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侯爷你长得真好看!
月亮是圆的,眼前这人眼珠子也是圆的。
这是阮宝玉醒来之后的唯一观感。
至于其它,他一概想不起来。
沉默良久,他说了句所有失忆者的经典台词:“我是谁?”
跟前看他那人似乎不爱说话,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胸前。
阮宝玉低头,看见自己胸前挂了块牌子,上书大白话三句。
——我叫阮宝玉
——我很有钱
——送我去府前街阮府赏银十两。
原来他叫阮宝玉,还很有钱。
宝公子立刻“哦”了一声,抬头:“现在你可以送我回去了。”
那人还是不说话,又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胸前,在“府前街阮府”这五个字上扫了下。
那意思是要他自己回去。
宝公子又哦一声,迎风抖了记,轻声:“那请问府前街在哪里?”
那人起身,终于发话:“往南不远就是。”
说完一掠衣摆背身,已经准备离去。
宝公子还是慢吞吞,先“哦”,再愣下神,等那人走到八步开外,这才又跟一句:“那请问南边是哪边?”
那人脚步不停,还是伸出一根手指,这次阮宝玉看得清楚,是根食指,比一般人略长,直指的应该就是南边。
这一次宝公子没哦,因为那人已经走远,所以拿手圈住嘴巴,朝他大喊了一声:“喂!”
这一声很清亮,那人缓缓回身,迎月辉露出侧脸。
之后宝公子就说了一句很要紧的话。
“你长得真好看!”迎着月光他道,露出了一个宝光璀璨花痴万分的笑。
日上三竿,帛锦这才骑着他的菊花青不紧不慢来到大理寺。
没办法,虽然他这侯爷兼大理寺卿只是挂个虚职,但有时候不免还是要应个卯。
寺里李少卿远远见他,连忙喊人,摆上他最爱的葡萄。
葡萄是西番贡品,因为帛锦爱吃,皇上就常赏大理寺,寺里上下没少沾他光。
锦衣侯帛锦,倍受圣上恩眷,这是朝野上下人人皆知的事实。
帛锦迎风,为这恩眷冷笑了一记,坐下身来,拿一棵葡萄极是缓慢地剥皮,一边冷声:“那阮少卿今儿该来上任了吧,人呢,怎么没见?”
“禀侯爷,是今儿上任,可人还没来。”
“没来?日上三竿还不来?”
李少卿就有些讪讪,赶忙赔笑:“阮少卿素来散漫,但也颇有才名,曾是圣上钦点的状元,在山西的时候还接连破了几宗大案……”
说话时正主已到,那位阮少卿已经立在院口,正仰头眯眼,努力想看清牌匾上的大字。
李少卿连忙动身,疾步赶到他身侧,一边耳语:“快快快,侯爷都到了,你却……”
太监急煞皇帝却是悠哉,那阮少卿往里瞟了瞟,看见帛锦,却仍是不紧不慢,掸掸衣衫扶扶官帽,一边还道:“也不怨我,出门的时候我也蛮早,哪里知道今儿街上会有花会,那花魁又长得那么好看!”
路边姑娘好看,所以花痴来迟,这理由还真真是充分至极。
李少卿就益发讪讪,只好拉他衣袖,拽他到帛锦跟前,弯腰:“侯爷,我来介绍,这位就是……”
“就是阮少卿,大名阮宝玉,住府前街,还很有钱。”
帛锦冷声跟上,眼睫低垂,在脸上落下两道扇形阴影。
李少卿吓了一跳,赶忙转弯拍马:“侯爷还真是挂心下属,这么快就知道了阮少卿住处,属下对侯爷的敬仰之情那是……”
一旁阮宝玉却是神色自若,只是俯身往前,凑眼去瞧帛锦,都快眼对眼了这才“哦”一声,仍旧不紧不慢:“原来昨晚瞧见我晕倒的就是侯爷。”
帛锦冷笑,言语不能,只好又找了颗葡萄来剥。
宝公子当街看了半天姑娘,这时候十分焦渴,于是咽了下口水,道:“侯爷不必替属下忧心。属下因脑仁被人敲过,所以有个好晕倒的毛病,醒来之后也会犯浑,但最多五六个时辰便可恢复,大夫也说没有性命之忧的。”说完又恶狠狠咽了下口水。
帛锦无法,只好做个手势,请他但吃无妨,一边闲话:“听说你是状元出身?”
宝公子吃葡萄很忙,没空答话,于是连连点头。
“可是我看你那块牌子,是半点文采也无。”
两句话的功夫宝公子已将一串葡萄吃完,先是拿官服袖子擦了嘴边,然后又伸出他湿淋淋的爪子,去怀里掏了半天,掏出那块牌子,在帛锦跟前摇晃,问:“侯爷是不是说这块?”
帛锦点头。
“禀侯爷,属下也想文采斐然来着。可又怕见我晕倒的是个粗汉,好不容易识得几个字,却又被我文采斐然晕了。”
帛锦失笑,抚额头:“看来你还心思细腻得很,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写自己很有钱,就不怕人家把你绑了?”
“不怕的。”宝公子道,将手上汁水也悉数擦上官服:“一来侯爷要相信世人尽善,二来嘛,我根本就没钱,屋里穷得漏风,所以不怕被人勒索。”
“那你不怕人家撕票?”
“不怕。我长得这么好看,是人都不会忍心。”宝公子道,亮出他宝光璀璨的一个笑。
帛锦拼命压制,非常想问他怕不怕被人奸了,只好硬生生转个话题:“那好,既然来了大理寺,你就好好干吧。”
宝公子“哦”一声,终于有了三分正形,道:“禀侯爷,近来寺里案子我已先做了功课,觉得少年脑浆一案最是蹊跷,想从它查起。”
“就是那十八个被劈开头顶,没了脑子的少年?”
“是。”
帛锦沉默,若有所思,过很久才回神,起身:“那好,你查吧。我还有事先走。”
李少卿连忙弯腰恭送,宝公子却是欲言又止,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讲。
帛锦于是顿步:“你还有话?”
“是。”
“要不要紧?”
“要紧的。”
“那快讲。”
“侯爷你长得真好看!比今儿街上的花魁还要好看!”宝公子于是朗声,迎风一笑,又是宝光璀璨花痴万分。
第二章 这世上的人分两种,好看和不好看的
在连灌了八杯热茶之后,宝公子终于满足地嗳气,开始翻阅卷宗。
一旁李延直瞥眼:“你几辈子没喝过茶?还是看人好看口水流太多,虚脱了?”
两人曾是同窗,在一个书院念书,所以说话浑没遮拦。
宝公子伸个懒腰,又露出他一口白牙,宝光璀璨一笑,道:“没多久,也就从昨儿晌午起没喝。”
“做什么?你不是水牛么,怎么突然转了性。”
“我想着今儿要来上任,公家有的是茶,就没喝,替家里省些茶叶。”宝公子又伸懒腰:“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家是黄金万两只等闲,哪里会懂我们穷人的苦楚。”
李延翻了几记白眼,也是言语不能,只好也去看那卷宗,问:“这个案子到底哪里蹊跷,我看证据确凿,判得很工整。”
宝公子于是慢慢抬头:“不告诉你。你长得又不好看,我干吗要告诉你。”
李延后仰,气到打跌:“是是是,你别告诉我。反正在你眼里,世上人只分两种,好看和不好看的,我不幸是后一种,所以白白把你荐到京城来,也活该遭你白眼。”
宝公子闻言点头,很是郑重,一边眯眼:“要说好看,你觉没觉得,咱上司才是举世无双地好看,你仔细观察,他那双瞳仁不是全黑,是带很暗很暗的紫,神秘得很。”
李延又打个跌:“你不是眼力很不济么?怎么才一照面,便连人家瞳仁带紫也瞧见了?他鼻孔里有几根毛你瞧没瞧见?”
“没瞧见。”宝公子愣了下,连忙起身,将卷宗一把抱起,突然间雷厉风行:“我现在就去补瞧,回头告诉你。”
“喂!”
身后李延的这声长唤完全白费,宝公子这人虽然温吞,但瞧美人却绝对是一往无前,脚底生烟好似踏着风火轮。
所以李延只好作罢。
帛锦是怎样的一个人,圣上赏他的那些俊男美女,又是如何的一一全没了消息,这些传闻相信不用他说,宝公子也很快便会知晓。
书房,窗幔紧掩,一丝光线也无。
帛锦在凳间坐着,慢慢擦亮火石,点着了手上纸张。
纸张泛黄,很快就烈烈燃烧,烧到最后就只剩了纸心的一个字,“无”。
帛锦冷脸,慢慢看这字燃尽,火苗继续下延,烧上了他手指。
不是不痛的。
只是已经没了快感的人生,有痛感未必就是坏事。
世界在这时适时寂静,陪他一起体尝这活着的滋味。
敲门声也很适时,在他手指变成焦炭前响起,管家在门外小声:“大理寺阮少卿求见。”
“不见。”
“他说是为案子来,请侯爷务必一见。”
书房里一片寂静,过许久房门突然大开,帛锦已经冷脸立在门口,问:“他人在哪里?”
帛锦进门时,阮宝玉仰脖,杯口对嘴猛灌着上好的铁观音,见上司出现,一着急差点被茶叶沫子呛死,闷头猛咳。
帛锦目不斜视,只当宝公子鼻喷水是虚像,径自到上座坐定,举茶而饮,听到座下的咳嗽声渐息,方才问他,“阮少卿找我何事?”
宝公子眨巴着眼,吸吸鼻翼,毕恭毕敬地出列作揖,“侯爷,我眼神不好,晚上看人都双影子以上,眼一模糊,我脑子也跟犯混……”
帛锦放下了茶盅静瞻相望,不接话,也不吭声。
“那个,卑职能不能近前答话?”宝公子也不省油,直接挑明。
“嗯。”帛锦算是有求才应。
待宝公子靠近,立刻就侧头,对帛锦展开宝光璀璨的一笑,“侯爷,你真好看。”
“阮少卿,找我就为这句?”此时,帛锦居然笑了,至少嘴角勾出了上翘的弧线,人笑眼却不笑,那半垂的眼睫下,双眸透出一种彻寒的光芒。
阮公子发痴了好半会才恍然,挺直腰板,“卑职是为‘脑仁’的案子。”
帛锦眼睫垂得更低,静待他的后话。
“属下怀疑是冤案。”
“证据呢?”帛锦很自然地打起官腔。
“近看远看,侯爷都很漂亮。”阮公子一笑,牛头不对马嘴地送出一句。
“少卿,你说事有蹊跷,那证据呢?”帛锦脸色微变,眉头一揪。
宝公子好似应和地猛点头,然后不搭架地沉吟了句,“侯爷,我肚子有点饿了。”紧接着,他肚子发出一记怪响,声音响彻全厅。
须臾后,果然不负期待。
“少卿可以留下用饭。”
宝公子惊喜交加外,还斩钉截铁地报道,“我家每顿都是要吃鱼的。”
“……”
这顿饭局,帛锦的筷子动都没怎么动。而坐在下首阮少卿很本份地用餐,吃一口也就多瞄帛锦一眼而已。对于他言,这顿饭吃得,胃肠和色心都很饱!
“我一向少食多餐,侯爷如此过于铺张浪费了,……”风卷残云后的宝少卿,开始数落。
帛锦微愠再问,“少卿,收得了哪些证据,说这是冤案。”
筷子在瓷碟边沿停住,宝公子一怔,如实而告,“目前尚无确凿的证据。”
帛锦听了,还不及发火,就感到自己背脊开始芒刺,心也随之浮躁起来,连忙将手抵住眉心,“既然没有证据,那也没有翻案的可能,快点转交刑部定罪吧。”
“啪!”阮少卿将筷子拍在桌上,站起身,恭敬作揖,“侯爷,案有蹊跷,大理寺也不是草芥人命之地。”
“行了,这事交给你全权处理就是!”恍惚间,他摆手,表示作罢。
“侯爷,乃是青天在世!”
“够了,我累了,你早点回吧。”帛锦再没心思与他纠缠下去,疲倦地站起身,直接下了逐客令。
“侯爷真懂养颜之道!”花痴万分第二笑。
帛锦突然冒出种冲动,想活活掐死眼前这个花痴下属。
“侯爷,我可以将这桌佳肴打包吗?”
“阮宝玉!”
“卑职在。”春花盛开重重,第三笑。
“你……滚!”
深夜,府前街巷间,孤只白纸灯笼前后游荡。掌灯的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亮着稚嫩的声音,长长喊着,“阮宝玉回来喽,阮宝玉,快回来喽,回家来吧。回来喽!”
刚进巷口的宝公子被吓得不轻,定神后忙一把夺下纸灯笼,“谁和你结仇,要你这么晚叫魂吓人!”
“你还好意思说,我一个孩子那么晚还如此辛苦地出门,不就是怕你又昏倒了,不识归途!”
阮少卿这才悔悟,忙不迭地点头,赔笑称是。
“你啊,连马都不如。”
“为什么?”
“老马识途,没听说过吗?”小童见他没事,大摇大摆地打道回府。
“所幸不是种马。”阮宝玉在他身后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童子回头问。
“对对对!我连老马都不如。阮侬少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心,我没昏过去,已平安返家了。”
那叫阮侬的小孩“嗯”了声,迈出几步,觉得依旧不解气,转回头,对着阮宝玉继续发飙,“可怜我小小年纪就开始持家。”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将眼一瞪,“没昏,那么去哪里了?去哪里鬼混了?说!”
“是饭局,正常的饭局,上司请的。”阮宝玉小心翼翼地作答,绝对没有做出任何抹汗举动。
“正常最好!你别忘记了,你是拖家带口,有家室的人。”
宝公子嗯嗯两声,不置可否。
“真的很正常吗?”进了家门,阮侬杀出一记回马一枪。
“当然!”宝公子脖子一昂。
“可是,为什么你笑得很色?”
月下,宝公子摸脸:“我有吗?”
“你睡觉前,把柴房断柴理好。”阮侬眼泛酸,打了个哈欠,决定不再计较。
“恩。”
“今天怎么那么爽气?”阮侬斜眼,平日叫他干活,他就会耍赖,趁机提条件的。
“吃的饱,干劲足。”宝公子摸脸。
“你不会天天想去噌饭吧。”
想的,人家未必肯呢!“阮侬,你能到后山帮我抓只兔子吗?”阮少卿身矮了几毫,讨好地要求。
可惜,第二天一大早阮宝玉根本叫不起阮侬,在吃了十八记劈心无影脚后,只好识趣地自己提笼子进山。
兜了大半天后,他终于瞧见了目标。
“小兔子来,乖乖地到笼子里来,让爷笑一个!要不,爷先给你笑一个?”阮宝玉眯眼,亮出他宝光璀璨的笑容,准备色诱。
他跟前的兔爷估计成精了,姿态相当地爷们,甩都不甩宝公子一眼,依然悠闲地啃它的青草。
宝公子挂着笑,撩起长袍下摆,蒙住脸,慢慢靠近兔子大爷,眯眼目测两者距离后,倏然纵身,来了个饿虎扑食。
兔爷耳朵一动,警觉地逃离,却也没跑太远;还有机会的宝公子后腿拼命一蹬,挣扎性地又扑腾出几步。
这一猛冲,算是成功——成功地追到兔爷短短茸茸的尾巴;具体地说,就是宝少爷的鼻头,正对上了兔爷的……臀部。
“吡嗒”一声之后,宝公子泄气地大字型趴在了地上,兔爷潇洒地逃跑了。
按宝公子自我的感觉,这只兔子在消失前,还很鄙夷地横了他一眼,才没进草丛深处的。
半饷,宝公子才坐起身,出手抹掉沾在鼻尖上的两粒兔屎。
“死兔子,等着瞧!”
功夫不负有心人,约午后三刻,阮宝玉终于又听到熟悉的窸窣声,他努力张开“猎”袍,又是一次飞扑,相当完美的飞扑,引得径边树上乌鸦受惊,“哇哇”疾飞上天。
宝公子大义,舍身狗啃泥,这一次终于功成,把个兔儿爷压得半扁,牢牢抱在了怀里。
第三章 你不觉得我做娈童太老了
内房,漆黑一片。
黑暗里的帛锦终于动作,起身点燃了一枝蜡烛。
有人在外头敲门,笃、笃、笃……,意味深长的三声。
帛锦还是不动。
外头那人用了把力,木门应声而开。
有细碎的脚步声渐近,白衣白鞋黑色瞳仁,清冷干净的一个男人。
这是圣上亲赏的美男,叫做迟柳,来的时候曾被交代:锦衣侯喜欢人穿素衣,尤其白色。
所以他一如既往地纤尘不染,细步来到帛锦跟前,仰起他有些单薄的脸,楚楚发声:“侯爷,这天寒地冻,侯爷一个人睡,不嫌脚冷么?”说完又呵一口气,搓了搓双手。
帛锦冷笑一声。
迟柳于是又近一些,将手塞进帛锦外衣,轻声:“小的畏寒,侯爷介不介意帮小的暖暖手。”
帛锦没有拒绝。
那只手于是往下探去,流连在帛锦的锁骨,在那上面熟练的打绕,然后一路下滑,象条小蛇,盘到了帛锦胸前。
还是没有拒绝。
迟柳的手于是继续下潜,在那紧实的腰上盘旋,手指渐渐有了热意,滚烫烫一股欲火,燃着他飞快往下探去。
平坦的小腹,倒三角渐渐到底,目的地就在眼前,迟柳的手却被一把捉住,毫不留情推了开去。
帛锦的声音还是森冷:“一顿能吃三碗饭,伸腿就把下人腰板踢断的主,却来这里装弱受,阁下累不累?”
