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3-01

乐凌仙悠: 阿花卖嫁 61-完

by 乐凌仙悠

  第六十一章 不离不弃(下)

  初尘笑得很邪魅,但他很快就坐到草地上,慢丝条理喝了口水,又看向远方。
  “喂!当兵的!”我没好气地说着,“你是不是每次相亲前都会做足间谍工作?”
  初尘嘲笑地睨了我一眼:“我从来不需要相亲,倒追我的女孩子一直都没断过。”说得大言不惭,不过他喝水的样子倒蛮潇洒的。
  “吼!”我一翻白眼,来了个大喘气,学着他的口吻说道,“那你干嘛还找我相亲?”
  “你还记得谭晋吗?”他问我,看我一脸茫然。
  “他在某某公司上班,跟你们有业务往来。”他提醒我。
  “那家公司我很熟!”我连连点头,生意场上能来钱的人,我从来不会轻易忘记,“不过我不记得有这号人。”
  “他是做技术支持的。”他无奈地又补了一句。
  “哦,我想起来了,好像印象中是有个谭工,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平时我只跟业务员联系,技术类的人,我几乎很少当面搭理他们,一般也就工作需要,电话里聊过几次。
  初尘笑着摇摇头:“我真为我兄弟不值。谭晋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哥们,他从小是个拔尖的料,高学历、高收入,人也本份,长得也一表人才,唯一的缺点就是老实过头,从来没主动追过女孩子,有一次他跟我说起你,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当时就让我来气!”
  “我怎么了?”我一脸无辜状,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谭晋他老人家了。
  初尘说:“你知道他有多老实?三十好几了,都不知道怎么恋爱,好不容易看上个人,竟然跑来问我怎么办,我说送花吧,你看都不看就转送给别人;跟你说话,你又爱理不理;我后来帮他打听到你家里人常给你说媒,就给他出了个主意,专门请人帮你们相亲,你竟然还用可怕的要求把人家打击得没信心了。我后来感觉你根本就没存心想找对象!”
  “对!最后这句话说对了!”我连忙应道,“我根本就没想过找对象,那些相亲都是我老妈逼的,我还有苦难言呢!”
  初尘突然又坏坏地笑了起来,我顿时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代你朋友来报复的!”
  初尘笑着点点头:“可以这么说,我当时就在想,我朋友怎么就看上个这么个势利女,所以故意想在你面前摆显一下,看你撑不撑得住。”
  我气得直翻白眼。
  “不过,当我去见你的前一天,收到了朋友EMAIL给我的关于你的详细资料,我突然感觉你不是他说的那种势利女,也许我兄弟还不够了解你。”初尘说话还算有点良心,“而且你的个性似乎很对我胃口,所以——”
  “所以你想横刀夺爱?抢你朋友喜欢的女孩?”我严重鄙视他!
  “错!这不叫横刀夺爱!”初尘立即否定我的话,“只要你答应与我兄弟交往,我就会自动退出,但是你们没有确立关系之前,谁都有权利追。”
  我突然想起那天我答应李墨求婚后,初尘的态度的确跟以前发生明显变化,但是我还是翻着白眼补了一句:“我还为你兄弟不值,简直就是在引狼入室!”
  初尘又被逗笑了,还自嘲了一把:“可我怎么感觉自己就没走进去过呢?”
  我突然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连忙坐到他身边,推他一下,说道:“其实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很特别的人。”
  初尘宽慰地笑答:“很荣幸!”
  我们的对话突然趋于安静,同时看向远方的草原,就像话点到即止一样,我们的关系也在“特别”中结束。
  初尘突然转移话题:“现在该你说了,这段时间你做了些什么事情?”
  我把自己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提到李辰和方芳的时候,并未提及关于李辰的身世秘密,我想这些根本没有必要说,因为我知道初尘跟我一样穿越而来,对李辰一定也有他独特见地,就算不知道李辰的苦衷,他也一样不会对李辰心存偏见的。
  果然如我所料,初尘说了一句:“李辰是个多情的男人,能担当,又有傲气,只是生在这个年代有点亏。”
  我笑而不答,心中暗暗祈祷李辰一路平安。
  初尘又拍拍我的肩膀说:“你还欠我一个要求,记得吗?”
  “嗯!记得,什么要求?”
  “我的要求就是:如果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记住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一定要等我们来了再行动!”初尘说得很认真。
  我苦笑着摇头:“我不能答应,换一个要求吧。”
  “晓澜!”初尘有点着急。
  我笑答:“因为再也不会有下次。”
  初尘微微一愣,终于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对,绝对不会有下次!”
  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着,我们等待的人还是没有出现。初尘看着远方的草原,而我抱住膝盖把头埋在腿部,心在一段段变凉、隐隐作痛,我很想问初尘,李墨会不会有事,可是我又怕提起他,因为我知道我跟李墨的缘份已尽,这份情感只能不争气地埋藏在心底。
  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心情又变得很糟糕,眼泪竟然好像开了闸门一样,又控制不住流下来,难道失恋真的会让人变得脆弱吗?我把头埋得更深,偷偷地、无声地流泪着。
  初尘的手搭上我肩,轻唤着晓澜的名字,我故意用朦胧地声音回道:“不要吵我,我想睡觉。”
  初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他的手臂怀住我肩膀,轻轻说道:“坚强点,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听着他的话,反而哭得更凶了,肩膀再也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好想一次哭个痛快。
  “其实李墨很单纯,给他点时间,他会理解的。”初尘又在安慰我。
  “不要提他,我不想提他!”我话音梗塞,因为我无法自我欺骗,李墨跟我本就是两类人,这在以前就看得出来,只是没事情发生的时候,彼此都不在意罢了。
  “晓澜!”初尘又说道,“不要恨任何人,知道吗?恨别人只是跟自己过不去!”
  “嗯!”我点点着,但又不敢抬头。
  初尘又在摇我肩:“好了,想哭就不要藏着、噎着,这里没人笑话你!我发誓,我一定会保密的,不把你哭鼻子的事情告诉别人。”
  明明是句笑话,可我听得“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狠狠地,让自己发泄一下。
  直到眼泪哭干,眼睛哭痛,哭得累了,睡了,隐隐约约中好像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轻声唱着一首我很熟悉的英文歌曲:“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You ought to know by now,How much I love you,One thing you can be sure of,I'll never ask for more than you love……”
  那么深情,那么富有磁性。

  第六十二章 我心飞翔

  “晓澜,晓澜。”初尘的声音自远处越来越近,我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我赶紧从他肩膀处直起身子看向四周,但是还是没有看到李墨。
  初尘揉了揉肩,又做了下肩部运动,跟我说:“他不会来了,我们走吧。”
  “他会不会……”有事?我说了一半,又哽住了。
  “他不会有事的,一定自己回去了。给他点时间吧,别把男人逼得太紧了。”初尘边说着边把一个降落伞和一些遮盖物放到几十米远的石头上,堆上一堆。
  “他真的连见都不想见我了吗?”我喃喃说着,不甘心听到这样的答案。
  初尘身形缓了一下,然后回过身问我:“假如真是这样,你会怎么办?”
  我欲哭无泪般地看着初尘,感觉他的问题太无情,深深刺伤了我。
  至少他应该安慰我一下。
  初尘无奈地耸耸肩,索性坐在地上,拿出水袋喝了几大口:“好吧,女人,你再好好哭一顿,哭完再走。”
  他的话让我愤怒得颤抖,可是我怒极之后,反而笑了起来,笑自己其实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也笑初尘对我的调侃。我赌气地对初尘大声说道:“我不会再哭了,绝对不会!我已经把所有眼泪都留在了草原,回家后,我还是以前的月如花,绝对不会有任何变化!”
  初尘哈哈大笑:“好!有志气!快把衣服穿好,我们出发。”
  我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初尘的外套。
  现在已经是傍晚,天气变得阴沉,风声凛冽,寒气真的比前一天晚上加重了不少。
  我穿起他的外套,看他正那个水袋里的“水”洒了一些在那些遮盖物上,然后他拿出一个火折子在那些物体上,顿时火势串起,我这才知道这里面是酒。
  他把酒袋扔给我:“喝点酒暖暖身子。”
  我连忙也大喝了几口。
  初尘向我解释说:“这叫毁尸灭迹,不能让古代人看到这些东西,这也是我跟李墨约好的出发信号,他看到以后自会明白。”
  随后初尘又帮我扣上降落伞,向我介绍操纵滑翔机和降落伞的方式。原来那个降落伞是备用的,只要滑翔机没有坏,我们就不必用它。他解说完毕后,又给自己扣好降落伞,随后我又学着他的样子,扣上了滑翔机上的护带,两个人手提着滑翔机来到距离悬崖几百米远的地方,准备助跑。
  “以前有没有玩过?”初尘笑着问,我摇摇头。
  “怕不怕?”我点点头,此时的我已经紧张得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初尘哈哈大笑,对我眨了下眼睛:“以后要学会换个角度思考问题,其实它跟玩磞极一模一样,你就会感觉很兴奋、很刺激,又没什么危险。这就是生活的艺术!”
  “你玩过磞极?”我实在无法想像他以前的生活。
  “我是极限运动爱好者,玩过很多极限运动。我保证你玩过一次也会上瘾!”初尘镇定自若地说着,状态非常放松。
  我看着他,好像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然后手握拳头给他一个加油的动作。
  初尘笑着对我重重地点点头,大喊道:“来,我们现在开始,预备——跑!”
  我感觉我们俩就像疯子一样,运用轻功一起冲向悬崖。一直到跃出悬崖,脚还在空中跨越,滑翔机带着我们向下坠落,我心颤得情不自禁尖声大叫了起来,脚下就是万丈深渊,我僵直得一动都不敢动。
  初尘也开始大叫,但他完全出于兴奋,我眼角的余光甚至看到他笑得像个孩子。
  滑翔机向下滑行了一段之后,气流很快带着我们进入上升通道,风声狂啸,脚上的那个风铃也疯狂响着,发出悦耳的撞击声。
  初尘对我大喊:“把脚放好。”
  我立刻把脚插进了滑翔机机翼内。
  草原的风景在身下缓慢向后退去,我心里感慨万分,在这里我经历了人身转折,也许走之前,应该在那个山坡上立个碑以作纪念。
  初尘又在对我大喊:“记得那首诗吗?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说的就是高车的风景,抓住机会好好欣赏欣赏,以后没机会看了!”
  我连忙睁大眼睛仔细看着,就像他说的,过去的已经过去,我应该换个角度思考问题,这就是生活的艺术。
  天渐渐暗了下来,我们也很快飞进沙漠,初尘说,要相信风的力量,我们很快就会看到边塞长城的一排篝火,只要看到那一排篝火,我们就可以下去了。
  我感觉到滑翔机飞得越来越稳,心也渐渐放宽,我跟初尘开玩笑说,我们一定是最早出现的、人类肉眼看得到的UFO;初尘听得哈哈大笑,自称自己创造了一个奇迹。我想我们现在的谈话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高谈阔论,谁都没有我们飞得高,也没有我们所处的地方广阔,而我们的话题更是天南地北、古往今来,我甚至都会惦记手上那些股票,不知道被那个真正的月如花搞得怎么样了,初尘笑话我到现在还没学会当个古代人,还在想些不合时宜的事情,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我问他有没有想过回现代,他说他曾经想过,可是他没有爱因思坦的IQ,人家至少发明了穿越理论都没穿越过一次,所以他没抱什么希望;我却不以为然,因为我们至少穿越过一次,所以我们比他强!只是我没学过他老人家的理论,所以也只能空想。
  飞了三个多时辰,我们果然看到遥远处长城状的一排篝火,初尘就取出火折子点然一个小物体向下扔去,那个物体在一分钟后突然发出耀眼的光后又瞬间即逝,但已经足以让我们看清脚是一片平地。他立即操作滑翔机下降,每下降一段距离后,他又会用抛出一个会发光的小物体,以便确定高度,反复多次之后,我们终于安全着落。他用火折子点燃一个小火把,观察周围的地形,说了一句话差点没把我吓死,他说:“还好这里附近没有山,否则真的是在玩命了。”
  原来滑翔机最怕与山相撞,我有点气他不早点告诉我,不过后来又原谅他了,因为如果他早点告诉我,我可能这一路上都没有开玩笑的心情,而且还会白白担心一场。
  初尘又把所有装备都堆放在一个地方,然后浇些酒,把它们都烧掉,熊熊烈火照亮了大地,让我们看清我们还在沙漠中,也引来了边塞守夜的官兵,初尘向他们展示了自己的王爷令牌,称自己的车坏了、马死了,好不容易才回到边塞。那些官兵立即带我们进关,当地的县老爷非常客气,连夜跑来迎接,还为我们准备了房间和换洗的衣服,说是九王爷再三吩咐的。
  我们住在一间有两张床的客房中,初尘很快进入梦乡,听着他微微打鼾的声音,我猜他这段日子一定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我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感觉回到中原好像做梦一样,悄悄跑到他床前,坐在他床前的地上抱着膝盖看他。
  他其实长得真的很帅,连睡觉的时候都是英气十足;虽然他已经当了三年王爷,可他待人处事还有保持着平易近人的态度,对我更是深情款款、盈盈笑意,让我感觉亲近而真实;每次我遇到麻烦,他都会想办法帮我解决,好像只要有他在,就算天塌下来都不用害怕。
  我知道他对我真的很好,好得让我无法承受。自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大如鸿沟。对他而言,我实在太过平凡,只能成为他的负担,我从来没能为他做点什么,还一直想跟他划清界限,因为我连爱他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我接受了李墨的感情,因为我以为李墨跟我是同一类人,我们没有官民之分,我们都没有家世背景,而且我们一样的简单和正气。
  可是我一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选错了,选择李墨是我犯的最大的错误,因为我们的人生观、世界观完全不一样。李墨其实是个本份又传统的男人,干什么事都要按常规戒律办,而我又是个不安世事的女人,我喜欢按自己的意志做事,甚至喜欢惹事。这样的两个人将来又怎么可能在一起生活?
  也许我应该感谢社仑,至少他让我少走了很多弯路,让我看清楚我跟李墨在一起本就是个错误。我该庆幸这事发生在婚嫁之前而不是婚嫁之后,所以就像初尘说的,我应该学会原谅,原谅所有人,否则就是放不过自己。
  可是这谈何容易?
  我能做的只有逼自己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这些可恨的、深爱的人全都忘光。也许只有这样做,我才可以不恨!
  我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也许我也累坏了,竟然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睡觉的,这段时间太过紧张,我一定要好好放松放松。
  我们谢别那里的县官后,后面的行程就无惊无险,一路上初尘对我非常照顾,我们每天白天游山玩水,晚上两个人同住一个房间,各自睡在一张床上,对着天花板聊天,常常会聊得很晚,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只是脚上的那个铃铛十分闹心,我用绑带绑得严严实实,还是绑不住那铃声,特别的夜里,身体一动就会响,常常把我惊醒,以为自己还在社仑身边。初尘也帮我看过,他竟然提着我的脚大夸工艺精湛,好像早就忘了原本是想帮我取下来的。在我提醒之后,又研究了很久,最后决定回三河县后再请专业工匠解决。
  我们一直走了半个月才回到三河县,当初尘送我到家门口的时候,爹娘和阿宝都激动得哭了,爹娘说他们再也不逼我嫁人,家里已经够吃够用,只要一家人都开开心心就好,他们的话让我感动,让我感觉自己有依靠,真的可以跟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与李辰成了朋友却从此失去了李墨。
  初尘到达三河县的第二天,皇上就下旨封他为平远大将军,让他立刻动身去南蛮平乱。也许他在大漠发挥的军事才能让朝延知道了,现在南蛮叛乱一直没能镇压住,朝延情急之下决定易主帅再战。他没来得及跟我道别就已出发,只让德福跑来跟我说,要我等他回来,一切都会好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因为我已经表现得够坚强,每天就像没事一样,能玩能笑,早就好得不能再好。倒是他,不知道又会经历怎样的艰险。我很想去前线,可是我知道我去了,只能带给他麻烦,还不如在后方等待他在前线的消息。
  可是我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不了几天,我用英文写了封信交给德福,让他在初尘回来后再转交给初尘,算是话别。然后又去找了方芳,方芳说李辰还活着,伤势也好了不少,多亏了那瓶药水救了他,我感觉很欣慰。
  我在方芳家里聊了一个下午,又去找了申玥,申玥一家已经搬走,可能是怕那个万老爷再来找他们要人吧?我在心中默默祝愿他们幸福。
  所有要见的,要打听的人,我都已经见过、打听过,唯独不敢问起李墨。我只想在接下来的一周好好与家里人呆着,跟爹娘一起去养鸡场,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还要关心一下阿宝这个可爱的弟弟学业和生活,所以这一周,我也是很忙碌的。而一周之后,我真的要离家出走离开三河县,因为这里有太多李墨的影子,太多关联,太多惆怅。
  我还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天下之大,总会有我容身的地方,我想只要有信心,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卷二后记一

  当我要走的前一天,李辰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吓得我爹娘差点拿扫帚打他。不过我很开心,因为他已经活蹦乱跳了。之后我就在爹娘诧异的眼光中,跟着李辰去酒楼喝酒,就是那家我们第一次相遇的萧香阁酒家。此时此景,百感交集,二个人在大堂坐着,旁若无人地大口喝酒回忆着当时对方可笑的样子,我特地跟他投诉说那天他们竟然没埋单就走人,太不礼貌,所以今天要加倍补请回来。不过我没说那次是李墨埋单的,因为我想彻底忘记这个人,就好像他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其实李辰的笑容还是那种坏坏的样子,但是我现在看起来竟然很顺眼,而且还感觉他蛮可爱的。我甚至还感觉李辰说话油腔活调的样子比某些道貌岸然的人有品味多了!可能我们是臭味相投了吧?
  我们越喝越高,越喝越大声。
  李辰问我被抓回去后又怎么逃回来的,我跟他说,是初尘和李墨一起来救我的,不过李墨后来跟我们失散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回来。
  想起刚才自己还在决心忘记他,可是现在又不得不说起他,我的心又痛了起来,只能猛灌了自己两杯酒。
  李辰举着杯子酒气熏天:“阿花,不要喝那么快,你越来越像酒鬼了。”
  我笑意朦胧:“一醉方休!醉生梦死!我想醉,可是为什么一直都那么清醒,真讨厌!”
  李辰直拍桌子哈哈大笑:“你就不怕我非礼你?”
  我也哈哈大笑:“我怕谁都不怕你!”
  突然听到一声撞击声,我们一起用醉眼看向门外,那里正站着一个风尘仆仆,头盖斗笠的男子。
  李辰笑着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你最心爱的人回来了!”
  我的酒气一下子惊去三分,脸上的笑容也一下了逃得无影无踪。看着李墨摘下斗笠冷眼向我们走来,我跟李辰都站了起来。
  李辰还在笑着跟李墨打招呼,叫他过来一起喝,说什么兄弟久别重逢。
  李墨径直走向我,紧紧抓住我手臂,无情地大声骂着:“阿花,你真是自甘堕落,现在竟然跟这种人一起厮混,你真让我失望!”
  李辰的笑容也在霎那间消失不见,他看自己亲弟弟的眼神中竟然带着那种深深的伤痛和失落,我当时狠不得想甩手给李墨一巴掌。
  可是我的手伸在半空中,突然又停住了。
  我想李辰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我为什么就不能忍呢?
  大气点吧,反正这个骂我跟李辰的人已经跟我无关了。
  我干什么,没必要跟他汇报。
  所以我做了几下早操,弯了弯腰,顺便甩开李墨的手,回头跟李辰说:“今天真扫兴,我不喝了,下次再跟你喝!”
  说完我就拿起一小鐏酒,推开李墨,然后向身后挥挥手算是跟李辰作别,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了酒楼。
  我找了辆马车,叫车夫拉我回家,一路上喝着小酒,哼着流行歌曲,靠在车窗栏上看看外面的绿意盎然,脸上再次挂起笑容。
  因为我告诉自己,好心情是给自己的,没必要为不相干的人浪费。
  回到家后呼呼大睡了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原本是今天要走的,看着爹娘忙上忙下,我又犹豫着是不是再挨一天。
  这时有个人在我家门口跑进来找我,说李辰想立刻见我,还说是在青山湖。
  好久没去青山湖了,我还真有点怀念那里的风景,就当再重游一次吧,也许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我骑马到了那里却没看到人,我想他可能住在县城里的关系,可能会迟到,就坐到湖边上等他。湖光荡漾,再次激起许多美好的回忆。我想事情想得出神,一直看到有颗石子扔进湖中,我才发现有人在我身边。
  我抬头看到的竟然是李墨,他还是那种一尘不染的样子。
  也许他就是因为自身的完美才不能接受我的残缺,所以我们才会变成形同漠路。
  我回回神,问他:“你哥呢?”
  李墨看着湖水,如梦呓般说道:“我哥都告诉我了,你是为了救他才会被社仑……”他双手紧紧握住拳头,努力克制着。
  “不是的。”我淡漠地说着,“是我自己想逃,被社仑发现了,才被再次抓回去的。救你哥哥,是因为他该救,顺便救一下罢了。”
  李墨猛然专注地看向我,他说:“阿花,我哥告诉我,如果你不救他,我哥可能已经死在那里了。你还告诉他说我是你最心爱的人,阿花,我没想到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可我还……还……是我错了,阿花,你能不能原谅我?”
  李墨想冲上抱我,但我慌忙连退了几步。
  李墨终于停住,眼中竟然含着泪花。
  我感觉自己的心又软了,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此时好像完全被冲跨。
  我眼中也迷糊了起来,我说:“我从来没有怪你,又何来原谅?只是……”
  “只是什么?”李墨紧张地问着。
  我暗自做了个深呼吸,抬起头,看向湖面、青山,露出尽可能自然的笑容对他说道:“只是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因为我们的爱情有负担,你我都负担不起。”
  “不会的!”李墨冲上前来抓住我手臂好像我会突然消失一样。
  “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情。”我把李墨轻轻推开,“其实李辰是个英雄!他真的很伟大!我救他是因为他是李辰,而不是因为与你有关。希望你以后能真正了解你那位好哥哥。”
  李墨无比震惊地看着我:“你说什么?”他的情绪显得莫名激动。
  身后传来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我顿时发现不远处藏着个人,也许那个人就是李辰。
  此时的我心情已经平复,笑着对李墨说道:“李墨,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个好人,我会祝福你的!保重!”
  这是我最后留给李墨的笑容,我想我至少做到了不托泥带水。
  虽然看上去我拒绝了他,其实事实上我是被拒绝的那个。
  我骑着马狂奔而去,眼中又不争气地流下眼泪。
  我对自己说,明明说好不哭的,就绝对不能哭,这是商人的信用,也是我阿花最后的尊严!

  卷二后记二

  两个月后。
  行军帐内,烛火摇曳,有位士兵向初尘跪递一封没有启名的信,士兵说这是他的管家德福从三河县托人日夜兼程送过来的。
  德福还叫人带话说,月如花自蔺初尘离开三河县的一周后再次失踪,这次好像是自己走的,因为她家人发现她走的时候带了些盘缠和衣物。
  德福想起来她曾留下一封信,本想私自打开看一下信的内容以便得知她的下落,可是里面的字好像蝌蚪一样,一点都看不明白,只能火速派人送到前线,希望初尘能破解此文。
  初尘听着那个士兵的话,听得好像出了神,他缓缓接过这封信,犹豫了一下终于把它展开——
  亲爱的初尘,
  请原谅我不能听你的话,在三河县等到你回来,因为那里有太多回忆,让我感觉自己多待一天都像是在煎熬。
  初尘,感谢你对我一直不离不弃;可是现在,我的心不完整了,当我修补完整之前,我不能把它交给任何人,因为那样做是自私的。
  记得有人说过,当一个人心碎了,就是那个人的天塌下来的地方;我的天塌了,就该找个安静的地方再把它补回来。
  我知道,每当我遇到麻烦,你都会出现在我身边帮助我,可是这次请别再来找我,我想真正做到独自一人战胜困难。
  不管结局如何,我已经走了,去开始新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复原,也许我一辈子都办不到,所以也请你不要再等我了,去寻找真正适合你、与你相爱的人吧。
  我会在远方默默为你祝福、为你高兴,真心希望你一生幸福!
  你真诚的,
  阿花
  初尘独自坐在桌前,读着那封用英文写成的信一遍又一遍,手微微颤抖。随后他把这封信放到旁边,自案台上备好笔墨,镇平宣纸,也用英文在上面写道——
  阿花,
  或者我应该叫你晓澜,因为当我看到晓澜的资料时,就被你深深吸引住了。在你这样年龄的女孩子,很少有人像你那样拼命工作,或者像你那样喜欢去野外探险,更不会把钱省下来拿去搞投资,还搞得有声有色。我感觉我喜欢的,你都喜欢;你做的,我都欣赏,就好像我们是量身订造的一样。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你独一无二的笑容自信之中带着些任性,就像朵带刺的玫瑰,可我不在乎那些刺,因为我早就被玫瑰的芳香诱惑住,不法自拔。
  那天晚上我竟然发生了车祸穿到古代,我以为我们再也见不到面,幸好发烧的时候,听到有人告诉我,三年之后会遇到我的“后世情缘”,不知道为什么,我脑中竟然马上出现了你的影子,你让我一等就等了三年。
  三年后,当我看到那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昏死在山底的时候,当她大叫自己是“金三顺”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兴奋吗,因为我知道晓澜终于也过来了。
  其实你说的话,哪句真、哪句假,我一听就知道,我竟然发现自己很了解你,就跟了解自己的想法一样,可我一直都不忍心戳穿,有时候甚至在纵容你,因为我想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我相信终有一天,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可是你为什么总是试图跟我保持距离呢?甚至你跟我说话的时候都不如跟李墨的时候那么亲近,你曾说我似曾相识,我以为你终有一天会想起我,所以我一直等待着,可是为什么越等反而越疏远?
  当我知道你选择了李墨,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一直自问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是不是我真的哪里不如李墨?也许你以为我不如李墨那样讨少女欢心,可是我以为成熟的男人应该知道怎么跟异性保持距离;或者你以为我的性格没有李墨好,而你最吸引我的又恰恰是你的个性。我想可能我这一辈都找不到答案了。
  你或许不知道,男人是不怕流血流汗的,就怕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让她伤心流泪。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坚强,从不轻易流泪,所以每当你哭的时候,我的心被你伤得更痛。
  你总是爱说谎,白天装着没事一样,可是会哭着睡着,还会在梦里呼救,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你说你的心受伤了,我的心也被你伤到了,我们为什么不相互交换一下,这样不是更公平吗?
  为什么不肯给我一次机会呢?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才叫自私?得知你又从我身边消失,就好像把我的灵魂也一起带走了。可你竟然还残忍地告诉我,让我去别处找幸福。
  这真的是你想的吗?如果这样真的能让你开心,我答应你,我会为你而幸福。
  爱你的
  初尘
  初尘看了一遍自己洋洋洒洒的信,自嘲道:“我曾经帮战友写过情书,为你写过情书,这次是我第一次想自己写份情书给你,但可笑的是我竟然不知道应该寄往何方……”
  说完,他将阿花的信与自己的信叠在一起,放到火烛中燃尽,那眼神就像纸灰一样黯淡。

