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3-02

圆不破: 不良少夫 31-60

by 圆不破

第三十一章 未少阳的条件

未秋菊一时语塞,赫连容笑着起身,“我明白三妹这是望夫成龙,这样吧,再见了韩家少奶奶我只管帮你问问,如果有机会,我自然乐见其成,如果没有,三妹也别埋怨二嫂才是。”

未秋菊只觉得有一肚子的话没说出来,但话说到这份上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了,只得再三嘱咐,“一定去问问,有机会的话就是花银子我也宁愿的。”

赫连容点点头,“我这还没吃早饭呢,三妹留下一起?”

未秋菊摆摆手,“二嫂自个用吧。”说罢满腹心事地走了。

赫连容舒了口气,便不再想这事,用过了早饭,正想去胡氏那走走,钱金宝就到了,不由分说拖着她就往外走。

赫连容直到被塞上马车才有机会开口,“又怎么了?”

“带你去看好东西。”钱金宝笑得神秘兮兮的,吩咐车夫驾车。

赫连容正有事问她,“你昨天没把白幼萱怎么样吧?”

“怎么样?”钱金宝反问,“我可是没动她一根头发。”

赫连容才不信呢,“那你的左右护法、四大金刚呢?”

钱金宝问明了谁是“左右护法四大金刚”,乐不可支地道:“这个名好,以后就用这个。”

赫连容用手指头戳戳她。“别转移话题。”

钱金宝扁扁嘴。“还能怎么样?放心吧。还活着。”

赫连容无语。也不想管这事了。“你说带我去看什么好东西?”

钱金宝笑着挑挑眉稍。“我昨天不是去问那浑蛋为什么不签你那东西么?你猜为什么?”

赫连容打了个“停”地手势。“我没兴趣知道。”

钱金宝地话噎在嗓子里。愣了半天。见赫连容真没有追问地意思。不悦地用手肘拐了拐她。“你问嘛。我很想说啊。”

“不问。”赫连容掀开车帘,朝那车夫道:“转回去。”

那车夫连忙拉住马缰,回头看着钱金宝,钱金宝一瞪眼睛,“看什么看!谁是你主子!继续走!”

车夫连忙继续去了,赫连容无奈地缩回身子,“你到底带我去哪?先说好,我不想见那个人,你别自作主张,否则翻脸。”

钱金宝扁了半天嘴,“去未必知,行了吧?”

赫连容错愕了一下,“去那干嘛?”

钱金宝摆摆手,不再说话,赫连容隐隐觉得还是有阴谋,但也不再说什么,顶多发现不对她转身离开就是了。

“喂……你真不想知道?”

赫连容翻了个白眼,钱金宝彻底闭嘴了。

又过了一会,马车停下,钱金宝率先跳下马车,回头向赫连容伸出手,要接她下去。

现在还是清晨,街上没什么行人,只有几个店面前有伙计在打扫街面,一家古色古香的大门面刚卸下门板,“未必知”三个暗青大字在黝黑的匾底上显得古拙大气,落款看不清楚,写得龙飞凤舞,只认得第一个字是“未”,应该是未家先祖所题。

又过了一会,几个伙计拎着扫帚抹布等物从未必知出来,看来也是要整理铺面的,赫连容在车上瞄了好一会,也没见什么异常,便跳下马车,刚想向钱金宝询问,便又见一个身影从未必知里晃出来。

那人穿着与伙计相同的青灰服饰,肩上扛着一把扫帚,栽歪着肩头,脸上满是不屑与不愿,待晃出门来,在门口用扫帚胡乱划拉着,把别的伙计刚刚扫好的灰土又扬起来。

见了他,赫连容倒也错愕了一下,不过她没有留下的意思,朝钱金宝瞥了一眼,见她正朝自己做着鬼脸,也懒得说她,转身就要回到车上。

钱金宝连忙过来抓住她,“别走!”

钱金宝的马车本停在对面,那边也没太注意,她这一叫,自然惊动了该惊动的人,未少昀挥着扫帚的手停了一下,望过来,正与赫连容看了个对眼,撇了撇嘴,将扫帚一扔,转身就要回去。

还没等他进屋,又一个身影堵住他的去路,一样的身形,同样的容貌,远远地见了赫连容万分讶异,拉着想躲开的未少昀一起过来,笑道:“二嫂怎么来了?”

赫连容指了指钱金宝,钱金宝晃到未少昀身边怪笑一阵,“想不到你这么打扮还真挺像下人的。”

未少昀挣着被未少阳握住的手腕,朝钱金宝不满地瞟了一眼,“走开,八婆!”

钱金宝显得越发得意了,回头朝赫连容道:“三少替他找回东西的条件就是要他回来帮工。”

赫连容有些错愕,不是因为未少阳的条件,他原本就是想挽救迷途灰狼的,而是因为未少昀居然肯答应这种提议,为那些金银首饰?为白幼萱?他明明有机会不做这个选择的。

未少昀指着钱金宝,“你个大嘴巴,难怪韩森见了你就绕路。”

钱金宝朝他皱了皱鼻子,“没有你勾着,韩森就会改邪归正了,你就好好在这当你的下人吧!”

未少昀还在跟未少阳的手较劲,听了这话哧笑一声,“少爷我天生富贵命,哪天能干得把这小子挤下来,败光他的财产,看他还乐不乐。”

绝对是神智不清了,未少阳的财产不就是未家的财产么?据赫连容所知,这么多年未少昀就负责捅娄子了,善后的全是未少阳,败光了他的财产,那浑蛋要拿什么去挥霍无度?一点逻辑思维都没有。

未少阳反而轻笑,像对未少昀说又像在解释给赫连容听,“你不签二嫂的协议书不就是为了能名正言顺的回未必知然后挤掉我吗?我倒希望有那么一天,二哥,我绝对相信你有能力。”

“废话,我当然有能力!”未少昀一点也不客气,又扭动了两下手腕,咬着牙瞪着未少阳,“断了!放手!”

未少阳这才笑着松了手,未少昀立时转过身去,揉着手腕走回未必知,看也不看赫连容一眼。

赫连容也不理他,转身要走,未少阳道:“二嫂要不要参观一下未必知?”

赫连容摇摇头,“我对古董没有研究,而且万一碰坏了什么反倒麻烦。”

未少阳笑笑刚要再劝赫连容,钱金宝在一旁不满地道:“你说我呢吧?”

赫连容瞥着她,“还记得我在车里说什么吗?”

钱金宝扁扁嘴,“那……我也不是特地带你来看那浑蛋,只是带你来看未必知而己,刚好这浑蛋也在这嘛……”

赫连容也懒得和她辨,“有功夫你回家陪陪韩森吧,现在没人勾着他出去,你再看不住他可就是你的问题了。”

听赫连容这么一说,钱金宝也觉得有理,“你说得对,快走快走,我先送你回去,然后也马上回家。”

她这种风风火火的性子真让赫连容没办法,回头朝未少阳苦笑一下,便和钱金宝上了车,马车启动时钱金宝仍不忘朝未少阳喊道:“多给那浑蛋派些差事,让他去扫街、挑粪、倒夜香……”

赫连容无语,难道未必知的经营范围里包括了这些项目?还真是够多种经营的。

钱金宝对赫连容事不关已的态度颇有些不满,“亏我今天还特地起大早叫你出来,你对那浑蛋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奚落他几句也好。”

赫连容转头挑开车窗帘子看外面,假装没听见,钱金宝撇撇嘴,用手撑住下巴,“莲蓉,你说他能变好吗?”说完她又一脸不相信的摇摇头,“只怕未少阳的一番心思要白费了。”

赫连容终于答了一句,“变好变坏都与我无关。”

钱金宝抬眼看向赫连容,见她神情淡然,真是毫不关心的样子,不禁有些急了,“你是不是还想着昨天那事?别傻了你!他再浑蛋也是你丈夫,你应该和未少阳合作让他浑蛋回头才对,不然你毫无依靠地在未家,迟早再受欺负。”

赫连容无所谓地笑笑,“未家的人我能应付,只是不想再应付他。”

钱金宝抿抿嘴,虽然不赞成赫连容的想法,但她明白赫连容是个外软内硬的人,看起来一切好商量,但决定的事,就是决定了。

过了两天,钱金宝始终没时间再来找赫连容,赫连容每天就陪着胡氏聊聊天喝喝茶,除了未秋菊又来问过一次买官的事外,一直都很平静。吴氏见了赫连容虽然还不是好脸,但好歹不会找麻烦了,倒是老太太对赫连容的态度有些奇怪,忽冷忽热的。胡氏偷偷告诉赫连容,说老太太高兴赫连容帮着办了未少暄的官职,又气她当街打了未少昀,本来那一点好感两相抵消了,现在未少昀又回未必知帮忙,这是上进的表现,老太太都算到赫连容头上了。

赫连容也不想解释,虽然她根本不相信未少昀会在未必知坚持超过三天,但她乐不得这样,过几天清静日子多好,不过这清静日子也就过了两天,第三天晚上,所有人聚在饭厅吃饭的时候,未少阳沉着脸从外面进来,扫了一眼桌众人,朝老夫人道:“奶奶,二哥有找过你吗?”

第三十二章 又惹祸了

老夫人放下碗筷,微皱着眉头朝未少阳不满地道:“没有啊,什么事?风风火火的,吃饭也不让人消停。”

未少阳显然是有急事的,听老太太这么说扭头就想走,刚转过身又觉得未免不敬,便停下,回头道:“我找二哥有急事,他如果回来务必留住他。”

胡氏紧张地道:“出了什么事?可是二少又闯祸了?”

未少阳没有回答,吴氏在旁貌似无意地道:“合欢阁找了没有?还有这个楼、那个院的,都派人去找找,要是还找不到,再去赌坊看看。”她一边说一边瞟着赫连容,赫连容只当没听见,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起身道:“奶奶,大娘,我用好了,先回去了。”

老夫人有些不满,“你是少昀的妻子,少昀的事怎么问也不问?坐下。”说罢又问未少阳,“到底什么事?”

未少阳看了赫连容一眼,转而对老夫人道:“没什么大事,奶奶不必担心。”

老夫人道:“没什么大事就好,你二哥初到未必知,有些地方定然不熟悉,你得多盯着他才是。”

“是。”未少阳看样子实在没什么心情和老夫人谈论这事,躬了躬身就要出去,门外跑进一个小厮,也是一脸急色,朝未少阳道:“没在合欢阁,白……”

未少阳忙一摆手,“出去说。”

他们出去了,大家都住了筷子,却都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除了赫连容。

杨氏一边给未少晨擦着手一边笑道:“不知道二少做了什么事让三少这么着急,他才去未必知两天,可别出了差子才好。”

老夫人当即白她一眼。“能出什么差子?就算出了差子。那也是少阳没看好。”

老夫人这么一说。严氏又不悦了。“又关少阳什么事?少昀从小就喜欢惹事。少阳就在后面给他收拾。什么时候是个头?前两年少昀还穿了少阳地衣裳去我屋里偷换了几件古董。那可都是老爷在世时最喜欢地。都让他换成了假地。这么大地事。少阳不也是自己认了?娘。你偏心也要有个限度。少昀现在这样。多半是你宠地!”

“都是我地孙子。哪有什么偏心不偏心?”老夫人有些不耐。“最后那东西不也追回来了么?”

“那是少阳用真金白银赎回来地!”严氏越说越气。“这次别管少昀又出了什么差错。反正不能再让少阳跟着受累。”

老夫人抿了抿嘴角。回头道:“青姑。让未必知地掌柜明早过来一趟。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姑应了一声。马上派人去传话了。吴氏做了半天看客觉得挺不过瘾。正巧严氏又提起了未少昀地劣迹。便顺着这话茬道:“说起家里地古董。赶明儿还真得查查。除了被二弟妹摔了地。看看余下地是不是也让人换了假地。”

她话音刚落,赫连容便猛地起身,吓了吴氏一跳,再看其他人,也都面露惊色,盯盯地看着赫连容。

赫连容的视线慢慢从众人面上扫过,最后落到老夫人脸上,突然笑了笑,“奶奶,现在没事了吧?孙媳想告退了。”

赫连容仿佛听到了松气的声音,心中暗笑,偶尔来这么一次还挺好玩的。

胡氏也站起来告退,跟着赫连容出了饭厅,犹豫半晌,忧心地道:“要是二少再做什么浑事,你……你别往心里去,别管就是。”

赫连容笑笑,今天这事她根本连好奇都没有,相比起来,她还更担心未少阳一点,看他的神色,肯定不会像他说的没什么大事,再想到严氏的话,赫连容还真替未少阳难过,人家都是哥哥护着弟弟,他可真倒霉,摊上这么个浑蛋哥哥。

当天晚上未少阳找没找到未少昀不得而知,第二天一早,一道召集令就传到了听雨轩,据说是要开会,赫连容必须出席。

这“必须”两个字让赫连容琢磨了好一阵子,想来想去都似乎是和自己有关,否则何必“必须”出席呢?什么事?赫连容心底隐隐猜到一些,但她不太喜欢这个想法。

跟着紧迫盯人的青姑来到大厅,老夫人正在和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说话,赫连容进去也不出声,轻轻福了福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老夫人见她来了,便对那人道:“陈掌柜,你先回去吧。”

那人便朝众人拱了拱手,跟着丫环出厅去了。老夫人的脸色在陈掌柜离开后彻底沉下来,严氏则比她脸色更黑,不待老夫人开口,起身恼道:“少昀就是个混世魔王,才去未必知几天,便捅了这么大的娄子!这件事找他自己负责去,少再栽到少阳头上!”

严氏的话是冲着老夫人去的,老夫人也口气不善地道:“事情还没问清楚你急什么?等少阳回来问清楚再说!”

严氏闷哼一声,瞪了胡氏一眼,忿忿地坐下。再看胡氏,面色苍白如纸,眉头几乎打成个死结,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还在不断收紧。

赫连容担心胡氏的同时也开始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事?不,应该说她实在好奇怎么有人随随便便就能闯出让这么多人担心愤慨的祸事来?让她去闯她都不知该从何着手。

“二弟还真有本事。”见一直没有人开口为赫连容解说,吴氏义不容辞地担任起这个角色,“在未必知当了两天伙计,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巴巴的也去给人家瞧古董,真的说成是假的,害得人家一怒之下摔了古董,被别的行家瞧见了,分明是真的,听说那东西不值一万也值八千,这可不是个小数。”

赫连容这才明白严氏为什么这么火大、胡氏为什么这么担忧,想来现在是人家知道了真相来索赔了,一万两银子对未家来说可能不算多,但着实不是一笔小钱,如今这钱怎么赔,由谁来赔,的确是个让人火大又担忧的问题。

“少说几句!”老夫人喝斥了吴氏一声,“陈掌柜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一切等少阳回来……”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便见未少阳出现在大厅门口,也是眉头紧锁,急急地进了大厅,“奶奶……”

“少阳!”严氏首先发难,“你二哥在店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回家不提不念的?难道这事你也想替他顶了?这么多年,尽看着你给他善后,他做过一点兄长的样子没有!”

老夫人顿了顿手杖,打断严氏的话,朝未少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未少阳没有立刻回答,微抿着嘴角走到严氏身旁坐下,缓了口气才道:“这事也不怨二哥,那位夫人是在未必知门外遇见的二哥,误以为是我,硬把东西塞给二哥看,二哥对这些事本就没有耐心,便随口说看着不像真的,没想到那位夫人当即就把东西砸了。”

老夫人的手在手杖上捏了半天,“这东西看真看假是对是错不是常有的事么?她看了一家自己就下了定论,东西也是碎在她自己手上,怨得谁去?”

未少阳没有作声,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严氏满面怒容地道:“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且不说未必知是金字招牌,只说少阳接管生意五年多,看错过一件东西没有?云宁城谁不知道未老板眼光是一流的?他说是真的东西必不会假,说假的东西也定不会真!人家就是相信了看东西的是少阳,谁知道是他那个浑蛋哥哥?现在人家找上门来,那混世魔王躲了,撕的是少阳的脸面!”

事情发展到现在,老夫人就是想维护未少昀也不知该怎么说,沉着脸坐在那不说话,吴氏轻咳了一声,“事情因何而起,是不是误会,这些都稍后再说。我觉得是不是该商量商量善后的事?若说砸东西的的确是物主本人,但这事要是闹大了,未必知的金字招牌恐怕就保不住了。再者,听说那位夫人是个新寡,丈夫死后被夫家赶出门的,原本下半生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古董上,现在因为少昀的一句话给砸了,于情于理也该是由未必知来善后的。”

未少阳叹了一声,“大嫂说的是。”

吴氏得了认同,腰杆越发挺直了些,“少阳,你接管未家产业这么多年,生意上的事向来都是由你做主,咱们也没有多说话的余地,但你要知道,未家的产业不是你一个人的,就像大嫂我虽然是当家,但如果少暄在外惹了麻烦要赔银子,大嫂也不能从公中拿钱去赔,得出自己的钱才是……”

话说到这,大家都明白了吴氏的意思,只有坐在吴氏旁边的未少暄有点紧张,探过身来小声跟吴氏道:“我没惹麻烦。”

吴氏不耐地把他推回去,而后看着未少阳,“你说对不对?”

未少阳皱着眉道:“二哥是因为在未必知帮忙才遇到此事,就算看错了也只是经验不足,将来大哥和四弟都有机会独挡一面,如果出了差错,难道也算到自己头上?做生意不比府内当家,有亏有赚是平常事,现在最要紧的是安抚了那位夫人,那件东西只当我们收了便是。”

“那怎么行!”吴氏急道:“这么多年你给你二哥使的银子还少吗?不都是从生意里出的钱?咱们都没说什么,现在又是一万两!咱们家家底虽丰也不是这个花法,再不节制,迟早让他败光!”

“你大嫂说的不错。”严氏沉声道:“这份钱让你二哥自己负责去,不准从生意里拿钱,更不准你自己出钱去帮他!”

未少阳万分头痛,“二哥哪有那么多钱去赔?那边也等不得。”

“他没钱……”吴氏瞟瞟赫连容,“不是有人有钱么?堂堂的县主娘娘,区区一万两,想必不在话下。”

赫连容笑了笑,终于等到了,绕了这么大一圈,目的就是这个。

第三十三章 解决之道

“这就是大嫂一定要我前来的理由?”赫连容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看向吴氏。

吴氏抿抿微微上翘的嘴角,“今天这事大家都看着呢,二弟妹可不能说是我故意为难你,咱们毕竟每年都在未必知拿红利的,现在因为少昀一个人亏了这么多钱,没理由让咱们跟着一起分摊,对不对?”

“大嫂……”

未少阳在一旁就要说话,严氏瞥着他,“少阳,你先别说话。”

赫连容朝未少阳笑笑,转向吴氏道:“大嫂说的有理,就像如果府台衙门那有机会给大哥提个官职,将来大哥也决定于仕途发展的话,有要用钱的地方,大嫂肯定也不会张口向家里要钱,是一个道理,对不对?”

吴氏一愣,老夫人忙问道:“可是韩大人那边透出话来了?”

赫连容抿嘴一笑,“奶奶,我只是打个比方。”

虽然这么说,老夫人仍有此惊疑,不确定赫连容真的只是打比方,还是真的有让未少暄升迁的机会。

吴氏轻舔了一下双唇,语气已不像之前那样强硬,但还是坚持,“以后的事到时候再说,再在说的是眼下的急事,赔钱这事,就算我不说话,大家心里也都是不满的,大娘、三娘,你们说是不是?”

杨氏大睁着眼睛没吭声,严氏却似打定了主意,“总之这事对外要说个明白,不能让少阳的名声遭损,对内也要算个清楚,谁惹的祸自然由谁去负责,这并非是这一万两银子的事,少昀也是成家的人了,该学着自立了,闯了祸就丢给弟弟,像什么话!”

吴氏笑道:“就是这个理。弟妹你是少昀的妻子,现在找不到少昀的人,自然得找你,这话没错吧?”

赫连容跟着笑道:“对也好。错也好。总之今天无论大嫂说什么。这份钱。我是不会出地。”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少昀一个人不长进。凭什么连累我们大家!”吴氏还以为得和赫连容纠缠一阵子。没想到她居然拒绝得这么爽快。老夫人也认为只要赫连容答应了。对各房都好交待。料到会有缠斗。但是没料到眼下地场面。

“那大嫂就去找他负责啊!”赫连容地声音提高了一些。“一个人做错了事。你们首先想地不是让他从错误中吸引教训。将来不致再犯。而是首先追究有没有人可以替他担下此事。如此纵容。到底是不忍苛责还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在你们眼中。未少昀就是一个笑话。或许你们还期待他再闯些什么祸。为你们添些茶余饭后地消谴话题。反正无论他做了什么。只要统统丢给少阳去解决就好。解决得好。那是他做弟弟地本份。解决得不好。也不能有损我们地利益。对不对?”

一番质问让大厅中鸦雀无声。都盯着赫连容。只有未少阳站起来。脸上带些急色。“二嫂……”

赫连容吸了口气。没理会未少阳。“你们自己家人对他尚且如此。为何还要强求我一个外人?我最后说一次。这件事随你们怎么办。不要来找我。”

短暂地错愕后。老夫人将手杖顿得“咚咚”作响。“谁是外人?你嫁到未家就是未家地人。做媳妇地连这点自觉都没有。真是岂有此理!”

“哦?”赫连容哼笑一声,“原来奶奶已经把我视为自家人了吗?在我办妥了大哥的事情之后?”

“你……”

赫连容轻轻一福,“如果没什么别的事,孙媳告退了。”

“你!”老夫人抬起手杖指着赫连容,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少昀无论如何也是你的丈夫……”

赫连容站直了身子,与老夫人直视半晌,“他并不将我当做妻子,我为何还要将他视为丈夫?”说罢,赫连容转过身去,便要走出大厅。

这一转身,厅门处的一个身影让她的步子顿了一下。不过也仅是略停了下脚步而已,接着她便目不斜视地直朝门外走去。

未少昀站在那里,手中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把小小的折扇,面无表情地看着赫连容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赫连容踏出门槛,真的也没再看他一眼,他才收住手中折扇,指尖轻动了下,最终却也只是转过头去,看着赫连容的背影渐渐远去。

未少昀站在门口,似乎没打算要进去,厅里的人都盯着他,胡氏忍不住起身迎向门口,未少昀却转身走了,胡氏低呼,“二少……”

未少阳几步走到门前,“二哥,你去哪?”

未少昀背着身子沉默了良久,才抬手把扇子斜插进后领,懒懒地回过身笑道:“去筹钱,省得招人不待见。”

未少阳眉头大皱,“你上哪去筹这么多钱?”

“我哪知道。”未少昀耸耸肩,“不然你给我一千两,看看我能不能赢一万两回来?”说完见未少阳无语地看着他,他“嘿嘿”地笑得阳光灿烂。

老夫人在厅内大声道:“少昀,进来说话。”

未少昀抬眼看了看老夫人,并未依言进厅,朝未少阳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未少昀自己有办法筹得一万两?这话说出去根本没人会相信。未少阳回到大厅后,吴氏也仅是嘱咐,“少阳,你不听大嫂的也得听你娘的,要你二哥长进就不能总替他善后!再说……你二嫂都不管,我们就更没法管了!”说罢也不待未少阳答话,拽着未少暄头也不回地走了。

严氏也是这个意思,根本不相信未少昀说的筹钱的话,也坚决不同意未少阳再接烂摊子,未少阳不想和她争辩,只管答应。

老夫人出奇地没再说什么,只叫胡氏陪她回去,其他都是看热闹的,热闹看过了,也就散了。

赫连容回到听雨轩没多大一会,就从丫头们的窃语中知道了这事,碧桃不知从哪打听来的,又给赫连容描述了一遍当时二少爷是多么的坚决笃定,把未家人震得是哑口无言,那神韵、那气度,都快赶上三少爷了。

赫连容佩服地看着满眼崇拜的碧桃,她怎么就能毫无思想障碍地说服自己相信她口中这个人是未少昀呢?

“少奶奶,赶明儿二少爷把一万两银票拍在大夫人和大少奶奶面前,那可真是扬眉吐气,咱们的好日子也该来了!”碧桃显然还畅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当中。

碧柳在一旁不愠不火地说了句,“谁的好日子?”

碧桃一愣,连忙改口,“自然是少奶奶的好日子。”

赫连容笑笑,谁对未来都有畅想,她相信碧桃也有自己的打算,而不会真的像她说的,甘愿只做一个小小的侍奉丫环。不过不管她是怎么打算的,现在都没有差别。未少昀,实在是一个很难让人对他抱有希望的物种。现在又说起了豪言壮语?随随便便地说一些不负责任的话,这实在是赫连容最讨厌的一种行为。

不过第二天传来的一个消息让赫连容又改变了这个想法。之前吴氏不是提起要检查古董的事么?一直记着呢,还特地从未必知请来二掌柜帮着掌眼,一查之下真是出人意料,未府放在明面上的古董被人换了十之七八,另外十之二三不是有缺损、就是有瑕疵,显然是人家不屑换走的。虽然放在外面的东西都不是十分珍贵,但也值笔银子,足矣让吴氏大发雷霆了,正到处发着召集令,让大家晚饭前齐聚大厅。

或许未少昀不只是说说而己,他是真的在想办法。这是赫连容得到消息后,唯一想到的。

第三十四章 谁都有秘密(一)

赫连容到了大厅的时候,厅里堆了满地的瓶瓶罐罐,吴氏脸色煞白地环着双手站在厅中,看样子气得不轻,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坐在座位上,四小姐和表小姐也到了,现在赫连容也来了,未家的女眷只有老夫人、三小姐和姑奶奶没到。

赫连容小心地绕过满地的瓷器,坐到自己位置上,习惯性地扫视众人。大夫人闭目不语,胡氏的脸色倒比吴氏还要差一些,杨氏脸上也不见一惯的八卦笑意,四小姐低头沉思,表小姐则面色如常,带着淡淡的微笑,不过显然心思也没在眼前的偷换事件上。

至于吴氏,从赫连容进门的时候起就一直盯着她,赫连容自然有所察觉,不过她看遍了众人,偏偏就是不看吴氏,气死你!

没过一会,老夫人来了,进门看这架式恼道:“又做什么?还嫌这个家不够乱糟!”

“乱糟也比家里让人掏空了强!”吴氏想从一堆瓷器中过老夫人那去,不小心踢倒了一个,一抬脚,裙摆又刮倒两个,气得她抬腿就踢,踢倒了好几个瓷瓶才绕到老夫人跟前,又气又怨地道:“孙媳这个家真是不能当了!眼瞅着满屋子的古董都被换成了假的,知道的是家里出了内贼,不知道的还不得以为是我把东西换了?这个罪名我可担不起!”

老夫人眉头大皱地看着地上的东西,“这么多?是不是有你记错的?你之前就喜欢真真假假的摆着。”

“我冤枉死了!”吴氏招过一个丫头,拿起她手上的册子给老夫人看,“以前是有一批假的,但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也按时调换的,你看,同一款式摆假的时候真的就放回库里,摆真的时候就收回假的,现在可好,真的没了,出了两个假的!”

看着吴氏急着火上眉稍的样子,赫连容不知怎地觉得心里舒了好长一口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幸灾乐祸?嗯嗯,这样貌似不好。

老夫人心烦地摆摆手,让下人把地上的东西都收了,走到首位坐下,缓了半天的气,才道:“知道是怎么被换的吗?”

“知道的话也不用叫大家伙都来了。”吴氏瞥了一眼赫连容,“二弟妹,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赫连容愣了一下,继而失笑,“大嫂是府里当家,你都不知道的事怎么还问到我身上?”

吴氏抿抿嘴角。堆起一脸假笑。“我是关心弟妹。初来乍到地。对府里地东西不熟悉。院里多了什么少了什么也看不出来。用不用大嫂帮你查查?”

赫连容错愕半晌。心中渐起一股怒气。“大嫂这么说莫不怀疑是我换地?”

吴氏笑道:“自然不会怀疑弟妹。只不过……大嫂实在想不出府里谁有这个胆子。想让弟妹帮我想想。”

赫连容自然明白吴氏想让她说谁。岂会如了她地愿。转过头去淡淡地道:“弟妹初来乍到。府里地人都认不全。怎么帮大嫂想?”

“啧啧。”吴氏坐回位置上。扭头对老夫人道:“我还以为弟妹和二弟地感情不好呢。没想到也这么护着少昀。奶奶总算可以放心了。”

她这么一说。意思大家都明白。老夫人不悦地道:“家里这么多人, 你就肯定是少昀换走地?”

“我也没这么说,这不正查着呢么?不过再想想,咱们府里谁急着用钱?他昨天可是说了,要筹钱去,怎么个筹法谁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虽然不是什么珍品,但加在一起也值个两三千两,我寻思着万一真是少昀拿的,这么多东西一次也运不出府去,所以我才想问问弟妹听雨轩多没多东西,如果真在那弟妹没注意呢?咱们找到了这事也就算悄悄地过了,哪用这么大张旗鼓的。”

老夫人心里也矛盾着呢,巴不得这事能悄悄过去,听吴氏这么说显然有点心动,朝赫连容道:“你就让你大嫂过去看看吧。”

赫连容抿了抿双唇,公然反对肯定会惹来又一番纠缠,现在又有老夫人帮腔,自己的胜算不大,便道:“好啊,大嫂只管帮我查查,不过为公平起见,大嫂是否应该先以身作则呢?”

吴氏没回答赫连容的话,反而朝身边的丫头问道:“三小姐和姑奶奶怎么还没到?去催催。”

老夫人心情本就不太好,听她这么一说没好气地道:“你明知道你姑姑不喜欢见人,总拉着她做什么!”

吴氏道:“要是一般的事我也不叫她,不过二弟妹既然提了要公平起见,孙媳身为当家,自然得一视同仁,等三妹和姑姑来了之后,一起搜查。”

老夫人皱了皱眉,颇带些恼意地瞪了赫连容一眼,赫连容也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呢,低着头不看她,怕自己忍不住瞪回去更招来麻烦。

过了一会,一脸不愿的未秋菊和面无表情的姑奶奶未婷玉齐齐来到大厅,进了大厅未秋菊就大声道:“二哥闯了祸就非让我过来,现在丢了东西又得让我过来,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这些事都和我有关系不成!”

吴氏抬头扫了未秋菊一眼,“本来也不是非让你来,不是你二嫂说要公平起见么,不过她说的在理,丢东西这种事只怀疑你二哥也是不对的。”

靠!赫连容有种被陷害的感觉,怎么这就变成她的意思了?

果然,未秋菊没好气地瞟了眼赫连容,总算还没太明目张胆,大概还惦着自己要她办事的茬呢。

倒是姑奶奶,进了大厅也是一言不发地,坐到自己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就像她没来似的。

吴氏站起身,“现在人齐了,青姑,你带着册子,就从我那查起,有什么不对的,都送到大厅来!”

青姑便拿着古董登记册带着数名丫环就往外走。未秋菊跳起来,“查什么?去哪查?”

“自然去各院查,三妹放心,只查册子上有的东西,你从婆家带回来的东西不会碰的。”吴氏说罢掩口低笑,“是我多虑了,应该也没什么带回来的东西。”

未秋菊气得紧抿了嘴角,半晌道:“我跟着一起去!”

“不行。”吴氏自然拒绝,“咱们都在这,让青姑去查,青姑是大娘的人,也不会偏护于我,这才公平么。”

老夫人面带不满地猛咳了一声,吴氏便又叫住青姑,“老夫人和大夫人那不必查了。”

青姑应了一声,带人出去了。

胡氏还是愁容满面的样子,杨氏倒像有点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道:“早上茶水喝得多,坐着直心慌。”

吴氏掸了掸身上的浮尘笑着坐下,“三娘到底是茶水喝多了心慌,还是心里有事心慌?”

杨氏讪讪地坐回原位,“我除了惦记四少,还能有什么事?”

吴氏笑了笑,“这就好,我还以为三娘也怕自己屋里多了东西呢。”

吴氏这话一说,赫连容顿时警惕起来,仔细想想刚刚的事,心中大呼上当。只怕吴氏一早就想把未府上下搜个仔细,但总没找到由头,这才主动挑上自己,知道自己断不肯乖乖配合,她就趁机提出要搜查全府以示公平的主意。

赫连容有点郁闷了,她算不算被人利用了?偷偷地瞄了一眼杨氏,刚好她也看过来,一脸的埋怨无奈,赫连容更郁闷了,看来这绝对是有事了。

大厅里陷入一阵难言的沉默,赫连容只觉得有几道目光不停地从自己身上扫过,好像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心里的郁闷就别提了。

也在这时,未少昀一脸懒散样地踏门而入,也不和别人打招呼,打着哈欠倚到赫连容旁边的空位上,朝大夫人道:“大娘,什么事又找我?不是说了么?给我点时间,这事不用少阳扛。”

严氏淡淡地道:“不是我找你,是家里出了事情,叫你回来问问。”

未少昀当即失笑,“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来来,说来听听。”

吴氏暗中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把换古董这事说了,未少昀脸上的笑容变得古怪,看看大厅角落堆着的瓷器,用扇子敲了敲脑袋,颇有些懊恼地道:“我怎么就没早想到这事呢!”

众人无语,只有老夫人欣喜地道:“看吧,我就说不是少昀。”

未秋菊不满地道:“二哥一句话奶奶就相信不是他?难道我们就理应受怀疑吗?还让人去搜!也不想想,谁偷换了东西还往自个屋里放?”

未少昀笑道:“干嘛?还搜?阵仗这么大?丢了什么好玩意了?”

“不都是二嫂么!”未秋菊一惯的听风就是雨,“生怕冤枉了你,把我们全连累下去,非得张罗搜府!”

未少昀听罢错愕不已,扭头看了赫连容半天,翘着嘴角忍俊不禁,“莲蓉,你吃错药了?”

赫连容本来就郁闷着呢,现在快郁闷死了,紧抿着双唇一个劲的长出气,未少昀倒像心情不错似的,咬着嘴角笑嘻嘻地让人看了就想扁他。赫连容扭过头去眼不见为净,突然迎上一道目光,竟是四小姐未冬雪,她脸上挂着焦虑,频频朝自己张望……嗯,应该不是看她,赫连容偷瞄了一眼旁边,见到未少昀摆弄着扇子也看着未冬雪,回头再看未冬雪,已经低下头去,拇指无意识地掐着食指的指尖,心事重重的。

第三十五章 谁都有秘密(二)

赫连容刚有些错愕,眼角便瞄见未少昀用扇子挠着后颈闲闲地道:“现在去哪搜了?我也瞧瞧去。”

吴氏忙道:“不行!咱们都在这,让青姑去搜,这才公平么!”说罢她看了一眼赫连容,笑道:“这可不是大嫂有意为难,我原本只想去听雨轩看看,但是二弟妹说要公平对待,我也只是照做而己。”

吴氏一番话无疑又给赫连容招来一些埋怨的目光,赫连容心里郁闷,直了直身子刚想反击回去,未少昀闲闲地摆弄着扇子,在旁一边皱眉一边摇头,“啧啧啧……瞧瞧你们现在的样子,多难看!……小莲蓉关心我而己,瞧瞧你们嫉妒的!”