迟柳愣了下,居然并不尴尬,继续弱柳扶风,斜斜地靠上帛锦肩头,捧起了他右手。
因为中午被火烧过,帛锦的这只手就带着伤,而且不曾料理,看着有点可怖。
迟柳吸口气,将他手指放到嘴边,吹了吹,问:“侯爷这是怎么了,疼不疼?”
帛锦没有表情。
桌上那枝蜡烛突然跳了跳,燃出的光有点诡异,变成淡淡紫色。
一旁迟柳张嘴,将帛锦两根受伤最重的手指送进了口去,舌头微挑,轻轻舔了舔,又问一句:“侯爷,您疼不疼?”
“不疼。”
迟柳一笑,这一次将他手指深送,湿漉漉地吞吐了几回,道:“看来侯爷和我一样,是懂得痛并快乐的人。”
说完便微微起身,拉着帛锦的右手,送到了衣摆下去。
衣摆下空无一物,帛锦的两根手指湿滑,很快便长驱直入。
迟柳微张了嘴,做一个痛苦的表情,咻咻喘气:“候……爷可以再放进一根手指,也……可以再快……些。”说完小脸煞白,这痛苦倒不象是装的。
帛锦依言,看他痛得滴出泪来,前面却开始昂扬,不由叹了口气:“为什么,你偏偏要来招惹我,养在别院吃穿不愁,这样不好么?”
迟柳有些迟钝,人软成了一滩水,又拖住帛锦一只手,握住自己分身,闭上眼并不回答。
帛锦也不再问,犹豫了下,开始替他套弄。
前后刺激同步,有痛更有快,这滋味真是非凡,迟柳喘着气,腰弯成一个半弓,浑身毛发很快便已湿透。
屋里的那枝蜡烛这时就益发诡异,不止火苗,连上腾的烟气也袅袅带紫,而且带股说不清诡异的香味。
可惜的是迟柳没曾发现这些,一早就闭了眼,正享受这无以伦比的快感。
无以伦比,一点没错,连迟柳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今日这样敏感,很快就已经接近高潮。
可是帛锦不许,看技巧绝对是个高手,总是在他快到顶峰时罢手,稍稍冷静后又重新开始。
快感就这样开始跌宕,在最高端下落,然后又爬升,一次叠着一次,最后推他到云端,“砰”地一声炸了开来。
那一刻满世界静默,迟柳昂起,射了个痛快,有那么一瞬时的感官空白。
身上有些黏腻,大约是体液和汗液,湿哒哒的。
迟柳终于睁开了眼,试图坐直,却发现自己无力,于是只好失笑:“劳烦侯爷扶我一把,该到我服侍侯爷。”
帛锦扶了他一把。
衣衫上还是很黏腻,黏腻到有些受不了。
迟柳有些受不住,于是伸手抹了下。
这一抹抹出了异样。
何止是黏腻,身上这湿淋淋的还一片猩红,分明就是血。
迟柳低呼了一声,这才发觉脖颈一阵锐痛,将手摸上去,原来是有一道窄小的伤口,正是这一衣裳鲜血的来源。
什么时候自己被割喉,然后血又如何慢慢淌了一身,他居然半点也不知道!
帛锦森冷的声音响起:“你可以咒我怨我,多恶毒都行,我是必有报应。”
迟柳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音,呼吸终止,眼神也定格在讶异怨愤的这一刻。
血还在流,慢慢漫上了帛锦的衣摆和厚底靴。
帛锦还是不动,在原处听夜风拍动房门,吱呀吱呀,一声又一声。
到最后蜡烛燃尽,那紫色的火苗妖异地升高,做了挣扎,最终却还是灭去。
一切又都归于黑暗。
沉静的无所不容的黑暗。
一夜很快过去,一个白天也即将过去。
帛锦在书房,侧头,看斜阳一寸寸西挪,许久许久后听到管家在门外禀报:“侯爷,大理寺阮少卿他……”
“昨晚不是已经告诉你了?这人登门不用再通报了,直接打发走!”
“是!”管家将头一低,“只是,他昏倒在我府门口的台阶上,已经多时了。”
“当作路人,不用搭理。”
“可是,阮少卿他穿着官服……”
已经有一个月没发毛病的宝公子,居然在三天之内连昏两次。
色令智昏,绝对的色令智昏。
帛锦冷着脸,对这位花痴下属实在是没想法,干脆差人去叫李少卿,让他想法子扛这位宝货走人。
不过盏茶功夫,李延人到,而宝公子也醒转,睁着迷茫的眼睛,先看了看李延,又看了看帛锦,比较后立刻目标明确,飞快挪到帛锦身边,又开始说他的经典台词:“我是谁?这里是哪里?”
帛锦不吭声,一甩袖子走人。
上司离场,那李延立刻就没了正形,哼哼:“你叫做阮宝玉,被爹娘卖给我了,做娈童,今晚就破处。”
宝公子眨眨眼,“哦”了一声,反应慢半拍,过一会才皱起眉头:“为什么卖给你,我不要卖给你,我要卖给刚才那位好看的大爷。”
李延的脸立刻拉长:“你个小样,还敢挑主子?主子我现在要回府,你好生跟着,可别跟丢了。”
宝公子“哦”一声,爬起身,这才发现怀里抱着的兔笼。
“啊,那个,这兔子是你爹送的,买你送兔子,买一送一。”李延连忙补充。
宝公子又哦一声,很乖地跟在他后头,路上经过一面铜镜,又很臭美地照了两下,开始嘀咕:“你确定我爹没诓你?”
“啊?”
“你不觉得我做娈童太老了?你确定我还是处?”
“少废话!再废话主子我割了你舌头!”
第四章 这叫贞操,你懂不懂
“少废话!再废话我割了你舌头!”
一个时辰过后,李延还在重复这句,一边吩咐:“你出点力,让你替我搓背,你当挠痒痒?”
宝公子就只好撇嘴:“本来就是,你腰这么松,做主子的还不如奴才我好看。真是……,还不许人家说。”
听了这话,李延的眼神就有点邪,咪咪笑:“这么说你腰很紧?那好,下来,陪主子一起洗。”
宝公子一愣,扁着嘴,不大愿意。
后来想想他是主子,主子的话焉能不听?于是开始脱衣服。
解腰带的时候他看了看身上刺绣,摸鼻头:“怎么我这衣服虽然脏,质料却很好,我爹不是因为很穷才卖我的吗?”
正四品少卿,官服质料当然很好。
李延开始蛰蛰地笑。
宝公子又脱,脱到差不多了,突然眨眨眼:“主子,我怎么觉得你很眼熟?”
昏倒之后他会犯浑,但恢复起来也快,这会子就已经开始恢复。
李延在浴桶,看他脱得清洁溜溜只剩一只裤头,笑得瘫成了一堆泥。
片刻过后。
“你个天杀的李王八!”
李府内房爆出一声断喝,宝公子双眼赤红,比笼里兔儿爷还红百倍,一把揪住了李延的头发:“我只给比我好看的人瞧我裸体,这叫贞操,你懂不懂啊懂不懂!”
“好。我是禽兽不如,侮辱了你的贞操,随便你处置。”
又是片刻过后,李延已经彻底服软,耷着头比兔儿爷还温顺。
宝公子余愤未平,气喘得还是咻咻的,恶狠狠:“那好,你现在就替我做件事,兔儿爷,那只,你看见没,我要它的脑子。”
李延愣了,一双眼瞪得斗大:“你不是一向最和善,号称动物保护,在书院抢我鹿肉干,一边吃一边骂我不是人!”
“你少提那没用的,快动手,这是公干。”
“啥公干?替公家做兔肉干?”
“刑部拿住的那个犯人,在他屋里搜到一堆脑子,问讯的时候他不是说了,那全是腌好的兔脑。”
“这种鬼话你也信?蓝色药水腌兔脑,恶心成那样,他腌来干吗,吃?”
“我信。”宝公子慢吞吞:“蓝柋汁腌兔脑入药,这是一种巫术的药引,有人曾经告诉过我。”
“谁?谁告诉你?还有啥,巫术药引?既然是药引,那人犯又为何不申辩?”
“这些你不用管。反正你替我弄,我知道你怕血,可谁让你侮辱了我的贞操,这是惩罚!”
半个时辰过去了。
兔儿爷还被捏在李延手里,宝公子的语气已经不那么坚定:“你觉没觉得它在看我?眼神很哀怨?”
李延立刻点头,也瞧宝公子,眼神比兔儿爷还要哀怨。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门没栓,来人一推,门户立刻大开。
李延的眼神就更加哀怨了。
不敲门直推而入的,是他那尚书老子。
跟尚书大人一起立在门口的还有个人,长身玉立,穿一件玄色的大氅。
本来李大人还很得意,正在介绍:“这位就是小儿,没啥出息,在大理寺做个少卿。”
再后来就无语了。
他其实很有出息的少卿儿子,这会子穿了内衫,正和另一位穿内衫的少卿蹲在一起,手里捏了只兔子。
这情形的确十分……诡异。
李延一向怕他老子,理所当然地慌了神,站起身来,脸红耳赤,问:“爹……爹你不是说下了朝还有宴席,今天要……晚回的吗?”
这一解释益发显得心虚。
李尚书乌云盖脸,黑得就只差滴墨。
李延急忙解释,因为心慌,兔脑子人脑子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气场就有些尴尬。
而门外那位来客在这时咳嗽一声,居然好似听懂,开始发声。
“蓝柋汁腌兔脑,这是一种巫术的药引没错。”那人道,声音低醇,好听地紧。
“至于少年人脑,这也是一味药引,你们知不知道?”
过一会他又道,大氅掠地,缓缓踏进门来。
第五章 阮宝玉你个弱蛋
京郊,凌云道。
路尽头是京城童生考报名处。
道不宽,两旁排满了测字算命的摊头,多到让人目不暇接。
五颜六色的招牌旗,展展迎风,眼花缭乱。
据说这道中某块石头曾绊倒一位六岁的天才童考生,从此他青云直上,故这路也成了京城里童考生必“摔”凌云道。处处能见有人练习狗吃屎,摔得鼻青脸肿,还兴致盎然。
看!又倒了一个!
宝公子相当不屑打斜眼,绝对没自己抓兔子时,那动作来得好看。
这时,阮侬嘴里很臭屁地叼了根狗尾花,相当流气地问他:“你确定我假报这个短命的生辰八字,童生试能额外加分?”
“这八字吉利得很,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哪里……哪里短命了?”
“为什么我觉得你的回答是事先准备好的?”阮侬挑眉又问。
“这个是官场的秘密,连李延都不晓得,我也是笑了好多次才换回来的。”宝公子毫不含糊,工整作答,“你成日叼个草做什么?”
“练牙!”阮侬很痞的掀起一边嘴角,头一歪,人一抖一抖,“以后叼刀用。”
“老子做官,你个小子居然想做贼?”阮少卿完全不能理解他暴力美学。
阮侬无视他的反应,闲闲了问了句,“你案子整得如何了?抓到真犯人没?”
“贼人狡猾得很,有人顶罪就不就范了,哪里说抓就抓得到了!”宝公子心虚道。
“也是,就凭你个弱蛋……”
“你……你哪里学来的!”宝公子俯下身,浩然正气地板过阮侬的肩头,“你有很多词可以用的,都比它优雅,含蓄。”
“可是,这更简明扼要啊——你个弱蛋。”
宝公子咬牙,他不纠正好阮侬,今天他就自罚,不去看上司了!
“阮宝玉!”正在气头上,身后居然有人叫自己。
宝公子还没来得及回头,阮侬就将草根朝他嘴里一塞,乖巧地作揖行礼,“李叔叔好!”声音骤然变得富有朝气,十足讨喜。
“阮侬真乖!”李延对阮侬笑笑,扭头又怪阮宝玉,“不是说好一起送阮侬报名的,你怎么不说一声早到了。”
宝公子不答,哼闷气嚼草。
“你啃什么仙草啊。”李延飞腿,踢宝公子的屁股。
“我爹说,他最近火气大,吃青草消火。”阮侬亲昵地抱住宝公子的脑袋,对着李延直笑。
“你听他歪理,迟早被带坏!”李延笑着抱起阮侬,“这么小就逼来考童生,你爹真狠,给你打名气也不用这么早。”
阮侬摇头,口齿伶俐地回道,“爹说,名气是不能换钱的;不过我若能早点出仕,可省他几年饭钱。”
李延闻言,愤愤地瞪了阮宝玉一眼!
阮宝玉叹口气,拍脸捏整出个微笑,“李延,和你打个商量。”
“做什么?”李延明显受了阮侬引导,对他爱理不理。
“我把阮侬的户籍住地,写你家北边旧宅了。”
“那边荒废太久了,鬼宅似的,你写那边做什么?”
“不是说,穷人家有补助嘛。”阮宝玉头一歪,踢路边小石。石子滚到路中,绊倒一奔路的男子,男子高兴地欢蹦上好几尺高,“这回中定了!”
宝公子感叹,“造孽,有人注定就是要活到老考到老的。”他回头却见李延已经气得翻眼,阮侬正忙用手为他顺气。
“李延,答应吧,答应吧!”宝公子恢复了甩宝姿态,左右乱吠。
李延头晕,终于点头,“我派人去老宅等你的救济款就是。”
“派人不可靠呢。”
“就这点碎银,你还怕别人携款潜逃?”李延脸气的由红转青。
“我把当你当自己人啊!”宝公子对毫无保留送上花痴笑,“别人怎么和正直的你比呢?”
阮侬瘪嘴,委屈地眨眼,“李叔叔!”
李延实在架不住这对父子,“行了,阮侬放心,叔叔我亲自去等这笔款子!”
宝公子颔首,表情极为认真地指点道,“记得别带下人,咱就是穷人。”
夜色很美,月光很冷。
老宅,枯灯。
一切景色都很——欠杀。
窜入的黑影,脸上蒙布,只露双眼,人在月雾中叹气,小心地张望了下四周。这宅子不小,被荒废得可怕,远远而望,除了正位主屋子有光外,四周漆黑一片。
潜入无声无息,蒙面人环视,像似在等什么。
夜风呼呼。
蒙面人终于采取了行动,大大咧咧地跑去敲房门。
这投石问路的动作未免太大。
“深更半夜,谁啊!”李延暴躁地亮着嗓子,披裳揉眼走出。
蒙面人闻声一滞,转身想溜。
而眼前霍然火光传亮开来,火把顷刻成群,官兵已然列开了阵式。
在井然有序的阵式正中间,宝公子笑容灿灿,出手点指,“我等你多时了,你穿夜行衣的身材真好……不!我是说,左右给我拿下!”
话音落地,官兵刀剑破月,纷纷呼啸而来。
李延大骇,立即反应,夺下手下的剑刃,悍然入战。
蒙面人剑法出众,刀光锐风中依然境界如斯,对付重重官兵,委实游刃有余;双方恶斗正欢,蒙面人却不知为何,动作稍稍有了迟疑。
李延趁着一线之隙,冲剑直削扫对方腰际,瞬间,飞逸出一条血线。
宝公子跳脚惊呼,“流血的姿势也那么帅……李延,记得要捉活的!”
李延愤恨地抛给宝公子个大白眼。
蒙面人则皱紧眉,执剑虚刺,一手从腰际扔出一包裹。
趁众人疑为暗器避开时,他纵跃而起。在跳上墙垣逃逸前,他还深深盯了阮宝玉一眼。
包裹落地,竟然有碎银露出。
李延收剑怒目质问,“他为什么带银子?”
“许是他是送补贴的。”宝公子懊恼地拉拉自己耳垂。
阮少卿说,放出疑犯出逃假消息;
阮少卿说,抓人不易,耐心等待,愿者上钩。
阮少卿说,他胆子大,一个人等在宅子里,即使有鬼也吓不死他。
阮少卿说,——
不!
不需要阮少卿多说一句了,眼前只有一个事实,他给耍了!
李延开始狂犬呲牙,“阮宝玉,你个混蛋!”
第六章 就是这里,右腰!
官兵们一起收工,宝公子拿着那袋碎银,很坚定地宣称这是证物,要拿回去研究。
李延的狂犬情绪还没平复,一路继续龇牙。
宝公子就一路拍他:“在你府里,那位客人不是说了,少年脑浆做药引,可以让太监重新生出男根,这是上古邪方。一共需要二十一个少年的脑浆,还阳气越盛越好,而这位人犯已经做案十八起,还差三个。”
“所以你就放假消息,说咱抓的疑犯跑了?勾搭他出来作案?”
“嗯。”
“还给阮侬报名童考,弄个阳年阳月阳日生的假生辰?”
“嗯嗯嗯,报名那会都轰动了,大家都议论我家阿侬,说这小子生辰不得了。”
“然后又报阮侬的住址是我家废宅,等人家来上钩?”