  第六十三章 西湖一品堂堂姐

  两年过去了,我独自坐在西湖一品堂的专属位置上看着西湖美景斟茶自饮。西子湖畔的暖风轻轻吹送,带给人以慵懒的味道,我惬意地欣赏着柳枝舞动、淩波荡漾,听着小曲和堂内客人们闲话畅谈,感觉这样过渡一生已经很满足。
  自从离开三河县后,我在古代的祖国大地上漂泊了大半年,到了哪里都感觉不适应,最后还是决定回自己真正的老家杭州。古代的杭州没有现代繁华,城区也很小,在当时只在江南一带有点名气,我对它也没有什么熟悉的感觉,但是坐在西湖边发呆了一天一夜,终于决定在这里扎根。不为别的,只为了自己能在西湖边买套房子,天天看湖景。
  之后,我写了封信给齐佟,邀请他一起来杭州创业。一个月后,他果然跑了过来。看到他还是那种一见我就想哭的激动样子,我突然感觉他就是我的亲人。
  齐佟跟我自从在沙漠里分开后,就很快离开了军队,回到老家黄源县,在那里开了个小小的杂货辅,做些木质家用品。而我在漂泊时经过那里,两个老朋友相见激动得差点大街之中相拥而泣。我们一起喝着小酒吃着花生米,畅谈到两个人都趴在桌上睡着为止。
  齐佟叫我留下来跟他一起过,我谢绝了他的好意,因为那里没有家的感觉。齐佟知道我又想离开他,一送送到我千里外,眼泪哗啦啦地,还是拽着我不肯放手,我给了他实实在在的一拳头,好让他痛下决心跟我分手。
  我知道他想跟我一起走,可是我当时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所以我告诉他,只要我在一个地方安定之后,就会写信给他,叫他一起过来。
  后来我用家里带出来的钱,在杭州很偏远的地方买了个很小的宅地,也邀请齐佟一起到杭州。我想我有些立体几何的绘图能力,所以我搞设计,他做工艺,我们很快做出些独一无二的家用品,很快就打开市场。
  所以一家小小的杂货地摊摆了出来,并且在三个月内打开市场,从零售到批发,方圆千里内的几个县城就有客商专门下定单给我们,我们都忙得不亦乐乎,我们用客户订金,买生产资料,再把那个摆地摊一样的杂货辅搬进了屋檐下,买了个五十方的店面作辅子,这在当时当地已经算是上规模的店面。
  这段时间是我过得最充实的、最开心的日子。白天我经营杂货辅,为客人解说我这些产品的功能,晚上我都会想一些新产品出来,绘在纸上。每天除了闭上眼睛之外,我连吃饭、拉屎都在动脑筋,一刻不得清闲。齐佟更忙,因为新设计太多,尺寸或造型也不是一次就能让人满意,他打样都来不及,更别说做批量产品。所以他又收了很多穷人家的少年当学徒,于是我们很快开办了家生产厂,我负责管理和销售,他负责打样和生产。
  齐佟的手艺真的很不错,而且有精益求精的心态,我们的合作很成功,一年之后我们把赚到的钱买了个面向西湖的大宅,还把齐佟的父母也接过来住,可是老人家不习惯背井离乡,没住多久又吵着要回乡,我们只能把他们再送回去,在黄源县老家为他们安置大宅和仆人。
  而齐佟还是跟我一起在杭州生活,两个人住在老大的房子里,一个住东厢一个住西厢,用上十个仆人,日子过得真有点奢侈。
  我们对外以堂姐弟称呼对方,其实他比我大一岁,所谓强“拳”之下出政策,我要他叫我堂姐,他就必须照办!于是当地人都以为我姓齐,二十三岁,然后也都跟着齐佟大老板一起叫我堂姐。
  古代是个男尊女卑的地方,几乎没有一个老板是女的,我当然也不好意思自称老板。不当老板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当我做生意的时候一遇到谈不拢的客户,还可以推说要跟老板商量商量,两个人一个红一个白,反而对生意有帮助,我也乐得让贤。
  一年之后,杂货辅的生意已经做得有声有色,我的工作也闲了很多,因为我不想有太多的新产品,也不想把太过现代的销售模式用在生意上,任何发展都应该适可而止,正所谓树大招风,我不能让某些人知道我在这里,特别是初尘,他有着比我更系统的现代经营管理理念,一旦我的销售方式太过特别,他就能轻易找到我。
  而我不想跟过去有任何瓜葛。
  西湖一品堂是我一年前在西湖边开的茶馆,不设包厢,全都是大堂雅座,只有在我的专属坐位外隔一排珠帘,以避免遇到一些不想见的人。在这两年时间里,我几乎不喝酒,因为越喝越痛苦,脑子里越会胡思乱想,索性改喝茶。而且开茶馆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信息量多,这里常常可以听到一些社会上的奇闻轶事,也可以了解到人们的日常所需,正所谓需求创造市场,我把这里当成企业信息流的源泉。只要有空闲的时候,我每天下午就会出现在一品堂,坐在自己的专属位置上一个人喝着茶看看帐本,想想工作,听听闲话,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实现了我边工作边娱乐的梦想。
  开店最大的麻烦,就是要应付一些小混混,也就是人称的小太堡,那些不学无术的年青人,三五成群,常常在各个店辅前捣乱以便敲诈一些保护费。我很识相,他们一来就会按时按份交给他们,过节过年,还会请他们一顿,帮他们解解馋。齐佟很不理解,问我为什么要跟这种人混在一起,我说这叫和气生财。后来当我们遇到一些无理取闹的客人时,他们还真有点义气,主动出面帮我们摆平。
  所以我的店也一不小心带了点颜色,黑不黑、灰不灰的,西湖一品堂的名声也就这样在江湖上流传开来,成了江湖人士的集散地。在江湖上混的人往往会慕名而来,一来为了看看西湖美景,二来为了遇到些正好路过的名门大派或名气显赫的侠士,借机会与那些人交交朋友。
  我从来没有显露过武功,也很少跟那些江湖名人攀关系,所以没有人把我当成江湖人士。他们只知道我是西湖一品堂的老板娘,叫堂姐,左手腕上永远都带着铃铛。那铃声清亮无比,每次都是人未出现先闻其声。曾有人问我为什么每天要带着它。我的回答是:想当当大人物,出场之前搞搞排场而已。大家听了以后一笑了之。
  事实上我是有苦说不出,脚上的铃铛一直都取不下来,齐佟说怕把我的脚伤着,只能每天绑上里三层外三层的绷带,可还是盖不住那清亮的铃声,我只能再做一个铃铛套在手上,把脚上那个独特的铃声给盖住,以免让人知道我的秘密。
  在江湖上混的人,什么特别的装饰品都有,我这个饰品造型很普通,所以别人也没有再留意我的这个癖好。
  茶馆的生意有江湖上的朋友撑着,办得越来越欣荣,关于江湖上的传闻,我也听得越来越多。在他们聊天时,我知道李墨已经回月凌宫接掌掌门职务,他的师父扬千塑云游四海去了。我也听说这两年内崆峒派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苗掌门知道自己的妻子与他大弟子的丑事后,将他们两人双双杀死于自己剑下,又派人寻回李辰,李辰不但沉冤得雪,而且接掌了崆峒派,成了崆峒派第十六代掌门,而他的师父因无颜面面对世人,从此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崆峒派与月凌宫自他们兄弟接掌以后的一年多内,曾三次联手共同铲除了多个为祸江湖的恶势力群体,为世人称道,而今两大门派在江湖上威名大振,李辰与李墨两兄弟也一跃成名,让我最感到欣慰的是他们兄弟俩终于化干戈为玉帛,成为真正的好兄弟。
  关于初尘的消息,就更是几乎天天有人谈论。我感觉大家已经把他神化,说他如何奋勇杀敌、如何料事如神、如何调兵遣将、如何把南蛮反贼打得抱头鼠窜,溃不成军。战争已经结束,但是追捕还在继续着,现在是漫长的追捕时期,要把那个反贼的首领杀之而后快,这是朝廷的绝杀令,也是他至今还不能回三河县的原因。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看到我的信,我只知道我跟他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他现在是民族大英雄,当今天子已经诏告天下,一旦他胜利归来,他就将迎娶天子的皇妹和硕公主,正所谓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差点拿不稳手中的茶杯,茶水撒了自己一身。仿佛他就在身边递给我手巾,可是影子一晃就消失不见。我知道是我主动离开他的,虽然有时候还会幻想他会骑着黑马突然出现在我店门口,但是理智也一遍遍告诉我,没有一个男人可以等一个女人那么久,更何况他有着更好的仕途。
  像他这样的好男人就该拥有让世人羡慕的一切,那是他应得的,所以我真心祝他幸福。
  现在,我认识的人都出人头地了,而我还是那么平凡,我想我天生就是个平凡人,做点小事,找点乐子,轻松过过小日子,当个无拘无束的小老板,上至小官小吏,下至平民百姓,能谈的拢的都是朋友,谈不拢的也不用看颜色,心情淡淡然,生活稳当当,每天还能对着西湖欣赏美景,这也算是完成了我人生的最大目标。
  此生亦无所求。

  第六十四章 婚姻大事

  齐佟终身大事最让我操心,他已经二十二岁,可还是不肯相亲,他的爹娘又想着早点抱孙子,把这事全权委托给我。我为他找过多少媒婆、帮他看了多少女孩子的画像,他头都不抬,就一句话:现在没时间。
  话说古代人相亲要什么时间?只要门当户对,相貌对眼,就先抬进门再说,回家吃饭、洗脚,到处是了解的机会,“没时间”这句话简直就是屁话!
  我骂过好多次他,被逼急了,他就会说,他不能让我一个人过。我告诉他,我跟他不一样,一来爹娘不求我传宗接代;二来我太不定性,说不定哪天又去四处流浪了。他听着听着又哭了,一个大男人,还要我递手帕给他,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我只好安慰他说,我也想一辈子留在这里,可是就怕仇家找上门来,到时不得不走。他又问我,我仇家是谁,还叫我去报官。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自问自己从未得罪过任何人,又何来仇人寻仇?
  现在已经两年过去了,我的心情应该舒畅了,生活也够安逸,对以前的恩怨情仇也应该可以一笑了之。我想他们也各有各的事业,关于我的记忆也应该随着时间慢慢淡忘。如果真有相互面对的一天,我也许可以不必再逃,与他们像朋友一样交杯言欢。
  齐佟最怕我发呆,所以每到这时,他也不忍心再问下去。后来我们约法三章,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条件是他必须相亲去,找个满意的姑娘一起过日子。
  每次相亲前,我都会八婆地给他洗脑,说结婚有多好,小孩子有多可爱,家庭有多温暖。但每次回来他都把相亲的女孩子贬得一文不值,到后来我只好举双手投降,两个人很默契地再也不提这类事情。
  齐佟最讨厌的人是杭州的一个大地主,名叫田一筒。田老爷年龄四十一,刚刚开始奔五,脑肥耳大将军肚,是个典型的财主相。除了比较爱算计的小毛病,总体上是个热心肠的人。他生平没什么嗜好,就是每天无所事事,常来我们一品堂喝茶。
  这些都没什么问题,坏就坏在他家里有八个妾室,就缺一正室执掌内务。按他的话说,像他这样一表人才的富家子弟,一定要找个门当户对、品貌端正、秀外慧中的贤妻良母做正堂,而这样的人太难找了,他宁缺毋滥,对择妻一事慎之又慎,一直都在寻寻觅觅中。
  我跟齐佟都知道,自从我们杂货辅开张以来,他就开始在关注我们。自从一品堂开张后,他更是从观察变成套近乎,有空没空就往茶馆跑,只要见我坐在茶馆内,就会擅自跑进我专属的坐位对面坐下,有完没完地聊着他感兴趣、我不感兴趣的话题。所以每次他说得眉飞色舞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神游到外太空去了,然后他都会很骄傲地把我呼叫回来,他看着我一脸茫然,总会安慰我说:“没关系的,妇人读的书没我们男人多,见识自然也少点。堂姐,以后我多跟你说说,你自然会多明白些道理。”
  对于如此体贴的男人,我每次都是笑脸相对,温和地帮他点最贵的茶和最贵的点心,好让他为他的话埋单。
  他在我店里一向出手大方,早就成为我心目中最佳的客户之一。对于这样的客户,我从来不会轻易得罪。
  齐佟有时候也会来这里,不过他可没好脸色给田老爷,田老爷很知趣,每次只要一见齐佟进店,他就会立刻自动消失。而我还是波澜不惊,自顾自做事情。反正田老爷这种人,我从来都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懒得费心思。
  直到有一天,田老爷春心大动,跑进来问我:“堂姐,今年二十三了吧?”
  不论在古代还是在现代,直接问女士年龄都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不过他总感觉我跟他很熟,提问题一向直不直弯不弯。
  我笑着对他点点头,因为大家都以为我比齐佟大一岁,连我自己都常常忘记自己真实的年龄。
  田老爷似乎很高兴,他摆着架子优哉优哉地坐到我对面,然后把纸扇一折,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堂姐,你也老大不小了,可有中意的对象吗?”
  我想了想,然后故意也叹了口气回答他:“这年头,哪有人喜欢抛头露面的女子,我这辈子就不想这事了。”
  “诶——”田老爷连忙反驳我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有中意的对象,你怎么可以错失良机?”
  我给他一个如梦初醒的表情,连忙说:“请田老爷指点!”
  田老爷立刻提提他的肥袖笼,探出脖子轻声问我:“堂姐感觉田某如何?”
  “呃——”我对他眨眨眼睛,故意一脸迷糊。
  田老爷立刻又给我一个很不乐意的表情,收回脖子靠向椅背,以长者的身份地跟我说道:“堂姐,纵观周边大户人家,家境如我者一般早有家室,而田某至今尚未娶妻,就是因为田某不贪美色,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实不相瞒,田某对堂姐早就钦佩有加,你与你堂弟二人白手起家,短短两年就搞出些小场面,知道你一姑娘家做事不容易,田某真的是疼在心里,常有庇护之意。按理说,你这年龄早就过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很难再嫁入大户人家,但是田某又岂是腐朽之人,关于年龄的问题田某就……不会太介意。如果你我能喜结连理,对你可是万里挑一的好机会,下半辈子有了个好归宿,还保你吃穿不愁、富贵荣华。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我幸好没喝茶,因为我被逗乐了。原来自己一不小心成了剩女,连眼前那个四十一岁的钻石王老五也只能勉强接受我这年龄,所以我真的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绝他,也实在是开心得不知如何回答。
  田老爷见我高兴得不得了,就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盒子恭恭敬敬地放在我面前。我扬扬眉,接过那个盒子打开一看,原来是个碧玉簪子,雕工不错,玉的质地也算纯净。
  我立即露出惊艳的表情:“田老爷,您真是……真是太客气了!”看来他真是有备而来。
  他连忙回答:“堂姐,只要你能应了这份大好姻缘,别说这碧玉簪,珠宝美饰你要多少都行。”他竟然还知道抛砖引玉,让我对未来的日子更加浮现翩翩。
  我爱不释手地摸着那根碧玉簪,声音也娇媚了起来:“田老爷,我真的没想过自己还有这等好福气,竟能攀上像您这样的名门望族。我本来以为这辈子要一个人苦撑自家的生意,今日有田老爷这么雄厚的实力相助,一定能如虎添翼,把生意做大。”
  田老爷连忙站起身来,兴奋地应道:“对!对!对!堂姐的想法竟然与田某如出一辙,我们果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田某早就打算把这家店开得再大些,有你执掌,一定能吸引更多客人上门,到时一定能财源广进、继往开来。”
  他边说着边向我走来,竟然想来摸我的手,被我不动声色地避开,他悄悄在我耳边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杭州城里比我家家业大的人不会超过三家,我在京城还有贵人罩着,连这城里的县太爷都要让我几分颜色,只要我点头,什么事情都好办。”他竟然越说越得意,然后还给我一个禁声的动作,示意我不要把他这个公开的秘密捅出去。
  我立即对他抛了个媚眼,还对着他的胸部敲了一拳,随便把他敲远点,然后双手合十,向上天祷告着:“老天,你真是太好了!终于找到贵人来救我!我清偿债务的日子终于指日可待了!”
  田老爷微微皱眉:“堂姐不是有好几个宅地?如此家业何来债务?”
  我连忙叫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田老爷,你人这么好,我也不好意思瞒你,其实这些家业都是举债而来,我故意把门面做得大些,就是让大家以为我是个大老板,做生意容易些,其实这些只是个筐子。你想啊,短短两年时间内怎么可能办置了一处家宅、两处店铺和一个手工作坊?我们再有钱也办不到啊!”
  田老爷的眼睛睁得像铜铃,立即小声问我:“你的意思是这店还不是你的?”
  我慎重地对他点点头,然后解释道:“当我决定在杭州做生意时,就向一个朋友借了一千两白银,并答应每年还他百分之二十的利,我堂弟齐佟又是个手艺人,不喜欢举债经营,所以我一直没敢告诉他这些钱是借来的。你也知道我堂弟也是这家店的老板,我们的利润自然是平分,这二年下来,我们小本经营一共赚了八百两,除去堂弟分去的四百两,我只够还朋友的利息……”
  田老爷连忙问:“那西湖一品堂和那几处宅地?”
  “唉!”我哀叹了一声,“都是我堂弟的产业,我都愁那千两白银不知何日归还,又哪有钱买宅院。”
  田老爷顿时眼珠急转,自动退后好几步,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坐下,从怀中拿出一个金色的小算盘来来回回拨了好久。
  突然他抬起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对我说道:“如此说来,齐佟老弟也太不应该了,怎么能把所有利润都算尽。”
  我连连点头,说道:“田老爷说得有道理,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家本就没什么家底,叔叔婶婶就他一个独子,而今要为老人家买宅地,还要供养老人,又要发展产业,他的钱也只够花的,而且你也知道生意是一年比一年难做,往后能不能收获往年一样的利润尚未可知,所以我想,如今田老爷既然有心,是否可以考虑为我们家出点钱,帮我们度过难关?我想田老爷家底那么厚,应该不会拒绝,对吧?”
  我热切期待着他的回答,看到田老爷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叫小二给他上茶。他连连摆手说不要了,起身向我告辞,说突然想起有要事要办。
  我再三挽留都留不住,只好依依不舍地送他走出店去,临走时还对他大声喊着:“田老爷,有空多来坐坐。”
  可惜他连头都没回,就把我甩了。
  我知道我的耳根又可以清静了,转身吩咐小二把碧玉簪送回去,那个田老爷看在我还簪的面子上,后来一直都对别人感慨说:“堂姐好是好,就是家底太薄了些。”

  第六十五章 一波涟漪

  送走“一瓢油”身材的田老爷,我暗自偷笑了一把,看到店内客人满坐,心情大好。有些熟客纷纷向我拱手致敬,我连连晗首,顺便上前与他们攀谈,搞搞满意度调查。
  我问了几乎所有在场的客人,除了趴在角落处桌上的那个酒鬼。因为他不是我的客人,我从来没见他在一品堂内消费过,他每次来都是自带一壶酒,独自坐到那张桌上喝着,喝完那壶酒,然后就会像现在一样趴在桌上,活像个死人,直到店关门时才醒来离去。
  从一品堂开张后的第三个月起,他就几乎每天来光顾,这一年下来只突然消失过三次,第一次消失了十天;第二次消失了十八天;第三次消失了三十二天。能记住这些日子,不是我记性好,而是从我的帐本里看出来的,因为只有他走了,那张桌子才有客人的消费记录,才能产生经济效益。
  我不知道他的来历,这里也没有人认识他。我只知道他很酷,当他第一次来店里的时候,伙计见他坐在那里又不消费,就想把他赶走,可是几个人合在一起都搬不动他。伙计没办法,只好来跟我汇报,我跟他说了半天话,他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最后我只能把他冷处理,除此之外,我还每次送他一盘花生让他下酒。
  伙计非常费解,他们认为我对那个酒鬼太客气了。我笑说和气生财,是齐佟大老板的意思。其实我只是感觉他跟我同病相连,好像他也有着难以承受的过去,迫使他一直消沉,那种痛苦的滋味只有自身体会过的人才知道,我只希望他能在这里感觉到一点温暖,能像我一样重新振作起来。
  我能重新振作,全是齐佟的功劳,没有他千里迢迢跑来,待我像亲人一样,我的心根本无法复燃。所以我对齐佟是打自心底的感激,从没有把他当伙计看,反而把他当成了我的合作伙伴,只要有我一口饭就不会少了他的。我唯一不能同意的就是嫁给他,虽然有时候我感觉跟他在一起平凡地过一生也是种幸福,可是我脚上的铃铛随时可能泄露我的行踪,谁都不能保证社仑没有派人到中原找我,一旦被社仑找到,可能反而会害了齐佟,我不能让齐佟为我送命。
  对于未来的日子,我不敢想得太深远,至少我现在的生活很安逸,我会好好珍惜每一天的宁静与平凡。所以我感谢上帝,也对自己今日的所得报以感恩的心。在这两年里,我尽力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比如慈善、救急,或像帮助眼前这个无处可去的酒鬼一样,希望身边所有人都能快乐地生活。
  但是我又不希望别人知道我的好意,以前社仑恩将仇报的行为对我打击太大,我很害怕自己再因做善事而身陷囹圄,所以所有的善事全由齐佟出面,而我永远都藏在他的身后,悄悄地做我认为该做的事情。
  初夏的西湖边轻风徐徐,柳树枝条吹出哗拉拉的声音,我很惬意地品味着空气中的青草味,向自己的专座走去。
  当我用手撑开珠帘时,店外传来伙计的吆喝声:“司徒公子,您来了?是不是又给我们堂姐带新茶来了?”
  司徒静是江南第一庄柳絮山庄的二公子,在江湖上不算任何一个门派,但庄主司徒煌威名远播,在江湖上绝对是个举重轻重的人物,据说三十年前就已经名动天下。
  司徒煌这个人很神秘,两年内几乎没有走出过山庄,平时山庄的生意都由大公子司徒溢和二公子司徒静两人打理。司徒溢很清高,不爱跟我们商贾之人来往,就连请人来一品堂喝茶时也只跟他的坐上宾聊天,其他人跟他说话都由他的仆人回答,所以我跟司徒溢只是见面熟,没什么交情;但二公子司徒静为人很亲和,属于童心未泯型,他常来一品堂听江湖趣事,也喜欢广交天下朋友,很讲义气,我们很快成了朋友。
  跟司徒静交朋友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我再亲自跑到全国各地采购名茶,当我们熟悉之后,他就主动提出帮我收集各地名茶。他们庄上的生意和江湖门人遍布天下,以他家的势力,很容易采购到性价比超高的茶叶,办货的时间也比我自己出去要快上一倍,我当然乐意接受他的帮忙,当然我也会每次按货值给他10%的佣金,这叫亲兄弟明算帐,只有这样才能把生意做得来日方长。
  我立刻转身,想去亲自迎接我久违的朋友和我期待以久的茶叶。司徒静身着茶色缎面长衫,正在下马,与他一同正在下马的男子身着淡青色缎面华服,他低着头,我看不清楚,但那身影好像在哪里见过。当他们一起站定在店门外,一同走来向一品堂走来的时候,我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慌忙低头侧身,闪进珠帘内。
  我忐忑不安地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紧张地盯着珠帘外隐约向我走来的两个身影,真希望时间能在此时停驻,或者我看到的那个与司徒静相谈甚欢的男子不应该是久违的崆峒派掌门——李辰!
  我希望是自己眼花,但是大堂中已经有人在大呼“李掌门”、“李大侠”,接着听到李辰熟悉的声音响起,在堂中与江湖人士相互问候。我心慌意乱地将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手腕上的铃铛发出悦耳的撞击声,我连忙把手腕上的铃铛死死按住,却忽略了脚上无法掩盖的特别的铃音。
  那铃音响起之后,李辰的声音突然消失。
  我猜他一定听到了,他一定在向我这边走来。
  我缓缓站起来,盯着那垂摆的珠帘,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我突然发现自己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当我要再次直面过去的人和事时,我竟然会如此惊慌。
  我手扶住桌面努力克制着情绪,看到一只手扶上珠帘,欲揭开却又迟疑着。
  珠帘传来李辰激动而又轻柔的声音:“是你吗?阿花,真的是你吗?”

  第六十六章 不速之客

  “是不是你的故人,不是一看就知道了?!”司徒静提起珠帘,向李辰摆出请君入内的姿势。
  李辰微步向前,转入珠帘内,专注地凝视着我,他的神情似惊似喜,如万般感情来不及宣泄。
  西湖的轻风透过护栏吹动他的衣襟,飞起他的鬓发,他眉宇之间多了沉稳、洒脱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大气之韵含而不发,反显得淡定从容。
  两年的光阴能把他变得我都不敢相认,其他人又将会如何?
  我对他一眼即过,不敢再细看,连忙对司徒静大呼道:“司徒静,这回跑到哪里玩去了?你再不回来,我的粮都要断了!”
  司徒静来不及端详李辰的表情,大步向我走来,他把肩上的包裹在我桌上一丢,说道:“堂姐,这不给你送来了吗?按你清单数目采购的茶叶,你先点点。”
  我笑着说道:“点什么点,你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岔子?”我顺手示意身边的伙计接走包裹,尽量把李辰忽略掉。
  “堂姐?”李辰微微皱眉,看了眼我手腕上的铃铛,向我走来。
  司徒静连忙请李辰坐在窗边的位置上,那个坐置正好在我对面,他问李辰:“李兄,我说了她不是你的故人了吧?你瞧瞧堂姐都不认识你。”
  李辰笑而不答,但他咄咄逼人的眼神让我感觉局促。我只能挽一下鬓发,问司徒静:“你朋友来找人吗?要不要我帮你们打听一下?”
  司徒静骄傲地为我介绍说:“这位可是鼎鼎大名的崆峒派掌门李辰,对于他的事迹,你堂堂西湖一品堂堂姐应该跟我一样早已耳熟能详了吧?”
  我连忙摆出惊叹状,欠身对李辰说道:“李掌门,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不甚荣幸!”
  李辰笑而不答,但那笑容变得狡黠,仿佛早就看透了我的把戏。看得我心惊肉跳的,真不知道这场穿帮戏有没有必要演足。
  司徒静又转向李辰说道:“这个就是我跟你说的西湖一品堂堂姐,与她的堂弟一起经商,在江南一带也小有名气。”
  李辰也站起抱拳,笑答:“久仰!”
  他不瘟不火的回答,顿时让我脸红得无地自容。我实在不敢再看他,连忙离坐高喊着:“来人,快给贵客上茶。”
  伙计连忙跑来为我们三人备上店里最上等的龙井,只听司徒静对李辰开玩笑说道:“李兄,你要找的那位故人除了身带铃铛,还有没有其他体貌特征,或者还有没有亲戚?告诉小弟,小弟派人帮你查找。”
  我站在司徒静身后看向李辰,脸上已经装不出一丝笑容。只见李辰扫了我一眼,笑着对司徒静说道:“我找了她两年,她却躲了我两年,如果她真想见我,她一定会自己出现;如果不想见我,找到她反而给她带来困惑,我想我还是放弃算了。”
  司徒静连忙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李兄都找了那么久,皇天一定不负有心人,一定会让你们相聚的。”
  李辰无奈地笑着,举起茶杯看向西湖,神情有点恍惚,不知是想起种种过往还是在怪我不与他相认。
  他又可曾知道,他的出现打破了我宁静的生活,我不知道继他之后还会有谁会找上门来,而我又将如何应付;我只知道这里已经不是我长久之地,我只能再次搬家。
  那梦魇般的记忆再次让我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原本以为自己早已与过去划清界限,其实只是我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
  我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再次与社仑、李墨任何一个人相遇时的情景,我害怕再次受到伤害,所有的意志力已在这两年中消磨殆尽,如果恶梦再次重演,我肯定无法再次坚强。
  司徒静见我一直没有动静,回头找我:“堂姐,你怎么光站在这里发呆?”
  我连忙掩饰自己失态的样子,回到自己坐位上。
  这时一个伙计冲进来对我说道:“堂姐,厂子里来了个棘手的客人,齐当家应付不了,希望您能过去瞧瞧。”
  我连忙站起身对李辰和司徒静致歉:“不好意思,两位,我有事要办,要离开一下,改日再向两位赔罪。”说完就顾不得他们反应,逃一样地冲出店外。
  马车早已候在店外,我坐上马车任由下人带着我向工厂走去。一路上我都在想离开杭州的事情。
  我跟齐佟说好一起走,这些店铺和家当只能尽快变现,但是这么多家产,我不可能在一两天之内变现,而李辰今天就已经知道我在这里,那么我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稳住李辰,让他保证不把我的消息透露给任何知情人,也不能告诉此地任何不知情的人。
  但是变卖房产、店铺也不可能瞒过他,我是否应该先不动声色离开这里,甚至连齐佟也不告诉?
  也许齐佟会怪我,不过我把所有家产都留给他,他应该也不会怨我吧?
  我暗暗下定决心,策划着先把李辰支走,然后自己出走的细节。
  车子突然停驻,车帘被人拉开,下人对我说道:“堂姐,到了。”
  我用手一撑,索性地跳下马车,还未进大门就有很多学徒工围上来跟我说:“堂姐,真的没遇到过这么难讲的客人,您快去帮衬帮衬吧。”
  我边走边问:“怎么了?”
  有个嘴巴索性的人回答我:“那个客人说要下个大订单,足足要订十万个木桶。可他要三个月内交货,您说这怎么可能?”
  我一听就明白了,这个客人可能想压价,因为十万个桶是我们工厂至少三年的订单量,他却要三个月内完成,我们就算采购木桩都来不及,根本没办法完成,既然没办法完成,就只能用其他方法解决,比如价格,这是最默契又行之有效的方法。
  会客的厅堂上,齐佟正焦虑地来回徒步,看到我一来,立即展眉向我走来。我对齐佟会意地点了下头,走向那个正大大咧咧翘着二郎腿的年青男子,他衣着华丽,相貌平凡,正独自翻来覆去地审视着自己的手指,优哉游哉地哼着小曲,那声音很有穿透力,却让人感觉有种过份的狂妄。
  我走得越近,笑得越欢,向他欠身说道:“齐佟,快来帮我引见一下贵客。”
  齐佟原本跟在我身后,一听我喊他,立刻走上前介绍道:“堂姐,这位是来自淮南的杜老板;杜老板这位就是我堂姐,大家都跟我一样称呼她堂姐。”
  杜老板猛然抬头看向我,那眼光锐利无比,让我不禁心头一颤,那个看似二十出五六的青年人怎么会有这样迫人的气势,我顿时有点僵直在那里,不知怎么应付。
  只见他轻蔑地一笑,指着我对齐佟调侃道:“你说的能当家作主的人竟然是她?!”
  我们顿时都呆在那里,不知怎么回应,因为谁都猜不出他这句话的意思。
  我稳稳心神,接过下人手上的茶壶,为他加水,边问道:“堂姐算不上做主的人,只是有事情帮衬帮衬。”
  杜老板冷哼一声,斜睨着我说道:“我从不跟女人谈生意。”
  说完他煞有气势地一甩衣摆,拿起桌旁的纸扇,打开后站起身来,欲将离开。
  看着他站稳后仍然比我矮上半头,我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不喜欢跟女人谈生意了。
  说真的,如果我是他,我也不愿意。
  因为……呃……实在太不平等了!

