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7-05

墨舞碧歌: 再生缘:我的温柔暴君 357 - 375

357 来不及了

    这个孩子到最后还是死了,皇后咬牙,眼泪簌簌滑落。

    她身子不爽,暗中已让娘家的人带大夫进来看过,血崩胎滑,知道孩子本来就保不住,也罢,趁势设了这个局,让璇玑陪葬了也好!

    她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之前宫里有新婢宫进宫,分进了她的寝宫。那婢子的母亲是十二国中一个偏远小国的人,婢子幼时曾随其母在小国居住过一段时间,子息花正是从那国家传入,婢子认出了那花,她蓦然心惊,才明白皇帝无子嗣的秘密。

    她问了那婢子,悄悄动了子息花的根茎,让它再也散发不出那迷人却有害的香气。

    后来,她怀上了龙嗣。

    她知道自己有孕,那个人正好携年妃外出秋山,唯恐太后加害,她听从祖父郁相的吩咐,隐下了怀孕的消息,直至他回宫。

    迎接他回宫那天,却偏偏碰上年妃的事。年妃中蛊,口吐血沫,她教年妃推跌在地,他竟看也不看她,抱起年妃便回了储秀殿。

    那天,她动了胎气。倒并非因为年妃那一推,那一下,小贱人并没用多大力气,她是心闷抑郁而惊了胎息。

    从那时起,她的身子便每况愈下,在御花园目睹安瑾等人与年妃起冲突,他从远处走来的那天,她在暗中看着,匆忙避走,行走间只觉腹痛如绞,她有预感这胎儿是保不住了。

    于是,她救下安瑾。

    因为那一刻,她突然想起派遣婢女从年瑶光手上拿回来的东西,脑中一个计划迅速成形。那是年瑶光临死前派人唤她去取的,一个染满血污的布偶小人,上面写了年妃的名字,说是送给她的礼物。

    她本犹豫着使用那小人的时机,后来,他提出了帝陵之行,她明白,时间,到了。孩子横竖是无法保住,却可把年妃拉下来!

    她爱他,可她始终无法看穿这个外表隽秀,内里深沉的男子的心思。他对年妃的爱宠,他对那个女人是真心还是利用,她,难辨真假。也许是因为她不知道他到底爱上平庸的年妃的什么,所以她想,他其实并不爱年妃。但他看年妃的神色,若仔细看去,却又让她觉得,他对那个女人是真心。

    她再也无法容忍这种刺割着她心底的悬疑和妒恨。所以,她最终选择了动手。

    年妃死了,他回宫以后会大怒吧,但她不怕他诟罪。毕竟,那是他的孩子,他的孩子死了,他必定心痛,也会心痛她,不会对她问责。

    再者,上有太皇太后,下有安瑾。雪儿是从安瑾手上走掉的,才有了以后的事情不是吗......本来安瑾就该死。

    她以后还会有他的孩子的!他一定是因为局势紧张才不想任何女人有孕。但他还是喜欢孩子的,不然,他怎么会在出发去帝陵的前一晚还过来看她?她褪下所有衣服要服侍他,他却说,小心孩子。他是因为她的孩子而忍了欲望没有碰她。

    算行程,他快回来了,今晚已是他离宫后的第五个晚上,所以,她服了些药让症状加剧,很快,便腹痛出血,震惊了整个皇宫。太皇太后命崔医女来替她检查,崔医女发现孩子已经死了,最终不得不替她做引产。

    不能再等林司正量刑,她必须要在他回来前让太皇太后把那个女人杀掉!

     ******

    “禀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娘娘的胎儿保不住了,崔姑姑把正设法把死胎取出来。”医僮仓惶出报。

    太皇太后身子微微一晃,太后忙扶住了她。

    “是男是女?”太后长叹一声,问道。

    “是......龙子。”

    “龙子?”太皇太后闻言大怒,“年璇玑那妖孽,若非她施了妖邪之术,这龙子怎会保不住!来人,传哀家懿旨,立刻赐那年氏自缢之刑。”

    太后身旁的玉扣子恭声道:“奴才愿前往监旨。”

    ******

    柳湖畔,麒园。

    这一带甚是偏僻,若非如此,走过的宫人必被吓个半死。只见湖畔空地上,十数只狼凶狠咆哮,团团围着中间的雪狼。

    它浑身是伤,却仍气势如虹,冷冷盯着狼群。

    突然,它眸光一闪,猛地往斜角一个方向疾跑而去,处在那方位的狼只之前被它攻击,受伤颇重,这时看它攻来,大吃一惊,眼看便要被它击倒,突然寒光闪烁,一柄利剑递了过来。

    流景一凛,振翅的动作被阻,跃回地面。

    一声轻笑在夜色中薄薄响起,“雪流景,千年光景,别来无恙吧?”

    “你现在的情况却似乎并不怎么好。”来人手握长剑,在狼群背后一点一点透出身形,“你甚至无法变回人形。”

    流景锐利的眸光划落在那人身上。夜色中,映着远处的灯光,只见那人俊眉朗目,嘴角一泓笑意邪肆,正是在数日前已经返郡的七王爷龙修文。

    “怎么?想突围出去找龙昊?”龙修文伸手往唇边一竖,一字一顿道:“她现在便要被处死,来不及了!再说,按行程算,龙昊最快也得明晚才回来。”

    “那天,我藏在沧水轩里,其实只是想看看她,因为我知道年瑶光一定会在临死前见她一面,后来倒让我发现了一样有趣的东西,我假借年瑶光之口把那件小礼物送给皇后,等的便是今天。”

   

358 斩杀百人(1)

    龙修文眉眼一挑,道:“几年前进宫,我便留意到了子息花,后来买通皇后身边的婢女,说出子息的秘密。”

    “若皇后有孕,便可以给太后提一个醒:除非龙非离死了,她可以挟新主以令天下,否则,龙非离有了子嗣,对她来说是多么不利的一件事情。这个女人太谨慎了,迟迟不肯举动,我得提醒她,不能老是等,也是时候动手了。”

    “布偶小人原只用来诅咒皇后,倒没想到,皇后竟怀上龙种,又保不住胎儿,正应了小人诅咒之说。”

    龙修文说着,语气渐淡,突然轻声笑了起来,眸光一斜,锁到某处宫墙的方向。

    “你想紫苏死?”流景眸光遽盛,微哑的声音,已是怒极。

    龙修文不语,良久,才幽幽道:“我派人把前往我九弟那里通信的人都杀了,来不及的。”

    他突然剑锋一扬,挡住流景的动作,“想走吗?不,雪流景,你能做的只有陪本王在这里等着辰时过去!”

    ******

    凤鹫宫,辰时。

    亮光划破夜色,却破不走院里一片哭喊之声。

    作为侧妃的宫殿,凤鹫宫的院子足够大,但这时也显得险隘。宫中所有嫔妃公主都到齐了,还有那内侍,宫女,宫人无数。

    太皇太后甚至把昨天到华音宫做见证的朝中大员也召了过来,作一个见证。她怒不可遏,只觉得这年妃非但狐媚惑君,更加害皇后,害死龙子。她虽不喜龙非离,但龙非离继位多年,一直无所出,她惦念龙脉荣衰,极为紧张皇后腹中婴孩。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皇后竟也来了。她坐在太皇太后身旁,一身深衣,脸色苍白,眼底浮青,容色萎顿之极。

    凤鹫宫所有宫人搀扶着还昏迷着的蝶风和翠丫在一边,低声哭着。

    天色微晓的时候,玉扣子来牢里宣旨,要把璇玑带走。他们被惊醒,发现翠丫也昏倒在地,蝶风还在昏睡着,两个内侍拼命拦阻,一众丫头又咬又撕,仍是教人把璇玑强行带走了。

    璇玑被赐辰时在凤鹫宫往日的厢房里行绞缢之刑。此时,她已被玉扣子与数名内侍带了进去。

    主屋里,静悄悄的,竟无一丝声音传来。嫔妃,宫女又惊又怕,散在四周,低声交头接耳。一个锦袍青年被数个禁军死死按压在地上,却是夏侯初,他刚才拼命阻止,太皇太后大怒,勒令禁军把他拘下。

    林司正满脸铁青,锁眉站在一边。年相脸色虚白,郁相冷冷笑着,眼角眉梢仍是冷怒。

    卯辰交替,每个人现在都屏息静气地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院子很静,除去被禁军环押在旁的凤鹫宫宫人悲凉的声音在这幽深的院落伶仃着。

    突然,吉祥走出,弯腰一福,恭声道:“禀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娘娘,辰时即到。”

    太皇太后颔首,转对旁边的如意道:“进去告诉玉扣子,立刻行刑。”

    如意握紧微微颤抖的手,低声应允,“谨遵太皇太后懿旨。”

    皇后看了安瑾一眼,安瑾会意,从皇后背后走出,跪下叩首道:“太皇太后,请恕奴婢冒昧之罪,只是,奴婢有一个想法,斗胆请您——”

    太皇太后微微不耐,道:“快说,莫误了这行刑时辰。”

    “是!”安瑾一喜,连忙道:“奴婢窃以为年妃罪大恶极,何不把这缢刑改为杖毙之刑,便在这院里执行,一来既好泄了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娘娘之恨,二来也好让这宫中之人引以为戒,永不敢再效法。”

    “这,”太皇太后仍在沉吟,太后在旁轻声道:“母后,这婢子的提议倒甚是在理,碧仪以为这一来确可奏那以儆效尤之效,未尝不可。”

    太皇太后微微蹙眉,末了,颔首道:“哀家原想给那年氏留一分体面,你说得对,就这么办吧。”

    “安瑾!”

    这人都要死了,竟还要受这样的侮辱,小双子与小吕子又痛又怒,死死盯着安瑾,若非禁军用剑紧紧架押着,早已扑将过来与安瑾拼命。

    安瑾斜眸冷冷一笑,站回皇后背后。

    “如意,吉祥,还不按太皇太后的旨意去办?”太后看了如意一眼,淡淡吩咐道。

    ******

    “玉公公,如意姑姑在房外传旨说,让您把年妃带出去,改在院里行杖刑。”一个内侍急匆匆跨进房间,迭声道。

    玉扣子眉头一皱,摆摆手,道:“咱家知道了,你且先下去,便与太皇太后说,咱家立刻带年妃出去。”

    “是。”

    看着那内侍奔出,玉扣子旁边的一名内侍神色紧张,低声道:“公公,那这年妃,咱们还——”

    玉扣子猛然打断了他,“什么都别说,现在就把她带出去。”

    他说着,眯眼又看了床沿上垂眸不语的璇玑一眼,眸光犀利。梁上白绫已系,环好结绞,年妃的领子刚才也已教他们解开,露出颈上肌肤。

    ******

    当第一下棍子杖落在璇玑身上,卯时转,辰时至。

    棍杖的影子不断交叠,落到地上女子身上,如意咬紧唇瓣,眸光里,尽是院落四周各个人的眉眼,有的害怕,有的惊战却兴奋,有的眼角眉梢皆是快意......

    神情各色,数不胜数。

    她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更多的是一种死寂和惊栗。

    明明在事前,她可以狠下心,但这时,却不断在想,如果他知道了,她该怎么办?他会怎么做?如果......年璇玑死了。

       

359 斩杀百人(2)

    打了多少杖?杖毙为止,一个女子能承受多少杖?

    如意闭紧眼睛,不再去看那鲜红委地......她并没有讨饶,刚才还能听到她强忍着却仍微微泻漏出的痛苦低吟,现在,声息沉寂了下去。她快死了吗?

    她心房猛地一缩,却又突然听到一阵骚动,眸光打开瞬间,只见凤鹫宫宫人一边,璇玑的贴身丫头翠丫哭喊道:“怎会这样?”

    这丫头一直昏迷着,这时刚醒转。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如意幽幽地想,目光终于落到地面的璇玑身上。血,从女子的紫裙透出,她浑身是血水,就像浸在一泡红漆里。

    混着战栗和害怕,被恐惧压抑着的快意,突然汹涌而出。年璇玑如果死了,他便是她的。本来,从前就是这样的啊。

    她什么也没做!手谕,她没有私藏起来,相反,她把它交给了太皇太后,是太皇太后蔑视圣旨。如果璇玑死了,凤鹫宫里,知道璇玑原来心思——要把手谕在朝官面前拿出来作见证的,也便只有蝶风和翠丫这两个贴身丫头。

    要杀两个丫头,并......不难!

    嘴角慢慢绽开笑意,酸涩的水雾在眼中轻轻转着。

    她回不去了。

    璇玑,对不住。

    手指刚揩抹到眼角,却见翠丫突然挣开了凤鹫宫两名内侍的死命抓握,跑到璇玑身边,璇玑明明已无法动弹,这时却奋力挣起身子,厉声道:“回去!”