“嗯嗯嗯,话说少卿你真是我的知己。”
“那你为什么让我来这里等着!”李延一下跳将起来,狂犬情绪彻底发作:“为什么不干脆拿你家阮侬作饵,反正他又不是你亲生的!”
宝公子立刻正气凛然回他:“妇孺,还有长得好看的男人,都是应该保护的,不能拿来冒险!”
“我三者都不是,所以活该拿来冒险??!!”
宝公子咳嗽一声,被他嗓子呛到,开始扭手指:“那个……拿别人作饵,别人会生气的。”
“我难道就不会生气!”
这下宝公子不做声了。
过一会开始转移话题:“我觉得这次来的不像正主。”
李延不响,当没听见,望天。
“如果是正主,按照他的武功,直接进去就劈了你脑袋取了你浆子,干吗还要敲门,咚咚咚这么大声。”
李延就开始冷汗如瀑,忍不住搭话:“那照你的意思,如果这位是正主,我就已经被劈了脑袋取了浆子?”
“嗯。”那厢宝公子郑重点头:“我没想到他武艺轻功这么好。”
李延已经气得风中乱颤,忍不住又问了句:“那他不是正主他来干什么?”
“不告诉你,你长得又不好看!”
这一下李少卿就只差吐血,连忙找了面墙来扶。
“明天我们一起去侯府,禀报上司的时候我顺便告诉你。”
“我不去!我不要顺便知道,我有节操的!”
“可是……”那宝公子又开始扭手指:“你不去他就不见我,也不来大理寺办公。你爹是尚书,他肯定见你,我就跟着你别进府去!”
“不去!阮宝玉你听着,老子今天起跟你绝交,要是再听你差遣,就是你生的!”
李少卿的这句回绝酷毙,人也昂头,迎夜风飒爽拂袖而去。
半路上就只剩了阮宝玉,站在那里,先哦了一声,然后才蹙眉:“也真是,你能不能换个别的誓发,每次都这个,我又不是壮士,哪生得出你这么大的儿子。”
第二日午后,锦衣侯府门前。
李延通报:“请管家禀侯爷一声,大理寺李延求见,有公事需要禀报。”
管家进门,过一会回转,说了声:“李少卿请。”
李少卿自然是进了门,后面的阮少卿也立刻跟上,很标准地别进了门去。
帛锦在偏厅,里面光线偏暗,燃着浅淡的香。
为了御寒,厅里的木椅都铺了狐皮,帛锦如今就坐在一张纯白的狐皮上,左手撑头,眼底空空,就只有那么一点意兴阑珊。
“阮少卿找我何事?”
等了片刻他开口,语气也是,什么感情都不带,只有那么一点意兴阑珊。
阮宝玉立刻就绽开了他宝光璀璨的笑:“侯爷真是睿智,知道是属下要见侯爷。”
说完又加一句:“我眼神不好侯爷是知道的,所以……要近点禀报,侯爷不介意吧?”
帛锦没发话。
宝公子就立刻上前一步,几乎脸贴脸,开始向上司汇报案情。
几句话就能说清的事,他说了大半天还没说明白,中间更是废话无数。
“侯爷你眼睛真好看!”
“侯爷你手指真长!”
“侯爷你手怎么啦?怎么受的伤,这么好看的手要当心!”
……
这期间帛锦一直毫无反应,到最后只是一句:“你说来的不是正主,那是什么人?”
“我觉得他是来触动机关的人。”
“什么叫触动机关?”
“就是知道有诈,特地以身犯险,将我们的陷阱触动,提醒正主不要中了圈套。”
这一句让帛锦有了三分敬意。
李延这时终于开了口:“提醒他难道不会传消息,以身犯险?你以为个个都跟你似的这么傻?!”
阮宝玉不说话,居然不挤兑不回嘴,只是看着帛锦,两人四目对视,完全忽视他的存在。
帛锦眼底略动,正想开口,却看到管家进了厅门,正低头奏禀:“侯爷,圣上宣见。”
“现在?”
“是。”
帛锦低头。
从这一低头,宝公子看出了不情愿。
“那好,你准备轿子。”过一会帛锦发声,站起身来。
宝公子立刻跟在他身后,从偏厅出来一直跟着,还学他走路姿势,只差踩到他脚后跟。
快到大门的时候帛锦终于忍不住,霍然转身看他。
宝公子立刻绽开他宝光璀璨的一笑,道:“我不是有意要跟着侯爷,实在是侯爷身形太过好看,完全是情不自禁!”
从侯府到皇宫,路程不长,大约只要一盏茶功夫。
跨进大殿朱门的时候帛锦吸了口气。
年轻的圣上正负手候他,见他进门嘴角上挑,微微一笑。
帛锦下跪:“微臣参见圣上。”
圣上那个笑意扩大,很亲热地上前,扶他起身,看他看了一会,这才轻声:“他回来了,就在京城。”
“谁?”
“他。”这一声言辞肯定而且意味非常。
帛锦垂下了头。
“听说那个少年脑仁案有了进展,你们那位新少卿好像设了个局,虽然没捉住人,但把人伤了,就伤在右腰。”过一会圣上又道,为了示范,将手在帛锦腰眼重重一拍:“就是这里,右腰!”
第七章 侯爷你必须承认我很神奇
“大夫,给这么好看的病人出诊,你居然还忍心收二十两!”
听到大夫最后的出诊数目,宝公子一如既往发出一声惨叫。
大夫就有点想哭:“少卿,阮大人,这里面有您一月要用的药材,通血明目样样名贵,收您二十两,我真的是赔本,您……”
“十九两。”阮宝玉斩钉截铁:“大夫,给我留下一两吃饭,可怜我拖家带口开销大。”
大夫是个老先生,闻言只好举手投降:“十九两,阮大人,全听你的。”
阮宝玉立刻咧嘴,露出他宝光璀璨的一笑:“先生真是好人,既然是好人,就再帮我个忙如何?”
大夫立刻后退一步:“真的不能再便宜了阮大人,我……”
“不是便宜,再便宜你就蚀大本,还咋混对不?”
大夫连连点头。
宝公子于是立起身来,笑眯眯:“我只是想请先生看看,如果有人是这样走路,会不会有什么不对?”
说完他便举步,步态完全变了,沉静无声,就和今日帛锦的一模一样。
在侯府时他跟着帛锦,从偏厅跟到大门,学了一路,学的有了起码九成象,这会子也一点没忘。
大夫蹙眉,去摸山羊胡,让他再走一遍。
宝公子于是再走一遍。
“这人腰上有伤,如果真是这么走路,肯定是腰上有伤,虽然极力隐忍,但还是不自然,是在让着疼。”
过一会大夫道,斩钉截铁。
大理寺偏厅,茶气袅袅,茗香四溢。
“第四十七遍了。”李延站立,头枕红柱,依稀嘟哝。
“什么?”宝公子大梦方醒。
“我说你不灌茶,情感充沛地点这些脏银,已经第四十七遍了。”
“是吗?”阮少卿手捏着银袋抬头,困惑望望天色道,“这确实不像我的速度……”
李延横眼,鼻喷不屑地“哼”了声。
阮少卿低头,拿着银袋继续点银子。
“宝公子,我必须提醒你,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如今我们必须想到的是,犯人已经不会用以往的方式得到脑仁的话,那他会采取什么方式继续呢?”
“李延,我们的上司他是怎样的人?”
“你到底有没有想这个案子!”
“怎样的?”宝公子仰脸,姿态坚挺。
李延终于愿意无私奉献给宝公子一点灵光,坐下与阮宝玉平视,“你听着,侯爷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哦?”
“侯爷和皇上的关系也非比寻常……”
……
“你是说侯爷和那个炼丹的方士要好?皇上最后棒打鸳鸯?”
“这只是谣言,不能全信的。”李延为难地整整官帽,咬文嚼字。
“那个方士很好看吗?比我还好看?值得侯爷这样!”宝公子瞪眼,杀气腾腾!
李延脸如受重击,铁青着迟迟不发一声。
“李延,你去寻个牙婆来。”
李延拢眉,当即会意。罪犯不愿再涉险,可那药方成功在望,怎会轻易放弃?现下最快且最有效的途径很可能是——正常买卖人口。
“你早就想到了,是吧?”李延眯眼,猜测阮宝玉拖延的理由,“你方才不会是想办法,再不动声色地拖我入局?”
阮宝玉摇手,撩起官袍就向门外走,“为了补偿你,这次我当饵就是。”
“外头快下雨了,你做什么去?”李延见状心疑。
“向上司申请补贴去。”宝公子果毅作答,头也不回。
“少卿大人,如果我再劝你一句——”
“你就是我生的!”
寒雨零星,天地之间尽是灰蒙。
帛锦在书房看书,却见下人拎一巨大木牌,步履匆匆经过门外回廊。
牌上朱赤大字赫然写着:府内新进恶犬看院,如有擅入者后果自负。
帛锦讪笑,随口问这是做什么用。
“管家说阮少卿站在门对面,神色极其恐怖,挂上这牌子,防范不测。”下人如实禀报。
帛锦听后沉思。
侯府门外三丈半,宝公子眼盯铁门,双手僵垂在身侧,与门持续对峙着。
骤然,大门洞开,帛锦独自一人缓缓从里走出。
“阮少卿,找我有事?”言语如空中浮云,悠悠飘荡。
宝公子伫立那厢,知趣地报以一笑,倏地张开双臂,拔腿拼命地冲了过来;帛锦愣呆,瞳仁冷绝地一缩,人没回神身体却做了反应,随手将宝公子扔了出去。
宝公子横飞射出,撞到对街的矮墙,才收住势头,四脚朝天闷声落地。
泥花带雨,四下溅开。
“你……没事吧?”帛锦微讶眯眼,没想到自己对这人的排斥如此大。
雨洼里,阮少卿边暗咒自己迟钝没吃上豆腐,边费力起身。官服拖泥带水已经湿透,他脸上却无半点狼狈的神情;只见他恢复神采,擦干嘴角的血丝,戴正顶上乌纱,恭恭敬敬地向帛锦礼,“侯爷,下官要回大理寺办案去了。”
帛锦沉默须臾,负手冷冷一笑,“那,不送了。”
宝公子领命,豪爽地迈开几步,又回过头,不忘那宝光璀璨地一笑,“侯爷,你必须承认我方才的样子,确实神气!”
第八章 侯爷你还是来了
侯爷气力真不小,左膝盖被撞得快没知觉了。
宝公子深深吸气。
迎迎小风,淋淋小雨,都是风雅之举。
可先前李延的话,一直让宝公子有点不自在。
帛为国姓。
帛锦侯爷是先帝武皇的亲孙子,当今圣上的亲侄子,齐王唯一的儿子。
齐王原本才是先帝钦定的太子,可惜他福太浅。
浅到枉死荒野,死时双眼被挖,脸上只剩两只滴黑血的窟窿,浅到没命等到当皇帝,浅到没等到自己孩子降世,听他一声啼哭。
王妃得到此噩耗后,情绪失控,导致早产;分娩三天后,终于香消玉损,也跟着去了。
嗷嗷待哺的孤儿,送进后宫,由皇后——孩子的皇祖母亲自照看;同一日,与齐王一样同为嫡子的十三皇子帛泠,册立为太子。
日月如梭,帛锦长大,聪明灵气,极讨先皇欢心,好几次欲将皇位越过自己儿子,直接改传皇孙。此举,当然遭内阁大臣不满,他们连连上书,祖宗规矩万万不能逾越的。
谁知这一时兴起,也埋了祸根。
先皇驾崩,新帝即位。让皇帝最不舒服的就是这个侄儿。
那时候满朝风雨,百官们都在等候意料中的一场杀戮。
可是最终,什么也没发生。
帛锦只是由王降为侯,理由很简单:与宫廷方士沈落关系暧昧,品行不端。
沈落被逐出皇宫,帛锦也被软禁了好几个月;皇帝棒打鸳鸯,两人天各一方;不过之后倒是风平浪静,帛锦倍受圣上恩眷,华宅美人受赏无算。
天地依旧灰浊一片,只是雨好似大些了,宝公子抬头望天,自言自语,“侯爷,你为什么不能给我抱上一抱?我要开始查案了,本来也不想牵连这么好看的你。可是十八条人命,到底不能让他们枉死啊。”
三日后。
雨时落时歇地下了好几天,天是一天比一天阴冷。
天气不佳,烟花地的生意倒没因此清淡,照样是艳歌频频,媚香袅绕。
绘香院是个中楚翘,自然更是人声鼎沸。
浮华流金之地,却也难免有阴暗角落。
后门柴房,就是一个阴暗所在,里面潮湿阴冷,被送到这里的,一向就不会是什么走红交运的主。
今天一早就有人被送了来。
一只眼上满是血污,看样子还被打断一只手一条腿,只剩了半口气,这送来的根本就已经不像是个人。
院里做粗活的阿大上来瞟了一眼,立刻有些稀奇:“这是谁?没见过。是新人?新人怎么就被折磨成这样?”
陪来的老鸨立刻就横他一眼:“不许问!反正这个人咱不要,谁买就拿去。”
“瞎了眼断手断脚的小倌,有谁会买?莫非是疯了来买一个废人?”
“不许问!说过不许问!”那老鸨恶狠狠甩下一句,过一会又回头:“还有,这位……小哥有任何话,你都听他的,不许问为什么,要是敢违逆一句仔细你的狗皮!”
阿大因此就迎来了他一桩苦笑不得的差事。
卖一个废人小倌,居然还要卖十两。
消息放出去三天,终于有人来买。
他走进柴房,那位小哥头一句就问:“买我的爷长啥样?”
“胖胖的没头发,很福相!”
“不卖!我只卖给好看的二十五岁左右的穿素色衣服和你差不多高的爷。”
阿大就有点想哭。
“还有,你去给我弄点吃的,瑞芳斋的兔腿,再加三两白干,兔腿要热的,凉了我不吃。”
阿大就更想哭了,扁嘴:“你确定你被打残了?为什么你中气这么足,比我还能吃!!”
“再多问一句,小心你的狗皮!”屋里飞出一块干柴:“还有,去跟妈妈说,我要补妆,我的妆都花了!”
阿大扁嘴,仔细他的狗皮,没再敢问,只好上街替这位去买兔腿。
“好看的二十五岁左右的穿素色衣服和我差不多高的爷,会来买你?我呸!”一路上他愤愤:“做梦吧你就!”
梦,不仅能做而且有的时候还能成真。
是夜,绘香院有人来敲后门,居然是位爷,穿一件浅蓝棉袍,二十五岁左右,长得眉目清秀。
“据说你们这里有很灵气的小倌卖,十两是吗?”那人轻声。
阿大的眼珠子已经爆了出来,有点口吃回他:“那个……那个,人是已经被打残的,你……”
“没关系。”
阿大就只好回身,把那位才吃了四条兔腿的小哥横拖了出来。
拖出柴房的时候这位爷还饱嗝连天,这回子倒好,见了买主立刻挺尸,动也不动。
那人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检查,“打成这样,不会已经死透了吧。”声音轻轻的,像几年没有饱饭吃的模样。
说着话,他伸手对着地上那位的大腿狠狠拧了一把,见到昏迷的小倌眉心一动,才放心地取出银子,抛给阿大。
“少了点。”阿大掂了掂银子,开始为难地挠头。
“一个打残的小倌,卖十两你们不嫌太黑?”
“最近京城不太平,官府都没了主意,说要户籍清查,人牙子最近都不能接生意做人口买卖了,现在两条腿的活人比三条腿的蛤蟆还难弄……”
那人听后也不废话,多丢了二两碎银给他。生意算是成交。
阿大别进绘香院后,那人谨慎地望望四周,确保无人后,立即扛起小倌,匆匆消失在黑夜巷尾。
这人清癯修长,看着羸弱,其实耐力、气力都挺大。
一路七弯八拐丝毫没有耽搁,巧妙地避开闹街,来到东城偏角一座废弃已久土地庙内,才把混混沌沌的小倌安顿在泥人神像后。
点上油灯后,从容地端详了会地上小倌,细声建议道,“来年投胎,找个好人家吧。”
小倌倒很争气,这个时候居然掀掀眼皮,手指颤动,嘴空张,好似做出“救我”的口型,可惜一个字都没出口,那人笑笑,笑容却比冬夜还冷,瞳孔里也无一丝怜悯,高高举起事先备好的尖头小锤,对着小倌后脑勺道,“我救你!”