  第六十七章 闹心的人

  杜老板傲慢地向外走去,好像已经决意离开。齐佟慌忙跑到我身边狂拉我衣袖。我知道他是很想要这个订单的,其实我也很想争取,毕竟是块足够啃三年的肥肉,刚放到嘴边又要溜走的滋味实在有违商道。
  我连忙上前弯腰,故作谦卑地挽留杜老板:“杜老板,且慢!既然来了杭州,就是我们的客人,可否赏光吃顾便饭,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话是这么说着,可真想掌掌自己的嘴。为了这区区三年的米,脸皮可以厚得跟铜墙铁壁似的。
  杜老板停下脚步,微一沉吟,然后又斜眼睨着我,再次强调说:“你别想我跟你谈生意!”
  “明白!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谈不拢的生意当然也不能硬做,对吧?”我连忙陪笑。
  杜老板这才放松戒备,又转身走到堂内的正中位置坐好,吩咐着:“那就在府上用顿便饭吧,不过你们要准备得快一点,我待会儿还有事情要办!”
  还真臭屁上了,可我没想到他臭屁的话还不止这些。当我们以十万火急的速度摆好饭局请他入席后,他的屁话一句比一句臭。
  他举着酒杯这么对齐佟说着:“齐弟,你现在在杭州一带已经小有名气,是个人才,我就佩服你这样的人才!干!”
  齐佟连忙举杯附和:“哪里!哪里!我只是个手艺人,没什么能力。杜老板,不,不,不,杜兄才是人才,又是大商人!”
  我挨着杜老板坐着,一个人喝着闷茶,看着他们你浓我浓。
  杜老板狂干完一杯酒,狂笑了起来:“齐弟不用太谦虚,我哪能跟你比?不过我倒感觉有一件事情比你强……”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地瞄了我一眼,我顿时感觉如芒在背,他又继续说道,“我决不会让个女人骑到我头上!”
  齐佟不好意思地看看我,他知道我已经在牛臭子出气了。他连忙更正说:“杜兄您说错了,我跟堂姐一直都是商量着办事,没有说谁‘骑’谁的。”
  杜老板很有气势地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哼!生意上的事情本就是爷们说了算,哪容得了女人插手!”
  我抖着茶杯差点就想把他的脸当成花,可是那个杜老板还在那里发挥着,谈着什么想当年,又说着什么现如今,反正什么丑事在他嘴里都好像成了光荣的事情。我感觉今天肯定是谈不到生意的,如果再坐下去,耳朵里还会塞进更多的垃圾,还不如赶快闪人。于是我连忙用高过他八倍的声音大叫:“啊——”
  杜老板和齐佟吓得连手上的杯子都没端稳,酒洒了一身。他们呆呆地看着我,我装作如梦初醒的样子,跟他们陪笑道:“我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有个帐要结,要不你们慢慢聊,我先去办事。”
  杜老板和齐佟同时松了口气。
  杜老板再次板起脸孔,对我一挥手,说道:“你去忙你的吧,我们兄弟正好可以聊聊!”
  我连忙起身告退,但笑脸在转身走向大门之时已经荡然无存。
  候在门外的下人见我出来,立刻为我拉起车帘,我笑着对他说:“我想一个人走走,你下去吧。”
  支走下人,我一个人漫无目地地走在大街上,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李辰可能还在一品堂,厂里又有个不速之客,都不能待;我住的齐家大宅又离一品堂不远,而且一品堂又是必经之路,我突然发现自己又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顿时感觉凄凉。
  突然我被一声愤怒的呼叫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马路中央。身后停着一辆马车,那个呼叫声正是来自驾驭马车的车夫,他还在对我咆哮着:“走路不长眼睛啊!是不是想找死啊!”
  我连忙跟他道歉,退让到一旁。
  这时车帘被人提起,有人探出身来,我一看原来是司徒家的大公子司徒溢。只见他对我淡淡一笑,问我:“齐小姐是想去一品堂吗?”
  我认了认路,这条路的方向的确是通向一品堂,于是含糊应道:“是的。”
  “上来吧,我正要去一品堂接人,顺道。”司徒溢伸手向我,好像算准了我会上车那样。
  我反而有点纳闷,那个平时不待见人的人怎么转性了?跟我主动说话已经像天方夜谭,而且现在还让我搭车,他难道有什么意图?
  “还不快上来?”他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就连催促的时候都显得不骄不躁。
  我感觉自己骑虎难下,只能笑着对他谢道:“有劳!”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到车沿处,然后把脚放上,然后示意他挪些位置给我,我就像只小熊一样爬了进去。
  他看着我没有接受住他伸手的好意,反而很不雅观地爬了进去,微微一怔,不过也很听话地让开后回到一边的位置上,微笑着看向窗外。
  也许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拒绝过吧?我想,不然他不会有这样的表情。他在杭州是绝对正牌的钻石王老五,很多女孩子为了能得他垂青动过不少脑筋,甚至连他身边的下人都被买通过。
  这些桃色新闻自然也是从一品堂里听来的,而且听说他还是个很风流的人,听说当地的怡红院头牌就是他长包的。还有很多美貌的千金小姐都跟他有暧昧,我不知道古代到底有没有这么开放,只是有时候传得多了,好像也变成真的了。
  不过我跟他完全绝缘,自茶馆开张到现在,我们谁也没主动理过谁,因为他不是我的大客户,我也不是他的意中人。大龄女青年就有这点好处,非份的爱慕者一听到年龄也往往会退却,而我在杭州的公开年龄正好是大龄,可以避开很多麻烦。
  车内很宽敞,可以容纳五六个人,我上车后就坐到另一边,也看向窗外,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好像都在等对方先开口,可是一直到了一品堂门口,我们还是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车夫拉开门帘时,我立即向他道谢,然后挪着屁股跳下车。他微笑着对我点点头,等我下车后,他也轻巧地跳下车,正好站在我身后。我连忙退开,请他先走,因为一品堂是我的地盘,他现在是我的客人,他也客气了一下就先走了进去。
  走入堂中,现在是吃饭的时候,客人已经走了大半,那个酒鬼躺在桌上一目了然,他正惬意地翻了个身,又继续进入梦乡。
  我没有心思理他,径直跟着司徒溢一起走向我的专座。
  司徒溢已经走入珠帘内,正对李辰行礼说着:“李掌门,家父听闻您到杭州,就派我来接您到鄙府一叙,家中略备薄酒,请李掌门务必赏光。”
  李辰起身回礼答道:“晚辈早就想去拜会司徒庄主他老人家,没想到反而还要让司徒庄主相请,实在有愧,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烦请带路。”
  这时司徒静看到我,连忙跟我说:“堂姐,你回来了?!家父想见李掌门,我们先回府去,明天再来找你。”
  我笑答:“好啊,我今天也正有很多事情要做,一时半刻也做不完,今天看来要在这里忙到半夜,明天可别来得太早。”
  李辰和司徒溢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对我行礼后向门外走去,但是我知道李辰一定听得懂我说的话,我在告诉他,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他到午夜时分。

  第六十八章 真心告白

  晚上,我吩咐伙计准时打烊,很多客人感觉很奇怪,以往只要有客人,我一般都推迟半个时辰才打烊,这是一品堂不成文的惯例。
  但是今天,我不得不向所有客人一一道歉,因为还有一个时辰就到子时,我不能让别人看到李辰半夜来访。
  伙计们上完门板后都纷纷离去,打开半扇门,回到自己的专座上,一个人对着烛光、喝着茶,等着我要见的人出现。
  外面一片漆黑,西湖也好像睡着了一样,显很异常平静,黄色的烛光摇曳着透散开来,抓住了我所有的视线。
  子时的更声刚过,李辰就出现在门外,他缓缓步入堂中,没有一点声音。
  我听得出他的内功更深厚了。
  “阿花。”李辰掀起珠帘看着我。
  “坐!”我示意他坐到我对面,随后开始为他泡乌龙茶。
  李辰上前按住我的手,说道:“故人相见,喝茶岂能尽兴?”他取出藏在身后的两坛子酒对我晃悠了一下。
  “我很久没喝酒了,今天开开荤也好。”想起我跟他在草原时对酒的情景,我又怀念起自己当年的豪情万丈。
  我把茶具都放到一边,与他对坐着提起酒坛子就喝。一口猛灌下去,我差点被呛掉,没想到这酒这么烈。
  李辰看得哈哈大笑,我连忙问他:“这是什么酒?真呛!”
  “小糊涂仙,你这么爱装糊涂,索性让你一次糊涂到底!”李辰笑得张扬,一看就是以前那种欠扁的样子。
  我随手拿起一个茶杯向他脑门砸去,他笑看着我目不斜视,手却像抓苍蝇一样轻松接住后又放回原处,我被他调侃的话和那种卖弄的运作气得直摇牙:“我在这里过得优哉游哉的,你却不请不来,我都没怨你,你竟然还怨起我来了!”
  “女人讲出来的道理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到的!”李辰装出很佩服的样子,“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受些惩罚才对得起你呢?”
  我很不以为意地说道:“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见识!”听得自己都感觉好笑。
  李辰却只是笑容微展,看了很久很久,空气显得有些胶着,让我感觉的点想逃,只能拿起酒坛猛喝了几口。
  “你这两年……过得好吗?”李辰轻声问道。
  “当然。呵呵!”我笑着回答,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人有点兴奋的感觉,“你知道我最这一生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事吗?”
  “哦?说来听听?”李辰显然很感兴趣。
  “我这一辈子就想在西湖边买套房子,天天看西湖美景!我现在做到了,你说我开不开心?”我笑得有点傻。
  李辰笑着点点头:“可喜可贺,虽然你的毕生夙愿,听起来也不是那么难。”
  因为西湖是在南宋定都之后才发展的,现在的地价在他眼里的确不怎么样。
  我竖起食指对他摇了摇:“你不会明白的。”
  ——你根本不会明白我错过了极品黑钻法拉利之后,一直后悔到现在;你更不会明白我说的西湖在哪里。
  “阿花……”
  “叫我堂姐,或者齐小姐都行。就是别叫我阿花!”
  “逃避不是办法。”李辰的话让我内心又痛了起来。
  “我没有逃避,我只是开始新的生活,以前的事情早就跟我没关系了。”我连忙更正。
  “以前的阿花很勇敢。”李辰眼中隐隐露出伤感。
  “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一旦知道后果,就一定不敢做!”我又开始疯狂喝酒,很想借酒发泄一下。
  李辰默然,但他走到我身边,夺过我的酒坛子,轻声说道:“别再喝了。”
  我也没有争抢,只是看着那个无法触及的酒坛子,趴在桌上笑得有点凄凉。
  “阿花,跟我回崆峒吧,让我来照顾你。”李辰轻轻按住我的肩膀。
  “我很好,不需要你照顾。”我扭头看他,“你看我有得吃,有得穿,过得很开心。”
  “阿花……”李辰的手微微收紧,“你不要这样,好吗?我真的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
  我对他摇摇手说:“我不需要别人照顾,你看我完全可以照顾自己,我只要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一辈子,就很知足。李辰,拜托你你可不可以当阿花死了?我现在是堂姐,是西湖一品堂的老板,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做朋友——以崆峒派李掌门和一品堂堂姐的身份做朋友?”
  我期盼地仰望着他,却看得头晕目眩,好像是酒劲上来了,我的头痛得像胀裂了一样。
  只听他突然冷冷地大声说道:“朋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
  我这才知道我们的话已经被人偷听。
  李辰话声刚落,人已飞身而起,借木栏腾空跃上屋檐,听声音应该已经追到远处。我慌忙站起,想跟他一起去追,可是只感觉自头重脚轻,站都站不稳,只能扶着栏杆探出身体看个仔细。
  外面暗得出奇,我又坐回位置上等待李辰回来,希望他回来就能告诉我,那个窃听的人到底是谁,那人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他来的?
  但不管到底是冲着谁来的,我想我都不应该继续留在杭州,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尽早脱身才是上上之策!
  也许我明天就该动身!
  我手扶着额头,脑子有点罢工的感觉,周围悄然无声,只剩我一个人在大堂内形影相吊,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我连忙探头张望着,看到进来的人影却好像是齐佟。
  “堂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我还以为一品堂有很多客人不肯走……”齐佟快步向我走来,他揭开珠帘后,声音突然变得急切,“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摇摇头:“我很好。”
  齐佟将他随身带来的披风披上我身上,责怪我:“你一直都把心事闷在心里,终有一天会憋坏身体的。”
  “说什么呢?我像有事情的人吗?”我送他两个白眼,“我是很久没喝酒了,偷偷喝两坛,哪知道喝得走不动了,不正等你来接我吗?!”
  “好好好!我们现在就回家!”齐佟转身把我背在身上,我这才看到我们家的管家唐邺正跟在身后。
  齐佟背着我向外走去,唐邺在后面帮我们关上门后,赶紧跑上前为齐佟照路。齐佟一路走着,一边跟我说:“堂姐,你知道吗?等你走后,我就把杜老板这笔生意谈下来了。”
  “这么容易?”我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不容易了,谈了很久,你不知道,我还陪他游山玩山去了,费了老半天,才把他打动的。”齐佟说得很激动。
  我嗯嗯应着,却没什么心思关心生意的事。我趴在齐佟背上,惦念着李辰,希望他不会认为我出事了。
  我又想着很快要跟齐佟分开,一个人到处漂泊,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齐佟一直把我背到床上才走,我没让他点灯。听到他退出门外,把门关上的声音,我很快昏睡了过去。睡梦中好像有人正坐在我床边陪着我,可我怎么都没办法睁开眼睛看清那人是谁。

  第六十九章 三年鸡肋

  当我醒来时,天已大亮,我终于昏昏沉沉起床了,眼睛还没睁开,就一脚踏到地上,差点滚下床。
  我的丫环小荷连忙为我准备洗漱,还一边皱着眉头唠叨:“人家都说我们家齐小姐办事如何井井有条,可又有谁知道她起床时的样子。”
  我哼了一声:“这叫职业操守,我的工作与生活永远都是两种状态!”
  小荷呵呵笑了两声,不再说话。我知道她一定没听懂我的话,因为她对不懂的事情永远都是打哈哈,懒得再问。
  我也懒得跟她解释,连忙漱口去了。小荷一边忙着叠被子,一边跟我汇报工作:“小姐,齐当家要我跟您说一声,他一早就出门采购杉木去了,可能要半个月才能回来。生意上的事情和杜老板那里要烦您打点着。”
  我微微一愣,突然发现现在的情况跟我以前在三河县的时候完全不同,我跟齐佟合作两年,已经很默契地形成了互动的管理经营方式,虽然工厂的业务稳定后,我都让他自己打理,但是他现在接到一个这么大的订单,采购的事情务必亲力亲为,那我也必须要为他料理其他客户和各项事务,否则他无法全身心把那笔大生意做好。
  所以我现在根本没办法说走就走。
  我应了一下:“你等会儿通知他们备好马车,我用过早饭后先去一下木厂。”
  小荷问我:“你带上杜老板一起去吗?”
  “我又不知道他在哪里,干嘛带他?!”我感觉她真是多此一问。
  “杜老板正在前厅喝茶,他今天一早就起床了。”小荷回答。
  我的眉头一下子锁得老紧的:“他这么早就来了?你们竟然也不叫醒我,怎么连待客的道理都不懂了?”
  小荷委屈地说道:“不是的,他昨晚就住在这里了。是齐当家让他住在这里的,要住到交完货为止。”
  “什么?!在我们家住三年?”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齐佟是不是昏了头了?!”
  “小的不知。”小荷当然不知道,我也没让她回答,早就冲出了房间。
  杜老板正在前厅悠闲地喝着茶,身后还带了个小跟班。他看到我冲进去,一点儿都没有被我主人翁的气势给压倒,还讥讽地笑着:“我以为你收什么帐去了,原来是算酒帐去了,这个家里里外外都是齐佟兄弟撑着,竟然还把你当‘主子’似的对待,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我是他堂姐,他是我堂弟,他当然得听我的!更何况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哪要你这外人闲话的份?”我没好气地回答,“倒是你,没经过我同意,就住进我家里来,算怎么回事?”
  “哈哈,别误会,可不是我要来住的,你堂弟硬托着我,说这里地方宽敞。你堂弟还说了,我要的货什么时候完成,他就会包吃包住我到什么时候,这个事儿契约里都写着清清楚楚。我还不是考虑着给你堂弟省点钱,才勉强来住的,要是换你来请我,我还不一定赏脸!”他这话说得我还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冲到他面前,伸手一翻:“契约呢?”
  杜老板很不乐意地瞄了我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从袖口中取出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契约说道:“拿好了!这可是笔大买卖,小心点别撕烂了!”
  我一把夺过他的契约,越看越心惊,几乎每条都是霸王条款,上面竟然还写着:此货必须在一年内完成,如有超过时限,每超过一个月,每次就要按约定价格扣除百分之二;且最晚不能超过三年,否则退货,还要赔偿……
  我脑子里一转,不用算都知道用不了二年,他就可以把我们的利润都扣回去,三年后肯定倒闭。
  更离谱的是齐佟跟他约定的价格竟然是平时卖出价格的一半,利润薄得只够过日子,如果质量再出问题,根本没办法运作,这么抠门的条件,我真有点怀疑杜老板是不是沃尔玛超市的鼻祖!
  “这笔买卖不能作数!”我作势想把这份契约给撕烂了。
  “慢着!”杜老板不紧不慢地说着,“我忘了告诉你,这份契约是齐大当家要我转交给你的,我的那份早已备妥,如果你们不做,嘿嘿,里面白纸黑字写着——赔得可不轻哪!”
  我超郁闷地看着这个杜老板,突然发现我们着了他的道。因为他刚开始的时候看不起齐佟,要跟“主事”的人谈,但一见到我,就知道我有生意经,还是齐佟更容易攻克,所以他故意支走我,然后让齐佟把这份不平等条约签了,于是我们就成了他的工厂,他时不时地还能把利润扣回去,甚至还能把我们的工厂变成他的,这个人真的是个坏到肠穿肚烂的奸商!
  我真后悔让齐佟一个人去应付他,现在被人扣住脉门,只能听他摆布,不过这也未必一定走到绝步,只要这一年之期没有,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只是我真的要在这里待一年,跟他周旋吗?我又想起昨天晚上的梁上君子,不知道又会是谁。
  “怎么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杜老板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
  “杜老板,高明!”我故作从容,和颜悦色地对他笑着,因为他已经破格升级到我们家的第一大客户。
  “过奖!”杜老板说得谦虚,语气却很傲慢,“听说西湖一品堂在当地很有名气,我可否去坐坐?”
  “当然没问题!”我打着哈哈,半开玩笑地说道,“只不过这不应该列入包吃包住的范围内吧?您喝茶可要自己掏钱的。”
  “没关系,花多少钱,我都愿意,反正有机会扣回来,你说对吗?”杜老板答得不紧不慢,眼神却犀利得让我寒碜。
  我连忙哈哈大笑:“开个玩笑,杜老板何必当真。”
  他也哈哈大笑说:“我也是开玩笑。”
  这玩笑真冷!
  我把他送到一品堂,专门安排让他坐到我的专座上,然后嘱咐伙计上最好的茶、最好的点心,这才敢去工厂料理事务。
  一个上午几乎就这样忙完,我又连忙赶回一品堂,堂内那张嘴是千万不能得罪的,万一把它饿出毛病来,我可能连饭碗都会出问题!
  齐佟这傻小子,真是害人不浅!

  第七十章 断肠人在天涯

  当我赶到一品堂时,竟然看到杜老板跟李辰、司徒静相谈甚欢,三个大男人相见恨晚的样子实在让我大跌眼镜。那个杜老板明明是四害之首,人人得而诛之!现在却能跟两个正人君子混在一起,甚至还没半天时间就已经称兄道弟,看来还真应了那句话:伟人之后是小人,小人之后才是凡人。
  ——我就是那个落在最后的凡人!
  司徒静一看到我走进珠帘内,立即站起来跟我说道:“堂姐,你终于来了!我一早就在楼外楼预订了酒宴,就等你了!”
  我瞄了一眼李辰,又看了一眼杜老板,李辰对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杜老板却看都不看我一眼,早已巴结着司徒静一起向店外走去。我看着他那臭屁样就来气,虽然我是非请他一起去不可,但至少也应该让我“请”他以后他再去吧?真是巨过份、巨不知廉耻!我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可!
  李辰没有跟着他们,走到我身边,对我说道:“齐老板,请!”
  我连忙收起咬牙切齿的表情,也对他做了请的动作,突然想起他昨天去抓偷听者还没有下文,连忙问道:“昨天,你……”
  李辰轻轻叹了口气,对我摇了摇头,随后作了个“请”的动作,独自向店外走去。
  司徒静已经在门外催我们,我连忙跟了出去坐上马车,跟着他们一起向楼外楼进发。
  我们坐在楼外楼的二楼包厢,包厢的一面是栏杆构成,可以看到一楼堂中唱曲的位置和楼下中心区域的几张桌子。
  菜刚上齐,我就听到楼下又有人在谈论平远大将军蔺王爷的事情。
  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正大声说着:“你们听说了吗?蔺王爷回三河县后就一病不起,看来要英年早逝了!”
  另一个声音急切问道:“他得了什么病?这么严重?”
  我的心突然好像被针刺到了一样,猛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希望听得更真切些。
  只听公布消息的那个男人回答道:“不知道,听说是怪病!皇上委派了很多御医为蔺王爷治疗,可都不知该如何诊治,后来好不容易找到根源,据说是要找到一个脚上带着铃铛的女子才能医治。”
  “脚上带着铃铛的女子?这又是为何?”又有人在问。
  李辰看了看我,微微一笑说道:“蔺王爷倒是多情。”
  司徒静问道:“对了,李兄,我记起来蔺王爷与您同为三河县人。您是否知道些什么隐忧?”。
  李辰笑着说道:“他要找的那个女子,跟我要找的那个女子是同一个人,她的特征就是脚上有个取不下来的铃铛。”
  “可惜我们这里有个女子,只是手上有铃铛,要是换作脚上就好了。”杜老板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司徒静还迎合着说:“堂姐,你要不把手上的铃铛放到脚上,说不能还真能治了平远大将军的病,到时就是帼国英雄了。哈哈!”
  我没有心思理会他们的调侃,继续听着楼下的谈话,那个公布消息的人又在说:“据闻蔺王爷这次抓住叛军首领后,没有亲自回京复命,而是连夜赶回三河县去找那个脚上带着铃铛的女子,可是那个女子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份书信,那信里都是些像小蝌蚪一样的字,无人能懂,但蔺王爷看后立即如癫狂一般,癫狂症后就一直语呓不止,谁都不认识,就只在嘴上叫着阿花……阿花。那个阿花应该是那女子的名字。故而有些御医怀疑蔺王爷可能得了相思病,又有些御医认为他中了阿花的邪,只有找到她才能找到病根!”
  我低着头听着他们的谈话,很后悔当初写的那份信,要是我知道会有这种后果,还不如一走了知!
  “堂姐,你认为那名女子会写些什么话以至于蔺王爷深受打击?”李辰突然问我。
  我连忙闪烁其词:“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
  杜老板接口说道:“这封信必定是封绝情信,那写信的女子一定是绝情绝义之人!”
  我顿时感觉心涌心头,猛地站立起来,拍下桌子,大声呵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三个男人个个都被我吓得目瞪口呆,仰起头来看着我。
  司徒静连忙来拉我:“堂姐,你怎么了?杜老板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然蔺王爷怎么会病得如此严重?”
  我恶狠狠地盯着杜老板看了一会儿,想想自己也没有理由生气,又坐了下来,喝起酒来。
  哪知道杜老板结结巴巴地又小声说了一句:“悍……悍妇!”
  妈的!我好不容易咽下的气又被提上来了!
  “齐老板,你不觉得这个传闻事有蹊跷?”李辰见我又要发火,连忙跟我说话。
  我再也没有心思理会杜老板,连忙问李辰:“有何蹊跷?”
  李辰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道:“也许你们都不知道蔺王爷的为人,据我了解,此人有大将之风、治国之才,如此深谋远虑之人,又岂会为情所困到不可方物的地步?”
  李辰一语点醒梦中人,我立刻静下心来,回复理智,分析初尘的用意。
  “李兄有何高见?”司徒静问道。
  “我想我已经明白李兄的意思了。”杜老板笑得高深莫测,“蔺王爷是想用苦肉计试那女子心意,如果那女子对蔺王爷真心实意,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去见他最后一面,他只要守株待兔即可。”
  “杜老板分析得很有道理!”李辰举起酒杯不紧不慢地说道,“蔺王爷对阿花有恩,阿花知道后必定会想尽办法回去,这样找人的方法比我有用得多。他的才智的确让我甘败下锋。”
  杜老板也举起酒杯问李辰:“不知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女子会不会上当,被他待个正着?”
  “何不试目以待?”李辰说罢,就与杜老板干杯后一饮而尽,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而我突然感觉这件“姜太公钓鱼”的事情与我无关,我拉起司徒静玩起石头剪刀布,不论输赢,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心情顿时好得不得了。