    执刑的几名内侍大吃一惊,这百余杖下去,莫说之前已受过刑的年妃是活不成了,便是他们也打累了,她竟还能支撑起来?

    太皇太后与太后也是一惊,太皇太后咬牙道:“来呀,把那婢子捉住,年妃,给哀家再打,直到杖毙为止!”

    翠丫凝着璇玑,轻声而笑,却已满眼泪水,“丫头,不傻么?”

    “主子,不要!”小双子惊骇得大叫出声,旁边的小吕子大惊,扬手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喝道:“住嘴!你疯了!”

    这一下混乱,顿时震惊了所有人,如意心头一秫,突然一丝什么在脑里迅速闪过。

    在禁军扭上翠丫的手脚前,翠丫伸手往脸上一抹,一块东西应声跌到地上。

    “怎么会有两个年妃?”

    如意耳边一嗡,只听得四周声息大乱,无数惊骇的声音逼迫而来,她前方的太皇太后,太后与皇后已倏地站了起来。

    禁军蓦然罢了手,竟不敢去抓翠丫,因为,场中的翠丫......变成了年妃。

    那地上正在受刑的又是谁?

    站在太后背后的玉扣子脸色顿变,太后抿紧唇,微挽裙踞,快步走到另一个璇玑面前,伸手往她脸上一拈,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张人皮面具已被摔到地上。

    互换了身份,棍棒下浑身是血的女子竟是年妃的贴身丫头翠丫。

    太皇太后身子一晃,皇后忙搀住了,前者抚住心口,浑身颤抖,指着璇玑,连声冷笑:“好一个年璇玑!好一出李代桃僵!反了,你还真是反了!来人,把她给哀家擒下,十名禁军同时执刑,乱棍将她打死!”

    璇玑轻嗤一笑,看了一眼把她团围住的禁军,冷冷道:“别碰我,我会走!”

    众人为她身上冷凛的气息所慑,竟一时不敢走近。

    璇玑俯下身子,把地上的翠丫抱起,翠丫已浑身瘫软,便像没有了骨头,拂开她脸上汗湿稠粘的发,璇玑低声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御花园里的伤,伤及眼眸,小丫头眼皮上的伤痕犹在,璇玑咬紧唇,终是无法止住满手颤抖。

    翠丫笑了笑,抚上璇玑的脸,“娘娘,你说翠丫笨,其实你更笨,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出来,还有几下,就好了,我一死,你就能和蝶风姐姐他们......他们一起等皇上回来。”

    “你还没死,我怎么能不出来?”璇玑笑道,泪水猛地跌打到翠丫的眼皮上。

    翠丫浑身一震,失神地看着璇玑,突然瞳眸一缩,嘴角溢出数缕鲜血,慢慢合上眼睛。

    “姑姑,别出去,姑姑!”院角,一直被数名医僮死死抓着肩手的女子突然用身狠狠一撞,把前面一个身形矮小的童子撞开,飞快奔到璇玑面前。

    “崔姑姑。”璇玑心中大恸,紧紧看着身前亦一脸泪水的崔医女。

    在这个冷漠的皇宫里,她们从来没有深交过,还来不及......崔医女想,但此刻所为,她不后悔。

    她明白眼前女子的意思,一把将翠丫抱过,“娘娘,我一定会尽力救她!一定会!”

    “谢谢。”璇玑轻轻一笑,握紧她的手。

    场上的人如被魇住,竟一动不动地看着,便连太皇太后也怔在原地,直到太后厉斥一声:“还不快把年妃擒下!”

    璇玑随即被禁军重重按下,另十名禁军迅速执了刑杖,分位站定。

    “放开她!”蝶风此时正好醒转,眸光触到无数板杖朝璇玑身上掷下,心中大骇,冲了过来。

    “蝶风,不要!”

    她的声音还哽在喉咙,蝶风背后的禁军已横剑向蝶风刺去,一剑透过她的肩胛。蝶风摔倒在地,小吕子嘶喊着去扶她,狂跑向自己的小双子和两个小宫女被剑洞穿心胸。所有一切,就像电影场景中无声的镜头快速切过,璇玑想挣扎起来,却挣不过落在身上的重杖......身上棍棒的的声音,钝入心肺的疼痛,似乎一瞬都被什么吞没,她空洞地看着地上淌开的血迹,苍凉一笑,“龙非离。”

    恍惚中,似乎真的有一对龙纹锦靴朝她快步走近,她突然想起初见他的情景,虽然,她知道,这一次,不过是她的幻觉。

   

360 斩杀百人(3)

    可是,为什么,她看到半空中剑芒闪过,接着便是背后禁军骇叫倒地的声音。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些声音是——她心中一颤,明黄的身影却已骤至身前,她不敢置信,刚想伸出手去触摸眼前停驻下来的靴子,人,已被抱进一个人的怀里。

    “以后,再也不能放你自己一个人了。”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声音!

    她搂着他的脖子,含糊的视线,看不清切他的脸,只知道他的声音很温柔,凝眸看去,隐隐看到他的凤眸里尽是艳冷的火。

    他的手避开她的伤,一个字一个字问:“朕给你的手谕呢?”

    仍是语气温柔,但她知道,他的怒气已经绷到了极点。越温柔,越愤怒。

    从他臂膀里抬头,璇玑怔怔看着一地血泊,血水里往日嬉笑怒骂的同伴,生死未卜。

    龙非离心里猛地一沉,她的伤不轻,但他更怕她眼里的死寂,他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但这凤鹫宫死了人却是事实!

    跪满一地的人,他还没来得及让他们起来,包括脸容憔悴、摇摇欲跌皇后;太后搀扶着太皇太后,后者一脸不满看着他。

    不满?那他的不满,又该由谁来偿?嗯,一定得有人来还。他要再晚回一步,她便死了!十名禁军同时执刑,一次十棍,真的很好!她以前打了他,再怒再气,他也舍不得动她一下,他们怎么敢!

    “朕先带你进去!”手下是她濡湿的衫子,他的手微微一颤,强压着心头的怒恨,把她横抱起来。

    她却制止了他,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他低头看去,心,很疼:还是离别前那双眼睛,瞳眸黑亮,那晚,他侵占着她的身子,她便在帷帐里亮晶晶地看着他,娇羞地回应。可是,这双眼睛,现在很空。

    她的声音淡淡传进他的耳蜗,像眼睛一样凋零、空寂的声音。

    “阿离,那天,夏桑出去找玉致那天,我跟他说,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在宫里等你回来。”

    “我终于等到你,可是凤鹫宫的人却死了,我没能保护自己,更没有能力保护他们,反是他们护住了我。记得在我刚进宫的时候,你便让吉祥来教我宫里生存的方法,原来我一直都没弄懂。”

    “我跟自己说,不要变,我不想去害人,可是有些人,不是你去防备就行的,除非她们比你先死。”

    “我错了,真的错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很久,可是这样的我只会拖累你,我要变,是不是,你告诉我,是不是?”

    她突然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似乎在期待他给她一个答案,似乎只要他说是,她就会去做。

    心里的悲痛和愤怒瞬间到了临界。

    “不,年璇玑,永远,永远都不要变!”他心疼,却止不住语气狠厉,飘散在她的耳廓。

    他只要这样的她,像梨花一般洁白。从坐上这个皇位开始,他的双手已经染满鲜血,他不要她像他一样,他不要她去改变,他不准她变!

    抱紧她,他再次重问,“手谕呢?”

    “你问温如意。”她轻声道,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再也没有出声。

    心漪。龙非离手心一握,眸光微折,看向徐熹,“立刻安排太医院给凤鹫宫的人医治。”

    “是。”徐熹朝背后数十名内侍一挥手,众人立刻走到凤鹫宫宫人面前,与他们一道,把地上被剑钉住身体的宫女内侍抬了下去。

    手,颤抖得厉害,如意跪在地上,垂着眸,突然听得那人淡淡一声,“都起来吧。”

    她眸光稍起,冷不防被男人淬冷的目光锁上,“温如意,朕的手谕在你那里?”

    如意浑身一震,立刻跪下,咬了咬牙,慢慢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镇定平缓一些:“回皇上,手谕,奴婢交给了太皇太后。”

    “什么手谕?”人群,惑声四起。

    眸光落到太皇太后身上,龙非离淡淡道:“皇祖母,朕的手谕,你看过是不是?”

    太皇太后脸色顿变,但她是他的祖母,几时轮到他来指责?

    “是,哀家是看过,那又怎样?”太皇太后冷冷一笑,伸手指向璇玑道:“皇帝,你可知道你的宠妃用针扎的布偶小人下咒,害死了你唯一的孩子,那个还是龙子!”

    “若非这秀儿福大,指不定把她也害死了!”

    皇后抬手一揾泪水,让两名婢女搀扶着,走到龙非离面前,一声不响缓缓跪下。

    龙非离看了那两名婢女一眼。

    被他犀利的眸光掠过,后者正战惊,又听得他冷冷道:“扶你们主子起来!”

    “皇祖母,”龙非离唇角一勾,轻笑道:“有两件事,朕想跟您说一说,第一,皇后怀的此胎并非朕唯一的孩子,年妃也曾怀过朕的子嗣。第二,敢问皇祖母,谁是这西凉的皇帝?”

    他这话既出,太皇太后猛地一震,太后与一名嬷嬷紧紧搀住了,她才稳住了身形。

    朝臣、妃嫔里顿时骚动一片,年妃也曾怀过龙嗣?

    吉祥早已惊慌不已,下意识看了如意一眼。

    他和年妃的孩子......如意跪在地上,心里荒凉,身子猛烈颤抖,把牙龈也咬出血沫来。

   

361 斩杀百人(4)

    年妃她也有过皇上的孩子,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在这宫里竟没有任何消息传过开来?是子息花也失了效?皇后抬头往璇玑看去,却蓦然撞上龙非离审视的目光,似笑非笑。

    她一惊,垂下眸。

    “怎么,朕的问题让皇祖母为难了?”龙非离眉宇渐冷,抱着璇玑,慢慢走到太皇太后面前。

    一时,太皇太后心上像被什么狠狠一扎,先帝仁厚,怎会生出这样一个儿子,那一瞥一睐间,都是箭镞的锐利,她微微一惊,竟退后了数步。

    “敢问老师,”龙非离眸光一移,朗声道:“依照这西凉律例,违抗圣旨,该以何罪论处?”

    林司正心中一凛,不意龙非离竟这样问,他微微皱眉,躬身答道:“论罪,当......诛!”

    那“诛”字一落,太皇太后又怒又骇,手颤抖着指向龙非离,“你想做什么?还要为了一个孽妃杀了你的皇祖母不成?”

    即使龙非离没说出来,但那一条罪名无疑却扣到太皇太后身上去,在场无人不骇,又都齐刷刷跪下,郁相,温如凯等多个重臣出列,神色凝重,“请皇上三思!”

    太后嘴角微扬,随即掩去那抹轻弧,沉声道:“皇上,你怎能如此大逆不道?”

    郁相一个叩首,老泪纵横,竭声道:“皇上,年妃以邪术咒害皇后,太皇太后是为皇后求一个公道,皇上若真因此责怪太皇太后,只怕这天下的臣民知道了都寒心哪!”

    “请皇上三思!”郁相以下,多名臣子叩首,齐声禀奏。

    龙非离微微冷笑,正待说话,袖子却被怀中的人一扯,“别为了我与他们——”

    他紧了紧环抱在她腰上的手,璇玑一怔,从他怀里抬头,便碰上他疼惜又幽深的眉眼。于是,她也不再说话,伸手悄悄环住他的腰。

    清风一直站在龙非离斜侧,看得真切,心里悲喜交错,师兄深爱着她,她也一样。

    这次帝陵之行,师兄问了他那晚的事情,他如实说了。他惊战过,害怕过,对师兄和盘托出的那一刻,才终于放下了心头那颗重石。

    师兄当时狠狠挥了他一拳,拔剑指向他,说:清风,若你能像白战枫一样敬她护她,你我仍是兄弟,若你对她再有非份之思,则你我兄弟情断,朕会亲手杀了你。

    若师兄要他的命,他不会有二话,他知道师兄爱她,自不会与师兄争抢,只要她也好好爱师兄。只是,师兄便这么信任白战枫吗?

    同样看得真切的还有如意,他低头看年妃的那一下,她突然想起龙梓锦当日说过的话。

    ——温如意,他从来没这样看过你!

    口里咸腥,这一刻,她突然想冲上前去把他们分开,他这样看璇玑,他这样爱着璇玑,为了她甚至不惜得罪三朝重臣?

    “皇上,家国有法!莫以规为,不成家,莫以法为,不成国!”