小锤落下的瞬间,行凶的人与垂死的小倌之间,莫名地多了一块牌子,残灯诡秘地闪动,让人看清牌子上写着这么三句:
——我叫阮宝玉。
——我很有钱。
——送我去府前街阮府赏银十两。
行凶者的脸色,瞬间由白转为菜青,动作完成僵化;而小倌灵活地滚向了另一侧,利索站起,慢条斯理抖拍去身上的灰尘,宝光璀璨地笑道,“对你应该添上一句,吾乃大理寺少卿。”
此时,庙外破门轰然倒地,李延已经领差官冲入,顷刻灭了这厮狗急跳墙火苗。
“罪人沈落,还不就地伏罪?”宝公子冷然斥道。
大势已去,贼人抿唇,竭力控制住自己簌簌发抖双手,抛落锤子,算是束手就擒。
大功告成,官兵押犯人连夜返回大理寺。
李延趴回自己的案桌上,意兴阑珊地磨墨。两人定计,下令人牙子暂不作人肉交易,逼得罪犯只有买卖小倌一条道。
——“价钱要便宜,只要一口气。如果他有钱,早就买人来取脑仁,何必犯险敲人后脑。”宝公子猜测犯人会开的条件。
——“被打残的瞎眼小倌,会买的人,除了变态,就极有可能是他。反正他要的是脑子,不是人。”这一条就缩小了嫌疑范围。
——“你作饵,有没有想过会被人五花大绑?”李延当时就不明白,这局宝公子明明可以不涉险,但他非要坚持亲为。
可惜任性的宝公子继续坚持,“我就是想看看那人,比比谁更聪明谁更好看,谁更值得侯爷挂心。”
门廊上足音传来,宝公子已经换回官袍,精神抖擞迈着方步,走了进来。
李延抬头就问,“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沈落?”
宝公子得意,乌纱两侧官翅颤颤,正要答话,门外却有人禀报,“侯爷来了。”
阮少卿眼色随之一黯,遗憾地垂头,看手里的钱袋,“侯爷,你果然还是来了。”
第九章 真相半白
天难测,居然又开始下雨。
帛锦冒雨而来,入了前厅只将额前湿漉漉的发丝拨开,冰冷雨珠缓缓沿脸庞滑落,渗进他颈子里。
厅内,蜡烛平静地燃着,焰芒火影偶然随风,摇曳不定。帛锦低头却见烛光下,有影两条。
可惜来的不是阮宝玉,而是李延。
他缓缓抬眼,冷冷扫过左右后才问,“阮宝玉呢?”
“禀大人,他在连夜审案。”李延躬身作答,从从容容。
“少年被杀取脑的案子又非小案,你们也不知会我一声,就连夜一人独审!是不是不想将我放在眼里?”
“侯爷言重,只是李延好奇,大人怎么断定阮少卿此刻审的是这案子?”
帛锦不怒反笑,“是与不是,咱们去看就知道了。”说着话,起身就想出门,却被李延黑着脸上前横拦。
“让开。”帛锦冷哼。
李延抿唇,取出个钱袋,卯足了劲问道,“这钱袋,侯爷应该认得吧?”
风将门猛然推开,冷气入室乱窜,连呼气都顿化成团团白雾。
“我不明白李少卿的意思。”帛锦依旧面如冷玉,眼睫半垂掩住眸里的寒焰。
“侯爷,我们提过上次设局,逃逸那人扔下银袋作为暗器,而这个布袋就是当晚那只。阮少卿认得它是侯爷的。”李延将钱袋递到帛锦眼前。
帛锦没接,转身悠然地回坐到原先的位上,冷冷一笑,“你们这是在栽赃?”
“阮少卿过目不忘,清楚记得那晚第一次遇见侯爷,他晕倒醒来,侯爷正弯腰看他,腰间垂着的这只银袋就恰巧在他眼前。”
帛锦听后,将身后靠,“这钱袋做工一般,用料也极其普通,京城店铺到处能见。即使我有相同的,你怎么保证别人必定没有?李少卿,你这玩笑开得过头了!”
“这袋子是普通,可面上滴着几滴蜡油,蜡的颜色是紫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紫蜡是皇上专门恩赐侯爷的,全京城也恐怕只有侯爷才有。”
“你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吧。”
李延叹息,“侯爷,沈落犯案,你还想包庇他做什么?都说侯爷已经浪子回头,可这事,皇上知道,又该怎么说?”
“不用拿他来这吓我!做大理寺卿是我,不是阮宝玉。今夜这案,我非要参与,你若不同意,大可拦我试试。”
“官大一品果然压死人,没想到侯爷那么想压我?”前半句低沉,后半句惊人地高昂;通常这话由正常人来说,往往怒里含威,可站在门前风口那主的语气,却载殷殷期待。
帛锦不屑望去,缓吐三字,“阮宝玉。”
“卑职在。”宝公子不顾李延打的眼色,积极奉送上了自己璀璨的花痴笑。
“案子断得如何,沈落呢?”
“侯爷,我不觉得辛苦,如果侯爷实在过意不去,可以用力拥抱下下属,全当鼓励。”
“我问沈落怎么样了?”
“侯爷放心,这次现场缉凶,人赃并获,他是翻不了案了。”
“他……都招了?”帛锦、李延异口同声。
“侯爷请看供词。”宝公子不理李延,一味地向帛锦靠近!
帛锦擒笑,接过案卷,双手用劲将纸卷从中撕裂;李延冲上前阻止,可惜太迟。只见帛锦手在空中一扬,那碎裂的残纸,一如片片枯叶飘零落地。
“侯爷真神,怎么做到的,能再来次吗?”不知什么时候,宝公子已站在帛锦跟前,怀抱一打厚厚的卷宗。
李延气闷,帛锦冷哼。
宝公子终于瞥见李延的面色,忙陪笑安慰,“没关系,刚刚侯爷撕的是我手抄京城花榜美人的名单。”
随后,宝公子又瞧见帛锦极为阴狠的眼神,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滚上胸口。
他为难地垂头,“只是拿错了呗,侯爷,不会扣我俸禄吧!”
帛锦与李延双双面如死灰,好似阮少卿刚刚讲了个不折不扣的恐怖故事。
“侯爷,再撕一次吧。”宝公子又想起了什么,拽拉李延出门。
“你要做什么?”李延皱眉。
“我再单独欣赏次上司的美貌,你就不必作陪了。”
可怜的李延,还没应时地展开任何痛心疾首表情,就已经被宝公子无情地抛在了门外。
宝公子利索关门后,心虚地扭头,却发现帛锦在微笑,烛光下居然带出丝许的温润,“你赶他走,究竟想对我说什么?”
宝公子转回,双手互藏袖中,低低起音,“兔子脑是巫医针对孕妇难产用的土方,而少年脑仁却是一味药引,传说脑仁攒到二十一个,加上秘方,可治男子无根。”宝公子说到这里,恰当地一停,又继续道,“所以,我开始以为,是宫里宦官犯的案;而设计那夜,却没见主犯,反而节外生枝,来了个高手,脱身时扔银袋做暗器,而我……恰好认出装脏银的袋子是侯爷的。”
“继续。”帛锦一手支颐,平静地看着火烛。
“就此,我认定线头该在侯爷身上,所以我向李延打听侯爷的过往。”
“然后知道了沈落?”
“是。我想沈落不肯让侯爷受到半分委屈,所以才会动手害人;而侯爷可能也一时寻不到沈落,又不忍他一再涉险,在催我定案不成后,只好以身犯险触动机关,警示沈落。”
阮宝玉说到这里停下了。后面的事情,无需多说。沈落还是执迷不悟,终是落网难逃,而锦衣侯还是为他而来。
“听阮少卿的意思,我为他他为我,我们还真是有情有义的一对。”
过许久之后帛锦发了声。
宝公子连忙点头,就差双眼擒泪。
“好故事,真真是个好故事!”
又是一个微顿之后帛锦抚掌,姿势倦怠,可这顿巴掌却是拍了许久。
“侯爷……”
“李延知道多少?”
宝公子微一犹疑,正色回复,“他就恼恨侯爷抛不下私情,一味包庇沈落。”
帛锦满不在乎地叹了口气,“说了半日,我只想问宝公子,我可否能单独见我那苦命的沈落一面?”
宝公子侧头,宝光露齿一笑,“必须有我作陪。”
第十章 真相大白
重逢。
并不激动也不恍如隔世,只是感慨,这一段和他相关的人生终于可以作结。
帛锦走到那人跟前坐下,眼神没有波动,仍是那一味的意兴阑珊。
对面,这位和他只隔数尺的清秀男子,名字叫做沈落。
爱穿素色,发起飚来一顿能吃半拉猪,可却喜欢捧着胃装弱受,这位沈落君煞是有趣。
有他做伴,人生是理所当然的不会寂寞。
所以那时新帝登基,大难临头,帛锦倒也坦荡。
了不得富贵荣华扔下,和这位伪弱受君远走天涯,从此笑笑闹闹,不也就是一辈子。
为这个他做了周全安排,先是自己金蝉脱壳,不动声色地人间蒸发,其实就藏在京城。而后等风浪稍平,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走远,放弃追逃,这才传口信给沈落,要他和自己会合,从从容容地浪迹天涯去。
那天是数九的最后一日,他记得自己坐在马车,路上看风景,枯枝都抽出了新芽,那绿是这样鲜活,仿佛带着希望,正从他心头萌出。
到了约定的地方,沈落已经侯在那里,手里捧着包袱,习惯性地咬着下嘴唇。
以前也有过约会,这位沈落君无一例外都会迟到,然后眼睛闪着泪花花:“你不会怪我吧大哥……”
帛锦拿他鬼办法都没有,是白白的颠倒众生叱诧风云,到头来却被一只伪弱受骑在头顶。
而这一天的情况和以往有所不同,伪弱受君居然没有迟到,早早的在巷口等他。
帛锦下了马车,走的近了,这才发觉他浑身颤抖,眼睛里闪着泪花,浑身颤抖,见他后开口,说的居然还是那句。
“你不会怪我吧大哥……”
当然这是个陷阱,陪沈落一起来的还有新登基的圣上,他骨血至亲的十三叔。
也就是这一天,他所拥有的一切都被彻底破碎。
包括爱情,包括骄傲,还包括作为一个男人起码的尊严。
他记得很清楚,那日他们被双双拿下,然后又被运回宫中,一路上走了起码一个时辰。
这一路沈落都在颤抖,抖得像片风中残叶。
而他那时痴惘,到最后居然不忍,伸出一只手来,去握住了他肩,一直握到目的地到达。
目的地在皇宫,是一间阴冷潮湿的黑屋,屋子最特别之处就是正中一张大台。
这间屋子没有匾牌,但宫里人都知道它是什么所在,给它起名,叫做净身房。
帛锦被捆住四肢,大字型开着,就这样被绑在了那张冰凉的大台上。
咫尺之外的圣上带笑,笑的是这样玩味。
他说:“记得有人曾跟我提过,要毁掉一个骄傲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碾碎他的尊严。”
说完他便俯身,撩开帛锦衣摆,又亲手替他褪下绸裤。
那一刻帛锦就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
毁灭他的自尊,通过所爱之手,这法子的确高明至极。
也就从那一刻起,时间永远停顿。
只要一闭上眼,他就能清楚看见沈落,看见他手里握着那把弯刀,眼泪纵横流了一脸,一边颤抖一边向他两腿间走来,嘴里重复着这样两句。
“我也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你不要怪我大哥,真的不要怪我。”
……
如果那日弯刀向上,眼前这人能够顾念他一分,将刀插入他心脏,保全了他最最起码的尊严,他都会如他所言,不去怨他恨他。
可惜的是他没有。
为了保全自己,拿着一枚冷刀,亲手将他净身。
这便是他计划着要共渡一生的所谓爱人,阮少卿口中那有情有义的沈落君。
故事大抵就是如此吧。
这是个死局,那一刀割下,他心寒凉,可不能否认,挥刀的沈落也备受熬煎。
事后他设法逃出宫去,失踪三年,又冒大险取少年脑仁做药,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他很愧疚,也撕心裂肺无处容身。
所以,三年过去,两人第一次重逢,帛锦听见的还是这句。
“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如果不那么做,不止是我,我全家都会死得很惨!”
和三年之前一模一样。
有所不同的是,现在的帛锦有了气力,听见这句,能够牵起嘴角无声的冷笑。
无所谓恨也无所谓怨叹,心若凉了,怨恨感叹,都会觉得太费气力。
所以他只是冷笑。
而沈落的情绪则明显激动得多,略顿片刻后人冲上来,俯在他脚下,一边仰头:“只差三个人,我的药就要配成,你弄我出去,到时候你那里就可以重新长出来,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
帛锦闻言又笑:“是谁告诉你这个方子,你就真的相信?”
“我能配出来的。你莫忘了,我是举国数一数二的方士,是先皇御用的炼丹师!”
帛锦不语,缓缓眨眼,睫毛隔断光线,眼底沉沉,里面是世上至深的黑暗。
“你以为,你亲手割断的我的男根,会因为你一颗仙丹,就重新生长出来?就好像你亲手割断的情分,会因为你这一场愧疚,就可以重新来过?”
过了许久他才道,冷冷一句,无所谓怨恨感叹,只是很单纯的讥诮。
一旁阮宝玉连退三步,差点因他这一句喷出血来。
亲手割断。
亲手割断!!
这……,原来才是他一直想要揭开的真相。
比所有猜测推断都还要残酷百倍的真相。
“太天真了。这么天真可不像你,我的沈落沈公子。”
不远处帛锦又说了一句。
就这一句,已经明显生出杀意。
没有丝毫迟疑,帛锦伸出了手,在沈落脖间使力一扭。
沈落应声瘫软,苍白瘦削的脸前栽,埋在了帛锦双膝间。
阮宝玉没来得及上前阻止,发觉自己双腿灌铅,居然是一步也不能进退。
而帛锦这时起身,广袖逆风,里面一把薄刀闪着光,很快就被他握在手心,架上了阮宝玉脖颈。
“我没有恻隐之心,也不怕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下。如你所见,现在的我,就已经身在炼狱。”
幽闭的斗室里帛锦轻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再没停顿,薄刀携风,在阮宝玉颈间划下一道血线。
第十一章 侯爷刀下死,做鬼也风流。
侯爷刀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绝对是宝公子当时真实的心理活动。
当然他还可以前栽,扑倒在侯爷怀里,血哗啦啦流了侯爷一身,那这谢幕就再完美不过。
可惜的是这一幕没有发生。
那枚和侯爷一样好看的弯刀划上他颈,的确精准无误找到了他动脉,可最终却只划破了他皮肉。
有程咬金半路杀到。
李延李少卿在顶顶关键时出现,因为手里没暗器,隔老远就一把将银袋砸了过来。
这厮武功稀疏平常,银袋生风,几乎把阮宝玉后颈砸个窟窿,可也总算在最后关头把弯刀震开。
帛锦微愣了下神,这一刻功夫李延已经插到他们中间,扯高嗓子喊人:“来人哪!人犯死了!”
牢房里立刻呼啦啦围来狱卒一片。
而李延此刻是毫不犹豫站在阮宝玉这边,一张脸冷着对牢帛锦,道:“属下方才看到的那一幕,还有劳侯爷解释!”
武功的确是稀疏平常,可这厮对阮宝玉,却绝对是赤诚一片。
“人犯方才自尽,侯爷正在责问我看管不严!”
过了一会阮宝玉吸气,一手捂住伤口,大声回他。
“沈落是自尽的?自己把自己脖子扭断?”
一天之后在皇宫内殿,当今圣上这样向帛锦发问。
帛锦垂头,脊背刺疼,冷汗一层又一层涌了上来,已经几乎看不清眼前一切,于是很潦草地答了声:“是”。
“当时谁在现场?这案子是阮少卿负责,是不是他?”
“不是。皇上其实知道,沈落之死和他一点干系也无。”
圣上闻言沉默,低下头去,看着帛锦:“阮宝玉把这案子查了个彻底,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你难道不想他死?”
“想。”
“那你还为他开脱?”
帛锦的头就垂得更低,脊背锐痛难当,可仍立得笔直。
圣上的笑于是又玩味了起来:“你是想他死,可是推搪陷害,这种事你还是不屑做,对不对?”
说完他便伸手,在帛锦右腰眼又是重重一拍。
帛锦仍是垂头,没有太大反应,可圣上收手,五指却是有了猩红颜色。
圣上又笑,伸舌头舔了舔那滋味,道:“那夜去的人果然是你,你是不想沈落被抓,泄露你无根的秘密?还是想自己先找到他,亲手将他结束?”
“两者都有。”
“很好,敢作敢当有所不为,你风骨犹在,做叔叔的也很欣慰。”圣上抚了抚掌,紧接着话风一转,又将手搁上他腰,在伤口使力一个厮磨:“只是你武艺好似大退,当年长剑一举莫敢不从的亲王少帅,竟被几个埋伏的官兵撂倒,居然还落了伤。”
帛锦在这时摇晃,终于熬撑不住,一个趔趄单膝跪地。
倒不是腰间剑伤,推倒他的是脊背上那刺骨的阴疼,仿佛有千万根绵长的针正从那里穿出,带着利爪,勾着他四肢百骸每一个能及之处。
“很难受是吗,是不是因为我赏你的紫烛最近不够用,所以你武艺大退形神潦倒,到这殿里来,连立也立不稳了?”一旁圣上轻声,可语调却无尽恶毒。
帛锦不语,伏在原地喘息,头渐渐贴近地面,冷汗一层层涌上来,将他身周地面悉数打湿。
圣上那笑就益加玩味,慢慢附身上来,呼吸渐粗,顶上了他,道:“我听说男人后庭只比女人更加销魂,只是还没试过。不如你求我试试,求的好了,我便赏你紫烛。”
地上帛锦激颤了下,人似上了机簧,往前死命一冲,等气息稍稍平顺,这才哑声:“我不求你,绝对不会。”
这一声黯哑但却决绝,他的骄傲,的确是还没有完全被碾碎。
圣上于是摊开了手:“不愿意那就不玩,无妨。”
说完又一步步走近,俯低看他:“你是真的真的很可怜,看在叔侄情分,我就赏你十根紫烛吧。”
帛锦垂头,仍是冷汗层出不能直身,可却许久没有伸手去碰那十根紫烛。
“不承认你可怜是吗?没错,你是生得俊朗无匹天纵英才,可是你想想,这天下地下,可有人真心对你,对你一腔赤忱生死不计?!没有……过去没有,今后……则更不会有!”
