,光芒深弥,她看不懂,却沉醉。
那晚,他狠狠的要了她很多次。
翌日午间,她还在龙帷里沉睡,被徐熹领着一众内侍捉了起来——罪名是,叛逆。



395 满门抄斩

那变幻来得如此之快,甚至没有任何前兆,她便锒铛入狱,被独囚在宫中大牢。
问徐熹发生了什么事,徐熹并不吱声,漠漠睇了她一眼便离开。
若是夏桑,她总能探听到什么。可惜,夏桑在如意离宫不久与玉致一前一后离了宫。宫里的说法是,夏总管医治伤患而去,而公主不过是回了名剑山庄。一切,顺理成章。但璇玑明白,他们也许很久以后才会再回来了。
直到几天后晚上蝶风神色惶张来看她的时候,她才知道,年相叛变!在这交战前夕,龙非离前往西山狩猎那天,年相携自己私下招买的数千兵马包围西山围场。
仍与秋祭狩猎一样,年少气盛的皇帝只带了数百禁军过去。
当龙非离在朝堂上提出到西山打猎,年相便明白必定是因为局势紧张,皇帝无处可泄,遂到西山围场纾解闷气,又听他吩咐段玉桓带兵随行,这兵士人数与秋祭之时相差无几,因有前车可鉴,他便即起了念头,密信匈奴:若在战前把皇帝擒杀,西凉必起内乱,匈奴与西凉一战,匈奴要把西凉拿下则不费任何力气。
匈奴单于立刻首肯。
可惜,一切不过是西凉少年天子的请君入瓮之计。在第一次轻装简兵到秋山之前,便拟好的计划。
年轻的皇帝一直等的不过是冬寒之日匈奴寻借口发难。匈奴地处偏北,严寒的天气,对其作战更利。匈奴若要开战,必挑冬日。
围场内早有精兵埋伏。
年相彻底倒台,年家垮了。除去璇玑被禁在宫里牢室,年家数百口人全部被囚宗人府。
璇玑知道龙非离不会杀他,却满心忧虑,惦念着年夫人和六子,也有些恼怒为何那人不告诉她,是不想她为年家求情索性暗中进行而不告诉她吗?
她问起年夫人,蝶风支吾了半晌,方红了眸低声道:“娘娘,只等这年关一过,便......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璇玑大惊,半晌说不出话来。那无辜的年夫人和可爱的六子呢?虽说年相谋逆,年相兄弟儿子难脱关系,但至少,年家近百女眷和一干下人仆从却是毫不知情的啊!
“蝶风,你跟他说,让他来见一见我。”璇玑急了,她明白他难做,毕竟判国之罪,非同小可,年府诸人,她无法可图,但年夫人与六子......
蝶风本垂着头,这时突然紧捂了嘴巴,哭道:“娘娘,这外面都变天了,朝中大臣都联名上书要皇上杀掉你,与温将军交好的,昔日与你爹爹年相交好的,还有与郁相为首的一班老臣,他们统统都想杀死你。”
“金鸾殿上......皇上他是同意了!”
“什么——”璇玑浑身一震,随即又低声笑道:“不会的,怎么会,他怎么可能要杀掉我?”
“是陵瑞王爷一力阻止,还有段大人苦苦求的情,现在谁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蝶风啜泣着,又瞟了一眼门口的几名看守,压低声音道:“娘娘,现在咱们凤鹫府一众奴才也被禁军看守着,是陵瑞王爷暗中帮的忙,奴婢才能进来看你。”
璇玑蹙眉,即使蝶风如此说,她仍笃定龙非离不会杀她,他必定有他的思虑。
朝臣都要杀她并不奇怪,年相叛国,谁不视她为祸国妖孽?往日与年相交好的官员此刻必然更加积极倒戈相向,保住自己再说。
“娘娘,王爷说,他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
蝶风临走前,在她耳畔搁下了这样一句话。
璇玑有种感觉,这或许是那人借龙梓锦的口告诉她的。她不担心他会杀她,现在她最担心的是年夫人和六子。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她一定要见他一面!
徐熹只在押解她进来的那天出现过,后来便没有来过,牢里有数名看守,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人,她向他们提出要见皇上,一名面肉横生的牢卒狠狠啐了她一口道:“妖孽!”
“这边疆开始打仗了,贱货,知道么,是咱们西凉军首战告捷!”
另一名牢卒笑道:“白将军神机妙算,这突然发难,将匈奴打个措手不及!”
先前那名牢卒接口,“可不正是,这厢年相阴谋方败,那边白将军便立刻出兵狙击,匈奴还在等年相谋弑皇上的消息吧,哪来得及防备?”
几人说着越发兴奋起来,又对璇玑啐骂了几句,便回到牢门前喝酒。
璇玑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污秽,慢慢踱回床边,抱膝坐上去,知道白战枫打了胜仗,心里也是高兴之极,细细一思量,想明白了些事情。
龙非离与白战枫必然早有约定时间,龙非离诱反年相是势在必行,同一天,两边行动,趁着匈奴在等皇帝被杀的消息,先发制人。
和谈不过是幌子,对西凉与匈奴来说,都是幌子!
匈奴必打西凉。
西凉兵弱,却先赢一仗,壮了士气。
这场仗,终于是打起来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既挂念龙非离与白战枫,又忧年夫人此刻状况。
想了好阵子,拿捏了个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