赫连容扁扁嘴,真想送他一个大白眼,再看看众人,似乎都跟她有一样的心思。

众人讪然的神情并没让未少昀觉得有丝毫不妥,笑着起身,懒懒地伸了伸腰,“不管你们了,我还得继续筹我的钱去。”

老夫人忙叫住他,“还差多少?”

未少昀打了个哈欠,向老夫人摆摆手,“你别担心了。”

说罢他走向门口,未冬雪的目光一直随着他,看他出了门口也没回头看上一眼急得脸色发白,咬着下唇更紧张了,这让赫连容有些好奇,看样子她似乎有什么急事想让未少昀去办,未少昀却没理她。

这可真是所托非人啊!赫连容感叹着,同时压下心里渐渐升起的不安,未冬雪这事……不会也跟搜查事件有关吧?再看看杨氏阴郁的神色,未秋菊不平的表情……赫连容心中高呼自己真是个笨蛋,怎么就中计了呢?看来之前的小小胜利让她有点找不着北了,松懈了,忘了吴氏毕竟在未府掌权多年,做事还是有她的一套方法的。

赫连容反省着,无意间瞄到身边的小几上多了样东西,除了她刚刚喝剩的半碗茶水,一把小小的折扇放在那里,半开着,露出扇面上的一枝桃花。

这是未少昀的扇子,忘了拿走?刚刚好像一直见他在摆弄。赫连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对这把扇子这么感兴趣,可能是她想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忽略大家对她的埋怨;也可能是展开的扇面空白处那点茶渍让她好奇,浸湿的痕迹随着折扇的折角弯弯曲曲地漫延开去,不十分规整,也不十分散乱,好像有字。

赫连容心里跳了一下。瞥了眼满面忧色地未冬雪。会和她有关吗?是给她地?

赫连容犹豫地看着未冬雪。直到她地目光引起未冬雪地注意。疑惑地看过来。赫连容才僵硬地笑了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把扇子拿起来交给她。不过那样地话无疑会引起其他人地注意。而显然。未冬雪地事情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地。还是……先看看再说。

扇上地字迹是以茶水写成。现在已渐有干涸地趋势。赫连容扫了眼众人。见没人注意她。这才伸手将扇子拿起来。轻轻展开。

笨蛋。

赫连容眨眨眼睛。把扇子翻过去。又转回来。看到地依然是这两个字。

笨蛋。

什么意思?赫连容错愕地抬头看向未冬雪,见她也看着自己,脸上挂着一丝不确定的期待,目光中又充满疑惑,看来是赫连容一直向她行注目礼而引起了她的好奇。

赫连容又低头看看扇子,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她,这扇子上的字不是写给未冬雪的,那是……写给谁的?

答案呼之欲出了,赫连容用力地合上折扇,咬牙切齿地。

不错,今天这事她是觉得自己像个笨蛋,但她绝不允许别人也这么说,尤其这个人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浑蛋!

未冬雪惊疑不定地看着赫连容脸色急变,看着她手中的折扇心里更担心自己的事了,肯定是二哥告诉了二嫂一些不好的消息,她才会如此表现的。

未冬雪相互扭着的手指缠得更紧了,其实那事被发现了还好,怕的是有人深究下去,那……

未冬雪的惴惴不安自然被吴氏看在眼里,她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嘴角,其实丢古董这事她一早就断定是未少昀所为,不承认?偷了东西谁能承认?也根本没抱着还能在府里找到古董的想法,只是她发现了一些事不好开口,借着今天的由头揭发出来罢了,但没想到会有意外的收获。

又过了半晌,杨氏坐在那里越坐越不安稳,连换了几个姿势,仍觉得不舒服,轻轻一欠身子,“我想去解手……”

吴氏笑笑,也不阻拦,因为她已见到青姑的身影出现在大厅之外了。

一眨眼的功夫,青姑带着人就进了大厅,她身后的丫头手里捧着一些东西,杨氏一见之下面色变得有些难堪,未冬雪则稍稍挺直了身子,目光不住在那些东西中巡视。未秋菊则最为直接,起身来到那几个丫头身前,用手扒拉着托盘里的东西,都是一些衣物布料,还有几件首饰。

看了半天,她狐疑地坐回去,“不是说搜古董么?这些又是什么?”

青姑道:“这些是从三夫人房中找到的,虽然没有古董,但婢子认出有几件首饰似乎是大夫人的,还有这些衣物,也在几位小姐屋里头见到过,觉得奇怪,就拿了来。至于丢失的古董,婢子带人搜遍了未府,也没有发现。”

听青姑这么一说,未秋菊已又走回丫头前看着那些衣裳,大夫人则皱皱眉头,招手让那丫头过去,捡看着托盘中的首饰,神色间已有些恼意。

吴氏瞟了眼未冬雪,朝青姑道:“只有这些?”

青姑点点头,吴氏有些疑惑地又看向未冬雪,跟着便听严氏喝道:“少贞,这是怎么回事!”

杨氏低着头,哪还有一点平常的样子,局促地道:“这些首饰……的确是大姐的,大姐忘了?前段时间我过去串门,你说这些款式旧了,不想要了……”

严氏气道:“那我也没说让你拿走啊!”

杨氏吞了下口水,“我就是……借过来带几天,大姐也知道,老爷走得匆忙,什么也没给我留下,衣裳首饰我向来是最少的,有时候看大姐带了什么新样式的首饰,心里也羡慕得紧,那又能怎么办……”说着她抽咽一下,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所以上回见着有大姐不想要的,一时忍不住,就想拿回来新鲜两天,过几天就给大姐送回去……”

杨氏抽抽咽咽地一说,倒也消去严氏的几分怒意,她瞪着杨氏道:“你想要什么就和我说,现在弄成这样,是你脸上好看?还是我脸上好看?不知情的还不得以为我多刻薄了你!”

杨氏也不敢多说,一个劲的称是,吴氏在旁淡淡地道:“三娘,你可想好了?这些首饰真的只是新鲜新鲜,然后就给娘送回去?不是想送到别的地方去吧?”

杨氏脸上一滞,望着吴氏的目光中已带了几分忿色,“大少奶奶,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氏闲适地一笑,“没什么,就是上回你娘家妹妹来府里串门,我瞧她带的簪子很是眼熟,如果我没记错,好像是前年二娘生辰的时候我送给二娘的,怎么会跑到你妹妹的头上?”

杨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胡氏短暂的错愕后忙道:“那是我送给少贞的,一时糊涂,忘了是大少奶奶送给我的,是我糊涂。”

听胡氏这么说,杨氏小松了口气,越发的不自在了,吴氏却笑道:“二娘的性子大家都知道,我就给二娘个面子,有些话就不明说了。”

吴氏的意思大家都听得明白,杨氏只觉得自己如坐针毡,这时只听未秋菊惊呼一声,“这不是我的衣裳么!”

杨氏低着头不发一言,吴氏抿着双唇笑笑不语,任未秋菊施展。未秋菊果然不负所望,又把两件衣裳丢到未冬雪怀里,“四妹你看看,这两件是不是你的?”

未冬雪正合计自己的事呢,冷不丁的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拿起衣裳看了看,小声道:“好像是。”

未秋菊捡着一件亮橘色的丝质衣裳向杨氏质问:“我这衣服怎么也在三娘屋里?难道也想穿个新鲜?”

杨氏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再说话,吴氏道:“恐怕三娘是想让她家的亲戚穿个新鲜,我就说么,年年给大家做新衣买首饰,这衣服首饰也没见多出许多,原来是有人帮着咱们淘换旧的呢。”

未秋菊的脸上先是露出些鄙夷,而后又有些兴灾乐祸,“奶奶还总说我是外人,现在看看你的自家人吧!不是换了古董,就是贴补娘家!”

老夫人被今天的事弄得头晕脑涨,再乍得未秋菊么一刺激,暴怒道:“起码她还惦记着娘家,哪像你!就会伸手管娘家要钱,贴补婆家!”

未秋菊顿时没声了,硬着头皮道:“等子轩回来我们就走!谁还稀罕住这!”说罢收拾了自己的两件衣裳,扭头走出大厅。

老太太气得不轻,连敲着手杖朝众人道:“都走都走,别在这看热闹!”

看来这是要内部解决了,姑奶奶未婷玉首先站起,也不和谁打招呼,来也无声,去也无声。严嫣也跟着起来离开大厅,赫连容也不想于是非之地久留,紧捏着那把折扇走出大厅,合计着等再见到那浑蛋,就把这扇子丢到他脸上去。慢着……还是先在扇子里插几枚钢针再丢到他脸上去!慢着慢着……应该先把钢针浸了毒,再插到扇子里,再丢到他脸上去……小说里都这么写。

赫连容YY着回听雨轩去,走到一半,听见后面有人喊她,停下来,居然是未冬雪,她有些气喘,让碧柳走得远些,才急急地抓住赫连容,“二嫂,二哥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我娘出了事情?”

赫连容一愣,“你娘?”

看她这反应未冬雪跟着一愣,“你……我、我、我什么都没说。”说着她懊恼地跺了下脚,转身跑开了。

未冬雪的娘?赫连容记得这事在未府是不能提的,果然,谁都有秘密,杨氏也好、未冬雪也好,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因搜查而起,如果不是她误中了吴氏的陷阱,恐怕吴氏进行得不会这么顺利。赫连容在原地站了半天,低头展开手中的折扇,看着已经干涸的茶渍显现出不太清晰的字迹,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三十六章 未冬雪的秘密

回到听雨轩,已经是平时的晚饭时分了,不过相信今天没人有心思吃饭,包括赫连容。

因为她见到了那把扇子的主人,正栽歪在床上摆着纸牌,见她进来“腾”地坐起身子,“你也太慢了,快来,把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哈,还有二十一点教给我。”

赫连容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把手里的扇子扔过去,未少昀闪身躲过,看清了扇子,大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发现哪。”说着他拿起扇子展开来看看,更为得意了些,“真没想到你今天居然会为我说话,虽然笨了点,但吾心甚慰。”

赫连容懒得跟他贫嘴,白他一眼,走到床边拽着被未少昀坐在身下的褥子,意图把他拖下床来。未少昀冷不防失去平衡,栽倒在床上叫道:“我的命根子……”

赫连容错愕一下,继而耳根有些发热,难道……她立刻松了手,见未少昀倒在床上双手不住地划拉,却是在理那些纸牌,边理边道:“别弄坏了,我下半生指它活着了。”

赫连容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误会了,气结同时双颊不由得更红,什么“他的”命根子?这副纸牌好像还是她的呢!

未少昀收拾完纸牌抬头看看赫连容的脸,坏笑道:“真不纯洁,想到哪去了!”说着他跳下床,靠近赫连容笑着说:“放心,我身体结实得很,要不要看看?”

赫连容想也没想抬手就朝他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下去,未少昀惊叫一声就要后退,赫连容哪给他这个机会,连推带搡地就要把他送出门去,未少昀指着地上,“慢点慢点,让我先穿鞋。”

赫连容低头一看,果然一双银丝云履摆在床边,伸手拎起来一只一只地砸到未少昀身上,没好气地道:“滚出去!”

未少昀也不生气,“你把那两种玩法教给我我就出去,不然我今晚一直缠着你。”

“你试试看!”赫连容紧了紧拳头,“未少昀,你少跟我假装没事,你不会觉得我睡了一觉就忘了之前的事吧?”

未少昀耸耸肩。“当然。我也没忘啊。我还听说了你那镜子地来历。所以……”

“所以?”赫连容挑挑眉稍。

未少昀挖挖耳朵。“所以我决定原谅你。”

赫连容有那么一瞬间地呆滞。然后她只记得自己破口大骂。回过神地时候被子枕头都扔在地上。屋里已不见了未少昀地人影。

赫连容觉得有点头晕。慢慢坐到床边。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么下去。她迟早得气死。

一杯茶水递了过来。赫连容以为是碧柳。随手接过喝了一口。才发现身边站着地正是刚刚被她赶走地浑蛋。气得她又要跳起。未少昀连忙指着她手里地杯子道:“拜师茶喝过了。你不教就是背信弃义!”

“谁跟你这浑蛋讲信义!”赫连容真想把手里的杯子朝他脑袋砸下去,还拜师茶?亏他想得出来!

“别这么绝情嘛。”未少昀一脸无辜地挨到赫连容身边坐下,“我就是想再学两手,然后卖到赌坊去,先得些赌本,再赢点银子自食其力,总不能一直让少阳给我背黑锅。”

“你自食其力的方法还真特别。”赫连容说得咬牙切齿,抬脚踹到他腿上,“你无药可救了!给我出去!以后别来烦我!”

“你真不教?”未少昀被踹到地上后终于有了觉悟,抬头望着赫连容。

赫连容也瞄着他,手里的茶碗握得死紧,有随时被征用为武器的可能。

“诶诶诶……别别别……”发现了赫连容的意图,未少昀立时跳起来躲得远远的,“不教就不教呗,动手动脚的多不雅观?”

赫连容站起身,从牙缝挤出两个字,“出去!”

“走就走呗。”未少昀在门口晃悠两圈,始终没下定决心出去,终于在赫连容再次发火前,从怀中摸出几张红贴甩到床上,“想起来了,有正事,你一会把这个拿给冬雪去,估计她现在正担心是不是让大嫂搜走了。”

赫连容虽然有点好奇那到底是什么,但还是忍住一探究竟的冲动,冷着脸道:“自己的事自己去办!未冬雪是你妹妹,不是我的!”

“啧啧啧……太绝情了。”未少昀用指尖点着赫连容,一脸的心痛,“你也不教我赌牌,我不得出去筹赌本么?时间多宝贵,哪有空去找她,就这么说了!”说完他也不等赫连容回答,转身就走。

赫连容从没见过这种强派差事的,气得打定主意就是不送,还能怎么地?

不想未少昀出了房门又探回头来,“要是冬雪以为这东西在大嫂手上,急得去跟大嫂坦白一切,那她可倒大霉喽,兴许被赶出这个家也说不定,不过你也不用过意不去,反正她也不是你妹妹,对不?”

未少昀说完这话就消失无踪了,赫连容气得双手叉腰在原地转悠了半天,最后还是走到桌前去,拿起那几张红贴看了看。那居然是几张写有生辰八字的贴子,附着姓名,如果赫连容没弄错,这应该是用来合婚的换庚贴,现在有几张之多,该是拿来给未冬雪挑选的。

赫连容记得前段时间老夫人还提过关于未冬雪婚事的问题,虽然没有后续,但未冬雪的确已是待嫁之年了,有这种东西也很正常,为什么会见不得人?还严重到要被赶出家门?难道是自己私下相亲?

赫连容咬着下唇想了半天,送?未少昀那浑蛋摆明了就是给自己找事;不送?未冬雪又真的很胆小似的,若是像那浑蛋说的她真的去找吴氏承认错误,从而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那自己的心里也过意不去。

说到底都是那个浑蛋不好!赫连容心里骂了几句,把红贴收入怀中走出门去,让丫头先收拾房间,然后带着碧柳出了听雨轩,朝未冬雪的住处走去。

未冬雪往在绛雪居中,是离听雨轩最远的一个院落,等赫连容走到那,天色已经半黑了,远远地看到绛雪居院门紧闭,门口却有一个丫头打扮的人在扒着门缝朝里看,赫连容皱了皱眉,说到底这里也是小姐的居处,这丫头怎么这么大胆子?不过她并没有出面喝止,而是停下脚步,直到那丫头走了,才快步来到绛雪居院外,吩咐碧柳上前叫门。

等了半天,门才被拉开一道小缝,门里的丫头见着是碧柳松了口气,“原来是碧柳姐。”说着把门打开。

碧柳道:“是二少奶奶来了。”说着让过身子,请赫连容进院。

那丫头忙道:“这就去请四小姐出来。”

赫连容摆摆手,“你们都在这等着吧,她在哪?”

问明了未冬雪的所在,赫连容径自来到她的卧房门外,轻轻敲了敲门,又是半晌没有回音,赫连容便道:“冬雪?我是二嫂,你二哥让我交些东西给你。”

这次没让她久等,房门打开后,现出未冬雪又惊又喜的面孔,把赫连容拉进房中,急问道:“果然是被二哥拿走了吗?”

赫连容便从怀中摸出那些红贴递过去,未冬雪仔细地数了数,才真的放了心,一下子坐到凳子上,“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被大嫂拿走了。”说完这些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才看到赫连容疑惑的目光,一下子有些赧然,“今天去大厅时走得匆忙,随手放到了抽屉里,要是青姑带人来,肯定一搜就搜到了,还好二哥来得及。”

其实赫连容并不太想多问,本打算送过来,然后马上离开,但心里嘀咕了几次“马上”,脚下都没动弹,因为未冬雪看起来就是有秘密想和她分享的样子嘛,她就这么走了,不礼貌吧?咳!当然,她也有那么一捏捏的好奇。

未冬雪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连忙请赫连容坐下,“二嫂来的时候可有人见到?”

“应该没有,不过我来的时候见有个丫头在你门口张望,我等她走了才进来的。”

未冬雪听罢心事重重地,“那是大嫂派来的,一定是我今天的样子让她怀疑了,又没搜到东西,于是派人来打探。我就是怕这个,所以才早早地关了院门。”

赫连容不解地道:“那些是庚贴吧?我不太明白,就算家里没人张罗,但以你的年纪,有这些东西也很正常。”

未冬雪脸上一红,“二嫂误会啦,这不是我自己找的,是……”说到这她犹豫一下,赫连容道:“是你二哥?”

未冬雪摇摇头,下了决心般地道:“二哥既然让二嫂把东西送过来,就是相信二嫂,那我也该相信二嫂才对。其实这些庚贴是、是我娘给我的。”

赫连容没有继续发问,她知道自己即将听到一个故事,所以并不着急。

“二嫂也该听说了吧?我娘……她原是个青楼女子。”未冬雪低下头去,紧张地扭着手指。好半天也不见赫连容说话,抬起头,见她神色如常,只是在等待故事后续,未冬雪心里放松了些,感激地笑笑,神色继而又变得哀伤,“奶奶说我娘是故意怀上我,以求进未家为妾,不许爹接我娘过门,我爹对我娘……唉。”她叹了一声,“给了些银子,让她离开云宁,终生不得见我。”

“结果呢?你娘没走?”

未冬雪摇摇头,“走了,但是两年前又回来了,她是听说了我爹去世的消息,所以才敢回来看我,但是我不敢和奶奶说。”

“只有你二哥知道?”赫连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未少昀会得到未冬雪如此信任。

“是有一次我去见我娘被二哥看见了,他就来问我,我真吓坏了,但后来他谁也没和谁说,就一直帮我瞒着,有时候还会去帮我看看我娘。”

赫连容撇了撇嘴,这浑蛋八成是有什么阴谋,不然干嘛这么好心?不过……“既然如此,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只是一张贴子,实在不行,你就说是你二哥给你的,不就得了?”

未冬雪急道:“大嫂怎么会轻易相信?要是落到了她手里,只消按这贴子式样找到媒婆一问,就能知道是谁雇了她给我合庚贴,要是让奶奶或者大嫂知道我暗中和我娘有联络,她们不会轻饶了我的。”

赫连容点点头,又舒了口气,“现在没事了,你也可以放心了。”说着她起身想要告辞,见到未冬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和人说的。”

“我自然是相信二嫂的!”未冬雪起身拉住赫连容的手,低着头小声道:“我是想请二嫂帮我个忙,只是怕麻烦了二嫂……”

赫连容舔舔双唇,看吧看吧,果然是有麻烦的,她就知道未少昀不会派什么轻巧差事给她。其实她是想拒绝的,但不知为什么,看着未冬雪隐忍的神情,话到嘴边便变成了……“什么事?”

未冬雪欣喜地抬起头,“我想请二嫂帮我去看看我娘,我好几天没去了,这几天估计大嫂又会派人跟着我,我、我不太放心我娘……”

“这……”不是赫连容不想答应,而是她实在不知道这“看看”要怎么看,难道去了之后就真的看看,然后转身就走?“其实……你可以让你二哥去……”

未冬雪抿了抿嘴角,“我找不到二哥。”

看着她失望的神色,赫连容想离开的脚步一直没迈出去,脑子里不断地响着一个声音,看看而己,看看而已……

“把你娘的住址告诉我吧。”

赫连容走出绛雪居的时候还在琢磨自己一时心软到底是对是错,按她的打算,这个家里的任何事情她都不想沾手,顶多就是有来有往,这也是指反击而言,像现在这样答应了未冬雪去看她娘,如果将来一旦事发,未家这群姑婆对她的态度那是可想而知的。

不过同情弱者是人类的天性,赫连容心里虽然矛盾,但第二天起来,拒绝了碧柳跟随打算独自出府,快出大门时被胡氏拦下,胡氏走得有些气喘,“二少奶奶去哪?”

“我……去找金宝。”赫连容不由自主地说了谎,虽然胡氏未必不可信,但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胡氏也就是随便一问,她追上来是有事情的,“你知道二少要怎么筹钱吗?老夫人和我给他凑了四千多两,他没要……”

赫连容真是吓了一跳,未少昀疯了,钱都不要!

胡氏犹犹豫豫地道:“可是……可是你给他拿了银子?”说完这话,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信,但也没有更好的解释未少昀为什么突然见钱眼不开了。

“是不是少阳?”

胡氏摇摇头,“我昨晚问了他,他也说没有。”

这倒奇了,未少昀昨天明明说自己没有赌本,可有现成的银子他又不要,难道真的想“自食其力”?

赫连容神情古怪地出了未家大门,走了两条街才雇了顶轿子,说了个地址,而后便走了神,虽然不愿去想,但架不住脑子自动运转,且不说未少昀想用赌的方法赌回一万两是对是错,有无可能。只说他还能从哪找赌本?不是老夫人、不是胡氏、不是未少阳……是韩森?还是……赫连容的眉稍跳了一下,白幼萱?

如果是真的,再综合白幼萱上次被绑时的做为,赫连容有理由断定这位花魁姑娘对未少昀是有那么点意思的,未少昀也是?哈,这可热闹了。

又过了一会,轿子停下,赫连容下了轿,付了钱,一扇半旧的褐色院门就在眼前,看看周围环境,只是一般百姓居住之地,从轿程来看,也是远离未府的偏远之处,活动区域不同,被发现的机率自然不大,看来是十分安全的。

赫连容吸了口气,想想一会有人开门自己该怎么开口,准备好一切后踏上两级石阶,举起手来刚要敲门,院门突然被人从内拉开,一个人影冲了出来,正撞了赫连容。

神色惶然,竟是未少昀。

第三十七章 珍娘

未少昀撞到赫连容,自己也是一个趔趄,又因心中慌张差点跌倒在地,但他连头也没抬,径自冲了出去,飞奔着转过街角不见了人影。

赫连容心中的惊愕已不能用言语形容,虽然未冬雪说过未少昀有时会来探望她娘,但现在的样子显然是有问题的,出了什么事?

看着大敞的院门,赫连容狐疑地踏进门去,这是一间四合小院,除了院门一侧,其它三侧都有房屋,院内十分干净整洁,还有一些花草盆栽生得正茂,一切都显得十分自然舒适,不过隐隐传来孩子的哭声让人有些不安,听着不像一个,却又看不到孩子的身影。

“有人……吗?”赫连容的声音在看到一扇半敞的门内躺着的身影后嘎然而止,她马上跑过去,那是一间厨房,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美貌妇人脸色煞白地蜷在地上,双目紧闭,没有一丝声息。

赫连容低呼一声,连忙进了厨房,蹲跪在那妇人身边伸手又不知该动哪里,手足无措了半天才小心地探了探她的鼻息,指尖传来的温热气息让她大松了口气。轻轻推着那妇人连唤了几声都得不到回应,应该是昏倒了,想到刚刚未少昀惶然的神色,赫连容几乎马上断定他就是罪魁祸首,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想来不会是好事,并且在事发后逃逸,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着实令人鄙视。

看着昏迷的妇人,赫连容考虑着是不是把她扶到床上去,但她马上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听说有些病症昏迷之后是不能移动的,应该……应该去找大夫!

突发的事件让赫连容有些紧张,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厨房的门大开以保证空气流通,刚想出门去找大夫,又想起刚进门时听到的孩子哭声,现在听不到了,却让她更加担心。赫连容环顾四周,发现一间房门的门环被人用扫帚杆别住,她心中咒骂一句,赶过去拿下扫帚,推开房门,屋里地上坐着两个孩子,一个三四岁,一个五六岁,脸上都挂着泪痕,可怜巴巴地看着门口。

这……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把孩子关起来?不对不对,现在没时间想这些,这两个孩子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她得马上去找大夫才行。

就在赫连容把门关上的一瞬间,便听到门内的孩子又大哭起来,赫连容顾不了许多,重新拿扫帚别住房门,以防那两个孩子走出来再出麻烦,而后便扭头出了院子,巡视着街道两旁,想看看附近有没有医馆。

可这里是居民区,根本不见商户,可见的行人也在很远处,估计等赫连容跑过去那人也早走没影了。赫连容一边咒骂着未少昀一边拍打着邻近一户人家的院门,不管能不能帮忙,至少问明哪里有大夫也好。

拍了十来下,一直没人应声,赫连容急得有些心慌,刚想放弃这一家改敲下一家的门,便见到刚刚逃跑的未少昀又从街角折回来。

他跑得很急。一手拎着个箱子。一手抓着个老头儿。那老头儿岁数不小。被他拖得直喘粗气。嘴里一个劲地叫:“慢点、慢点……”

未少昀地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累得脸色发白。话也说不出来。一口气把那老头带到院门口。指着院子里。“快、快……”

那老头儿停在原地喘了一下。跟着拎过未少昀手里地箱子进了院门。未少昀躬着身子双手叉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最后抬胳膊擦了下额上地汗水。正要跟进门去。这才见到站在不远处地赫连容。

“你……”他呛了口气。咳嗽一声。还带些微喘。“你怎么在这?”

赫连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未少昀扬着唇角笑道:“是不是改了主意要教我赌牌?那也不用跟踪我这么迫不及待。”

“你……”赫连容看着他发白地脸色。终是没说出什么针锋相对地话。转身走进院子。看被未少昀拉来地大夫已将那妇人扶成坐姿。虽然她还是昏迷。但那大夫脸上并不见急色。这让赫连容稍放了下心。

“是冬雪不放心她娘,让我代她来看看。我进来就看见她倒在地上,正想去找人帮忙。”对着跟进来的未少昀,赫连容还是解释了一下。

未少昀愣了一下,然后失笑,“刚才在门口那人是你啊?我说身上这么香呢。”

赫连容皱了下眉头,“你什么时候能认真一些?”

未少昀笑得更加灿烂,靠近赫连容左右闻闻,“嗯嗯,认真一点……原来不是身上香,是头发香。”

“你……”赫连容带些恼意地瞪着他,不再和他说话,上前问那大夫道:“她没事吧?”

老头儿道:“没什么事,窝了口气,一会就能醒了。”说罢他转头朝未少昀道:“早跟你说别让她干活,心绞症怕劳累。”

未少昀不耐地扭过头去,“她不听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能天天看着她,你才是没用,开的那什么什么药,喝了大半年也没有效果,今天要不是我来,珍姨就挺尸了,庸医,就知道坑我银子!”

老头儿马上跳起来,“这病得养!”

“是。”未少昀翻着白眼走开,“不能操心、不能劳累、不能高兴、不能不高兴、不能忧郁、不能受寒、不能吃得太饱、不能紧张、不能发脾气……”他一口气数出十几数禁忌,最后回头朝那老头儿道:“你干脆给她开二两砒霜,毒死她得了!”

老头儿扁扁嘴不搭话,未少昀又道:“不然咱们打个赌,不用多,你要是能把我说的这些坚持一个月,我输你五十两银子,不然你赔双倍。”

老头儿没听见似的转过身去自顾道:“下次要再晕倒,你让她坐着,躺着不好。一会她醒了让她卧床休息,注意休息!我回去再抓十副药送过来,让她按时服用。”

未少昀摆摆手,“快去快去。”

老头儿说要走,但并没马上离开,站在院子里听了半天,“好像有孩子在哭?”

赫连容这才想起那两个孩子,连忙去那房间开了门,那两个孩子坐在地上,一个比一个哭得大声,像比赛似的。

未少昀一脸厌恶地捂住耳朵,“快关门快关门,吵死了。”

不用说,把孩子反锁在门里的就是他。赫连容白他一眼,进屋把那两个孩子带出来,那个小点的孩子见了赫连容后哭声渐小,抽抽咽咽地扑在她身上,另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却依然放声大哭,让赫连容也十分头疼。

老头儿大夫看见那两个孩子皱了皱眉,“怎么珍娘还在给人看孩子?这不利于她休养。”

未少昀被那孩子的哭声搅得心烦,“你和她说去,诶……烦死了。”

老头儿朝赫连容摆摆手,“把孩子先送回去吧。”

赫连容看向未少昀,“谁家的孩子?”

未少昀指指隔壁,正是赫连容刚刚叫门那一家,赫连容微皱着眉道:“他们家好像没人。”

“有人就不用送这来了。”未少昀翻了个白眼,对那大哭的孩子大叫道:“别哭了别哭了,一会给你买东西吃!”

那孩子果然立刻就停止了哭声,赫连容错愕地看着那孩子,未少昀也是一脸惊色,显然他只是随口一说,跟着他满脸痛心地指着那孩子,“你……你这个馋鬼,为了一口吃的不惜把自己哭哑……”

那孩子也不知听没听懂,吸着鼻涕走到未少昀身边去,未少昀盯着那道鼻涕厌恶地挥手,“别过来……别过来!让你别过来你还过来!”

未少昀的无措让赫连容有些兴灾乐祸,不想她腿上一紧,她身边的孩子已抱住她,“姨姨,飞高高……”

赫连容微哂了一下,这时传来老头儿大夫的声音,“珍娘醒了。”

赫连容连忙把身边的孩子转了个方向,“乖乖,去找叔叔,他飞得高。”

孩子便迈着矫健的小步伐向未少昀扑去,嘴里“啊、啊”地叫着,显得有些高兴。未少昀的身上刚被糊了一下子的鼻涕,眼见着第二个又扑过来,头大地指着赫连容喊道:“你快把他们弄走!”

赫连容摊了摊手,“珍姨需要人照顾,你先看孩子吧,记住,别让他们再哭了。”说罢她转回身去,见那美妇果然已睁开眼睛,眼中还带着茫然,仍然微微地喘息着。

赫连容蹲下身去,“珍姨,我是冬雪的二嫂,她托我过来看看你。”

珍娘的脸上现出一丝讶色,“冬雪的二嫂?那不就是……”说着她挣扎着要起来,“二少奶奶。”

赫连容连忙扶住她,“我扶你回房休息,大夫,麻烦你回去抓药吧?”

老头儿点点头,背着药箱走了,珍娘看着院中的未少昀被两个孩子缠得头大,想要出去,赫连容道:“先休息吧,不然再犯了病就难办了,孩子先让他看着。”

珍娘还是有些担心,却架不住赫连容硬扶着她回房,苦笑道:“都是我不小心,让二少和二少奶奶担心了。”

赫连容扶她上了床,不放心地走到窗边朝外看了看,见未少昀并没有一走了之或者再把孩子关回房间去,稍稍放了心,回到床边坐下,“珍姨,你怎么会突然昏倒的?”就算是有病,也该有些诱因才对。

珍娘笑笑,“老毛病了,今天早上忘了孙大夫的嘱咐,劈了些柴,就觉得胸口发闷,后来二少过来说冬雪可能一时半会来不了,我以为冬雪出了事情,就着急了。”说着她焦虑地看着赫连容,“冬雪没事吧?是不是我的事……”

赫连容舒了口气,笑道:“冬雪没事,只是家里有些事要忙,大嫂一直让她帮忙,她脱不开身,才托我来看看。”

珍娘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她没事就好。”

赫连容又问起那两个孩子,才知道那两个孩子父亲早亡,由母亲一人拉扯,白天他们的母亲还要出去做工,所以才会送到珍娘这里。珍娘可怜他们母子,却也给自己的身体带来负担。

赫连容看着珍娘依旧美丽的容颜,想着她当年定然也是千娇百媚的天姿国色,可惜终身所托非人,落得现在母女分离的下场。赫连容有些感叹,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珍娘如此,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陪着珍娘又说了会话,赫连容嘱咐她好好休息,起身出来,便见到未少昀正意图将扑在他身上蹭鼻涕的孩子推开,又指着另一个正满院飞跑的孩子叫道:“小子,别乱跑,想玩就……用头撞墙啊,撞墙好玩,给我放聪明一点!”

第三十八章 临时父母(一)

看那孩子一脸懵懂地停下,好像真的在考虑“撞墙”是个什么好玩的游戏,赫连容连忙上前拉住那孩子,对未少昀道:“你不是说要给他们买吃的吗?现在带他们去吧,别太早回来,珍姨需要休息。”

未少昀好不容易从鼻涕小子手里解救出衣裳下摆,听了赫连容的话差点没跳起来,“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说着他推开那孩子就想跑。

赫连容抢先一步走到门口,无谓地道:“随便你,我也走了,希望这两个孩子别把珍姨闹得再犯病就好了。”

“喂!”未少昀扯住赫连容的衣袖,“你不是这么没责任心吧?”

赫连容挣开他的手,“关我什么事?我答应冬雪来看珍姨,已经很讲情面了。”

“你……那我也不管!”未少昀像叫板似的横在门前,自己不走,却也不让赫连容离开。

两人僵持了一阵,珍娘不知何时从房间出来,见二人这样有些紧张,“二少,二少奶奶,你们……没事吧?”

赫连容舒了口气,“没事,二少说想替你看一天孩子,让你好好休息。”

“喂……”未少昀刚叫一声,便听珍娘急道:“怎么敢劳烦二少,这一年多来多亏有你照顾,我和冬雪才能时常见面,也不必为生活奔波,二少的恩德已今生难报,断不敢再麻烦二少……”

她那惶然又感激的样子让未少昀咽回了后面的话,他悻悻地抿了抿嘴角,低头看着那孩子,脸上虽还带着不愿与厌恶,但始终没有拔腿就走。

赫连容微微地勾了下嘴角,拉起那两个孩子交到未少昀手中,回身对珍娘道:“珍姨和这孩子的母亲商量一下,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毕竟你的身体也不好,如果再犯了病反而照看不好孩子。”

珍娘万分过意不去。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未少昀带孩子离开。当然。未少昀根本没有要离开地意思。

这时未少昀身后响起老头儿大夫地声音。“借过借过。”

那老头儿手里拎着一串药包。进得门来见到珍娘无奈地道:“不是让你休息么?小心近期别再犯病。不然加重了病症。更不好治了。”

珍娘叹了口气。“我会小心地。这两个孩子很可怜。他们地娘也不容易。最起码我再帮她看一天……”

老头儿还要反对。未少昀已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行了。不用你看。我晚饭前把他们送回来!”说完又恶声道:“你以后别再帮人看孩子了。听到没有!”

珍娘连忙称是。未少昀不待她再说出拒绝地话。拎着那两个孩子转身出了院门。

到了外面,未少昀才发现赫连容早已不见踪影了,气得他原地转了好几圈,最后得出结论,“真诈奸!”