  第七十一章 引蛇出洞

  那顿酒宴之后,我跟杜老板的关系似乎缓和了许多。至少他不会很桀骜不逊地挑衅我,而我也感觉他有点智商,分析问题时能举一反三,头脑很灵活。
  其实奸商一般都很聪明,他们不一定有大智慧,但是脑筋一定比别人转得快,轻轻松松就能观察到很多细节,然后串联起来得出一个结论。
  就像那顿酒宴之后,他跟我一起路过县衙门口时,看到官府门口正张贴着一份寻找月如花的告示,上面还画着月如花的画像,我对那画像只多看了一眼,就被他发现了。
  幸好那个画像画得很平版,一点都看不出跟我相像的地方,所以他的表情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甚至显得不经意,但我感觉他一定会继续观察我,以便应证他的猜想。因为我在酒宴上太过冲动而失态,只要细心的人就会感觉到我的反应很不正常。
  李辰自然不会点破我的身份,司徒静又是个天真豪放的人,只要没人点破,他自己永远都不会想到。而杜老板是个精明的商人,而且是个奸商,任何发财的机会都不肯放过,如果他知道我就是官府要找的人,那他一定会去告密,赚取赏金。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对他步步为营!
  那张告示正是在我们赴宴的时候贴出来的,我想起那个偷听者也知道我的身份,不禁不寒而栗。现在已经有杜老板这个“明枪”要躲,还要提心吊胆那个不知道是敌是友的“暗剑”,我感觉自己的处境已经非常危险。所以无论如何,我必须尽早把这个“暗剑”给引出来,只希望他现在还在杭州。
  当我们回到一品堂时,店里也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很多熟客都跟我开玩笑,说我应该去试试,说不定正好被蔺王爷看上了,当上高贵的王妃。我笑着回答他们说自己太老了,没能力跟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竞争,还是安份一点比较好。
  大家都听得哈哈大笑。称大家开心的时候,我连忙大声宣布今天要提早一个时辰打烊,理由当然是今天又有很多事情要忙到半夜。李辰听了自然心领神会。我还叫伙计把通告放到店外,让所有人都知道。
  我想今天晚上,那个偷听的人一定会再跑来探听消息,而我只要等在店里就行。
  送走了司徒静和李辰,又把杜老板打发回家,我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专座上看着帐本等天黑。
  时间过得很快,当一品堂送走所有客人,伙计们也都回家的时候,我还在看帐本,其实我此时的心思早就没在帐本上,我撑起耳朵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四周一边漆黑,也没有任何声音,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我一个人。
  突然屋顶传来动静,我微微一笑,知道鱼已上钩,立刻施展轻功飞身上檐。这是我两年来第一次施展轻功,平时最多在睡觉前运运气,调息内力,没想到现在用起来反而更为轻松。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轻松飞上屋顶,却见李辰正与那男子在屋顶上相对而立,李辰的脸正对着我,而那个黑衣人背对着我又蒙着面,我依然无法识别他的身份。
  只见李辰对他微微一笑:“这位兄台既然来了,一起去一品堂喝杯茶,交个朋友如何?”
  那黑衣人没有回答。当我站定之时,他反手向我射出暗器,随即向右侧逃开。
  李辰见我有麻烦,想来帮我,而我早已轻松避开了它们。我隐隐感觉那个人似乎并不想制我于死地,只是想借机逃跑。
  我立刻大喊:“快追!”
  李辰身形微顿,立即去追那黑衣人。
  我也飞快跟上,跟在他们后面,三个人相隔数米,在杭州城的屋顶上飞檐走壁着,那场面是何其熟悉,又何其陌生,心中又泛起一波涟漪。我立即告诫自己现在不是想心事的时候,迫使自己全神贯注跟紧他们。
  不久之后,眼前出现一处空地,那个黑衣人在飞身着地的时候已经被李辰追上。两个人大打出手,瞬间已经过了数十招,却谁都没能占得上锋。我细看那个黑衣人出拳凶狠,招招攻向夺命之处,李辰则轻松接掌、应对从容。
  崆峒派的掌法早已被李辰练得如火纯清,如果两年前他算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而今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不愧为江湖大派崆峒派的掌门。
  这样的高手对招,我根本帮不上忙,只能看着他们对打。双方大约对峙了一刻钟,那个黑衣人已经显露败迹,突然李辰挑开那墨衣人的蒙面黑纱,我见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他竟然是天天来我店里霸占我位置喝酒睡觉的酒鬼!
  看到他那双在黑夜里依然夺目逼人的眼神,我突然感觉他从来没有醉过。
  我愣在那里看着他,而他也不再恋战,毫无表情地看着我。
  李辰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后退几步,对那酒鬼拱手欠身说道:“今日能与血魔族第一杀手‘追魂使者’任飞过招,李某深感荣幸!”
  听说早在五十年前,江湖上就有一神秘的杀手组织叫血魔族,他们杀人有三不原则:一不杀无名之人;二不杀无势之人;三不杀非江湖中人。只要是江湖上有地位有名望的人,不论正邪,只要出得起对等的价格,他们就一定能满足买凶者的要求。
  不过这二十年内能出得起价的人也不多,因为血魔族看得上的猎物必定非等闲之辈,能让他们出手的人也必定不会是平庸之人。
  对于任飞的名字,是最近十年才被人知道,听说他是血魔族五十年来最出色的杀手,因十年前刺杀当时名声显赫的一代宗师、武功名列前三的陆冠风而一举闻名。此后更是为血魔族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据说是现在血魔族的第一王牌。
  但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完全是无名、无势、非江湖中人的三无人员,根本不配当血魔族的猎物。
  “你怎么知道我是任飞?”他看向李辰。
  “因为这世上能与我对打过我百招的人,不会招过十人,而这十人中,我只有一两个人未曾谋面。”李辰缓缓说道,“依阁下招式来看,每招都可杀人于无形,身份自然不难断定。”
  那人冷笑道:“既然知道我是谁,你也应该知道我今天未尽全力,一旦我追魂锁一出,你必死无疑!”
  李辰淡定而笑:“久闻追魂锁威力无比,李某今天若真的技不如人,死又何妨。”
  任飞手臂微晃,只见从袖笼间向下滑落一条散发的粗壮又透着寒气的金属链,握在手中,李辰也轻扣腰间,瞬间抽出一把软剑,眼看两人已都蓄势待发,我连忙跑到他们中间对辰大喊道:“等等,我有事问他!”
  然后我转身向任飞抱拳:“任大侠,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没有。”任飞看了我一眼后却扭头不再看我。
  “那是谁指使你来的?难道是血魔族?”我心里有点发慌。
  “不是,没有人指使我。”任飞淡淡说道。
  “那你为何要刺探我的事情?”我听了他的话,稍稍有点放心。
  任飞这次却没有回答,他又看了我一眼,随后冷冷说道:“无可奉告,你尽可以杀了我!”
  突然他手中多出一把匕首,李辰见势不妙,立即飞身上前为我挡驾。却见任飞飞旋那把匕首,改为手握刀间,刀把向我:“姑娘对我眷顾之恩,所以姑娘要想杀我,我绝不还手。”
  我顿时又傻在那里。
  如果刚才我还感觉他是在讥笑我武功差劲,那么现在我已经猜不透他的用意了。
  李辰却微微一笑,对他说道:“齐老板从未杀过人,她也不会杀人,你可以走了。”
  任飞却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动作,看着我。
  我连忙躲在李辰身后跟着李辰的话说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任飞这才一言不发收回武器,转身离开。
  等他消失不见时,我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完了!完了!我忘了叫他发誓了,万一他把我的事情到处乱说可怎么办?”
  李辰笑着回答:“我保证他绝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你怎么知道?他又没答应过。”我越想越不对劲,“说不定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受人指使也说不定。”
  李辰笑着说出他的理由:“阿花,你放心。像他这样的刺客如果受人指使,又怎会只是打听消息这么简单?而且刺客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只会说无可奉告,又怎会承认有没有人指使。我倒觉得他可能平时受过你恩惠,想报恩而已。”
  李辰的话让我恍然大悟,我突然又懊悔不已说:“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我现在把一个武功绝底的‘护花使者’给赶跑了,要是以后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少个帮手了,真可惜!”
  “阿花,让我来保护你好吗?”李辰搭住我的肩头,与我对视着,眼中竟有无尽温柔,“你能否忘记我是李墨的兄长,放下包袱,试着去接受我?”
  我仰望着他,看着他深情的对视,忍不住向后退却:“我不要怜悯,更不要报答,李辰,你没必要为了我而耽误自己的终身,我能跟你交朋友就足够了。”
  他笑了一下,说道:“阿花,我是真心的,不是为了报答,更不是出于怜悯,想想我们以前怎样同仇敌忾,怎样把酒言欢,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欣赏过哪个女子——唯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人能看得透你,也没有几个人懂得珍惜像你这样的女子。所以,阿花,你好好考虑一下好吗?不用马上回答我,我会一直、一直等到你愿意为止。”
  我听着他的话,有点恍惚,有点动情。我低着头轻轻咬住下唇,迟疑着不知如何作答。
  李辰轻拍我肩膀,说道:“明天我要离开这里,去趟三河县,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你家人?”
  “明天就要走了?这么快!”我终于惊醒过来,“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我不让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我的家人。”
  “他们一直很记挂你。”李辰答道。
  “我也很记挂他们。”我回想起自己在三河县的幸福生活,又有点伤感,“这两年,我积蓄了些银两,我明天一早就派人送到你那里,你帮我带给他们好吗?但是不要告诉他们是我给的。”
  “不行!是你给的又有何妨,只有让他们知道你过得很好,他们才不会担心。”李辰断然拒绝我的请求,但他还是明白我的意图,“但我会保守秘密,不把你的行踪告诉任何人。”
  “谢谢!”我知道我只能妥协,至少他不会泄露我的行踪,“还有,能不能帮我转告初尘,就说——祝他幸福!”
  “好!”李辰点点头,突然对我说道,“对了,李墨要成亲了……”
  “嗯,”我微微一笑,“也祝他幸福!”
  李辰连忙解释说:“其实他也一直在找你,只是老头子一直想抱孙子,我又不肯听话,老头子只能催老三,他……”
  我连忙阻止他说:“没有关系,他的事情都与我无关,我不想知道太多。夜己深,告辞!”
  转眼间我已经飞上屋顶,朝自己家飞去。
  此时路上只剩我一人。

  第七十二章 挑衅

  第二天一早,强颜欢笑送走李辰,我再也没有心情干活,也不想见任何人。一个人郁闷地回到家里,看到刚刚起床的杜老板正翘着二郎腿在堂内吃着早点。
  小荷看到我,连忙为我端开坐椅,我无精打采地摇摇手说:“我不吃了,你照顾好杜老板。”
  杜老板抬头疑惑地看看我,问道:“你怎么了?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被他说中了心事,脸上表情更加难看。杜老板连忙站起来对我说:“这晴天白日的,是不是被谁欺负了?早说了嘛,妇人家,哪是干抛头露面的事情,很容易被欺负的。来!来!来!坐下来说说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要不要杜某帮你一帮?”
  我被他乱七八糟的话说得更加心烦意乱,连忙东找西找,终于一把抱住小荷哇哇大哭。
  “坏了!坏了!真被我说中了,这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有得忙了。”杜老板还在一旁唠叨着。
  我对他大叫:“你给我闭嘴!”却见到他玩味地看着我,我更气上心来。
  我连忙擦干眼泪大叫着:“我的事情不用你管!”然后大步跑向自己的厢房。
  在自己房里大哭到眼泪干涸,才感觉到发泄到够本。一个人发了会呆,突然想起有很多事情要做,赶紧对着镜子整理一下头发。
  要是古代有墨镜就好了,现在两只兔眼,走出去一定被人笑掉大牙。
  我又在房间里挨到傍晚,才走出自己房间。小荷说杜老板已经吃过晚饭去一品堂了,我连忙一个人吃完晚饭去一品堂陪他。
  谁叫我对他大声喧哗了呢?这一失足可千万别成千古恨才好。
  我来到一品堂内,打量了里面的客人。任飞果然没有再来,杜老板当然还是坐在我的专座上。
  我拉来珠帘,却看见杜老板一个人正在认真看书,他看到我进来,就对我微微一笑说:“请坐!”
  虽然我们两的位置颠倒了,但是他的态度还算和颜悦色。
  “杜老板,”我坐上后连忙跟他道歉,“我早上心情不太好,您别见怪。”
  他冲我微微一笑道又看起书来:“不怪!很正常!女人都这样!”
  我嗯嗯了两声,陪笑着,反正他爱怎么说都行,只要不生气就跟我没关系。
  伙计给我端上一杯茶,我喝了一口,想着找些什么话题:“杜老板,看什么书看得那么起劲?”
  他给我看了看封面说:“《莺莺传》(注:是《西厢记》前身),没看过吧。”
  我忙说:“哦,知道、知道!说的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他冷笑了一下,说:“我说张珙这男人真傻,都飞黄腾达了,还要双旧鞋干嘛?又不是买不起。”
  我突然发现跟他对话完全是个错误,连忙大口喝茶,看向西湖。
  这时外堂口传来一阵吆喝声和木板撞击的声音。有个伙伴冲进来跟我汇报:“堂姐,有人来砸场子!”
  我立刻冲到外堂,只见很多人都向外逃窜,场面非常混乱。门外站着几个眼生的壮汉,拿着家伙扬威耀武地东砸西砸。
  客人很快自散一空,有几个伙计冲上去想劝阻,却被他们打倒在地。
  “住手!”我连忙朗声说道:“各位能否告之来意?如果堂姐有哪里得罪阁下之处,还望明说。”
  那几个壮汉停了下来,互看了几眼,有个人说道:“爷们今天没啥事,就是看你这一品堂的招牌不爽,就他妈的想砸砸过过瘾!”
  我听这话感觉有点蹊跷,自古到今没事找茬的事还真没见过。我连忙示意伙计都到我这边来,把地方让给他们砸个痛快,只要他们砸得爽了,我就不信他们会不告诉我原因。
  被他们打倒在地的伙计们趁机都聚到我这边,唯唯诺诺地看着他们。
  我微微一笑说:“阁下请随意!”
  那几个壮汉呆了一下,有个人说:“既然老板娘都这么说,兄弟们就甭跟他们客气,咂!”
  看着他们砸得正起劲,我却感觉背后总有人在挤兑我,我连忙回头一看,只见那五短身材的杜老板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他见我回头,连忙说:“齐老板,你可要保护我!”
  我看着他那样子,真想把他送给他们当桌子砸。
  可惜我也只能想想。
  突然听到一片惊叫声,随后又听到一声巨响,我连忙回头看个究竟,只见任飞就站在店外,一手已经抓起一人,另有一人已经被他拍飞。
  任飞冷冷说道:“你们还有谁敢在一品堂内撒野?!”
  话音刚落,那几个壮汉早已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他们搀扶起那个被摔到店外的壮汉很快消失在大街上。
  任飞见人都跑光,他也正欲转身离开。
  我连忙叫住他:“任飞,等等!”
  任飞头也不回,说道:“堂姐平日与我有恩,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我见他已经施展轻功离地而去,连忙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我不是想谢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想再来一品堂没问题,但是请你下次别管这事了,砸几桌子而已,总比他们下次再来报复、闹出人命要好……”
  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瓦片破碎的声音,身后的杜老板悠悠说道:“鸟儿撞到墙了,可惜,可惜。”
  我飞了个白眼给杜老板,懒得跟他废话,就跟伙计一起打扫这一片狼藉,杜老板则一个人又笃定地坐到我那还没被砸到的专座上继续看他的《莺莺传》了。
  之后的三天,日子显得风平浪静,那个任飞再也没有出现,也没有人再来找茬,但客人也少了很多。
  只有司徒静信誓旦旦地跑到我这里,说要把那个闹事的幕后主谋非查个水落实出不可。
  我跟杜老板两个人也变得相敬如宾,关系算是进一步升华,那是因为我跟他再也不多讲一句话,也就是那些“您吃饭了吗?”、“您要喝茶吗?”、“晚安!”、“早上好!”之类的话;其他的话,比如他说“齐大当家怎么还没回来?”我应都不应,装作没有听见。
  直到一品堂被砸的第三天晚上,一品堂因店内没什么生意,我们店里早早打烊,我跟杜老板刚好坐在堂内吃着晚饭,却见有人飞檐而入,那黑衣人还未着地,却见到硕大的血滴已经滴落在地上。几个下人都被惊吓住,我跟杜老板也都站了起来看那黑衣人。
  黑衣人单跪着地后,立即抬头冲我喊着:“堂姐,快走!”
  原来又是他——任飞!

  第七十三章 血魔索命

  我一听,立马就想逃,因为我的第一直觉就是有个我极其不想见的人已经找上门来了。可是我又转念一想,想找我的人那么多,我心里至少该有个底,也好确定逃亡的方向。
  我见管家唐邺跑去扶他,就立刻吩咐小荷快去拿金创药,自己也连忙赶到他身边,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任飞说道:“血魔族想杀你,你快走!”
  我听得一愣一愣地,要是说别的人要找我麻烦我还相信,血魔族要杀我,还真有点不靠谱:“血魔族不是不杀非江湖人士吗?我又没在行走江湖,怎么可能?!”
  任飞好不容易站稳,焦急地看着我说:“我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你快走,能逃多逃就逃多远!快走!”
  “她逃不掉了!”屋檐上一个阴冷的声音传来,只见又飞落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到我们面前,如落叶般轻盈,功底之深,远不是我所能达到。
  那为首的蒙面人冷眼看向我,没有一丝温度,但是那双眼睛,我绝对见过!我脑海中飞快搜索着那个人的身份。
  那蒙面人提起手中的剑指向我,对任飞说道:“‘追魂使者’,既然你下不了手,那就由为兄代你出手了!”
  任飞挣扎着想要拉住那个蒙面人,却根本使不上力:“住手!你不能杀她!否则……”
  “否则怎样?”那个蒙面人拎起任飞的领口,把他推倒在地,冷冷说道,“你早已是个废人,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任飞颤声说道:“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你们不要伤害她,她照顾我只是因为出于好心,根本就不知道我对她心生爱慕。”
  此言一生,所有在场的人都愣在那里,特别是我,我更是听得晕晕乎乎。
  那蒙面人冷声笑道:“听到了吗?堂姐,你竟然能把我们血魔族号称无情无义的第一杀手任飞变成了一个为情所困的废物,我们几十年来煞费苦心培养出来的精英被你轻而易举地毁于一旦,你好本事!”
  “你们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想杀我?也不顾及我是否无名、无势,是不是江湖中人?”我也冷冷回道,因为从他的笑容中我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既然柳絮山庄的大公子司徒溢都是血魔族的人,那么我根本无处可逃。
  既然只有死路一条,何不冷静些。
  司徒溢冷冷说道:“你这种无名从徒,本就不是我们血魔族能看得上眼的,而今还要我‘嗜血使者’亲自动手,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我知道自己今天已经在劫难逃,既然自己横竖都得死,还不如求个安心,我拱手对司徒溢说道:“如果我非得一死,只求你不要为难其他人。”
  司徒溢再次冷笑道:“血魔族从来都只杀要杀之人!你尽可以放心上路!”
  突然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直径钻入我耳内:“晓澜,不要慌,有我在这里,你不会输给他。”
  ——那是初尘!他在这里?在我身边?!
  我顿时激动得四处寻找他,只听他又说道:“不要探头探脑的,我现在是用‘千里传音’之术在跟你说话,你不能让血魔族知道我在这里,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轻敌,你方能克敌制胜!”
  我连忙依初尘所言,全神贯注地看向司徒溢,悠然摆出作战的架式。
  司徒溢一见我架式,就知道我也会武功,他竟然把剑扔给身后的蒙面人,狂妄地笑道:“真没看出来堂姐也会武功,真是真人不透相,今天倒想好好领教!”
  正说着,只见任飞突然飞身冲向司徒溢仿佛要与他同归于尽,却被司徒溢几招之内制服,动作又快又准、干脆利落。只见司徒溢扬手落到任飞的后脖处,任飞便昏死过去。司徒溢又把任飞推给身后的蒙面人,慢慢向我走近。
  我见他已走近,决定先发制人。一招出手,同时也感觉自己背后有一暖流输入,正是初尘正在输内力给我,让我动作顿时快上百倍。
  司徒溢提手挡驾,却不料我力道甚急,他不禁后退几步,我连忙再次跟进,向他胸口袭去,此时背后内力更强,我出掌快如闪电,全力击出,便将他拍飞到围墙边上,而我们彼此对招只不过用了五招而已。
  司徒溢倒地后,蒙面的黑布上射散出很多血迹。那几个蒙面人见他失利,立即向我冲来。
  “住手!”司徒溢大叫一声,把他们都呵住:“你们加起来都不是堂姐的对手。”
  我也被自己的力量震惊,但又不想表现得太过激动,只好尽可能低调、低调再低调地抬起下巴,斜着眼睛看他们。
  “还有谁想试试吗?”我大声问道,却没有人回答,连我们家的下人们也拖长了下巴看着我。
  司徒溢在蒙面人的扶持下,好不容易站稳。他抱拳对我恭敬地说道:“敢问堂姐跟月凌宫有何渊源?”
  我顿时一愣,连忙说道:“无任何渊源!”
  司徒溢微微一笑,只是表情有点凄惨:“今日一战方才知道堂姐功力之深,怕是月凌宫掌门李墨或是他的师傅杨千朔都望尘莫及,‘喋血使者’竟然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告辞!”
  看他们要夹着尾巴逃走,我这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掌有多利害,连忙对说道:“慢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堂姐我无意过问江湖,血魔族与我的事情今天就此作罢,彼此都不予追究,‘喋血使者’你认为呢?”
  司徒溢拱手说道:“堂姐,血魔族的事情一向由‘血魔尊者’作主,我只能保证我‘喋血使者’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告辞!”
  说完他们就带着任飞一起飞身离去。
  这时我想起蔺初尘也在这里,我立刻转身看向堂内所有人。
  堂内只有管家唐邺、侍女小荷、杜老板三人,大家都诧异地看看我又看看外面。
  所以——我满含深情地看向那短五身材的杜老板,并且慢慢向他走去,不管他的身材和外貌跟我认识的初尘有多不相称、不管他现在是否慌张后退、猛咽口水。这里再也没有人比他更“像”初尘了!
  没错!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堂、堂、堂……姐,你想干什么?”杜老板一直退到墙角处,用手护住头部,“那、那、那……些人不、不、不……是我找来的,跟我、我、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你、你……不要打我!”
  “初尘,你不要装了,好不好?”我走到他跟着,激动得连眼泪都流了下来,“我知道是你!”
  “初尘是谁?”杜老板怯怯地说道,“我真的不认识。”
  我见他还不肯与我相认,伤心得眼泪就像串珠一样一直往下掉。
  “哦!哦!哦!”杜老板一付恍然大悟状,“你不会是说我那个随从阿三吧?他好像刚才也飞走了,不信你问他们。”
  杜老板又指指管家唐邺和侍女小荷,他们都连忙点点头,小荷说:“那个人很奇怪,你跟蒙面人要打架的时候,我们都向后退了,只有他一直还站在你身后。”
  我又冲向小荷,抓住她的胳膊,冲她大叫说:“你说什么?那个随从吗?他现在去哪里了?”
  小荷从没见我这么失态过,慌忙指指外面说:“好……好像跟随着那帮黑衣人走了。”
  “你怎么不早说!”我连忙冲出房外,飞身站上屋檐,立身于屋顶尖端处四处观望。
  但是那无边无垠的繁星之下,如波如浪的屋顶深处,哪里还看得到任何人的身影。
  暖风吹起我的衣袂猎猎作响,我扬起头,对着天空,不想让眼泪再次划落。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在我身边又为何不肯相见;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出现却又要离开。
  如果可以,我好想对着天、对着地,大喊一遍又一遍——
  初尘,你在哪里?
  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第七十四章 你在哪里?

  我在屋檐上一直站着、四处张望着,努力回忆着这段时间他的样子。他明明就是那样的身高、那样的体形,他明明常常跟在我身后,可是我为什么都不曾用正眼瞧过他一眼,甚至连他易容后的模样都记不清楚?
  难道我的眼里已经容不下一个身份低微的人?我真的很痛恨自己变得那么世故庸俗,只想着与有身份的人打交道,只关心着生意钱财。
  我这样无视于他,他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当年阿花出身贫寒,他身为王爷,却依然能一眼认出我,不管我怎样的身份,不管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自独至终都能对我不离不弃。
  而我呢?却连他在不在身边都感觉不到!
  我永远只记得他锦衣华服、春风得意的一面,幻想着他像个王子般骑着黑马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以贫贱的身份潜伏在我身边,暗中保护我。
  初尘,他为什么总让我出其不意、无法琢磨?
  我本就该相信他的话,相信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不管我在哪里,他都会找到我。
  可是他永远只肯在最危险的时候现身。
  而现在危险过去了,他也消失了。
  他曾说过,他永远不会让我一个人战斗,所以要我等他!
  我现在就在这里等他,可是他人呢?
  两个时辰过去了,我一个人站立在屋顶之上,失望而又不得不承认他今晚不可能回来。
  既然他还是要下留我一个人,又为何要来找我?
  既然来了,又为何再次匆匆离开?
  我飞身落地,见到唐邺和小荷都在下面守着我,那种担惊受怕的表情,似乎还没从那阴影中缓过劲来。
  “杜老板呢?”我问他们。
  “杜老板在楼下等了您一个时辰,说有事要跟您谈,不过现在已经回房睡觉去了。”唐邺回答道。
  我这才发现现在已经是半夜,连忙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去睡觉吧。”
  唐邺和小荷告退之后,大堂之中之剩下我一个人,我突然很想跟杜老板聊聊,就向他房间走去。
  杜老板的房内已经一片漆黑,我来回徒步好几次终于还是敲响了他的房门。
  “谁?”杜老板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是我。杜老板,听说您有事找我谈。”我连忙找藉口。
  “哦,这事不急,明天谈也行。”他却给我吃了个闭门羹。
  “呃,杜老板,其实我也有事想找您谈谈?能不能耽误您些时间?”我恳切地问他。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门已被打开,杜老板身穿中衣,披着外套对我说:“你是不是想问那个阿三的事情?”
  “是的。”我点点头。
  “进来吧。”他边打着呵欠边转身去点蜡烛,房内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我轻轻关上门后,一直站在门边看着他。
  他没有坐下,而是走向床头,从他的行囊中取出一张纸,要递给我。我连忙跑过去接。
  “我们坐下来聊。”杜老板坐下后侃侃而谈,“这个人我也不了解底细,他是我半路捡来的——遇到他之前,我跟几个朋友聊天一起吃饭,谈起要来杭州跟你们齐家做生意,一出店门就遇到他了,他还一直跟着我,叫我收他做随从。你知道我这人一向心软,一听他说无亲无故,只想找个好人家收他做奴,就收了他,当个使唤的人。而今我才知道他是来找你的,而且还有一身好功夫。要是知道他有这本事,我哪敢请他,你说是不是?”
  我听着杜老板的话,看着他递给我的阿三卖身契,顿时感慨良多。做过两年生意后,我对繁体字早已熟悉,卖身契的内容极为苛刻,但他都全然接受。还有“阿三”的签名刚劲有力、俊秀挺拔,一看就知道是初尘的笔迹。
  我看着看着,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杜老板见我一哭,连忙为我打来湿毛巾,哀求我说:“我说齐大小姐,能不能别哭了,我都没住上几天,就见你一会儿哭、一会儿哭的,这三更半夜的,你在我房里哭,这要是让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我这才感觉自己又失态了,连忙擦去眼泪,猛吸鼻孔。
  杜老板见我有所好转,轻声问道:“他是不是你相好?”
  我顿时惊奇地瞪着他,他连忙摆手说道:“我只是猜猜、猜猜。”
  我低下头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摇摇头。
  “既然非亲非故,你又何必为他难过?”杜老板奇怪地看着我,却又被我一个白眼顶了回去,他终于明白应该怎么说话了,“你也别难过了。阿三可能帮你探听消息去了,我想他很快会回来的。”
  “探听什么消息?”我突然恍然大悟,“你是说他探听去血魔帮的行踪?”
  杜老板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你听那个什么使者在说,血魔帮不一定会放过你,所以……”
  杜老板好像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连忙接道:“所以他才跟踪他们,好查清他们的底?!”
  “正是!正是!齐大小姐很聪明。”杜老板连连拍手,“所以……”
  “还所以什么?”我不知道他还能得出什么结论。
  “所以杜某在想……”他说着就站起来跟我行了个大礼,“我们这生意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个随从杜某也不要了,只求早日离开这事非之地,不知道,咳,不知道……”
  我苦笑着应道:“我明白,这里的确不该再待下去了。”
  “那这份契约?”杜老板立即紧逼着追问。
  “杜老板请放心,我明日一早自会交到您手上,现在已过三更,您先休息,我告辞了。”
  走出杜老板的房间后,听闻房中一声叹息,我望了望天也忍不住一声叹息。
  在这个平静的夜里又有多少人心里难以平静?
  站在回廊上,望着这满天星辰,我突然想起初尘正独自追踪血魔族,于是立刻踏上木栏跃上屋顶,确定柳絮山庄的方向后,用尽全力飞奔而去。
  就像他说的,我们是战友,应该并肩作战、患难与共!
  所以——初尘,你千万不能有危险,一定要等我,这次就让我来找你!