    院门处,一道清亮的声音,骤然响起,众人一凛,斜眸看去,却是不知何时出走又突然率了一众年轻官员回来的夏侯初。那些,都是龙非离培植的新势力,年纪极轻,官位虽远未及老臣,却已在朝堂有了一席之位,此刻亦都全数跪下,朗声道:“家国有法!”

    “正是家国有法!”龙非离勾唇一笑,又一点一点收住唇上的笑意,眸光缓缓掠过所有人。

    “皇祖母要杖毙年妃,凭的是这后宫家法;朕统治西凉,依的是这维国之法,难道皇祖母依法而行,朕反要蔑了国法,这国之本?朕立手谕在前,不论年妃犯了何事,均待朕回宫再决,任何人违背此谕,便是触犯了国法。”

    “再者,布偶小人一说,朕想问问,这里有多少人相信此种诅咒灵效?若有的话,给朕站出来!朕现在便去请法士再做一针扎小人,写上朕的姓名及八字,若朕日内无事,则信奉这等妖言之人,朕统统斩之!怎么样?有谁要站出来吗?”

    皇帝声音轻沉阴冷。若说这诅咒之术,谁不是将信将疑,又怎敢笃定?众人早被他一番话所慑,那“斩”字一出,全场呼息紧凝,可闻针黹触地。

    年相低头冷笑,夏侯初当日与年颂庭交好,却原来早便是皇帝的人,太皇太后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字,太后眉头紧蹙,本欲诟皇帝不孝不敬之罪,却教他扳回一城,她以前怎会以为茹妃那贱人的儿子是温顺傀儡之辈?

    龙非离转身把璇玑交给段玉桓,段玉桓与清风慌忙一左一右搀扶住了,众人正不知道龙非离要做什么,又惊又疑,却见龙非离倏地把外袍褪下,扔到地上,道:“法不可废,但皇祖母是朕的祖母,朕以此袍代祖母之身,老师,请执刑。”

    杖打龙袍?这是开国以来的第一桩!所有人都惊呆住,看林司正颤抖着从禁军手里拿过棍杖,走向地上那抹光般闪耀的明黄。

    “皇祖母,朕常惦念您老人家,盼你能多回宫中,倒忽略你年岁已大,你素喜静,静慈觀才是你该多待的地方,此事一了,朕便派人护送您回去。”龙非离瞥了太皇太后一眼,轻声道。

    太皇太后一脸颓败之色,仿佛瞬间又老了数岁,她看了龙非离一眼,走到他面前,低声苦笑道:“皇帝,你够狠!也许你会比你父皇有出息许多。”

    “谢皇祖母夸奖。”龙非离淡淡道,目光慢慢定到一个人身上,眸中流光,寒冷嗜血。

       

362 斩杀百人(5)

    这一眼,如意觉得有什么在心中轻轻“噗”开,然后口子越来越大,到无止境的空寂,又是那种死寂的感觉。痛还好,空,比死难受。

    他为什么会这样看她?他已经知道了这事当中,她充当了什么角色吗?明明只差一步。

    可惜太皇太后已经再也不能帮她。她知道,他虽不喜太皇太后,但尚算敬重,为了年妃,他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她心伤似绝,段玉桓突然过来跟他低声说了句什么,他变了脸色,迅速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转头去看年妃。

    不想再看!她微微侧过头,却看到皇后看了郁相一眼,另一边,太后嘴唇微动。

    龙非离已快步走到皇后面前,朗声道:“皇后腹中婴孩虽非为诅咒所害,但布偶小人一事,亦显是有人包藏祸心,其行恶劣,论罪当重刑。”

    “年妃德行素来端正,又与皇后交笃,断无谋害皇后之理,只怕是有人陷害年妃,朕觉此事疑点甚多,特交大理寺卿林司正翻查此案。”

    “臣遵旨。”林司正跪下叩头道。

    皇后微微一颤,却是龙非离执上她的手,温声道:“秀儿,你痛失孩儿,朕亦同样痛心,你放心,即便非诅咒之过,这针扎偶人之恶,朕亦绝不会放过,另朕会着太医院翻查病案,找出你小产的原因。”

    听到他说“着太医院翻查病案”,皇后心头猛跳,若无诅咒之说,这本就是血崩之症以致小产,又想起他刚才那一瞬似笑非笑的审视,心里更乱,他会斟出前因后果,查出是她胎滑不保而嫁祸年妃所为吗?

    但他此刻的温存细语——她慌乱欢喜眩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又听得他对郁相道:“郁相以为这安排如何?”

    “老臣谨遵皇上圣裁。”

    其实郁相又怎相信皇后之胎是布偶小人所害,只是他事前并不知道皇后嫁祸璇玑一事,直到昨夜郁母进宫陪产,皇后让郁母把消息带回,他才知道事情根末。

    他为人尚算正直,亦忠于龙非离,本不赞成此事,闻言后大怒,但事已至此骑虎难下,而他多少也有点私心。他与年相为敌多年,又念及当日在储秀殿所见,年妃纠缠皇上,对她心生不满,而皇上对她竟似极为宠爱,倒不知是迷惑年相之策还是真正爱宠,若是后者,只怕会危害到皇后的地位。

    龙非离的突然回来和驾入,一番话下来,竟让人没有可辩驳之处,事情本是郁家理亏在先,不知道皇帝是否已看出端倪,又看皇帝虽宠年妃,对皇后却也甚为惦念,况且皇帝有意委任彻查此案的正是与自己交好的林司正,即使林真的查了什么出来,凭二人多年交情,也能把事情盖下。念及此种种,他此时又怎还敢再多说?

    如意自嘲一笑,他虽刚回宫,却在这短瞬之间便把所有的事情都计算好了,先用自己作针扎小人之饵,解了年妃之困;可光兹证小人无法咒害人还是不够,东西是从年妃房里搜出的,年妃有害人之心也是宫闱大罪,他又抢在太后和郁相等老臣面前,让林司正重查此案。

    为璇玑至此,那末,她呢?他会怎样处置她?他若知道了她曾做过什么事,他真的会动她吗?他真的舍得吗?

    一切尘埃已定。龙非离瞥了夏侯初一眼,吩咐道:“凡涉案或与年妃、凤鹫宫接触过的奴才,不管是否奉命,不管官阶高低,全部逮下囚押大牢,待林司正把事情查明,一并论罪!”

    一直站在皇后椅后的安瑾,心里的恐惧终于无可抑制——浑身抖如风烛。她正喘着气,却见龙非离似有意无意的看了她这个方向眼。

    “皇祖母,母后,朕先行离开。”龙非离微微颔首,太皇太后长叹一声,摆摆手,太后搀扶了她离去。

    “温如意。”吉祥喊了她一声,声音里满是惊慌,不忿,像落入猎人手里的猎物。

    如意没有出声,在被禁军扭住双手一瞬,眸光里映着的是他抱着年妃快步步入凤鹫宫的情景。

    他微微侧头,脸贴在年妃的脸上,低声与她说着什么,似哄似慰。

    ****

    凤鹫宫,厢房。

    崔医女带着翠丫回了太医院医治,凤鹫宫一众内侍宫女也在太医院。

    厢房内外静悄悄,徐熹安排了新的内侍和宫女过来,在门外候着,又带了另外两位医女过来,龙非离负手站在床边,脸色紧绷看着几名医女医僮替璇玑清洗打理背后的伤口。

    璇玑头上汗水淋漓,医女碰到她身上创口,她便咬紧唇瓣,龙非离看得心头火起,怒道:“手脚利索点轻点,没看到她很痛吗?”

    两名医女害怕,扑通便跪了下来,璇玑虚弱一笑,道:“阿离,你派人过去看看翠丫她们情况怎样,别骂这两位姑姑,倒是让她们快点弄完,我想抱抱你。”

    “好!”龙非离脸上的坚硬一瞬变得柔和,瞥了两名医女一眼,“动作快点,懂了吗?”

    可怜两人听得年妃的话,正面红耳赤,冷不防被皇帝冷冷一眼,又心生骇怕,慌忙站起,蹑手蹑脚侍弄起来。



363 斩杀百人(6)

    她不肯用麻药,直到他派去的人把消息带回来,才一声不响任他搂到身上,在他身上安静地趴伏着。龙非离心里疼痛,但他素不会说哄慰的话,便伸手在她背上抚拍着。

    “你怎么会及时赶回来?”她的声音低哑传来。

    他知道,他其实算不得及时,凤鹫宫伤亡极惨。一个内侍几个宫女都死了。利剑透胸而过,当场便死了。她的两个贴身婢女,蝶风之前已负重伤,后又被伤了肩胛,伤势极重,但尚好性命无虞,翠丫的伤较之蝶风,更严重许多,崔医女说,若再多一杖,她的命就保不住。只是,这样的伤,骨头断折肺腑破损,即使现在救活,也不过是延命,活不了多久。

    若没有那个丫头把时间延了一延,今日死的就是她!他赶到的时候,她被十名禁军同时杖打,尚好这棍棒只是落下第二遍——他一阵心惊,猛地抱紧她,她很安静,被硌着伤口也不叫喊,只是蜷缩在他胸膛上。

    没有告诉她,他其实刚到帝陵便折了回头,为了心中那抹突如其来的惊悸和不安。他怕她有事!他怕万一手谕也保不了她!

    一路上,看到多名紫卫的尸体,知道她在宫里必定出了事,紫卫前来报信,却被有心人杀了!他疯了一般地没日没夜赶了回来,一进宫门,抓了个内侍来问,果然出了大事!

    龙修文必定知道他到帝陵去的真正目的,也猜度他无法探到帝陵军队的数目。但龙修文不知道,他虽没了苍龙阙,却已想到也许能拿下帝陵军的情况的方法。

    功败垂成,但他不后悔!第一次,如此庆幸没有办成一件事。若输了她,那他赢了天下又如何!

    “乖,睡一觉,把伤养好,其他的事情,有朕。”捧过她的脸,他深深浅浅的吻了起来。

    “玉致被捉走了,你知道了吗?快去救她。”

    夏侯初刚才已把这几天宫里发生的事情和刚才行刑的情形简略告诉他,龙非离心里的柔软渐渐扩大,她总是想着他,甚至让夏桑出了宫。夏侯初并不常在宫中,事情一起,鞭长莫及;夏桑为人机警,若夏桑在,她也许便不会有着这一次的劫难。

    “嗯,你只管宽心,朕已派人去助梓锦和夏桑。”

    听了夏侯初所述,他已明白,玉致的事不过是一个局,对方的真正的用意在她!郁相不会帮皇后杀禁军劫玉致,如此,掺和在里面的很有可能就是龙修文。只是,龙修文既爱她,为何又要把她害死?

    若说——他微一沉吟,难道龙修文想用身份互换之法把她带出宫?只是,他随即想到了一个小细节——以龙修文的谨慎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翠丫受刑的时候,她一直昏睡着,直到后来才醒了,跑出去制止行刑!若是龙修文派人让两人戴上人皮面具,把身份互换过来,翠丫为救她性命,自是愿意;但龙修文会把她的意愿漏算吗?为防止她醒来出什么乱子,龙修文必定会用药把她迷晕或重手法将她的昏睡穴制住,不会让她在行刑中途中便醒来。

    按夏侯初所说,她突然醒转跑出的时候,情况十分混乱。内侍小双子喊了一声“主子,不要”,小吕子让小双子住嘴,也就是说其时两个内侍已经知道了她们身份互换之事。小双子死了,他派人问过小吕子,小吕子只说在他们还在牢里,娘娘被捉走的时候,突然跟两个内侍低语了一句,说自己是翠丫。除此,便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

    如果不是龙修文,那么又是谁让她和翠丫互换了身份?行刑之前,牢房里是不是曾发生过什么?这事,看来只有翠丫知道了!

    他正想得微微出神,却听得她道:“那就好,我想玉致了.......我去看看翠丫她们。”

    他顿时怒了,一把按住她的身子,“哪里也不准去!你现在去也只会扰着她们养伤。”

    璇玑怔了怔,又低下头,涩声道:“嗯,也许她们也不愿意看到我,是我的错,是我把她们害成这个样子的。”

    “胡说!”看着她毫无生机的样子,他心里又是一疼,斥道:“你没有错,若真说错,你只错在一处,你知道是什么吗?”

    璇玑微微愣住,龙非离轻叹,吻上她的唇角,“你当时不该跑出去,否则,翠丫的牺牲便没有价值了。”

    “我懂。”想起翠丫,璇玑鼻子一涩,声音哽咽起来,“我一醒来便看到她在受刑,她一动也不动,我知道也许已经死了,但如果没有呢?”