他气忿难平地瞪着那两个孩子,没好气地道:“说吧,上哪?”

那两个孩子哪懂回答他,一个个睁着大眼睛回望过来,未少昀烦躁地抓抓头发,左右看了看,确认找不到救兵后认命地拽起那两个孩子,大声道:“带你们去回春楼吃东西!便宜你们了!臭小子,识相点!”

那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回春楼到底是什么地方,只听到吃东西便很高兴,乖乖地任未少昀牵着走了。

赫连容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巷子中探出头来,不屑地撇撇嘴,给孩子买零嘴而己,要不要买到回春楼去?那里随便吃一顿饭估计够这两个孩子的娘赚上一个月了。重要的是这钱肯定也不会是未少昀掏,他是记帐大户,最后都得赖到未少阳身上去,就这也好意思说得这么坦荡。

见他们走得远些了,赫连容才从巷子里出来,远远的跟着他们,她一方面是担心未少昀会虐待两个孩子,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根本不认得回去的路,这里没有轿子好雇,她又不想拜托未少昀带她出去,便躲到一旁,想跟着找到有轿子的地方。

跟了一段路程,周围的景物还是十分陌生,不过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前方还有一个小小的集市,那两个孩子见了集市很是新鲜,硬扯着未少昀朝那边走了。赫连容眺望一下,终于在集市中发现一顶待雇的轿子,便也走进集市中,一路上被街边叫卖的小吃吸引了目光,不由放慢了脚步。

这里是平民区的集市,和未府所在的区域完全不同,和子午大街的整洁气派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但却意外地多出一种生活气息,此时邻近正午,杂乱的集市中随处可见蒸腾的白雾,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诱人的香气,根本让人无从拒绝。

赫连容忍不住停下买了几个包子,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就很好吃似的,付了钱后刚想继续朝轿子的方向前进,便见前方不远处围成了一个人堆,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

赫连容对这种热闹天生的不好奇,顶多一走一过耳闻一下,绝无可能驻足观看,她觉得那样是很闲的一种表现,也对当事者不够尊重。不过这次她反常地挤进人群去,因为她听到孩子的哭声,有点耳熟。

果然,人群里放声大哭的孩子正是鼻涕小子,地上扔着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白糖糕,他对面站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一脸地骄横,身边还有一个不知是他娘还是奶妈的人物,正对着鼻涕小子连指带骂,“哪来的野孩子!弄脏了大宝的衣服你赔得起嘛!”

赫连容皱着眉头左右看看,都没见到未少昀的人影,只见到鼻涕小子的弟弟站在旁边也捧着一块白糖糕啃得正香,无暇顾及他哥哥的放声大哭。

赫连容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怒火,说不出是为了骂人的女子还是为了未少昀,两步冲到鼻涕小子身边,怒视着那女子道:“你骂够了没有?不过是弄脏了衣服,不必说得这么难听吧?”

那女子显然是撒泼撒惯了,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指着赫连容照骂不误,“你又是什么东西?我告诉你,大宝是我家独子,跟这兔崽子不一样!幸亏现在只是弄脏了衣服,要是烫伤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赫连容抿了抿嘴角,“弄脏了衣服,我可以赔给你。”

那女子神色间多出几分得意,轻蔑地道:“你赔得起么……”她这时才稍稍留意了赫连容身上的衣物发饰,与这两个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小子截然不同,不屑地哼了一声,“不必了!”

赫连容点点头,“那要谢谢这位夫人大人大量。”

那女子不太自在地“嗯”了一声,赫连容又道:“不过你原谅了我们,我们可不打算原谅你。你不仅弄掉了我儿子的点心,还把他弄哭了,该怎么赔?”

那女子一瞪眼睛,“你儿子?”她打量了赫连容几眼,“少跟老娘扯淡,你才多大,有这么大儿子!”

赫连容丝毫不让,“是啊,我早婚。”

第三十九章 临时父母(二)

那女子本来看出赫连容身上的衣物不是普通货色,并不打算留得太久,这么一来倒是走也走不成了,又有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示弱于人,硬挺着道:“你想怎么样!”

“先道歉,除了要赔点心,还要赔我儿子的哭声损失费。”赫连容一贯如此,讨公道么,自然要比你惹我的价码高一点点。

“什么……”那女子头一回听说这词,又不好发问,为了面子只得耍狠,“我们家和府台衙门可是挂着亲的,你识相一点,护着这种野孩子做什么,惹急了我,别怪我让你面子难看!”

赫连容轻笑一声,她最见不得这种耍狠装硬的人,正要说话,身后传来未少昀错愕的声音,“这是干嘛?”

赫连容沉着脸转过头去,瞪着他道:“你去哪了?把孩子丢下不管!”

未少昀摸不清状况地道:“我去找轿子啊,怎么了?”说着他拍了鼻涕小子一下,“你又怎么了?不是给你买吃了的了吗?又哭!”

那女子眼见对方又添一名助力,看样子真不像一般人家的打扮,心里也有点慌神,抢着开口,“这孩子吃着东西也不看路,撞着我家大宝,不仅弄脏了他的衣服,还差点烫伤他,我就说了这孩子几句,这位夫人就不依不饶的,大宝可是我们家独子,三代单传……”

“行行行……”未少昀不耐烦地摆手,“知道他是你们家犊子,后半段听着了,你说你和府台衙门沾亲?诶,我不太明白,那衙门也不是个活物,你跟它沾亲干嘛啊?”

“我……”那女子张张嘴,“是、是跟里面的人沾亲。”

“哦?”未少昀饶有兴致地道:“是谁?我兴许认得呢,韩大人的儿子是我八拜之交,府台衙门我也常去。”

那女子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无比,未少昀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拉过赫连容,“这位和韩大人的儿媳妇也是挚友,经常去青楼砸场子的,你听说过她没?”

那女子地脸涨成猪肝色。紧张地盯着未少昀。不敢确定他说地到底是真地还是顺嘴胡诌。不过看着两人神色自若地模样。心里地不安又加重了些。拉着身边地孩子一边后退一边道:“不一定认识。不一定认识。这事就算了。我们不追究了。”说完。扯着孩子挤出人群走了。

她这一走。看热闹地也散了大半。赫连容被抢了施展余地。又被那女子临了讨了嘴上便宜心中仍有些气闷。未少昀倒显得十分善解人意。拍着她地肩膀道:“算了。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赫连容甩开他地手。嘲弄地道:“原来还有你害怕地事?”

未少昀嘿嘿一笑。“当然怕啊。自从得罪了你。我对这话地体悟就很深了。”

赫连容白他一眼。未少昀突然道:“看样子那个犊子和他娘是住这附近地。我们不怕。鼻涕一号和二号可应付不来。”

赫连容一愣。没想到未少昀竟会想到这一点。不过她很快就翻了个白眼。“什么鼻涕一号二号?别随便给人取名!”

未少昀笑嘻嘻地也不辩解,问道:“怎么又跟上来?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孩子?”

赫连容皱皱眉,这话听着有点别扭,不过她还是回答,“我来找轿子回去。”

未少昀指着旁边道:“正好,我刚叫了,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不用了!”赫连容生硬地拒绝,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未少昀这种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调调,难道之前差点把她气成神经病的事都是她做梦吗?“你们走吧,我再找。”

未少昀像是看出了赫连容的心思,笑道:“还为之前的事生气呢?你们女人就是小心眼。”

赫连容冷着脸转身就走,未少昀抓住她的手腕,“这是小地方,满集就这一顶轿子,别气了,中午请你回春楼,给你赔罪还不行么?”

赫连容甩了几次胳膊也没甩开未少昀的手,气得她差点动用武力,“谁稀罕你赔罪!你杀了人再赔罪行不行?而且……赔罪也得别人替你付帐,你还真出息!”

“喂喂……”未少昀不满地道:“别人身攻击啊,我自己出钱!”说罢看赫连容还不相信的样子,抿了抿双唇拉着她拐进一条小巷,赫连容有些慌神,“你做什么!”

“嘘——”未少昀探身出去看看,回头朝赫连容招招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打开来,厚厚的一叠银票,神秘兮兮地笑道:“八千两。”

赫连容吓了一跳,“你哪来这么多钱!”说完又想起来他说要赌的事,不太相信地道:“你赢的?”

未少昀咬着嘴角笑着点头,神情中无比的自得,赫连容皱着眉头道:“听说你没要奶奶的钱,你的赌本哪里来的?白幼萱给你的?”

“什么……”未少昀怔了一下,眨眨眼睛,突然笑道:“如果是呢?你在意不?”

赫连容耸耸肩,坦率地摇了摇头,“想不到她还挺讲情义的,不过我有点可怜她,毕竟她赚钱也不容易。”

未少昀有点失望似的,盯着赫连容看了一会,“切~我也知道,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所以我今晚得再去豪赌一把,起码再赢这么多,赔了那一万两,再把赌本还给人家。”

赫连容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未少昀则急着想听下文,“哼什么哼?”

赫连容没有回答,她是在想,未少昀对白幼萱的银子就十分看重,虽然远没到谨慎的地步,但起码知道再赢回赌本来还给白幼萱,可对自己的金银饰物,他就像是白来的钱财一样,这大概就是感情不同所带来的连锁效应,那是不是说,未少昀对白幼萱,也是有意的?

转身出了巷子,赫连容带着那两个孩子上了轿,对未少昀道:“你跟着走吧,到下一个能找到轿子的地方我就下来。”

未少昀没发表意见,却在起轿前一刻钻上轿来,引得轿子一阵晃动,轿夫连忙又放下轿子,“抬不起这么多人。”

赫连容刚想把他踹下去,却见他食指竖于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指轿帘子,“你看那是谁。”

赫连容狐疑地将轿帘掀开一道小缝,顺着未少昀指着的方向望出去,不远处,一个村姑打扮的妇人在一家不起眼的茶馆前左右张望半天,抬腿进入茶馆里。

第四十章 都是意外

赫连容先前还没太在意,但看清那妇人的容貌后她低呼一声,“姑奶奶?”

未少昀半眯着眼睛盯着轿外,轻声道:“有内情,咱们去看看……”说着他拉着赫连容就要下轿,赫连容怔了一下,身子已被他拉离坐位,但她很快挣开未少昀的手,“要去你去,我没兴趣。”虽然有些好奇,但受人所求和主动掺和的性质不一样,未家的人和事,最好还是不要过多探听。

未少昀挑了挑眉稍,“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对这种事都没兴趣?”

赫连容不置可否地望着他,他摆摆手,“那我去了,你先看着这两个小鬼。”

“喂!”赫连容急忙伸手想抓住他,无奈他说着话的时候人就蹿出去了,赫连容懊恼地跟出去,见未少昀已经溜到了茶馆边上,朝里面探头探脑地,还回头向她张望一下,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人已没入茶馆之中。

赫连容后悔极了,刚才手上要是再快一点就好了,这浑蛋分明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鼻涕一号二号甩给自己,真是大意!

眼看未少昀已不见了人影,赫连容却停在原地并没追上去。想也知道未少昀使出这招就绝不会再乖乖地回来,而姑奶奶那副打扮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别有隐情的,如果她冒然入内,再与未少昀发生争执,想不被人发现都难,到时候不管她看到了关于姑奶奶的什么秘密,都只会让她在未府再添一个敌人,这是没有必要的。相比起来,这两个孩子只要有吃的就哄得住,而且只有半天时间,反而显得不那么麻烦。

赫连容叹了一声,果然,和未少昀牵上关系的事,没有一件是好事。

好在那两个孩子有了吃的就真的不闹了,赫连容的保姆工作也得以顺利进行,不过等她回到未府的时候天色还是晚了,正值晚饭时间,她不想中途加入引人猜测,但也没有直接回听雨轩去,反而在花园中闲晃了一会,直到看见大厅中有人陆续出来,才转到去绛雪居的方向,本想等未冬雪交代一下今天的事,没想到先经过这里的倒是姑奶奶。

未婷玉挺直着后背目不斜视,脸上一贯地淡然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赫连容虽不想探究她今天到底去做了什么,但毕竟碰上了,目光还是忍不住在她身上停留一下,未婷玉见了她,脚下没有丝毫停顿,也不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是眉尖轻动,微微点了下头,便径自离开了。

真是个怪人。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赫连容就禁不住轻笑。这不就是自己梦想地境界吗?来去无声。自成一格。好像所有地事都与她无关。自己还是境界不高。哪天能变成她这样。大概就算圆满了。

赫连容正畅想着自己圆满地一天。身后传来未冬雪地声音。本来就是等她地。现在反被她吓了一跳。平复了一下心情。赫连容把今天地经过与她大概说了一遍。未冬雪自是担忧不已。赫连容安慰道:“放心。大夫看过了。也抓了药。只是你下次见着你娘记得嘱咐她。别再做一些让身体受累地活了。你地话她会听地。”

未冬雪连连点头。却仍消不去满面地忧色。“我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去看我娘。古董被换地事情还没有结果。大嫂似乎在怀疑三姐和三娘。对我也是起了疑心地。总之现在谁有点动静。大嫂都不会放过地。”

赫连容将信将疑地。她一直觉得换古董这事吴氏已经认定是未少昀干地了。难道不是?还是怕造成冤假错案。所以展开大规模地调查活动?

赫连容当然不知道答案。但之后两天地种种迹象显示。未冬雪地话是真地。吴氏是真把自己当女神捕了。随处可见她派出地眼线。也不避人。公然在别人院外张望偷窥。引得人人自危。不过总算她还不算好了伤疤忘了疼。对于赫连容她还是给了优待地。并没把探子派到听雨轩来。

对此赫连容有点小小地自满。一直在等钱金宝来找她然后好好显摆显摆。可钱金宝好像失了踪一样。一直没再出现。这么一来赫连容反倒有点想她了。说起来钱金宝算得上是赫连容目前为止唯一地一个朋友。虽然有时会嫌她聒噪。但少了她地聒噪又觉得有点冷清了。

所以这天用过早饭后,赫连容决定去找她。

刚出了未府大门,便见几日不见的未少阳正踏上马车,看见她轻轻一笑,“二嫂要出门?”

赫连容点头道:“我想去韩府看看金宝。”

未少阳的眉稍微微地挑了一下,“正与我要去的地方同路,二嫂上车吧,把我送到地方你坐车继续到韩府。”

赫连容也不推辞,便上了马车,“你要去谈生意?”

“不是。”未少阳说完又笑了,“也算是。”

赫连容偏了下头,以目光询问,对未少阳,她是没什么顾虑的。

“就是摔了古董的那位夫人,约好今天给她赔偿,就算是未必知买下那件古董,大事化小。”

赫连容失笑,“说了半天,最后还是得由你来赔。”

未少阳摇摇头,“二哥说他一定会筹到银子,我这几天一直没见他,也不知他筹得如何。”

赫连容讶道:“你竟然真的相信他会弄到银子?”

“听娘说他并没要奶奶的钱,”未少阳笑道:“说不定他真有什么办法。”

赫连容一脸地古怪神情,虽然前两天她的确见到了八千两银票,但她始终不愿相信对于普通人家而言是天文数字的一万两,让未少昀那浑蛋轻轻松松就赢到了。

没一会,马车就停在一间酒楼之前,未少阳跳下车道:“不如二嫂一起来吧?”说着他苦笑一声,“那位夫人一说话就哭,我着实应付不来。你们都是女人,或许会好说话一点。”

未少阳的为难神色让赫连容没能立刻拒绝,正在迟疑的时候,见到未少昀晃晃悠悠地出现在街头,打着哈欠全无精神的样子,短短的一段路接连撞了几个人,游魂似地来到酒楼门前,像才发现未少阳和赫连容似的,惊奇了一下,继而朝赫连容笑道:“你也来啦?来得正好,省得我一会还要回家找你。”

赫连容见着他就来气,“你找我做什么?”

未少昀也不回答,嘿嘿地笑着栽歪着身子晃进酒楼里,大声问道:“债主来了没?我银子可都准备好了。”

难道真让他赢够了一万两银子?赫连容无意识地撇撇嘴,未少阳道:“二嫂,一起上去吧,那位夫人即使得了银子肯定也会哭的。”说罢他双手合十,苦着脸道:“拜托~”

看着未少阳颇具孩子气的动作,赫连容失笑,明明刚才还是一副无奈的正经样。不过最终她还是跳下马车,与未少阳一起上了二楼。

那位夫人早到了,在座的还有未必知的二掌柜,那夫人果然是哭得双眼红肿,仍在轻声抽咽,二掌柜满脸难言之色,见未少阳进来连忙起身,长舒了口气。

未少阳偷偷地朝赫连容做了个苦相,赫连容抿着嘴角轻笑,这时便听未少昀不耐地道:“快点写字据吧,我一晚上没睡,困死了。”

二掌柜便拿出早准备好的买卖字据,未少阳先接过看了看,而后放到桌上,笑着朝未少昀道:“想不到二哥真的有办法。”

未少昀得意地一笑,从怀中拽出个钱袋,钱袋甫一入手,未少昀的脸色登时一变,“这……”

屋里几个人都盯着未少昀的脸色,未少阳见他这样略一皱眉,“二哥,怎么了?”

未少昀错愕地甩了甩钱袋,“这不是我的……”他一边说一边满面疑色地打开钱袋,里面倒也有厚厚的一叠,但全是白纸。未少昀马上扔了那钱袋双手在身上摸了个仔细,脸色越发苍白了,却仍是一无所获,最后急得他干脆扯开外衣,那位夫人惊呼一声别过脸去,惊恐地道:“未老板,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未少阳急忙上前制止未少昀,低声道:“到底怎么了?”

未少昀的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喉节滑动几次,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微颤的声音,“我……我的钱袋……不见了。”

第四十一章 消失的银票

未少昀此话一说出口,赫连容的第一反应就是撇嘴,二掌柜满脸的意料之中,未少阳松开抓着未少昀的手,连张了几次嘴都没发出什么声音,最后紧闭着双唇长出口气。

那位夫人被这气氛弄得不知该怎样才好,隐约知道该给她的银票不见了,看看呆立屋中的未少昀,又看看未少阳,眼圈一红,“我可怜的……”

“李夫人!”未少阳的眉宇间带了些不耐,声调也随之提高,坐回桌边,半晌才放缓了声音:“不会误了你的事。”说罢他朝二掌柜示意一下。二掌柜叹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脸上的鄙色任谁都看得出来。

李夫人的脸色才算好了些,未少昀却马上跳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说好了是未少昀赔钱,可未少阳却仍示意二掌柜带着银票,其用意不言而喻。

未少阳也不答话,二掌柜径自在数着银票,未少昀上前按住二掌柜的手,朝未少阳大声道:“你一开始就不相信我?”

未少阳轻轻吸了口气,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我并不是不相信二哥,只是作两手准备,以防万一而己。”

未少昀抿抿嘴角,“防什么万一?你以为我说筹到钱是假的?”

未少阳脸上的笑意沉去,盯着未少昀半晌不语,最后移开目光,让二掌柜快一些,口中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先办完正事再说。”

未少阳的态度让未少昀饱受打击,他后退两步,沉默下来。

一个一直聒噪的人突然沉默是会引人好奇的,赫连容抬眼望向他,见他脸色更白了些,双手叉腰地在屋里连转几圈,紧咬着下唇抑制他的下颔轻颤,目光游移着。突然他眉稍挑了一下,拔腿就朝外冲,“一定是……”

他这么一动吓了屋里众人一跳。未少阳轻喝一声。“二哥!”

未少昀地脚就在门槛上悬着。回头急道:“一定是路上那几个小子……”

“二哥!”

“我去抓他们!敢打我地主意!”未少昀说得咬牙切齿。人已冲出房间。

未少阳地脸色彻底沉下。起身两步追到门口。“你闹够了!”他地厉喝让未少昀停了脚步。未少阳长长地吸了口气。将声调放低。“进来把事情处理完。”

未少昀望着他。久久也没动上一动。最后迈开脚步。却是走下楼去。“我去把银子找回来。你们等我。”

未少阳的脸上掠过几分失望,他不再说什么,转身回到座位上,示意二掌柜继续,神情已恢复到最初的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赫连容却觉得屋里的气压瞬间低了许多了,再看那位李夫人,眼眶含泪却不敢让它们落下,小心翼翼地瞄着未少阳,忐忑不已。赫连容想离开了,眼前的情景和最初想象的差了好多,自己也似乎是多余的,刚扭头看看门口,便觉得有道视线扫到自己脸上,回过头,对上未少阳的双眼。

他歉然一笑,“二嫂不必担心。”

赫连容随他笑笑,其实她根本没在担心,但她仍是点了点头,未少阳这才放了心,将注意力又移到二掌柜身上。

赫连容起身站到窗边,透了透气,目光却不由得向街上望去。一个仓惶的身影见人就抓,问不到两句话又把人丢开,连跑带问地,直到消失在街角处。

难道他真的丢了银子?这个想法一出现赫连容都觉得好笑,哪有这么巧的事,说今天赔偿,就今天丢了钱?如果他丢钱的事是假的,那么前两天见到的八千两银票呢?输了?想来也是,虽然未少昀夸口说他赌术好得让云宁城的赌坊都不敢接待他,但除去吹牛的成份不提,十赌九诈,让你先赢些银子放松戒备,尤其像未少昀这样的豪客,这样他们才能赢回更多,所以未少昀翻盘不成反赔本的机率很大。所以才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场戏?演技真差。

又过了一阵子,未少阳那边的赔偿工作已经结束,双方签了份买卖合同,此事以未必居买下那个古董而有了个相对体面的结局。

送走了李夫人,未少阳让二掌柜带着合约先回未必居去,自己走到赫连容身边,跟着她向望窗外看了半天,轻叹一声,“对不起。”

赫连容失笑,“怎么又说对不起?”

“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这并不是你的错。”赫连容走回桌前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是你二哥的问题,他这个人,已经习惯了不负责任,又有你的庇护,所以一遇到事情,只会想办法逃避。”

未少阳苦笑,“二嫂不是在埋怨我吧?”

赫连容耸耸肩,“他已经无药可救了,这一点我早就明白了。”

听了这话,未少阳的脸上多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赫连容微怔,之后笑了一下,“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你们毕竟是亲兄弟。”

未少阳摇了摇头,“二哥……他并不坏,只是随性惯了。”

赫连容不置可否地笑笑,“一个人似首不应该以简单的‘好’或‘坏’来评定,随性说白了就是任性,在他看来的随性之举,却已给人带来了难以磨灭的伤害,而他却没有丝毫自觉,这才是让人最痛苦的,对不对?。”

未少阳沉默半晌,“或许你说的对,希望这件事之后,他会明白这个道理。”

明白?赫连容对此不抱丝毫希望,但她没再多说什么,起身道:“你不走么?我还想去韩府。”

未少阳的神情有些落寞,“我想再等一会,说不定二哥会回来。”

赫连容同情地皱皱眉,“你信他还会回来?”

未少阳笑笑,没有说话,眉宇间也是有些不自信的,“二哥走到今天,我要负很大责任,我想帮他,又不知道帮得对不对,只希望别越帮越忙才好。”

未少阳一瞬间流露出的疲惫之色让赫连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伸出手去,想拍拍他的肩,却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指尖。赫连容的动作就这么停下,不同年代的人对肢体语言的理解不同,这时候是讲究男女有别的。

于是赫连容的手悬在半空,停了一下,又悄悄地缩回去,未少阳垂下眼帘,现出一个微微的笑容,“谢谢你。”

赫连容倒有些无措了,她明明什么也没做。而未少阳的歉意或是谢意,总来得这么突然。

“算了。”未少阳突然长叹了一声,站起身来,调整了下心情笑道:“不想了,做我力所能及的也就罢了。对了,那件事别忘了,初十我去接你。”说完他看着赫连容错愕的神情跟着一愣,“不是早约好了么?嫣表妹的生辰,去放纸鸢。”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初十……不就是后天?赫连容有点为难,不然干脆那天让金宝来找自己吧,避过这件事。

她正打算着,突听未少阳道:“你不是在想不去的借口吧?”

“呃……”赫连容大睁了下眼睛。

未少阳失笑,“怎么?果然还是嫣表妹亲自来请你比较好?”

“别……咳!”赫连容急得呛了一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这么笨呢?”

未少阳勾了勾唇角,“这个评价我倒是头一回听说。”

赫连容没好气地瞪着他,“放心,我以后会一直说的!也不知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

未少阳转过脸去,有点偷笑的意思,“就这么说定了。”

赫连容垮下脸,“再说吧。”

未少阳的心情变得不错的样子,上前替赫连容开了门,“你先回去吧,初十那天乖乖地等着,别想开溜。”

他这话是顺口而出,赫连容却不自在了一下,这话对于他们而言,显得有些过于亲密了。

未少阳话一出口想来也是有些后悔的,稍有紧张地望向赫连容,见她并没有特别的反应才放了心,不过再开口时拘谨了不少,退至门旁道:“你……二嫂……慢走。”

赫连容微点下头,头也不抬地走出门去,脑子里似乎乱了一下,不过一阵急促的上楼声让她马上清醒过来,望向楼梯入口处,气喘吁吁的未少昀出现在她面前。

第四十二章 我不相信

未少昀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上渗着一层薄汗,衣裳的领口微敞着,胸口剧烈地起伏,他停在楼梯入口处望着赫连容,没有说话,只是急剧地喘息,赫连容被他挡住了去路,只得停下,身后传来未少阳颇为欣喜的声音,“二哥!”

未少昀的视线移到站在单间门口的未少阳身上,抿了下嘴角,“没找到……那几个小子……”

预料之中。赫连容不期然地勾了勾唇角,未少阳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道:“进来说话。”

未少阳的态度让未少昀十分恼怒,他抓起赫连容的手腕想要一同进到单间去,赫连容用力地挣开,微恼道:“你做什么!”

未少昀烦躁地抓抓头发,对赫连容硬声道:“你告诉他,我的确是赢了一万两,你还见过那些银票!”

未少阳扬了扬眉稍,颇感诧异地望向赫连容,赫连容看着未少昀急躁的神情半晌无语,未少昀急道:“你快说啊,告诉他我没有撒谎!”

未少阳疑道:“二嫂真的见过?”

赫连容望着一脸不忿的未少昀,心中升起一股不耐,“我没见过。”

“你说什么!”未少昀当即跳起,“就是那天,我们……”他说到这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是气我那天把那两个拖油瓶扔给你,我道歉还不行么?你把实情告诉他,告诉他我真的赢了钱,今天也是真的丢了银子……”

赫连容打断他的话,“你给我看的似乎是八千两而不是一万两。”

“就是那八千两!我后来以八千两为本,又赢了五千两,除了那一万两,还富余了赌本!”未少昀说得理所当然,好像那一万多两银票并未失去,而是就在他眼前为证似的。

“是么?”赫连容平静地看着他。“我怎么知道?”

“什、什么意思?”未少昀完全是责怪赫连容不给他作证地样子。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输光了那八千两。再跑来做这出戏给我们看?拉我做证人。只是为了让你地话更可信罢了。”

未少昀紧抿着双唇瞪着赫连容。半晌气道:“你也不相信我!”

赫连容有些意外。难道未少昀竟觉得自己是相信他地吗?莫明地盯了他一会。赫连容轻轻吐出一个字。“对。”

“你!”未少昀似被气得无以复加。迎上未少阳无奈地目光。嘴角一阵抽搐。扭头又朝外走。“你们等着。就算把云宁城翻过来。我也要把银子追回来!”

赫连容忍不住失笑出声,这算什么?上街转了一圈见不能得到信任,又要故技重施?

赫连容的笑声让未少昀恼羞成怒,再不顾未少阳的劝阻跑下楼去,未少阳头痛万分地跟下楼去,却已不见了未少昀的身影,他无奈地回头看着随后下楼的赫连容,赫连容耸耸肩,“我不是故意的。”

“二嫂。”未少阳叫住想要离去的赫连容,“你真的不信二哥丢了银子吗?其实如果有足够的赌本,赢一万两对二哥来说不是难事。”

赫连容讶异了下未少阳居然对未少昀的赌技这么自信,想了想,“也有可能是真的。”

“那……”

“就算是真的好了。”赫连容抢在他之前道:“你也看到了,一万两不是个小数目,他丢了银子,心急的不是银子本身,更不是没了银子后要怎么赔偿,而是在意我们信不信他真的赢到了一万两,他会有这种本末倒置的想法,根本原因是这钱来得容易,并且可以不管后果。赌赢了,自然是扬眉吐气威风八面;赌输了,他又损失了什么?他连赌本都不用自己拿!所以现在重要的不是你信他,或是怀疑他,而是在这赔偿的事上,他到底付出了什么?没有付出,就永远不会明白错在哪里!我宁可相信这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因为他人品如此,也不愿看到他以一副受害者的面孔出现在我眼前!”

未少阳怔忡半晌,嘴角绽开一抹笑意,“我明白了。”

赫连容长吐一口气,朝他点点头,转身上了马车。本想再去韩府,可眼见已快正午,便让车夫转回未府去,还是明天早点出来再去韩府。

回到未府,赫连容竟外地发现钱金宝居然坐在大厅里,一脸的怒色,老夫人和大夫人、吴氏等人面带菜色地陪着,前门后门有四大金刚把守,没人敢动上一动。

见到赫连容进来,老夫人明显松了口气,居然站起来,“二孙媳,你回来了。”

赫连容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自己享受这种待遇了?狐疑地瞥了钱金宝一眼,见她仍气哄哄地坐着,身边放着一个托盘,盘上放着一小叠银票。

“怎么了?”不会收保护费收到未府来了吧?

钱金宝哼了一声,“来找他们算帐!”

吴氏也站起来,“算帐也找不着我们!家里的古董也丢了,我们找谁说去?人家媳妇都不管!”

赫连容微皱了下眉头,听这口气,又是因为未少昀。

钱金宝不耐烦地道:“那浑蛋能浑成这样,都是你们惯的,我干嘛找别人?这点是非我还是分的!”

吴氏不悦地抿起双唇,钱金宝双手叉着腰站起来,“怎么?你不服气?要不要我去和我公公说一声,把未家大少爷的差事再变动变动?”

吴氏脸上一滞,老夫人忙道:“这里让二孙媳招呼,其他人都回去。”

一帮人忙跟着走了,胡氏由头至尾低垂着头,一点精神也没有的样子,赫连容等所有人都出去了,才坐到钱金宝身边的位置上,“到底怎么了?”

“还不是那个浑蛋!不对,是浑球!居然连兄弟的钱也骗!”钱金宝气极地抄起桌上的银票一张一张狠狠地数着,“你知道他犯的那事吧?这几天晚上纠集了时常跟他玩在一起的几个败家子,用个什么牌的东西,每人骗了至少一千两,韩森那个傻冒输的最多!”

赫连容怔了半晌,“他真的赢了钱?”

钱金宝停下手中的动作,“怎么?”

“没……”赫连容似笑非笑地,“我还以为他在赌场赢的,没想到……”

“赌场?他这么说的?呸!”钱金宝用力唾了一口,“现在云宁城的赌坊没一个肯让他进的。”

赫连容以前也听说过这事,不过当时以为未少昀在吹牛,“为什么?”

钱金宝望天长叹一声,“因为那浑球别的事一事无成,偏偏在赌技上钻研得透彻,别人是十赌九输,他是十赌九赢,最多的一次,他用一千两赌本在胜利赌坊赢了八千两,那时候他还得个外号叫‘小八千’的,要不是这浑球一直不缺钱,胜利赌坊的老板都想雇他去当庄家了。”

赫连容无语,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天份?把精神都用这上面了,难怪人品差得一塌糊涂。

“不过他这次太过份了!骗那帮败家子也就罢了,明知道韩森老实,还把他拉去一起赌!”

喂喂……赫连容心里极不同意钱金宝的这番话,韩森老实?他只是相对于未浑球而言还尚存一丝家庭观念而己,也不想想,韩森要是老实的话,哪敢当街调戏良家女子?当然,后来证明钱金宝的出身不良,沾黑的。

“那也……不算骗吧?”

钱金宝愤慨万分,“要是平常倒也罢了,但韩森这次输的是我公公办寿辰的银子,眼看还有不到一个月,难道要我补?”说到这她顿了一下,惊奇地看着赫连容,“完蛋了,你居然替那浑球说话?”

赫连容连忙摆手,她不是想替未少昀说话,她只是想,这赌法好像是从自己这流传出去的,当然她没敢提这事。“对了,云宁城里的贼你哥都知道吧?”

“应该是吧,怎么了?”

“他说他赢来的钱被偷了。”

“他?”钱金宝一愣,“你说……那浑球?”她眨了半天眼睛,“啊!那浑球赢来的钱被偷了??”

赫连容耸耸肩,“如果他真的赢了钱,而这些钱又没被他用到别处的话。”

钱金宝马上就朝外走,“我得让我哥去查查,要能追回来咱们就发了。”

赫连容摇头失笑,又叫住她,“对了,你知道未少昀的赌本有多少吗?”

钱金宝想了想,“怎么……也有个三四千两吧。”

赫连容微微点了点头,三四千两,就算白幼萱是花魁,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赚到的吧。

“怎么了?”

“没事。”赫连容冲她挥挥手,“你去找你哥吧,改天……后天吧,你来找我。”

“后天?”钱金宝惑道:“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赫连容笑笑,“别管了,后天一早就来找我。”

钱金宝向来不喜欢想得太多,便答应了,揣着银票离开了未府。

赫连容有预感吴氏肯定会过来探动静,便也不在大厅久留,马上回听雨轩去,直到晚饭时分才又来到大厅,进了厅门意外地见到了未少昀,他面无表情地跪在老夫人身边,见赫连容进来马上起身,朝老夫人道:“奶奶……”

老夫人叹着气站起来,“走吧,去奶奶那。”说罢朝众人道:“我今晚不吃了。”

胡氏连忙上前扶住老夫人,紧蹙双眉地跟着出了大厅,赫连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听吴氏冷声道:“二少可真有本事,当初说得冠冕堂皇,现在嘴皮子上下一碰,就从老太太那要走三千两,从来没见老太太对别的孙子也这样!”

严氏沉着脸,显然也在计较这事,看看自己身边未少阳的座位,不平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我也不吃了,青姑,差人去找少阳,让他回来直接去找我。”

青姑应声而去,吴氏的嘴角勾起一点,又马上抿住,转向赫连容道:“弟妹,今天韩夫人从家里要走的一千八百两银子,是从公中出的,不管怎么说这是二少的私事,你得想办法补上才行。”

赫连容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想着未少昀要这三千两做什么呢?古董的钱已经赔完了,他是要努力再赢回一万两银子还给未少阳让自己扬眉吐气?还是……急着要还白幼萱给他的三千两赌本?

第四十三章 赌本来源

在猜测中赫连容心不在焉地用着晚饭,之后才发现自己对这件事的好奇似乎过了头,便放下不想,吴氏还在纠缠那一千八百两银子的事,却也不敢指名要赫连容去补,只说这是老二花的银子,应该由他补上。

赫连容只当没听见,最后被磨得烦了说了一句:“这钱是大嫂自愿拿出来的,要是实在拿得不甘心,你自己去要回来便是,不必在这跟我磨嘴皮子。”

吴氏被赫连容呛了一下,不甘地道:“我自愿?那钱金宝是什么人?简直是明抢了!我那是为保咱们家的安宁不得已先垫上的,少昀不管,你也不管,难道公中的钱就该着给你们夫妻两个随便使?还有古董那事,也少不了少昀的责任,二弟妹,你在听雨轩真的没有发现?”