圣上长笑,将这句刺骨的话冷生生扔下,立时拂袖而去。
侯府。
阮宝玉立在门口,半只身子趴在门板,不依不饶地扣着门环:“喂,给我开门,我有公事禀报。别告诉我侯爷不在家,侯爷的轿子一个时辰前从宫里回来,走的角门,我都瞧见了。”
大门出乎意料地应声而开,宝公子靠门靠得太过严实,一头栽进去,栽到了半点也不好看的管家怀里,脸色顿时乌压压黑成一片。
一旁管家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将手一比:“我家侯爷说了,少卿若是想死,他在内房侯你。”
阮宝玉立刻大声:“我非常想死!请问侯府内房在哪里?”
管家就不做声了,引着他穿过游廊亭榭,走了许久后停下,将手一指:“那里就是,少卿请吧。”
阮宝玉嗯一声,泯不畏死地跨步上前,在门上敲了两下。
屋里黑寂寂一片,帛锦低哑的声音传来:“门没锁。”
宝公子哦一声,轻声推门,进到屋去,只见到黑乎乎一片,好容易摸黑半天,这才瞧见桌上有半支点剩的紫烛,于是摸出火石来:“侯爷我眼神不大好,能不能点根蜡呢?”
黑暗里沉寂了半天,帛锦才开口:“抽屉里有白蜡,你找出来点。”
可怜宝公子一只半瞎,在房里摸索半天,好不容易才点燃蜡烛照亮,这一眼瞧清,立刻便觉得不冤。
帛锦明显才刚洗浴过,头发湿着搭在肩头,身上只松松穿了件月色长袍,就这么懒散坐在地上,靠着床沿,那姿势是要多性感有多性感。
阮宝玉立刻开始扭手指:“侯爷那个……冬日湿寒,这样这样……”
话说到一半他已经完全忘词,只记得看住帛锦头发滚落的水珠,看着它一路下滴,滴到锁骨,胸口,然后渐渐蔓延到……腰。
到腰便停住了,因为宝公子在那里看到一道赤红,正洇透衫子,渐渐漫了开来。
想到这道伤口是自己亲自领人捅的,宝公子的心口就立刻象被活剐了似的生疼万分,手指就扭得更勤,脱口而出:“侯爷是我错了,我对不住你!”
帛锦到这时方才抬眼,幽幽一句:“你没有错。”
宝公子才刚松了口气,却听到他又森森跟上:“但是你还是得死。”
锦衣侯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言落刀至,还是那把薄刃,轻轻架上阮宝玉脖颈,轻轻催动,便割破了他颈上缠着的绷带。
阮宝玉立刻大声:“侯爷的秘密我绝对不会泄露,否则让我脸上生疮头发掉光,变个两百斤的大肥猪!”
这个誓发得不可谓不毒,可惜的是帛锦毫不买账,薄刃欺进,立刻割破了他皮肉。
鲜血顺着伤口渗了出来,可宝公子的花痴情绪却丝毫没被浇灭,还是大声:“我很喜欢侯爷,自打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侯爷要相信我!”
帛锦闻声笑了出来:“相比信誓旦旦的情分,我更相信死人才不会开口。”说完刀口便又进去半分。
这一句话虽是笑着说的,可阮宝玉却听出了里面的透骨寒凉,心下一酸,别说生死,便连自己姓甚名谁也快忘了,立刻将脖子一梗,往刀口上一送:“好!那就听侯爷的,我既然说了喜欢侯爷,那就自然全顺着侯爷,死生不计!”
死生不计。
这四个字让帛锦一顿,顿了许久,等到阮宝玉脖间鲜血顺着血槽流了他满手,他这才抬头:“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都听侯爷的,对侯爷一腔赤忱,死生不计!”
阮宝玉也绝对是花痴无畏。
帛锦的眼于是慢慢眯了起来,将身立直,逼近了他:“你的意思是你待我赤忱,什么都愿意从我?”
“是!”
“包括被这样的我压倒?只痛不快?”
帛锦立刻又沉声跟了一句,不等阮宝玉反应,已经贴身上来,就着他颈间热血,将一个湿漉漉的吻盖上了他唇。
第十二章 巫师惨死之谜
一个……吻。
天外飞仙似的一个吻。
阮宝玉当然不会拒绝,只是有点意外,意外到脑门充血,有那么一瞬只以为自己已经昏厥。
帛锦的这个吻是负气森冷的,可技巧仍是纯熟,气息在对方唇齿间流转,七分挑逗两分霸道一分戏弄,轻轻巧巧的,就把阮宝玉的魂魄差点吸了出来。
阮宝玉已经脚不沾地,被他拦腰抱在怀里,脖间鲜血汇做一股急射了出来,可却一点也不觉得疼痛,两只手略微迟疑,一下就环住了他腰。
帛锦的双唇于是下移,吻上他颈,伸出一截舌头,描绘了他伤口的形状,接着又将他血上推,送进他口,又开始一气长吻。
血腥的粘腻的味道,这是不折不扣情欲的味道。
两人于是纠缠得更紧。
阮宝玉的下身也就在这时再正常不过地立了起来。
可就是这一立,帛锦却突然之间猛醒,眸里紫光一凛,身子也立时跟着僵硬。
阮宝玉这时已快飞仙,哪里还能察觉,一双手只记得使力,想将他抱得更紧。
可这一抱……,显然已不合时宜。
历史于是重演。
帛锦单肩使力,只不过使了一分内力,那宝公子便好似一只米袋,被他“砰”一声甩出了门去。
脖子上流了起码三碗血,然后又被人过肩一摔,要是个正常人,便不死也残了。
宝公子的非凡之处也就在这时体现了出来。
身心俱受重创之后,他居然还能立起,还一步步又走上前来,走得很认真,居然好像在数步子。
“十步,这次侯爷你把我摔开了十步!上一次你摔我的时候起码有十二步!侯爷,我离你越来越近了!”
等走到帛锦跟前时他雀跃,居然又是咧嘴,笑得宝光璀璨欢欣万分。
到了第二天,阮宝玉还是觉得这一定一定是场梦,人昏昏沉沉,一直托着腮在大理寺发呆。
一旁李延也在,今天带了他的肥猫来,一边摸猫咪肚皮一边拿眼斜他:“沈落的案子就这么结了?自己把自己脖子扭断,你扭一个我看看。”
宝公子毫无反应,继续托他的腮发他的春梦。
李延就有点稀奇:“怎么你今天不瞧案子,连公家的茶居然也肯不喝?”
“不喝,我嘴上有仙气,就算不吃不喝也能抵饱。”
“……,成,不吃不喝随你。那你总该看看案子吧,你一整天没做正事了。”
“不看,你一人看。等忙飞了你就没空喂猫,省得你作虐,把一只丰神俊朗的碧眼黑猫喂成团肥肉。”
李延就有点气喘,恶狠狠盯他,又恶狠狠把只卷轴硬铺到了他眼前。
——永昌银矿。
只看了这四个字宝公子便蹙起了眉,很正经说话:“我不能看东西,我脑仁被敲过,现在头疼!”
李延也立刻正经:“头疼我替你找根带子绑额头,阮少卿您稍等。”
“没用。现在除非拿侯爷的发带绑我额头,否则我绝对没法看东西。”
阮宝玉轻声回了句,拂拂袖,很快就端着方步出了衙门口。
忙到半夜,李少卿才回到李府,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件新内衫,差下人裁成袜子。
袜子做好,他就日夜穿着,硬熬了三天三夜,没脱也没洗脚,就这么一直套着。
到第四天,这袜子便成了宝,他先把它脱下,挨个又搓了遍脚丫,然后才选了只味道更甚一筹的,“哗”一声撕出一条,小心地搁在官服袖口。
一切都安排好,第二日他照常去大理寺,照常去见那个整日发飘不做正事的阮少卿。
天可怜见,帛锦侯爷这天无聊,居然来大理寺巡视。
机会来了!
和阮宝玉略说两句之后帛锦告辞,他于是也起身,跟在帛锦身后,定要送侯爷出门。
寺里大院有些不平,于是他很有理由地摔了一跤,又顺势伸手,带到帛锦,将他官袍下衣衫“哗啦”撕下一条。
这一下帛锦不悦,可他却乐开了花,从袖里偷偷掏出那一条臭布,硬撑住笑熬到阮宝玉跟前,道:“看看我是怎么对你!刚才你看见了吧,我那一跤虽然故意,可也跌得不轻,可你看我弄到了什么,侯爷贴身衣衫上一条布!!”
“头不疼了吧。”
“嗯!”
“侯爷的味道怎样?”
“那还用说,肯定是仙气飘飘!”
片刻功夫之后,阮宝玉戴着那根长带,不仅脑仁不疼能看案子,而且还一心二用,居然想起了一件要紧事。
“先前那个因脑仁案被捉的疑犯呢?没放吧?”
“没。你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放,说你还要审。我就奇怪了,既然已经查明人家是冤枉,你还审个什么劲。”
“去把他传来。”宝公子一扬那仙气飘飘的长带,顷刻间恢复他过目不忘的本领:“还有,前几天你给看的那个卷宗,永昌银矿的那个,也找来我再瞧一遍。”
人犯被传来时,戴着仙带的宝公子正仙气飘飘地一目十行,拿手指依次划着卷宗。
人犯于是下跪:“多谢阮大人为草民洗冤,大人真是包青天再世!”
阮宝玉头也不抬:“你的确是被冤枉,兔脑腌来是给产妇止血,是种巫药,是他们孤陋寡闻了。”
“是是是,大人明鉴。我那兔脑的确是腌来给产妇止血,大人真是青天!”
“可你受审时却为何不说,宁可被人冤死,却一口咬定那兔脑是腌来做菜!”
阮宝玉的这一声喝问拔高,高得是毫无先兆,吓得那人顿时一凛。
“小……小的……是名……那个巫师,咱们做巫药的,总归……总归不大光明。”那人额头跑汗,好不容易才回了这么一句。
“这么说你入行已深,是因为很懂巫术,很懂巫行规矩,所以才宁死不说?”
“是是是。”那人立刻点头犹如捣蒜。
“入行很深的巫师,你居然会不知道腌兔脑是用来引产而不是用来止血,被我一诓就诓了个正着!你根本就不是巫师,那兔脑也不是腌来做药,我猜得对也不对?”
阮宝玉的这一声不曾拔高,说得很是温吞和缓,可却绝对有效,让那人脸色立时大变。
第十三章 借花献佛
寒风月冷。
大理寺临时关押嫌犯的地牢。
巫师抬头,有些失神地看着头顶方寸大小的一扇气窗。
窗台上蹲着一只野猫,碧眼闪着荧光,正森森看他。
阮少卿说的没错,兔脑并不是巫药,那是一根线引,一根绝对不能被牵起的线引。
“如果我是主子,知道有人对我起了疑心,也会把我灭口,将这根线索砍断。你说对不对?”心念至此巫师喃喃一句。
窗台上猫咪低头,“喵”了一声,似乎也表示同意。
“所以我要小心,万万分小心。”那巫师又喃喃,弯腰,枯瘦的手捡起地上那已经冷透的馒头,掰出一半,踮脚凑到猫咪眼前。
猫咪看来饿极,并不挑食,犹豫片刻后咬下一口。
不消片刻半个馒头报销,猫咪似乎意犹未尽,一双眼勾直,盯着他手掌里另外半个。
巫师定了半颗心,又担心这是慢毒,等了许久,这才举手,将馒头一口口咽下。
猫咪见吃食无望,将身子弓了弓,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寒风透窗,那巫师突然伸出手,一只伸出来卡住颈脖,另一只张开五指,痛苦地抓上了墙。
五指指尖劈裂,在墙上留下深深五道血痕,可他圆睁着眼,却不能为这痛苦哪怕发出一声呼喊。
见血封喉,这毒是如此霸道,甚至不允许他发出临死一声凄呼。
暗褐色的血从他五官渗出,他佝偻着身子,在地上挣扎扭曲,拿手指沾血,写了几笔,一个字还没写完,就已经四肢抽搐,万分不甘地咽下了他在人世间最后一口气。
从始至终,地牢始终安静,静的就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猫咪到底无灵,不能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又弓了弓身子,碧眼射出寒光,轻巧地跃下窗棂,很快便消失在夜下。
翌日大早,李延就心急火燎地来找宝公子。
他跨进门槛,正在大院子里喂鸡的阮侬,忙笑眯眯放下手里活相迎,“李叔叔好!”
“你爹呢?”
“还在睡呢。”
“还在睡?衙门出大事了!”李延说着话就窜进了房,抓住瘫睡在床上阮宝玉双肩死晃,可惜宝公子没任何反应。
阮侬为难地耷拉下头,扁扁嘴,“他前几晚没怎么睡,整晚干巴巴瞪眼瞅房梁,昨晚倒算出了奇,竟然睡得非常踏实,所以……”他说着话,不知手里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棵大白萝卜,松手一掷,大萝卜相当准确地扔在宝公子的脸上,可惜成效依旧不大,于是阮侬连连叹息摇首,“叔叔你看,我连这法子都用了!”
李延深思须臾,撩袖跳扑上床铺,对着宝公子的耳朵嚷了句,“阮宝玉,侯爷要亲你喽!”
宝公子真乃神人,闻言后居然醒了,人一跃坐起,眼没张开,嘴先含笑,“我来了,来了,侯爷在哪里?”当他睁眼瞧清跟前是李少卿时,笑容立即垮下,缩退到床角,咬着被子,含糊质问,“你想怎样!”
李延面不改色地挑眉,果然天地有差!
“宝公子,那个巫医死在大牢里了。”
“是我昨天审的那个?”宝公子仍睡眼惺忪。
“对!就是昨天要你给他一天考虑的巫师。”
“怎么死的?你怎么现在才说啊?”宝公子踢开被大吼。
李延没空和他再抬杠,如实以报,“是中毒,七窍流血而亡。”
宝公子愣住,冷静地扭头看阮侬,“儿子,我刚刚不小心把伤口吼裂了。”
阮侬却只惊喜地仰望李延,满含期待,“李叔叔,真的流了很多血吗?我……我能去看吗?”
“我不能去了!”赶路走到一半的阮少卿突然打住脚步。
“为什么?”李延不解。
“发带不见了,我的仙带!一定是儿子藏起来了,我要回去取!”宝公子拍着额头。
李延当即气得发抖,指着宝公子的鼻尖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仙气带?”
宝公子不理,头一仰,“我不要,我头疼,我要带子,就要带子!带子,带子,带子!”
李延扶墙,差点瘫地不起。
宝公子胡闹了几句,才拧回几分正形,过来拽李延的衣角,声音相当诱哄,“人死已成事实,验尸有仵作;破案还有你李少卿呢!别耽搁正事,快去吧!新鲜的尸体还在等你呢!”
待等李少卿反应过来,眼前只见一遛尘烟,早没了宝公子的踪影。
阮少卿拐到家,搜回仙带陶醉地系好,没等阮侬盘问就拔腿飞奔出了门口,却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阮少卿好!”那人凤目长眉,笑颜倜傥,下颚一道美人沟,外罩的仍是玄色大氅,正是那日在李延家遇到的人。
阮宝玉讪笑着回礼,心里却并不痛快。
只因那美人沟一直是心病。宝公子自认自己的俏脸上若配及上一道美人沟,便堪称完美。
可他偏偏就是没有,恨得他每每对着铜镜孤芳自赏的时候,都有冲进柴房拿斧劈自己下巴的冲动,烦到最后,终是有人一句:“当心手抖斧斜,弄成个三瓣兔唇。”灭了他常年的魔念。
如今吃不到的葡萄还是酸牙,宝公子故意茫然皱眉,只盯着人家的美人沟猛看。
“在下萧彻。”
宝公子“恍然大悟”地一笑,宝光璀璨,“上次在李尚书家,为那敲脑仁一案,多谢公子提点,来日一定酬谢!”
萧彻是藩国临淮王送来的质子,对他的称谓实在让宝公子难弄。
“少卿唤我本名就成。”萧彻微笑,“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日……”
宝公子闻风色变。
“今日就让我做东请少卿如何?”
宝公子悄悄咽了口口水,还没回绝就听到萧彻道,“裁春楼如何?”
这话正被追出来的阮侬听到,他猛拧宝公子的手臂,“不要为几盘菜,你就找不到北了!”