    龙非离抬手擦去她腮边的泪,想责备她几句,凝了她半晌,最终却放柔了声音,“嗯,你对。”

    伸手轻抚上她的睡穴......这才是她,他爱的她。

    *******

    璇玑醒来的时候,龙非离已经不在,背上的伤还很痛,身下,是厚厚的被褥。

    浓浓的药味传来,她微微抬眸,一个人正好推门走进来。

    “崔姑姑?”

    崔医女轻轻一笑,“娘娘,来,奴婢侍候你喝药。”

    “翠丫她们还好吗?”璇玑大急,“你怎么不在那边看着她们,我没有事。”

    崔医女心里一黯,随即又温声道:“她们都......好!”

    璇玑眼睛慢慢亮开,点点头,想起什么,道:“皇上呢?”

    “他——”崔医女似乎骤然一惊。



364 斩杀百人(7)

    夜,凤鹫宫。

    院外亭阁,数十级台阶上,龙非离独自一人冷冷站着,一身白色锦袍,眸寒如霜,看着前方的禁军行刑。

    段玉桓在监斩,徐熹,清风环伺在旁。

    璇玑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情景,放眼看去,数十人被禁军按压着,地上是一具具断了头颅的尸体,内侍,宫女......

    地上的白玉瓷地已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红成河溪。

    哭喊声,漫天彻地的血腥弥漫在空气中,灯火明艳,凌乱的人群,皇后,华妃,慧妃,各宫妃嫔都来了,还有宫里的无数宫人,散落在四处,麻麻密密。

    有些宫人还没受刑,嚎叫辛哭。皇后脸色惨白,两眼红肿,璇玑忍着晕眩,凝目看了看场中尚未被处斩的人,有十数名宫女,璇玑认得,都是皇后的婢女,其中,便有那天在沧水轩见到的、和在凤鹫宫找雪儿的两名婢女。

    往后一点,簌簌发抖,嚎啕大哭的竟还有太皇太后的贴身老嬷嬷,她后面的那个是——安瑾!还有安瑾以前两名大小丫鬟阿诗,阿素。

    她隐在人群中,听着人们惊惧,喋喋议论的声音,她同样的战栗,害怕,喉咙竟挤不出一丝声音。

    崔医女急了,“娘娘,奴婢扶你回去吧。”

    “年璇玑。”

    破碎的断喊,璇玑一惊,无数目光向她射来,前面的人群两侧而开,安瑾身子打着颤,却咬牙冷笑道:“怎么?来送我吗?”

    璇玑百感交集,台阶上男子眉头一皱,已快步下来,走到她面前,眉眼关切,“怎么过了来?”

    “阿离,为什么——”

    龙非离打断了她,“不为什么,不过是林司正已查出,是皇后宫中的内侍和宫女受安瑾唆使,以针扎小人陷害嫁祸于你,朕早便说过,论罪当重刑。”

    “可那个老嬷嬷她是你皇祖母的嬷嬷,这不公然得罪了你的祖母?”

    龙非离不语,突然伸手往她脸上摸去,轻声问:“还痛吗?”

    璇玑一怔,蓦地想起脸上被那嬷嬷扇刮的伤,心里一动,却是怔怔脱口而出,“你这暴君。”

    灯火流动,地上花开如血莲,她觉得他很残忍,可是她知道他这种残忍是为了谁。

    她的嘴唇动了动,他却说,“这里的人都要杀,你回去吧。”

    突然崔医女一声惊叫,“娘娘小心!”

    璇玑吃了一惊,只见安瑾不知何时竟禁军的钳制,狂奔到二人身侧,手中短匕寒光闪簇向她刺来。

    璇玑没有动,因为他就在她前面,她明白,只要有他在的地方,谁都不能伤她。

    果然,他的动作更快。

    她甚至还没有看清,安瑾的身体已经软绵绵倒下,安瑾留给她的印象最终只剩下一双惊恐怨恨翻白的眼睛。

    她虽极力忍住,喉间还是泻出丝声响,怎能不恐惧?

    他却突然皱了眉,缓缓蹲下身子,伸袖往她的绣鞋上抹去。

    她愣愣看着他用力把她的鞋子上的血污揾去,他雪白的袖子上像红墨晕染,那鲜红渐渐四散,又窜入了衣纤去。

    四周的抽气之声,此起彼落,很快声息又在瞬间隐去。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头顶夜幕似织,地上血水如漫,人群,声音,头颅,尸体,女人,她不想再待在这里,把脚从他手中抽出,飞快转过身便仓惶奔去。

    生生死死,在原来的世界,虽然也死生到处,但没有人有动辄生杀之权,今晚在这里死去的有些是罪是恶,有些不过是,奉命行事,没有爱恶。

    每个世界都有它的法则,这是纷争的天下,帝天下。

    跨过时空,穿越千年,她用她的执着让他爱上她。

    这数天之间,经历死生,眼前,血染的炼狱。这一刻,她却微微迷惑了。

    她改变了谁的轨迹,又是谁因她变了宿命,丢了性命。

    那是生命。

    这些人的死,有她的孽。还有,他为了她而背上的血,甚至骂名。

    月霜银华,她跌跌撞撞地走着,心似沽空,却又仍会心乱如麻。

    突然,她停住脚步,怔怔看着前方踏着月华快步走来的白衣男子。

    半屈膝蹲在地上,手指微拢,还维持着方才抓握着她纤细脚踝的姿势,龙非离一声不响看着自己殷红的袖子,白中有暇。

    他猛地抬起头,看她停在路中,看她怔怔看向前方的温莹如玉的白衣男子。

    喔,白战枫也回来了。

    龙非离慢慢站起来,唇角一勾,怎么?年璇玑,你嫌我身上污秽吗?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你前面的男人永远洁白无暇,我却满手鲜血永远满脸虚假?

    “皇上。”皇后在背后声音微怯唤他。

    龙非离仿佛充耳不闻,大步上前,走到璇玑背后,他狠狠板过她的身子,逼迫她看向他。

    “龙非离。”她叫了他一声。

    他突然觉得她神色如雾似幻,不知从何处而来,也不知要往哪里而去,他捏紧她的肩,咬破自己的唇,吻住她,不管这四周的人群,不管前面的白战枫。

    用他的血,他的污把她沾染。

   

365 意乱情迷

    他疯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白大哥也在。

    比适才浓烈千百分的抽气之声,四周的目光,如电如刃,刺划在两人身上,或者说,在她身上。

    当他的唇舌侵入她的口腔,她尝到了他舌尖唇间的血腥,前方便是修罗场,空气中的血污,她喉间一涩,想推开他。

    他的手在她腰间一捏,她吃痛,有了点怒气,望上他的眼睛,那一双眸是极度的黑,似深林里阳光不透的瘴,是冷是痛是绝然。

    她心里猛地一搐,她都做了什么?她在否定他为她所做的。

    哪怕他再不喜他的皇祖母,但那是他的长辈,将其身边嬷嬷治罪,并不是件只去想便能做到的事情,他必定再次忤逆了他的皇祖母,也必被朝臣诟论。斩杀这么多人,是他给她的保护,不为杀戮,只为宣告,让任何人都再也不敢轻易动她。这批人当中,相当一部份是皇后的人,他不动皇后,但也用这种方式告诉皇后他的底线。

    细细一想,其实都明白。不管他是对是错,他所做的统统是为了她。若没有她,他根本就无须做这些。去背负骂名,去毕露锋芒。

    她怎么会逃?

    也许是她的迟疑和审视刺痛了他,用力一捏她的下额,他的唇拖曳着妖冶的鲜红,离开了她的。

    他冷冷一笑,“朕就爱看这样的场景,你喜欢去那里就去那里。”

    她一怔,他的衣袖已经擦过了她的身,她的目光蓦然撞上了他暗红的衣袖。

    “龙非离。”她慌了,出声唤他。

    他像是没有听到,脚步没有丝毫迟疑,雪白的背影看过去也是孤傲凌冷的。

    他的身影越走越远。

    惊乱的人群,似乎看出了端倪——他们在闹不和。

    她看到皇后紧抿着唇,一如他审视她,她审视他一般,盯着她,华妃慧妃微扬的唇,是幸灾乐祸的弧。白大哥还在后面。

    人群,死尸,空气依然难受,她竟突然怀念起他嘴里的气味,哪怕同样血腥。

    她不管了,都不管了。

    他们本便没有多少欢快时光,两人再生嫌隙,才有过短暂的欢愉,这样的疏离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他痛,她也痛。

    他走得快,眼看已踏上台阶,前面那方血红之地,让她战栗,她过不了去。

    她咬咬唇,身子微横,脚下配合使劲,摔到地上。

    人群里,有多人笑了起来。

    她却倏然愣住,远方暗影里站着的两个人——是吉祥和如意?

    她们怎么也来了?

    她苦笑,他果然还是没有动如意。

    若说不恨如意是假的,如果如意当时没有插手,也许便没有后来凤鹫宫的死伤。只是若问自己,想他如何处置如意,她自己也不知道。

    一声钝响过后,她看到他的身影微微僵住。

    她懊恼了,刚才摔倒的同时应该再惨叫一声,她摔得太老实了!现在起来不是,不起也不是,是她自找的!只是,被人嘲笑的感觉并不好玩,尤其前有如意后有白大哥。

    低头看看擦破出血的手心,火辣辣的痛,她心里一涩,暗骂了句活该,一双手突然环到她腰间,“有没有摔着哪里?”

    声音又冷又硬,似乎其主人其实一点也不愿意去多问这一句。

    她却欣喜若狂,伸手攥住来人的衣领。

    来人顿时皱了眉,看怪物似地看了她半晌,末了,还是把她抱了起来。

    “龙非离。”

    没有回应。

    她把头靠进他怀里,低声道:“我不对。”

    他仍旧沉默着,只把她抱紧,带她离开。

    还能隐约看到白大哥的身影,璇玑知道,他也才刚离开,在看到她与那个人归于好以后。

    她心里黯然,只是微微的不安,他却觉察到了,声音冷淡,“在想什么。”

    璇玑一怔,道:“回去后我告诉你我在想什么。”

    他却陡然停下脚步。

    璇玑错愕,他在在意什么?为翠丫、蝶风担忧,起来以后在这里的所见......心里悲恸的感觉突然消褪了些,一点好气一点好笑,“放我下来。”

    他嘴角一沉,反收紧在她身上的手。

    璇玑想了想,道:“你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就放我下来。”

    龙非离一声冷笑,道:“随你。”

    双脚及地,璇玑环了二人背后的众人一眼,心里是微微的慌乱。

    “怎么不说?”龙非离反唇以讥,却突然整个人僵住身形。

    徐熹等人跟在龙非离身边多年,都知道这名年轻的主子持重衡稳,哪看到过这个男子如此失态?玄黑的凤眸里尽扬着怔愣和失措。

    远处树荫里,吉祥和如意都变了脸色——璇玑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住了龙非离。

   

366 奇怪的人

    她和吉祥被从牢里释放了出来。他没有动她,他对她还是有情的。可是,她走过来又看到了什么?乍喜乍惊,她快承受不了这份痛苦。他吻年妃,在这么多的人面前吻年妃,他背对着她,她无法窥见他的表情,可是她能想象出他的迫切和激烈。他甚至是失了控,如果不是,以他的性子决不会做出如此失格的事情。斩杀百人还不够?他对她的爱恋竟已到了如此疯狂的地步?

    随后,他冷漠地背过身走开。

    他们为什么事闹僵了吗?她不敢确定,却又突然窃喜。

    但很快,一切又有了变化,年妃跌倒在地,他终于还是出手去相扶。后来,那个女人吻住了他,众目睽睽,不知廉耻的。他似乎瞬间定住,随即把女子拦腰抱起,向储秀殿的方向走去。

    她看到所有人都在这蓦然间大变了脸色,至此,这宫里谁不知道皇帝对年妃的爱宠到了什么地步。

    如意伸手紧紧盖住脸,指间缝隙,是徐熹和清风跟随离开。

    本来,他让徐熹告诉她,今晚三更在碧霞宫见,她并不是毛躁的人,但盯着他远走的背影,她再也按捺不住,跟吉祥说了声,悄悄绕小路跟了上去。

    ****

    储秀殿。

    如意随徐熹和清风回去的时候,殿内外静悄悄的,院子的门虚掩,想起值夜的禁军只在走来的路上巡着,听声音似乎并没有在殿里,徐熹和清风一惊,清风猛地推开了门。

    几个人却被院墙边纠缠的身影吓了一跳。

    龙非离倚在墙上,璇玑被裹在他怀里,衣衫半褪,云鬓微乱,众人进来的时候,龙非离的唇还搁留在璇玑的颈项上。

    璇玑闻声转过身来,脸上酡红未散。

    龙非离随即变了脸色,一拢璇玑身上的衣服盖个严实,冷冷盯向三人。

    把禁军都遣散,他甚至就在这里要她?如意悲苦,一咬牙,转身便跑。

    ******

    水晶帘。

    龙非离伸手往唇上一摸,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开,把自己身上已经睡熟的女人轻轻放到被褥上。怕碾到她背脊的伤,他帮她调了卧睡的姿势。

    她的伤还甚重,简单洗浴过后,两人躺下来才说得几句话,她便那他当靠垫趴在他身上睡去了。

    突然,细碎的声响从她嘴里逸出。

    夜静,他听得清晰,她在含糊的喊着翠丫和蝶风的名字,还有那几个死去的奴才。

    末了,她又不稳地朝空中伸手抓了抓,“小狼,你在哪里?”