“你都搜过了,怎么又来问我。”赫连容连个好脸色都懒得维持了。

吴氏抿抿嘴角,放下碗筷,“我寻思着是不是再去看看,其他人的院子可都是又搜过一次了,万一上次看漏了呢?”

赫连容保持着手拿碗筷的姿势看了她半晌,这可真是人至贱则无敌啊,正常人类估计没这么办事的。

赫连容正考虑着自己要不要给吴氏下个最后通牒,突听一直默默吃饭的未少暄疑惑道:“你去搜听雨轩,那我还用去祠堂吗?”

诶?赫连容的目光移向未少暄,未少暄认真地看着吴氏等待命令下达,吴氏的脸色登时一变,怒视着未少暄低喝道:“胡说什么!”

未少暄让她吓得缩了下肩膀,嗫嗫地道:“我……”

“吃你的饭,少说话!”吴氏的双唇紧紧抿着,视线却众众人脸上逐一扫过。赫连容微皱着眉头,似是对她有些不满;未秋菊捧着饭碗在发呆,心思早不知飞到哪去了;四小姐和表小姐低头吃着饭,多发一声也不愿;姑奶奶更是巴不得当个隐形人,吃着饭连眼睛都不抬。只有三夫人杨氏,若有所思的模样,吴氏警惕起来,先发制人地道:“三娘,一会用过饭到我那一趟,先不说你拿东西的事,你那弟弟去年从咱们家借了二百两银子,可是一直没提还的事呢。”

杨氏因为偷拿东西接济娘家的事这几天正躲着吴氏,现在吴氏旧事重提也不敢申辩,只是低头吃饭,倒是四少爷听罢朝吴氏道:“拿的东西值多少银子大嫂记好,将来我去给三哥帮忙,一并还给你们。”

未少晨说完又低头吃饭。像没这回事一样。桌上立时变得静悄悄地。杨氏看得出来是极为感动地。吴氏惊诧地看着未少晨。一直以来她只将未少晨当孩子看待。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再看看旁边只知添饭挟菜地未少暄。吴氏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在未少暄不明所以之时起身离开。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一顿晚饭就在不太愉快地氛围中过去了。好在赫连容地心情并未受什么影响。回到听雨轩。便见碧桃在屋前侍候着。见赫连容回来乖巧地上前。“少奶奶。二少爷回来了。”

赫连容疑惑地皱起眉头。她以为经过了今天地事后未少昀不会再想见到她。难道是回来报仇地?

推开房门。坐在屋里地未少昀马上转过头。见是赫连容站起身来。竟显然有点紧张。

赫连容更不明白了。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有事?”

未少昀看看赫连容身后地碧桃和碧柳。两人识趣地退下。未少昀才道:“进来说话。”

绝对有问题,赫连容还是站在原地没动,未少昀不耐烦地上前把她拉进房中,又顺手关上门,指着桌上一个小布包道:“这个给你。”

赫连容迟疑了一下,上前打开布包,讶异地看着布包里的一叠银票和一些银锭,今天这是怎么了,跟银子较上劲了。

“给我?”赫连容不太确定未少昀的意思。

未少昀舔了舔下唇,目光游移着不与赫连容对视,含糊地“嗯”了一声,赫连容更加困惑,“做什么?你要继续都赌还是把银子还给白幼萱都……”说到这里,赫连容突然停了一下,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下,难道……

她立刻冲到屋里的百宝柜前,打开来,柜子下格放着一个中号箱子。那是她一些值钱的嫁妆,上次失窃后特地放到屋里来锁住,赫连容仔细看了看箱子,果然,像上次一样,锁扣不知什么时候被破坏了,锁头搭在上面,只做成了装饰。

赫连容一下子失去了语言功能,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攥紧着拳头,连瞪未少昀一眼的时间都没有,马上蹲下去,掀开箱子,箱子里有分层的托盘,第一层上的珠宝首饰已消失无踪,赫连容来不及追究,扔开托盘,从下层中拿出一个小盒子,盒里装着的正是那面被划花的镜子。

未少昀踮着脚看着赫连容的举动,目光在接触到那面镜子时停顿了一下,而后在赫连容回过头时迅速移开视线,偏着头,看床、看窗子、看衣柜……就是不看她。

“这是什么?”赫连容手里拿着一张单据,是她刚刚在箱子里发现的。

“不是写着呢么。”未少昀答得有些懒散。

赫连容将单据拍在桌上,开头的“借据”二字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格外刺目,虽然字写得不错,但还是让赫连容感到愤怒,“我似乎并未同意把东西借给你去换赌本!”借据?真是去他老母的!

未少昀不答话,半晌道:“如果不是今天我丢了银票,你的东西一早赎回来了。”说着他从怀中又摸出一张叠好的纸据,“那些东西在银珠金饰行,卖了两千七百两,我和那老板说好了,五天之内拿银子去还按原价赎回,明天是最后一天,这里是三千两,赎不赎……随你的便。”

“这么说我还赚到了?”赫连容怒极反笑,“未少昀,你觉不觉得自己太无耻了些?”

未少昀出奇地没有回嘴,“骂吧,今天让你骂个够。”

赫连容一挑眉,有点怀疑眼前的未少昀是不是个冒牌货,未少昀满不在乎地道:“我让你看看,我也是知道什么叫‘责任’的。”

他还知道“责任”?在第二次偷了别人的东西以后?赫连容已经气得没有脾气了,看看借据上的日期,正是他死活要自己教赌法的那天,赫连容想通了一件事,哼笑一声,“我说那天怎么非让我去给冬雪送东西,原来是计划把我支出去。”

未少昀没有辩驳,神情中反带了些得色,赫连容冷声道:“珍姨的事事关冬雪的未来,你这么轻易便让我参与其中,为了一已之私拿妹妹的终身冒险,这就是你负责任的方法?亏你还有脸沾沾自喜!”

未少昀的脸色有些发白,“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这些是事实,我为什么不能说!”赫连容紧盯着他,“冬雪见我拿去东西,自然也相信了我,把实情告诉我,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奶奶或者大嫂呢?冬雪会怎么样?珍姨又会怎么样?这些你都没想过吧?”

“你和奶奶大嫂势同水火,怎么会去告诉她们!”未少昀说得理所当然。

赫连容嘲弄地哼了一声,“好,就算我不会告诉大嫂,如果我对金宝说了呢?她的性格你应该了解,止不定什么时候,这件事就会变成街知巷闻的秘密。”

未少昀盯着赫连容,终于有了些紧张,“你……你和她说了?”

赫连容撇着嘴轻笑,“果然,你根本没想过后果。”

她脸上的笑意让未少昀有些难堪,赫连容又沉声道:“你做的事情,根本没有一件是对的,偏偏你还洋洋自得,就连照顾珍姨,谁知道是不是又有别的图谋!”

“你!”未少昀气得咬牙切齿,“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赫连容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他,两人对峙半晌,赫连容丝毫不让。未少昀颇为狼狈地滑动一下喉节,信誓旦旦地道:“好,我就做一件对的事,让你看看!”

第四十四章 “对”的事情

对的事?未少昀?赫连容连哧之以鼻都不屑,她不觉得一个根本不晓得错为何物的人会知道什么是“对”的事。

像她的嫁妆,难道未少昀觉得这次只拿走一部分,又写了张所谓的“借据”他就比之前有进步了?就不算贼了?而且,他拿来的银子根本是老太太的私房钱,他脸不红气不喘的就赔给了自己,还自以为挺负责任?套句流行的话说,这位未二少的三观也太不正了吧?

于是赫连容根本没打算理这茬,指着门口请他出去,然后洗脸嗽口发呆睡觉,就当没这事。

不过显然未少昀对事当了真,也不知在他心中把“做件对的事”当成自己的人生目标,还是单纯的对赫连容的宣战,总之他居然在听雨轩住了下来,不远,就住赫连容隔壁,花了一天的时间琢磨到底什么才是“对的事”。

大概是让他琢磨出来了,第二天晚饭的时候,大家都在诧异他怎么会出现在饭桌上的时候,未少昀朝老夫人道:“奶奶,我想做些事情。”

老夫人愣了半天,连点头都是愣愣的,说话也有些迟疑,“好……好啊,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是不是银子不够……”

未少昀放下碗筷,“奶奶,我是想做正事,不是乱花银子!”

别说,他正经起来的样子也挺唬人,老夫人又是错愕半天,好不容易才寻思明白“正事”的含义,喜上眉稍地道:“好、好,少昀总算懂事了。”说完又忙着向身后吩咐,“快把少阳叫回来!”

严氏微蹙着眉头道:“少阳应酬这么忙,急着叫他做什么?”

老夫人道:“自然是商量给少昀安排个什么差事,像上次那样去当伙计可不行!”

严氏还待反对,老夫人派出的人已出了饭厅,严氏便抿抿双唇不再说话,但神情中的不满是显而易见的。

有了老夫人地大力支持。未少昀便又低头吃饭。赫连容对此不发表任何评论。这就是他所谓“对”地事?连要求个职位都不敢直接和未少阳说。而要通过老夫人转达。

因为要等未少阳。众人用过饭后也没散去。齐聚在大厅里。却没人说话。都像有心事地样子。直到未少阳回来。气氛才算活跃了些。

未少阳听了叫他回来地原由后也十分欣喜。“二哥想做些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老夫人道:“你把兴盛大街地分店交给你二哥管吧。”

这话一说。还没等未少阳做出反应。严氏气道:“娘。知道你宠少昀。也不能拿生意开玩笑。兴盛大街地分店规模仅次于总店。离着子午大街又远。要是出了什么事。少阳想帮都赶不及过去。”

老夫人扁扁嘴。“店里不是还有丁掌柜他们么?他们都是未必知地梁柱。有他们看着不会出事地。”

严氏急道:“谁还长了四只眼睛八只耳朵?上次在总店不也一样出了事情!”

老夫人有些辞穷,未少阳倒没理会严氏频频打来的眼色,朝未少昀正色道:“二哥,你的想法呢?”

未少昀栽歪在椅子上,视线从严氏那飘回未少阳身上,咬了咬嘴角,“我对古董没兴趣,不想去未必知。”

严氏的神色这才稍稍放缓,未少阳道:“二哥另有打算?”

未少昀点点头,“我打算开间酒楼。”

“酒楼?”未少阳沉思一下,“咱们家没做过酒楼生意,经验不足,一切要从头摸索。”

“我想好了。”未少昀调整了一下坐姿,努力坐得端正些,“我在云宁交的朋友不少,差不多每天都是要出来吃喝的,同样是酒楼,与其便宜回春楼飘香楼不如便宜自家兄弟,席面做得好些,稳赚不赔。”

原来狐朋狗友也有用处,这是赫连容唯一想到的。

大厅里又陷入沉默,未少阳双手环胸考虑着这件事的可行性,严氏见他认了真,更为不满,高兴的大概只有老夫人,当然还有胡氏,不过她是既高兴,又担心,担心万一搞砸了该怎么办。

过了半晌,未少阳仍是没吭声,老夫人沉不住气了,“少阳,还考虑什么!你二哥想做就让他放手去做,说起来不都是未家的生意!”

未少阳微抿了下唇角,迟疑了一下,朝老夫人轻轻一笑,“我知道了,奶奶,我会留意看看有没有要出兑的酒楼,如果没有合适的就考虑另开新店。”

严氏的眉头蹙得更紧,未少昀的脸上却带了些喜色,向赫连容投去一个得意的目光,却发现赫连容根本没在看他,不由得有些烦躁,站起身来道:“我也会留意的,我先出去一趟。”

他话音落下已不见了人影,老夫人貌似十分欣慰,一脸喜色地朝众人道:“散了吧。”

大家的身子便欠起来,还没等站直了腿,就听吴氏清脆地清了清嗓子,于是大家又坐下,听吴氏说话。

吴氏的目光扫了众人一圈,最后落至老夫人身上,“奶奶,少昀有长进咱们大伙都跟着高兴,不过少昀的脾气您也知道,三天的热乎劲,要是劲头一过就撂了挑子,那么大个买卖可怎么办?”

老夫人道:“那你说怎么办?”

“不如让少暄一起过去帮忙吧?”吴氏笑了笑,“这些年少暄净帮着家里做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闲得很。”

未少阳的目光便转到未少暄身上,“大哥也是这么想的?”

未少暄正待说话,吴氏忙道:“自然是,他常常吵着要去给三弟帮忙呢,我是怕三弟嫌弃,一直没敢提这事。”

“少阳。”严氏突然开口,“你大哥怎么说也是长子,给家里的生意帮忙理所应当。”

未少阳微一欠身,“是,少阳只是在考虑还是让大哥去未必知,二哥那边我会另外派人去帮忙的。”

严氏点点头,一副放了心的样子,吴氏心里却打了鼓,这事她以前不是没有提过,但都被严氏轻描淡写地移开了话题,今天倒是反常了。

未少阳站起身,“就这样吧,我这几天看看有什么适合大哥做的,就让他过去。”

众人纷纷起身欲送未少阳出去,未秋菊急道:“三哥,二哥那不如让子轩去帮忙吧?”

未少阳拢起眉头,“等子轩回来再说吧,今年的地租不知是不是收是不顺利,晚了这么多天还没回来。”

“以子轩的能力绝不会有问题的!”未秋菊对丈夫充满了信心。

未少阳点点头,经过赫连容身边时以目光相询,赫连容愣了一下,随即想到明天就是严嫣的生辰,也是相约出去放纸鸢日子,无奈地一笑,轻轻点点头,未少阳这才笑笑,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未少阳走后,严氏也提起这事,“嫣儿,明日是你的生辰,想怎么过?虽然你不是未家的女儿,但这么多年也没人把你当成外人,需要什么只管向你大表嫂说。”

严嫣轻轻一福,“晓得了。不过明日嫣儿约了三表哥去放纸鸢,只能晚上再来陪姑姑了。”

严氏摆摆手,难得地露出笑容,“既然如此你们尽兴,不必赶着回来。”

从严氏的态度不难看出,她是看好未少阳和严嫣的,赫连容由此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明天,绝对不去横插一脚,不仅如此,她得把未冬雪也劝下来才好,以防严氏有所不满。

又叙了一会,众人散去,赫连容特地慢走一步,在花园中叫住未冬雪,说了这事。未冬雪有些惊讶,笑道:“居然也找了二嫂吗?三哥可真是防范得紧。”

赫连容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三哥对嫣表姐无意吧。”未冬雪心不在焉地走在前面,“小时候二哥、三哥和嫣表姐总是形影不离的,感情好得要命,可能也就是因为这样,反而不能走到一起了。”

赫连容点点头,青梅竹马的感情往往会被人忽视,可又有多少人,等到真的失去了才又追悔莫及,未少阳……他是真的认清了自己的感情,还是忽视了这种感情呢?

赫连容漫不经心地走着,回过神来时早已走过了通往听雨轩的路口,前面的未冬雪也走错了回绛雪居的方向,但她仍然继续前进,赫连容失笑,“想什么呢?这么走神。”

未冬雪这才看清自己的所在,颇有些不好意思,“二嫂,明天我还是要跟着三哥出去的,不过我半路会借口下车,不会真的跟着三哥一起去的。”

“你要去看你娘?”

未冬雪点点头,“跟三哥出去大嫂就不会怀疑了。”

赫连容奇道:“你怎么没想过把实情告诉少阳呢?他一定会为你保守秘密的,你和你娘相见也更容易点。”

未冬雪叹了一声,“我自是相信三哥的,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他,我就紧张,反不像对着二哥那样自在。”

赫连容失笑,难道这就是完美产生距离吗?看未冬雪没心思说下去,于是便不再提这事,转身往回走。

未冬雪抿了抿双唇,扭捏半天,小声道:“二嫂,明天我去见我娘是想把庚贴送回去。”

“哦?”赫连容笑道:“已经有决定了?”

未冬雪双颊一红,低下头去,“有一位叫陈平常的公子,开了间小书局,与我的八字是极合的。”

“那就好了,之后怎么样?你娘会说服他来未家提亲?”

未冬雪点点头,神情中已带些羞意,“如果……如果此事顺利,就得多谢二哥和二嫂了。”

见她这模样,赫连容也替她高兴,携了她的手慢慢向回路走,未冬雪道:“今天二哥说要开酒楼,真是吓了我一跳呢。”

赫连容笑着摇头,“谁都吓了一跳吧,想一出是一出。”

未冬雪却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好奇他为什么说自己对古董没兴趣,小时候还是他每天拉着三哥跟爹去未必知呢,爹还常常夸二哥是几个兄弟中最有天赋的。”

赫连容半晌无语,末了长叹一声,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有天赋的人往往会自满自傲,龟兔赛跑的故事告诉我们,骄傲使人退步,不知道未少昀是不是也是因为如此而从一个天才退步成了一个浑球。

第二天,赫连容早早就起来,等着钱金宝来找她,以求避过未少阳的邀约。可等了一早上钱金宝也没露头,办事可真没准头。赫连容不能再等了,再等该把未少阳等来了。

事实也真是如此,赫连容正打算先出门去,就在门口遇到了未少阳。

未少阳正指挥着下人往车上装些酒肉干果,做郊游的准备,见了赫连容笑道:“正打算去找二嫂,二嫂就来了。”

赫连容朝门口张望一下,“我……其实我今天……”

“二嫂可是在等韩夫人?”

“呃……”赫连容有点心虚,“对……”

未少阳笑吟吟地看着她,“我一早派人去了韩府,告诉韩夫人你今日有事不能赴约,替你另约了日子与她相聚。”

“啊?”赫连容有点傻眼。

未少阳双手于胸前合拢,行了个大礼,“少阳自作主张,二嫂切莫见怪。”

赫连容放弃地长出了口气,万分无奈地道:“我对放风筝真的没兴趣,你想,好不容易放上去,然后呢?”赫连容做了个望天发呆的动作,“然后就一直这样。”

未少阳失笑,“别的女子提起放纸鸢莫不是万分雀跃,会这么说的大概只有二嫂你了。”

“我说的是事实!”赫连容揉揉脖子,“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只当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未少阳正色道:“不用面对家里的人,二嫂也会轻松一点吧?”

“我知道你替我着想,不如我自己出去走走可好?”赫连容眨眨眼睛,“你也得考虑嫣表妹的心情。”

未少阳淡淡地一笑,并未说话,此时下人来报,东西都装好了,未冬雪也从大门内走出,见到赫连容奇道:“二嫂也来了。”

赫连容苦着脸点点头,未少阳笑道:“我们走吧。”

赫连容忙道:“不等嫣表妹?”

“嫣表妹去取纸鸢,与我们在城外会合。”未少阳说着跳上副驾驶的位置,并示意赫连容上车。

赫连容只得与未冬雪一起钻到车厢里,打算着一会和未冬雪一起找借口下车。

不过事与愿违,未冬雪在半路时说肚子疼,让未少阳他们先走,赫连容本想说陪着未冬雪,未少阳却说什么也不让她下车,赫连容只得看着未冬雪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我也……”

赫连容的话说到一半,未少阳便笑着接上,“你也肚子疼?忍忍吧,马上到了。”

赫连容便无语了,听天由命地缩回马车里,直到马车停下,听到未少阳在跟谁打着招呼,另一个相对清朗的声线传到耳中,“年年过生辰年年放风筝,放上去就望天发呆,你们也有点新意好不好?”

第四十五章 四人约会(一)

听到这个声音,赫连容的动作慢了一下,跟着才掀开车帘,看着一脸不爽的未少昀站在不远处,正朝未少阳嚷嚷,在他身边,严嫣拿着两只长尾纸鸢掩口轻笑,“放了这么多年,现在才想起来抱怨,当初说要年年陪我放纸鸢的又不知是谁。”

未少阳笑道:“最可怜的是我,明明是他答应你,却年年硬拉着我作陪。”

严嫣朝未少阳皱了皱鼻子,“那你现在就回去,我还不稀罕呢!”

这么活泼开朗的严嫣与赫连容印象中的乖小姐大相径庭,未少阳也显得无比放松,不像平日里刻意地紧绷着身子,就连未少昀,神色间都带了几分自在的悠然,这大概就是独属于青梅竹马间的默契,赫连容越发觉得自己来错了,这种平和的氛围是不需要被一个外人破坏的。

赫连容伸出去的脚落地也不是,不落地也不是,尴尬啊,偏偏这时未少阳回过头来,朝马车这边招了招手,“二嫂,这边。”

未少昀和严嫣的目光马上投过来,看着他们讶异的神色,赫连容无语地讪笑一下,在未少阳想过来查看情况之前跳下马车,朝他们迎去。

严嫣朝赫连容露出一个适度的笑容,“是我的过失,没邀表嫂一起,亏得三表哥想着了。”

赫连容连忙摆手,“是我要凑热闹,硬跟着来的。”

未少阳饱含深意地瞄着赫连容,轻笑着摇摇头,朝严嫣道:“我们去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

严嫣没说什么,将手中纸鸢交给未少昀,跟着未少阳去了,赫连容扭着头一直盯着他们,见他们走得不远不近,也没说什么话,不禁眉头大皱。

未少昀看着赫连容的举动,目光也转向未少阳与严嫣,微错愕了一下,不满地朝赫连容道:“诶,你到底干嘛来的?”

“我也想知道。”赫连容郁闷万分。先前一直以为未少阳是想借着她打破与严嫣间地二人世界。现在看来。未少阳八成又存了顺便缓解自己和未少昀之间关系地想法。生辰之约变成四人约会。她根本不愿意啊!

未少昀狐疑地看着赫连容。“首饰赎回来了?”

一提这事赫连容就气。“拿别人地钱堵你掏出地窟窿。亏你还能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奶奶地银子等我赚了钱就还她!”

“你赚钱?又想偷谁地钱去赌?”

“我是做正事!”未少昀说得问心无愧。又强调。“这是‘对’地事!”

“是哦,说是要开酒楼嘛,”赫连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搭错了闲得跟他抬杠,只是一看到他这副理所应当的嘴脸气就不打一处来,“虽然我不懂生意,但我还是想问问你,一间酒楼,从铺面装修到招募伙计,要经过多少程序你有概念吗?”

未少昀撇撇嘴,“有银子什么不好办。”

赫连容哼笑,“那要以什么吸引客人、留住客人、去哪里找可靠的掌柜、去哪里请有名的大厨、有什么招牌菜,也是有银子就能做到的?最基本的,酒楼的规模、预算、回本周期、甚至名字,你不会都想丢给少阳去做吧?然后自己招揽几个狐朋狗友就算是你的能力?就算是你的功劳?就算是你赚了银子?”

未少昀的目光闪了一下,赫连容讶异地一挑眉,“不会真的连最基本的都没想过吧?”得不到回答,赫连容死心地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你所说的‘对’的事?真是无药可救。”

说完她再不理会未少昀,向拿了东西回来的未少阳和严嫣迎去,找了块空地,将一些吃食布置上去。

未少昀远远地看着他们,也不上前帮忙,反而在原地坐下,扔了手中的纸鸢,随手拔了根野草在手上卷着,一阵走神。直到一个人影笼至头上,未少昀才抬起头,严嫣朝他露齿轻笑,“想什么呢?都布置好了,去吃东西。”

未少昀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未少阳正到处找着石头压到餐布四角上,赫连容从食盒中将干果熟食拿出,两人也不知说着什么,都是心情大好的样子。未少昀看着赫连容嘴角的笑意,忽然觉得有些刺眼,抿了下嘴角转回头,站起身来胡乱地拍拍屁股,却没留意地上的纸鸢,一脚踏下,纸鸢就变了形状。

严嫣惊呼一声,连忙拾起地上的纸鸢,急道:“怎么随便乱丢!”

未少昀有些不耐,“我也不是故意的,不是还有一只呢么……”

“你……你懂什么!”严嫣努力让纸鸢的篾枝恢复原状,好不容易差不多了,翅膀却歪了一边,严嫣拿着纸鸢轻打了未少昀一下,“真讨厌!”说着她朝未少昀皱了皱鼻子,拿着纸鸢走了。

未少昀不知怎地变得有些沮丧,无言地跟着严嫣来到扎营地。未少阳看着一脸不快的严嫣问道:“怎么了?”

严嫣便把踩坏的纸鸢拿给未少阳看,未少阳笑笑,“放另一只就好了。”

严嫣点点头,仍是不甘心地修复着纸鸢,赫连容看着没精打采的未少昀无奈地道:“能随时惹麻烦也挺让人佩服的。”

未少昀没搭腔,面色不善地坐到餐布上自顾地吃着东西。未少阳招呼赫连容也坐下,又朝严嫣道:“刚才我还和二嫂说,你九岁的时候我们来放纸鸢,二哥在食盒里放了只猪头,结果你被吓得大哭。”

赫连容笑道:“他这么一说也把我吓了一跳,以为食盒里又藏了一只猪头。”

严嫣这才忍不住笑出来,“后来回家我向姑姑告了状,姑姑就让他罚跪,我和三表哥又去给他求情,结果……”

“结果我们三个人一起跪到第二天早上。”未少阳笑呵呵地接了严嫣的话说完。

“说起来我们三个一起受罪的事情多了去哩,”严嫣笑道:“我七岁那年冬天不慎掉到荷池的冰洞里,你和二表哥那时也才十一岁,却一齐跳下来救我,结果我们三个都被冻得半死,要不是大表哥经过,我们现在就在天上说话了。”

未少阳轻笑,“那也是二哥骗你说池子中间有宝贝,只是为了不让你跟着我们出去,没想到你真的走到池子中间去了。”说完感叹了一声,“已经过了十二年了。”

严嫣也似有感悟,“是啊,一转眼二表哥都成了亲,我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

未少阳失笑,“怎么?想嫁了?要不要我帮你择一户好人家?”

严嫣朝他皱皱鼻子,“先顾着你自己吧,想赶我出门还早呢!”说罢她似乎有些怔忡,“那个时候……我以为三表哥会先成亲的……”

“嫣儿。”未少阳打断她的话,看着有些疑惑的赫连容垂下眼帘轻笑了下,指了指车上,“我带了衣裳哦,想玩吗?”

严嫣瞄着一直郁闷的未少昀连连点头,“好久没玩了。”

“玩什么?”赫连容有点好奇。

未少阳笑笑,拉着一脸不愿的未少昀起来,未少昀没好气地一甩手,“无聊不无聊?”

这么说着,人却跟着未少阳朝马车处走了,严嫣看着他们的背影掩口轻笑,又对赫连容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你们的感情真好。”赫连容突然说了一句,这种感情让她觉得有些羡慕,相比之下,她似乎有点孤独。

“是啊。”严嫣笑道:“我父母早亡,五岁的时候被姑姑接到未家来,如果没有二表哥和三表哥,我不会过得这么开心。”

赫连容点点头,人在屋檐下的感觉她已经有了体会,如果没有钱金宝,或许她的日子会更为黯淡无光。

过了一会,严嫣轻笑出声,“来了。”

赫连容抬起头,错愕地看着朝这边走近的两个身影,衣着发饰,容貌身姿,无不相同。

严嫣笑道:“二表嫂,你猜哪个是二表哥,哪个是三表哥?”

第四十六章 四人约会(二)

赫连容站起身,看着由远至近的两人,不知是不是刻意的,连步伐都整齐划一,再看两人神色,俱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像是两个未少昀。两人再一互换眼色,又齐齐做出严肃的模样,变成两个未少阳了。

严嫣笑着走近二人,绕着圈地看了半天,轻咬下唇指着左边那人道:“这个是二表哥!”

赫连容走到严嫣身边,仔细看着两人。大概是接触时日尚短,从容貌上她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又不甘心随便指认,突然伸出手去,朝右侧那人脸上摸去。

那人错愕地避开,赫连容笑道:“我也猜着了,这个是少阳。”

她一说完,未少阳便笑了,未少昀不耐地挖挖耳朵,“我就说么,玩什么玩,一眼就让人认出来,多无聊。”

赫连容心情放松之下也忘了对未少昀板脸,轻笑道:“其实我根本分不出来,只是知道我伸手的话少阳一定会躲的。”

突来的和言笑语让未少昀愣了一下,他移开目光,不太自在地走回扎营地去,“我也会躲啊,谁知道你是不是又要打我。”

看着未少阳和严嫣脸上的诧色,赫连容又想打人了,难道她想总打人吗?还不都是被逼的?现在弄得她像暴力女似的,真是浑球!

好在未少阳开口道:“嫣儿,你又是怎么猜着的?以前你可是总猜错。”

“以前不是我猜错,是我猜对了你们也硬要演得像我猜错了一样,每次都是!”严嫣抗议着指了指未少阳的手,“你经常要摸东西,所以手上有些薄茧,二表哥的没有。”说完又有些怏怏不乐,似是在嗔怪两人今天为什么没再演下去。

未少阳看看手,未少昀在那边也看了看,赫连容恰好走到他旁边,探过头去看看,果然,细皮嫩肉的。未少昀也感受到了赫连容的目光,忙把手握成拳状,朝严嫣道:“你还放不放风筝?”

严嫣便收起不快之色。跑过来拿起那个完好地纸鸢递给赫连容。赫连容摆摆手。“我不玩。”说完坐到餐布上。以示决心。

严嫣也不勉强。笑着便朝未少阳招招手。又冲着未少昀扬了扬手中地纸鸢。率先往一旁地空地跑去。

未少阳跟着过去。未少昀也要过去。冷不防被赫连容拉住衣摆。他停下。错愕地看着抓在衣摆上地白晰手指。开了口却仍是没有好声气。“做什么?”

赫连容用力地一拽。“你有点眼色好不好?”

未少昀栽歪下身子。顺势坐到地上。看看赫连容。又看看不远处地未少阳和严嫣。双手慢慢撑到身后。支着身子笑得很是不屑。“少阳对嫣儿没那个意思。不然也不会叫你跟来。”

赫连容有些诧异他知道自己出现在这地真正原因。未少昀“嗤”了一声。“你这么闷骚地性格怎么可能主动要求跟来凑热闹。”

赫连容对他的评语不太满意,从小到大老师写在毕业手册上的评语都是尊敬师长、友爱同学、成绩中上……从没出现过闷骚的字样。

“少乱牵红线了,想当媒婆麻烦你先回家黏颗痣再来。”未少昀脸上又现出他惯有的、轻浮的、欠扁的笑容。

“不是我想当媒婆!是你表妹对少阳有意。”赫连容恨恨地踹了他一脚,“而且少阳对严嫣也未必无意,抛开青梅竹马的身份,不相处一下怎么知道?就像我和你,相处过了才知道你真的是一个浑球,也就死心了。”

赫连容本以为说完这话未少昀会跳起来当场翻脸,谁料他只是保持着呆愣的表情半晌,“我好像是你相公。”

赫连容一脸莫名地耸耸肩,“两者并不冲突。”

未少昀烦躁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赫连容,出奇严肃地说:“别以为你什么都是对的,今天至少有一件事你是错的。”

未少昀朝着严嫣和未少阳走去,赫连容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是角度问题还是他刚才的语气过于说教,突然觉得他的形象也挺高大的,不过自己错在哪了呢?他是想说他根本不是一个浑球吗?这个想法只在赫连容脑子里闪了一秒钟,就被她彻底打下十八层地狱。

未少昀与未少阳和严嫣说了两句话就转回来,到赫连容面前伸出一只手,“我们回去。”

“啊?”赫连容没太明白他的意思,看他想要弯下腰来拉自己,就站起身,“干什么去?”

未少昀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回家,我对他们说你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啊?”赫连容愕然地回头看看已失了兴致的未少阳和严嫣,想挣开自己的手,以失败告终,便用另一手掐着未少昀的手臂,“为什么那么说?多扫兴?”

未少昀脚下不停地拖着赫连容到了马车旁边,“你不是想制造机会么?如你所愿。”

赫连容急了,“你躲在旁边不吭声就好,干嘛做多余的事?还拖我下水!”

未少昀把赫连容推上马车,远远朝正跑过来的未少阳喊了句,“马车我带走了,你们玩够了自己回去吧。”

而后他吩咐车夫驾车,缩回车厢里,朝着一直对他瞪眼睛的赫连容道:“以后再有这种事看清楚再管,简直越帮越忙,嫣儿喜欢的不是少阳,而是你的浑球相公我!”

“哈?”赫连容惊恐地睁大眼睛,冷不防被突然启动的马车悠得滚到车厢角落去,又狼狈地坐起来,“哈?”

第四十七章 祠堂之争(一)

“哈什么哈?”未少昀不耐地解着自己领上的扣子,有要脱衣服的意思。

赫连容忙从呆滞中强迫自己回过神,二话不说地踹了他一脚,“做什么!”

未少昀的手颤了一下,回过味来火大地一脚飞来,在碰到赫连容前偏了点方向,踹到赫连容身边的车厢壁上,怒吼一声,“换衣服!你能不能用正常点的方式跟我说话!”

恐怕是正常不了了。马车一颠一颠地,他也一颠一颠地,脑袋上下晃动得像中风前兆似的怎么正常啊?不过赫连容在身后摸到了两件外衣,正是未少昀和未少阳先前换下的,也知道是自己敏感了,见人脱衣服就往不纯洁的方面考虑,这样不好。

未少昀没好脸色地拽回自己的衣服,换好了之后坏笑着琢磨一下,用脚尖碰了碰赫连容,一脸狭促之意,“诶,想歪了吧?”

赫连容没吱声,看着他发呆,未少昀的眉头拧起来,“怎么了?”他语气极为不耐,却朝近处挨了挨,瞟着赫连容,“吓着了?不是没踢着么?”

“你刚才说严嫣的事是真的?”赫连容寻思的是这事。

未少昀“嗯”了一声,又像强调似的说:“事实证明我也是有人喜欢的。”

赫连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说这话的时候是清醒的吗?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未少昀气结地瞪她一眼,掀开车帘坐到外面去,大有事实胜于雄辩的壮烈意味,不过赫连容还是不能相信。

谁会这么青光眼舍未少阳而就未少昀?什么天壤之别、云泥之别、优劣之别……这些词汇简直是为这兄弟俩而造的,更别提未少昀还三番两次的戏弄严嫣,差点害得她小命不保。

难道这就是所谓地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赫连容扶额。谁来救救她。这到底是什么变态狗P理论!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严嫣有正式宣布自己喜欢地是未少昀吗?说不定是未浑球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谁都喜欢他。自我催眠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赫连容掀开车帘。打算把自己地推理告诉他。却发现他早不在车上了。车夫说他一进城就跳下车。不知去哪了。

真是来去如风啊。于是赫连容地推理结果只能暂且搁置。

回了未府。府里地下人似乎显得比往日忙碌。进了听雨轩赫连容才听说是大夫人下地命令。晚上要特别置办酒席给严嫣庆生。赫连容笑了笑。这种笑容完全是无意识地。她在想。如果今天过生日地是未冬雪。是决计看不到这种情景地。

赫连容感叹一声。从自己地百宝箱中给严嫣挑了副手镯做礼物。晚饭前又特地提前一点赶到大厅去。想见到严嫣就把礼物给她。免得当众送出又让某些多事地人挑剔。

不过她到达时严嫣还没到。却见到未少昀和未少阳都在座上。虽然知道是为严嫣地生辰。还是不由得诧异一下。自己进未府地时间不短。像今天这样全家聚齐一起用饭地场面却是极为难得地。

未少阳见了赫连容打了声招呼,“二嫂可舒服些了?”