宝公子眼睛发直,鼻孔却看天,不迭地摇晃手指,“对对对!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本官能那么肤浅吗?”阮侬松了口气。
萧彻略略低头,“那就请少卿到我的住所小酌几杯,如果觉得闷,我请锁欢院花魁来助兴也成。”
半盏茶后,巷口只听得阮侬怒骂,“去喝你的花酒吧!暴食暴饮,伤口一定会裂开向外冒油的!”
几杯美酒下肚,宝公子开始撇开美人沟的阴影,确认眼前的萧彻很美,也比隔帘唱曲的花魁来得漂亮,迷人的笑容里还带种寒冬暖阳温柔,可自己没怎么犯花痴?宝公子慢嚼醉花生,难道因为自己喜欢了侯爷,花痴功能便受限了?
“少卿在想什么?”
“啊,你这里好香。”宝公子信口开河,反正有美人的地方总是香香的。
“可能是这屋里兰花香。”
“哦,兰花啊!”阮宝玉热情地环视,果然盆栽兰花不少。
“这些兰花很少见,应该很贵吧?”宝公子若有所思地摸着额上头带。
“都是家乡带过来的,借托思乡情而已。开的那株原是我友人心爱之物,特别赠我的。”
“那……转送我吧。”宝公子眼眸瞪了个饱圆,炯炯有神。
萧彻勉强牵动嘴角,没等他拒绝,宝公子又补上宝光璀璨的一笑,“就这株送我吧!”
半个时辰后,率先见到阮少卿的不是李延,而是锦衣侯帛锦。他见到阮宝玉时,宝公子正努力地从府院的狗洞里钻进来,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抱着一株兰花。
当宝公子瞧见今日的帛锦时,帛锦仍旧是拒人千里的冷漠,唯一不同的是长发只用绳带随意在身后绑成一束,风里发丝微拂。
宝公子顷刻眼无焦距,嘴微微张开,喃喃道,“原来侯爷是一箭穿心的美,真是要命啊!”
帛锦好似有点习惯了他的花痴病症,并不动气,只冷笑着勾勾指头,示意宝公子走出树荫,站在日头下。宝公子也识相,捧着兰花端端正正地立好,探询的目光盯着帛锦不放。
“这日头照着你,出来的居然是人影,不是狗影?”帛锦纳闷道。
阮宝玉一怔,旋即宝光闪闪露齿一笑,“侯爷就是侯爷,连说冷笑话,也那么生动逼真!”
帛锦垂眼无言。
“侯爷,这花好看不?我专门弄来送你的。”宝公子还是乐呵呵地,笑容花痴万分,隽朗十分,赤诚已然一片。
帛锦转眸还没开口,却听苑外有人高唤,“皇上驾到!”
第十四章 天王老子都不怕
“你穿着官服?”缄默须臾后,帛锦说话。
“还戴着头带。”宝公子手指上扬。下句尚未介绍清楚,他便被帛锦拎进了暗室。
宝公子打眼四周,心如小鹿在跳。
暗室相会!进展不算太快,但已经很顺利了,只是皇上已经到访,必须先打发掉这位天子奸情才能继续。于是,他悟性极高地颔首,摸摸床沿,“我在这里静等侯爷好了。”
“放心,我是不想让他知晓你来这里摸鱼而已!”帛锦拂袖而出。
房门一关,宝公子眼前顿时黑暗无边,过目不望的他自然记得那里能取烛,他一路摸索最终燃起一支。
这次不是白烛,是紫色的,宝公子倾头,深感这蜡烛又好看又有情调,可惜——
“点一支不够亮,十支又太亮了,就五支吧。”他决不黑心,留下五支以后慢慢用。
五支紫烛点亮,能见度和朦胧度都正正好好。这紫烛居然还带异香,五支同燃味儿也不算浓烈。
宝公子自得地支颐欣赏烛蜡点滴紫泪,挥手嗅嗅清香,时间一长又觉闷在房间里未免太无聊了,他也估测不出皇上什么时候能回宫。索性研好墨,舔舔笔尖,龙飞凤舞地给侯爷写起了情诗。
好香!闻得人有点发飘了。
桌脚那株盛开的兰花,无声地焉落一片花瓣,紧接着第二片……
花败,坠落枝头,天子帛泠心不在焉地将脚下那梅花花瓣踩碎。
帛锦规矩地跪拜下去,皇帝遣退旁人后,回转对他一笑,“你是不是病了?下跪还挺着个脊背,整个人硬绷绷的。”
帛锦抬脸,直视皇帝,“臣不知有何病。”
帛泠打量了帛锦好一会,又微笑地看了看天,才挥手道,“起来吧。”
“这两日你没上朝,担心你身体,所以特地来看看。”皇上折梅自顾游园,帛锦静静跟在其后头。
“昨日刑部御前告状了,知道告的是谁?”走出几步后,帛泠又扬起嘴角。
帛锦抬头同时,却正好瞧见,阮宝玉已经摸出暗室,在不远处游廊转角,向自己猛烈地招手,而且——衣冠不整!他忙收回目光,半阑眸子道,“微臣不知。”
“有什么好装的?当然是你们大理寺,告的就是你家少卿阮宝玉!”
帛锦余光扫见,宝公子站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开始翩翩起舞,他咬牙沉声质问,“刑部怎么会告到他头上!”
皇帝顿了下,没料到帛锦会如此反应,随即还是淡淡一笑,“你这位大理寺少卿屡次扣下该转到刑部的卷宗,然后过很久一股脑儿发还。弄得他们不是闲得吹灰尘,就是忙得脚难落地,鸡犬不宁。”
宝公子半褪官服,翘起兰花指,缓缓开了那木门,圆眸死眯,对着皇帝背影吐舌头。
“阮宝玉!他……他兢兢业业,为国为民,人……”宝公子明显神智不清了,扭动着又开始脱衣,“人也老实本份!”帛锦一字一字地解释。
“朕知他能干。”帛泠皱眉,“但永昌银矿,是国库用银主脉。劫银一案已经铁定了,竟然还被他扣着?何等居心!”
“阮少卿扣下卷宗,自然有他的道理。铁案未必不是冤案!”
“你在袒护他?”帛泠奇道。
帛锦张了张嘴,头皮发麻想说什么,不料传来一记奇怪声响,阮少卿抬屁股对着皇上这边放屁了。
“臣愿意亲自去永昌银矿,复查此案!”帛泠正想循声看看怎么回事,却听得帛锦倏地来了那么一句,转盯锦衣侯的双眼,“爱卿,身骨大不如前,你又能离京多远,多久?”语气揶揄,眼里却闪着极为复杂的光焰。
皇帝的注意力成功转移。
帛锦于是继续:“皇上,臣即使身不如前,也是朝廷官员,为皇帝分忧是臣子的本分。”
“好好好!朕准你离京查案,近日启程吧!”
宝公子学鹅摇摆迈步,终于不慎,跌进房门了。
帛锦躬身,广袖掠地,“臣遵旨!”
送走帛泠后,帛锦便找阮宝玉,刚进回廊,就见活宝水池扑腾,抓住一条红鲤鱼,“今晚我就要吃这鱼!”
帛锦靠在曲桥栏前,顺手一指,“这条太一般了,抓那条。”
宝公子“哦”了声,放了手里鱼,去抓另条。
帛锦斜睨他试探问道,“你吃错什么药,敢在皇帝跟前献宝?你是想害我,还是自己作死不想要命了?”
宝公子听后,眉飞色舞地摇手指,“我告诉你个秘密,天王老子我都不怕!我不怕!”
帛锦冷冷地瞪他。
“那……我怕你,行不?”大冷天,宝公子居然满面绯红,眉上的汗珠滴下,刺得他有点睁不开眼,“侯爷,我给你写了情诗!”他猛然想起,擦干湿漉漉的双手,将纸谏取出。
还滴了紫色的蜡油,做点缀,竟然是紫色的!
帛锦勃然大怒,“你……你点了紫烛!”心里已经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侯爷,我不抓鱼了。现下我感觉很好,我们回屋吧,现在就回屋去。”宝公子拍拍自己滚热的脸颊,斩钉截铁地说。
帛锦默然许久后,长长地叹气,“我送你回自己家!”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在黑屋里窝着!”宝公子冲上前,一把抱住帛锦,快速绝伦地嘟起唇,帛锦警觉将头一别,只觉耳垂湿热;尔后,更绝伦的速度,宝公子已被扔出八步开外。
宝公子再次确认是八步开外后,满足地昏睡过去了!
“还没醒吗?”
大理寺内,李延浓眉紧蹙问屋里的仵作。
“少卿放心,小公子现下只是喝了的宁心茶睡着了而已,与刚才受到了惊吓昏倒不同。”仵作泰然回复。
原来,阮侬见阮宝玉出门,就溜到了大理寺,一是气不过,要向李延告状,二是好奇偷看尸体。谁知道他刚摸进停尸的小屋,就受惊吓晕倒了。
“以后停尸那屋一定把门关紧锁实,特别是验尸时,更要谨慎!”李延厉声继续教训,“看把这孩子吓得……”蓝衣仵作立身一旁不迭地点头,唯唯称是了会,才举目道,“少卿大人,我已经查清楚巫师身中的毒了……”
李延伸手阻止,打眼色让他门外说话。
“到底什么毒?”李延问。
“这毒名为朝暮,分成两味:一朝一暮,两者分开对身体根本无大害,放在一起就是剧毒。”
李延负手点头,“毒有一味是下在馒头里,那另一味呢?”
“另一味应该下得早些。”
“早些?”
“应该早三两个时辰,属下推算,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阮少卿审这位人犯的时候。”
第十五章 天下第一好看的紫色
李少卿紧锁双眉,一言不发。
仵作偷眼看看他,也只好跟着沉默,静立一边不敢做声。
不久后,李延终是深叹了口气,甩手怏怏地遣仵作退下。自己依旧挂长脸,谁知他走出三步,突然又顿下唤住仵作:“徐仵作,死者先前留下的兔脑,你要记得留下,不得丢失!”
徐仵作回身,忙躬身应下。
李延点头,便向审案那堂踱去,边走边摇头。
巫医临死留下血字,可惜只写出个“疒”就被阎王无情地招了去,这案子的线索依然断在混沌不明处。
想到这层,李延气得一跺脚,脚前这时响起几声猫叫,他低头只见他家肥猫“印子”靠了过来。印子全身黑毛乌亮,脊背上两朵大小不同雪白色梅花印,所以得名。
李延俯身,伸手想抚印子的额头,印子却不肯低头,瞪着眼仰了头对他喵喵直叫。
第六章 就是这里,右腰!
官兵们一起收工,宝公子拿着那袋碎银,很坚定地宣称这是证物,要拿回去研究。
李延的狂犬情绪还没平复,一路继续龇牙。
宝公子就一路拍他:“在你府里,那位客人不是说了,少年脑浆做药引,可以让太监重新生出男根,这是上古邪方。一共需要二十一个少年的脑浆,还阳气越盛越好,而这位人犯已经做案十八起,还差三个。”
“所以你就放假消息,说咱抓的疑犯跑了?勾搭他出来作案?”
“嗯。”
“还给阮侬报名童考,弄个阳年阳月阳日生的假生辰?”
“嗯嗯嗯,报名那会都轰动了,大家都议论我家阿侬,说这小子生辰不得了。”
“然后又报阮侬的住址是我家废宅,等人家来上钩?”
“嗯嗯嗯,话说少卿你真是我的知己。”
“那你为什么让我来这里等着!”李延一下跳将起来,狂犬情绪彻底发作:“为什么不干脆拿你家阮侬作饵,反正他又不是你亲生的!”
宝公子立刻正气凛然回他:“妇孺,还有长得好看的男人,都是应该保护的,不能拿来冒险!”
“我三者都不是,所以活该拿来冒险??!!”
宝公子咳嗽一声,被他嗓子呛到,开始扭手指:“那个……拿别人作饵,别人会生气的。”
“我难道就不会生气!”
这下宝公子不做声了。
过一会开始转移话题:“我觉得这次来的不像正主。”
李延不响,当没听见,望天。
“如果是正主,按照他的武功,直接进去就劈了你脑袋取了你浆子,干吗还要敲门,咚咚咚这么大声。”
李延就开始冷汗如瀑,忍不住搭话:“那照你的意思,如果这位是正主,我就已经被劈了脑袋取了浆子?”
“嗯。”那厢宝公子郑重点头:“我没想到他武艺轻功这么好。”
李延已经气得风中乱颤,忍不住又问了句:“那他不是正主他来干什么?”
“不告诉你,你长得又不好看!”
这一下李少卿就只差吐血,连忙找了面墙来扶。
“明天我们一起去侯府,禀报上司的时候我顺便告诉你。”
“我不去!我不要顺便知道,我有节操的!”
“可是……”那宝公子又开始扭手指:“你不去他就不见我,也不来大理寺办公。你爹是尚书,他肯定见你,我就跟着你别进府去!”
“不去!阮宝玉你听着,老子今天起跟你绝交,要是再听你差遣,就是你生的!”
李少卿的这句回绝酷毙,人也昂头,迎夜风飒爽拂袖而去。
半路上就只剩了阮宝玉,站在那里,先哦了一声,然后才蹙眉:“也真是,你能不能换个别的誓发,每次都这个,我又不是壮士,哪生得出你这么大的儿子。”
第二日午后,锦衣侯府门前。
李延通报:“请管家禀侯爷一声,大理寺李延求见,有公事需要禀报。”
管家进门,过一会回转,说了声:“李少卿请。”
李少卿自然是进了门,后面的阮少卿也立刻跟上,很标准地别进了门去。
帛锦在偏厅,里面光线偏暗,燃着浅淡的香。
为了御寒,厅里的木椅都铺了狐皮,帛锦如今就坐在一张纯白的狐皮上,左手撑头,眼底空空,就只有那么一点意兴阑珊。
“阮少卿找我何事?”
等了片刻他开口,语气也是,什么感情都不带,只有那么一点意兴阑珊。
阮宝玉立刻就绽开了他宝光璀璨的笑:“侯爷真是睿智,知道是属下要见侯爷。”
说完又加一句:“我眼神不好侯爷是知道的,所以……要近点禀报,侯爷不介意吧?”
帛锦没发话。
宝公子就立刻上前一步,几乎脸贴脸,开始向上司汇报案情。
几句话就能说清的事,他说了大半天还没说明白,中间更是废话无数。
“侯爷你眼睛真好看!”
“侯爷你手指真长!”
“侯爷你手怎么啦?怎么受的伤,这么好看的手要当心!”
……
这期间帛锦一直毫无反应,到最后只是一句:“你说来的不是正主,那是什么人?”
“我觉得他是来触动机关的人。”
“什么叫触动机关?”
“就是知道有诈,特地以身犯险,将我们的陷阱触动,提醒正主不要中了圈套。”
这一句让帛锦有了三分敬意。
李延这时终于开了口:“提醒他难道不会传消息,以身犯险?你以为个个都跟你似的这么傻?!”
阮宝玉不说话,居然不挤兑不回嘴,只是看着帛锦,两人四目对视,完全忽视他的存在。
帛锦眼底略动,正想开口,却看到管家进了厅门,正低头奏禀:“侯爷,圣上宣见。”
“现在?”
“是。”
帛锦低头。
从这一低头,宝公子看出了不情愿。
“那好,你准备轿子。”过一会帛锦发声,站起身来。
宝公子立刻跟在他身后,从偏厅出来一直跟着,还学他走路姿势,只差踩到他脚后跟。
快到大门的时候帛锦终于忍不住,霍然转身看他。
宝公子立刻绽开他宝光璀璨的一笑,道:“我不是有意要跟着侯爷,实在是侯爷身形太过好看,完全是情不自禁!”
从侯府到皇宫,路程不长,大约只要一盏茶功夫。
跨进大殿朱门的时候帛锦吸了口气。
年轻的圣上正负手候他,见他进门嘴角上挑,微微一笑。
帛锦下跪:“微臣参见圣上。”
圣上那个笑意扩大,很亲热地上前,扶他起身,看他看了一会,这才轻声:“他回来了,就在京城。”
“谁?”
“他。”这一声言辞肯定而且意味非常。
帛锦垂下了头。
“听说那个少年脑仁案有了进展,你们那位新少卿好像设了个局,虽然没捉住人,但把人伤了,就伤在右腰。”过一会圣上又道,为了示范,将手在帛锦腰眼重重一拍:“就是这里,右腰!”
第十六章 不良一章
鸡飞蛋打了,阮少卿的状态也开始急转直下。
脊背上的疼痛并没有一直揪心,可却开始绵长,好似探着他的心肺,一下又一下挠拨,让他浑身上下每个方寸都在阴疼。
一晚上没有睡着,冷汗把被褥湿了一回又一回,可早上他还是起身,穿上官服去大理寺。
帛锦说了要去查永昌银矿的案子,那这两天就应该会来寺里看卷宗。
花痴,这是一种绝对超越肉体的精神力量。
在这强大力量的驱动下,宝公子勉强挨到大理寺,趴在桌子拿只笔,有一搭没一搭地写字,眼睛却始终瞄着门口。
一旁李少卿凑过来,看他:“你这又在写什么?新的京城美人名册?”