    龙非离眉头一皱,说来太皇太后极憎恶她的雪狼,把那小兽也关到牢里去了,可是雪狼后来却神秘消失了,据凤鹫宫的人说,在玉扣子来捉璇玑去行刑的时候,众人已经没有在牢里看到它的影踪。

    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帮她盖上薄被,他起身穿衣,走了出去。

    ******

    有人在看她,眸光幽澄,是谁?

    眯眸使劲看去,却只看到朦胧的窗,还有那突闪而过的流芒。

    那双眼睛......就掩在窗外!

    ——

    璇玑一惊,猛地坐起身,脱口而出,“阿离。”

    旁边龙涎香气尚在,人却不见了。他又去了哪里?他的枕,余温还在。

    她拥着被子,想起刚才两人在院子的纠缠,脸倏地热了。

    当时两人都激动,他抱了她回来,刚进殿,便大手一挥,那些禁军退走得飞快,他甚至没有进书房,就在院子与她厮磨起来。当然,顾及她的伤势,他什么也没做,但一番交颈抚摸,他在她身上的探索,那激烈的程度,足以让她脸红耳赤,直至,如意他们过了来——

    激烈归激烈,两人回到房里以后,他便又开始甩她扑克脸。

    她厚着脸皮去抱他,他才淡淡说了一句“你怎么假摔也能把手摔破”差点没把她吓死。

    她笑了笑,抬头间,目光掠过窗户,吃了一惊。这窗子什么时候打开了?她明明记得两人睡下前,窗几关得严实。

    她突然记起睡梦中那双眼睛,身上莫名打了个寒颤,咬咬牙,下了床快步走到那窗子前,想把窗户关上。

    夜色暗沉,就着院外朦胧的灯火投映过来,还能看见院子外面有十数名禁军来回巡着。

    她想,自己是多心了。

    手一用力,把窗门关上。

    就在门隙合拢的一刹,一抹白色衣袖在缝隙里闪过。

    怕归怕,她猛地把窗户打开,却看到一个白衣男子站在窗下,似笑非笑看着她。

    她差点没失声叫出来,连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这个人怎会半夜三更在这里出现?禁军就在外面,他怎进得来?却见他嘴唇微动,无声无息说了几个字。

    璇玑正疑虑,却见他身形一闪,已跃上院中的另一进房檐上。

    璇玑稍一迟疑,关上窗子,从房间折回书房,推门走了出去。

    那个人对她只说了三个字:跟我来。

    他是白子虚。

       

367 如意之死

    璇玑说回凤鹫宫,禁军不敢阻挠她出入,便说送她回去。

    她拒绝了——白子虚虽不见了踪影,但她知道白子虚会给她指示。

    她微叹了口气,这胆子也忒大了点,龙非离不在身边,她竟敢跟过去,但说不清为什么,她直觉应该这样做。

    果然,在草木暗影中走了一会,白色身影便在前方林荫中闪过。

    这走走跟跟,竟来到了一个地方——碧霞宫。

    她站在草丛中,微微蹙起眉心,白子虚要她来这个地方做什么呢?刚踏进这里,他已经消失了踪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惊疑,突然前方草丛中一道蓝影闪过,她正想藏起,对方却似已经发现了她,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一惊,却发现疾步向她走来的人,竟是龙梓锦。

    “九嫂。”他一身风尘仆仆,剑眉皱起,“你怎会在这里?”

    他苦涩一笑,道:“正好我也想找你,只是事情焦急,只怕来不及,才没过储秀殿。”

    璇玑越发疑惑,刚问了一句“玉致”,龙梓锦已拉过她的手,低声道:“臣弟得罪了。”

    当龙梓锦不避嫌隙,把她一把拉进冷宫院门,璇玑大吃一惊。

    眼前的情景——她曾熟悉,也许不过一句风景依旧人事变。

    但她确实万万没想到,龙非离会这样待如意。

    眼前,徐熹跪在地上,清风一言不发站在一旁。龙非离手执软剑,剑尖寒芒笔直冷厉指向如意。

    如意不笑不哭,安静的站立着,静得像个死人。

    “徐熹把你找来了?”龙非离没有回头,声音微冷,“玉致怎么样?”

    龙梓锦苦笑道:“本来连夜赶回便是向你汇报玉致的事情,没想到——”

    没想到,龙非离对如意起了杀意。璇玑心里百感交集,必定是徐熹通知了刚回皇城的龙梓锦龙非离要杀如意,龙梓锦才匆匆赶过来。

    “九哥,臣弟求你别杀温如意。”龙梓锦一声长叹,一掀衣摆跪了下来。

    龙非离并没理会,看了神色怔仲的璇玑一眼,“这里没有你的事。”

    璇玑笑了笑,难说欢或伤,走到男人身边。

    死寂的脸容慢慢龟裂,嘴角一点一点浮上笑意,如意凝向璇玑,轻声道:“娘娘,你跟皇上都说了些什么啊?”

    璇玑一怔,随即明白,如意以为她向龙非离说了什么他才动的杀意吗?

    “我什么也没说。”她迎上如意的目光,平静道。

    如意一顿,身子微微向后仰,笑得浑身发颤,眸光紧紧攫打在璇玑身上,“不可能!”

    “她确实什么也没说。心漪,手谕的事,朕去问了蝶风。”龙非离淡淡道。

    如意浑身一震,抿紧唇,良久才道:“所以你真要杀了我?”

    “要害她的是郁弥秀,皇上,你却要杀我?”如意轻声笑,泪水慢慢浮上眼眶。

    “皇祖母是朕的祖母,无倚亦无恐,但西凉朝官却清清楚楚圣旨代表了什么,如果她能在百官面前拿出手谕,一切便到此而终。因为你,她差点死了,你懂了吗?”

    龙非离声音仍旧淡漠,璇玑听去却止不住颤抖,悄悄握上龙非离的手。

    他为了她而去杀如意吗?是!若没有如意插手,凤鹫宫的人就不会死,蝶风不会到现在还躺卧在床,翠丫也不会还昏迷不醒,可这个女人与他相识十四年,他走向高处不胜寒的岁月里,她在背后看,她与他一起一步一步走过。

    他现在要杀一个与他有着十四年情谊的女人,璇玑知道,他比谁都痛苦。偏偏今晚她还去责怪他,在她责怪他残忍的同时,他也在对自己残忍,因为她年璇玑。

    如意身子缓缓滑下,跌倒在地。终于,不必再自己欺骗自己,比绝望还绝望的感觉,也终于清楚品尝。

    “龙非离,你变了心,到今日,甚至要杀了我。”她抬头,泪水里,笑如花绽指控。

    “变心么,”龙非离眉宇轻凝,“心漪,不管有没有遇到年璇玑,若你有危险,我都愿意用性命换你。”

    如意猛地一颤,怔怔盯紧眼前神色平静的男子。

    龙非离放开璇玑的手,走到如意身前,微微俯下身子,靠近她耳畔,轻声道:“和从前不同的只是,与她相识,我心里有了她,在她之前,我心里从来没有谁,但我愿意为你而死。”

    没有人知道龙非离与如意说了什么。龙梓锦目不转睛地看着如意,却见她突然神色大变,猛地推开龙非离,容颜悲凉,低喃又吃吃地笑了,“我懂了,温如意今晚终于懂了,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从来都没有。”如意掩面,双手抹掉泪水,低声道:“动手吧。”

    龙非离微微闭上眼睛。龙梓锦看得真切,男人玉白的手紧握软剑,竟没有丝毫颤抖。

    龙非离杀意已决。

    他大骇,爬滚到龙非离膝下,紧紧握上龙非离的手,颤了声音“九哥,你我兄弟一场,臣弟从没求过你什么,今儿个梓锦求你,只要你饶过她,我立刻带她离宫,永生不让她踏足皇宫,不靠近九嫂身边一步。”

 

368 如意之死(2)

“老奴求皇上莫杀如意姑娘,皇上,你今日若动了手,你必定会后悔!”徐熹刚说得一句,清风已经横剑指到他的喉尖。
这个男人做事够狠,龙非离朝清风的一瞥,璇玑看得清楚。龙梓锦一声苦笑,站直身子,把腰间佩剑拔出,“九哥,除非你把我杀死,否则,我绝不会让你杀她。”
龙非离微一拧眉,手腕微翻,龙梓锦只觉眼前一花,龙非离的剑仿佛化成无数道光刃,向他刺来。
这一上来便用了极霸道的杀招,他知道龙非离留了手,不会真的就杀了他,但若他接不下这招,只要一个间隙,龙非离便能要了如意的命。
他稍一迟疑,龙非离身形更快,已越过他来到如意面前。
侧后方软剑锋芒闪耀划过,龙梓锦大惊,才明白龙非离这招是诱敌,要的便是他的迟疑。
那一剑像被刺到他身上......他心里凉了半截,惊颤地转身向如意看去,顿时怔住。
璇玑挡在如意面前。
龙非离的剑尖几乎戳到她的胸口,怕伤到她,他立刻撤了剑,沉声道:“年璇玑,过来朕这边。”
“阿离,让十弟把如意带出宫吧。”
“她要杀你和你的人!”龙非离眸色冷了,“你的枕子哭湿一片又是为什么!年璇玑,如果这次你拦下了,以后别向朕哭!”
璇玑苦笑,龙非离动作太快,她不敢从如意身边走开,低声道:“若你今晚一定要杀她,我也一定阻止到底。”
龙非离唇角一勾,冷笑道:“好,随你!”
收剑回鞘,他转身便走,声音淡漠,“朕今晚去鸾秀殿,你回凤鹫宫吧。”
轻轻着飘动的衣袂孑然而止,他又返过身来看向龙梓锦,“让她向太后辞行,尽快安排她出宫。”
徐熹欲言又止,随着龙非离的身影转瞬消失,龙梓锦握剑的手还微微颤抖着,若非璇玑出口,如意便死了!
在璇玑面前跪下,他凝声道:“九嫂,龙梓锦欠你一命,此恩此情,臣弟他日必报。”
璇玑摇摇头,她这下总算把龙非离彻底惹毛了!
正想尾随他而去,如意沙哑的声音在背后传来:“为什么?”
璇玑走回如意身边,女子的脸低垂着,看不清表情,璇玑低声道:“如意姑姑,进宫当初,你是这个宫里我最敬重的人。我曾想,他与你特别亲近,是因为你身上这种特质,你聪明但不算计害人,也不像别的女官,拉拢手下宫女结党营派。”
“蝶风是你派给我的,她对我好,足以证明你最初的你没有丝毫私心。为什么要变呢?梓锦曾经和我说过,你是个善良的人。现在你把我宫里的人都害死了,难道你睡觉的时候都不会害怕吗?”
“对他来说,你一直是特别的存在,还记得在余府里,他甚至愿意自断一臂来救你,即使不爱,让他永远惦记着你的情不好吗?为了一个不会爱你的男子,把自己变得残忍,不笨么?不如惜取眼前人。”
如意猛地抬头,璇玑一声苦笑,“其实我很恨你,他杀了你我觉得才解恨。”
她闭了闭眼睛,裙裾方动,旁边的清风却道:“你为何要阻止师兄?”
璇玑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快步离开了。
龙梓锦轻轻一笑,眸光转过,尽是苦涩,“清风,你这怪物怎会明白?”
他说着半屈膝蹲到如意面前,低笑道:“如意,其实你也不懂,对不对?”
如意咬紧牙关,垂头不语。
“她会劝下九哥,只是因为她爱惨了九哥。如意,九哥没有你想像中的心慈手软,他比任何人都狠。你也许恨九哥,但实则九哥也没有你想像中的残忍。他可能会毫不犹豫的杀掉你,但他会痛苦很久,谁知道会有多久?也许一辈子。"
“十四年,你与他在一起十四年了,你我的生命中没有多少个那样的十四年。在璇玑自己,她恨你之极,但她不忍九哥痛苦。”
“如意,九哥杀你,是为了璇玑;璇玑阻止九哥杀你,是为了九哥。他们的感情很古怪,但永远没有人再能介入。”
清风盯着院外草树,沉默了片刻,无声无息走出院子。
一滴一滴,最终,地上水渍弥散开来。
“啷当”一声,手中剑委地,龙梓锦把如意纳入怀中,低声道:“如意,你愿意嫁我为妻吗?当陵瑞王府的女主人,这一生我绝不会纳侧妃和小妾,待玉致的事一了,待九哥把匈奴叛党都清除,我便带你离开游遍这西凉的名川大山,好不好?”
缓缓在他怀里抬起头,如意闭眸一笑,轻声反问,“那崔霓裳呢?”
龙梓锦蓦然怔住。
****
储秀殿。
璇玑才刚在那人书桌后坐下,门便被推开——龙非离走了进来。
两人一照面,都是微微一怔。
“你不是回了凤鹫宫吗?”
“你不是去找皇后那啥了?”
几乎又是同时问出。气氛沉凝了半晌,男人不悦道:“什么叫找皇后那啥?”
璇玑跑过来,抱住男人。
龙非离伸手一格,把她震开几步。