  第七十五章 栽赃嫁祸

  我在柳絮山庄外等了很久,庄内没有一点动静。我又在庄外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都没有发现初尘的行踪。眼看着快到五更,我决定还是打道回府,等到了白天再作打算。
  因为我相信初尘绝对不是个莽撞的人,说不定他已经在我家里等我了。
  回来的路上,我一个人在屋顶飞来飞去,那些横竖拼接的斜面屋顶,让我感觉好像在踏方块一样好玩。
  天还是墨黑色的天,星星也在扑闪着灵动的大眼睛,我在屋顶上飞来飞去,还时不时地转着圈,好像跳着芭蕾舞一样,有一次不小心把人家屋顶上的瓦片给睬坏了,发出“噼啪”的声音,我赶忙学几声猫叫,吐吐舌头闪人。
  西湖已近在眼前,也意味着我也快到家。我放慢脚步,又有点不敢马上回家。
  初尘应该会在我家等我吧?不知道他会大大咧咧地坐在大堂里等我,还是会霸占着我的床呼呼睡大觉?
  或者他是不是还在追敌的路上?我心里又有点忐忑不安。
  我双手手指紧紧相扣,抵住下巴,闭上眼睛,轻轻许愿:“上帝,你一定要让初尘平安归来!”
  突然马路上有几个人影闪过,我立即蹲下,以防被人发现。只见几个黑衣人身配长剑,衣着打扮像极了去我家里闹事的那几个杀手,他们飞快从一个小巷处,闪进一个店里,而那家店竟然就是我的一品堂!
  一品堂内烛光通明,光线从门板缝里透散出来,应该早就有人等着他们。等着里面的人又会是谁?现在的距离根本看不清楚。
  我飞落到地上,倚着墙向我的一品堂靠近,刚走到巷口,店内就传来桌椅倒塌砸烂的声音,之后那几个蒙面人又一拥而出,逃一样地飞奔而去。
  见他们都已经跑远,我连忙冲向自己的一品堂,人还没靠近,却迎面而来一股血腥的气味。难道——
  我不敢想像的一幕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店里正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尸体的身份就是前几天来我店里闹事的壮汉,很多鲜血正从它们身上流淌而出,快淹没了大半地面。
  第一次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我忍不住惊叫出声。声音还未叫开,已经有人从背后点住我哑穴,我连忙回望,同时出掌劈向偷袭者,却看见初尘笑着挡住我的手,轻轻对我说:“嘘!是我!”
  看到初尘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我突然变得六神无主,只能傻愣愣地看着他,指指屋内。
  他两三下就把我哑穴解开,说道:“我知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初尘牵着我的手一直飞奔出城,那种跨越在屋顶的感觉有点像升级般的交际舞,他的眼神、他的动作无不牵引着我向前跨越,仿佛天地间歌声荡漾,舞步飞扬。
  我们来到高山之上,他指着远处的东方说:“看,快要出太阳了!你说我们有多久没有一起看日出了?”
  他牵着我的手,再次回头看我,笑得那么洒脱、那么温馨、那么迷醉。
  我已无可救药地在他那该死的浪漫中沉沦。
  “初尘。”我低唤他的名字,仿佛梦语一般。
  “嗯。”当困难再次来临时,他又出现了。
  “有人在我一品堂杀人。”我看着日出,情绪骤然降温。
  “我看到了,是血魔族的杀手。他们知道自己没能力对付你,就想栽赃嫁祸,借用官府的力量把你除掉。”初尘耸耸肩。
  “那我该怎么办?”我有点沮丧。
  “先别想那么多,好好欣赏美景。”初尘看着东方,显得那么专注。
  “我没有心情。”我轻声叹息。
  “看不看日出,你都要面对这个麻烦,何不趁现在没事的时候,让心情好一点?”初尘指着东方说,“快看——东方的一丝曙光!”
  “太阳就要出来了,麻烦也很快要到了。”我叹息着看着他,东方的曙光照亮了他的脸庞,竟然显得有点苍白、有点疲惫,我看得内心隐隐作痛,他难道真的大病过一场?还是在为我而奔波操劳?
  看着他总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样子,不知道他是在故作轻松还是为了让我放松?
  突然我想起他也看到了这一幕,以他的身份为我作证,我一定可以化险为夷。我连忙问他:“对了,初尘,你也在场,我现在有你这个证人就不用怕他们,对吗?”
  “我不能给你作证,我现在是隐形人。”初尘坐到地上,顺手把我也拉了下去。
  “为什么要当隐形人?你不是来帮我的吗?你蔺王爷还会怕谁?”我大为不解。
  初尘呵呵一笑,斜着脑袋看着我说:“我怕皇帝,现在我在家称病,如果让别人知道我现在活蹦乱跳地在杭州,那就是欺君;就算不治我欺君之罪,我也必须上京引娶美娇娘。所以我帮你作证,只能害了我自己,这事我绝对不能干!”
  “说得也是。”我听得垂头丧气,无意识地搭下脑袋抌在膝盖上,“那我完了,案发在一品堂,我这主人又没有不在场证明,一个晚上没事找事到处乱窜,又没有人可以给我作证明,看来我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你在不在场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命案发生在你的一品堂,那些人又去你那里闹过事,所以官府也可以怀疑你买凶杀人之类,坐几天班房是难免的。”初尘拍拍我的肩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我,“不过依我看,血魔族能动这脑筋,想必一定有十成把握把你治罪,说明他们跟官府有一定猫腻。”
  “我想也是,柳絮山庄是杭州乃至江南地区的第一大腕,跟官府的关系铁得不得了,我这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我被他“安慰”得更加绝望,脑袋耷拉到两腿中间。
  “血魔族跟柳絮山庄有什么关系?”初尘突然问我。
  “昨晚那个带头的‘喋血使者’就是柳絮山庄的大公子,你不知道吗?”我好奇地看着他,“你不是去跟踪他们了吗?怎么会不知道?”
  “没有,我散步去了。”初尘一本正经得有点过份,却对上我怀疑的眼光。
  “真的吗?一个人这么晚散什么步?”我咬着牙齿咄咄逼人。
  “我就怕有人把我身份曝光,所以只好出去散步,好让某人冷静冷静。”初尘说话很具调侃意味,“对了,你呢?这么晚了也在外面散步?”
  “呃……我是出来看看一品堂的门有没有关好。”我连忙叉着手指对他说。
  “哦!原来是这样。”初尘很严肃地点点头。
  我连忙搓搓手,装作很冷。
  “不过你放心,你这次不会有事,有人会来救你。”初尘看着刚刚露出一角的太阳说着,“我刚收到消息,他最晚明天可以赶到。”
  “谁?”我睁大眼睛。
  “当然是小九九,那事让他干最合适不过。”初尘提起九王爷时轻蔑一笑。
  “什么?!竟然是他?”我的声音一下子冒得老高老高,连忙摇摇头,“算了,算了!我宁可蹲班房的,打死我都不想见他!”
  “可是现在就这一条路可走。”初尘挑了下眉又拍拍我肩膀说,“大不了让他救了你之后,你再骗骗他呗。”
  “又瞎说,你以为小九九他那么好骗?他精着呢!”我没好气地给他两只卫生球,没留意自己也跟着他叫九王爷为“小九九”了。
  “你惹毛他的时候怎么就没深思熟虑一下?反正这事是你惹的,你自己搞定!”初尘捡起一颗石子向远处扔去,石子一下子飞得好远好远,真担心他砸伤人,我是说万一有人路过的话。
  “可是那时你也参与了。”我也扔出一颗石子,还不到他距离的一半,“别忘了小九九是你推荐的,那封情书还是你写的,所以你是共犯,我们同在一条船上!”
  “呃……晓澜,要不这样。”初尘突然手臂搭到我肩上,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把我拉入怀中。
  我吓得立刻瞪大眼睛粗着嗓门大叫:“你想干嘛?”
  初尘俊秀的眼睛满含诱惑地在我脸上来回扫来扫去,喉结随着呼吸上下移动,仿佛口水都要流出来,像极了某种色色的动物。他声音低沉得更富有磁性:“你告诉我,你爱不爱我?”
  “去!去!去!”我顿时满脸通红,想把他推开,却没料到他突然卸力,我扑通倒在地上。
  他顺势把我压住,我们两张脸的距离应该、应该不会超过10公分,所以、所以我感觉自己的心砰砰乱跳,大脑好像、好像快要缺氧!
  “你说你爱我,我就帮你,快!”初尘步步紧逼。
  “我……”我好紧张!
  “你什么?”他的气息扑到我脸上。
  “我——不爱……”我只想逃。
  “不爱?”初尘的眼神透出一丝诡异,嘴角微微上扬,“这可是你说的?不后悔?”
  “不后悔!”我恨恨心,白眼一翻,当他透明。
  哪知道他突然低下头来偷袭我嘴唇,如蜻蜓点水般附上又立刻离开:“好!那你一个人解决!我走了!”
  他竟然真的说走就走,一个挺身站起就立刻大步而去,只剩下我一个人躺在草地上还发着春梦。
  “喂!”我立刻站起身来冲着他的背影大叫,“你就这样走了?真的不帮我了?”
  他停下脚步,转身回看我,动作何其洒脱,笑容何其诱惑:“我干不了争风吃醋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连忙冲上几步又问他:“你不怕我现在逃走吗?”
  他听了哈哈大笑。
  “我是认真的!”我气得直跺脚。
  “我知道你不会的,Bye-Bye!”他伸直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在他前额一挥向我做出敬礼的动作,随后就施展轻功飞向我遥不可及之处。
  “喂!喂!”可是他没再理我,早已消失在丛林深处,甚至连行踪都不透露一下。我只能抱起一块大石头,向着他远去的方向能扔多远就扔多远,“死初尘,臭初尘!我终有一天要拍死你!”

  第七十六章 牢狱之灾

  初尘说的没错,我不会逃走,也不能逃走。因为我不能让自己平白无辜成了官府通缉犯,更不能把一个烂摊子丢给齐佟。
  初尘丢下我一个人,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就地躺在地上睡了一觉,一来养精蓄锐准备战斗,二来消磨时光配合九王爷的行程。
  九王爷要明天才到,如果我今天受审,一定百口莫辩,正所谓官字两张口,他们决定要陷害我,一开堂准没我说话的份,我只能等九王爷来为我辩护。
  而且古代有屈打成招的惯例,一个个刑拘试下来,我这小市民不死也残废,我想不必打,我都一定全认了。万一认罪之后还要杖罚什么的,那我一定也熬不过去。所以我还是等等九王爷吧,免得他看了心疼。
  到了中午,我终于饿醒,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只能下山打道回府。由于步行,下山的路走了很久很久,路上要是遇到个打柴、挑担之类的人,我还帮他们抬一抬,再往回走几步。我想万一需要个什么不在场证明,或者可以请他们帮我忙。
  所以当我回到一品堂门前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
  一品堂外围着很多人在看热闹,县官、师爷、仵作、衙役全齐了。有人看到我过去,立刻为我让开一条路,店里的伙计也都跑来跟我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尸体、什么谋杀,我连忙装作惊讶的表情冲进店里,那几具尸体竟然还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臭气熏天。我看得都想吐,心里感叹着古代人办事效率实在太差了,分析尸体和案情都要花上那么长时间。
  县老爷指着我大喊道:“把疑犯齐氏给我抓起来!”
  衙役三下两下就把我给绑了,还好我平时跟几个衙役打过交道,大家算是给我面子,手法用得比较轻。我没有作任何抵抗,手脚很快全被套上了铁链子。
  “跪下!”县老爷很威严,我只能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他问道,“疑犯齐氏,你家仆人说你彻夜未归,一直行踪不明到现在,你究竟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
  “回大人,我去看日出了,一个人去的。”我轻轻叹了口气,这话说得连自己都不信。
  “大胆!”县老爷果然勃然大怒,“你家仆人说昨天有几个蒙面人闯入你家,你们府内上上下下都惶恐不安,你还有心情去看日出?”
  唉!谁说不是呢?什么时候不能看日出,偏偏要这个时候看!
  为了让这个真话更像真话,我决定自圆其说:“大人说得对极了。我一想到自己可能时时有生命危险,一时感慨万分,想着还有一心愿未了,就连夜起程去那山头看看初升的太阳,以便了却心中夙愿。于是……”
  “于是你就趁夜深人静,故意把那些杀手引到一品堂内杀害,然后再以看日出为藉口以便为自己洗脱罪名。”县老爷很有创意地为我总结阵词。
  “冤枉啊!大人!”我叫得有点肉麻,但也没办法,古人就这调调,“我要杀人也不会在一品堂杀了,对吧?这与理不合!”
  “大胆!是你在断案还是我在断案?”县老爷立刻对我吹胡子瞪眼,“我看你是故意在一品堂杀人,好让本官误以为你不是疑犯,你这叫……叫……叫什么计来着。”
  师爷立刻凑上来补充:“障眼法!”
  “对!障眼法!”县老爷高声喊着,“来人,把这杀人犯给本官带回去押入大牢,明日待仵作验尸结果出来后,再作审理!”
  今天果然没我说话的份。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进衙门,压入大牢。牢内很阴湿,还散发着霉臭味,难受得要命。那百年不洗的床上还有恶心的老鼠和蟑螂在爬,根本没办法睡觉。
  我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爬到牢内唯一桌子上继续睡觉,可是一天没吃过东西,肚子饿得慌,塞给衙役一些银两作小费,也算是换来两只可以啃得动的冷馒头,然后继续睡觉。
  我以为这就是我全部的牢狱生活了。但是我没想到在半夜的时候,有人打开牢门,把我从睡梦中托了出去,带到地牢刑堂,然后绑到一个十字架上。前面早已坐着县老爷和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年人,他们喝着茶冷眼看我。
  “你们想干什么?”我对着他们惊慌大叫的后果就是立刻被人用臭布塞住嘴巴。
  身边的火碳盘中已经烧起熊熊烈火,还有个衙役刚挑来一根长鞭向我走来。看着那架式,我知道今天还是要在劫难逃。
  县老爷走到我面前狞笑着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对我说:“齐氏,你今天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驳我面子,很嚣张嘛!我现在倒要看看你是否还嚣张得起来?!哼!齐氏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就要打得你没力气再狡辩,明天公堂之上,我自会把你如何诱骗他们到你一品堂,又如何杀人报复的全部经过分析清楚,你明天只要在这上面画个押就行了!”
  我气得眼冒金星,可又无法开口,只能尽力挣扎,手上和脚上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半夜显得特别清响。县老爷见我的铃铛是银子打成,立刻贪念一起,对衙役说:“来人,把齐氏手上的铃铛给我取下来!”
  我顿时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铃铛很快被取下,县老爷满意地打量着这个非份之财,小心地用手帕包起来收入怀中,转身向他的座位走去,他背对着我,手一挥说:“给我打!”
  我突然想起我脚上的铃铛是初尘广贴告示寻人的标记,或许也可以成为救命的法码,连忙再次猛力挣扎,让脚上的铃铛也发出声音。
  果然县老爷大手一挥:“慢着。”
  那一鞭子还好没有挨在我身上,我吓出一身冷汗。
  “快给我找找,哪里还有铃铛,也取下来。”县老爷吩咐着。
  那老者微微一笑,对县老爷说道:“这些玩意儿给怡红院的姑娘们用用倒正合适。”
  县老爷笑答道:“好几日没去怡红院了,总得给她们一些见面礼,不然又要闹得我不安宁。”
  老者摇摇头说:“你可别太宠她们,她们又该嫌弃别的客人,不好打发。要不这么着,下次我带几个好的货色给你?”
  县老爷顿时屁颠屁颠地对他点头哈腰。
  衙役顺着声音,打开了缠在我脚上的绷带,来来回回折腾了很久,不得不向县老爷汇报:“大人,这个铃铛取不下来!”
  我立即察看县老爷的反应。
  县老爷果然神情巨变,就连那个坐着说话的老者也立刻站起向我走来,他走路时脚步平踏,气息若无,没有一丁点声音,可见内功之深深不可测。
  “难道你是……”县老爷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我。
  老者蹲下身体,抓住我的脚后端详了很久,终于放开我,然后对县老爷说道:“大人不必知道她是谁,只要把这女子交给我柳絮山庄,我保证她再也不会在杭州出现,而且日后还会有重谢!”
  县老爷沉吟片刻后问那老者:“那这个案子?”
  老者轻描淡写地说道:“明天早上,我自会找好替罪之人。”
  县老爷释然抱拳道:“既然如此,就全凭司徒庄主作主!”

  第七十七章 九王爷驾到

  我早该猜到那位老者就是柳絮山庄庄主司徒煌,而我或许也该猜到他所说的我不会出现在杭州的真正意义。
  他带我去柳絮山庄,一定不是为了交给蔺王爷,因为初尘跟他没交情;更不可能交给李辰或李墨,因为李辰早就找到我,李墨快要成亲;九王爷也不可能,因为九王爷正在赶来,说明早就知道我在这里,就算要找人也应该派官府里的人;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他——那个阴魂不散的社仑!
  我仿佛看到他又站在我面前,正慢慢向我靠近,仿佛用他的手正在抚摸我的发丝。我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黑洞里,被无尽的恐惧包围,周围都是他的声音、都是他的脸。
  “那我先告辞了!”司徒庄主的话终于把我从沉沦的空洞中拉回,我倒吸一口冷气终于缓过劲来,才知道衙役已经在给我松绑。
  我走下木架后连忙推开衙役,想逃得越远越好,但是司徒庄主已经阻住我的去路,我被他逼得步步后退直到墙角。
  “你要带我去哪里?要把我交给什么人?”我扯下塞在嘴里的布大叫着,恐慌得无法名状。
  “你倒是机灵,一听就知道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而这个人对你视若珍宝,为了表示对你的珍爱,还特地为你配上这举世无双的铃铛,你一定已经知道我说的那个人是谁了吧?”司徒庄主越说越高兴,而我的表情越听越扭曲。
  “我不跟你走,我不去!”我蜷缩在墙角两手毫无章法地乱挥乱甩,以阻止他向我靠近。
  因为我一旦被他抓走,他很可能会连夜起程把我送往大漠,那个县官与他串通一气,一定会找种种借口推脱,那么就没有人能知道我的行踪,就算知道了也未必来不及赶去救我。
  所以我绝对不能跟他走!
  但是我的反抗对司徒庄主一点用都没有,他还是轻而易举抓住我,点住我的穴道,叫人拿来一绳子亲自为我绑上。他笑脸满面,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我把你送还给他,以解你们相思之苦,你是不是应该要好好感谢我?”
  如果说之前他想要我死的话,我想现在他已经想到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那就是要我生不如死!
  他把我像抓小鸡一样抓起,正要向大门走去。此时门外传来喧闹声,突然轰隆一声,铁制的牢门被人踢开,门外正站着那个我期盼已久的九王爷萧钰!
  尽管看得出他已经怒火中烧看着我,那眼神就好像要把我撕得粉碎;尽管那霸气的样子震住了这里所有人,让大家都感觉寒碜,但我反而松了口气,用最甜美的笑容欢迎他,就像迎接一名英雄,一个从天而降的超人。他不但会救我的,而且会帮我好好整治这帮坏蛋。
  九王爷的阵容一向强大,前扑后拥的侍卫人头密密麻麻得看不到边。师爷正在他身边卑躬屈膝地说道:“九王爷,此地太脏,不适合您这么高贵的……”
  “你给我闭嘴!”九王爷的一声怒吼,把所有人都吓得跪倒在地。
  所有人都立刻跪下给九王爷磕头请安,那个县老爷更是吓得直哆嗦,就像美国一打喷嚏、日本就会感冒一样。
  县老爷偷偷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汗,连头都不敢抬。
  也许九王爷也感觉他自己很失态,走到半路又折了回去,找了把椅子很有气势地坐下后,指着我问县老爷:“这个女子所犯何事?”
  “启禀王爷,这刁民昨日连杀数人,还据不承认,下官正想对她严加审问。所幸……所幸她还未量刑便已经招供杀人的详细经过,其罪可诛!”县老爷说完,就把那张“供词”递了上去。
  九王爷一声不响地看着那张“供词”,周围也没有一个人敢支声,大家都摒住呼吸,等待九王爷发话。
  九王爷看完后,冷笑道:“你是说这个女子在自己的一品堂里杀人?如果你是她,会干这种蠢事?”
  县老爷连忙应道:“这叫障眼法,正所谓越不可能越有可能!”
  “荒唐!这明明是有人栽赃陷害!”九王爷猛拍坐椅的手柄,手柄应声而裂,县老爷吓得连连点头称是。
  “王爷!”跪在一旁的司徒庄主适时出声说道,“那个女子在案发之时去向不明,也没有人能证明她与本案毫无关系。”
  “你是谁?”九王爷冷冷地看着他。
  “在下柳絮山庄司徒煌。”司徒庄主回答不卑不亢。
  “原来是司徒庄主,久仰大名,起身赐座。”连九王爷都对他礼数有加,我这才发现自己小看了柳絮山庄的势力。九王爷见司徒庄主入座后,和颜悦色地问道,“司徒庄主有何高见?”
  司徒庄主入座后,娓娓说道:“那女子无法证明自己当时身处何地,竟然诡辩说她独自去山上看日出,而且是半夜起程,下午才回,相较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这也的确不通情理,让人无法相信。”
  九王爷盯着我的眼神更加阴寒冷酷,好像已经把我看透了一样。我不得不心虚地愁眉深锁,咬紧嘴唇。
  县老爷一见又有机可趁,立刻说道:“下官正是因为她无法说明行踪才有所怀疑,请王爷明断。”
  九王爷冷哼一声对我大声说道:“齐氏,你为何不说实情?还不从实招来!”
  看来九王爷这棵墙头草倒向他们那边去了,我苦于穴道被点,无法申辩,只能急得猛眨眼睛。
  县老爷也大声吆喝着:“齐氏,你再不从实招来,别怪九王爷大刑伺候!”
  那县老爷明明见我穴道被点还要逼我交代,再狐假虎威,趁机致我于死地,这招真的是阴得够断子绝孙。我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索性放弃争辩,闭上眼睛让他们说得痛快。
  “来人!先打三十大板!”跪在地上的县老爷已经显得不可一世,叫衙役来给我量刑。
  “大人息怒,小人刚才不慎把她穴道制住,故而齐氏不能开口招供,要不让小人来为她解穴,看她还有什么话说。”司徒庄主倒是大发善心,不过我想他是怕玉有瑕,归不了赵吧?
  “原来是这样。”九王爷阴冷一笑,阻止司徒庄主,“司徒庄主不急于解穴,她不能说,就由小王代她说。”
  “难道九王爷知道她去了哪里?”大家都被他说得莫名其妙。
  “正是,其实小王昨天已到杭州,对齐氏一见倾心,故而约了齐氏一起去高山上欣赏朝霞美景,此事千真万确,我这些侍卫都可以作证。”我知道九王爷爱讲故事的毛病又犯了,而且还多了数不清的证人为我洗脱罪名。更让我感慨万分的是,他说的话明明比我更让人难以置信,可我说的话没人信,他说的话却有人信,只因为说话者的身份不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王爷好雅兴!”县老爷立刻见风使舵,拍起马屁,“如此说来下官真的是冤枉齐氏了,下官一定要将此事追查到底,将那真正的疑凶捉拿归案!”
  司徒庄主也应声说道;“小人也定帮助大人一起追查此事,保护杭州一方安宁,是每个子民应尽的义务。”
  我看着这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突然发现“睁眼说瞎话”是种很高深的行为艺术。

  第七十八章 关系错综复杂

  九王爷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抱上他的超豪华级马车,秉承了他风流倜傥的优良传统,更继承了他喜怒无常的恶劣行径,因为我还是被他扔上车的。
  我的脑袋瓜重重地撞到车板上,四周顿时冒出好多星星,就像陨石撞地球一样绚烂夺目。我想我如果真被人打一顿,估计他也不会心痛,看那架式似乎要再打我一顿才会过瘾。
  上车后,他顺手解开我的穴道,随后就坐在他的正位上悠闲地看着我。
  “王爷,能不能帮我把绳子也解了?”我对他献媚地笑着。
  他讥讽地一笑:“你不是自己会解吗?”
  原来他知道的还不少。
  既然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我也不好意思再装,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三下两下把那根绳子解了,找个靠边点的位置坐好,紧紧按住痛处避免造成淤血。
  他看了看那绳子又看了看我,随后给自己倒了杯酒,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听说你有解绳的技能,原来是真的,甚至动作比我想像得还快,难怪社仑要给你配个铃铛。看来本王想要押你回京城的话,还得给你打造一根黑铁制成的链条才行。”
  “王爷,您是开玩笑的吧?!”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很难想像在自己被套上黑铁链后押赴京城的样子,如果再给我配个像囚车那样的车,估计那些押送我的士卫一定会直接我把押送到刑场行刑。但是从他怒视我的眼睛里,我立刻明白他从来不开玩笑。我只能缩回脖子撇撇嘴,干笑两下作掩饰。
  “蔺郡王在哪里?”一阵平静之后,九王爷突然发话,把我吓了一跳。
  “蔺、蔺郡王?”我立刻警戒了起来,“他不是在三河县养病吗?”
  九王爷的眼睛无比锐利,他冷哼一声慢慢凑向我,突然揪起我的衣领冷冷说道:“不要告诉本王,不是蔺郡王跟你一起看的日出!”
  “当然不是!”我极力维持着镇定,以保护初尘,因为初尘说过他现在犯的是欺君大罪,而所有以这个罪论处的人,当今世上还没有一个人能活着。
  九王爷的嘴角似乎微微一抿,放开我后又退回自己的座位上,举起酒杯,凝神注视着杯中微微晃动的酒:“那本王就告诉你,他现在还在杭州,而且本王很快就会把他找出来。”
  “你怎么知道他在杭州?”我忙整着衣服试探着。
  “或许你该问,本王是怎么找到你的。”他看了我一眼,便将酒仰头一饮而尽,把玩着那个酒杯侃侃说道,“两年前,本王听说你回到三河县,就立即办完朝中锁事,向皇兄告假,打算亲往三河县把你带回京城,可本王到了那里之后,才得知你又失踪。本王当时以为是社仑干的,连忙派数名暗探赶去柔然探查消息,直到半年后才确定社仑也在四处寻找你,本王这才断定你还在中原。此后本王又派人明查暗访四处打探,几乎寻遍了整个中原,可是还是找不到你。于是本王一直问自己,到底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你现形。一直到蔺初尘从南蛮胜利归来就急于跑回三河县称病,本王就察觉这其中有诈。于是再次赶往三河县亲自探望蔺王爷的‘病情’,他果然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而之后的事情就更好办了,只要逼着那个假的蔺王爷向真的蔺王爷报告情况,本王就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在哪里,这个计谋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现在明白了吗?我的爱妃,找你还真不容易!”
  看着九王爷说到最后,眼中又是那种怒火中烧的表情,我终于明白他刚开始见我的时候根本不是在生别人的气,而是在生我的气,而我竟然还以为救星到了,却没料到自己离家出走,其实又得罪了他。
  想起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一不小心得罪他,就差点中了他的圈套,不知道这次他又会怎么报复我。我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慢慢向车门处挪了点。有人曾说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而我竟然还接二连三地得罪了这个比小人还小气的人,这个后果必定及其不堪设想。
  “挺……挺波折的。”我支支吾吾地回答,又向车门边挪了一下,“阿花让王爷费心了,真是感激不尽。”
  九王爷没有在意我的举动,他得意地一笑道:“蔺郡王要是知道我到了杭州,必定不敢与你露面相认,说不定早就逃之夭夭。我真希望他这次不要错过我专程给他带来的礼物!”
  “礼物?”我隐隐感觉这份礼物不简单。
  “那个礼物明天就到,她就是我和皇兄的亲妹妹,他的未婚妻子——和硕公主萧淑琇。”九王爷玩味地看着我说,“本王倒很希望蔺王爷不要离开太早,表演一出千里迢迢与爱妻相会的风雅剧给大家瞧瞧。”
  我低下头暗自叹了口气,突然发现九王爷的IQ绝对跟初尘有一拼:
  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以为自己在家称病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反而把我的行踪也暴露在外;
  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以为自己占尽先机,结果他不知道这只螳螂还会一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把麻烦给了九王爷,自己又不知道跑哪里逍遥去了;
  只是九王爷也不傻,还带着和硕公主这一王牌,这个渔翁也必定接到了消息,要是九王爷再欺负我的话,不知道还敢不敢再抛头露面为我称腰?
  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是九王爷占上锋,至于以后的形势会怎么样,已经不是我这个貌似智商比一般人高那么一点点的人所能猜透的。
  而且杭州除了他们两人,还潜藏着社仑的人,我觉得这就好像三国鼎力的局面,到底谁能笑到最后,目前尚不可知。如果事不关己,我当然可以像听西湖一品堂的小道消息那么听之任之,但是这事的结果直接关系自己的切身利益,我不得不在这中间参与点个人意见。
  “王爷,你知道柳絮山庄的背景吗?”我小声问道。
  “愿闻其详。”九王爷笑得高深莫测。
  “他们似乎跟社仑有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边说边查看他的表情,只希望他听到后立刻暴跳如雷,欲除之而后快。
  九王爷却剑眉轻挑,微微一笑说:“爱妃也知道了吗?那本王就不用瞒你了,柳絮山庄的确与社仑有着莫大联系,而且除了他们,还有几位朝中重臣也是社仑的暗线。”
  “那你还不把他们铲除?你这不知道养虎为患吗?”我惊讶不已,不知道他脑中又在想些什么。
  九王爷却没有回答,他开出了个条件说:“爱妃若愿为本王斟酒,本王或许会考虑把这原因告诉你。”
  我微微一愣,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算计,不过只是倒杯酒的话,应该也不是很为难的事情,只是我好不容易快挪到门边的成果有点可惜。
  想来想去,觉得还是那个答案更重要,而且他也没有很生气的样子,反而眯起眼睛貌似等着,我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只能再次爬回去,小心翼翼地提起酒壶为他斟酒。
  当我把酒壶放下的时候,他竟然突然向我出手,点中我穴位,我身体顿时失控般软了下来,倒向他。而他衣袖一挥轻轻一带,动作连贯一气呵成。他的嘴唇轻触我耳际,气息轻吐:“爱妃,本王见你如此顺从,不防告诉你一个道理。社仑的那些暗哨本就在朝廷掌控之中,除不除去,都无伤大雅。只是除去之后的坏处就是会被新的暗哨代替,那‘敌暗我明’的局势就不是那么有趣了。我的爱妃主么聪明,一定能举一反三,明白其中道理。”
  我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城府、武功或应变的能力更不是这里任何一个人的对手,所以我只能别无选择地装聋作哑听之任之。
  我想未来的形势再多变,最终胜利的一方必定不会是社仑。而对于彼此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和妙不可言的局势,我只能说,这不是奥运会,我只想逃得越远越好。