未少昀也转过头来,目光中带了些惊艳,不过视线却是投向赫连容身后,赫连容刚想扭头去看,就听严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二表嫂的身体可好些了?”

赫连容回过头去,便见一身盛装的严嫣站在门口,鹅黄色的外裳显得她格外可人,瓷细的肌肤吹弹可破,巴掌大的小脸更显精致,眉若远山眼含秋水,正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

赫连容不禁称赞一声,严嫣轻声谢过,笑着携了赫连容的手一同进入大厅。未少昀目不转睛地吹了声口哨,让严嫣羞得低下头去。未少阳也似有些惊喜地笑道:“嫣儿真是大姑娘了。”

严嫣抿嘴一笑,看向未少阳的同时目光偏了偏,随即又低下头去。赫连容终于察出些许端倪,这……这个严嫣……怕不是真的对未浑球有意的。

怎么可能!赫连容心中的震惊简直难以形容,未少昀连连朝她招手,“你快过来,站在那没有压力么?”

赫连容瞪了他一眼,惹来严嫣一阵轻笑,不过那笑意只到嘴角,却没达眼底,反而显得有些酸涩,赫连容仰天长叹啊,这年头美女都瞎了眼啊。

感叹着朝未少昀看去,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自己没有发现的优点,却刚好对上他的眼睛。未少昀的目光飘了飘,却又改变主意地直盯着赫连容,先发制人地道:“看什么看!”

果然还是浑球啊!赫连容郁闷得想吐血,不过还没忘了正事,让碧柳将礼物给严嫣送过去,严嫣笑着道了谢,未少昀倒不满了,“我送过了,你又送,赔本了!”

赫连容白他一眼,谁要跟他送一份礼物!

又过一阵,老夫人等人到了,见了未少阳便问:“酒楼的事开始张罗了吗?”

未少阳低头称是,未少昀在旁道:“奶奶,这次的事我要一步步的重头做起,您别盯着少阳,盯着我就行了。”

老夫人也不知信没信,总之是很欣慰地点点头,未少阳诧异地看了未少昀一眼,未少昀抿了抿唇,“晚点咱们商量商量酒楼的规模、成本这些事,还有……我下午去回春楼找了他们的掌厨,虽然他不想离开回春楼,不过给我介绍了两个他的师弟,可以去找找他们看。”

“二哥……”未少阳脸上的诧异渐变惊喜,“好,晚点我们商量一下。”

老夫人的脸上笑开了花,又像有些感动,已说不出任何话来,显然任何言语都概括不了她心中的激动。胡氏更是舒开了她的眉头,一副如沐春风的感觉。

只有赫连容,无语到极点。这浑球的拿来主义也运用得太自如了吧?面对众人的欣慰神色还受之无愧的模样,真是浑球!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除了赫连容,还有一个人是高兴不起来的,那就是吴氏。

眼看着家里最没出息的浑球都受人嘉许了,她有点坐不住了。

也是严氏眼力好,一下子就看出吴氏的想法,朝着未少阳淡淡地道:“少阳,前两天说给你大哥安排的差事安排得如何了?”

吴氏又是错愕一番,神色既疑惑又难言,像是怎么也想不通严氏怎么会主动提起这事。

未少阳道:“未必知的总库房里缺一位监督管事,我想让大哥去接了这个位置,虽然只负责监督,但一来这差事轻松,二来自家人也信得过,大哥为人稳重,定能胜任。”

严氏点点头,朝吴氏道:“淑芹,你可满意?”

吴氏想来是不太满意的,因为这就是个空差,没什么实权,但聊胜于无,吴氏便点点头,“有劳少阳费心了。”

未少阳颔首还礼,严氏又道:“今天我和娘商量了一件事情,娘,您说吧。”

众人的目光便投向老夫人,老夫人脸上的喜色渐渐褪去,叹了一声,“咱们家的祠堂也有几年没整修过了,前段时间还听说祠堂漏了雨,总不能委屈了祖先,也该好好修修了。”

修缮祠堂,本是子孙应做之事,赫连容没觉得什么不对,可她却见到吴氏的身子明显一绷,胡氏的眉尖也重新聚拢,就连来去无形坐着无声的姑奶奶,双唇都微微地开启忘了合上。

吴氏稍显紧张,却又故做轻松地道:“奶奶,那是去年的事了,漏雨的地方早修补上了,有少暄看着,您就放心吧。”

“话不能这么说,你公公在世的时候不也是三两年就把祠堂翻新一次么?自打你公公过世,没人提这事也就没人想着了。”严氏瞄了一眼吴氏的神色,淡淡地道:“你放心,没有责怪少暄的意思,只是少暄的能力我们都清楚,当初把祠堂里的事交给他打理也着实有些勉强,现在他又要去未必知帮忙,两边哪能兼顾?以后祠堂的事少暄就不用管了,交给少阳就好,少暄就专心做好未必知的差事吧。”

“那、那差事说白了就是个闲差,有什么不能兼顾的!”吴氏一时心急,这话冲口而出,严氏猛地一拍桌子,把众人吓了一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少阳还会有意安排个闲差给少暄?”

吴氏自觉失言,抿抿嘴角,“媳妇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那边差事比较轻松……”

她这一解释,更显得有些不寻常,赫连容记得上次吴氏提出要搜听雨轩的时候,未少暄就提了一嘴祠堂的事,被吴氏喝住,现在她又不惜说出这种会开罪未少阳和严氏的话,为什么呢?要知道打理祠堂可是个辛苦的差事,极容易招人诟病,又得不到什么实惠,不像吴氏会争着做的差事才对。

“别多说了,就这么定了。”严氏丝毫不给吴氏上诉的机会,站起身来,“大家去用饭吧。”

吴氏紧咬着下唇没动地方,似是十分不甘,老夫人也没动,敲了敲手杖,朝严氏道:“少阳的事情也多,别再为这事烦他,修缮祠堂的事……就交给少昀吧。”

第四十八章 祠堂之争(二)

老夫人说完这话,大厅里一下变得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未少昀身上。未少昀为酒楼的事正美着呢,乍听此言也是一愣,马上道:“奶奶,我要办正事,让我修什么祠堂!”

老夫人沉下脸,“让你修你就修!”

未少昀也耍起了脾气,坐在那不应声,严氏的脸色这才缓了些,朝老夫人道:“娘,少昀好不容易想做点正事,你还用这些事来烦他。”

吴氏抿了抿双唇,不知在盘算什么,突然道:“我同意奶奶的,就让二弟去修吧。”

严氏的目光凌厉起来,吴氏转过脸去不看她,径自朝老夫人道:“奶奶也是怕少阳太忙了。”

老夫人对这话不置可否,朝众人道:“我们未家本就人丁单薄,只有少暄这辈兄弟才多起来,自然要相互帮衬。修祠堂的事交给少昀,少暄和少阳就将未必知打理好,你们兄弟几个要为未家尽心尽力才是。”

未少阳站起身,无视严氏的眼色躬身称是,吴氏也推推未少暄,未少暄便也站起来,只有未少昀,一脸的不平之色,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跳起来,“奶奶,你是存心不让我有出息!祠堂爱谁修谁修,反正我不管!”

老夫人恼得一敲手杖,“住口!”

吴氏眼中藏了些许喜色,小心地不让严氏发现。与其让稳重精明的未少阳接管祠堂,不如将差事推到未少昀头上,他不愿处理,自然要寻人帮忙的。

严氏怎会不知吴氏的打算,心中埋怨着老夫人,又暗怪未少阳不合作。两人心绪暗涌之时,又听老夫人缓下声来,“少昀,听奶奶的话。”

未少昀还是不情愿,但终究没再多说什么,气哄哄地重新坐下,谁也不搭理。

老夫人这才站起身来。“去用饭吧。”

吴氏和严氏都有些心不在蔫。赫连容站起来。正往饭厅去。忽觉身边多了个人。却是未秋菊。

她刚刚出奇地没有参与修缮地话题。大概觉得参与也没用。毕竟她再想让自己地丈夫出头。修缮祠堂地事也不会落到一个外姓人头上。现在她朝赫连容笑笑。表露出难得地善意信号。赫连容却有点迷糊。正当这时。听到吴氏诧异地道:“哎?四妹怎么没回来?”

从她进入大厅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刻钟地时间。她却现在才发现。而其他人。更是在她问了之后才巡视一下。果然不见未冬雪。但也并未放在心上。而吴氏尽管问了。也不是在关心未冬雪。而纯粹是在行使当家地点名权利。

吴氏朝碧兰道:“去绛雪居看看。怎么晚饭不用也不知会一声!”

还没等碧兰应声。便见有下人小跑进来。“三姑爷回来了。”

未秋菊当即惊喜地叫出声来,挤过众人跑出门去,赫连容对这位三姑爷多少有些好奇,不明白他有什么本事能一边收着未秋菊的丫头当小妾,一边又让未秋菊对他这么死心塌地,所以她一直望着大门,冷不防一道温热的气息吹进她耳中,“早上冬雪与你一起出的门?”

声音极低,吹得她耳朵痒痒的,赫连容一缩脖子,转过脸去便见未少昀在离她极近的地方,有些诧异地望着自己,唇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赫连容马上后退一步,打算拉开些距离,不料未少昀也跟着退了一步,拉住她的胳膊又把脸靠了过来,“你知道她去哪了?”

仍是压低的声线,可气息却有意地拉长了一些,赫连容只觉得那吹入耳中的呼吸让她半边的脸都麻了,连忙用另一手捂住耳朵,又握紧拳头狠狠打了个冷战,抚平身上激起的粟米。

未少昀低笑出声,“原来你不能让人吹耳朵……”

赫连容看着他欠扁的笑容咬牙切齿,将全身真气灌入足下,找准未少昀的脚面就跺了下去。

未少昀闷哼一声,一脸菜色地瘸着腿走开了。赫连容又使劲揉了揉耳朵,这才把身上的鸡皮疙瘩抖了下去。正想再瞪那浑球一眼,中途却对上一双美丽的眼睛。

严嫣笑了笑,很快将目光移开,赫连容却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黯然,又是一阵郁闷的感叹。

再看那浑球,已经扶着老夫人入座了,刚才还把老夫人气得够呛,现在又和老太太低声细语,老太太虽还皱着眉,眼底却已是宠溺之色,着实令人佩服这浑球的手段。

这么一来也没人提未冬雪的事了,虽然大家刻意放缓了脚步,却也等全部落座后,三姑爷宋子轩才正式登场。

宋子轩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身量颇高,直眉细眼,脸瘦微长,容貌只算中等,脸上却带着讨喜的笑容,十分合人眼缘。

未秋菊跟在宋子轩身后,怀中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孩,满脸喜色,哪还有平常的八卦嘴脸,赫连容对宋子轩也越发好奇了。

宋子轩进了饭厅后,先是给老夫人行了礼,又对未少阳道:“齐县那边连日大雨,这才耽误这么久,所有帐目我已理清,晚些交给三哥核对。”

未少阳笑道:“子轩辛苦了。”

未秋菊用胳膊肘碰碰宋子轩,“先坐吧,这么多天也累坏了,吃了饭再说话。”

宋子轩温柔地看着未秋菊,伸手抱下女儿,“你也坐吧,小妮子在奶奶家吃胖了不少,别累着你。”

未秋菊便跟着暖暖一笑,宋子轩又看向赫连容,轻施一礼,“这位就是二嫂吧?妹婿错失了二哥二嫂的喜酒,真是可惜。”

赫连容站起还了一礼,宋子轩已让人送上一个小盒,笑道:“这是一盒西越熏香,二嫂若是起了思乡之情,不妨燃起,虽无多大用处,但权当寄托。”

赫连容微讶地打开盒子,果然是西越才有的清苦味道,这种味道流行于西越,却不被云夏国民欢迎,故而在云夏很难买到。仅这一样礼物,赫连容就不禁暗赞宋子轩为人心细。不过赫连容脸上的赞色却让未少昀撇撇嘴,把熏香抢过来看看,又丢到桌上,十分不屑似的。

这时又听宋子轩道:“嫣表妹可收到了那对纸鸢?”

赫连容一愣,严嫣已站起身来轻轻一福,“收到了,谢谢三表姐夫。”

宋子轩笑道:“应该的,今天是你的生辰,我还怕来不及送回来哩。”说着他别有深意地看了未少阳一眼,“那对纸鸢是我从银岭订制的,那边有家百年作坊,专做纸鸢,又以这种‘比翼双飞’最为出名,每年都有不少人专程前去订制,只为这个好彩头。”

显然,又是一个误会了严嫣和未少阳的人,未少阳只是笑笑,朝严嫣投去复杂一瞥,严嫣的面色却不太好,强撑着笑意,眼中满是失落。

赫连容这才知道那对纸鸢的来历,却被未少昀踩坏了一只,难怪严嫣会有这种神情,不过她对宋子轩的印象又好了三分。心意这种东西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两件简单的礼物,赫连容便完全明白了未秋菊对宋子轩为何会这般死心塌地了。

而宋子轩的心意还没送完,“这次远去齐县,烦劳大家照顾秋菊,我带回些小东西,已送到各院中,一点心意,大家万勿嫌弃。”

有礼物收,自然人人开心,老夫人对宋子轩也似不错,虽然是外姓人,却不会露出面对未少阳时偶现的那种淡陌,“子轩,你说齐县大雨?祖屋你可去看过了?”

宋子轩笑道:“奶奶放心,已经看过了,漏处也已修补了。”

老夫人这才安了心,未秋菊道:“奶奶,既然要修缮祠堂,不如一道也修修祖屋吧,虽然咱们家从齐县出来的年头已久,但地产大都在那边,祖屋破落的话也丢体面。”

老夫人沉吟一下,似在考虑,宋子轩奇道:“修缮祠堂?”

未秋菊点点头,“已经交给二哥去办了。”

宋子轩极为错愕,不过他马上收起讶色,朝未少昀笑道:“若有需要子轩帮忙的地方,二哥不必客气。”

未少昀对这事没什么兴趣,注意力又全在研究那盒熏香上,也就没怎么搭腔,未秋菊脸上带了些急色,正欲再向未少昀说点什么,宋子轩拍拍她的手,安抚下她,又朝众人道:“耽误大家晚饭和给嫣表妹庆生,子轩自罚三杯。”

宋子轩是个天生的交际家,三言两语便将酒宴气氛带动起来,轮着番的敬酒,敬酒词没有一句重样的,句句真诚而不引人反感,连赫连容都没躲过地喝了几杯。她本不擅喝酒,可这不知备的什么佳酿,味道倒还不错,酒味不浓,入腹却滚烫,让人十分舒服。

到了下半场,未少昀也摆脱了修祠堂这种无聊事带给他的郁闷感,接二连三的起高调,拼酒对诗,两句歪诗把酒宴气氛推至最高。大家似乎都忘记了不久之前才在大厅里冷言相对,就连严氏两杯酒下肚脸上的笑容都多了,杨氏更是一扫近几日的阴霾,嗓门又大起来,说几个无聊的闲话段子也能引得众人笑声不断,这是赫连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原来在这个家里也会有笑声出现,虽然她觉得她们并不是因为杨氏的段子发笑,而只是笑杨氏的酒后失态罢了。

最先醉的是杨氏,最先离场的也是她,四少爷沉着小脸让丫头把杨氏扶走,接着也告退了,未秋菊抱着早已熟睡的孩子起身告辞,众人这才纷纷散去。

赫连容记着拿那盒熏香,手碰到盒子前却被另一只手快一步抢去,大概是酒精中和了生气因子,看着熏香盒子在未少昀手中抛上抛下,赫连容难得地没有发怒,眼带朦色地嘟囔一句,“别弄掉了。”说完扔下一脸诧异的未少昀晃出大厅。

碧柳想来扶她,她摆摆手,虽然她不太能喝,但这几杯也远没要她醉的地步,不过她却喜欢这么歪歪扭扭地走着,难得的放松。

身后传来脚步声,赫连容听碧柳叫了声“二少爷”,然后就没了声音,回过头,未少昀代替了碧柳的位置跟在后面。他也喝了不少,却不带丝毫醉意,见赫连容回了头,便把香薰盒子丢给她,不知因何感叹一句:“为了咱们家那点破东西,你可要有得忙喽。”

赫连容没听懂他的意思,手上没接住那盒子,弯腰去捡,却觉得头重脚轻的,一下子坐到地上,指尖却还不忘伸着去捡那盒子,还没等她碰到,那盒子便被另一只手拎着飞到她手中来,抬起头,未少昀半蹲在她面前,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嘻闹之色,一双眼睛贼亮、贼亮地。

第四十九章 祠堂之争(三)

赫连容就觉得天上的星星飞到了自己面前,刚想伸手去碰,两片滚烫的唇瓣便压到她的唇上,轻轻吸吮着,原本带些浑沌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呆呆地仰着头忘了回应,只觉得喷在自己脸上的气息越来越热,唇上吸吮的力道也越来越重,一条灵巧的舌头抵入她的齿间,正欲与她唇舌相缠,赫连容突然地垂下头来,残留的暖意让她眷恋地舔舔双唇,而后用手揉了揉脖子,呢喃一声,“好酸。”

头顶有人嗤笑一声,抬起头,未少昀褪去脸上的失落重新捧起她的脸蛋,温暖的触碰失而复得,赫连容合上双眼,满足地以鼻息轻叹,正当四唇又复交合之时,赫连容的眉尖动了动,张开眼睛,眼中还带着朦朦醉意,“你是……未少……昀?”

未少昀没有回答,不耐地扣住她的后脑,双唇欺上,不给她发问的时间,赫连容微喘一下,挣扎着偏过头去,任那细密碎吻落到自己颈间,“未少昀,我讨厌你。”

未少昀的动作停下,他伸手扳过赫连容的脸,强硬地与她对视,“你刚才的反应可不像是讨厌我!”

赫连容眨眨眼睛,“我还以为是布来德彼特呢……”她说着推开未少昀的脸,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却还是没能分清哪边才是回听雨轩的路,随便选了个方向,没走上两步,便被一股大力拉回,人已被压到一旁的假山上,动弹不得。

“布皮特是谁?”未少昀捏着赫连容的下巴咬牙切齿,根本也不给赫连容回答的机会,低头重新封住那两片柔软的唇瓣。赫连容的双唇被他吮得生疼,呻吟着挣扎,却被未少昀抱住脑袋咬她的耳朵,刻意吹进耳中的气息让赫连容缩紧了身子,忍受着粟米激起的战栗感,避无可避地呜咽着,像一只被人欺负的小猫。

后来呢?赫连容记不起来了,倚在床边头痛欲裂。事实上她连前因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她被未少昀一直欺负,欺负到死。

“可恶啊!”赫连容呻吟一声,揉了揉额角,昨天喝的到底是什么酒?后劲那么大?看了看床上,幸亏只有她一个人,衣裳也算齐整,不然她现在可以去跳河了。

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动静,碧柳从门外小心地探进头来,见赫连容坐在床边,大松了口气,忙推门而入,急急地指挥着丫头给赫连容梳洗。

赫连容又倒回床上,“我还得再睡会……”

碧柳把她拉起来,一边帮她穿鞋一边急道:“老夫人让少奶奶过去呢。”

赫连容又揉揉脑袋。“说什么事了吗?”

碧柳摇摇头。张罗着给赫连容找衣裳。又吩咐丫头趁着赫连容洗脸地时候拆着昨天没来得及打散地发髻。

赫连容失笑。“也不用这么急吧?”

“少奶奶。你看外边都什么时辰了。老夫人派人来催了好几次。”

赫连容这才发现自己一觉睡到日上三杆。“有急事怎么不叫我起来?”

“那也得叫得起来才行。”或许是急躁让碧柳变得不再小心翼翼。说话显得随便了些。帮赫连容换了件衣裳。又让她坐下梳头。忙活了半天。“行了。”

比起碧柳的焦急,赫连容倒显得不紧不慢的,因为她实在想不出老太太找她的理由,除了吃晚饭根本都不说话的双方,会有什么急事?

不过想来是有急事的,赫连容一只脚刚迈出听雨轩院门,便见老夫人在丫头的掺扶下黑着脸出现在她面前。赫连容的脚还跨在门槛上,老太太已擦过她进了院子,径自走向堂屋。赫连容揉了揉还有些发浑的脑袋,无奈地转身跟上。看这脸色,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老夫人身子坐定,开口便斥道:“你看看自己,哪有一丝为人妻子的自觉?我原念着你从西越而来,于云夏规矩不适,并未多加苛责,想不到你居然变本加厉起来!有事也要我这个做奶奶的赶着来见你!”

这说的都是哪跟哪啊。赫连容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老夫人不会专程赶着来教训自己的吧?况且自己哪里是不想见她,分明是宿醉捣乱,再看看老夫人,昨天似乎也喝了不少,现在却精神奕奕的,着实让人称奇。

不过现在提宿醉这事估计老太太有一百句斥责在等着,没理由自己朝枪口上撞,赫连容就不申辩,主动问道:“奶奶来找我可是发生了什么急事?”

老夫人瞪着赫连容,半晌才收回目光,“祠堂的事少昀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进行?”

赫连容一愣,这事怎么问到她的头上了?

老夫人等了一会没听到答案,脸色更沉,“修缮祠堂不是小事,不能等闲视之,更不能糊弄了事。我看着少昀的心思都在张罗酒楼那边,对祠堂的事不太上心,你得劝着他,祠堂那是供奉祖先的地方,修缮得力,自得祖先庇佑。那酒楼有银子就能开,什么时候弄不成?眼下还得把精力放到祠堂上来。”

赫连容讪笑一下,这老太太真会找便宜劳动力,不愿意自己去和未少昀纠缠,就派她去当说客。不过她只管答应下来,反正是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你说你的,我做我做,应你一声也没有什么损失。

老夫人似乎看出了赫连容的敷衍态度,哼了一声,“你不用糊弄我,有些道理你应该明白,你和少昀是两口子,少昀好就是你好,总这么拧着,哪天才能过上舒心日子?”

赫连容沉默不语,老夫人这才满意了些,“修祠堂的差事是我给少昀揽下的,你们得给我长脸才是,你要多劝少昀,他自己能做好的事,不必让无谓的人去掺和,凡事亲力亲为才显得虔诚。再告诉少昀,如果祠堂里有事,只管来找我商量,我会帮他的,你也多盯着府里的动静,隔三差五的多去我那走走,我那不是老虎洞,吃不了你。”

赫连容的脑子越发不转个了,直到老夫人走,她也没弄明白老太太找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送走老夫人没多久,碧柳又进来通禀,“大夫人差人来叫二少奶奶过去一趟。”

赫连容无语半晌,她今天人品爆发吗?一个两个的都要找她密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赫连容便带着碧柳去了大夫人处。

严氏正在院中修剪盆栽,极为悠然的样子,见赫连容到了也不招呼,直将手边的盆栽修剪齐整,才开口道:“听说你奶奶一早就去了听雨轩,有事?”

“奶奶去找少昀。”赫连容没好意思说她是去找自己,而自己压根本听明白她的意思。

严氏的剪刀又伸向下一盆花,漫不经心地道:“也是,少昀自小就不懂事,难怪你奶奶担心,你说呢?”

赫连容没吭声,她觉得今天挺反常的,大家说话都阴阳怪气的,虽然平常也没什么好脸子,但总比现在装知心来得好。

“少昀啊,就是嘴上一份,把你奶奶哄得开心,少阳就没这个本事,有什么事做了也不邀功,真是个傻子,你说呢?”

“少阳……的能力大家都看在眼中,功劳自不必说。”赫连容小心地措辞,心里一直琢磨着今天这家人到底是怎么了。

“这话说得在理。”严氏笑了笑,脸上的冷然之色被冲淡不少,“少阳虽不是我亲生儿子,但自打十年前他过继到我身下,我没有一件事亏着他,他也给我争气,未必知有今天,他功不可没。不过……”她沉吟一下,“你奶奶看人的眼光却让我担忧,修缮祠堂虽不是什么难事,却很重要,凭少昀毛毛躁躁的性格,怎么能把事情办好?要是祖先受了惊扰,岂不是罪过?你说呢?”

“那……娘的意思是……”

“反正我估么着这事最后还得是少阳来善后,与其如此,也别等事情办砸了再想补救的办法,回头我和少阳说一声,让他有空就去祠堂那边盯着点,你也和少昀知会一声,让他少给少阳添乱,他们两兄弟悄悄把事情办好了,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你奶奶那边也好交代,你说呢?”

你说呢?

你说呢?

你说呢……

赫连容从大夫人处出来后长长地出了口气,头一次体会到之前的她是多么幼稚,摔盘子砸碗装泼妇,真是差得远了。

两番谈话,让赫连容本来就不太清醒的脑子更迷糊了,打算回到听雨轩就大睡一场,不想吴氏早已等在那里。

赫连容几乎想掉头就走,无奈吴氏眼神不错,远远地就从堂屋迎了出来。

“二弟妹,去了哪?”

“大嫂来了这么久,应该早就打听清楚了吧?”面对吴氏,赫连容并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情绪,因为两个人的关系一直都没好过,不用刻意的装亲切。

吴氏笑笑,回到堂屋里喝她的茶水,突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这托盏上怎么有缺口?”

奉茶的丫头上前一看,果然,茶盘一边破了个小口子,忙道:“婢子这就去换。”

吴氏摆了摆手,“这些东西用了有些时日了,也该换换了。”说罢朝赫连容道:“弟妹看看院子里还有哪里不可心的,对大嫂说,一并换了就是。”

赫连容挥退了身边的丫头,“大嫂有话直说吧,我们之间的关系大家心知肚明,客套的话就不用说了。”

吴氏听了这话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之色,低头理着自己的衣裳,眼角却瞄着丫头们的行动,直到碧柳也退出堂屋,吴氏才叹了一声,“弟妹快人快语,大嫂也就不掖着藏着了。其实你也看到了,大嫂这个当家,当得并不顺心,奶奶和娘表面上不管事,那是她们精明,得罪人的差事都让我去做。不说别的,只说弟妹你初来未府,那些刻薄你的事……”吴氏感叹着摇摇头,“你想想,我和你有什么仇?哪有理由非让我们妯娌失和?说到底,我就是个炮筒子,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的。”

那可未必吧?赫连容心中冷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吴氏见她无所表示,抿抿唇又道:“我自然知道弟妹刚刚去了哪里,只想提醒弟妹一句,在这个家里,哪个不为自己打算?弟妹要是觉得凡事不理就是正路,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说到底,你大哥这辈兄弟四个,最拔尖的就是少阳,家里的生意也都是少阳把持,现在他还年轻,自然把咱们视为一家人,将来呢?等他有了子女的时候,他能没有私心么?还能容下我们么?弟妹,你这些都不考虑么?”

突如其来的苦口婆心让赫连容笑了笑,“我没想过那么多。”

吴氏不赞同地坐到赫连容身边,“如果我没猜错,大娘定是让少阳去帮少昀,对不对?”

赫连容低头不语,吴氏长叹道:“这就是鲸吞蚕食,今天分咱们的权,明天压咱们的利,等咱们明白过来的时候,什么都不剩了,没见么,连齐县的祖产都交给了自家女婿,现在说着是代为收缴租金,将来……谁又知道呢?”

“所以?”

“所以,这修祠堂的事我们不能再让了。”吴氏神情坚定地道:“虽然这事不大,但却尤为重要,有没有将来,只看我们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了,只有让少暄和少昀站至一处,再加上奶奶帮衬,才有可能让娘和少阳有所警惕。弟妹,这其中厉害关系,你一定要和少昀好好考虑啊。”

三个人,三段话,包含的关键字是……祠堂、祠堂……祠堂。

这么一路下来,再回想老夫人的话,赫连容突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那是说,修祠堂这事别让别人掺和,有情况就及早汇报。

情况?是什么情况?

老夫人的态度强硬,大夫人的不容拒绝,现在又有吴氏的退让示好,这未氏祠堂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人争抢着去揽这差事?赫连容琢磨着,突然想到一句话,模模糊糊地记得似乎是未少昀说的,“为了咱们家那点破东西,你可要有得忙喽。”

他说的“有得忙”,就是指今天?他知道他接了祠堂的事后会引来三方瞩目,所以一早逃出去,留下自己接受考验?真是浑球一个,明明就是他的事情……慢着,赫连容先暂缓骂人的冲动,又想了下那句话,咱们家的破东西?未府的……破东西?在祠堂?

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家传之物?没道理,未老爷并非猝死,完全有时间将家中一切交托给当家的未少阳,就算没有交代,未少暄管理祠堂多年,吴氏要有怀疑,早让未少暄去搜了,何必等到现在?

赫连容正在沉思,碧柳又急急地跑进来,“少奶奶……”

赫连容头大地哀嗷一声,“又是谁来了?”

碧柳指着门外道:“二少爷差人送回来一个箱子,说是给少奶奶的。”

赫连容便放下心头疑惑,走出门去,院中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箱子。赫连容大皱着眉头绕着箱子走了两圈,压根没有打开的想法,这浑球肯定又不知想了什么招术来恶心自己。

正想让人把箱子抬走,箱中突然传来扑腾扑腾的声音,吓了赫连容一跳,还是个活物?碧柳的脸色也有点发白,与赫连容站至一处,着人去找根棍子挑开箱盖。

赫连容没有阻止,说实话,她倒也开始好奇那浑球送来什么东西了。丫头取来了棍子,碧柳紧张地看看赫连容,赫连容点点头,碧柳便远远地用棍子挑开箱盖。盖子开那一瞬间,赫连容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该不是那浑球藏在箱子里,想吓唬自己吧……

“啪”的一声,箱盖应声而开,一道黑影蹿了出来,赫连容跟着丫头们惊呼一声四散开来,没听到未少昀的声音,却听到数声狗吠,朝发声处看去,一条黄色土狗站在院中宣泄着它被闷在箱子里的不满。虚惊一场,送条狗做什么?赫连容忍不住要开骂了,碧柳叫了一声,“少奶奶,你看它身上……”

赫连容便仔细朝那土狗看去,黄色的皮毛上用墨汁写着三个大字……

“布……皮特?”赫连容莫名其妙地看向碧柳,“是谁?”

第五十章 祠堂之争(四)

碧柳回答不出这个问题,赫连容依稀觉得耳熟,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莫名其妙地和碧柳互看半天,“布皮特”在院子里溜达两圈,不耐烦地跑出院去,转眼就没影了。

真是……无语。不过这么一搅和,赫连容的脑子倒清醒了一点,又想起祠堂那事,琢磨了一会,决定去找胡氏问问。

今天吴氏恐怕说对了一句话,在这个家里,如果觉得凡事不理就是正路,可能是错误的想法。

就像眼下,她根本不想理会什么祠堂,也绝没理由参与其中的事,却不可抗拒地被拉入这场争斗之中,既然不可避免,那便要将缘由弄清,以免到最后糊里糊涂地成了别人的替死鬼。

到了胡氏住处,杨氏却在胡氏屋里,因为未经通报,赫连容进屋便见杨氏往怀中揣着什么,见她进来似乎慌了一下,胡氏连忙迎上赫连容,“怎么突然过来了?”

赫连容的眼睛瞄着杨氏,胡氏却一个劲地将话题朝自己那边引,又对杨氏道:“少贞,你先回去吧。”

杨氏这才如释重负般溜着边出去了。赫连容拉着胡氏坐下,“三娘来做什么?”

胡氏露出些许笑容,“没什么,闲话家长。”

胡氏天生不是一个好演员,飘忽的目光和半掩的体己盒子已让赫连容猜出几分,“来借钱?”

“唉……”胡氏尴尬地笑了一下,将还剩几两散碎银子的体己盒子盖好,放回柜中去,才回过头道:“少贞的弟弟去年在府里借了二百两银子做生意,不料生意赔了,银子一时半会也凑不出来,偏巧前几天少贞出了事,大少奶奶这几天追着要少贞还钱呢,要不然就让她去……”说到这她顿了下,“唉,这事我答应少贞不说的。”

“既然如此就别说了。”赫连容笑笑,其实再问得紧些,胡氏八成就说了,不过她心里却会极为内疚,觉得出卖了谁。

胡氏松了口气。“瞧你这样子。是有什么事吧?”

赫连容也不转弯抹角。“我这次来是想问娘一件事情。有关祠堂地。”

胡氏地眉头又拢起来。走到门前将门关严。才坐回赫连容身边。“我知道你会来找我地。你一定奇怪。为什么这么多人争着做祠堂地差事吧?”

赫连容点头道:“刚刚奶奶、大娘和大嫂分别找了我。意思么……都差不多。”

胡氏竟也不问她们都说了什么。轻轻颔首。“那是因为咱们未家有一样宝贝。”

胡氏说这话地时候似乎也不太确定。赫连容奇道:“什么宝贝?是古董?”

未家经营古董,家中有件稀世之宝也不奇怪,怪的是胡氏竟摇了摇头,“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赫连容有点傻眼,因为胡氏继续道:“不仅我不知道,大姐和淑芹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只知道有这么一样东西,是你爷爷留下来的,至于是什么,大概只有你奶奶才知道。”

赫连容整理了一下得到的信息,“就是说,未家有一样宝贝藏在祠堂,只有奶奶知道它是什么,别人只是捕风捉影?”说罢她又摇头,“如果祠堂里真有东西,怕不一早就被大嫂搜了去了,何必等到现在来争。”

“才想到祠堂吧。”胡氏讪然一笑,“当年老爷去世前曾说过有件宝贝被他毁掉了,不能留给儿孙,指的应该就是你爷爷留下的这件东西。后来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风声,说那件东西根本没被老爷毁去,而是藏在齐县的祖屋里。”胡氏叹了一声,“我那时才知道,原来大家都相信那件东西还在,就连你奶奶,都借故回祖屋住了一段日子呢,不过,一无所获。”

赫连容这才明白个大概,原来是件大家早己心知肚明的事,却还找着借口故做隐秘,原因么,无非是欲望二字罢了。

“娘,你相信这件东西还在吗?”