369 梦里是谁

“那我先回去了,我刚回去过,他们都回来了,也差不多四更天了,你五更还要上朝,睡一睡。”轻声说了几句,璇玑往门口走去。
“四更天,你还要像个鬼一样在路上走吗?”
他低沉的嗓音掷打在她的脊背上。
“没事,你这边禁军多,我找几个掌掌灯,很人气。”
刚伸手到门,一阵劲风却把门拂上,噼啪一下,关门有声。璇玑微微一愣,转身看去,他的袖子恰好垂下。
他冷笑,“回去把那边的枕子也哭湿?”
璇玑苦笑,伸手往门上拉去,背后气息倏寒,肩膀被扣住。
他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她知道他忌惮着她的伤势,鼻子一涩,身子试探的往他怀里靠去,他伸手把她搂住了。
“忍着不难受吗?”
他的声音还捎着冷漠,手却轻轻在她背上抚着。
泪水慢慢把他的衣衫弄湿。
“阿离,我对不住他们。我刚才对温如意说,‘你把我宫里的人都害死了,难道你睡觉的时候都不会害怕吗?’害怕的该是我!夜不能寐的该是我!我欠了他们一个公道,不说死去的小双子他们,便是蝶风和翠丫也不会原谅我的。”
“你刚才看到了,是不是?”
满眼满鼻的酸涩中,璇玑听到男子紧绷沙哑的声音。
璇玑没有吱声。
龙非离突然把她的下颌勾高,粗暴地吻了上去。
她伸手环住他的背,任他的舌齿把她的口腔她的舌齿顶探缠弄得麻痛。
“梓锦只看到朕的右手,因为朕的右手拿着剑。”龙非离眉睫一划,自嘲轻笑。
璇玑颤抖着握上他的左手。
一进去的时候便看到了,他右手持剑冷冷指着如意,垂在身侧的左手却一直微微颤抖着。
若那一剑取了如意的性命,也许这辈子都会成为他的魇。
他紧紧抱着她,压痛了她背上的伤。
也许是痛楚,她终于把哽咽哭出声来,“你亲情单薄,和梓锦不能生嫌隙。”
她却连这个也替他想到了。若如意死了,他和梓锦的兄弟之情自此生分,再也难再。
龙非离的心狠狠一抽,疼痛袭来,一下已无以复加,痴痴吻着她的发,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他知道,对如意的饶恕,将成为她这辈子最大的魇。
想起刚才在凤鹫宫所听到的,他心疼更甚,捏紧她的肩膀,“你的奴才倒老实,你这主子却不老实,为什么不问朕拿银票?”
璇玑一愣,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抱起她,走到桌旁坐下,让她靠坐得更舒服一点,他才沉声道:“朕刚才去过凤鹫宫。”
“想你在主屋睡下了,就找了你的大婢,她已经能勉强起来走动,说你把月例和首饰都给了那个叫小吕子的内侍,让他把东西捎到死去的奴才的家里。”
“嗯。”璇玑哆嗫道:“上次你给的银票,我离宫前都分给他们了。月例虽多,但几个孩子家里口粮多——”
“傻子!”痛怒交加,除了斥责一句,他一时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璇玑却惑了,“你刚才不是去找皇后吗?”
难怪他们一前一后回来。
“嗯。”龙非离颔首,与郁弥秀说了几句话,他不动她,不代表她可随意而为,今晚斩杀的宫人里,绝大多数是銮秀殿的,该是时候给銮秀殿换点新血了。
在碧霞宫对她说了几句重话,从銮秀殿往回走的时候,想也没想便去了凤鹫宫。
主屋黑了灯火,他径直去找蝶风,又看了看翠丫的伤势。翠丫还在昏睡,脸容憔悴,他心里一动,吩咐徐熹让内务府把抚恤发放到几个奴才家里,蝶风忙谢了恩,又苦笑说主子回来后火烧眉睫的做了两件事,一是帮翠丫擦身换衣,二便是翻箱倒柜的去找首饰......
两人说着,璇玑的声息渐渐低了,龙非离知道她确实累了,放轻手脚把她抱进内室。他脱了鞋袜正要躺下,却看到她眼皮跳动厉害,嘴里慌乱地低叫着“追追,玉环。”
他微微拧眉,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名字了,是她出阁前的闺中好友吗?
并不知道,此时,璇玑正在做着一个古怪的梦。
繁华的街道中,一个红衣女子在前面疾步走着,她在后面追跟着。
走着,不知为何,她突然停在一间商店的橱窗外面。
橱窗的玻璃,映着前面女子的背影——那女子猛然转过身来,她吃了一惊,却见那女子淡淡看着她,那张脸是追追?但转瞬间又变成玉环的样子。
璇玑一惊吓醒,坐起身来,额间冷汗淋漓。一只手抚上她的眉头,把她揽进怀中,“小七?”
“阿离,我做了个奇怪的梦。”她不安地道。
龙非离淡淡道:“朕刚刚也做了一个梦。”
“嗯?”璇玑轻轻偎着男人也沾染了薄薄汗水的胸膛,伸手替他擦汗,关切道:“梦到什么了?”



370 情况复杂

“朕梦见玉致和夏桑了。”
璇玑一下紧张起来,“梓锦回来有没有怎么说?找着玉致了吗?”
“没有,情况不乐观。夏桑与梓锦碰了头,夏桑继续沿路找去,梓锦回来,便是与朕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龙非离神色一凝,“乐阳郡是个大郡,虽也繁华富饶,但地处各大郡中央连接数郡,郡中又多山林,倒有不少人落了草占山为王,抢劫过往商旅。这山盗众多,分门类派,一个山一个山一伙一伙盗匪的搜去,极费时间。”
璇玑蹙眉道:“逃脱的禁军回报,对方是寇匪,我以前也曾担心过那些人是山匪,恐玉致......清白有损,但又想玉致失踪的时间太巧合,夏桑一走,我这边便发生了事情,会不会是宫里哪个人的手段,劫杀玉致一行的根本就不是盗匪呢?”
龙非离淡淡一笑,伸手敲上的璇玑的脑门,“脑瓜倒还不算太笨。”
璇玑气恼,要回敲回去,却教男人裹住手,头枕到她肩上,他凝声道:“所有事情下来看似随意,但处处计算精密,这次必也是七哥的布置。”
“宫里的人都知道夏桑和玉致情谊深厚,玉致往日在名剑山庄学艺,也是夏桑多次替朕和梓锦到山庄探望,断剑门一役,白战枫护你,夏桑拼死护玉致,回宫以后,几人也素有走动,七哥为人仔细,眼光犀利,未必就看不出夏桑对玉致的真正情愫。”
“让梓锦离宫,是他计划的第一步。你想一想,百名禁军训练有素,普通盗匪焉有能力将其尽杀,几乎活口不留?既能严密得把所有禁军都杀光,为何独留一二个下来?目的只是让宫里知道他们的凶残,让你不得不担心,夏桑不得不离宫。”
璇玑点点头,又问,“你刚说普通盗匪没有这样的能力,那会不会像上次在断剑门一样,对方实是龙修文的人乔装成匪寇?”
龙非离眸光微冷,笑道:“断剑门的事,他尚且要推到方楚帆身上,乐阳郡盗匪多,能不留破绽最好,且盗匪熟悉地形,他为什么不因地制宜?只要有钱,在不让对方知道玉致身份的情况下,又怎会使不动任何一帮匪贼?行动时在贼人里混进少数自己的好手控制大局即可。”
璇玑瞳眸睁大,低喃道:“不错,这样就方便多了。他是花钱雇人做事,即使让咱们找着玉致,那伙盗匪也不会知道他的来头。”
“嗯,”龙非离揉揉她的发,“朕的小七有长进了。”
璇玑好气又好笑,手教他捉住了,便甩开他枕在她肩上的脑袋,用头去撞他。
龙非离五指微拢,把她紧紧固定在自己怀里,璇玑看去,却见他脸色凝重,刚想问他,他已轻声道:“小七,朕最担心的是七哥已命人把玉致杀了!本来他要的也不过是把梓锦和夏桑引出宫,将玉致劫走后,她便再也没有其他利用价值。”
璇玑一秫,浑身颤抖,“他当真就半点亲情不念?”
“难说,朕这位七哥城府极深。”龙非离眸色渐渐沉下去,“所以现在我们便要赌一赌,与龙修文赌,也与时间赌,赌他还没有让匪贼加害玉致,在他改变主意之前,把玉致救出来。”
“这一次,他如此大费周章,朕度他的目的是想借你之死,把你弄出宫,你本被赐自缢之刑,他必是计划在你服刑之际,在凤鹫宫里用相似之人把你换过来。”
“他要把我换过来?”璇玑吃了一惊,良久,苦笑道:“龙修文他......确实是周章。”
“偏偏功败垂成,”龙非离冷笑,“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在他要调包之前,你已被翠丫换了过来,此其一,其二,朕比他算的早了一天回来。”
璇玑笑了笑,随即一脸疑虑,“说来这事奇怪,若不是龙修文,为何翠丫会有人皮面具与我易换过来?而且后来小狼又不见了。”
龙非离淡淡“嗯”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这个留给朕想,朕会替你把那小东西找回来。”
璇玑扑哧一笑,“是是是,反正我是想不来的,留给你最好。不过呀,我的小狼不是小东西,是大东西了,若成了精怪,能幻化人形,必定是名俊俏少年郎。”
按在她肩上的手猛地一沉,璇玑奇怪,却见龙非离眉宇紧锁,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
“阿离?”
“嗯。”
璇玑心里极担忧玉致,倒没有再究龙非离此刻所思,道:“小狼和玉致都要找,只是,玉致那里到底要怎么办才好?龙修文这次失了手,即使他之前没有把玉致杀掉,我怕他会拿玉致撤气。”
龙非离颔首,“不错,这也正是朕顾虑的,所以朕打算出宫一趟去找玉致。”
“那我呢?”璇玑微微急了。
龙非离一笑,“你自是跟朕一起。”
璇玑信欣喜,搂上他的颈脖,却听得他淡淡问,“小七,你怎么会到碧霞宫去?”
“你不问我倒忘了。”璇玑微微蹙眉,“是白子虚引我过去的。”
龙非离一怔,随即沉了脸色,一字一字道:“这下麻烦了!”



371 乐阳王府

    “阿离?”璇玑一听,心里莫名一慌,两人的手交握,她狠狠捏了他的手一下。

    “朕曾让夏侯初安排白子虚在翰林院供职,后来他表现出色,朕在金銮殿召见过他——”

    话被某人打断了,“啊,我记得,就是我打你的那一次对不对?”

    龙非离沉默了半晌,瞥了她一眼,“你记不住也没有关系。”

    就璇玑大笑,用脸去蹭他的脸,“可怜的,谁让你把瑶光假睡了,又闷骚的不跟我说!”

    “年璇玑!”

    璇玑吐吐舌,讨好地在男人脸上亲了一口。

    堙龙非离顺势往她唇上吻去,一下缄默了声息,两人又纠缠了好会儿才分开,龙非离抚住她的的唇,璇玑微急,“你说。”

    龙非离勾勾唇,“后来他被识破身份,便离开了夏侯初安排的住处,实际上,白子虚只进过宫一次。”

    璇玑一个激灵,顿时省误过来,“他的武功好,要避开禁军也许不难,但他不可能如此熟悉宫中的情况!他知道储秀殿,甚至知道这冷宫在哪里!”