  第七十九章 喝醋

  马车嗄然而止,车外就有人禀报车已到达。
  九王爷对我意味深长地对我说:“爱妃,我们到家了。”
  我们真的到家了。
  当他温柔地抱我下车时,我看到门里门外站着那么多侍卫,门口跪着的是我家的家仆和那个杜老板,门户之中还竖着几面黑龙旌旗,那种气派的场面,不用添砖加瓦,也已经把我家映衬成大户人家的样子。
  九王爷的随从立刻上前来为我们引路,而他像突然改了性一样,不时对我柔情似水般地一瞥,让我在摸不着北的同时还有点鸡皮掉一地的感觉。
  我很想告诉他,我有点怀念他原来那种粗鲁的样子。但是我还来不及说出口,他一进我房间里,就很不耐烦地把我扔到床上,然后轻轻几下就把我的穴道解开,一脸阴沉地说道:“他还真能沉得住气,我倒要看看他能藏到什么时候!”
  “他?”难道他是说初尘?
  难道他以为初尘在这里?或者初尘真的是在这里?
  九王爷却笑而不答,又突然变得很温柔地对我说:“你早点沐浴休息。”那脸就像五月的天,说翻脸就翻脸。
  等他离开我的房间,我这才想起自己刚从牢房出来脏得要命,就立即从床上跳了起来,九王爷委派的四名侍女早就在房中为我准备好了花瓣木桶浴,经过一个时辰的冲洗,我终于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那四名侍女告退后,我还是没有睡着,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想着初尘会在哪里,很想找到他,但又怕找到他。
  不过初尘还真的很沉得住气,都快到五更天也没来找我,难道他真的没有话要跟我说吗?难道他真的不想跟我联合起来对付九王爷吗?我感觉好像就我一个人在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一直到第二天傍晚醒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的房外一直有人看守,就连我的丫环小荷都不能进来。而我一个人一直纠结到天蒙蒙的时候才沉沉睡去,那一夜只能算是我白白浪费感情。
  当我饿醒的时候,那四名侍女又已在房中待命,她们非要我穿上那种绫椤绸缎做成的衣服,可是我的肚子早就饿得不成样子,只想着赶快穿上平常衣服立马下楼把这二天没吃的饭都给补回来。可是侍女们用九王爷的威名来压我,让我不得不考虑到他的情绪问题,只好跟她们商量着能不能快点。
  可能已经够快了吧,反正省去了沐浴的时间,前前后后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算完毕,我这才明白那些王妃都不怎么肥的原因,原来都是这样饿出来的。
  侍女一宣布完毕,我就提起裙摆夺路而逃,还一路大叫着:“饭菜准备好了吗?我饿死了!”
  的确够饿的,饿得我都没心思想其他的事情,一直到我吃得差不多,鼓起腮帮喝汤的时候才发现高堂之上还坐着个美女。她正用嫌恶地眼光打量着我,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皱紧了眉头。不过美女就是美女,就算皱着眉头都是美女,甚至还带了点清高脱俗的气质,我想要是换了我,一定难看得要死。
  那个美女终于看不下去,头也不回地上了楼,留下了一阵飘渺的清香味和一抹翩翩背影。我坐在堂中竟瞧得神游到九宵云外,心里情不自禁想象着她笑的时候又该是怎样的绝美。
  只是我突然把这个美女与当朝和硕公主联想到一起的时候,我就差点厥不过气来。那口汤冲进了气管,咳嗽得我眼泪狂飙。
  九王爷的这份“厚礼”终于按时到达,她的魅力真的让我自惭形秽,我想要是我是初尘,一定早就屁颠屁颠地坐到她身边为她敲背递水了。
  不知道初尘又会怎么反应?
  我左看右看,打量身边每一个人,周围都是九王爷委派的侍女,我想他不会男扮女装吧?
  我一个个瞄了过去,感觉都是蛮正宗的女子。
  “我的家仆呢?”我问她们。
  有个待女上前一步,向我行了个礼才回禀说:“王爷怕他们怠慢齐小姐,让他们都到后院休息去了。”
  小荷的“服侍态度”跟她们相比,的确是够怠慢的,不过我这主子就喜欢那种德性的,现在反而有点不太习惯。
  “杜老板呢?”我想起我们家还多了个“外人”,不知道九王爷是怎么处置他的。
  “他跟九王爷一起去越郡王家赴宴了,要明天才能回来。”侍女说的越郡王是分管江浙一带的最高长官,住在邻县,平时不太来杭州,所以我只听说没见过。
  “九王爷是不是也要明天才回来?”我连忙问道。
  “是的。”侍女的回答让我非常满意。
  这么说九王爷是专门带着杜老板一起去的。他们两个人能混熟,我想这也是在情理之中。一个是奸商,只要有好处,一定会挤破脑袋往里转;而另一个正在排雷,自然也愿意攀攀交情摸摸底,顺便了解一下我身边的状况。正好像周瑜与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想这样也好,至少初尘暂时会比较安全,只要他现在不想出来,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只是他真的会不想出来吗?和硕公主的魅力连我都挡不住,我就不相信初尘会是柳下惠,能挡得过这种诱惑!
  我又情不自禁地啫起嘴巴。
  “齐小姐有何事不悦?”一名侍女弱弱地问我。
  “很明显吗?”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情绪这么容易就暴露出来。
  那名侍女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连忙笑着作掩饰,顺手拿起一碗茶喝着。
  “齐小姐,这是醋!”侍女连忙提醒我,可是哪里还来得急,我早就一大口闷了下去。
  我只能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们:“你们不知道,我平时没事就爱喝点醋,有益身体健康!”
  无视于侍女们的惊讶之情,我坦然回房。
  一个人躺在床上,又实在无聊得紧,突然想起初尘现身的那晚,我就在自家的屋顶上站了两个时辰,也许趁九王爷不在的时候,我也应该再去那里站站,至少能让初尘看见我。
  我一个鲤鱼挺身从床上跃起,冲出门外,门外守候的侍卫和侍女们连忙下跪问我有何吩咐,而我早已趁他们低头之时跃上屋顶,轻松飞跃几步后,站到那天站立的位置上。
  从那个位置俯瞰我家的院子,竟然都能把各个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所有的岗哨,所有在院子里活动的人,甚至外面有几条街道都能看到。街上有很多人听到我那脚上的铃铛在风中清铃的声音,都抬起头来看我,同时作出非常惊讶的表情,而我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再装的必要,索性大方点让大家都看得够。
  婵娟般轻盈的裙摆在风中飘摇,让我有种欲乘风归去的假想。回首之间,我竟然发现,在自家院中有个侍卫打扮的人正翘首企盼地望着我,似欣赏着,似凝望着,让我差点以为他就是那个初尘,只是以九王爷的IQ,又怎么可能让初尘混入他带来的侍卫之中。
  我暗自嘲笑了一下。

  第八十章 孤男寡女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我还想再加一句:家不在大,有九王爷就荣升好几品。
  为什么有此感慨呢?因为九王爷还没从越郡王那里回来,早就有人候在我家大堂里等着给他送礼攀交情了。
  不过多数人还是只能在门外排队,远远看去,那群人的样子很像是一群贵族来排队买那个品牌叫“路什么灯”(LV)的包包的。
  九王爷一回到这里,看着满堂的人站在那里,竟然也显得从容淡定,和颜悦色地接见了一拨又一拨的客人,一直忙到傍晚才以疲累为藉口把门里门外的客人打发走。
  我忙跑到门外大叫道:“各位贵客,不送了,明天请早!”
  我正兴奋着,突然被人从背后拎了进去,一直拎到大堂内,我家大门也随之关闭。
  不用看都知道,能对我如此粗暴的人,除了那个以东家自居的九王爷外,没有人敢这么对我,所以我又变得非常乖,乖乖地双手摆前位,笔挺地站在那里。
  “来人!”九王爷怒呵一声,吓得我一时脚软,跪到地上。我想他很可能会说家法伺候!不过我猜错了,他叫来侍卫后质问道:“是谁允许他们进来的?!”
  侍卫抬起头看了看我,我认出他就是那个在院子里抬头“景仰”我的人,原来他是这里的待卫头头,难怪只有他一个人敢抬头看我。
  现在他看我,当然不是为了“景仰”我,而是在用他的身体语言告诉九王爷,那个主意是我出的。
  九王爷也顺着他的眼神看向我,我连忙摇摇手尴尬说道:“我以为请客人入室等候是待客之道,没想到有那么多人。”
  九王爷鼻孔呼出漫长的气息,那眼神冷得我这朵花只能低下头萎靡着:“下……下次知道了,不会再让他们进来了。”
  突闻“嘭”地一声,九王爷一掌拍到我的八仙桌上,我立刻挺腰偷看那贵重的八仙桌有没有损伤。只听九王爷说道:“以后没有本王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那我生意怎么办?”我连忙抬起头问他。
  “你不是已经订下三年合约了?其他生意不做也罢。”九王爷的话立刻让我怒视着站在一旁的杜老板,他正卑恭哈腰地对我献媚。
  “那个合约已经无效了!”我大声宣布,“杜老板前些日子就想收回合约,我们早已说好的!”
  “没有!没有!”杜老板连忙摆手说道,“这生意是非做不可的,就连九王爷也看好这笔生意,杜某决无收回之意!”
  这奸商竟然拿九王爷来压我!
  我顿时气得就想拿鞋底抽他!
  “这笔生意的确很值得一做,本王也非常看好,如果齐氏毁约,本王就让她把所有家当抵给你。”九王爷竟然与他一唱一和,让我不得不怀疑那个杜老板跟九王爷之间存在猫腻。
  “多谢王爷!”杜老板阴谋得逞,竟然挑衅地我扬了扬眉。可我现在短他半截,只能被他欺负。
  那个侍卫也是个聪明人,见我已经没有说话的份,连忙领命告退。
  突然九王爷又看向那个侍卫,问道:“等等,我怎么没见过你?”
  “禀王爷,下官是最近几天才上任的头领,姓宋,名淮毅。”那侍卫的话顿时让我警觉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对宋淮毅多看了几眼。
  而我也感觉到九王爷打量他的眼神竟然出奇地诡异,仿佛要将他看穿。
  “宋淮毅……”九王爷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微微一笑,摆手示意他退下。
  宋淮毅随走之时与我对视一眼,好像很随意,好像又是有意的,这更让我怀疑他的身份了。更何况他的名字“淮毅”,不正是叫我“怀疑”吗?
  用过晚饭后,九王爷竟然也没有找我,他和杜老板一起谈风雅颂去了。我独自坐在房间里浮想翩翩,恨不得早点找到答案。终于挨到深夜,我包裹好脚上的铃铛,尽量降低它的声音,然后走出房间,迅速把门外那两名侍卫点穴制住,飞快冲下楼去。
  当我到了楼下的时候,院子里的状况让我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就算昨天晚上九王爷不在这里,院中侍卫也随处可见,但今天却空无一人。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出来,于是赶紧转身返回自己房间。
  突然身后一个人影闪过,我立刻警觉说道:“是谁?”
  “是我!宋淮毅。让齐小姐受惊了,淮毅罪该万死。”他说完就跪了下来,让我又感觉他好陌生。
  “起来吧,以后不必我行此大礼。”我借着月光远远打量着他,只见他站起来后就微笑地看着我,笑容很温和,却又不说一句话,让我一时又不敢断定他是不是那个爱搞怪的初尘。
  “你……”我想了想,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你真的是新来的?”
  “是的。”他笑着回答。
  我也微微一笑,斜眼睨着他:“你真的确定你叫淮毅,而不是怀疑?”
  他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齐小姐真爱说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在跟我打马虎眼。
  “呃……要不陪我去房顶聊聊天?”我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
  “好!”他回答得很爽快。
  “那就来吧!”我话音刚落,人已经腾空。
  宋淮毅也飞快跟我跃上屋顶,坐到我身边。
  “今晚的星星真美。”我对着满天的繁星感叹道,宋淮毅轻轻一笑并未作声。我又看向他,“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故事吧。”
  “好!”宋淮毅看着星星娓娓道出他小时候的故事,那个故事冗长而有趣,就连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听得出他很怀念他的童年,而我的第六感也告诉我,他不是我要寻找的人。
  “谢谢你陪我度过失眠的夜晚。”尽管我有点失望。
  “哪里!这是淮毅应该做的。”他还是笑得一脸温馨。
  “对了,你不是头领吗?为什么也要巡夜?”我突然想起头领通常不必巡夜。
  “是九王爷吩咐的,因为白天的时候,我把人放了进来,所以他就罚我巡夜。”他的话让我差点从屋顶上掉下去,那个九王爷哪里是在罚他,明摆着是叫我这泥鳅来钓吊黄鳝的。
  我很失败地垂下头,轻拍去他肩上的灰尘,然后突然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小声在他耳边说道:“替我谢谢九王爷,我回房了。保重!”
  他被我搞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点点头。
  不过我想他一定不知道,今天晚上他会有多惨。

  第八十一章 赎罪

  当我跟宋淮毅飞身着地之后,院子内顿时通火通明。九王爷正坐在正堂之上,指尖轻敲桌面,脸带微笑而又眼光犀利地看着我们。
  我连忙挽起蝶状衣袖遮住自己的脸,却怎么都抹不掉满脸上的笑意。
  一场好戏即将开演。
  宋淮毅连忙下跪向九王爷磕头,只见九王爷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作势要搀扶他,还热情招呼道:“王兄何必行如此大礼?倒让小弟甚感为难。”
  宋淮毅被九王爷说得莫名其妙,还好他不算太笨,怎么都不敢站起来:“淮毅只是一介平民,就算有再大的胆子,都不敢与九王爷称兄道弟。”
  九王爷身体微倾,缓缓说道:“蔺王爷,你还想隐瞒愚弟到什么时候?”
  宋淮毅大惊,连忙说道:“王爷,卑职真的是宋淮毅,并非蔺王爷假扮。”
  我也连忙放下衣袖,表情严肃地为他作证明:“王爷,他真的是宋淮毅,不是蔺王爷。”
  “哦?是吗?”九王爷玩味地看向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只好再次用衣袖挡住自己的脸。只听九王爷大声呵道,“既然你不是蔺王爷,就休怪本王无情……大胆宋淮毅,你可知罪?”
  “卑职……卑职知罪,请王爷责罚。”宋淮毅连忙不由分说地磕头领罪,让我感觉他逆来顺受的举动真的很好笑。
  我连忙蹲下来问宋淮毅:“你真的确定自己犯错了吗?如果哪里误会了,说清楚就没事了,九王爷不是个奖惩不分的昏官。”
  九王爷微微一笑,问道:“宋淮毅,本王也很想听听你何罪之有。”他这招也够绝的,明明是他要罚人,却要受罪的人帮他找理由。
  果然宋淮毅为他找了个非常好的理由:“王爷命卑职巡夜,卑职却擅离职守,卑职知罪!”
  “很好!来人!罪罚三十大板!”九王爷冷冷说完,就一把拉起我向我房间走去,身后的宋淮毅早已被人托到院中杖刑,听到板子拍到他身上发生的闷声和他努力摒气的呻吟声,我突然发现自己开了个不该开的玩笑。
  “王爷,”我向九王爷求情,“宋淮毅真的不是蔺郡王装扮的,我没有骗你。”
  九王爷却并不理会我,一直把我带到房间内,他才淡然说道:“我知道。他当然不会是蔺郡王,蔺郡王又怎么会这么笨?!”
  的确,初尘不会这么笨,但我也不明白九王爷到底在想些什么:“那为什么还罚他?你不会是做给蔺郡王看的吧?”
  九王爷微微一笑,笑得高深莫测:“罚他的理由,他自己不是说了吗?”
  我冷笑道:“王爷也许忘了,是我叫他擅离职守的,是不是我也该罚?”
  他若有所悟地看向我:“本王怎么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要领罪?”
  我看着他一步步向我靠近,顿时意识到危险来临,只能一步步向后退去,一直退到墙角。同时暗中运气,将功力凝聚到掌上,随时准备拼全力出击。
  因为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再侵犯我!
  九王爷已走到我面前打量着我,随后若有所思地收起视线,突然又看向我,那眼神似笑非笑,看不出他究竟欲意为何。
  “王爷想怎么罚我?”我冷声问道。
  他低头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本王打算……”
  而我早已一掌拍向他胸前,那一掌用尽我全部力量,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才打到他身上,而他竟然没有一点防备,任由我打在他身上,他顺着我的掌力腾空而起向后撞到桌上,桌子倒地后,他又滚落倒地上,鲜血自嘴角处流出滴落,反而映得他惨白的脸庞更为俊冷而脱俗。
  桌子倒地的声音引来门外一阵骚动,有几名侍卫破门而入,看到此情此景无不呆住。而我更是一动都不敢动,等待着可怕的惩罚。
  “都给我出去!”九王爷的声音低沉而不可抗拒,侍卫相互对视了一眼,终于鱼贯而去,房中再次剩下我们两人。
  他按住前胸,干咳了几声,才缓慢站起,独自走到床前,坐到床上后闭目运功,似乎已经忘了房间里还有我这个行凶者。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突然房间大门再次被人撞开,公主冲到九王爷面前,见九王爷受伤顿时大惊失色,立即转身对身后的侍女大声喊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侍女们应声而去,公主随后又指着我命令道:“来人!把齐氏拿下、杖毙!”
  侍卫得令后立刻冲向我,却听到九王爷轻声说道:“住手,谁都不许动她!”
  “王兄,她把你打成这样,你竟然还要护着她?”公主气得直跺脚。
  九王爷又咳嗽了几声,才轻声说道:“这是我该受的惩罚,不关她的事。”
  此言一出,所有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而我也才明白刚才那不可思议的一掌为何能这么顺利,原来他早就知道我的想法,而他也从来都没想避开过。
  那他根本没想侵犯我,他是故意引我打他的。
  为什么?
  我看着九王爷,而他也正看着我,缓缓说道:“我生平做过唯一一件后悔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心爱的女人亲手送给了别人,是我害了她,所以我应该受到惩罚。”
  “你说的那个女人就是她?”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九王爷笑得惨淡,没有回答,但谁都知道他的答案。我低下头靠在墙上,喉咙里好像被硬物哽住一样,连口水都难以下咽。
  九王爷轻轻说道:“你们都出去,我休息片刻就好。”
  我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退出房间的,我只是独自蜷缩在角落里紧紧抱住自己发呆。
  房中不时传来九王爷轻微的咳嗽声和他运功调息的稀疏之声,我想他都已经知道了,或许应该说他是知道得最早、最详细的那个,他安插在那里的间谍一定会把两年前月色之下、青湖之上,我与社仑周旋而又惨败的过程原原本本告诉他。如果他真的爱我,一定会感受到我的痛苦,但他也绝不会为了我而暴露他的眼线,从而影响到国家利益。
  所以他才会允许我打他,而这算不算公平?
  “一掌够不够解恨?”他调息完毕后,轻轻拭去嘴角的血渍。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摇摇头。
  九王爷轻叹一声,走到我身边,把我抱在他怀里,声音无限温柔:“阿花,我发誓这辈子绝不会再把你拱手让人!”
  所以你才来找我的,对吗?
  眼泪再次无声划落我的脸颊。

  第八十二章 杜老板的身份

  明明不是一个爱哭的人,而今却动不动就流下眼泪,是我越来越不成熟了,还是我真正长大了,明白了人世苍桑?
  九王爷被侍卫大夫接走去疗伤了,留下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九王爷的话还在我耳边萦绕。
  他说他爱我,他说他现在有了心动的感觉,所以他才会来找我。我想他一定在说谎,说不清原因,反正我知道。
  可是我又为什么心烦意乱?是在意九王爷的伤势还是在内疚自己误伤了他?看着房间外灯火通明,听着院子里上上下下忙个不停,我躲在床上却像个缩头乌龟。
  我应该去照顾他的,不是吗?他也曾帮过我很多次,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我都不该对他恩将仇报。现在我伤了他,是不是应该主动去照顾他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可我还是没有动,直到公主派侍女传话指责我太过铁石心肠,我才红着脸去了九王爷的房间。九王爷已经昏睡过去,大夫说他并不大碍,只需按时服药,修养几天就可痊愈。公主命我一人在房内服侍九王爷,直到九王爷痊愈为止,以此当作对我的惩罚。
  我觉得这点惩罚不算什么,毕竟我犯的是大逆不道的罪行,没有体罚已经法外开恩了。
  房内只点了一支蜡烛,烛光微弱得刚好看清楚九王爷的脸,我用毛巾为他轻轻擦拭掉脸上的汗水,然后为他整理被褥。当我触及到他右手的时候,他突然反手抓住我的手,我试过几次都没办法挣脱,这让我感觉他是故意的,可他又像睡得很沉。我思来想去,最后决定由着他,反正抱都抱了,也不在乎牵牵手了。
  我靠在床边不能移动,很快有困倦的感觉,于是趴在九王爷身边打个盹,我想如果他有事,一定会把我推醒的。
  梦里又见到了初尘,他正牵着我的手,说要带我远走高飞,我本想气气他,谁叫他总是躲起来不见我,可我又很不争气地一直笑一直笑,怎么都合不拢嘴。
  突然我被人撞了一下,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天已大亮。九王爷正坐在床上喝粥,一个侍女正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求饶:“奴婢该死,惊动了齐小姐。”
  “没事,是我睡过头了。”我睡眼腥松地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扭扭脖子伸伸腰板,坐趴着睡觉让我全身都不自在。
  “你先回房睡觉吧,这里有人伺候。”九王爷似乎心情很好,谁都没有被他降罪,还批准我去休息。
  我想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就谢了他,正想退出去。这时有个侍卫在门外说有事禀报。九王爷命他进来,我连忙侧身让他先进来。那个侍卫走进房间跪到地上报告说:“禀王爷,据派往淮南的士卫回报,杜老板名叫杜念恩,是淮南一带富甲一方的商人,在当地人尽皆知,我们已将他画像让多人辨认,都认出样貌与他们认识的杜老板一致,不会有假。而且他的确要在杭州采购一批木桶,所有行踪都与他所言相符。”
  九王爷微一沉吟:“如果杜老板也无可疑之处,此地还有谁是本王没有想到的?”
  我看着九王爷,不知他又有什么新的主意,突然他对我微微一笑道:“还不去休息?是不是舍不得离开本王?”
  我连忙落荒而逃,再也不敢稍作逗留。
  路过回廊处,杜老板正扬头冲着我喊:“齐老板!齐老板!”
  我左看右看,确定齐佟没有回来,他应该是叫我,我应道:“什么事?”
  “我在门外遇到司徒小弟,他说有事找你,侍卫不让他进来。”杜老板扯着嗓子跟我说。
  我想了想立即飞身而下,站到杜老板面前,向他行礼:“有劳杜老板。”
  杜老板连忙低头还礼,对我卑恭之极。我看着他瘦小的样子,不明白九王爷为什么要怀疑他,他的体形、样貌、声音都跟初尘完全不同,如果是我,我永远都不可能把他们两人联系在一起。
  “齐老板?”杜老板把我从沉思中唤了回来,正一脸好奇地看看我又看看他自己,“杜某有哪里不得体吗?”
  我连忙对他笑笑:“没有,我只是在想杜老板英姿飒爽,风度翩翩,相必会有很多女子对杜老板契而不舍吧?”
  他拎拎衣领自豪地说:“那是自然!怡红院的姑娘们哪个不惦记着杜某。”
  我听得忍不住笑了出来:“杜老板还真是风雅之人。”
  “哈哈!齐老板过奖了,不过……”杜老板故作神秘地一笑,对我招招手示意我附耳过去,我微微侧身,他掂起脚尖靠向我耳边轻声说道,“不过我最中意晓澜姑娘。”
  我顿时如触电般大惊失色,木讷地问道:“你说什么?”
  杜老板嘿嘿一笑道:“怡红院的头牌小兰姑娘,长得真的是天姿国色。可惜被司徒溢包了,齐老板看似与柳絮山庄的关系不错,能不能帮杜某说说情?”
  我一时哭笑不得,只能尴尬地对道:“司徒静就在门外,要不杜老板跟我一起去,向他提提,或许他会帮你。”
  “甚好!”杜老板美滋滋地拍掌应道,跟着我一起走出大门。
  司徒静见我出来,先是一愣,随即以神形并貌的表情大赞说:“平时堂姐穿得中性装扮,只知耐看,而今一打扮才知道容貌能把怡红院的姑娘都比下去……”
  我连连咳嗽,希望他能就此打住。
  司徒静也察觉自己的比喻欠妥当,只能站在那里抓着后脑勺傻笑。
  我冷淡地看着他问:“司徒公子,找我有什么事情?”
  “怎么了?你什么时候这么见外了?搞得好像刚认识的一样。”司徒静微微皱眉,突然又恍然大悟地说道,“你不会是攀到皇亲贵戚,就连朋友都不认了吧?如果是这样,司徒静就不打扰了。”
  他说完好像转身要走的样子,让我感觉很不是滋味,我连忙搭住他的肩喊道:“司徒静……”
  可我还没说完,他早已经叉腰转身,满脸笑意地看着我说:“我就知道堂姐不是这样的人!”
  我无奈地看着他那张没有城府的笑脸,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拒他于千里之外。
  这两年在杭州城,我就交了他一个朋友,也只有他是真心待我而不记回报,这么真诚的人,我又怎么能因为他的身世而疏远他?
  他的父亲和兄长有心害我,那是他父亲和兄长的想法,他一定不知情。我觉得我必须相信他,因为他是我朋友。除非他亲口告诉我,否则我绝不能怀疑他会出卖我。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是否太过大胆,但我宁可相信他是真诚的。
  为了我们的友情,我愿意搏一搏!