胡氏笑着摇头,“你公公那个人……一生不说谎话,他说毁了,就是毁了,否则那是你爷爷留下的东西,自然珍贵无比,他有何理由不代代相传下去,反而要说谎话?”胡氏叹道:“其实有没有那件东西又有何妨?日子不是照样过。”

如果未家人人都像胡氏这种心态,她们一定会活得快乐无比,不过说这东西毁了,赫连容也没有完全相信,毕竟那是具有价值和纪念双重意义的东西,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只一句轻描淡写的“毁了”代过,还是有疑点的。

赫连容琢磨着胡氏的话,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会不会……未老爷在外还有血脉,才骗了家里的人,将东西留到外面?赫连容瞄着胡氏,本想问问,又觉得不合适,再仔细想想,自己又推翻了这个可能。未老爷连未冬雪都肯接回家来,这说明他是一个极重视后代的人,决不会容许有自己的孩子不进未家认祖归宗的事情发生。

不过祠堂的事要怎么办呢?赫连容为应付过关,可是三方都含糊答应了的,一旦动工,三方的立场立时分明,恐怕哪一方都要逼她做出个选择,借此来抗衡另外两方,一加一大于二,这是赫连容刚刚想通的道理。

满怀心事地辞别胡氏,赫连容又不禁在想,这件事未少昀知道吗?他如果知道为什么还要推脱祠堂的差事?人人想得的东西难道他不想要?未少阳又知道吗?本该传于当家之手的祖传宝物变成了这样神秘的一个存在,他没找过吗?不想找吗?找过未果?还是他也如胡氏一样,根本相信这所谓的宝物早己被未老爷毁去,如今大家争的,只不过是一个美好的幻象罢了。

第五十一章 所谓圣命

当天晚饭,赫连容借故没有出席,未家三个说得上话的人物也都没问,都自以为与赫连容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赫连容因此得以喘息。同时她也打定主意,这件事,恐怕还要再去问问未少阳才好,既然是连胡氏都知道的事,对未少阳便没有隐瞒的必要。

碧柳这时进来,“少奶奶,四小姐来了。”

赫连容一愣,第一个想到的是未冬雪对这事也有兴趣?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连为人高调的未秋菊对这事都没表露出什么兴趣,何况是未冬雪。而未秋菊之所以这么老实,大概明白这是未家的事,又在祠堂进行,别说她己嫁作人妇,就算还是未嫁的姑娘,也是不许进入祠堂一步的,所以就算心里惦记,也是没什么机会得到的。

赫连容便让碧柳将桌上的饭菜收了,也不去堂屋,直接让人将未冬雪领到卧房来。

未冬雪的面色有些苍白,赫连容一见便惑道:“怎么了?”说完又想到或许是珍娘那边又出了差子,连忙挥手让丫头们下去。

未冬雪上前抓住赫连容的手,眼神儿里挂着感激,笑道:“二嫂,无妨,只是咱们家里不知什么时候蹿进来一条野狗,来的时候撞见吓着了。”

赫连容这才想起那条“布皮特”,虽然到现在也没弄懂那滚球的意思,但那狗的确是从听雨轩跑出去的,大晚上的乱蹿的确会吓到人,便连忙叫来碧柳,让她带人去找,找到就赶出去。

未冬雪不明就理,笑容却更暖了些,“谢谢二嫂。”

赫连容愣了一下,才明白未冬雪是误会了,本不想解释,但越发尴尬了,不好意思地道:“其实不是为了你,那条狗是你二哥弄回来的,一不留神从听雨轩跑了出去,要是再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未冬雪的目光中饱含着诧异之色,半晌笑道:“二嫂,你人真好。”

赫连容有些发懵,未冬雪笑道:“这要换了别人,不一准得说是为了我么?二嫂却愿意把实情告诉我,而且……奶奶和大嫂对二嫂算不上和气,二嫂也怕吓坏了她们。”

赫连容讪笑一下。其实这些她根本没想过。只是那狗是从自己这放出去地。自然得由自己负责赶出去。仅此而己。

“对了。你这么跑来找我。不怕大嫂看见?”

未冬雪局促起来。“其实是刚才吃饭地时候大嫂问我昨天怎么那么晚回来。我……我不知该怎么说。就说是二嫂让我帮着去取做好地衣裳。又等着改了两处。这才回来晚了。”

赫连容失笑。“那就行了。如果大嫂问地话。我也会那么说地。”

未冬雪这才松了口气。又看看紧闭地房门。挨到赫连容身边小声道:“二嫂。我昨天见到那位陈公子了。”

赫连容吓了一跳。“你娘竟让你们私下见面?”未出阁地姑娘私会男子。在这个年代是大大不妥地。

未冬连连连摆手,“昨天我娘去陈公子的书局,说买些书让他送过去,然后……我就躲在门后偷偷看了一眼。我娘说,将来要过一辈子的人,总得合了眼缘才是,虽然于礼不容,但是我娘也是想我将来过得好。”

赫连容叹了口气,理解地拍拍她的手,珍娘是有感于自己的一生,故而对未冬雪的未来极为看重,不想她将来后悔。

“那结果呢?那位陈公子可合你的眼缘?”

未冬雪没有回答,脸上渐现的红晕已是最好的答案,不过转眼她又面带忧色,“不过我怕这件事不会十分顺利,陈公子虽薄有家产,但恐怕还入不了奶奶和大娘的眼,加上他是要续弦……我怕奶奶会不同意。”

“续弦?”

“听我娘说他的夫人因病故去三年多了,一直没提再娶的事,这还是家里着急,才把他的庚贴送到媒婆那里。”

赫连容沉吟着,这倒有些难办了。续弦的事她并未在意,她在意的是说这位陈公子家资寻常,恐怕出不起能让老太太看得上的聘礼。

未冬雪见赫连容不说话,急道:“我、我就是敬重陈公子对亡妻一片深情,这样的男人一定……一定是个好男人。”

未冬雪说完这话已羞得满面通红,低着头不自在地掐着自己的指尖,赫连容笑笑,“放心,如果你二哥肯帮忙,奶奶那关就一定过得了。”

未冬雪咬咬下唇,像在给自己打气,最后重重地一点头,“二哥一定会帮我的。”说完这话,她又犹豫了,“二嫂,要不……你帮我和二哥说说……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赫连容失笑,“庚贴都是他帮着你藏的,现在又来不好意思。”

未冬雪的脸上已能涨出血来,低头小声道:“二嫂别取笑我。”

赫连容笑着叹了一声,“我只会羡慕你,哪会取笑你?不是有句诗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那位陈公子对亡妻情深意重,将来对你必然也错不了,不过你得想办法抓住他的心才行。”

看着未冬雪晶亮又满是疑惑好奇的眼睛,赫连容失笑,“似乎想得远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找你二哥,然后再让你娘和陈家联系来提亲。”

未冬雪腼腆地点点头,起身准备告辞,临出门前转回身来,迟疑一下,“二嫂,我知道你对二哥的印象不好,但是二哥很相信你的,不然也不会让你知道我娘的事情。”

赫连容讪然,幸而未冬雪不明真相,不然恐怕要伤心死了。

“难道……”未冬雪见赫连容不出声,为难地道:“难道二嫂还在想没嫁成三哥,反倒嫁给了二哥,而心有不平?”

赫连容一愣,“什么?”

“原来二嫂并不知道。”未冬雪的目光游移一下,咬了咬下唇,终于说道:“当初赐婚的旨意上说赐婚的是未家嫡子,不过大哥已经成婚,而除了大哥,三哥也是嫡子,这旨意便要落到他的头上。后来大娘说三哥虽是嫡子,却是过继到她身下的,所以顺着年纪排下去,应该是二哥才对,上报给朝庭,朝庭也并未反对,便让你与二哥成了亲。”说罢她撇了撇唇角,颇为不屑的样子,“其实……大娘是什么心思,二嫂也能想得到。”

这是赫连容第一次知道自己赐婚的内幕,她这个人人不愿接的烫手山芋终于找到了去处,朝庭高兴还来不及,哪还会管她嫁的是二少爷、还是三少爷。而严氏的想法也十分了然,她不想要一个可能会失她脸面的番邦儿媳,或者说,未家根本不想要她这个媳妇,只是圣命难为,实在是难为她们了。

难为她们为免一个番邦女子成为未家当家少奶奶,而做的一切努力。

“不过现在我很庆幸二嫂嫁的是二哥,否则给大娘做儿媳妇,一定辛苦得很。”

看着未冬雪没有丝毫做作的面孔,赫连容弯了弯嘴角,送她出门,“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别再让狗给吓着。”

未冬雪点点头,“二嫂,其实二哥很不错的,真的。”说完这话,她才开门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赫连容嘴角的弧度慢慢平复,发了会呆,缓缓地吸了口气。

想什么?事情既已成定局,就不必去做那些无谓的猜测,想那些虚幻的可能。

第五十二章 兄弟二人

第二天,赫连容并没有去找未少阳询问祠堂的事,反而去了韩府,钱金宝见她到来万分欣喜,直说正要出门去找她。在院子里遇见不知是她嫂子还是小姑的女子,稳重端庄,钱金宝也没有介绍的意思,直将赫连容拉出府去。

出了大门才舒了口气,回头“呸”了一声,“她们平时可不是这个样,听说临同府的巡抚夫人要回来探亲,估计这几天就该到了,大概会宴请云宁的官员家眷,所以这两天练得正勤呢,生怕丢了云宁官员的脸,传到临同去让人耻笑。”

赫连容奇道:“她们也是堂堂四品官员的家眷,何必如此小心?”

钱金宝嗤了一声,“巡抚那可是从二品的大吏,我公公还差得远呢,而且听说这个巡抚夫人的舅舅是吏部侍郎,吏部那是什么地方?专管官员考核升迁的,她们一个个的还不卯着劲的巴结?”

看着她不屑的样子赫连容失笑,“你不也是‘她们’之一?还不快回去练好仪态,省得到时候丢脸,让你公公丢了升迁的机会。”

“我才不管呢。”钱金宝满脸不在乎,“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装什么装?让我一柱香不说话我得闷死,到时候挺尸到宴会上,是她们好看还是我好看?”

赫连容大笑,扯着她到街上去,买些吃食来堵她的嘴,一人一袋炒栗子嘴里吃着,钱金宝突然叹了一声,“你上次不是说那浑球的钱袋被偷了么?我哥打听遍了城里的所有惯偷,一点发现也没有。”

“没有是正常的。”赫连容道:“一万多两,打断腿都够活下半生了,还不赶快跑路么?难道继续留下来当小偷?”

“那也该有迹可寻才对。”钱金宝嘟囔着,“也没听说谁突然不见了……啊!难道是外来人干的?”

“你该去衙门当神捕。”赫连容笑着摇摇头,目光突然闪了一下,抓住钱金宝的胳膊道:“咱们去看看首饰。”

“干嘛……”钱金宝被赫连容拖进一家首饰店里,只问了一句,便被店里新式样的首饰吸引住了目光,看这个好看,看那个也漂亮,林林总总地选了一堆,又让赫连容也挑几件。

赫连容地目光一直盯在店外。心不在焉地挑了副紫水晶地滴珠耳环。钱金宝拿起那副耳环看了看。挫败地道:“你怎么总能挑到好看地东西。”

赫连容便把注意力放回来。失笑道:“你喜欢你便拿去。”

钱金宝摆摆手。“君子不夺人所好。”说完笑得眯起双眼。“韩森教我地。”

赫连容越发想笑了。想来韩森教她这句话大概是别有用意地。钱金宝“夺”人所好地事情大概发生过不少。比如上次去未家要钱。

“哎呀!”钱金宝摸摸腰间。“忘了带钱袋。”

赫连容拿出自己地荷包。苦笑。“我也没带多少钱。”

忙活了半天的首饰店老板有点急了,“不然……给二位夫人送到府上去?”

还没等钱金宝答应,门口处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不必了。”

听到那道声音,赫连容心中叹了一声,勾起些笑容转过身去,钱金宝已喜道:“三少,你可真是及时雨,先替我付钱,明天我让人把钱送到未必知去。”

未少阳笑笑,将银子付清,朝赫连容道:“刚才瞧着像二嫂,刚想招呼你们就进了店,一会你们有事么?二哥约了我谈事情,要不要一起过去?”

赫连容正想拒绝,未少阳又朝钱金宝道:“韩少爷大概也会去,二哥这几天张罗酒楼的事,他似乎也有兴趣。”

“我说他怎么一大早就没影了呢!”抓韩森绝对是钱金宝很首要的一个任务,她没怎么挣扎就同意了未少阳的邀约,抱着新置办的首饰盒子出了首饰店。

赫连容没什么心情说话似的,未少阳随便聊了几句也只有钱金宝搭腔,未免奇怪,“二嫂不舒服么?”

“没有,不必担心。”赫连容这么说着,脚下却停了,“娘好像让我今天去找她,我给忘了,你们去吧,我先回家。”说罢她也不管钱金宝,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钱金宝错愕半天,才急着翻首饰盒子,“你还有副耳环……”

赫连容听到了,却不想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见到胡同就拐进去,七走八走已距子午大街很远了,这才慢下来。想想自己刚刚的举动,觉得有些可笑,为什么不想见未少阳呢?全是那点无聊的自尊作祟罢了。不想让他看到,他推出去的女人,现在活得多么辛苦、多么难堪。

深深地吸了口气,赫连容左右辩识了一下方向,打算回未府去,正转着身,便见到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人,不是未少阳又是谁。

赫连容怔往,未少阳有些担心地走到近处,“我瞧你有些不对劲,便让韩夫人先去了相约处,你真的没事?”

赫连容摇摇头,突然自嘲地笑笑,“没事,现在真的没事了。”躲又如何?她又能躲到哪去?那件事对未家人来说不是秘密,未家人是怎么想的早已既定,她永远是一个不值得被三少娶的女人,没人会因为她的想法而改变态度,更不会有人因为她的难堪而心生怜悯,她为什么还要在乎别人的看法?

“二嫂……”

“我真的没事。”赫连容让自己打起精神,“对了,有件事我正想问你,是有关祠堂的事,我昨天去问了娘,现在想问问你。”

未少阳没有一丝诧异,轻笑着说:“二嫂可是想问我有关未家宝物的传言是真是假?”

“不,”赫连容道:“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相信宝物还在。”

未少阳严肃起来,跟着赫连容一直走着,半晌道:“我记得小时候我爹说过一次,我们家有一件宝贝,这件宝贝只有未家的当家才能知道它是什么,而将来谁接管了未必知,谁才有资格拥有这件东西。后来,他再没提过此事,直到临终前奶奶问他,他才说那东西早己毁了。我爹是未家数代单传的血脉,并无其他宗亲,最亲的只有我们,没有宝物外流的可能,所以我相信他的话,他没理由将东西藏起来。”

这么看来,未老爷的确有将宝贝传给儿孙的心思。又不可能留给外人,那么宝贝果然是毁了?“可是奶奶她们似乎都不相信。”

“人的想法是没办法左右的。”未少阳停下脚步,“二嫂放心,我会去和娘说对那件东西我已有了别的线索,并不在祠堂里,等二哥把祠堂修完,她便不会再逼二嫂做什么了。”

赫连容一时失语,她还没把经过告诉他呢,他怎么就把结果都先想出来了?和这样的人谈话确实轻松,但也很没安全感。

“原来二嫂刚才就是为这事心不在焉的?”

赫连容不打算多说,便应了一声,未少阳笑道:“现在没事了,二嫂跟我回去吧,二哥这次是铁了心要做些事,你也该去看看。”

“我还是……”

赫连容因为不想见到未少昀,正想拒绝,便听一阵狗吠声由远而近,望过去,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们出现在街角处,每人手里牵着一条狗,个个劲头十足的模样。为首两人,赫连容竟认得一个,那是城内最大米行隆升号的方家少爷,平常总与未少昀玩在一起的,也是个浑球,赫连容跟着钱金宝去抓韩森的时候见过一面。

另一个则不知搞什么花样,薄帕覆面假装蒙面侠,只露出两只眼睛,赫连容刚觉得身形有些眼熟,未少阳已讶异出声,“二哥?”

赫连容半眯着眼睛看清那人的眉眼,果然,不是那浑球是谁?稍有熟悉的人也能看出来。由此可见,电视里绑块手绢就连亲爹也认不出是谁的桥段实在雷人得很。

未少阳迎上去,“二哥?你怎么在这里?你现在应该在鸿燕楼。”

未少昀见了未少阳也诧异了一下,打量一下后面的赫连容,漫不经心地道:“半路让兄弟们抓来赛狗,等我比完了就去赴你的约。”

旁边即时哄笑一片,方少爷笑得最凶,“昀少,是狗比,不是你比,还是你对你的狗没信心,打算亲自下场?”

未少昀不耐地挥了挥手,“你们就趁着今天赢我吧,等我明天找回布皮特,连本带利的赢回来!”

方少爷奇道:“你最快的狗不是叫脱缰野狗吗?又有新货?”

“改名了改名了,现在叫布皮特,以后一直叫布皮特。”未少昀瞄向赫连容,见她没什么反应,皱着眉头把狗缰甩给别人,双手环胸地晃到赫连容面前,奸笑两声,“心里骂我呢吧?”

赫连容大皱眉头,“莫名其妙。”

“喂!”未少昀倒愣了,挨近赫连容小声道:“你也太没良心了,奸夫的名字被狗叫了也无所谓?”

赫连容眉头更紧,“不知道你说什么。”什么奸夫?谁有奸夫?她?

“诶……”未少昀抓抓头发,看了眼未少阳,了然地哼笑,“哦,原来搭上小叔子,就连奸夫的名字都忘了。”

这人是疯了吗?还是得了躁狂症?居然还蒙面!他以为他是动感超人啊!赫连容完全用看神精病的目光看着他了。正打算转身离开,胳膊被未少昀拉住,“我才是你相公,你不觉得应该对我有个交待吗?”

“放手!”赫连容有些怒了,不是她非得将眼前这两兄弟做比较,而是她就算不刻意留意,一些事情还是会通过她的眼睛传到大脑中来。像现在,一个正为了哥哥的事情准备赴约,另一个呢,本来要去赴约,本来赌咒发誓地说自己要做些正事的人,却在半路上跑去玩什么赛狗!这是成年人应有的行为吗?

“你今天不说清谁是布皮特就别想走!”

“你这个……”赫连容的脏字都到唇边了,脑子里突然跳出几幅画面,布皮特?布皮特?布……赫连容晕了,她终于记起这个布皮特的来历,她简直连气愤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倒愿意找布皮特当奸夫,就怕人家不愿意!

看着未少昀透着得意的眉稍,想到昨天那条狗,顺便还想起了这浑球那晚是怎么欺负自己的,赫连容的恼意又多了两分,这个浑球……真是浑球!

再看看不远处一脸忧色的未少阳……赫连容越发难堪,抽出手去,狠掴了未少昀一个耳光,“无聊透顶!”

耳边传来未少昀狐朋狗友的口哨声,未少昀脸上的薄纱松动一下,在他捂住脸前悄然飘落,赫连容因此看到未少昀两边脸颊上布着的数条血痕,像指甲抓的。

第五十三章 恨不成钢

那一群浪荡子想来是没见过未少昀脸上的盛况,短暂的错愕后哄笑成一片,方少爷在后面拍着巴掌大笑道:“昀少,你不是说怕晒吗?怎么脸上这么精彩!”

未少昀狠狠地抚过被打的脸颊,面上少有地浮起几分难堪,回头把手里的扇子丢过去,“别羡慕,你想要还没有呢!”

另一人已笑得直不起腰来,连连点头道:“打是情骂是爱,不知是哪家姑娘爱惨了昀少,才下了狠手!”

“又难怪嫂子这么生气,伸手就打!”

眼看那些狐朋狗友们一个个笑得贼没义气,未少昀没好气地朝赫连容道:“满意了?先把我脸抓成这样,现在又让我当众出丑。”

赫连容都打算走了,听了这话脚下一慢,半眯起眼睛回想一下,“我抓的?”什么时候的事?这么精彩的事她怎么不记得?

未少昀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满,咬着嘴角凑到赫连容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你可别说你忘了那天晚上我们两个的美好回忆~”

“美好回忆”四个字他特地咬了重音,又引得哄声一片,赫连容甩开他的钳制一扬手又要掴下去,未少昀抓住她的手腕,沉下脸道:“你是打习惯了还是打上瘾了?别以为我真不会还手。”

“放手。”

未少昀不为所动,挺着伤痕累累的颊居高临下地瞄着,眼神儿里带着挑衅。

赫连容冷声道:“要么你现在打回来,要么就放手!”

未少昀身后地浪荡军团们有点躁动。个个看好戏似地。他们手里牵地狗也凑热闹似地跟着狂吠。驻足观望地行人越来越多。未少阳走到僵持地二人面前。低声道:“二哥。你地脸让人看光了。”

这话听着有点别扭。但未少昀显然还是在意地。撇撇嘴松了手。“我……”

“啪!”

极清脆地一声过后。赫连容甩了甩手。面无表情地道:“不好意思。没刹住。”

未少昀登时暴跳如雷。就要冲上去与赫连容比划比划。未少阳忙拦着他。赫连容一把推开未少阳。看了看不远处给未少昀加油鼓劲地赛狗军团。一脸讥色地送给未少昀四个字。“不知所谓!”

“二嫂……”未少阳地呼声并未留住赫连容离开地步伐。突然他想起什么似地摸着腰间追上去。“有一副……”

赫连容充耳不闻,并未放慢脚步,未少阳回头看看未少昀,放弃了追上赫连容的想法,回到未少昀身边,叹了口气,“二哥,今天的事情还谈不谈?”

未少昀没有回答,方少爷带人牵着狗过来,对未少阳笑道:“什么大事先赛完再说,三少爷,你买谁赢?”

“赢赢赢……赢什么赢!”未少昀打断方少爷的话,臭着脸道:“没听见吗?不知所谓!说的就是你们!有空学学我吧,做点正事!”

方少爷等人当时就被这话震住了,看怪物似地看了未少昀半天,稀稀落落地鼓掌叫好,未少昀就像领导似的从他们中间走出来,拉着满脸无奈的未少阳谈事情去了。

到了傍晚,晚饭之前,未少阳去了听雨轩找赫连容。

得了通报的赫连容来到堂屋,便见未少阳端正地坐在椅上,直视前方,似乎在想事情。

“少阳。”赫连容叫了他一声。

未少阳转过头,看见一脸倦意的赫连容,站起身来,“二嫂……坐。”

赫连容坐到他对面,“找我有事?”

“我有点事想告诉你。”未少阳似是有些踌躇,“其实今天你误会二哥了,他答应方少爷他们赛狗,是想多拉近跟他们的关系,以求将来酒楼开业后靠他们带动生意。还有,你走了之后……”

“少阳。”赫连容打断他,脸上倦意更浓了些,“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些。如果你今天来只为说这些,那就不用再说下去了。”

“二嫂!”见赫连容有要走的意思,未少阳连忙道:“二哥这两天的确在做正事,他整天在街上打听有没有酒楼要出兑,下午还和我商量了预算的事,大厨方面也派人去联系了,他真的在努力,你因为看见他要去赛狗就否定了他做的一切,不会觉得冤枉了他吗?”

赫连容诧异地看着未少阳焦急的神色,轻轻摇头,“我知道你想你二哥好,难道我希望他没长进吗?他是我的丈夫,本来应该是我可以依赖一生的人,可现实呢?他除了会耍小聪明会逃避责任外还会什么?就连这次说要做正事,你以为他有几分真心实意?他是因为和我赌气!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因为他想要自强,他是想赢!仅此而己!”

未少阳拢起眉头,并不反驳,赫连容见他脸色不太好,觉得自己的口气有些急了,便舒了口气,“我明白你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巴不得他一下就能成材,不过你们一同生活了二十几年,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才对。除去我和他之间的私人恩怨不提,我也根本不想看到一个赌徒所谓的努力,一想到他努力的目的,我都觉得恶心,所以今后有关他的事,不必再和我提。”

未少阳仍旧没有说话,脸上多了几分难言之色,目光定在某一处又呆怔起来,赫连容奇道:“你今天怎么了?”

未少阳忙回过神来,表示没事,赫连容站起身,“今天下午三妹过来跟我说了半天的话,我实在有点累,想先去歇一会。”

未少阳这才抬起头,“她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事,只说了些闲话。”未秋菊下午过来拉她逛了大半天的花园,旁敲侧击的无非是打听捐官的事,赫连容根本没向钱金宝问过这事,本来想直接回了,可未秋菊又提起另外一件事,让赫连容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哪天帮她问问。

未秋菊说宋子轩平时涉足的生意很广泛,哪里有钱赚他就赶去哪里,和西越也有生意往来,过些天他正要去西越,说是可以帮她带封家书。

赫连容来云夏这么久不是没想过写信,只是她现在孤身一人,西越又远在千里之外,想找个能顺路帮她带信的人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她这些天正盘算着向钱金宝打听打听,未秋菊就自动送上门来。

这是个难得的好消息,所以赫连容就跟着未秋菊逛了大半天的花园,回来之后疲累得很,正想早点歇息,未少阳就来了。

其实赫连容自从知道了赐婚的事以后对未少阳也不似以前那么放得开了,拿不准未少阳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视她为累赘,会不会鄙视她的身份。虽然嘴上心里都是告诫自己不要介意,但总有那么一丝不自在缭绕心头,不能放松。

未少阳不再说话,赫连容便也不多说,不过临出门前看着未少阳蹙眉沉思的样子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少阳,我刚刚说话可能重了些,毕竟人的未来不可预测,或许你二哥也有真正变好的那一天。不过无论你二哥将来是好是坏,都应该感谢你这个弟弟为他所做的一切。”

未少阳对这番话不置可否,只是看着赫连容。赫连容朝他笑笑,转身出去了。

第五十四章 代传家书

说来奇怪,本来身体是很累的,可躺到床上又睡不着了,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写信的事。辗转到半夜,赫连容干脆起了身,拿起笔墨思忖半晌,下笔后写了个开头,又觉得不好,便揉了。再铺一张新纸,却是迟迟落不下笔,脑中不断斟酌着字眼,既不能让老爹担心,又不能过分夸大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实,边想边写,直到天边放亮,才算写好了这封家书。

等碧柳前来伺候的时候,赫连容的衣裳发式早已收拾妥当,只差洗漱了。

碧柳奇道:“少奶奶这么早是要出去?”

赫连容笑道:“一会去三小姐那转转。”又吩咐碧柳找些火漆来,把那信封了。

用罢早饭,赫连容便带着碧柳去了未秋菊的知秋苑,刚进院子便见碧巧在院中浇花,宋子轩就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并不见未秋菊的身影。

赫连容便让碧柳先行上去招呼,自己则又退出院子,直到宋子轩得了通报过来迎她,才又一起进了院子。

“秋菊呢?”

“她昨天似乎有些乏了,还睡着呢。”

赫连容点点头,取出那封信,“实在是有些冒昧,不过我昨天听秋菊说三妹夫过几天会去西越行商,便想拜托你帮我带封信回去。”

宋子轩接过信封看了看,笑道:“二嫂放心,这信我一定亲自送到。”

赫连容忙道:“我父亲的封地在济安,是个偏远的地方,到了西越后你只需找一处驿站,说这信是交给延宁郡王的,自然就会有人去送,不必劳烦三妹夫亲自跑到济安去。

宋子轩却道:“不。就算再远也好。我一定会亲手将信交给郡王。二嫂也希望能看到郡王地回信吧?”

“这……”他这么说让赫连容是极为感动地。因为行商地话必然是在西越一些热闹地城市。而济安离哪里都远。顺路地机率小之又小。她怕这样太麻烦宋子轩。毕竟宋子轩对她而言甚至算得上是个陌生人。

“就这么说了。”宋子轩将信收入怀中。“二嫂就安心等着郡王回信吧。不过此去路途遥远。两三个月才回转也未必可知。二嫂得有些耐心才好。”

赫连容连忙答应。心里合计着人家这么帮忙。自己也不能跌份。还是尽快去向钱金宝打听一下捐官地事。便也不等未秋菊醒来。急着离开了知秋苑。

她就是这样。见不得别人对她好。对她好一点她就阳光灿烂了。总要十倍八倍地好回去才能心安。不然总象辜负了人家对她地一番心意似地。

正朝未府大门走着。吴氏身边地碧兰从后面追上她。朝后一指。见吴氏急急地赶过来。待到近前便让丫头远远地站到一边。急道:“我听说昨晚少昀让人封了祠堂大门。怎么回事?他不打算修了?”

赫连容怔了一下,而后摇头,“我不知道这事。”

吴氏皱皱眉头,“弟妹还是问问,少昀办事总不靠谱。如果他不修,就让他和奶奶说让别人去修,突然把大门封上算是怎么回事,还防着谁偷跑进去不成?”

赫连容急着出门,没空和她讨论这事,就“嗯”了一声算是答应,然后便不理她再说什么,带着碧柳出了未府大门。

她本是去找钱金宝,不想去了韩府却扑了个空,听说是被韩森带着游湖去了,赫连容不便去打扰,只让下人转告钱金宝有空就去找自己。

待赫连容再回到未府,不料见到的竟是一副严阵以待的场面,老夫人大夫人聚在大厅,看样子是在等她。赫连容有些头痛,以为她们今天就要逼自己当众做出个选择,正合计着该如何应对才能全身而退,老夫人开口道:“听说你想给家里写信?”

赫连容一愣,这消息传的倒快,只是她给家里写封信用得着这么如临大敌似的么?

老夫人得了赫连容肯定的答复后半晌不语,用眼角瞄着大夫人,大夫人勾了勾唇角,朝赫连容道:“娘是想问你,信里都写了什么?”

老夫人的脸色当时就黑了下来,她的原意是让严氏问,没想到严氏又用了自己的名义,那和自己亲自开口问有什么不同?

严氏却佯作不知,好整以暇地盯着赫连容,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

赫连容大皱起眉头,“写了什么?”

这不是反问句,而是引申着下一句话,写了什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老夫人和严氏也听得明白,严氏正待开口,老夫人先说道:“本来这是你的私事,我不应过问,不过你是西越的县主,又是经皇上亲自下旨赐婚,身份与众不同,信件内容很可能关系到两国邦交,所以我才多事一问。孙媳,你可斟酌好字眼,别产生什么误会才好。”

赫连容这才算明白老太太的意思,无非是让她别向家里诉苦,否则一旦传到云夏国主耳中,未家不好交待。其实这是老太太不知道延宁郡王和西越国主间的关系,估计就算她死在云夏,西越国主也未必会为她出头,又怎会仅凭什么信件就向云夏国主进言?

“不知道奶奶指的误会是什么?”赫连容平静地开口,“我既嫁到未家,自然是想生活和乐,如果大家一直和平相处,我哪里能写出什么招人误会的话,奶奶说是吗?”

老夫人揉了揉额头,“理是这个理,不过居家过日子,唇齿难免相碰,你要大度点才是,毕竟未家才是你的归宿,我们才是你的亲人,来日方长。”

“孙媳会记住这句话的。”赫连容站起身,“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孙媳先告退了。”

老夫人挥了挥手,赫连容便欠了欠身,转身离开了大厅。

来日方长,简单的四个字,似感叹又似威胁,全看你怎么理解,让人的火气想收收不住,想发发不出,衍生出一种无比郁闷的情绪,游走全身。

待回到听雨轩,便见碧桃跪在门口,一脸歉疚。赫连容只稍加思索,便明白了碧桃的用意。

她写家书的事虽不是什么秘密,但也远没到大肆宣扬的地步,何以她前脚才出门,老太太后脚就知道还特地出言警告她?因为碧桃以前身份的原因,就算她来了听雨轩,和老太太那边的联系也没断,加之她现在的举动,赫连容自然不问而明。

想通了这事,赫连容便不理会她,带着碧柳径自回了房间,碧桃急得原地转了个方向,“少奶奶……”

赫连容在房门前停下脚步,“碧柳,把院子打扫一下,没用的东西都丢到外面去。”

碧柳当即应声,朝院里的二等丫环吩咐道:“去拿扫把。”

碧桃忙叫道:“少奶奶,碧桃也是身不由已,求少奶奶原谅……”

赫连容置若罔闻地进了屋子,回身关上门,隔绝了碧桃的娇声恳求。

其实家书这件事,就算碧桃不去说,老太太也迟早知道,所以赫连容就算明白是有人私下递了小话,也没打算深究,因为该来的始终要来。可碧桃偏偏要两面全光,主动向自己认错,以表自己的忠心无辜。

这是碧桃自以为聪明的地方,却也是赫连容最为反感的地方。碧桃的身份、来历都明摆在那,卧底也好、盯梢也好,乖乖去做就行了,赫连容自觉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也随她去告密。可她不该一边当着细作,一边又表现出对赫连容死心塌地的模样,好像她的所为只属无奈,她的心还是站在赫连容这边似的。

难道自己看起来就那么笨吗?这果然是应了一句老话,蹬鼻子上脸。平时不去理她,她就自以为没人发现她的小九九,越发的得意猖狂了。

第五十五章 谁家欢喜

再说碧桃被碧柳赶出听雨轩,自然极为不服,她一直觉得这位少奶奶是吃这一套的,想不到今天一点也不给她留脸。看着碧柳拿着扫把就要回去,碧桃忙叫住她,“碧柳,你去和少奶奶说,就说我在外长跪不起,一定要得到她的原谅。”

碧柳看着好好站着的她,迟疑不语。碧桃走到她面前盯住她的眼睛,笑了笑,“碧柳,我知道你对我是有些嫉妒的,所以平日里我说什么你也假装听不见。不过有些事情你自己得想明白,我是老夫人送到听雨轩来的,少奶奶不可能把我遣走,二少爷收我做妾也是早晚的事,我不敢和少奶奶一较长短,但这院子里的人也该知道你们上头除了少爷少奶奶,还有谁才对。”

碧柳扭过脸去,眼中带了些不耐,却又很好地控制着不表露出来。碧桃又道:“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就没想过以后的事?如果有一个在老太太面前都说得上话的人帮你,你还愁嫁不到好婆家吗?你对我好,我自然也对你好,就这么简单的事。”

碧柳没有言语,侧过身子躲过碧桃进了院子。她十三岁就卖身到未家做丫头,在听雨轩也待了五年了,就像碧桃说的,丫头嫁不嫁人、嫁给何人,全凭主子的一句话,虽然碧桃远算不上什么主子,但……

到了中午,碧柳进屋给赫连容备饭,特地瞄着赫连容的脸色,赫连容奇道:“怎么了?”

碧柳抿抿双唇,让别的丫头出去,又给赫连容盛了碗汤,才试探地道:“碧桃一直跪在院外,求少奶奶原谅呢。”

赫连容盯着碧柳看了半天,碧柳静静地垂着头不说话,赫连容慢慢地吃着东西,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碧桃是谁?新来的丫头?”

碧柳怔了半晌,“少奶奶……”刚说出几个字她突然闭了嘴,思忖着赫连容的话,琢磨着这位少奶奶究竟是什么意思。

赫连容又作恍然状,“哦……碧桃,是那个通房丫头吧?你刚刚说她怎么了?”

碧柳没再说话,低头退至一旁,赫连容笑笑,继续吃自己的饭。

她不知道碧柳和碧桃的关系如何,但无论如何,她都要身边的人清楚知道,一个通房丫头,还远没到可以掺和主子事情的地步,也远不到能让主子费心的程度。虽然赫连容对封建阶级这一套的认识还不深刻,但显然,有时候也是需要讲讲的。

片刻过后。赫连容放下碗筷。摆手让碧柳收拾下去。碧柳没有动弹。轻声道:“刚刚少奶奶问地话婢子还没回答。”

赫连容好奇地看向她。见她一脸正色。与刚刚地出言试探截然不同。

“碧桃是老夫人送给二少爷地通房丫头。月钱是婢子地一倍半。除此之外。她与婢子并无不同。就算将来二少爷纳她为妾。婢子是少奶奶身边地大丫头。她也是没权利使唤地。”

赫连容这才听出些门道。轻轻挑了挑眉。“她怎么使唤你了?”