    “嗯。”龙非离点点头,突然浅浅笑开,“又长进了点儿。”

    璇玑一下愣住,倒被气得火也没有了,赏了他几个头槌作罢,想了想,道:“阿离,若说白子虚熟悉这宫里的情况,那么......”她突然一惊,噤了声。

    龙非离眸光微烁,声音也微微冷了,“对!他可能是这宫里的任何一个人,倒不知道这面具下会是谁的容貌!”

    璇玑突然想起一件物事,记起一个人来——鲤珠,白战枫。

    鲤珠,白大哥曾说过,是他朋友所赠,而这朋友便是白子虚。

    余府里再见白子虚的时候,龙非离,龙梓锦与众人说起过白子虚的来历。他们看到的那个人已非原来的子虚,子虚已经在年前死了。如此说来,白战枫的鲤珠便是假子虚送的,并且当时白战枫让她提防白子虚。

    子虚家原是烟霞郡的首富,与“风”家分庭抗礼,后来白家家败,子虚身死,但白家按子虚遗志,瞒下死讯,子虚死去的事情烟霞郡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那末这里便有了一个问题,白大哥到底知不知道白子虚已经死了?他让她提防的到底是真子虚还是假子虚?

    若是假子虚呢?

    她正想与龙非离说,龙非离已起床穿衣,柔声道:“朕上朝去。你的伤还没好,乖,再睡会,朕待会派人去传崔医女过来侍药,朕把朝中紧急之事一理,我们便出发去乐阳郡。”

    “阿离——”他看了她一眼,突然门外传来徐熹急促的声音,“皇上,老奴有急事禀报。”

    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这大太监向来沉稳,此时声音听起来却是颤抖悲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龙非离微拧了眉,“进来。”

    徐熹撩开水晶帘的时候,龙非离刚好帮她披上外袍。

    璇玑看去,只见徐熹脸色惨败,脚步也是不稳的,正觉奇怪,徐熹一声长叹,缓缓跪倒在两人面前。

    璇玑不禁悄悄握上龙非离的手,龙非离沉声道:“徐熹。”

    徐熹眸光如晦,苦笑道:“皇上,年妃娘娘,如意饮鸠自尽,虽发现甚早,崔医女说情况危殆,要熬过此难机会极渺,如意现在强撑了口气,说只想见娘娘一面。”

    璇玑浑身一震,没有想到在他们出宫前,刚缓下的事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

而此时,在乐阳郡的夏桑也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艰难情况。

他现在在岳阳郡藩王府。

随龙非离从帝陵归来的百名武功顶尖的紫卫已在途中火速赶来支援,但实际上倒并非这人手问题,之前龙梓锦所带人马已足够有余,另外,他又带了内务府的十数名好手。

这麻烦在于乐阳郡多盗寇,占据各山,要找出是哪伙贼盗所为并不容易,也难怪龙非离暗地里一直想撤藩。

岳阳郡由外姓藩王庄清管辖,庄清此人,野心大,铁腕治郡,重赋税,强练兵,却对民生之事不甚理会,盗寇横行以外,之前时值春夏,不思防涝,乐阳河大水,导致死伤甚众,郁相在朝堂上便提出撤藩之事。龙非离没有表态。

龙非离当时已动了推垮年相的念头,年相与太后的势力本互相牵制,年相一倒,太后又与各藩王交好,他日西凉与匈奴交战,这两相联合,后果堪忧。

撤藩一事,龙非离藉机给各藩王一个提醒,现在是他,以后即使是太后当权,皇家撤藩的念头从没消停过。现在几足鼎立,互相制衡,龙非离反不会动他们。但若太后把龙非离推下龙座,鼎立之势打破,那末,太后必会撤藩。这一来,三个藩王对太后的忌讳加深,其中以这庄清为最。年相以后,藩王反成了遏牵制太后的另一股势力。

庄清为人虽孤傲,却极为忌惮龙非离,夏桑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他对夏桑倒也毕恭毕敬。此时正设宴款待夏桑,共讨营救公主之法,为显示敬重之意,把府中一班姬妾也叫了过来相陪。



372 云里玉翠

    庄清让乐阳县的县令陪在一旁,唤新纳的第十个小妾月姬给夏桑斟酒,又吩咐丫头给内务府的其他人侍酒。

    琼脂白玉般的纤手扶执着酒壶子,莹莹生辉的翡翠镯子垂在皓腕上,粉色的翡翠,里面流动着云烟淡淡的朦胧,一团墨绿,点缀烟云峰峦,越发显得美人如玉琢,手白似雪熏。

    夏桑本与庄清说着话,此时却猛地擒上月姬手腕。

    月姬“呀”的一声叫了出来,酒盏翻推,桌上一时狼藉。

    “夏总管,莫不是本王的小妾哪里开罪了您?”庄清眯了眯眸,干笑出声。

    夏桑撤了手,眸光微动间忙道:“是夏桑失宜了,庄王莫怪。只是夏桑敢问十夫人一句,这镯子夫人是从哪里买来的?”

    月姬闻言,眼神闪烁,支吾了一下才道:“回总管爷,这镯子是妾身在郡里玉宝轩购得的。"

    夏桑勾唇轻笑,盯着那镯子又看了好阵子,淡淡道:“夏桑早听说这乐阳郡是富庶之地,朝中不少大人更说当加郡里赋税,皇上却说庄王也不易,这加税之事莫要再提。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乐阳郡确是富足之极,庄王阔绰,光是十夫人这只云里玉翠便值数十万两银子了。”

    月姬脸色顿变,庄清的夫人与其他的小妾立刻便齐刷刷看向月姬,满脸嫉妒之色。

    “夏总管,您说这镯子价值数十万两?”庄清眉头紧皱。

    夏桑一颔首,道:“这镯名唤云里玉翠,端的极是奇巧,玉中含字,喏,庄王,您看那团墨绿中可是隐隐套有一个玉字?”

    庄清抓起月姬的手一看,果见一个“玉”字若隐若现的在那镯中云墨处流动。

    月姬脸色霎白,庄清大怒,一个耳刮子扇到她脸上,“贱人,还不快说这镯子是哪里来的?”

    ******

    月色朦胧,乐阳郡会乐阳县大牢。

    几个狱卒喝着老酒,在桌上推牌九。

    “狗娘的,又输了!”一个狱卒往腰上一扯,把钱袋狠狠掷到桌上,仰头连连喝了几口老酒。

    其他几人分着银子,哈哈大笑,一人道:“老王头,你这月的俸银都孝敬给兄弟们了,今晚值完夜你回家抱你婆娘,咱哥儿几个可是要到那怡湘阁睡姑娘去喽。”

    那输了钱的狱卒冷哼,啐了一口,坐到一旁抽烟杆儿。

    牢房很静,虽说囚着不少人,但更深夜黑,日间折闹得极为凶的囚犯这时也全然安静了下来。

    突然,一道声音从距几人极近的牢房里幽幽响起,“这烟,我也想尝尝。”

    几个狱卒互望一眼,往那牢房看去,只见一名妙龄女子倚坐在石床上,媚眼如丝地望了过来。她容颜艳丽,红唇微蠕,这一顾盼间,众人只觉得心里俱是一酥。

    这女人是匪贼,是名重囚。说来她也极大胆,好劫不劫,偏要去动那乐阳县县令的母亲,老人家省亲回府,路过密林被盯梢上。

    本来藩王、县令早与各个山林的盗匪协好,只要盗匪每月缴纳相当的金银,便不多加干涉,而这匪盗抢劫来往商旅,却不会动这官家眷属。那女匪不知是初来乍到还是怎么着,竟然单枪匹马去劫老太太。

    老太太身边有人,乃是县令派在身边保护老母亲的好手。女匪不敌,最终被擒。若非朝廷有大人过来,藩王让县令去相陪,县令今晚必定就处置了这女匪。

  那狱卒迟疑了一下,拿起烟杆站起来。他刚喝了几盅酒,酒气上了来,加上旁边几名同僚又在起哄,三下两下便走到牢房前面。

  女人步子袅袅走了过来,狱卒身子紧贴在铁栅上,探手进去,众人一动不动盯着,又说些污秽话儿调笑,突然一声惨叫,只见牢门前的狱卒轰然倒地,胸上插着一支匕首。

  众人大吃一惊,牢门已倏然打开,女人笑吟吟地走了出来,把玩着手中的钥匙。

  几个狱卒执起兵器便冲将过去。

  身影闪烁间,数名男子尽数被打翻。女人轻轻笑着,往大门走去。

  “想逃?”

  门口传来的一声喝斥,女人脸色顿变,一个短须中年男子领着数名狱卒走了进来——这男子正是在林间把她擒获的人。

  “大人今晚到藩王府陪朝廷来的贵客吃酒,特意让我看着,你冒犯了老太太,岂能容你逃脱?”男子挑眉冷笑。

  女子也不打话,俯身拿起地上狱卒的刀,身形一闪,已向男人攻去。

  随男子同来的几名狱卒根本便不用动手,喂拆数十招,女子已教男子擒下,扭住双手。眼看男子便要把她推进牢房,女子咬牙,双眸充满不忿,突然,背后执着她的手蓦地跌开,耳畔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她一惊,扭头去看,只见男人已昏倒在地上。

  门口数名狱卒竟也倒了地。

  灯烛阴影里,一名青衫男子卓然而立。

  她蹙起秀眉,不由自主问道:“你是谁?为何要救我?”

  男人淡淡道:“别多话了,你走吧。”



373 怦然心动

    “不行,我这人有恩必报。”女人紧盯着青衫男子。

    一声轻笑,男子从灯火的阴影里慢慢走了出来,女人微微怔住——这个男人真好看。

    眉宇疏朗,眸似星漆,唇红齿白宛然是一名清俊雅逸的少年郎,然脸似刀刻棱角分明,一身青衣如松,给人一种极沉着稳健的感觉。

    他眸含笑意,“姑娘,你连自己也保不住,如何报恩?”

    女人名冷珊,生性高傲,一听他这话不禁微微来气,她知他武功极高,自己甚至还看不清他用的是什么兵刃或暗器把地上的男子制服,又在转目间把门口数名狱卒无声无息放倒,但实际上,她并不用他救,因为她家中与藩王也是相识的,她父兄是这乐阳郡中名头最响的匪盗之一,占山而处,手下强手极多。

    她与父兄怄气,愤而离家,后却在林间遇上县令母亲,她心中正气闷,便动手去劫那老太太,焉知她身边藏有好手,自己反倒失手被擒。

    若她说出父兄名字,那县令也不敢动她,只是她还与父兄撤气,才惹来一身牢狱。

    此时听男子一说,激起心中火气,正要反唇而讥,却见男人眉目如画,眸含淡笑,越发俊逸如云风,心里竟是莫名喜欢,到口的话便成了“敢问公子姓名”。

    “夏桑。”

    男子淡声道来。

    “夏桑。”冷珊放在嘴里一嚼,目光如灼盯着夏桑,又旧话重提道:“你为何要救我?”

    “我欢喜便救了。”夏桑唇角一展,突然又微微拧了眉,“有人来了。”

    男人轻淡一句话,眼角眉梢却风华别具,冷珊心中一荡,怔怔盯着他看,冷不防他一握她手腕,“跟我来。”

    ****

    脚下阁楼屋檐似闪,冷珊这才知道这男子不但武功高明,这轻功也极高。

    背后追兵众多,火炬明亮。严厉的吆喝声音紧压在背后,她心里焦急,以为必定被追上,哪知他抱着她在夜色中轻跃如飞,顷刻间已摆脱追兵,隐入山林。

    “夏公子,你似乎对县衙情况极熟,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救——”冷珊微疑道,刚才追兵到来,他便是带着她从牢房尽头另一扇小门离开。

    “倒是位喜欢寻根究底的倔强小姐。”夏桑敛眉一笑,打断了她,“若夏桑藏掖不说,倒显得夏桑气度窄小了。”

    “在下是藩王的疏房表亲,家在帝都,近日来乐阳游玩。”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住。

    冷珊眸光一亮,“我适才听那男人说,县令今夜到藩王府相陪朝廷来的贵客,莫不是你?”