  第八十三章 一湖两相望

  “走,进去坐坐。”我想请司徒静入室,却被代任的侍卫队长拦住,因为九王爷曾下过命令,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准放人进去。
  司徒静又把眉头皱得老高,嘴上还是那么口无遮拦:“堂姐家的门槛真的高得过不了人了。”
  我连忙指正他:“你这话可不对,只要九王爷在,这里就是九王爷的地盘,我跟杜老板也只是借居在这里,你可不能把错误怪在我身上。”
  司徒静连忙拍拍脑袋说:“几天不见堂姐,这学问越活越回去了,看来早就该来找你学习学习。要不我们去你的一品堂坐坐?反正也不远。”
  “一品堂不是封了吗?”我发现自己这个当老板当得有点浑浑噩噩。
  “第二天就辙封了,这事你不知道?”司徒静也一脸好奇。
  “走!我们瞧瞧去!”我一听一品堂还在营业就开心得不得了,真想立刻冲到那里。可是才走了几步,却发现后面跟屁虫一大堆,司徒静又皱着眉一直摇头。
  杜老板把司徒静拉住到一边小声说道:“现在齐老板身份可不一般,她跟九王爷早就&%¥×……”之后的话,我就听不清楚了。
  只见司徒静瞪着两只大眼睛连声问道:“真的吗?怎么可能?原来堂姐有这么风流?”
  我立即跑过去把他们拆开:“你们鬼鬼祟祟地说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大声讲吗?”
  杜老板以禁声的动作示意司徒静不要说,司徒静也连忙捂住嘴巴好笑地看着我。
  “两个长舌男!哼!”我抖出一身鸡皮后自顾自向前走。
  “等等,堂姐!走慢点!”司徒静大步追来一直跑到我身边,“堂姐,我刚才看到你头发被风吹掉了四根半,这要是被九王爷发现了,我们准没命。”
  “你是不是皮痒痒了?”我龇牙咧嘴地举起拳头,真想给他一拳。司徒静抱住头,装出害怕的样子。杜老板优哉游哉地走过我们身边感叹道:“齐老板身着红装,依然豪杰万丈,想在大街之上对柳絮山庄二公子为所欲为,杜某实在佩服佩服。”
  “你们!”我正想发作,突然转念一想,哈哈大笑,“你们想找我帮忙直说嘛,都老朋友了,我又不会不答应。”
  “找你帮什么忙?”司徒静一脸小白样。
  “你们不是没地方搭台唱戏吗?侍会儿到一品堂就立马给你们搭一个,让你们唱个够,怎么样,够朋友吧?”我得意地对他们扬扬眉继续前进。
  “原来堂姐在拐着弯子骂人啊。”司徒静终于开窍。
  “所以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杜老板又搭上了。
  我立刻给杜老板一个下马威:“似乎你不要养女子了对吧?好,等会儿就别怪我不帮你。”
  杜老板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对我打哈哈:“齐老板,说笑,说笑而已!”
  “帮忙搭台吗?”司徒静又被我们说得莫名其妙。
  我连忙对司徒静说:“是帮忙拆台,哈哈,到一品堂再跟你说。”
  一品堂的生意竟然一点都没受影响,大家一见到我立即站起来跟我招呼,还夸我外貌、打扮云云,我全当奉承,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但是伙计的一句话却钻到我脑子里去了,他们说这几天幸亏有杜老板坐镇才挽回生意。
  杜老板则哈哈一笑说:“一品堂的客人本就是江湖人士为主,死几个人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所以一品堂的生意才不受影响,这与我坐不坐镇没什么关系。”
  我细细品味着他的话,却悟出另一层含意。
  杜老板对市场的分析、客源的把握和经营之道都有独到之处,而且他又能利用身边的关系广结善缘,很快与各方人士打成一片,甚至这两三天的时间内连我的伙计都对他言听计从,他的能力绝对不会比初尘差,难怪九王爷要不远千里打听他的身份。可杜老板的身份又没有可疑之处,说明初尘并不是九王爷想像的那样假扮成某人混在我家。
  既然他没有混在我家,他又怎么了解对我的情况?如果站在初尘的角度分析,要想瞒过九王爷的眼睛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安排自己的亲信在我身边,这样做比他自己在我身边还要安全可靠,而那个最好的人选难道就是——杜老板?!
  我看着杜老板,突然发现他跟以前有些不同了,可我又说不出他到底哪里不同,脸还是一样的脸,身高还是一样的身高,声音也是那个样,可就有种说不出的味道。难道是我猜测出他身后的高人才对他另眼相待?
  “堂姐!堂姐!想什么心事想得那么出神?”司徒静在背后推了我好几下,那力道差点让我趴到地上。
  “你能不能轻点?”我又眦牙啮齿地问他。
  “我怎么忘了堂姐是个女子,抱歉!抱歉!”敢情他从来没把我当女人看!
  我气呼呼地坐上自己的专座,突然想起堂内还少了个人,就问司徒静:“任飞去哪里了?”
  “任飞是谁?”司徒静一脸疑惑地看着我,突然又兴奋地说道,“你说的不会是江湖传言的血魔族第一杀手‘追魂使者’任飞吧?他以前也常来一品堂?你怎么不早说?下次来了一定要帮我引见一下。”
  我突然想到血魔族与柳絮山庄的关系还是个秘密,我不小心说漏了嘴,不管司徒静是不是在装傻,我也只能装下去。我连忙哈哈一笑说:“就是老霸占一品堂座位喝酒的那个酒鬼,他自称自己是任飞。”
  “那个酒鬼就是任飞?”司徒静差点喷茶,“我看他只能提得动酒壶而已。”
  我莞尔一笑,品了口茶,故意把话茬留给杜老板。
  杜老板哈哈一笑问道:“你见过杀手脸上写着‘我是杀手’四个字吗?有时候越不可能就越有可能。”
  我也高深莫测看着杜老板道:“对!越不可能就越有可能。”
  杜老板忙咳嗽了一声,把脸埋到茶碗里。
  我笑得更加开心,因为我们已经心照不宣,就等杜老板“有空”的时候帮我引见引见。
  初尘,我已经抓到你的狐狸尾巴了!
  突然门外一阵骚动,接着听到冰刃交击的声音。
  “谁敢来一品堂撒野?我出去把他们全都给摆平了。”司徒静立即一跃而起,冲到外堂。
  杜老板却依然镇定自若地喝着茶,看着西湖,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我想我已经明白为什么他给我的感觉跟以前不同了,那就是一个人的应变方式。是不是同一个人,只要看他的应变方式就知道了。
  如果之前的“杜老板”不是杜老板,他又会是谁?
  我微微一笑,笑自己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杜老板突然放下茶杯,对我说道:“齐老板,听说你游水的本领不错,如果能一口气游到湖心岛,那里或许有你想见的人。”

  第八十四章 一吻定情

  在这世上,我唯一想见的人只有他——蔺初尘。
  我等了好久,盼了好久,猜了好久,找了好久,却从不知道他会把老巢安放在与我一水之隔的湖心岛上。
  我不假思索地跃出围栏,一头栽入湖中。做工繁琐的外套吃水后沉重万分,托着我的身体不断下沉,幸好我潜水的功夫不错,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外套扯掉。随后我立即钻出水面换了口气,向湖心岛游去。
  湖心岛离我这边的距离不算远,我很快就游到岛上。当我抬头时,初尘早已笑意盈盈地伸出手让我借力上岸,我飞快擒住他的手,只感觉自己腾空轻松着地,随后一块毛巾披头盖下,我顿时眼前一片漆黑。
  “快擦擦,换洗的衣服就放在屋里,你进去换。”初尘说道。
  那是一间精巧的小茅屋,一看就知道是初尘的杰作。从这间小茅屋的颜色来看,绝对不是最近才建的,这让我深感疑惑,难道他早就知道我在杭州吗?那他又为何一直躲在这里不肯见我?
  “你什么时候到这岛上的?”我换好衣服后走出茅屋,看到他早就躺在竹躺椅上惬意地眯起眼睛,晒着太阳。
  旁边放着一个驱蚊用的麝香炉正飘着凫凫青烟,还有一樽桂花雕和两个小酒杯。
  “这里有湖水调节温度,是个避暑的好地方,我一直没地方去,就来这里避暑了。”初尘依然眯着眼睛。
  我想了想立即明白过来:“你去年就来了?”
  初尘这才睁开眼睛对我微微一笑:“是的,不过待的时间不长,很快又回前线去了。”
  “难怪打仗一打就打了两年多,原来主帅还知道偷懒。”我直翻白眼。
  “胜得太容易的话,可能等我的就不是和硕公主,而是断头台了,所以我只能按古人的方式慢慢磨蹭。”初尘又闭上眼睛,笑得优哉优哉地,“况且每天还能欣赏美女,人生一大乐事,何乐而不为?”
  我听得心里乐滋滋地,可还是有点不甘心地哼了一声。
  初尘笑意更浓,轻轻吟出苏东坡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浓装淡沫总相宜”的诗句,我就知道他又在调侃我了。
  “色狼!”我当作没听懂,故意骂他一句,然后学着他的样子,躺到另一张躺椅上,闭上眼睛享受阳光的沐浴。
  阳光照得人都懒洋洋地,让人有种很想睡觉的感觉,好像很快就能进入梦乡。突然眼前一暗,好像阳光被什么物体挡住,我半睁开朦胧的双眼,余光处竟然发现初尘的脸正自上而下对着我,和我只有十几公分的距离。
  我顿时大惊失色,惊叫出声。却看到初尘斜着脑袋对我露出邪魅的笑容。
  “你想干嘛!”我惊慌地瞪大眼睛。
  “你说爱人之间会干什么?”他的眼神充满玩味,慢慢看向我的嘴唇。当他低头缓缓靠近时,我感觉到他的手已经触及到我腰上正向下游走。而自己的身体也好像被唤起欲望一样,感觉呼吸急促,浑身发烫。
  “不行!”我连忙惊慌失措地握住他那只不规矩的手,同时抵住他肩部,不让他靠近我,“太快了!不行!”
  初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快?我等了你五年多。连古人都比我们进展得要迅速得多。”
  “哪有五年?最多算两年!”我不甘失落。
  “好,就算两年。两年过去了都不肯让我KISS一下吗?”初尘笑地像只狐狸,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他的圈套,无意中默认了我们的恋爱关系。
  “只是KISS?”我蜷缩在他身下,再次确认。
  “不然你还想干嘛?”初尘扬眉反问,我的脸顿时烫得快要冒烟。
  “没什么。”我连忙尴尬地闭起眼睛,不再抵制他。
  初尘再也没有说话,我只感觉到柔软的两片如花蕊般轻轻贴合上我的嘴唇,酥酥的、软软的,如腾云驾雾一般,让我渐渐放下戒备,感受他吮吸时温存的味道。他的舌尖轻轻滑入我口中与我缠绵,带动我内心深藏已久的织热情怀。我情不自禁呻吟出声,仿佛快要与他融合。
  突然他放开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有人来了,真遗憾,我们只能等下次再继续。”
  我这才清醒过来,发现我们早就彼此相拥,而我的双手更是紧紧环住他的脖子,主动迎合着他。
  我连忙放手,害羞地无地自容。
  “谁来了?”我低着头,理了理有点凌乱的头发。
  “当然九王爷。”初尘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是我把他引来的吗?”我突然想起自己在游向初尘的时候,九王爷的下属也在,暗自骂自己太笨,暴露了初尘的行踪。
  初尘躺回他那张躺椅后又闭上眼睛:“确切地说,是我让你把他们引来的,因为我想到了一个现身的绝佳理由。”
  “什么理由?”我突然想到了她,“你是说和硕公主?”
  “猜对了!”初尘微微一笑,“我这风流才子已经飞鸽传书告诉皇帝,我想直接去杭州迎接我的未婚妻。这样的理由,就算欺君也只会让皇帝一笑置之。”
  “这个理由好是好……”可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可是……”
  “可是什么?”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没什么,如果你真的跟和硕公主结婚,我也会祝福你的。”我低下头扯着衣角轻轻说道,心情突然变得好差好差。
  “亲爱的,”初尘突然坐起来,拉住我的手,信誓旦旦地说道,“就算我跟她结婚,我和她的婚姻也是没有感情基础的,你要知道我心里只有你,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给你除了名份以外任何一切你想要的东西,你愿意跟我一辈子吗?”
  我愿意吗?我看着初尘,实在无法回答。
  如果是在两年前,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让他想都别想,因为我最最不屑于当别人的小妾。可是现在我很迷茫,很想说NO,但又怕失去他。泪水宣泄般自眼中涌出,而我只能哽咽着:“我……我……”
  初尘好像期待着我的答案:“你什么?”
  “我会祝福你!”虽然我感觉他变得好残忍,刚带我去过天堂,又把我带到地狱。
  “我不要你的祝福,我只要答案。”初尘抓住我的手,显得那么急切,可他为什么就不明白我的心?
  “我……”我感觉自己的嘴唇抖得快没有力气,早已无法启齿。
  “或者,你可以答应我……”初尘皎洁一笑,“帮我甩掉和硕公主!”
  我顿时怵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捂住肚子大笑,而我脑中早就一片空白。
  “拜见蔺王爷!”身边传来一群士兵的叩拜声,终于把我拉回现实。
  我实在忍无可忍地挥拳对准初尘脑袋重重砸下,一声利吼划破长空——
  “蔺初尘!你这个混蛋!”

  第八十五章 回到从前

  初尘在众目睽睽之下华丽丽地跌倒,成就了西湖一品堂堂姐“千古第一悍妇”的美名,而他也成了继九王爷之后第二位被堂姐揍到趴下的王爷。
  跪在地上的士兵们见到此情此景,个个都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的场面。一个是王公贵族,另一个有王公贵族作靠山,谁都不敢得罪,可这么大的事情又不能当睁眼瞎,这事就像烫手山芋般无从下手。
  幸好初尘没什么大碍,他站起来后脸不红心不跳,一边拍去满身灰尘,一边淡定地叫士兵起身,我也一脸漠然,仿佛两个人都忘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大家这才松了口气,都很默契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有个队长打扮的人连忙请我们上船。
  初尘看向我,我立马扫他一个白眼,我要他知道这事没完,别忘了前几天他还拒绝帮我对付九王爷,说什么“干不了争风吃醋的事情”,那他现在叫我帮他甩掉和硕公主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适合干争风吃醋的事情?
  太过份了!要知道我这辈子从没为哪个男人争风吃醋过,这种丢面子的事情我才不干!
  所以他想跟我合作甩掉和硕公主,就跟墙上挂门帘一样——没门!
  初尘对上我的白眼后,立即眼睛一斜看向别处,竟然装作没有看到,还一脸的心旷神怡。
  突然我有种幸灾乐祸的快感,很想看看他到底怎么单枪匹马甩掉公主。
  跟着士兵一同坐船上岸,士兵为他准备了一匹马,为我准备了一顶花轿。当我下意识地向那花轿走去时,初尘微微皱眉。他一手拉住我手臂说道:“骑马吧,就跟以前一样。”
  初尘把缰绳放到我手中,我情不自禁紧紧握住,许久没有接触到这种粗糙的质感,我又有点心潮澎湃。
  的确,我很久没有骑马了,为了逃避伤痛,为了与往事划清界线,我改变了很多生活习惯,甚至割舍了自己的兴趣,只为了不让人找到任何与“阿花”有关的蛛丝马迹。
  当李辰突然现身一品堂时,我还没准备好的心更是一度被惊吓到,又想着赶紧逃离,可事情发展到现如今,当九王爷向我赎罪,当初尘饱含深意地把缰绳交给我时,我已经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呼唤,那是想要找回真我的呼唤!
  我已经像傻瓜般地熬过了两年多,我曾以为埋葬自己的历史后,就可以重新开始所谓新的生活,结果却迷失了自我,从来不知道快乐。
  够了,这样无聊的生活已经够久了!
  我应该重新站起来,回到以前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阿花,不是吗?
  每个人都不可能割舍自己的过去,就算过痛过、被伤害过,也是自己走过的路,而且我曾抗争过,那么我就该无怨无悔!
  我飞快骑上了马后,拉起缰绳傲视着初尘说:“骑马就骑马,谁怕谁!”
  我不会再害怕面对过去!因为有你……
  初尘与我对视一笑,向队长要了另一匹马,轻扶几下马脖子后才策马前行。
  通向我家的路上早已挤满了人,大家都是为了一睹蔺郡王的英雄真容而来,路上的士兵连忙分散成列队为初尘开道,初尘微笑着向众人招手,人群中涌现出不小的潮涌,人们纷纷激动地扬手向英雄致敬、高声欢呼。
  这就是百姓们特有的对民族英雄表达景仰之情的方式,每个人口中发出的欢呼声表达了他们期望和平的心声,虽然他们的行为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却很让人深深感动。
  我故意放慢马步慢慢落在初尘身后,不想沾到一丝丝原本属于他的荣耀,看着他骑马而行的背影,看着他挥着手向百姓们回礼致意,我觉得我只能远远欣赏。
  我是否该为此而自豪?我想我没有,因为他早已成了我的HERO。看着他的背影,我只感觉自己心里暖暖的,现在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现身在我身边,而这又是多么不容易?!
  初尘再次回头看向我,让我来不及收回炽热的眼神,只能慌忙扭头看向别处,眼角依然捕捉到他偷笑的表情。
  我没好气地再次回瞪他,可惜他早已经收回眼光继续前行,他其实早就把我看透了,早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前,所以我根本没什么好遮掩的;而我看着他特有的慵懒背影和他潇洒从容的举手投足,我知道这里只有我能看得懂这个英雄的现实版本。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不管前途还有多少的艰难险阻,我们的心早已紧密相连。
  路程非常短暂,我们很快到家。仆人、士兵和杜老板早就跪等在门外,阵容一如迎接九王爷时那般壮观。
  初尘下马后轻轻抬手示意他们起身,随后走到我的马旁向我轻抬起右手,带着中世纪骑士的气度与温情,等待与我携手。
  我坐在马上看着他发呆,差点以为这就是我们一起生活的开始,幸好我还算清醒,还记得屋里的九王爷正等着看初尘与和硕公主千里相会的好戏。
  初尘还是那种处世不惊地淡定神情,似乎是在鼓励我。他的行动或许正在暗示我,又到了并肩作战的时候。
  九王爷和公主有皇帝作靠山,就像天大的障碍不知如何逾越。而我们什么都没有,能依傍除了自己还是自己。
  我们真的能赢吗?我在马上与他交换着眼神。
  他只是微微一笑,那是自信的笑容。
  是的,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情。
  或者说我们有着比皇帝还可靠的靠山,因为我们有天定的“后世情缘”!
  那我们还有什么好怕?
  我也露出很久没有展示过的招牌笑容。
  “是不是太久没骑马,都不知道怎么下马了?”初尘脸上突然闪过想要耍诈的表情,紧接着迅速牵起我的手并托着我的腰,两三下就把我拉下马来,他的行动无疑在告诉大家,我们的关系——很暧昧。
  在场的人无不惊讶地瞪直双眼,包括很多当地围观的人。
  “你这是干嘛?”我只能小声骂他,“你就不怕九王爷……”
  初尘微微一笑,探头在我耳边轻声反问:“你怕吗?”
  我怕吗?我曾经怕过。
  不过怕又怎么样?要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何不从容?
  我突然径直扑进他温暖坚实的怀抱,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用行动来告诉他,或者说是告诉我自己——这一次我绝不放手!

  第八十六章 欺君之罪

  四周传来唏嘘声,丝毫没有打扰到我与初尘忘情相拥,我知足地沉溺在他温暖的胸膛里,感受着他坚实的臂膀正慢慢把我收紧,那是多么幸福的感觉,真想恳求时间放慢脚步让幸福一直无限延长。
  可是我们都忘了,大家等待的是英雄与公主相会的好戏,而今我们都太过兴奋,竟然临时改换了女主角;我们更忘了,他本来是来接钦定未婚妻的,而今却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他未婚妻和这么多人的面,与一个九王爷看上的女人紧紧拥抱。
  我们用行动证明了一个道理——爱情能让人勇敢,爱情更能让人变得愚蠢!
  高堂之上的和硕公主正冷眼看着我们,表情淡漠,似乎丝毫不为所动。而我好像犯了什么错一样,反而想要退缩,我连忙拍拍初尘的肩膀让他清醒一点,然后迅速逃出初尘的怀抱。
  公主对初尘面无表情地说道:“蔺王爷可知,她是我九王兄的女人?”
  她的声音显得出奇地淡雅亲和,将她高贵的气质演绎得非常彻底,微风轻抚起她的衣袂,那脱俗般的风姿卓越轻而易举把我比了下去。
  门外看热闹的人们也都应呵着帮公主声讨我,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怪我抢走了公主的幸福,一面倒的舆论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我倍感压力,忽闻田老爷的声音在众声之中说道:“真看不出来,西湖一品堂堂姐竟然如此风骚!”使我原本压抑的内心瞬间被彻底激怒。
  我猛然抬头瞪向田老爷,双手紧握拳头,倔强地瞪着他直至逼到他收起傲慢避到人群之后。门外的好事之徒也被我的怒意震慑住,声音顿时小了不少。
  初尘轻扶我肩,希望我克制。
  我转首看向公主,尽力挤出微笑:“公主,你错了,我不属于任何人!谁都别想支配我!”
  公主转眼飘向我,一抹鄙视地表情,随后转头看向二楼。
  我们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九王爷正靠窗而立,与我们遥遥相望。他显得异常平静,我略带近视的眼睛完全感受不到他此时此刻在想在什么。
  我告诉自己,该来的总是要来,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我挽起初尘的臂膀,用行动证明我的心永远与初尘同在。
  就算这样做会惹怒九王爷,也在所不惜。
  因为我已经走过太多弯路,浪费太多时间,如果我还畏萎缩的话,也许幸福真的要离我而去了。
  初尘用另一手圈住我,轻抚我背部,略带磁性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晓澜,你错了,你早已拥有我的一切,而今我也感觉到自己也同时拥有了你,所以我们是彼此拥有的!”
  “你说得对,初尘。”我不由自主地躲进初尘的胸膛,只有那里才是我的依靠。“原谅我之前的任性,我一直不懂得好好珍惜。”
  “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你,我想这是上天对我的考验,一次又一次地失而复得才让我明白你对我有多么重要。”初尘再次将我锁在他的怀中,“我爱你!爱你甚过一切!你知道吗?”
  我圈住初尘坚实的蜂腰甜蜜地笑着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发誓我再也不离开你,就算死我们都要死在一起!”
  突闻大门轰然而闭,隔开了门外的闲人,更隔断了外面的世界。
  “人都散了,戏还没演完吗?”公主面带嘲笑着说道。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笑容,没有臆想中那么惊世艳美,反而带着鬼魅,仿佛她从来没有笑过。
  初尘缓缓松开我,对公主言辞恳切地说道:“公主,我与她相识五年,却一直姻缘交错,公主是否感念我们真心相爱的份上成全我们?我们定会对公主感激不尽!”
  “成全你们?”公主喃喃说道,脸上泛出一丝哀伤,她低头不语陷入遐想,突而轻叹道,“世事如真能如你我所愿,我又何以要下嫁于一个与我无情无意的人?”
  说完后,她又向九王爷所立之处望去,而此时那窗户早已没有人,只剩下黑暗而空洞的阴影。
  我虽然无法品味出她话中的真正含义,但已能感觉出她对这桩婚事的无奈,我连忙问她:“那公主可否与我们一起向皇上说情?我们奏请圣上撤回圣命,相信皇帝是明君,一定能体谅我们的苦衷。”
  公主再次看向我,那嘲笑的意味显得更浓:“我为什么要帮你们说情?你们今日的行为早已犯下欺君之罪,其罪当诛!你们既然想好要死在一起,不正是得偿所愿?”
  “什么是欺君之罪?我们彼此相爱,他为什么要拆散我们?”我惊怒不已,“我们自己的婚姻为什么要受别人安排?为什么自己不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这算什么道理?!公主,难道你不想要美满的姻缘吗?你不想与自己心爱的人过一辈子吗?”
  公主似乎已经腻烦了这样的对话,藐视地打量了我们俩之后便转身离去。我很想追上去争个明白,却被初尘拉住,他说:“算了,没有用的,这个世道本来就是君权至上的世道,没有道理可言。”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们的人生要让别人作主?!”我懊恼地抱怨着。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初尘安慰着我,却又一声叹息。我被他抱得更紧,差点喘不过气来。
  “初尘,”我试图推开他,但他的力量大得惊人,我只能大叫,“初尘,你弄疼我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松开了些,但又舍不得完全松开我,好像一旦松开了,我真的会消失一样。
  他一定很无助吧,我抬起头与他深邃的眼眸相对而视,看不到他眼中往日的光茫。
  “痛吗?”他轻抚着我的臂膀。
  “嗯。”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眼睛,“我很累,想回房休息。”
  “好,我送你回房。”
  我们一路上没再说一句话,直到初尘在我房外跟我话别。虽然看得出他想进来,而我一直把住门,不让他入内。
  “我休息了。”
  “好!”可是他还是站在门外。
  “我关门了。”
  “好!”可是他身影未动。
  “再见!”
  “再见!”可是他依然深情凝望。
  我故意视而不见,飞快把门关上后插上门闩,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内,后退到阴暗处,看着他的影子印在纸糊的门框之上,我暗暗举起手,笔画着他的轮廓,喉咙疼痛,泪眼迷离。
  也许他会感觉我太过铁石心肠,直到此时此刻都要把他挡在门外,但我只能这样做。
  我很想说,我们私奔吧,也许可以挽回一命,但身上卸不掉的铃铛,我们再怎么会隐又能逃得了多久?
  我不怕死,能与他同生共死更让我死而无憾!但我不能让他为了我而死去,他是当朝的民族英雄,却要因为我成为罪臣,我怎么能让他为我断送了大好前程,我做不到!
  一墙之外的初尘久久未动,突闻一声长叹,他的身影进一步贴近门窗,声音从门外传来:“答应我,不要一个人干傻事!任何事情,我们就该一起承担。”
  原来我心里想的,他都知道,可是我下定决心,非做不可!