碧柳欠了欠身。“刚刚在门外。碧桃要婢子向少奶奶说她长跪不起。以求少奶奶原谅。并向婢子许诺。将来必定会说动老夫人替婢子安排一个好婆家。”

赫连容轻笑。“她要求地你已经替她做了。”

“是。”碧柳上前两步跪到赫连容面前,“婢子糊涂,刚刚才想通,婢子既在听雨轩当差,将来的一切必然交在少奶奶手中,碧桃能给我承诺,难道少奶奶就会刻薄于我么?说到底,听雨轩的主子只有二少爷和少奶奶两个人而己。”

赫连容看着她,轻轻站起身来,踱到窗前半天没说话。

碧柳是个聪明人,这么长时间一直在观望形势,保持中立,现在则知道给自己争取一个更有利的方案。而赫连容对碧柳的印象要好得多,将来也需要碧柳时时陪在她身边,不过让她像碧桃那样做下承诺,却又不是赫连容能做得出来的事了。

“你不必试探。”赫连容轻吐出口气,“我不会对你做出什么承诺,在现实面前,任何事都存在变数。”

碧柳轻轻咬住下唇,听赫连容又道:“我之前有个丫头,我们相处得极好,我对她说,将来一定会把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要吃她的喜酒,还要给她的孩子做干娘。”赫连容回头盯住碧柳的眼睛,“但世事难料,突然之间我要来和亲,本想趁着临行前将她嫁出去,她却不愿,执意陪我来了云夏。而后的事情便再也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中,她留在了京城,我却远嫁云宁,今生今世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更别提当初那个可笑的承诺。”

碧柳的目光闪了一下,“那她……为什么要留在京城?她千里迢迢陪少奶奶到了云夏,有什么理由中途抛下少奶奶?”

赫连容摇头轻笑,并不说出原因,只是道:“这不是我或者她能控制得了的,人生无奈往往在此,可能她并不想要那样的生活,但却不得不去面对。”说着她示意碧柳起来,“亲人也好、朋友也好、主仆也好,我待人以诚以求人诚之待我,我的愿望仅此而己。”

碧柳慢慢地站起身来,不再开口,默默地收拾桌上的碗筷,临出门前道:“少奶奶要不要将三姑爷那里的信先拿回来?现在老夫人知道了这事,说不定会派人要去先看看内容的。”

赫连容稍显错愕,碧柳轻轻一福,端着托盘出门去了。

这代表什么?她选择了自己这边吗?似乎是的。这真是个意外的收获。

歇了一会,赫连容想出去溜溜消消食,还没等她招呼碧柳,碧柳就领着知秋苑的碧灵进了屋,说是来给赫连容送狗的。

赫连容想了大半天,碧柳紧张地道:“少奶奶忘了?就是二少爷装在箱子里送回来那条,那天晚上少奶奶让婢子带人去找的,后来没找着,婢子第二天便知会了未管家,未管家说他会派人去找的。”

赫连容这才点点头,“怎么?跑到知秋苑去了?”

碧灵应声说“是”,神色间很有几分不自然。赫连容看向碧柳,碧柳便送了碧灵出去,回来道:“听说那狗把碧巧吓晕了,现在还没醒呢。”

赫连容呛了一下,“晕了?”那到底是狗还是熊?抑或是狗熊?要说一只土狗冷不丁的蹿出能吓到人她相信,要说能把人吓晕……还是颇有点难度的。

碧柳的神色也有些讪然,“少奶奶可要去看看?”

赫连容想了想,毕竟现在还有事求着宋子轩呢,这事又因为布皮特而起,过去看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还能顺利提醒一下宋子轩看好自己的信。

于是赫连容便带着碧柳前往知秋苑,出了听雨轩的院子便见碧桃红着眼睛跪在门边,见赫连容出来似要说话,赫连容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去了。

等到了知秋苑附近,远远的就听见院子里热闹得很,时不时的传出女人的咒骂声,敢在知秋苑骂得这么爽的人,除了未秋菊不做他想。

赫连容与碧柳对视一眼,碧柳道:“少奶奶稍等,婢子去打听一下。”

赫连容便留在原地,没一会碧柳便跑回来,“少奶奶,看来今天不适合去探访三小姐了。”

“怎么了?”

“碧巧不是说吓晕了么?刚请来大夫诊治,原来……”碧柳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原来碧巧有了身孕,快三个月了,三小姐正在揪着三姑爷骂呢。”

赫连容无语半晌,却也只能先回听雨轩,让未秋菊先忙完再说。

待回了听雨轩,碧桃已不见了身影,碧柳还在门口左右看看,赫连容却全不在意。对于碧桃,她不想大动干戈,也不能大动干戈。现在老夫人那边正盯着自己,未秋菊刚刚又大闹了一场,这个时候无谓把焦点主动移到自己身上来,过段时间等祠堂的事圆满解决了,再找理由把碧桃打发回去也就完了。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那封信,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宋子轩还去得成西越吗?不过人家刚发生那种事,自己马上就去要信似乎太不尽人情,万一宋子轩以事业为重还是决定照原计划出发呢,都不一定的事。

于是赫连容一直等着,直到第二天碧柳打听回消息,说宋子轩似乎是要将碧巧送回齐县老家去安胎,看来一时半会是去了不西越了,她这才动身打算到知秋苑去。

不料刚出了房门,便见碧桃候在门口,微垂着头,神情稍带些紧张,见了赫连容更是有些慌乱,张了半天的嘴,直到赫连容下了台阶才回过神来,急急地跟上,“少奶奶,碧桃有话想和少奶奶说。”

赫连容也不理她,径自朝门口走去,碧柳则在后面拦了碧桃一下,“少奶奶有事要出门呢。”

碧桃咬了咬下唇,看着碧柳的眼神中带了些许怨忿,拧身越过碧柳,拦到赫连容的面前,“少奶奶,婢子知道错了,请少奶奶再给婢子一次机会。”

赫连容停下脚步,“你就要说这些?”

碧桃急道:“是更重要的事,不过要和少奶奶私下说。”

赫连容蹙了蹙眉,不确定这是不是碧桃又一次的“聪明”举动,碧桃见赫连容有些犹豫,连忙又道:“这些关系到少奶奶在未家的将来,少奶奶不听的话,一定会后悔的。”

赫连容这倒有些好奇了,不止是她,碧柳和满院子的丫头也都竖起耳朵。赫连容想了想,听听她说什么倒也无妨,刚想答应,便见宋子轩从门外进来。

赫连容正要找他呢,此刻见他前来估计也是为了信的事,便先将碧桃放在一边,开门见山地问道:“三妹夫最近还打算去西越吗?”

宋子轩苦笑道:“相信二嫂也听说了,我打算先送碧巧回老家安胎,一来一回也得一个月时间。”

他虽是苦笑,眼底却带着喜悦。宋子轩年纪也不小了,身下只有一个女儿,自然希望这胎是个男丁的。赫连容明白他的心情,但未秋菊的心情宋子轩又是否明白呢?想来是不明白的。

宋子轩突然叹了一声,“我这一走,秋菊又是一个人,恳请二嫂闲时多来探探她,她要是有什么事,也请二嫂多多帮忙才是。”

看着宋子轩不作伪的关怀目光,赫连容又不明白他了。原来他对未秋菊竟然还是有感情的??赫连容的脑子像打结了似的,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夫妻两个感情尚好还会有这种事发生。

“二嫂?”

赫连容回过神来,讪笑一下,撇开不明白的问题直奔主题,“你这次来可是为了我那封信?”

“正是。”宋子轩笑道:“二哥可回来了?”

“嗯?”赫连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刚刚想把信给二嫂送回来,半路遇到二哥,便让他帮忙带传。不过后来想想,还是应该亲手把信交还给二嫂才是。”

赫连容怔了一下,“二哥?”

宋子轩奇道:“怎么了?”说罢想了想,“二哥可能先去办别的事了。”

赫连容根本没听他说什么,捏紧了拳头,咬着牙道:“你说你把信给了未少昀?”

宋子轩察觉到赫连容的不妥,错愕地解释道:“怪我急着回去收拾东西,才会让二哥代传,二嫂……有什么不妥么?”

第五十六章 当街对峙

不妥,大大的不妥!

赫连容急道:“你看他往哪走了?”

“我……我是在花园中碰见二哥的,然后我便回知秋苑去,大概有两刻钟了。”

赫连容气得咬牙切齿,“真该死!”

宋子轩眨了半天眼睛没敢说话,赫连容缓了口气,“不是说你,没事,你回去吧。”说罢也来不及送宋子轩出门,赫连容急着出了听雨轩。

那浑球会去哪呢?赫连容差碧柳去门房问,自己则向老夫人的往处而去,碧桃也跟着,半路遇见老太太房中的丫头,才知道未少昀根本没去老夫人那。

想了想,那浑球还能去找谁?胡氏?赫连容琢磨着回头,才发现身后的碧桃,皱了皱眉头道:“究竟什么事,还得追出来说?”

碧桃忙道:“有一样东西少奶奶一定要看。”

“是什么?”赫连容打量她一下,似乎没带着什么。

“东西在婢子屋里,真的非常重要。”

赫连容摆摆手,“现在我有急事,等我回来再看吧。”说完她便朝着花园那边出现的碧柳迎去,碧桃有些懊恼,却也只得依言而去。

碧柳小跑着回来。“少奶奶。门房那边说二少爷回来不久又出去了。”

赫连容马上吩咐备车。待上了车又不知该往哪去。稍想了想。“去韩府!”

这是赫连容想到地可以最快找到未少昀地办法。就算找不到韩森。钱金宝也一定知道韩森地大概方位。未少昀也就不远了。

车夫应声抽马。赫连容坐在车中不由得心急如焚。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那封信会落到未少昀手中。那封信、那封信……

“父亲大人膝前。女儿恭请福安:与父亲分别半年有余。甚为想念。家中一切可好?大哥可好?云弟可好?香姨可好?女儿万事皆安。父亲不必挂心。

得云夏国主赐婚云宁未家。入未府已近两月。祖母、婆母待女儿如同己出。二娘为人温顺、三娘快人快语。叔伯姑姐都好相处。只是大嫂偶有刁难。女儿才知临行前父亲叮咛深意。融入而不占掠。温驯而不软弱。骄傲而不自负。女儿谨记父亲教诲。日后定会与大嫂相处融洽。父亲需相信女儿能力。不必忧心。

又说夫君少昀,为人见识与众不同,做事自有准则。虽不似其弟少阳执掌家族生意,却也勤力好学,每日为心中理想奔忙,虽无大成,贵在脚踏实地,父亲可以放心。

这两月来,每每思念父亲辗转难眠,幸得母亲银镜相伴左右,以解思情,女儿必将好好保管,不负父亲所托。如今女儿业已成家,才知维护家庭之不易,想劝父亲惜取眼前之人。逝者己矣,母亲去世多年,是香姨伴在父亲左右,香姨虽有王妃头衔,却更想得父亲全心相待,也值得让父亲全心相待。

人之一生快乐为上,需知足而不满足,未家虽非权贵,但乐在生活平静,正是女儿所求之望,父亲可以安心。

又有言道家和万事兴,国之大家、身之小家皆是如此,父亲现既已远离朝堂,便无需再理朝中之事,只与国主聊叙亲情,重温儿趣,岂不乐哉?

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不孝女阿容敬叩。”

“唉……啊!”信中的每一个字都清楚地飘在她脑子里,赫连容从没感觉到这么挫败过。这是她奋战一晚的成果,也自认写得可信,可惟独见不得人,或者说,见不得未家的人,见不得未少昀!

她几乎可以想到那浑球看了信之后会做出什么嘴脸,不是讽刺嘲弄就是当街宣读,更有甚者会翻印个千八百张地贴于大街小巷,以示她赫连容是多么的喜欢幻想,拒绝现实。

今天……说什么也要拼了!赫连容掀开车帘大吼,“快!快点!”

车夫吓得一抽抽,扬鞭的频率快了好几轮,马匹吃痛之下加快了速度,在子午大街上横冲直撞,街上行人纷纷指责,碧柳突然指着掀开的车帘叫道:“少奶奶,那里!”

赫连容才一扭头的功夫碧柳指着的地方已经过去了,碧柳忙道:“快停车,二少爷在那边。”

不过急驰的马车哪能说停就停下,赫连容急得从车窗探头去看,果然,未少昀与韩森、方少爷等一众狐朋狗友聚在一间酒楼门前,似乎在哄抢什么东西。赫连容心急万分,连连催促车夫快停了马车,饶是车夫驾功不错,也拖出老远才让马儿停了,赫连容等不急让车夫掉头,跳下马车朝未少昀所在的方向跑去。

上帝保佑,他们抢的千万别是……赫连容的祷告才说了一半,耳中已听到了那群浪荡子的嘻笑声,让赫连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夫君少昀,为人见识与众不同,做事自有准则……”方少爷声辞并貌地念着信上的内容,惊恐地看向未少昀,“昀少,嫂子写的这是你?”

未少昀一脸不耐,又带了些急切似的伸手去抢信,“少废话,我不与众不同吗?”

方少爷自是不会让他抢回去,又有人指着未少昀的脸大笑,“脸被抓成这样当然与众不同……来来,继续……喂昀少,这勤力好学、心中理想、脚踏实地,明显说的就不是你嘛!”

未少昀抬手作势要打,方少爷和众人哄笑一声散开,一旁悠然而站的韩森一展扇面,感叹地道:“嫂子虽为西越女子,文理却也通顺,哪像我家那个,唉……咳!”

韩森的感叹变成警告地清咳,正在哄闹的一群人暂停动作朝他这边看了一眼,只见赫连容发丝凌乱地站在不远处,胸口急剧起伏着,脸色煞白地看着他们的举动。

未少昀抿了下嘴角,面无表情地朝方少爷瞪了一眼,方少爷有些尴尬,把手中的信折了折,看看未少昀,再看看赫连容,讪笑两声将信递到赫连容手中。

“嫂子别在意,咱们闹着玩呢。”方少爷笑得满不在意,韩森也在旁道:“我给昀少作证,是这帮浑球趁昀少看信的时候抢来的,昀少可没让他们看。”

未少昀两步上前勒住韩森的脖子,“想证明自己不是哑巴也不用说废话!”

赫连容手里捏着那封信,看着信封上火红的漆泥,不由觉得万分讽刺。

“诶……”未少昀见赫连容一直不说话,便松开韩森走到她面前,“我也不是故意看的,信是子轩硬塞给我的,我当然得看看是什么东西,只是没想到……”他似乎有些忍俊不禁,“原来你心里是这么看我的?”

未少昀翘起的唇角,浪荡子们的哄笑嘻闹,周遭行人眼中的好奇和探究,都像利刃一般将赫连容的自尊层层削去,她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所谓丢人丢到大街上,大概就是如此!

不过赫连容仍将身子挺得笔直,将信折好塞进信封,不让自己有一丝软弱流露出来。

未少昀用眼角瞟着她,“还收什么?劝你早撕了了事,总不能把假消息报给我的岳丈大人……”

“你没资格这么叫他!”

未少昀半眯起眼睛,突地哼笑一声,“夫君少昀,为人见识与众不同,做事自有准则……”

“你……”赫连容想也不想扬起手来,未少昀神情骤然变冷,“怎么?又想打?这些话是你亲手所写,是你硬要画个美好景象骗你爹、骗自己,现在反又来怪我?”

赫连容哑口无言,扬起的手始终没有打下去,胸中一口气不知怎地全泄了出去。

未少昀说的对,她信中所写虽是为安慰父亲,却也是在给自己描绘蓝图,她希望她嫁入的家庭像信中所写,丈夫、婆婆、亲人……无一不是可以相信的人。难道她这么想错了吗?只是想想也错了吗?

“你真该死!”赫连容紧咬着下唇,低声吐出这句话,将手中信件撕个粉碎。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在指责未少昀偷看了她的信件,还是恨他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给自己留的最后一丝余地。

看着一地纸屑,未少昀像不甘心似地,抿了下双唇,正想说话,目光却越过赫连空定在她的身后,“二姐?”

赫连容没有回头,只听一个妇人问道:“水莲?你认识他们?”

另一个年轻些的声线在片刻的犹豫后才道:“夫人,那位是我的二弟,至于这个女子,我并不认得。”

“是么?”那妇人语气中带些不悦,“既然你没听清,那就好好问问你的弟弟。”

被问之人并不答话,那妇人笑了笑,“走吧,我有五年没回云宁了,想不到云宁竟出了这等悍妇,当街与一众男子对峙并且动手,真是有失体统!”

那年轻声音便道:“少昀,你去通知奶奶和娘说我回来了,送过巡抚夫人回府就回家去。”

赫连容转过身时,只见到一个亮蓝色的背影随着一位中年女子上了马车。

未水莲,严氏的第一个女儿,未家二小姐,赫连容虽没见到她的正脸,却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不满,看来今天晚上,又将是一场大战。

第五十七章 未二小姐

赫连容是一路走着回家的。

走路可以让她放松精神,也让她有时间想想嫁入未家这么久,到底有没有一件值得她开心的事。

未少昀一如既往的浑帐浑蛋浑球,她已没有多少精力能陪他继续耗下去;她的那群姑婆,好不容易不再和她针锋相对,却又开始拉帮结伙,一个处理不好,无疑又是她的过错;未水莲,这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二姑姐刚一回来就对她产生了不满之意,到底未家有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她好的?是真心希望她好的?

胡氏?未冬雪?未少阳?

未少阳……赫连容一直觉得如果在未家还能有交流的人,就一定是未少阳,但赐婚的真相让赫连容再不敢这么想,偷龙转凤的提倡者是严氏,但未少阳也没有反对。一个本应成为他妻子的人,他现在却口口声声地叫着“二嫂”,他的心里一点也不别扭吗?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一样坦荡吗?赫连容不相信,因为她自认是个不喜计较的人,也自认自己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但她更不愿相信,未少阳对她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只是他与人交往的一个手段,担心、焦急,不过是手段衍生的假象罢了。

因为不愿相信,所以不想探究,未少昀至少有一句话是说对了的,她总喜欢给自己布置一个假象,在没有余地的时候退回去,想想还是有人对自己好,便会觉得自己很幸福。

“少奶奶……”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赫连容回过神,抬起头,才发现自己提前转了一个路口。

“少奶奶,”碧柳沉思良久,终下决心,“婢子想给少奶奶讲一件事。”

赫连容淡淡一笑。“说吧。”

碧柳上前扶住赫连容。转回正路去。“婢子自幼家贫。为给哥哥娶亲。我爹把我卖进未府。那时候年纪小。不能服侍主子。只能从三等丫头做起。烧火、劈柴、洗衣裳。虽然很累。但还好是在家里就做惯了地。也不觉得苦。后来老爷病重。院子里人手不够。便要挑些人去和沐轩里专门照顾老爷。那就不是三等丫头了。”碧柳说着。脚下慢了一点。似在回忆。“我还记得青姑来选人地那天我们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我说我爷爷也得过老爷患地病。也是由我伺候地。于是青姑便让我去老爷地院子做二等丫头。当时我真是开心极了。”

赫连容虽不懂碧柳为何突然要说这些。却也不打断她。任她继续说下去。

“青姑说我有照顾病人地经历。所以派我去熬药。少奶奶。你知道么?其实我爷爷根本没得过老爷地病。我那么说全是为了想被选上。因为如此。我更不敢马虎。每天向大夫讨教。生怕出一点差错。后来老爷地身子越发沉重。一剂药已顶不得什么了。便一次两剂、三剂地喝。又过了一段时间。老爷地身体突然好转了。大夫便嘱咐说不必再用猛药。我自然记在心上。熬药地时候也只熬一剂。有一次传药地时候。负责传药地大丫头失手把药碗给打了。大夫人在屋里听见了动静出来查看。那大丫头怕受责罚便说是发现我又熬了两剂药。这药给老爷喝了便是催命符。于是便给砸了。”

听到这里。赫连容皱了皱眉。“娘相信了?”

“原是不信地。”碧柳笑笑。“我以前。凡事都要分个对与错。便让大夫人去瞧刚倒出来地药渣。只是一剂地分量。又数剩下地药包。数量也对。那时年纪小。自觉有几分小聪明。还颇为自己地举动得意呢。后来那大丫头说看见我把药包里地贵重药材挑出去。集多了就卖回药铺。其余地丫头也众口一词说看见过。大夫人便让人打了我二十棍。那次真地打去我半条性命。我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大喊冤枉。根本没人理我。我恨极了。恨我爹为什么狠心卖了我。恨大夫人为什么不听我地诉冤。更恨那丫头为了保全自己。不惜把那天大地罪过扣到我身上。我那时只剩一口气在。却还在喊着冤枉。喊着如果不查清真相。我就不去医治。死在这里!”

赫连容舒了口气,“这话说得有些冲动,你一个小丫头的命,谁会在乎?不过总算你今天好好地站在这,洗清了冤枉。”

碧柳摇摇头,“正如少奶奶所说,谁会在乎我的命?我那时也就真的觉得与其洗清不了冤枉,就死了罢,不过后来……有人对我说,你现在该想的,不是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是想为什么会如此受人针对,一个初入府的小丫头,什么都没有,就妄想给自己争个清白,真是可笑。”说到这里,碧柳深深地吸了口气,“这话说得对,大夫人不是不相信我,如果她相信我做过那些事,一早把我打死了,哪还会留我一条性命?是我太笨,非得去争,如果早在大夫人出来询问的时候抢着说是我打破了药碗,不过是稍受责罚罢了,说不定那大丫头还会记着我的好处日后多多提携。可我却冷眼旁观,忘了那丫头跟了大夫人多年,忘了院子里的丫头都和她相处多年,一旦有什么事,自然是帮她的。后来我养好了伤,又回了柴房做三等丫头,但我那时告诉自己,一定要当大丫头,当了大丫头,才能去报仇。”

等了半天,碧柳也没继续说下去,赫连容不禁问道:“后来呢?你当了大丫头,报了仇么?”

碧柳笑道:“没有后来,故事到此为止。”

赫连容瞥着碧柳,脚下慢了些,最终停在那里,“你想对我说什么?”

“婢子只是感叹自己太笨,只想本份做事,受冤受气的时候只想着申诉冤枉,却不想就算让我申诉成功又能如何?下次再有同样的事,一样落到我的头上!我该想为什么她们会一致的针对我?该想为什么她们敢明目张胆的这么做?现在我当了大丫头,再有这种事,她们还敢吗?”

碧柳盯盯地望着赫连容,眼中满是切盼,赫连容思忖半晌,却不给她任何回应,转身继续前进。碧柳稍有些急了,“少奶奶嫁入未家后发生的事婢子都看在眼里,其实少奶奶何尝不像当初的碧柳?被人下了绊子才反抗,从不主动出击,少奶奶,您能反抗几次?一次?两次?十次?少奶奶为何不想个一劳永逸的方法让自己远离纷争呢?”

赫连容微微地抿起双唇,并不言语,碧柳的意思她明白,但……

“还是少奶奶仍然天真的以为不理任何事,就能逃脱宅院的纷扰?”

碧柳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严厉,却恰恰说中了赫连容的心思,赫连容有些恼怒,“你说什么!”

碧柳竟不顾身在街上跪倒在地,“少奶奶说您原来的丫头情愿放弃出嫁的机会也要陪着少奶奶来到云夏,可是真的?”

赫连容微怔,点了点头,碧柳轻轻吸了口气,“丫头对主子忠心并不只是因为跟着主子会有好处,我们会记着主子说过的话、看主子做过的事,值得让我们忠心,我们才会忠心。既然选择忠心,就要对主子知而不言,言而不尽,就算少奶奶因此生气,碧柳也决不改变自己的想法,少奶奶身在未家,怎么可能对未家的事不闻不问?就像你想不理,别人会任您不理吗?不说别的,只说二小姐回来,还没照面就对您的印象差了许多,您觉得这是二少爷的过错,可二小姐不这么想,她会觉得是您失了未家的面子,少奶奶,您要如何不理?”

“你……起来吧。”赫连容微微弯下腰,将碧柳扶起来,可神色中却没流露出多少赞同的意思,只是道:“无论何来如何,都谢谢你对我说了这番话。”

碧柳立时低下头去,再抬起头,眼角已有些红了,她不再多言,后退一步站到赫连容身后,随着赫连容一同回了未家。

未家已得了二小姐回来的消息,府里忙得厉害,置换旧物、扫尘洗地,吴氏到处巡视着,时不时的挑些小毛病,在花园里遇见赫连容,笑了笑,挥手让跟在后面的丫头站远些,携了赫连容朝不远的荷池方向走去。

荷池虽名为荷池,却早就不养荷花了,听说是大夫人不喜看到花期过后池里露出烂泥,便一早让人挖光了泥,改成个小型人工湖,养些锦鲤,看着倒也赏心悦目。

赫连容心不在焉地在湖边走着,脑子里全是碧柳刚刚说的话。碧柳的意思清楚无比,让她去争,最好争来当家之位,到时自然不会再有现在的麻烦。不过现在的麻烦是没有了,恐怕又会出现新的麻烦,整个未府,除了当家的吴氏,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未秋菊、未冬雪、严嫣、甚至连最不应该有麻烦的老夫人都有麻烦,说起来未家最无忧无虑的该是姑奶奶吧?果然不理世事才是对的吧?

“弟妹?弟妹?”察觉到赫连容走神,吴氏晃了晃她的胳膊,赫连容却没防备,脚下一滑,差点摔到池里去。吴氏忙拉了她一把,看着脚下的石台恼道:“这些下人越来越会偷懒!跟他们说要除青苔,根本没做!”

赫连容看看池边,果然,石台上长着一些青苔,昨天夜里又下了雨,踩上去脚上打滑。

刚刚吴氏算不算救了她一命呢?看着仍在厉声指责下人的吴氏,赫连容微囧,又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人影匆匆离去,连忙道:“那不是三娘么。”以此打断吴氏的怒气。

吴氏看了看,皱着眉头道:“看见我来就走得这么急,生怕我向她追债呢!”

赫连容不由想起了胡氏曾借钱给杨氏的事,好奇地道:“三娘的债还没还上?是她弟弟借的那二百两?”

吴氏似乎不愿提这事,拉着赫连容朝池边的凉亭而去,“其实我刚刚去过听雨轩,弟妹不在。”

赫连容也不知道自己是感谢吴氏刚才拉了自己一把,还是看吴氏态度良好也拿不出冷脸子,总归是问了一句,“找我有事?”

“弟妹还没听说吧?二妹……是你二姐,回来了,估计下午就到家了。”

赫连容点点头,“刚刚在街上碰见了。”

吴氏错愕一下,盯了赫连容半晌,“没给弟妹难堪吧?”

赫连容拿不准她的意思,就没说话,吴氏笑道:“弟妹别误会,大嫂可不是想挑拔你们的关系,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咱家这位二小姐,可不是简单人物,如果将来有什么事,弟妹还想着用对付大嫂的办法对付她,可不太行得通。”说完这些话,吴氏又笑着挥挥手,“大嫂心直口快,弟妹也别在意。咱们那点事,早就过去了,人都得往前看,在这未家,谁走谁留,谁能成自己人,大嫂心里还是清楚的。”

赫连容缓缓地点了点头,心里明白吴氏之所以这么拉拢自己无非是为了祠堂的事,也不说破。吴氏没听到想听的话,自然要再接再励,正要再开口,未府的管家未广,也是青姑的丈夫来找吴氏,说是给二小姐安排的院落出了些问题,吴氏便急着去看,无心再和赫连容叙交情了。

赫连容觉得真有意思,一方面对自己数落着未水莲的不是,一方面又对如何安排她这么上心,如果到时候自己不明就理对未水莲饱含敌意,那么吴氏再趁机出来做好人,一切就会显得非常自然。

待回到听雨轩,碧柳先一步回来,也指挥着丫头们摆东西换摆设,赫连容也没阻止,让丫头去喊碧桃过来,她记得碧桃是说有事情要交待的。

谁料那丫头说碧桃自打早上跟着赫连容出去,就一直没回来,碧柳有些担心,“少奶奶,要不我去老夫人那看看?”

赫连容摇摇头,“随她去吧,如果她想向老夫人说什么,现在才去也来不及阻止了。”

碧柳看着赫连容,脸上全是忧色,赫连容明白她的意思,却怎么也下不定决心附和。碧柳也没再继续说服她,又去指挥丫头了。

到了下午,有个面生的丫头过来传话,说未水莲回府了,不过不急着和大家见面,等稍歇一会,打理好了再见众人。

这架子可真大。不过赫连容听了也只是一笑,碧柳脸上的忧色又重了些。赫连容以为她还想着之前的事,就没在意。

晚饭前出门的时候,赫连容犹豫半天还是向碧柳说了吴氏找她说的那些话,说完自己也矛盾了,她是想让碧柳给她些意见么?碧柳的话果然对她还是有影响的吧?

不料碧柳听完错愕半天,“大少奶奶这次倒没说错,二小姐的确比大少奶奶厉害多了。”

“哦?怎么说?”吴氏的厉害就在于出阴招,不声不响的坑你一下,比她更厉害是什么概念?

碧柳想了想,“比如说……如果当初少奶奶砸了大厅的东西时在场的是二小姐,她会实打实的砸回来,并且会让旁边的人一起跟着砸。”

赫连容眨了半天眼睛,脑子里不禁浮现出未家人人手一碗地朝她砸过来是什么样的盛况,她是不是该练练啥千手观音、专接暗器这类的绝招?

和碧柳说着话就到了大厅,赫连容是从二进院过来,便从后门进入,刚转进厅里,便见未少昀花着一张脸从正门踏进来。

看见他,赫连容什么该不该忍耐、该不该争取的心情都没了,当时便沉下脸,未少昀见她这样也似有不忿,撇着嘴坐到位置上,一只脚踩着椅沿,坐没坐相。

“少昀,坐成这样成何体统。”

一道声音从严氏身边传来,赫连容这才望过去,见严氏身边端坐着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美貌女子,正低头喝茶。她穿着大红色的百花争艳外裳,衬得她万分娇艳。看她眉眼间与严氏有四五分的相似,应是未家二小姐未水莲,不过她明明看见赫连容也在厅内,却只出言斥责未少昀,而对赫连容不理不睬,这无疑比开口刁难更让人难堪。

不过赫连容在未家的经历丰富,知道她这是等着自己开口呢,再看满屋子人的神情,便明白战火原来已经燃起,只等她这个主角登场罢了。

“这位是二姐吧?”赫连容走到未水莲身边轻轻一福,“弟妹给二姐见礼了。”

“啪!”的一声,吓了赫连容一跳,她却不用抬头,已见到未水莲的茶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茶液溅了她一裙摆,赫连容皱着眉后退两步,未水莲已然开口,“原来你就是少昀的妻子,因为没想到堂堂县主会是一个不识大体的悍妇,所以吃了一惊,失了手,倒让弟妹笑话了。”

若依赫连容性子,嘴上便宜是断不肯让人讨的,不过她又想到碧柳的话,觉得未水莲现下巴不得她回嘴反击,好鼓动未家人一起用碗砸她,她要是反击,就上当了。

赫连容笑笑,转身走到未少昀身边坐好。抬起头便见到未冬雪松了口气的样子,眼角又瞄到有道视线盯在她身上,扭过头去,未少昀挑着眉稍盯着她,脸上的伤痕让他显得有些古怪。

至于声称为赫连容着想的吴氏,眼中不免滑过一抹失望。未水莲自小便是天之骄女,又找了户好婆家,回到未府从来只有压着她的份,吴氏一直指望着能有个像未秋菊那样的炮筒子好好轰轰未水莲,无奈人家是亲姐妹,自然不肯站在她这一边,吴氏便将希望寄托在赫连容身上,没想到这么快就让她失望了。

老夫人开口道:“人齐了就去饭厅吧。”

未水莲收回瞟着赫连容的目光,“奶奶,三妹和姑姑还没来呢。”

她话音还没落,姑奶奶未婷玉便出现在大厅之中,她的面色中带着一贯的苍白,见了众人也不说话,径自走到座位上去。

未水莲接过身后丫头重新奉上的茶碗,吹了吹,头眼不抬地道:“姑姑,我有快三年没回来了,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回来会在家里见到你。”

未婷玉不吭声,老夫人道:“说这些事做什么,走走走。”说着她起身,率先步入饭厅去。

众人便跟着起身,待到了饭厅,每一房的丫头前面都摆着凳子,唯独碧柳面前是空的,走在前面的未少阳发现后便叫下人再去搬凳子,未水莲坐在严氏身边道:“少阳,什么时候这种杂事也轮到你管了?”

未少阳皱着眉头,仍是让下人又搬了个凳子给赫连容,这才坐了。

赫连容朝未少阳微点了下头,坐下身子,又见桌上的筷子少了一根,突然有些疑惑。

从碧柳的话中不难听出未水莲是个硬茬,怎么做的这些事颇有吴氏的风格?向她瞥了一眼,未水莲也看着她,不过迅速收回目光,“三妹不来了么?”

严氏道:“秋菊身子不舒服,说晚点再去看你。”

大家自然明白未秋菊为什么不来,未水莲对这个妹妹显然也是口下留情,便不再追问,叹了一声,“本来呢,我嫁得最远,于家里的事呢,也不太好指手划脚,不过呢,今天与巡抚夫人刚进了城,就长了见识,弟妹,你明白我说什么吧?”

赫连容竟应了一声,“是。”让众人错愕不已。

未水莲似笑非笑地,“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不过当时尽管我听到了你与二弟的对话,却也不想承认你就是我的弟妇。未家在云宁家大业大,你二姐夫又是当朝的正五品,在旁人眼里,咱们家可不是一般门户,你怎能这么不识大体?”

未水莲问话温温和和,从不似吴氏的尖锐高亢,但话中的直白让人想忽略都很难。

赫连容想再说个“是”,却发现自己挤不出来,强忍着让自己千万忍住别说话。要是一对一她自然不怕,但这位是出了名的喜欢群殴,尤其这是饭桌,饭碗多,她不禁砸。

赫连容的沉默再次让人大跌眼镜,考虑到那时还没有眼镜,众人的筷子齐刷刷地停在半空,吴氏与严氏对视一眼,都在疑惑赫连容是不是吃错了药。

老夫人却越发糟心了。如果她没记错,最初的赫连容就像现在一样,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结果最后上演了一出大闹未府,现在她一方面担心会不会旧案重演,另一方面担心会不会演变成双方火并。

心情最不好的莫过于未少昀,他的眉头拧成个死结,一直盯着赫连容,像她吃错药了似的。

赫连容却仍旧我行我素,朝青姑道:“给我拿双筷子。”

未水莲的眼中带了些疑惑,看了眼严氏,严氏瞄着赫连容淡淡地道:“听说碧桃昨天在听雨轩外跪了大半天,因为什么?”

她这么一问,赫连容就势必要回答了,想了想,赫连容开口道:“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昨天我一回去,她就跪在那里,问她什么也不说。我正想问问大家伙,是不是碧桃在外做了不应当的事?才被罚跪?”

未水莲笑了笑,“到底是在外做了不应当的事,还是在听雨轩做了不应当的事?”