    夏桑嘴角微扬,没有应声。

    “你是朝廷的人,为何会——”冷珊自小跟随父兄,做的虽是打家劫舍的行当,却也阅人甚多,看夏桑一身清贵之气,他虽没承认便是帝都来人,冷珊却几乎已能笃定这位帝都来的大人便是眼前的俊美男子,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她脸上一热,顿时噤住了话语。

    顾虑对方杀人灭罪,夏桑数天来的搜查都是秘密进行,搜查无果,夏桑思谋过后,才在今夜找了乐阳藩王庄清,他跟在龙非离身边已久,龙非离对各藩王一直不掉轻心,对庄清的情况知之甚多,也知他历来与匪盗勾结。

    当然,碰上公主一事,他也必不敢怠慢。但毕竟此事越多人知道,玉致若还没遇险,风声一旦走漏,不必龙修文下达指令,匪盗必定把玉致杀掉,劫持公主是可株九族之罪。

    是以乐阳郡各伙匪盗并不知道公主被劫一事,而藩王与各山匪盗也有点交情,冷珊听说夏桑是藩王表亲,虽知他是朝廷来人,倒不惊惧,看他英俊如玉,年纪轻轻竟已是朝官,心里反越加欢喜。

    “藩王新纳一名美貌小妾,我在席间听县令说,他近日捕得一名女子,虽胆大妄为之极,但论容貌倒不比藩王这小妾逊色,我心中好奇,便夜探这大牢,果然......没有失望。”

    男人的话蓦然收住,冷珊已是心头怦跳,只觉脸颊如烧。

    夏桑放开她的手,她心里却想,他一直握着自己的手才好,她杀人如麻,向来骄傲,不事忸怩,这时却不禁低下头,羞涩道:“你救了我,不怕你表兄说你吗?”

    没有听到男人回答,冷珊微怔,抬头一看,却见夏桑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她脸色倏红,夏桑微微一笑,道:“即使我开口向藩王把你讨过来也没什么,不过是给那县令一个面子,毕竟你动了他的母亲,我暗下把人救走,他不知道这劫人的是谁,心里反倒不落疙瘩。”

    冷珊心里早已欣喜若狂,听得他此话,心里又是一荡,不觉靠近了他些许,道:“若你能早来一点倒好。”

    语气里竟已有几分情人间的嗔笑嬉骂。

    夏桑不动声色,只道:“小姐此话何意?”

    冷珊嗔道:“我的玉镯子教那牢头拿了去,听那些狱卒说,他是要去孝敬藩王新纳的小妾,便是刚才你说的那位夫人。”

    “哦,你的玉镯子?”夏桑轻笑。



374 一生承诺

    冷珊脸色一赧,突然道:“你可会嫌我做这勾当营生?”

    夏桑摇头,冷珊一喜,笑道:“那我也不怕告诉你,那镯子是我从一个富家小姐手里夺下来的。”

    “哦,是吗。”

    树木的影子斜映在夏桑脸上,斑驳疏冷,夏桑的目光也瞬间冷了下来。

    “夏公子,”冷珊正低下头与夏桑说话,却没看见他眸中凌冷,只道:“这里离我家极近,山中景色秀美,你何不上去游转看看,倒也不枉来这乐阳郡一趟。”

    她以为他会欣然答应,哪知他却轻声道:“小姐以此营生,惯见宝物,看你如此宝贝那玉镯,想那手镯必非凡物,能配戴如此首饰的女子,也必非寻常,倒不知那富家小姐是何人?万一惹上难惹之人,岂不麻烦?”

    冷珊心中一甜,想他是关心自己,低笑道:“公子倒不必为珊担忧,那富家小姐,珊的父兄接报,是烟霞郡一大富之户之女,这烟霞郡富庶,听说大户极多,这家人与官家倒没有关联。”

    “那富家小姐本与一名公子有婚约,岂料其父贪财,有意把她嫁给更有财力之人,正值其出行,那公子气忿不过,派了人过来,又雇我等一道杀掉那护行之人,至于钱财与女眷,便任凭我飞虎门处置。我门里好手多,在这乐阳郡名头极大,那公子倒没找错人。”

    “夏公子,本来这事我爹受那位公子嘱咐,交待绝不能外泄出去,虽我们亦不怕,但毕竟对方是大富人家,一旦漏出风声,问究起来也不好,只是公子对珊有救命之恩,珊也不必瞒你。”

    “那你们如何处置这批女眷?”

    冷珊微微一愕,男子的语气竟似在蓦然之间变得沉凝狠戾,但朝他看去,却见他眉眼依旧,唇上笑意薄薄。

    她暗骂是自己多疑了,笑道:“门中男子多,都赏给他们暖床了。”

    半晌,不见俊脸微垂的男子回音,冷珊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迟疑了一下,咬咬唇,道:“夏公子,咱们这就走吧,如何?“

    “珊失踪两天,父兄想必也急了,待上了山,珊便......好好服侍公子,权当酬了这救命之恩。”冷珊平素孤傲,此时宛然一副女儿家羞态,声音低柔,沙哑迷醉。

    她说着轻轻握上夏桑的手,夏桑没有推拒,反手一握,淡声道:“走吧。”

    被男人大手紧紧一握,冷珊几乎半个边身子酥软在男人怀里。

    临着夜色,两人择着山路走着。冷珊平日性子甚冷,这时心中意躇,话反多起来,边走边道:“说起那镯子,其实我也不懂行色,只是看着娇滴好看,便拿来戴了,那丫头也倔犟,她带了不少珠宝钱财随行,却死揽着这玉镯,非要把她教训一顿,打得昏死过去才教我拿了过来。”

    夏桑身形稍在后,冷珊便没有看到这个男人眼里全是血般通红,沉痛残冷。

    龙非离派来的人尚在途中,但书笺已教信鸟传到,言明这很大可能是龙修文的计谋。如此看来,那与富家之女有婚约、要借刀杀人的公子必定是这位七王爷。

    没有多问那公子的事,以龙修文之谨慎,又岂会留下任何表露身份的证据,他根本无须出面,派手下摹扮这名公子便可。

    再说,他心里除了昔日那个明眸少女,此时此地,夜色凄迷,月胧如霜,又怎还能装下一丝其他?

    她被打了,更甚者,暖床!

    ......

    他自小便呵护在手心的玉致,他暗暗爱了十多年的玉致,到底都遭受了些什么罪?

    只要稍微一想,便像用手去抠那还没结痂的伤,心里满浸的除了疼痛,便只有那没有边垠的冰冷,比眼前秋夜萧索,比头顶寒月零落。

    云里玉翠,是北地官员送给他这个内务府副总管的生辰之礼,价值不菲。

    夏桑如翠,玉在其中,小小的玉字含蕴在这块翡翠里。是他心里一生的承诺,守护一生的承诺......不会说出口,也不敢说出口。

    他甚少收礼,这件礼物却收下了,转送给玉致。玉致也一直戴在手里,不曾摘离过。

    ****

    冷珊与父兄因琐事争吵愤然下山,两天未归,飞虎门门主冷飞虎极为担心,也派了人外出去寻,这时冷飞虎看夏桑把冷珊带回,又听冷珊言及经过,知道夏桑身份尊贵,大喜过望。其兄冷鹏生性阴恻邪肆,也对夏桑毕敬有礼。

    两人携门里各当家在飞虎寨大厅设宴招待,冷珊便坐在夏桑身旁喜孜孜的陪着酒。

    酒过三巡,夏桑眉峰一敛,正要打探玉致消息,那冷飞虎却拈须笑道:“鹏儿,你房里最近不正好新收了个女人吗?倒是能奏会弹,懂些歌舞,叫她出来给夏大人唱歌跳舞助兴岂不甚好?”

    手微微一颤,酒水洒泼在手上,夏桑心房收紧,眸色一沉。冷珊笑着拿手帕替他揾了酒渍,道:“公子怎么了?”

    夏桑拿起酒杯,向座上冷飞虎遥遥一敬,淡淡笑道:“有酒无歌舞,确实少了些欢愉,难得冷门主有此雅议,夏桑便翘首以待。”

   

375 再见难为

    冷鹏一笑,道:“好。”

    待得那名女子出来,两人一照面,那女子满脸惊讶,竟一声低叫,冷鹏心中微疑,夏桑却神色如常望向冷鹏,笑道:“冷公子的姬妾这是怎么了?”

    冷鹏看夏桑如此,倒消了疑虑,扫向那女子,喝斥道:“朝廷来的大人在此,你莫失礼了去。”

    那女子低低应了一声,便打叠起精神,挽着瑶琴在厅中弹唱起来。

    夏桑喝了口酒,与冷飞虎冷鹏等谈笑。刚才的女人他认识,却并不是玉致!她是玉致的贴身婢女燕儿,那玉致她又在哪里呢?

    正想着,那冷珊向他依偎了过来,这女人对玉致动过手,他恨不得把她杀了,她这一靠近,若非强行抑压住,他早已把和她掼摔出去。

    只是现在既知道了燕儿倒好办些,宴散后可设法与她见面,从她口中问出玉致下落,现在反不适宜多查探,以免打草惊蛇。

    这时,菜肴的香气从空气中弥散开来,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间夹了些清脆的锁镣之声。

    夏桑突然身上一个激灵,抬眸望过去,只见迎面走来一班婢女,手中端着盘碟。

    与众女不同,其中末尾数来第二的那名女子手中被锁了镣扣,衣衫也较他人破旧褴褛,女子发鬓凌乱,头垂得很低,他心中微凛,禁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女子似乎也注意到他肆无忌惮的目光,猛地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一刹,两个人同时定住!饶是夏桑沉稳,也在冷鹏探究的目光扫射而来瞬间,眸里才快速抹过笑意,问身旁的冷珊,“莫不是这婢子特别顽劣,怎地如此处置,又破了脸相?”

    最后几字说出,酒案下的手已经止不住猛烈颤抖。

    那一眼,定了心,却也痛了眼。

    是她!是他的玉致!她没死,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他欣喜若狂。

    只是她已经不是过去的玉致,她瞪他的一眼犹自带着不屈,但过去那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已履满风霜,眼角裹满猩红细碎的伤。

    她的模样让他想起一个人——烟霞镇白府里的年妃。那时的年妃破损了容貌,如同此刻的玉致。

    玉致她没有年妃的严重,但已不复原来容颜,左右脸颊上数道刀痕把过去的精致切割成破碎,她两手上甚至还被锁扣着沉重的枷锁。

    是谁下的手?

    那时他曾想过,皇上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去看年妃,心里会想些什么。现在么,他终于明白,愤怒悲痛,恨不能代其受,却偏偏不得!

    屋中歌舞仍酣,玉致擅琴筝,燕儿跟在她身边久了,也学得些许。

    她不声不响在邻桌布菜,突然一声猥亵的笑声拔起,眼梢余光里是一个矮小男人把手伸向她的胸脯,他咬紧牙关,才没有掀案而起,冲过去把那个飞虎门的三当家打翻。

    玉致往后一退,一个踉跄,那只令人作呕的手还是在胸前抚过。

    顿时招来哄堂大笑。那三当家笑道:“你脱光衣服,也没有男人想上你,自毁容貌,我呸!”

    玉致悲愤之极,想回手,下意识却看了夏桑一眼,她知道他是来救他的,她不想给他添任何麻烦。只是现在这样的她,能不能回去,又还有什么分别?但她不能让他犯险!

    眸光微胶又迅速分开,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一个眼神,半分眸光,已知道对方心思。

    她几乎毫不犹豫一掌挥到那男人脸上,一股猛力推打到心口,她被狠狠挥落在地上。她擦擦嘴角的伤,摇晃着站了起来。

    厅中犹在弹奏的燕儿看玉致被打,不敢吱声,怕惹祸上身,这些人有多狠,怎么对待玉致,她还记得。

    三当家大怒,正想离座上前把玉致狠打一顿撤气,夏桑却瞥了冷珊一眼,淡淡道:“兴致都没有了。”

    冷珊柳眉一竖,挥手朝门口的喽啰喝道:“还不快把这小贱婢带下去,关进柴房里!”

    夏桑抿了口酒,朝冷珊轻轻一笑,冷珊脸上一热,夏桑却起来走到厅中,道:“少门主有耳目之福,确实不错!”

    孙鹏大笑,倒也颇为自得,又向那燕儿招手,燕儿柔顺地站起身,夏桑这时微微俯下身子,伸手一挑琴弦,一串乐章如水泻,电光火石间,燕儿吃了一惊。

    冷飞虎察颜观色,笑道:“珊儿,夏公子爱好弦竹,你要去好好学一学了。”

    “爹!”冷珊娇羞一笑,含嗔望向已走回座上的夏桑。

    夏桑唇角微勾,举了举手中盏子。

    ******

    酒宴并没持续多久,冷珊看夏桑似脸有倦色,很快便命人安排了地方给夏桑休息。

    四更天,一个人影悄悄敲开夏桑房间的门。

    门快速开合间,来人闪身进了去。

    “夏总管?”

    来者却是被冷鹏收做姬妾的燕儿。原来刚才宴席中,夏桑借拨弄琴弦之际,以上乘武功把声音压成丝线,传到燕儿耳中,“来找我。”

    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一瞬的淙淙乐声上,竟没有留意夏桑嘴唇微动。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沉凝迫切,“她现在被分开关押反而好办,告诉我,柴房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