宝公子撇撇嘴,字亮出来给他看。
——病
——疼
——疟
——癞
这半天他一共就写了四个字,冷汗却又出了一身,把纸头浸得烂糟糟。
李延就稀奇:“你不是让我结案,那还在这里琢磨这些‘疒’字头做什么。”
阮宝玉哼哼:“结案是暂时。因为我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
“陪侯爷去永昌银矿,山高水长,一路欢畅。”
讲话都开始押韵,说明美得实在不轻。
李延的眼立刻就瞪了起来,先问了侯爷为什么要去永昌,之后突然转过弯:“为什么你有事这案子就得结,我难道不是人,我就不能查?”
宝公子趴在桌边,懒洋洋打过来一个眼神,意思很明确:我鄙视你,已经鄙视你很多年。
不过话他还是说得和软一些:“我审案的时候灯油就给下毒,说明寺里有内奸,而且离你我很近。咱们就先结案,让他松懈,我不在的时候你正好留神观察。”
说完他便提笔,又开始写字。
疒字头,耳旁,急,这是个瘾字。
写了许久他才写完,李延已经忍不住发问:“为什么你的手一直在抖?”
宝公子霍然抬头,觉得眼前一片空蒙,还不及回他,就已经听见门外有人扬声。
“侯爷到。”
这三个字让他站了起来,却没让他立住,他往前趔趄,一个前栽,顿时栽了个头破血流。
帛锦进来的时候阮宝玉已经倒在地上,人有些神志不清,拿五指不停抓着地面,抓得血肉模糊。
李延急了,也是一脸一头的汗:“难道是朝暮,这毒……”
一旁帛锦不语,蹲下身来,凑近看阮宝玉双眼。
那双瞳仁本来墨黑,现在却有些带紫,依稀的隐约的一分暗紫。
帛锦叹了口气,蹲在地上犹豫片刻,最终一把拎起阮宝玉,将他扛上了肩头。
锦衣侯向来只骑马不坐轿,阮宝玉于是和他同骑着那匹菊花青,靠着他肩头颠簸,一路半昏半醒,最终来到侯府,进了那间内房。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让神志不清的宝公子益发神志不清,连眼珠子都已经不会转动。
一旁帛锦仍是沉默,到里间寻了根长绳,一句话没有,就把他牢牢捆上了床柱。
阮宝玉冷汗如瀑,人已近乎虚脱,可仍有精神咧嘴:“侯爷……你……这是要玩花样么,我……我……没玩过,侯爷要多担待。”
帛锦仍是冷脸,绑好他后坐到桌边,倒了一杯冷香,无声无息在那里慢品,瞧也不瞧阮宝玉一眼。
阮宝玉就有点气闷,心神一个恍惚,脊背上的疼痛又来了,一波波向每个毛孔弥散。
他开始有种感觉,心里象住着一只兽,咆哮着对什么东西无限渴望。
冷汗又一身身地流了出来,他被那渴望折磨,呼吸越来越重,心跳得便似战鼓,终于忍不住开口:“侯爷……我……我……我要。”
“你要什么?”桌边帛锦问了句,一双眼半眯,侧脸完美无缺。
“我……我要。”阮宝玉吃吃:“我……我要侯爷……喝的那壶茶。”
帛锦冷笑一声,伸手打开抽屉,取出一枝紫烛。
火石擦亮那刻阮宝玉顿悟,那只嘶啸的兽从心里冲将出来,和他一起迫不及待地吞下了紫烛的第一缕香气。
这就是他要的东西,那莫名的咬着他心的渴望,其实就是这缕香气。
“你要的不是我,更不是我喝的这壶茶。”一旁帛锦幽幽叹了口气,将手掌拢上烛火:“你要的是它,紫色蜡烛混着的一种药,名字很好听,叫做素燃。”
素燃。
多好听一个名字。
记得那时帛锦被沈落所伤,人在皇宫,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候,开始有人拿这种蜡烛来,每次在他床头点燃一枝,紫烟袅袅。
有了紫烛,痛苦似乎不再那么难熬,沈落这个名字似乎也不再那么锥心。
“你该感谢它帮你渡过难关。”
两个月后圣上亲来探望,也是这样拢着烛火,说的话他今生难忘。
他说:“紫烛里紫色的是味药,一味能够致幻成瘾的毒药,名字叫做素燃。只要你乖,我以后也会赏你。恭喜你我亲爱的侄儿,从今日起,你此生再没自由。”
“只要被它缠上,此生你便再没自由。”回想到这里帛锦说了句,掌心收拢,‘啪’一声将烛火熄灭。
紫烟应声消散,阮宝玉一怔,感觉就像被人活生生剜了心,发出一声抓狂的嘶叫。
“两天后我会再来见你。”
几步开外帛锦沉声,并不犹豫,将门横锁扬长而去。
两天后,宝公子已经不再宝光璀璨,人挂在床柱边,半张着嘴巴,就只剩一口气还在出入。
帛锦进门,他半点也不知道,帛锦脱他衣裳,他也不知道,可等帛锦把他放进澡盆,口对口喂他茶汤的时候,他醒了,还醒得十分彻底。
神智一旦回归,宝公子也立刻恢复花痴,闭着眼继续装晕,装咽不进去茶汤,人软嗒嗒挂在帛锦臂膀。
帛锦于是继续喂他,口对口,可却没耐心替他洗浴,就像猪蹄汆水似地把他在澡盆里上下推了几把,很快就将他一把拎起,湿淋淋拎上了床。
关于这点宝公子并不介意,也不介意帛锦把他翻身过来,盯着他赤条条的后背。
在侯爷这种好看的天人面前,三贞九烈算个屁!
而帛锦似乎也没意识到他在装晕,不紧不慢地立起身来,拿了一枝湖笔一个小碟,在床边慢条斯理地调着一种油。
油是温热的,里面和着浅茶色的药粉,几个搅动后混为一体。
帛锦于是提笔,在碟里饱蘸了几下,然后就将笔尖立直,搁上了阮宝玉后背。
他这是在写字,柔软而有韧性的湖笔拖着热油,极其暧昧地厮磨阮宝玉腰肢,一笔一划写着字。
要
不
要。
阮宝玉一凛,知道自己装腔失败,于是艰难地半扬起头,很是勉强地笑了一记。
这一笑帛锦理解为要。
湖笔于是又入碟,又蘸了油,这一次目标明确,直奔他后庭,在那周围打绕三圈,然后笔尖毫毛炸开,直接送了进去。
并不疼痛,只是温热麻痒,说不出的一种挑逗滋味。
阮宝玉将头昂起,忍不住“嗯”了一声。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步,帛锦却突然停住,拿起那只小碟,跑去添热油。
一边添他一边低声:“这次的就只是玫瑰油,方才送到你那里去的,里面加了春药,很烈的那种。”
阮宝玉啊了一声,很快就感觉到一股热浪从后庭升起,“嗵”一声飞快撞上了他心。
药性果然激烈,他开始觉得自己空了,身下那里有一个滚烫的无穷无尽的空洞,无比渴望着谁来填满。
冷汗又一次发了上来,他通身湿透,不自觉已在喘气,兽一样吐着情欲的气息。
而帛锦这时起身,居然找出一根紫烛,点燃,放到床头,就在他眼前。
阮宝玉吸气,心头滚过一道疯狂的战栗。
两天过去了,他以为自己不再渴望。
可是他错了,等这紫烟一旦升腾,他才发现,原来那头渴望的兽还在自己心底,半分也不肯离开。
“多么美妙的滋味啊……”
心底里有道声音在低低徘徊,在他灵魂里回荡。
这个,便叫做心瘾。
如无意外,他一定会全心全意飘飘欲仙地品尝这种美妙滋味。
可是现在有意外。
在他身下,春药还燃着火,烈烈烤着,都已经要把他烤焦。
热汗一滴又一滴滚了下来,打上被褥。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分辨到底哪一种渴望更加强烈。
而床沿的帛锦这时拿着那枝湖笔,居然蘸油,温热的挑逗的热油,又开始写字。
一横,划过他臀尖。
一撇,划过……菊门。
一捺,已经近了,却只是挑逗,离那里……半寸,然后无情地滑了过去。
还有两点。
阮宝玉感觉到他写了个灭。灭字里面最核心的部分。
这么挑逗无良地写了个灭字。
“吹灭紫烛,你亲口吹灭,我就给你你想要的。”帛锦沙哑低沉的嗓音悠悠传来:“你要明白,素燃虽然美妙,可却不是……这世上最销魂的滋味。”
第十七章 雷电猛劈不良又一章
“你要明白,素燃虽然美妙,可却不是……这世上最销魂的滋味。”
帛锦的这句话在暗室里萦绕。
阮宝玉的挣扎也达到了顶点,人昂着头,胸口起伏不定。
而帛锦这时起身,人稍稍离开片刻,去桌上拿来了事先准备的道具。
一根铜棍,半截手臂那么长,光滑可鉴,是根已经被用顺的药杵,大夫们捣药用的。
一碗黏滑的液体,浅碧色,是府里存着的芦荟汁。
还有就是半篮东西,隐约有股发苦的香气,看着竟像用水浸过的药材。
帛锦低头,先把药杵沾上芦荟,再然后拿手拈起一簇药材,用药杵送进菊门去的时候发声:“这一味药,叫做细辛。”
“而这一味,叫做碧囚。”第二次送进去的时候他又道,药杵缠绵,拔出的时候极是缓慢。
“第三味,叫做露中归。”
这第三次进出的时候阮宝玉已经失控,一只手发颤,死命抓住了床沿。
“细辛碧囚露中归,就是你所中春药的解药。”帛锦轻声,将沾满芦荟的药杵轻轻滑了进去:“你说,我要不要……在你这里……把解药……捣出来?”
“要……”
阮宝玉的这声回答是和着汗水欲望,尾音长颤,已经不能自控。
“吹灭它。”
帛锦的这句却是森冷,药杵沾着芦荟药香,粘腻腻,一寸寸撤了出来。
阮宝玉汗如雨下。
“吹了它,我就进去。”
那药杵搁在洞口,虽然微凉,可和春药呼应,却是这世上最滚烫的诱惑。
阮宝玉心头的挣扎终于结束,带着浊浊情欲,从胸腔里吐出一口长气。
“噗。”
紫烛应声而灭。
而那药杵带着药香,也应声而进,一记全没。
生铜的药杵,就算沾了芦荟汁润滑,全送进去也是很难消受。
阮宝玉扬起了腰身,上牙咬住下唇,立刻咬出两个血淋淋的齿印。
帛锦的一只手伸了过来,沾着芦荟汁水的右手,上前来把住他胸。
药杵还在进出,一抽一送,而帛锦的两指也夹住了他胸前,浅碧的汁水揉着乳尖,几番揉搓后死力一扯。
阮宝玉高高扬起头颅,腰肢弯成一个满弓,热汗顺着发顶下落,“叮咚”一声,落上了帛锦额头。
情欲的味道和热度,就这么从额头滚来,咸津津的,落进了帛锦嘴巴。
帛锦抿紧了双唇,呼吸竟也粗重起来,手下进出更快。
芦荟汁粘腻,那厮磨也是湿嗒嗒的,带着药香,终于有一次顶上了阮宝玉的极乐点。
阮宝玉低吼一声,前身立刻昂扬,喘着气:“侯爷……侯爷,我可不可以……靠着你。”
话音未落帛锦已经伸手,自己坐到床边,一把将他腰揽住,抱上了自己膝盖。
药杵露出半寸,他就把它夹在自己两腿之间。
先前用过的毛笔这时滚了出来,他便干脆将它拾起,狼毫百缕,麻丝丝在阮宝玉乳尖打转。
痛的,就像后庭顶撞中流出的鲜血,刺目分明。
而快的,便像胸前这两颗被挑逗充血的乳尖,昂扬不息。
阮宝玉已经不能呼吸,前身直直立了起来,根本不再需要任何抚触。
“我不碰它……”一旁帛锦的唇凑了过来,舔着他耳垂,然后舌头翻滚,湿漉漉去寻找第三个敏感点。
“我不碰它……,你也不,但是它也能射。”几个裹动之后帛锦低语,握住了阮宝玉企图前去套弄的手腕,双唇往下,这一次咬住了他肩。
是实实在在的咬,牙齿嵌进皮肉,而帛锦腿间那根药杵这时也开始疯狂进出。
“画菊结愁寂寞天……”
极速喘息的阮宝玉这时居然开始念诗。
第一句时后庭滚热,激颤下药香四溢,顷刻间满室流芳。
“灵禽圣兽影窗前!”
第二句时毛孔齐张,每一个微末处都在滚着热浪。
“心随捣药璫璫落……”
第三句,男根那里已经绷成一根直箭,只等着最后一发。
帛锦发力,将药杵死送到底,另只手也丢开湖笔,夹住他乳尖,往外死命一扯。
极度的快感在极度的痛苦中绽放,盘旋着冲上顶峰。
“非杵非舂衔思缘!”
阮宝玉咬牙,念完这最后一句,男根便真的好似一根直箭,昂扬着呼啸着顷刻射了个痛快。
第十八章 永昌之行
极度的欢愉之后,人会有一点点发寒。
宝公子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整个人闷在被里,先发了一会抖,然后才露出头来,眨眼睛:“侯爷你对我这般好,帮我戒瘾,还……,我……”
脸皮赛金砖的人居然也会口吃,可见先前那一幕,的确是香艳过头了。
桌上这时点着一枝白烛,帛锦就靠在桌边,一只手撑头,眸里湛紫一片。
“我不是对你好,只是恨而已,因为恨它,所以不想它再去折断另一个人翅膀。”
这个它,当然就是素燃。
阮宝玉吸了口气,抬头:“紫烛里面有毒是吗?侯爷你也成了瘾?是谁害侯爷这样?”
帛锦冷笑,站起身来,将门大开,道:“这个与你无关,你现在可以走了。”
“侯爷,既然我可以戒掉,你也可以!”
“你可以走了。”
第二遍。
阮宝玉讪讪,裹着棉被起来:“侯爷,我的衣服还湿着,这夜风嗖嗖,万一吹坏了……”
“这个与我无关。”
“侯爷我脑仁被人敲过,很容易晕倒的!”
“你可以走了。”
第三遍,帛锦的脊背又像万针齐刺般疼了起来,这一次再不和他废话,一把将他甩出了门外。
第二天,日上三竿过后很久,阮宝玉才磨蹭到大理寺。
李延少卿隔老远迎过来,蹙眉头,上下看他:“到公家来不穿官服,你这玩什么,玩作死?”
阮宝玉眼睛朝天,不理他,猛抖头顶官翅:“我这不戴着官帽嘛。”一边哼小曲往后堂走。
李延继续蹙眉,跟在他身后,又开始发话:“为什么你要撇着腿走路,象鸭子一样?”
阮宝玉哼一声,赶紧将腿夹住,忍痛走到后堂,撑着头,哗啦啦翻卷宗:“这几天你每天去我家十几趟,辛苦了,我现在已经没事。”
李延将头别过去,做一付漠不关心的腔调:“你死了才好,我去你家,是看你死了没,死的透不透。”
话才说完又忍不住发贱,问:“你干吗撅着屁股不坐凳,屁股上长了钉?”
这一次阮宝玉没理他,继续撅屁股趴在桌子,一边嘟囔:“卷宗呢,我的卷宗呢。”
“永昌银矿的,是这个么?”
宝公子嗯了一声,继续撅屁股,眼睛凑得死近,一页页看那卷宗。
很贱的李延又忍不住问:“侯爷那天把你带走,做什么,我去侯府,那个……看你死的透不透,也没看到。”
“侯爷带我回府解毒。”阮宝玉据实以告。
“怎么解?”
“捣药……,一边捣一边那个……敷,侯爷很能干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好了啊。”
这句也是实话。
再然后他屁股很疼,只能撇腿鸭子样走路,还不能坐凳。
这些则更是实话,可是不大方便讲。
然而李少卿的智慧还是有的,终于发话:“好了么?可为什么你看起来屁股很疼,这毒莫非转移了?”
阮宝玉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你娘出身皇族,里面的事情应该知道。我想问你,你既然说过圣上恨侯爷至死,可又为什么不要他的性命。”
“不告诉你,你长的是好看,可我就不告诉你。”
李延切一声,总算找到机会报仇,扭啊扭回到自己桌子。
不过一会,李少卿又别过来了,凑在阮宝玉旁边,装腔作势也看卷宗。
阮宝玉叹口气,撅着屁股苦口良言:“你还是告诉我吧,你姓贝名一戈,不告诉我会睡不着。”
李延心想也是,于是苦着脸:“唉,我是疯了跟你说这些宫里的是非,真是作死。其实……,先皇已经不在,可是太后还在,太后是侯爷的亲祖母,向来疼他入骨,而且又颇有权威,所以……”
宝公子闻言慢慢抬起了头。
所以圣上留帛锦一命,但却不甘,让沈落亲手伤他,毁了他的自尊,然后又拿紫烛做牢,让他成瘾将他彻底控制。
无情最是帝王家,真是半分没错。
所以帛锦才会那样颓唐,举手投足透着生无可恋。
阮宝玉叹口气,趴在桌边,感慨了不过一会,正主就到了。
是帛锦,这次来时没人通传,走近朝阮宝玉扬手,扔了样东西过来。
宝公子将东西接过,原来是自己的官服,昨晚落在侯府,这会子还湿嗒嗒的。
李延的脸立刻不自觉地发绿。
等帛锦一发话他立刻大声:“侯爷要去永昌,下官愿意随行,阮少卿就留寺里主持事务!”