这可真是存心找茬怎么也逃不过去,赫连容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开口,未水莲又道:“碧桃是少昀的通房丫头,就算弟妹心存嫉妒,只针对碧桃就好,何必连少昀的脸都弄能那样?今天当着巡抚夫人的面承认这是我弟弟,还不知人家会如何看待我们未家呢。”

说到底也不知是为未家的面子还是为了她的面子,赫连容笑了笑,低下头去吃饭,身边的未少昀明显烦躁了许多,拿碗挟菜十分用力,未水莲淡淡地道:“少昀,你是男人,该好好管教妻子,岂有让一个女人爬到头上的道理?还任她当街撒泼,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说到最后,未水莲的语气也不觉变重,未少昀重重地撂下碗筷,双手撑在腿上看着未水莲说话,一桌子人都停下动作,赫连容恍若不知,未水莲还要开口,未少阳道:“二姐,此次回来要住多久?”

未水莲抿了下嘴角,似乎有些不满,“我刚回来,少阳就打算撵我走了?”

未少阳笑道:“我是想留二姐多住些时日,又担心二姐没那么多时间。”

未水莲笑了笑,却任谁都看出不是出于真心,“还是少阳懂事。当初没让少阳接了那道赐婚圣旨,真是有远见。”

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未少阳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未水莲柔柔地笑着望向赫连容,赫连容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仍挟了些许菜肴回来,但脸上已不见了笑意,双唇也紧抿着。

“幸亏如此,不然传出去未家的当家少奶奶是个悍妇,可真是丢尽脸面了。”

未水莲自认点到了赫连容的死穴,笑着将话说完,满意地看着赫连容脸色愈加苍白,正想乘胜追击,冷不防一个饭碗扔在桌上,砸碎了其他碗盘,众人来不及闪躲,桌子便让人掀了,未少昀铁青着脸色站在那里,“说够了没?”

第五十八章 再次失窃

静,大厅里静默得连声呼吸也听不见,无暇顾及地上的一片狼籍,所有人屏着呼吸,大睁着眼睛盯着未少昀,未水莲最先回过味来,大怒道:“还有没有点规矩!”

“没有!”未少昀暴躁地踢开身后的凳子,“以后少在我面前啵啵!母鸡都比你消停!”

未水莲杏目圆睁,当即气得发抖,“你!浑帐!你说我是什么!”

未少昀哪还理她,一甩衣裳下摆,扭头就走,顺手抄起了还坐在那呆怔的赫连容,转眼消失在饭厅之中。

赫连容直到听见了花园里的几声虫叫才回过神来,见自己被未少昀拖着胳膊一路朝听雨轩走去,瞄着他额上暴起的青筋,赫连容硬是没敢出声,生怕他一不高兴把自己也当桌子掀。

不过他为什么要掀桌子呢?是怕扔了饭碗后未水莲也拿饭碗砸他,所以一早先毁掉所有武器?那他为什么要扔饭碗呢?怎么看该摔碗的也应该是自己才对,未水莲对他充其量也就算个误伤,还是……突然之间正义超人附体了?

带着满腹的狐疑,赫连容跟着他一路磕磕绊绊地前进,眼看快到听雨轩的时候,赫连容脚下绊了一下,“哎……”

未少昀便撇开赫连容的胳膊,气急败坏地回头,“你平常的能耐呢!现在倒装起淑女了!让人数落得像条狗也不吭声!”说到最后,未少昀的声音渐小,怒火却只升不降,盯着赫连容手里的东西,“你拿这玩意做什么!”

赫连容看看手里的饭碗和筷子,颇有些无辜,“没……来得及放下……”

未少昀甩手拍飞了赫连容手里的东西,“你到底想怎么样!”

到底是谁想怎么样……赫连容的身子条件反射地后仰了下,未少昀上前一步拎住她的领口,火冒三丈。“你听到了吧?圣旨上原来是让少阳娶你的,不服吗?你骂回去啊!现在做这副小媳妇的嘴脸给谁看!少恶心人了!”

赫连容怔了半晌。这才明白未少昀为什么这么火大。敢情是自尊受损了。未水莲地口气就像一件别人不要地东西让他给捡了。所以他觉得没脸了。

果然。离正义超人附体还有很大地差距啊。赫连容垂下眼帘推开揪在自己领口地手。“你发脾气也不用扯上我。你现在把我拉出来。明天我地麻烦就会接踵而来。你真是嫌我地麻烦不够多。”

“你当你坐在那装死就没麻烦了?”未少昀烦躁地低吼:“你当街掳人地劲头呢?打我耳光地劲头呢?”

“你希望我和她们大打出手吗?你当我喜欢大打出手吗?”赫连容也有点动气。明明受委屈地就是她。这浑球居然为了所谓地一点自尊来指责她!难道她就该被人这么说。然后再混战成一团吗?真是浑球!

赫连容没心思再和他纠缠下去。绕过他朝听雨轩走去。未少昀双手叉腰在原地面转悠半天。一脚把赫连容刚刚掉在地上地饭碗踢得老远。才面带忿色地大声道:“起码打了会有效果。比你到墙角哭得像死了爹似地强上百倍!”

赫连容想也没想。回头便是你一句。“你才死了爹呢!”

未少昀远远地瞪着她,“我爹本来就死了!”

真浑球啊!赫连容咬牙切齿地,忽然总结出了一个本质上的区别。

和未家姑婆们生气的时候,是报复性的气,一边气一边得想怎么能报复回来;而对着这浑球的时候,是全无理智地气,动脑都懒得动,直接冲上去打,就这样。还不解气!

像现在,她又想打了。这浑球呆着没事干嘛诅咒她爹?真是……慢着,再往前想一点,这浑球好像不只说了她像死了爹似的,还说了什么……到墙角哭?

好像只有那么一次,他为什么知道?钱金宝说的?钱金宝告诉了韩森,韩森说地?还是……

赫连容不确定地望着未少昀,未少昀还带着忿色的脸上多了一抹不自在,扭过头去不与她对视。“切!总说我逃避责任口是心非,你又好到哪去!”

未少昀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听雨轩,没再回头看上一眼,赫连容站在原地呆了半天,突然觉得……好吧,或许这浑球掀了桌子不光是为了他仅有的那么一丁点自尊,可能还有点别的。

赫连容的心情变得有些古怪,原来传说中上帝也会打盹的话是真的,不然怎么这么不开眼地让一个浑球做起了好事呢?虽然是顺手而为的好事。虽然是会造成很严重后果的“好事”!

正想着。未少昀又杀气腾腾地从听雨轩出来了,于是赫连容又停下。看着他越走越近,然后丢下一句,“我去找我娘!”

“我也没问……”赫连容嘀咕了一句,总算他还能想到胡氏,不过现在才回去恐怕晚了,未水莲地怨气无处发泄,胡氏是最好的人选。

“哎……”在自己反应过来前,赫连容已出声叫住了他,未少昀颇为不耐,“干嘛?”

“你二姐似乎要长住吧?你再回去大闹一场,娘以后的日子更加难过。”给未少昀出主意赫连容还是觉得怪怪的,不过综合一下未水莲的人品,想像胡氏现在可能遇到的情况,赫连容抿了下双唇把话说完,“不过事已至此,无论娘做什么都不能减消你二姐的怒气,那就只有强制压下她的怒气,有一个人,她……”

未少昀稍想了下,不待赫连容说完,人已转了方向,“我去体顺斋等奶奶回来。”

赫连容舒了口气,除非未少昀亲自去道歉,不然未水莲不会咽下这口气,但显然,未少昀是不会去的,所以关键便在于老夫人地态度。虽说未水莲是老太太的亲孙女,胡氏只是个妾室。但未少昀始终是老太太最宠爱的孙子,如果老太太开口保全胡氏,只要态度强硬一点,未水莲也不能视若无睹,只要捱到未水莲离开未家,下次再见面。怕不是三五年后的事情了。

至于自己,赫连容没想过,兵来将挡吧,总不会太糟的。

正想着,又听到一声“哎……”。

抬起眼来,却见未少昀又回到她面前,目光游移着不与她对视,喉节滑动半天,“你那封信我不是故意让那些混小子看的。”他一口气地说完。侧着头,视线却飘到赫连容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见赫连容地脸色即时便黑了下来。未少昀不知做何反应地抿紧了唇角,向后退了两步,“就是这样。”

看着未少昀消失地方向,一直跟在后面地碧柳凑上来,“少奶奶,二少爷这是……在道歉?”

赫连容瞪了碧柳一眼,再想想未少昀刚刚的话,恶狠狠地吐出一句,“呸!”

碧柳缩缩脖子。不敢再说什么,送赫连容回了卧房,又发现碧桃还没回来,犹豫半晌,还是去向赫连容做了汇报。

赫连容脑子里也画了问号,这是要报告什么重要消息这么久还没报告完?又不对,吃饭地时候明明看到老太太了,也没见她出言刁难,可见她并没从碧桃那里得到什么情报。还是说。她攒着呢?等着攒多了一次发作?也有这个可能。

“婢子只担心不知道碧桃要和少奶奶说什么,如果真是重要的事……”

赫连容摆摆手,“不管她了,说不定她是故意那么说,然后躲起来等我们去找她。”

碧柳道:“不如派丫头去体顺斋看看?”

赫连容本不在意,也随了碧柳地意思,省得她总像个事似的惦记。不过丫头这一去便是久久未归,碧柳等得有些心焦,服侍赫连容洗漱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总是往外看。

赫连容也觉得有点不对。那丫头去了有大半个时辰了,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正想让碧柳亲自过去看看。便又有丫头进来通报,神情有些紧张,“大少奶奶带人过来了。”

带人?赫连容疑惑地出了卧室,便见吴室在院中站着,身后除了五六个丫头,还有六七个家丁,赫连容不禁蹙起眉头,以为吴氏临时变节投向了未水莲,此刻又来找自己麻烦。不想吴氏也是一脸的难色,“弟妹,大嫂不知该怎么说,不过老太太屋里又丢了东西,不光是听雨轩,所有院子都得搜查,包括府里的下人房间,弟妹,你把听雨轩的人都叫出来吧。”

“到底丢了什么?”这次的阵仗显然比上次丢古董时大得多。

“是老爷子临终前留下地子母玉如意,那是老太太的心头肉,无论如何也得找回来。”吴氏说着恼道:“让我查出哪个不开眼的偷了如意,我就……我就……”

赫连容不想听她地抱怨,让碧柳上后院去叫人,同时心头一跳,问吴氏道:“什么时候丢的?”

未少昀正是去了体顺斋,算算时间,也去了好久了。

不料吴氏竟摇摇头,“谁知道,那如意平常就摆在多宝格上,老太太说早上吃完饭朝那边看还在呢,下午忙着迎二妹回府,也就没多留意,这不刚才回房才看见没了,不过……少昀在那。”

吴氏意有所指的话反倒让赫连容确定不是未少昀所为。如果是未少昀偷的,他哪会再乖乖的等在体顺斋,早颠走了。不过除了未少昀,未家到底还有谁这么大胆,连老太太的心头好都敢动?

“人到齐了?”吴氏看着院子里聚齐的丫头,“碧桃呢?”

碧柳道:“少奶奶也找了她一下午了,不知去了哪里,还以为在老夫人那,刚派了丫头过去打听。”

吴氏道:“那丫头我瞧见了,我让她等搜完听雨轩再回来。”说着她看着赫连容,“弟妹也明白,这种时候避嫌才好,省得留下话柄,让人说有人回来通风报信。”

赫连容笑笑,没说什么,吴氏已吩咐手下人动手开搜,包括赫连容的房间,所有能藏东西的角落全不放过。

过了一阵子,搜查已近尾声,吴氏已准备和赫连容告别继续搜下个院落,这时碧兰从后院匆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避着赫连容,以极低地声音向吴氏汇报着什么。吴氏将那盒子打开,只看一眼已变了脸色,抬头看看赫连容,想说什么又咬咬下唇,终是住了嘴,急急地带着下人走了。

碧柳追出院去,没一会回来,对赫连容道:“我远远的听见大少奶奶提到了碧桃,怕不是从她屋里搜出来的东西。少奶奶,会不会与碧桃想告诉您的事情有关?”

第五十九章 谜雾重重

碧桃到底想说什么呢?她的人又在哪里?想着那件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赫连容心里不禁犯了嘀咕。

如果是发现了赃物,吴氏没理由这么神秘,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吴氏三缄其口地转身就走?

“婢子去打探一下?”碧柳道:“大少奶奶身边的碧青与婢子交情不错,应该会打探出来。”

赫连容摇摇头,“大嫂既然在听雨轩没透露,说明那是要保密的事情,虽不知是好是坏,但坏的几率占了八分,你现在去打探反倒引人怀疑,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找到碧桃,一切就都明白了。”

“可碧桃能去哪呢?她从小被老夫人从街上捡回来,外面根本没有亲人,不然婢子去门房问问,看看她今天出府没有。”

赫连容点点头,碧柳连忙去了,又过半晌才回来,没带回什么消息,却说吴氏带人去搜知秋苑的时候和未秋菊吵起来了,闹得动静很大。

不难理解,未秋菊因为宋子轩那事正在闭关,是最不想见人的时候,吴氏现在带人去搜,言语间稍有不当便会引发冲突。赫连容奇怪的是吴氏既在听雨轩搜到了一件看似要紧的东西,为什么不马上去向老夫人报告,而是继续搜查。

碧柳却道:“大少奶奶自有她的心思,少奶奶万不可因为大少奶奶稍有示好之意,便放松警惕,大少奶奶对少奶奶的戒备可是从来没放松过。”

赫连容失笑,“就算她有自己的心思,但现下她要拉拢于我,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碧柳摇摇头,“婢子虽不知道大少奶奶在打算什么,但却知道大少奶奶出身不好,在老爷任她做当家之前,是比二夫人还要退让的人。处处小心行事,哪有一天不受委屈?可最后她却能让老爷力排众议把当家的位置交给她,只凭这分心思,少奶奶也不要小瞧了大少奶奶。”

竟是如此?赫连容没吱声,的确,对于吴氏。她确实是不太看重的。吴氏持家虽然精明,却略显刻薄,显示此人心胸不广,心胸狭窄的人行事格局必然不大,难成大事;再则,吴氏刁难赫连容的手段虽然不少,却没有一次能给赫连容带来实质地伤害,这绝不是说明吴氏心慈手软,只能说。她能力不足。

这样地人不该小瞧么?该重视么?

“少奶奶还记得晚饭时少了根筷子地事么?少奶奶以为那是谁示意地?”

不就是未水莲么?赫连容想这么说。但看着碧柳地神情又不得不改变了主意。“难道是……”

“婢子先一步进饭厅伺候。亲眼见到碧兰拿走了桌上地一根筷子。至于凳子。虽然没有亲眼见着。但也可想而知。”

那事竟是吴氏指使人做地?难怪看起来颇有吴氏地风格。她为什么这么做?是为了讨好未水莲?赫连容微蹙着眉头。仔细琢磨了一下才有了答案。

饭桌上刁难自己好处有三。第一。可以让未水莲觉得吴氏是站在她那一边地;第二。可以激化自己和未水莲之间地矛盾。让自己记恨于未水莲。双方矛盾己成。自己断不会去找未水莲求证。这时吴氏就会得到第三个好处----像下午时一样。摆出真诚交心地面孔。以取得自己地信任。这可真是刀切豆腐两面光。

“其实……少奶奶可以试着与二小姐交好。”碧柳迟疑半晌才做了个提议,“二小姐若肯站在少奶奶这边,就相当于得到了大夫人的支持,少奶奶便胜券在握了。”

赫连容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并不做答。碧柳做了选择后便专心地为她谋算,她感激这份情意,但同时,她却不太赞同碧柳的想法。她现在不争,固然烦恼;可一旦去争,只怕烦恼更多。一定有一个折衷地办法,赫连容一直在寻找。

碧柳稍有些泄气,但很快又重新坚定起来,“婢子再出去探探。少奶奶先和衣歇一会。以防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赫连容便靠在床头,想着今天的事。浅浅地睡去。

子时三刻,在这个本应万物静寂地时刻,未府大厅里却灯火通明。老夫人坐在厅中,面色稍显疲惫,未少昀站在老夫人身后轻轻地揉着老太太的肩膀,忽而抬头朝着座中的吴氏道:“到底什么事非得到这才能说?是不是找到了如意?找到了就快拿出来,免得奶奶担心。”

老夫人闻言忙道:“找到了吗?”

“如意是没找到。”吴氏抿了下双唇,“不过找到了另一样东西,得等大家伙集齐了才能说。”

老夫人看看厅里,只有未水莲、未秋菊和赫连容没在,正看着,便见未水莲进了大厅,先朝未少昀投去冷眼一瞥,坐也不坐便站在厅中道:“可是偷如意的贼有了着落?抓到就送官府查办,又找我来做什么?还嫌我没被人下够面子么!”

老夫人皱皱眉,“你先坐下,一说话就呛声呛气的。”

未水莲仍旧站着,“桌子都掀了,我抱怨两句也不行?”

“要不是你那么多话,少昀岂会那么做!”老太太有些动气。

未水莲见状更加不服,“好心让人当了驴肝肺,我那是替少昀教训媳妇!我从未见过这么不知检点的女人,居然敢对丈夫动手!你看看少昀的脸……”

一听这么说,老太太倒有些心疼了,回头瞅了未少昀一眼,未少昀不耐地朝未水莲道:“我乐意,不用你管!”

“你真是不知好歹!”

“够了!”老夫人头痛地低喝一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未家地事!”

未水莲自然不服,严氏却早一步喝住她,“水莲,回来坐好,你大嫂有事要说。”

赫连容进到厅里见到的就是这个场面,她不佩服未少昀都不行了,不知道他用了什么绝招。哄得老太太为他说话。

又等了一会,也不见未秋菊到场,吴氏站起身来,“我看三妹不会来了,就这么说吧。今天奶奶房里丢了东西,大家都知道。东西是没找到,不过在碧桃房里另发现了一样东西,事关重大,一定要大家都在场才好说。”

“碧桃?”老夫人惑道:“搜到什么了?”

吴氏看了眼赫连容,招手让碧兰拿过那个小盒子,掀开盒盖,将盒里的东西呈现到大家面前。

盒子里放着一个剪成人形的布片,头上扎着几根银针,虽然并无谁的姓名或是生辰八字。但这规格这造形,任谁都觉得是进行某种咒术的媒介之物。

老太太第一个变了脸色,大夫人也紧皱起眉头。“为何会有这种东西?可有向碧桃问个清楚?”

吴氏道:“媳妇不敢轻怠,不过找遍了未府,也不见碧桃踪影,听二弟妹说,碧桃下午就不见了。”

赫连容的目光从那人形布片上收回来,应了一声,才明白吴氏之所以不先向老夫人禀报,是想先找到碧桃询问,只是始终找不到。不过她总觉得这布片好像在哪见过似地。

“这……她做这种东西干什么!”老夫人的神情又惊又怒。又夹杂着几分不愿相信。

吴氏叹了口气,“媳妇觉得,怕不是碧桃用来诅咒二弟妹地。”

众人错愕不己,目光便聚到赫连容身上。赫连容也有些惊愕,吴氏却道:“昨日碧桃跪在听雨轩前大半天,有这件事吧?”

赫连容点点头,吴氏道:“碧桃为何跪在听雨轩外咱们不做讨论,只说这碧桃从小被奶奶宠着,自觉着是比其她丫头高上一等的。有时候见着碧兰也是一样的喝斥,这么傲气的心性,被罚了跪自然是不满地,不满之下便极有可能做这东西以诅咒弟妹。”

老夫人状似气得不轻,“这、这丫头……把她给我找回来!”

“奶奶。”吴氏笑了笑,“孙媳还没说完。我又听说,今天早上碧桃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拦着不让弟妹出门,弟妹不理会她,她居然追出门去。弟妹。可有这事?”

“是,她说……”

赫连容刚说了个开头。严氏便哼了一声,“这丫头也恁大胆,连主子的路也敢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未水莲勾着唇角冷笑一声,“下人没大没小,也是做主子的过失。”

未少昀听了这话眉稍刚一挑起,一旁的未少阳淡淡地道:“二姐不是在指责奶奶管教不严吧?”

严氏不满地瞥向未少阳,未少阳神色不变,像没说过话似地。

吴氏笑道:“现在可不是斗嘴地时候,据听雨轩的人说,碧桃这一走就再没回来,碧荣……”

老夫人身后地一个青衣丫环闻言上前,“大少奶奶。”

“碧荣,你说上午地时候在院子里见着一个人影,可看清了那是谁?”

碧荣摇头道:“那时老夫人在佛堂诵经,婢子伺候在佛堂门口,远远只见到一个背影,其他人也没留意到,婢子还以为是看花了眼。”

“看着可像碧桃?”

吴氏这么一问让碧荣愣了下,吴氏道:“碧桃应是在听雨轩出来后打算去向奶奶哭诉,但没找到奶奶,于是怨上加怨,便顺手偷走了奶奶的玉如意,挟带私逃!”

碧荣惊愕半晌,“如此说来……那背影倒也有几分像碧桃……”

“你可看得真切?”老夫人又惊又怒。

碧荣咬着嘴唇想了半天,终于确定,“婢子看得真切,的确是碧桃!”

赫连容倒皱起了眉头,这种引导式地问话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恐怕现在碧荣心里都已经相信了看到的那人就是碧桃,但真相真如吴氏所说的吗?碧桃自小受老夫人的恩惠,会因为一时之气就偷了东西逃走吗?可如果不是,碧桃又在哪里?还有那个人形布片……

“总之只要找到碧桃,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吴氏说罢舒了口气,“少阳,你也留意一下,看看那如意可有流到市面上。”

未少阳点点头,赫连容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玉如意失窃一事以吴氏的推断而暂时告一段落,看着暴怒又心痛的老夫人,赫连容心里的不安更重了。

回听雨轩的路上,赫连容忍不住问碧柳,“你觉得会是碧桃做地吗?”

碧柳摇摇头,“虽然府里上下的丫头对碧桃的印象都不太好,但若说碧桃会做出这种事,大家也是不信的。就算碧桃去过体顺斋,也不一定偷了如意。”

赫连容点头道:“正是如此,可大嫂为何执意将事情引到碧桃头上?”

“因为大少奶奶是当家啊。”碧柳笑笑,“上次古董失窃的事尚未查出结果,现在又出这件事,如果没有交侍的话,大少奶奶的当家如何做得下去?”

不错,是这个道理。赫连容又奇怪,这道理不难想,连她初到未家也觉得不像是碧桃所为,其他人想必也有怀疑,但却没有一个人提出疑议。恐怕伤心的只有老夫人,情深责切,乱了心绪。

“婢子不明白的是那个小人。”碧柳忧道:“真是为诅咒少奶奶而做地?少奶奶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赫连容失笑,“哪有这么灵的,就算真是为我做的,也只是泄愤而己,只是……”她说到这里,猛的住口,泄愤?

“只是什么?”未少昀不知从哪冒出来,手里拿着那个扎着针的小人,“莲蓉,你头上扎着针呢,还能走?”

赫连容无语,脑中一个片段却越来越清晰。未少昀将那布片在赫连容眼前晃晃,“诶,你觉不觉得这颜色挺眼熟的?”

“嗯……”是挺熟的……艳粉色……连女人都很少穿的颜色……

两人说着话已进了听雨轩,未少昀看着那布片半天,直奔他临时居住地厢房,头也不回地喊道:“碧柳,我是不是有件这个颜色地衣裳?找出来,我要穿。”

碧柳连忙进了他屋里帮着找,赫连容不由自主地跟过去,看着碧柳在衣柜中翻找着,脑中零碎的片段已组合成型。

那是……未少昀骗她吻了未少阳之后,她到房里剪了未少昀地衣裳做了个小人,打小人,然后又用针钉到床头,后来……后来就没了。应该说,后来她就根本忘了这茬,想不到,居然被碧桃收去了。

那么,碧桃今天想和她说的就是这件事?想威胁她?还是主动示好?而现在碧桃失踪、吴氏的断言,又会有什么联系?吴氏是全不知情只为减轻自己身上的压力,还是碧桃的失踪根本与她有关,目的是想通过控制碧桃,进一步的要胁自己?

第六十章 突闻惊变

“诶……想什么呢?”有碧柳替他找衣裳,未少昀斜斜地倚在门框上,手上拎着那小人儿布片画圈,布片上的针早就不知道让他甩到哪去了,“你说那招还挺管用的,奶奶一开口,二姐就闭嘴了。”

赫连容没说话,眼睛盯着那布片出神,心里不知怎地有点想去阻止碧柳找衣服的行动。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那衣服还在没在衣柜里,按理说丫头们收拾衣柜的时候发现一件被剪破的衣服应该会处理掉吧?希望已经被处理掉了,不然只要一看那衣服缺口,就知道这布片的来源了。然后……然后怎么样呢?总归是不好的。

赫连容正出着神,未少昀突然走到她面前把那布片拍到她头上,“怎么?你还真怕被这玩意弄死啊?唬人的,我有件衣裳就是这样的,一会我穿上你就知道了,就是一布片儿……诶……你说这颜色跟我是不是挺配的……”

赫连容心中升起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这浑球今晚的话意外的多,听起来也不太刺耳,不会是……在安慰她吧?

这个认知让赫连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心头像被一股郁气压着似的,有点烦躁。

未少昀说着话却已经进了屋,“诶,还没找着吗?”

碧柳有些慌乱地将衣柜门关上,发出好大一声,“可能放在别的房间了,婢子……”

“这不是吗?”未少昀指着压在柜门处的一角艳粉,上前就要拉开柜门。

碧柳急急地后退一步,“二少爷……”

“干嘛?”未少昀瞬间沉了脸色,“让开!”

碧柳咬咬下唇还在犹豫,赫连容已来到门前,“碧柳,让开吧。”

碧柳难言地看了看赫连容。终是向一旁退开。未少昀马上将那衣裳扯出来。看到衣摆上缺失地一块形状。稍一蹙眉。脸色已变得难看。

“碧桃不会剪我衣服地。”未少昀没有回头。“不只是碧桃。听雨轩任何一个丫头也不会剪我地衣服……只为诅咒你。”赫连容听到他轻吸了一口气。“是你做地?”

他地声音没有躁怒。平静得只是询问。赫连容没有否认。未少昀转过身来。脸色铁青地瞪着她。赫连容却没给他一丝回应。

原来刚才心虚地就是这个。没错。任何一个想诅咒她地人也不会毫无理由地去剪未少昀地衣服。若说是诅咒未少昀。其他人有什么理由?听雨轩里会诅咒未少昀地人。除了她还做何他想?碧柳想必也是想通了这一点。才没将衣服拿出来罢。

两人僵持着。未少昀突然笑了一声。颇带些自嘲地意味。“原来刚刚那些话我该说给自己听。”赫连容没有说话。却有意识地躲避着他地目光。后背挺得笔直。心中不知怎地带了几分懊恼。未少昀面无表情地拎着那衣服来到赫连容身边。将手轻轻一松。那件衣服便无声地在赫连容面前滑落。他没再说话。擦过赫连容地肩膀。走出房去。

赫连容一直绷着自己。不想让自己露出一丁点异样地神情。她告诉自己她没错。未少昀做了那么多伤害她地事。凭什么他就可以随时擦掉一切。又以受害者地身份指责自己?他有什么立场指责自己?简直可笑!

赫连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视线扫过地上那件艳粉的外裳后落至碧柳身上。

碧柳的神色并无异样,“少奶奶先回房吧,婢子把这里收拾了。”

赫连容点了点头,也不和碧柳多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间。

想替自己隐瞒的不去嘱咐也一样会替自己隐瞒;想要将实情上报的就算威逼利诱百般叮嘱,还是不能保证真相不外泄出去,故而多说无益。况且除了碧柳,未少昀才是最有机会将这事散播出去的人选,对于他,赫连容是完全没办法阻止的。

他会去将实情告诉吴氏或者老夫人吗?她们知道了又将是一场天大的麻烦吧。不过这样一来,吴氏地推断便即时没了依据。一个手里握着主子秘密的丫头,有什么理由突然间偷了东西逃走呢?

赫连容躺在床上想着,半天也没理清思绪,心中的那股不安却越发重了。碧桃到底去了哪里?整件事只是巧合还是一个精心地布局?再想到未少昀。赫连容心头即时又涌上一股烦闷。忧虑加上躁意,直到窗外泛白。赫连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已经快中午了,碧柳神色如常地服侍赫连容起床,直到有丫头来报,说老夫人派了人来叫赫连容去体顺斋,碧柳才又现出忧色。不过她并没有问赫连容什么,也没向她建议什么,只是一路不语地跟着去了体顺斋。

赫连容已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好在那小人儿上无名无款,只要应对得当,糊弄过关不成问题,至于未少昀,他们的梁子从成亲第一天起就没停过,只要随便列举出几样,也不难让众人相信未家二少这回又是吃饱了撑的在诬陷她。只是可怜了碧桃要担上这个诅咒主母的罪名,不过就算要治她的罪首先也要找到她,而且相较于洗脱了偷盗玉如意的罪名,这个没有明确指出到底是在诅咒谁的小人儿又不算什么了。

待到了体顺斋中,赫连容并没有像以往似的被迎入大厅,丫头反带着她去了老夫人地卧房。卧房中没有别的丫头,只有胡氏坐在床前,老夫人倚在床上,头上绑着防风额带,半合着眼睛,精神有些萎靡。

赫连容万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景象,自打她进入未府,老太太给她的感觉一直是底气十足的,就连昨天晚上吼着一定要抓到碧桃的时候还挺有精神呢,这才过了小半天,怎么就困顿成这样。

胡氏见赫连容进来连忙起身,过来抓住她的手。“身体可有不舒服么?咒术不能小看,我寻思着明天去庙里求道平安符,再让大师做场法事,你和我一起去……”

胡氏的话让赫连容觉得温暖,同时又不知该怎么面对,如果胡氏知道那小人儿是她给未少昀特别炮制的。不知会做何感想。

“娘,不必了。”

胡氏还待说话,床上地老夫人已睁开眼睛,“什么不必了?你要是真有什么事,又要说我们亏待了你!”语气依然不太亲切,却少了几分洪亮的气势,看着站得远远地赫连容,又不满地道:“近前说话,我还能吃了你!”

看来未少昀并没把那事告诉老夫人。赫连容小小地松了口气,依言上前,“奶奶找我来有什么事?”

老夫人缓缓地合上眼睛。眉间渐渐拢起,“碧桃回去了吗?”

赫连容心中微叹,碧桃是老夫人自小养到大的丫头,倾注的感情必然不少,现在发生这样的事,嫌疑人又是碧桃,也难怪老夫人饱受打击。

“奶奶身体不舒服,先歇息要紧,大嫂一直在找碧桃。找到了就会来告诉奶奶了。”

老夫人沉着脸没吱声,半晌睁开眼道:“我听说少昀把祠堂封了,可是要动工了?问他也不说,到底进行得怎么样了?”

老太太突然转变的话题让赫连容微感错愕,她以为在眼下这种时候,老太太不会再有心情理会祠堂的事,谁知又特地找她来问。

“碧桃地事交给你大嫂去查,你别分了心,专心帮着少昀把祠堂弄好。事关重大。就算少昀对这事不上心,你做媳妇地也得上心才是。看守祠堂地未忠从小跟着你爷爷,是可以信任的人,你和他见个面,只说我说地,让他帮着张罗吧。”

赫连容迟疑一下,“既然未忠信得过,奶奶何不找未忠前来直接交待?”

老太太提了口气,正想发作。不知何故又将气舒出来。“让你去你就去,别叫他进府来。你们去外面见面。如果有谁问你,你只说是少昀在忙,明白吗?”

大概是……明白的。

老太太不想大张旗鼓,又需要一个幌子以防有人借无人主持之名横插一脚,其用心自不必提,赫连容奇怪的是这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何必也要跟着来争什么宝贝,安安静静的颐养天年岂不更好?

看着赫连容有所保留的神情,老夫人突然叹了一声,摆了摆手,“走吧,走吧。总有一天你们都会明白……”

老夫人地话并没有说完,又闭上了眼睛。未曾舒展的眉间让这老太太凭添两分不被理解的孤独味道,赫连容心底某处似被触动,但面对着老夫人、这个不再精神熠熠地老夫人,她真的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胡氏送了赫连容出门,临分别时笑道:“明天还是去庙里求道灵符,这是你奶奶坚持的,别让她老人家担心。”

赫连容惊愕地愣在原地,胡氏拍拍她的手,转身回屋去了。

可能……这老太太也不是那么难以相处。

“少奶奶,回听雨轩么?”碧柳不知何时又站到了赫连容身后。

赫连容犹豫一下,考虑着要不要依老太太所言去找未忠,心不在焉地走出体顺斋,直到碧柳再次发问才道:“我要出府一趟,你去让人帮我备车。”

碧柳没有多问,先一步而去,赫连容也慢慢踱开了,体顺斋院外的假山后才转出两个身影。

“娘,为什么要躲着她?”未水莲十分不解地看着严氏,语气中带了些许质问。

严氏没有回答,只是道:“我们回去吧。”

“不去看奶奶了?”

“先不去了。”严氏转头向另一方向而去,未水莲岂会轻易罢休,“娘,到底什么事?这次我回来你就古古怪怪的。”

“上次我对她摆明关系,她就含糊答应,转眼又和你奶奶私下联系。”

“娘,你在说什么?”未水莲眼中满是疑惑,“什么私下联系?奶奶找她一定是为了碧桃的事。”

“那算什么事!”严氏迟疑一下,“现在看她的样子,怕不是你奶奶已就祠堂地事对她做了交代,想不到你奶奶宁可将事情交给一个不知根底的人,也不交给少阳来做。”

“祠堂?”

严氏没说得太多,“先回去,我得好好想想。”

跟在严氏身后,未水莲一直在沉思着,对于严氏说的事隐隐的有了苗头,眉稍轻动,唇角已微微地扬起一抹笑容。

再说赫连容出了未府,本想直奔祠堂而去,又觉得太过乍眼,便先到一处茶馆等着,让碧柳找一个不相干的人送信去祠堂,约未忠出来见面。

未家祠堂离未宅并不很远,未忠接了信后便依约而至,并未让赫连容等得太久。

未忠年约六旬,身体似乎不太好,提起老夫人的嘱托时也不见他如何表示忠心,只恭敬称是,又说会时时向赫连容报告进度,说完之后便起身告辞,并不多留。

回到未府,碧桃依然杳无音信,吴氏更加笃定她是挟带潜逃,并且信誓旦旦地断言碧桃与上次古董偷换案有关。

不过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知道,吴氏的推断是错的。

那时赫连容刚刚起身,看着仍不多话的碧柳无声轻叹。前天那事想必让碧柳心怀忐忑,自己有地疑惑碧柳同样会有,同时又不知她会否对自己的人品产生怀疑,毕竟诅咒这种事在这个时代看来是相当严重的罪过。

正考虑着要不要与碧柳好好谈谈,有丫头急急地跑进来,“少奶奶,大少奶奶让您速去大厅,碧、碧桃姐……”

“怎么了?”赫连容看着面色苍白的丫头,“找到她了?”

那丫头苍惶地咽了下口水,“碧桃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