  第八十七章 阴谋

  纸窗外不见了初尘的影子,我才收回思绪,飞奔到床头,揭开被褥,在木板缝中找到一把粗陋的匕首——那是齐佟专门为我打造的礼物,自从把它放在床头以后,就像放置了颗定心丸,我再也没在半夜时惊醒过。
  我拔出匕首,刀刃上有道寒光一闪而过,仿佛看到齐佟当年送我匕首时憨腆的笑容。
  突然很想见他,他出去已有半个月,可是至今未归,如果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吗?是不是明天或者后天,他就会出现在我面前?当他回来这里,看到这一切,又会不会被吓得瘫倒在地?
  我把匕首重新放回鞘中,嘴角不经意间勾勒出淡淡笑意。
  齐佟是我见过的最傻的傻瓜,他一直无怨无悔地陪着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他说我总喜欢把话埋在心底,而我最想说的就是要他找个好女孩一起过日子,而这又是他不想听到的。
  我想我们今后再也没有机会一起生活了,今后没有我在身边,他是否会有解脱的感觉?
  此时窗外隐约飘入古琴温婉哀怨的乐声,那音质时而犀利时而悲凉,难道那古琴的主人也有着跟我一样的悲欢离合?还是那古琴的主人在帮我哭诉这世间沧桑?
  我听得痴了,靠在床边,眼泪悄然划落。
  空洞的房间在琴音中显得更为孤寂萧条。
  天色仿佛在瞬间全暗,我连忙抹干眼泪,把匕首藏入袖中,轻轻推门而出,向九王爷的房间走去。
  院内显得寂静安详,唯有音乐在院中缭绕,而我脚上的铃铛随着步伐迈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伴随着音乐,与之呼应同吟。
  琴声在我走到九王爷房外时嘎然而止,而我也分辨出那琴音正是出自近在咫尺的公主房内。她又有怎样的深愁暗伤令琴音如泣如诉,让闻者黯然神伤?
  我驻足在九王爷房外,望向公主隐隐透出烛光的房间,在这太过寂静的空气里,我们谁都没有一颗平静的心。
  九王爷房间的门轻轻开启,几个侍女从内向来走出后,向我行礼道:“姑娘,王爷正在等您,请入内。”
  “好。”我举步入内后,房门随之关闭。
  九王爷正独自一人在摇椅上闭目而卧,摇椅有节奏地缓缓摆动,可见他并没有睡着。现在是我照顾他的时候,可是他一定推测出,我今天来是有事求他。
  因为谁都知道他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又是委以重任的朝延重臣,只要他肯帮忙,就一定能说服皇帝宽恕初尘的欺君之罪;或者他要是愿意,能促成我与初尘来之不易的“后世情缘”。
  猛然听到门外闪动很多人影,有人朗声说道:“蔺王爷请回!”
  原来初尘已尾随我而至,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王弟,愚兄听说你身体欠佳,特来探望。”
  九王爷终于睁开眼睛,他看我的眼神一如以往般似笑非笑,随后又闭上眼睛,对我冷声说道:“我不想见他,打发他走!”
  门外的侍卫正回话说:“王爷已睡下,蔺王爷请明日再来。”
  不等初尘回话,我连忙略开启一扇门,伸出头去对初尘作了个禁声的动作:“九王爷的确已睡下,你明天再来吧。”
  初尘看着我,表情暗淡:“是吗?那你呢?”
  “我……我要服侍他,”我心慌得低下头,“因为九王爷是被我打伤的。”
  初尘的眼神更为暗淡,他用手抵住门,生怕我把门关上:“阿花,你从不滥杀无辜。”
  我心中一凛,立刻回应道:“这次是我的错,相信我!我必须照顾他,只有这样才能求得心安……”
  我注视着他,用最真诚、最坚决、最恳切的眼神哀求着他,直到他无奈地收回视线。
  “好吧,假如你那么坚持。”初尘无奈一笑,终于收手,“我在房外陪你。”
  “不行!”我连忙摇头,九王爷要我打发他走,我必须做到,否则我就没有机会跟九王爷谈判,“初尘,我不能再让你为我操心了,我现在是在自己家里,能照顾自己,你要相信我!”
  “可是……”初尘看了一眼那扇门,我知道他担心的是屋内的九王爷。
  我连忙对他重重点头,表示我明白。
  他终于妥协:“好吧,不要干傻事。”
  我再次点点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当我安定心神,关上门,转身看向九王爷的时候,只见他丝毫未动,却戏谑地看着我,看得我毛骨悚然。他又在打什么主意?我很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带了防身之物。
  “过来!”九王爷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坐在这里,什么话都不许说。”
  我戒备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双手藏到身后,紧握藏在袖中的匕首,一步步向他靠近。
  九王爷看着我的眼光变得越来越犀利,却又在我靠近时闭目沉思,两道剑眉微微向眉心靠近。
  他到底在想什么?我安静地等着,等着他开口。
  但是他一直没有开口,空气在寂寞中凝结,直到他脸上浮现出惨淡的笑意——
  “当我得知他带你一同从塞外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知道他赢了!”九王爷一声叹息,“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他是我最可怕的敌人!因为——”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我,对上我惊秫的眼睛。
  但他突然转移话题,饶有兴趣地问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一回到三河县被派往南蛮镇压叛乱吗?”
  我摇摇头,却又在一瞬间明白了一切。
  九王爷微微一笑道:“不是因为朝中无将,而是因为你,我以为只有把他调开,我才有机会扳回残局。可是,没想到你竟然会突然消失。阿花,难道我们真的没有缘份吗?上天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对不起……”我惭愧地低下头,除了道歉,我什么都不能给予,“王爷的恩情,我会永远铭记在心。”
  “对不起?”九王爷一阵狂笑,“不,你没有对不起我。因为我得不到的女人,他也别想得到!他要娶的女人不是你,而是我的王妹萧琇,一旦抗旨,他就只有死路一条!知道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精心策划的,我说过我再也不会把你拱手让人!”
  我惊愕地抬起头,不敢相信他竟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权术玩弄于骨掌之间,却见他早就无声息地站到我面前,我慌乱起身,袖中的匕首不小心滑落。

  第八十八章 恨意

  我慌忙俯身去捡,而他早已抢先触及匕首,我手指触到他的手背,如触电般慌忙收回。
  他眯起眼睛端详着匕首,嘲笑道:“你想用它杀我?还是想自尽一了百了?”
  “我本想用来自卫,没想过杀人。”我冷漠回答。
  如果之前我对他还有一点点好感与愧疚,而现在都已经消失殆尽。
  “那么现在呢?是不是恨不得杀了我?”九王爷将匕首拔出剑鞘递向我,他的表情就像在戏弄他的宠物。
  “你——”突然他看着那匕首脸色巨变,“这把匕首你从何得来?”
  我想去抢,却又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入囊中,我的指尖差点触到匕首刀刃之上,皮肤被剑气划出一条血痕。
  “还给我!”我顾不得受伤,再次出手,被他单手擒住。
  “你受伤了。”九王爷微微皱眉。
  “要你管!”我情急之下,改用腿攻,却被他一一挡回,原来他的武功并不在初尘之下!
  几次回合之后,我只能选择放弃。
  在他面前,我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告诉我,这把匕首是谁给你的?”九王爷把持住我,依然紧追不放,他欣赏着匕首感叹道,“能做出这把匕首的人,定是这世间难得一求的能工巧匠,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人应该就是你的二当家——齐佟!”
  九王爷果然聪明,只是他为什么对这把相貌粗糙的匕首评价如此之高?当时齐佟送给我的时候,还曾被我嘲笑一翻,难道这把匕首有着非同一般的工艺?
  我隐隐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九王爷打量着我不置可否的表情,更加确定他的猜想,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爱妃身边尽是能人,难怪社仑和蔺初尘都把你视若珍宝,本王现在更不能让他人得到你,树我朝纲之大敌!”
  我怒视着他,冷笑道:“你也别想!我宁死都不想见到你!”
  他听得哈哈大笑:“阿花,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虽然你不能爱我,但是至少你恨我,你恨我就代表你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我,这样我就会永远留在你的心中,也就不枉费我对你的一番情意。”
  “你是个疯子!”我歇斯底里地冲着他大叫,“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你跟社仑一样,都是疯子!只知道掠夺!从来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气极之下,我完全丧失理智,想要痛打他却又无法动弹,竟然本能地用身体去撞他,哪知他突然松手避开,我收势不急,硬生生地摔到地上。
  九王爷优雅地拍去身上灰尘,居高临下地渺视着我,不带一丝表情:“月如花,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究竟愿不愿意跟本王回京,一同享受龙华富贵?!”
  “你做梦!”我咬紧牙齿,断然拒绝。
  “那就休怪本王无情!”九王爷随即转身,走向桌边。桌上放置着一壶酒和一个小酒杯。
  当他走到桌边时,他又凝视着那壶酒似已出神,愣了半晌才暗然说道:“既然你不肯跟本王走,本王就只有赐你毒酒,你——一路走好……”
  原来他早有准备!
  我看着那壶酒好像有种解脱的感觉,也许这是我最好的归宿,只是没能来得及跟初尘告别。
  想到初尘,我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他的心似乎又软了。
  我摇摇头:“这个结局比我想像得要好,我不会后悔。”
  九王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沉吟道:“阿花,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能会去找你,你一定要等我,知道吗?”
  我笑了,笑他说的那句话太过可笑。
  九王爷提起酒壶和酒杯,一声叹息。
  看着他慢慢走向我,我立刻跪着恳求他:“王爷,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他的眼中为什么也饱藏泪水?
  “求你放过初尘,好吗?他并没有欺君的意思,以后也不会,求你向皇上说情,不要治他的罪。”这是我最后的夙愿,也是我今天见九王爷的最终目的。
  他避而不答:“让他陪你,不好吗?”
  突然门外传来初尘的声音:“阿花,你还好吗?”
  一声问候打破了我们屋内的气氛,九王爷与我相视而对,谁都没有出声。
  “王爷请回!”那是一名士兵的声音。
  “阿花,阿花!回答我!”初尘还在屋外喊我的名字,之后便听到兵刃相接的声音。
  初尘一定是想进来救我,可是就算他现在救得了我,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九王爷把酒壶递给我冷笑道:“如果你不想看着他死,就马上喝了它!”
  我手捧酒杯,看着屋外因打斗而显现的浮光掠影,心里忐忑不安。
  “初尘!你别进来!”我大喊。
  打斗嘎然而止,初尘在外面回应道:“阿花,你快出来!”
  九王爷向我怒吼道:“快喝了它,否则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萧钰,你TMD想干什么?阿花,你一定要坚持住,等我……”初尘的声音刚落,兵刃之音又起,同时传来几个士兵鬼哭狼豪的叫声。
  可是我不能等他,为了他,我可什么都不要,甚至自己的生命。我打开壶盖,扬头猛灌入那苦涩的毒酒,毒酒顺着食道流入胃中,所到之处犹如灼伤般疼痛。
  突然间,房间的两扇木门被一股劲风炸得粉碎,我看到初尘直冲而入找我,我欣喜地看着初尘,好想、好想扑向他,可是只感觉到天玄地转,眼前的一切被黑暗侵蚀。
  在那个瞬间,我看到九王爷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丝毫未动。
  在那个瞬间,我看到初尘伤心欲绝的表情,奋不顾身地向我扑来。
  当我失去意志之前,我想告诉九王爷,我不恨他,因为我从来不知道恨是什么。
  我还想告诉初尘,我们虽然没能在一起,但我感觉自己已经够幸福,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只想嫁给他,也一定不会再像这辈子那么傻……

  第八十九章 石破天惊(完结篇)

  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周围的一切显得那么苍白,明亮得让我睁不开眼睛。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使不上一丝力气,浑身酸痛而又僵直。
  我究竟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试着运气,体内有股温暖的丹田之气,很快游走到全身。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身体终于可以灵活伸展了。
  我试着抬了下手和脚,有种特别的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对了!脚上的铃铛没了!我坐起身,突然看到自己竟然穿了一身丧服。
  难道我死了吗?我惶恐地看向四周,这里竟然是片很大的墓地,我正躺在一个隆起的土堆上,周围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具死尸。
  等等!土堆前还竖着一个石碑,我艰难地走向那块石碑,上面俨然刻着:“爱妃月如花之墓”,落款竟然是“萧钰”。
  我吓得顿时瘫倒在地。
  “阿花!”一声嘶声裂肺的叫喊声自我身后传来。
  我连忙回头,眼前站着的竟然是手持钢刀的初尘!
  他的衣服上都是血渍,头发也有些许凌乱,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撕杀。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站着满是血衣的李辰,他手持利剑,神色凝重地看着初尘。
  “初尘!初尘!我在这里,你快过来!”我兴奋地大叫,可是一时腿软,无法站立。
  “我来了!阿花!”初尘大步向我冲来——
  不,他掠过了我,冲向了墓碑!
  他扔下钢刀,紧紧抱住墓碑痛哭,浑身颤动,声音更显沙哑:“阿花,我来看你了!阿花!你为什么不等等我?为什么总是不肯听我的话?你是不是非要与我阴阳两隔,到死都不肯做我的妻子?!”
  “不是的!”我疯狂大叫,“初尘,我在这里啊!我是你的妻子!永远都是你的妻子!”
  可是他听不到,他依然在对墓碑哭诉:“阿花,你还记得吗?你说你不会再擅自行动,不会再有下次,可是你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你的诺言!你为什么总是言而无信,你知不知道我不能失去你!不能失去你的!”
  “对不起!我一定等你!从今往后,我会一直一直在这里等你的!不管你要我等我久,我都愿意,你知道吗?初尘,我是爱你的!就算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会等你来找我,真的!”可是我说得再大声,又能如何?他都听不到了。
  “阿花!你等我!我去陪你!”初尘突然捡起钢刀,往自己的脖子抹去。
  “不要!”我顾不得身体酥麻,奋力向他扑去,“初尘,不要!我要你好好活着。”
  初尘身形一顿,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我惊喜不已,拼命大喊道:“初尘!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阿花?”初尘似乎已感觉到我的存在,放下钢刀,缓缓转过脸来,脸上已布满泪水。
  “初尘!是我!”我心痛地看着他,想要帮他擦去他满脸泪花。
  初尘却突然看着我,干巴巴地问道:“小姐贵姓?”
  “贵——贵姓?”我难道又变成另一个人了吗?
  突然听到李辰的爆笑声,再仔细观察初尘的脸,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初尘显然过份兴奋,竟然捂住肚子笑得在地上打滚。
  而他脸上的所谓泪水只是汗水而已。
  我用最阴冷的表情看着那混蛋,气喘如牛。
  初尘好不容易止住笑容,对李辰道:“你看,她答应做我的妻子了!这次有你作证,她再也赖不掉了!”
  “什么……什么妻子?!”我瞪大眼睛茫然以对。
  “刚才谁在大喊爱我,说要永远做我妻子的?喊得十里外都听到了。”初尘掏掏耳朵自言自语道,突然凑上来挑眉道,“你又想耍赖了是不是?”
  “你……”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这次不算!哪有人这么求婚的?”
  墓地里、尸体旁,地点、氛围都不对吧?!
  “错!我可没求婚!我只是在批评教育某位品行不良的笨蛋!”初尘对我调皮地眨眨眼,令我一时语塞,
  “好了!好了!你们要想斗嘴,另选地方吧。不然那些尸体都要被你们吵醒了!”李辰好笑地看着我们继续说道:“我已经通过我门下的弟子过来清理尸体,你们尽快离开这里。”
  “多谢李兄相助!我们先行一步,下次洛阳再聚!”初尘对李辰抱拳后,便想拉我离开,突然又松住我的手,对李辰义正言词地说道,“对了,李兄,忘了跟你介绍,这是我未来的妻子——黎晓澜!你是我们爱情的见证人,我们成亲之日,李兄千万要为我作证,证明她是倒贴着非要做我妻子的……”
  “你说什么?!蔺初尘,你欠扁是不是?!”我早已气得七窍生烟,一拳猛挥过去,却见初尘哈哈一笑拔腿就跑。
  “蔺初尘,你给我站住!给我站住!”我已顾不得跟李辰道别,跟着他一路狂奔。
  好像跑过了好几个山头,初尘才停下来,他回首看着早已气喘吁吁的我,突然又跑回来一把将我抱入怀中。
  “晓澜,”他的声音温柔得令人窒息,“现在你知道追一个人有多累了吧?你让我追得好辛苦、好辛苦!晓澜,不要再离开我!答应我!”
  “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了!”我紧紧拥抱着他,甜蜜得一塌糊涂,可是——“不是还有和硕公主吗?皇帝会让我们在一起吗?”
  “晓澜,皇帝已经收回谕旨,不会再把和硕公主指配给我,而我现在已经调离三河县,很快要去洛阳上任。我们会在洛阳开始新的生活,而你不再是月如花,世人所知的月如花已在十天前被萧钰赐死后又追封为妃,她将长眠在杭州城外,而你——黎晓澜,将是我洛阳新任王侯蔺初尘的妻子,一起到老。”
  “怎么会这样?”我喃喃自语。
  “晓澜,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问我。要不我们做个游戏……”初尘突然带住我飞身而起,轻巧地落到一根紫藤上,“你问我答,看看你够不够聪明,这十个问题能不能让我把这十天发生的事情说清楚。”
  “好!”我想了想——
  “我死了整整十天了吗?”
  “不,是月如花已经死了十天了。一个!”
  “什么?这也算?不算!不算!”
  “不许耍赖!要生意没见过这么没诚信的!”
  “靠!我还没准备好!”
  “说好十个问题就只能问十个,多了一概不回答!”
  “哼!还说,做生意没你这么精明的!”
  “晓澜,你还问不问?不问拉倒,机会只有一次。”
  “好了,好了,我继续问——”我又想了想,“对了,那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尸体?他们都是什么人?”
  “那些都是血魔族杀手的尸体,他们得知月如花葬在这里,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他们来到这里把你从墓中盗出,而我跟李辰早就藏在这里准备了陷阱等着他们,现在已全部被我们歼灭。三个!”
  “这么说是你们故意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的?”我眼睛一转,立刻补充,“这个不是问题,你不用回答的。”
  初尘微笑不语。
  “对了,司徒静呢?他也死了吗?”我有点紧张,毕竟他是我的朋友。
  “他没有死,我们调查过,他虽为柳絮山庄的二公子,但与血魔族无关,也许司徒煌是打算让司徒溢接管血魔族,而让司徒静继承柳絮山庄,以免兄弟之间相互残杀。所以血魔族的事情,司徒静一点都不知情。他现在在淮安做生意,五日之内不会回来。”
  听到司徒静没有事,我终于松了口气。
  突然听到一阵轰鸣的爆炸声,杭州城中的某个角落燃起熊熊大火,我连忙站起身,向那燃烧之地望去:“那是——”
  “那是柳絮山庄的大火,从此柳絮山庄将与血魔族一同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这个消息很快会传到柔然,柳絮山庄是社仑布在中原重要的眼线,此次将它连根拔起,社仑必定不敢在短期内随意调用他其他的眼线,否则他就再没有能力跟中原抗衡。这是第五个问题。”
  “这么说,我现在安全了?哈!”
  “是的。第六个问题。”
  “什么?这也算?”
  “当然!”
  “喂!你讲不讲理!”
  “还有四个问题,不想问就算了。”初尘贼贼地笑道,“想不想知道那场火是谁放的吗?”
  “谁?”
  “李墨率领月凌宫门下放的,那场火又是场信号,说明所有血魔族所有余党都被歼灭。”
  李墨?他竟然也来了。
  “晓澜……”初尘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笑着点点头:“嗯,我只记得他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将来我一定要亲自向他道谢!”
  “晓澜,我知道你们一定能摈弃前嫌!”初尘轻轻拥抱了我一下,又接着说道,“第八个问题,你是不是应该问我脚上的铃铛是怎么取下来的吧?”
  “对啊,对啊!”我连连点头。
  “是用你的匕首割断的,那把匕首看似平凡,其实是用钨钢石制作而成,硬度远胜于其他金属,这在古代能做得出来,是很不可思意的,连我这个学过机械制造学毕业的人都做不到,因为没有足够精明的机器设备来提练打造它。所以这种刀剑被古代人称作千年寒冰所制,是可遇不可求的利器,晓澜,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在哪里得到它的?”
  “这把匕首是齐佟送给我的,他足足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做出这把匕首,我当时还嘲笑他做得这么难看。对了,齐佟呢?他回来了吗?”
  “他现在很好,已经被九王爷推荐为兵部侍郎,官拜四品,负责军中兵器。不过他以为你已经死了,在你的灵柩前整整守了七天七夜,现在抱着‘月如花’的灵位上任去了。这是第九个问题。”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真奇怪,齐佟送我匕首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它的用处?”
  “哈!那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你这个人太不可靠,如果没什么东西栓着,不知道哪天又溜得找不到影了。”
  “你什么意思?”我龇牙咧嘴问他。
  “这已经是第十一个问题了,恕我无可奉告。”初尘哈哈一笑,突然心情大好,用力拽了紫藤一把,我们竟在空中荡起了秋千。
  “第十问题不能算,与这十日的事情无关。”我在空中惊呼大叫。
  “好吧,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过要想好,多一个我都不会回答。”初尘笑着挑挑眉。
  “嗯!”我又想了想,问道,“九王爷还知道我活着吗?”
  如果他知道我活着,说明他根本没有想害我,反而可能是这整个布局的幕后策划,他不但为我除掉后顾之忧,还成全了我跟初尘,那也许我一直都误会他了……
  初尘认真地看着我说道:“晓澜,九王爷喜欢的月如花已经死了,他把她葬在了杭州,而他从来不知道有黎晓澜这个人存在。所以他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满意!”我重重地点点头,依偎在初尘的怀中说道,“我的存在只有你知道,只有你才最懂我。”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其他的都已经不再重要!

  后记一 九王爷番外之悠悠我心

  半月之后,萧王府。
  内院的桂花树开满枝头,令空气中布满清香。
  桂花树下,九王爷萧钰正躺在长椅闭目休憩,宁静婉约的琴音缭绕,抚琴的正是和硕公主萧淑琇,她不时地看向酣睡中的萧钰,一脸幸福的表情。
  萧钰突然呻吟出声,他的手指微微颤动,额头上已大汗淋漓,但他依然没有从噩梦中惊醒。
  ×××
  “我要见母后!我要见母后!”
  那一年他七岁。屋里跪满了人,都默不作声。
  谁都知道他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王子,谁都相信他会登上帝位,继承大统;同时他也不得不割舍亲情母爱,以防止他登上王位之后被后宫干政,成为一个无能的帝王。
  他突然冲入屋内,拔出那把挂在墙上的宝剑,指着他们大骂道:“狗奴才!如果你们再不让我去见母后,我就杀了你们!”
  但是依然没有人回应他。
  “你们有没有听到!”他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提起宝剑向他们的首级斩去。
  “放肆!”一声怒骂使他的剑顿在半空。
  他立即丢掉宝剑,转身扑向那个与他七分相似的男子,一如寻常人家的孩提:“父王!”
  当今的皇帝早已两鬓白发,与之俊美的容貌很不相称,他疼爱地轻抚萧钰埋没在他怀中的小脑袋,显得慈祥可亲。
  “父王,孩儿想念母后。”
  “父王答应钰儿,待中秋之日,便让你们见面。”可是现在才是阳春三月。
  “为什么书里写的小孩可以日夜跟母亲在一起,而孩儿只能在中秋相聚?”自小喜好读书的他早已学会在书里了解社稷民情。
  皇帝微微皱眉道:“那些只是市井之流的孩童,你是王子,自然与他们不同。”
  “父王,孩儿不要当王子,孩儿想跟母后在一起。”他眼中充满期盼。
  “没出息的东西!”皇帝勃然大怒,他厉声说道,“自今日起,每日罚你抄《论语》十遍,未能抄完不得休息,直到你悔过为止!”
  看着父王愤而离去的背影,他倔强大喊:“孩儿没错!孩儿只想与周夫子家一样!”
  周夫子的二公子就是三个月前被派来作萧钰的伴读。
  皇帝的身影随喊声停驻。
  下人们早已吓得混身发抖,唯有萧钰还不知道自己的话将害得周夫子一家三百余人满门抄斩,直到他不小心听到下人们的谈话,他才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与他无话不谈的朋友了。
  七岁的他突然明白自己可以轻易掌控他人生死,也知道自己自出生的第一天起就已经他注定不可能是普通人。
  ×××
  琴音悄然而息,和硕公主萧淑琇悄悄坐到九王爷萧钰身边,用湿巾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滴。九王爷突然伸手挡开萧淑琇的手巾,公主一声惊呼,湿巾应声落地。九王爷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可是他的眼神空洞得找不到聚焦。
  “王兄,是不是又梦到周二公子了?”
  九王爷没有回答,再次闭上眼睛。
  和硕公主轻声叹息,她随即说道:“崆峒派掌门李辰已在内堂等了一个时辰。”
  九王爷这才拍案而起,大声说道:“快请!”
  和硕公主眼中一暗,但没有作声,她知道她的九王兄眼中只有一个女人,他为这个女人用尽心机,而这个女人从来不曾正眼看过他。她不明白那个女人到底有何本事令她的王兄意乱情迷,在她眼中,她的九王兄是世间最强的男子,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与他相提并论,更不可能有哪个女子能配得上他。
  李辰随同和硕公主一起来到内院,九王爷的背影在吹散的桂花林中更显得虚无飘渺。
  “参见王爷。”李辰见到九王爷立即行叩拜大礼。
  “事情办得如何?”
  “很顺利,柳絮山庄的余党已尽数歼灭,陪葬于月如花的墓中。”李辰淡然说道。
  “好!”九王爷这才转身,看到跪在地上的李辰,立即上前扶起他:“李兄,本王早已说过,你我情同手足,不必行此大礼。”
  李辰起身后再次抱拳说道:“王爷对我有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就算五体投地都不足以表达我对王爷的感激之情,又哪敢跟王爷称兄道弟。想当年我能活着逃出沙漠,回到中原后又能摒弃招人垂弃的名声,这些全是得益于九王爷的暗中相助,否则李辰绝不可能有今时今日!”
  九王爷微微一笑:“李兄,你可知道当年你夜探社仑大营时所救的人正是本王安安插在社仑身边的暗线?此人在我军中已是名大将,为了能取信于社仑,常伴社仑左右,本王足足费了三年的时间才办到的。那晚如不是你暴露自己的行踪将他人引开,本王就前功尽弃了。”
  李辰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方芳说,在高车就有高人助她找到阿花,并且在逃亡当晚,王爷又能安排一队人马接应我们,助我们逃回中原,可惜——”
  “可惜还是来迟一步,没能救出她。”九王爷声音低沉,似在哽咽。
  李辰道:“王爷对阿花如此用心良苦,阿花如知道真相,又不知作何感想。”
  一旁的和硕公主冷笑道:“王兄为她所作的又何止如此,当年为了游说突厥人伐社仑,王兄资助了他们足足数不尽的金银财宝,蔺郡王所需的器材也都是王兄派人到各地取得,否则他又怎能轻而易举当了英雄?!”
  “不,他的确是个英雄。”九王爷正色说道,“蔺郡王能在半日之内穿越大漠回到中原,本王至今都没能想明白其中原委,况且本王对他平定南蛮的战术一一作了分析,其克敌之术又往往令本王料想不到,他能成功并非偶然!”
  李辰应道:“王爷说得对,蔺郡王可谓是我朝一福将,只是此人喜欢韬光养晦,平时看似懒散,与一般的纨袴子弟没有什么区别,但又遇强则强,谁都猜不出他真正的才能。”
  和硕公主愤然说道:“在我眼里,他还不是一个俗人,当他以为王兄逼死月如花的时候,差点失去理智,伤了王兄。”
  李辰轻叹道:“那天真是侥幸,幸好我正好赶到,得以安抚蔺郡王,否则此事可能已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此人如有一天真与朝延为敌,必是一大祸害!”和硕公主狠狠说道。
  九王爷笑得胸有成竹:“他不会与朝廷为敌,因为他的心都放在那名女子身上,而那女子视富贵如粪土,只要有她在身边,他必不会生反对朝廷之心。”
  和硕公主的话让李辰有不祥的预感,幸好九王爷不为所动,他这才稍稍宽心。假如他们两人真的彼此为敌,其后果实在难以想像。
  和硕公主见自己的话一再被九王爷否定,便不再支声,但脸上的表情显示她还在愤恨之中。
  李辰见事已汇报完毕,就向九王爷告退。
  九王爷突然问道:“她现在叫什么名字?”
  “黎晓澜。”李辰答道。
  “黎——晓——澜。”九王爷忘情地默念着她的名字,一遍复一遍。

  后记二 九王爷番外之乘风归去

  午后一场暴雨疾来疾去,雨漏处还有水滴连落,犹如天然的珠帘,萧钰独站在屋檐处,往日初见她时的记忆又冉冉升起。
  是她让他知道爱情的真谛,相信这世上除了权势还有感情。她就像一道曙光,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擅自照亮了他心中的阴霾。
  他无法自拔地爱上她,可她却总说他没有爱情。
  还记得她在漠北曾说他只是不甘心才没有放弃,他差点相信了。他一直想反问她,既然不是爱,为什么她总是能那么轻易牵动着他的心?
  他很想告诉她,他永远都不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因为他经历了太多太多,但是他从来没有一天不思念她、不牵挂她,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痛,痛得那么彻底。
  当他得知她在青湖被社仑强暴时,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那么无能。他唯一能做的,只能在等待中煎熬。
  他知道自己永远都不能像蔺初尘那样为了她,可以放下一切。他的肩上有太多使命、太多重责。
  他无法丢弃!
  父王过逝之时,仅允许他留在身边,还记得父王在临终之时再三嘱咐他要振朝纲、广纳才,做个有为之王。
  他都做到了,除了没有继承大统。
  当他步出大殿,手持圣喻大声宣布由他的长兄接任时,众人均大感意外。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焚烧了圣喻,没有一人敢出声阻止,因为谁都知道,不管谁坐皇位,只有他能治天下,他的才能与胆识早在他年少之时就被人称颂,谁都无法取代他在朝中的地位。
  于是有人暗地称他为“九龙天尊”,九龙代表了皇权,天尊则比皇帝更高贵。
  而他在搬出皇宫的同时,依然无法摆脱皇权的束缚。
  和煦轻盈的微风送着泥土的气息,他手中的铃铛在宁静的萧王府内更显清澈嘹亮。
  那个铃铛是他亲自为她取下的,他凝神看着它,看着它在微风中不停摆动,他喃喃自语道:“我爱你,爱到可以放开你,你知道吗?”
  “王兄,你既已放开,何不真正放下?”萧淑琇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萧钰回首问道:“你又如何知道为兄没有真正放下?”
  萧淑琇哀怨地看着那个铃铛说:“王兄不是在赌物思人吗?”
  萧钰微微一笑道:“今天唤你过来,就是想把它送给你,你要好好保存。”
  “我要它何用?”萧淑琇大为不解。
  “为兄要你带着它,远嫁柔然。”萧钰淡然说道。
  萧淑琇了然一笑道:“王兄是要我制服社仑是吗?”
  “正是!在这世上,能让我忌惮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蔺初尘,另一个就是社仑。中原与柔然的大战在所难免,如果你利用好它,它必定能让你取得社仑的垂青与信任,你才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保住我朝基业。”
  “淑琇定当不辱使命!”萧淑琇自信笑道,接过铃铛,可她又脸色一沉,问道,“王兄原本想让我下嫁蔺初尘,以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而今却又撤回成命,成全了他们,难道你真的相信那个女人能让他安守于洛阳?他在南蛮一役,已在军中树立威信,待他以后功高盖主,迟早会成王兄的心腹大患!”
  萧钰剑眉紧锁,似已薄怒:“现在朝延正是用人之计,绝不能滥杀有功之臣!你不必再言!”
  “王兄你明明就是为了她!”萧淑琇气得大叫,说完便向外冲去。
  萧钰轻声叹息,他探手接住几滴水珠,那女子的笑容似在水中隐现。
  “如果可以,我只想在蔺初尘去杭州找你之前杀了他,而今我杀他又有何用?”他对着水珠轻声说道。
  忽然一个黑影悄然闪入屋内,不带一丝人气。
  萧钰好像没有任何感觉,依然望着水珠出神。
  那个黑影靠近萧钰身后时下跪道:“小人已在洛阳王府内外安排了众多暗人,蔺王爷如有谋逆之心,便可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萧钰微微摆手并意他退下,那人稍有疑迟,又抱拳问道:“主子,假如蔺王爷谋逆,又当如何处置他家人?”
  萧钰这才回神,看向那桂花树丛,但眼中已有萧杀之气,他一字一语清晰说道:“格——杀——勿——论!”
  也许身处巅峰之人,只能孤独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