“永昌县令是下官宗亲,如此则万事方便!”
“永昌气候湿闷,阮少卿要是去了,保不齐三天就昏两次!”
说完这三句他回头看阮宝玉,很欢快地等他跳脚。
可是阮宝玉没有跳脚,不仅没有跳脚,还在吃东西。
那卷宗不厚,纸张也算细腻,不一会已经给他撕下三四张,伸长脖子咽进了肚。
“很抱歉侯爷,现在卷宗缺失,还缺了顶要紧的几页。”
吃完之后他居然厚颜无耻地上来,朝帛锦很正经地抱拳。
“那怎么办?”
这一次连帛锦都开始觉着有趣。
“没关系,卷宗属下已经看过。”
“我也看过!”一旁李少卿立刻大声。
“那请问李少卿,案子人犯一共多少死伤一共多少银矿损失多少当时形势如何又有哪里蹊跷?”
阮宝玉不带喘气立刻跟了一句。
李延双目一翻,好容易这才靠住桌脚,没曾被他气晕过去。
“强盗打劫银矿,最后生擒一共一十七人。”
“矿银一共损失约一万两,据说强盗当时被团团围住,插翅难飞。”
“最蹊跷的地方是居然没有搜到脏银,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居然在官兵眼皮底下人间蒸发。”
“还有就是这群强盗的头领,官兵记得极其骁勇,可最终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在铁桶一样的包围下也蒸发了!”
“……”
大理寺门外,最终阮宝玉一边汇报一边随着帛锦走远。
而寺里李延憋气,正闷头寻他那头肥猫,好不容易寻到,立刻拎起耳朵一把揪住。
“半天不见你影子,是不是又寻那只野猫去啦!”可怜的李少卿穷凶极恶:“你个呆猫,那也是个公的,而且顶顶没良心,一点也不念旧情,你就死了心吧!”
死了心的李少卿留守大理寺,顺便还要照料阮侬,而阮宝玉则称心如意,和帛锦一同坐马车去了永昌。
非常奇怪,素来骑马的帛锦这次居然选择马车。
阮宝玉自我催眠,跟自己解释侯爷这是迁就他。
一路帛锦都无话,阮宝玉开口想说案情,看他一副恹恹的模样,也识相作罢。
第二天时他看出帛锦不对,趁帛锦不备时上去摸了一把额角,立刻失声:“侯爷你在发高烧。”
过一会又叫:“侯爷你右腰在流血,怎么过了这么久,伤口还没好!”
帛锦哦一声,嗓子发哑:“没什么,吸素燃久了,伤口是比较难愈合。”
说完就拿头抵住车角,冷汗一拨又一拨,很快将身上风裘湿透。
阮宝玉立刻明白:“侯爷,你是不是要吸素燃,属下这就出去赶马。”
帛锦深呼吸,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塞到他手间。
里面有紫烛,可只得四根。
“去永昌来回至少一个月,只有这四根,你替我计划着用,而且我们决计不回头。”
帛锦咬着牙,这几个字说得极是费力。
玲珑有如阮宝玉,立刻就明白了九分。
虽然中毒已深,可帛锦仍然不甘心受人摆布,带区区四根素燃出远门,也许便是戒毒的第一步。
他于是轻声:“那我能为你做什么侯爷。”
“看好紫烛不许我抢夺,还有就是闭嘴。”
帛锦沉声一句,头还是抵住车内一角,这一次干脆翻身,留给阮宝玉一个脊背。
可就是这样一个僵直的在极力控制颤抖的背影,看了一会之后,阮宝玉突然觉得不能承受。
“我……我可不可以抱着你侯爷。”
过了一会他扭着手指,终于发声:“先前侯爷用过的那个法子,不知道……”
第十九章 知府段子明
淡暮布下,宝公子偷偷靠近,盯着帛锦的紫瞳猛瞧,那双眸映出的暮色美如画。
“侯爷别误会,我是……我不是单单想和你亲热亲热而已。”
一抹影森森笼了上来,下一刻有人横着被扔出马车,而马车上扔人那位神色自若地吩咐出发。
落地的阮少卿再次坚强地站起身,拍打尘土,沮丧地看地,“这次怎么是十步?”
骏马嘶鸣,宝公子握拳自我安慰,“是马在动,所以远了,一定是这样的。”
帛锦从窗口探头看他,他的心又没出息地“噗通”乱跳了,“侯爷,等等我啊!”
马车在官道上微微颠簸,一路天涯。
“听说永昌的猪肉很好吃。”宝公子乐陶陶地点着游记宝典给帛锦看。
“那是因为给猪喝的是人乳。”帛锦眼角一瞟,恹恹侧身看窗外的远山。
“这……我还是吃鱼好了。”
不一会,宝公子眸子又开始灵动,又开始新话题。
“侯爷背疼不舒服?我帮你揉揉……”
帛锦昨夜自己控制少吸素燃,现在身体时出冷汗。心燥时,他将颈子扯开了些。
宝公子捂住嘴,直勾勾的目光沿着帛锦肩颈线条,一直延到那耸起的锁骨。
魅惑人心的骨感……
“侯爷,你长得真好看,哪里都很好看!”宝公子侧头,宝光璀璨地笑。
帛锦狠剐了他一眼,没说话。
“侯爷,身体不舒坦,不用费力甩我出去,我自己能跳!”
转眸间,马车里少了个人,帛锦拢上衣领喃喃道,“居然真跳了。”
永昌银矿,四字概括,富得冒油。
十里永昌矿洞多,左右作坊也多,开采出的银矿几日后就能提炼出银子,经官家集中查验后将这些银两运上京师,打烙上印记就能成官银。
银子多人就不穷,虽然流通受官方限制,多少还是能抽出油水的,外加山高皇帝远,不能说人人都财大气粗,但至少是丰衣足食,每逢佳节家家还都爱斗个富。总之,这里就是安居乐业,年年上报朝廷都是“狱空”记录第一,总得皇帝额外嘉奖。
谁想今年出了那么大事,银矿年出银六万,这次一劫就少一万。
皇帝跳脚,办事的地方官却还是保持作风拖沓恶习,如果不是皇帝下旨封路,作出只许进不许出的规定,案子的卷宗估计现在都没个正影。
北方春迟,风里总卷着零星寒沫。知府段子明站在迎接队伍的最前,削尖的狐狸脸略低着,浅浅埋在衣领的银毛里。
帛锦一下马车,他就迎了上去;宝公子被硬生生地挤出他们两步开外。
“早知巡检官是如此美人,属下一定再出城三里相迎!”
帛锦面不改色地还礼,杀回的宝公子利索拍开段知府欲伸出的淫爪,“你想对侯爷做什么?”
段子明小移半步,冷瞥宝公子道:“你又是谁?”
“随行的大理寺少卿。”
段知府报以一笑,春风暖阳的调调,眼帘却伏得很低,几乎遮住眼睛,“你是随行来的大理寺少卿?官印拿来,我瞧瞧。”
语气挑衅,却合规矩,宝公子只能取印。
段子明草草地扫了眼官印,却对宝公子挂着的木牌产生了浓重的兴致,指尖点字,慢慢细读道,“我叫阮宝玉;我很有钱;把我送到大理寺卿身边,赏银十两。”
接风的队伍低头闷笑,帛锦则回过头,望了宝公子一眼。什么时候牌子内容都改过了……
段知府啧啧,“我出三十两,扔你进猪圈,这里都未必有人肯卖力那么做。”
宝公子捏着牌子的手紧了紧,风骚且秀雅地笑道,“你把钱给我,我马上去!”
段子明没料到阮宝玉来这招,杵立在原地发愣。
“阮少卿,不得胡闹!”帛锦薄斥了句。阮少卿张口欲言,却还是乖乖地闭上嘴。
段子明眉目展欢,又次挤开宝公子,侧身恭敬地引路,“大人来得真巧,今朝正是这里叩谢天地厚爱好日子,我已在府中设下家宴,一为过节,二来正好为大人洗尘。”
宝公子一把紧抓住帛锦的广袖一角,嘟囔道,“我们是审案,谁要去赴你的鸿门宴!”
段子明眼珠一转,为难地问宝公子道,“少卿,你今日就要审案?”
“正是,我今日就要审案。”
“段知府,这案拖不得。”帛锦也朝段知府笑笑。
“禀大人,本地每年此时节庆,供奉天地,这风俗下官改不得。”
帛锦皱眉。
“不过,少卿还是坚持马上要审案吗?”段子明放柔声音,欺身靠近宝公子。
“正是!”宝公子怒视他,寒风里昂首挺胸,相当无畏。
“大人,卑职有主意了!”知府手指顺眉,“阮少卿既然那么执着,就让他去审案,大人来赴宴,这次两不耽误。”
“我……我一个人不行,而且我不认得衙门。”
“少卿真会说笑话!下官自然会派人护送阮大人去衙门,并协助阮大人查清案子的。”
宝公子拧手指,却气得出不出话。
“大人说了要审,就去审吧。”段知府一把推开他,“侯爷,这边请!”
宝公子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一只手极为敏捷将他扶住,低声道:“你去吧。”
帛锦发话,宝公子只好瘪嘴离开,一路频频回头。
这次审讯,可以说徒劳无获。阮宝玉心思完全不在,醒堂木拍断,一群贼人只会摇头。
“你们头目呢?”摇头。
“劫的一万两银子呢。”摇头。
“真没人情。”宝公子头疼,从袖里掏出一只长匣,“侯爷不知道如何了?这个段知府真讨厌!”
这是一只用来装扇子的楠木长匣,密闭性能极好,用来装他那根得来不易的仙带。
匣子一路没曾开过,这猛然一揭味道立刻四散。
那可是李少卿三天三夜不洗脚不脱袜硬沤出来的味道!
几个劫匪终于有了动静,有人皱眉暗顶肘另一位,悄声道,“这味道好熟悉,好似头目那气味。”
阮少卿耳尖,忙将仙带系上,堂木再拍。“你们说什么,什么味?再不回答,大刑伺候!我要叫你们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劫匪们愣了片刻,相互交换了眼色,好似觉得交代实话并无大碍。
“我们头子脚臭,而且最恨洗脚,那个……那个味道……和大人的味道差不多。当然,大人轻爽多了。”胆大的那位膝行上前一步,如实回明。
阮宝玉一怔,重新坐回座位,若有所思地夹着头上发带。
——看看我是怎么对你!刚才你看见了吧,我那一跤虽然故意,可也跌得不轻,可你看我弄到了什么,侯爷贴身衣衫上一条布!!
好你个李延,别人欺负我,连你也欺我,你……你等着!
这时,堂外却传来击鼓声。有人击鼓,就有人来鸣冤?
阮宝玉一把扯下带子,吩咐将劫匪押回牢房,传击鼓人上堂。
带上来的是位老婆婆,后面还跟着一条邋遢、羸弱的大病狗。
“老人家,你怎么晚来做什么?”阮宝玉走下案,搀扶起老妇人。
“老身是来报案的。有人要杀……”妇人年纪挺大,可能情急说话都稍稍带有大喘气。
“杀谁?”阮宝玉正色以对,耐心细听。
“杀……杀这条狗!”老妇人坚定地朝身后那只病狗一指。
答案足让正常人厥倒,可是阮少卿只神秘微笑,安慰道,“老人家,本官是借这里审案,这案子我管不了。”
妇人眯眼,茫茫然地瞅瞅衙门二堂高悬的匾额,一时没理解。
几分狡黠染点圆眸,宝公子缓缓笑道,“我现下就带你去找,找段知府断这杀狗案!”
第廿章 打赌断案
到了知府宅门,守门差头报信回转后,原本那张苦瓜脸也变得十分客气,提着盏新灯躬着身直让抱着病狗的宝玉和老太太进大庭院。
顶头弯眉月爬得老高,阮少卿却还在沿甬道绕弯。
弯有大有小,有左有右,宝少爷抱狗的胳膊开始发酸。
“怎么还没到?”他忍不住问道。
“快了,快了,不远了。”苦瓜脸带笑,提高灯笼。
一盏茶功夫,又连拐了四个。
宝公子步子不挪了,恼火地腾手拣起一块板砖对着那引路灯就是一砸:“老子不走了!让那个姓段的来接!”
此时一旁的月洞门开了,有人嘻皮笑脸道:“阮少卿,有失远迎。”
段知府率先走出,带出股叠混酒气的热风,阮宝玉眼瞥随之跟出的人群,心里郁闷十分。
苦瓜脸见了段子明忙上前耳语了几句。
段子明摇头道:“阮少卿,你怎么把我家新灯笼给砸坏了,你得赔我。”
一听到要赔钱,阮宝玉抱着病狗,身体本能地缩了缩,转眼又眯眼成线在人堆里找帛锦。
月门洞那头,帛锦靠站在抄手游廊前,也正将目光投向他,月下那对紫瞳尤见璨亮,清清冷冷的模样与之身后厅堂内喧嚣相衬,显得格格难入。
宝公子突然觉得鼻头发酸,十分委屈地眨巴眼睛,想靠前却被段知府恶意堵着,他恶狠狠地将病狗往段子明的怀里一送,“不就是个灯吗?等会赔你就是!你先断了这案子再说。”
……
听完叙述后,段子明垂下眸子,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了,这案嘛,过两日再审!”明显打哈哈。
“段大人,你是这里的父母官,切莫忘记各衙门的‘戒石铭’上刻得很清楚,‘尔俸尔禄’……”
“民脂民膏。”段子明很客气地点头接下宝公子的话,“可本官最近烦心的事很多,外加狱空记录已毁,对这案子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趣。”
宝公子瞪他,正经八百地瞪他。
段知府终有了为官自觉,微微弯腰拱手道:“不如下官拿从四品的官衔,与正四品的少卿大人,打个赌。”
“你想怎么样?”宝公子睁圆了眼睛。
“我与大人打赌,你断人案,我断狗案。少卿若先破案,在永昌这段时日,我必将做牛做马,为奴为仆;可如果我先破案,烦请少卿上书,推荐我做顶你之位子,你我换个官衔位置,如何?”段知府步近宝公子,轻声细语地商量着。
“我……我不要!”阮宝玉再寻帛锦,目光依旧被段子明所挡。
“大人身为大理寺少卿,怎么可能输给我?这不过是让下官产生点破案的兴趣,大人执意不肯,莫非自知不如我?”
“你……你!”司马昭之心!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少卿大人不会徒名无实吧?”
众目睽睽之下,宝公子无奈被赶上架,“赌就赌!”
“好!你我三击掌!”段知府得利后,有点不好意思抬眉偷望阮宝玉,“阮少卿,人情归人情,我们赌注不管怎样,这灯你还是要赔我的。”
“你要我赔多少?”宝公子咬咬牙问道。
“不多,白银五百。”段知府手指顺眉。
得了这个答案后,宝公子当然跳脚,唾沫星子乱喷。
可是人家是地头蛇啊!地头蛇很耐心地向他说明这不是一般的灯。灯外罩琉璃,灯芯是玛瑙碾碎当丝,如果不是被宝公子砸了,可燃百日不灭。
宝公子能说什么,乖乖地立欠条签字画押。
回去的这一路,宝公子一直耷拉着脑袋,嘀嘀咕咕口算着自己大约要几年能本利还清。
帛锦冷哼:“笨!”
宝公子慢慢斜靠帛锦身上,讨好地笑:“侯爷不在身边,心神不宁,一时失察嘛!”
帛锦肩一侧,宝公子靠空摔倒在地。
“其实我不怕的!侯爷,一定会帮我!”落地的宝公子露笑,宝光璀璨。
“你与他有差吗?我身边也不过是从一个花痴换成另个花痴。”帛锦别眼。
宝公子笨拙地站起,洒脱地掸去身上尘土,“他当然不如我。人像九尾狐,舌如乌鸦噪,暴似三脚虎,毒比两头蛇!整个就是禽兽不如,怎么和我比啊!侯爷放心,即使单单花痴这一项,我也是最出类拔萃的!”
帛锦冷冷地望他,叹气道:“你以为他的狱空记录真只是运气好,只是等皇帝大赦天下,牢狱才得以清空?”
宝公子歪头痴迷地对视帛锦,浑然不觉这话的意思。
“他破案狱空记录排名第二。”
阮宝玉悔悟,窜到帛锦跟前,用期待目光继续凝望:“那第一呢?”
“死了。”
宝公子一怔,又点自己的鼻头:“侯爷!那我呢,是不是第三?”
帛锦静默了会,瞧了会夜月,终于寻了个比较安慰人的答案:“不记得了。”
随后,他毫无悬念地听到宝公子自夸宣言,“哎,我出道晚了点,就暂时屈居第三吧。”
此时侯爷的背又开始锥刺般疼痛,他再不理会立阮宝玉,径自跨步疾走。
“和侯爷快点上床,才是正经。”宝公子还在自我陶醉,嘴角色迷迷地牵出一道弧线。
待他们走远,巷尾一直隐藏着人影才缓缓探出了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