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3-26

桩桩: 落雪时节 1-20

by 桩桩

1.  出差

  早上九点,准时走进公司。刚一坐下,一杯茶就递了过来。助理正讨好地看着我,暗中叹了口气,还是婉转地对他说:“能帮我泡杯咖啡吗?昨晚睡太晚,精神不够好”。助理二话不说,直奔茶水间而去。
  公司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早上从不吃早点,更不喝茶,咖啡却是少不了的。助理小王是刚毕业应聘来的大学生,跟我不到一周。每天比我早来,每天泡好茶等我。可是,我一周七天都在这样“婉转”地说精神不好,请他改泡咖啡,他还不能领悟。看来有必要给他影印一张我的生活细节明细表了。
  喝着咖啡,早上滴水未沾的喉咙慢慢顺滑起来。拿起案头文件,开始说工作。小王一丝不苟记下,抱着文件出去。好了,八卦时间到。笑逐颜开地跑进办公区,那里早就一片人声喧哗。公司办公区与一般写字楼一样,格子间,一人一格,主管们各自以玻璃门格开。与其它单位不同,上班时间,公司办公区绝对不会有安静严肃的一刻,只有嬉笑打闹声。老总说,活泼的环境有利于提升工作热情和创造力。同事说,没有激情那来的好片子。女友娟子说,你们是介于平民百姓与娱乐圈的单位,不足以奇。这话我赞成,谁叫我们公司是娱乐文化资讯公司呢。我们的工作之一就是八卦,交流八卦,捕捉八卦。
  老总正与大海一帮人聊得开心,又有啥新八卦了?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估计动作幅度偏大,一帮同事全转头看我。老总笑着说:“子琦,正说你呢”。
  我笑着问:“说我什么?”
  大海在一旁接口:“安排咱俩蜜月行”。
  我贼笑:“你家小若愿意当二房我没意见”。大家哄笑起来,大海紫涨着脸皮瞪着我不敢再接口。
  大海是公司出了名的二十五孝。给女友宁若吃得死死的,同事给他念上联:水自清则无鱼。大海能脸色不变地对下联:人自贱则无敌。大海在其他同事面前皮厚得要死,唯独怕我。他要敢接口多嘴一句,我就让这随口玩笑话变个味儿传到小若耳中让他把搓衣板跪平,谁叫他家小若认我当姐的。
  老总打了圆场,说:“有个广告片,你和大海去趟北京”。
  大海嚷道:“我可以回北京找以前的老同学,这下好了,臭小子们,胡大海要杀回来吃你们个干干净净了!”
  老总笑着说:“可不是,特意照顾你和大海,工作之佘还和老同学聚聚去”。
  犹豫了一下,说:“我手上还有两个片子没搞定呢,助理才来手生”。
  大海一巴掌拍在我肩上:“子琦,你那片子都交特效组了,让小王守着,你回来就差不多完了”。
  我张大嘴吸气:“大海,你TMD真练过铁沙掌的?”
  大海憨憨一笑:“忘记你是女的了”。一旁的同事又笑了起来,老总手一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天你和大海就去剧组报道”。
  老总一走,大海就谄媚地说:“我还不是想你有四年没和你那帮姐们儿聚了才强力游说老总让你去,这不,皆大欢喜的事儿嘛”。
  我不屑地说:“胡大海,怕是你家小若不放心你和别的女同事出差吧!”他嘿嘿一笑。
  走进办公室随手关上玻璃门,怔怔看向窗外。还在下雨,听不到雨声,只看到一股股水流不停冲下来,平了原来的痕迹,总也看不清外面的街道与行人。
  四年了,我终于还是要去那座城市,终于是躲不过。晒然一笑,中国又有多少城市能称得上是政治文化中心?你沾了文艺的边儿,又选了这么个大公司。还不如去个山沟沟里教书,一辈子呆在那儿,唐子琦,你终是做不到完完全全地远离。
  回到家,给娟子打电话说要出差的事儿。她大叫一声好:“要记得带烤鸭,带茯苓饼,带明星照……”。我怒极打断她的贪欲:“你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啊?”娟子愣了下说:“子琦,北京有多大?北京有多少人口?本地人都没走完过全城吧?你倒底在担心什么呢?”
  我呆了半响,颓然挂下电话,我担心什么呢?娟子没说错,北京够大,大的不可能会发生街头懈逅的情景剧,人多的不可能单单在人群里就出现他的身影。睡觉,好好睡一觉,我对自已说,养足精神,早早拍完片走人。
  第二天,我和大海飞到了北京。机场两旁的杨树早落光了叶子,看习惯了岭南冬天的绿意,这种萧条才真象冬天。车在高速上飞驰,想起他曾经对我说:“子琦,你知道杨树是长着眼睛的么?小杨树的眼睛清澈明亮。长成大树后,眼睛就变得深沉浓烈。等成了老树后,它的眼睛就变得混浊世故。子琦,你有双小杨树般清明的眼睛”。
  我围着杨树转,惊叹地点头:“真的哦,真的是有不同的眼睛呢。弈,你说人可不可以一直都象小杨树那样的眼睛呢?”记得他当时笑了,他说:“我的子琦就是”。
  我收回看杨树的眼神,心里想,弈,你错了。如今唐子琦的眼睛已不再清如明溪。
  到了宾馆,正在弄行李,大海就冲了进来:“子琦,跟我和同学一起吃饭去”。我慢吞吞地说:“累了,不去了,自个儿玩好”。大海低头哈腰地说:“小若指示,席间打电话回去,你做旁证”。
  我一把扔下手中的衣物对他说:“胡大海,该不是你旧情人也会到场?”
  大海望着我吃惊地说:“唐子琦,你眼睛是用孔雀胆泡过的?这么毒!小若都只是怀疑,我打死都不认的”。
  我叉着手要价码儿:“说吧,现银还是你包活儿?”
  大海恨恨地说:“唐子琦,年三十我一定去烧高香求佛保佑会娶你的人”。转眼声音又低下去:“毕业两年了,我从没联系过她。今天来了只是大家一起聚聚,没别的意思”.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凄然。心不由得软了,对他说:“我换件衣服就去”,忍不住又多了句嘴“我不会和小若说的”。

2.  聚会

  我穿了件套头毛衣,下面印花长裙,短靴。卷发披到腰间,化了淡妆。大海对着我吹了声口哨,夸张地说:“子琦,你穿裙子真美,我今天就靠你来撑面子了”。
  我怀疑地看着他说:“胡大海,你这一米八二的身高,公司里出了名的头牌,你不去拈花惹草那是良家妹妹们躲过了桃花劫,也只有小若牺牲自我来成全你情痴的美名,我往你身边一站,明摆着就是棵发育不良的草,撑破天也撑不破你的面子。说吧,今天除了给小若请安外还有啥用处?”
  大海一脸兴奋地说:“那帮臭小子在学校就嫉妒俺的身板儿,我要不找个天仙似的人儿那镇得住他们?我就一句,你是俺家小若身边那片蔫不拉叽的绿叶儿,这宣传效果!”
  我佯装大怒:“胡大海,我是上辈子欠你二斗米没还?你要我今生做牛做马?”
  大海马上投降,攀着我的肩说:“子琦啊,我们不是哥儿们嘛,为兄弟不就两肋插刀?以后换做是你,要我三刀六洞都成!”
  我笑靥如花:“得,你可记住今天这话,走吧”。
  一进门,就听到一阵尖叫声,眼前人影晃动,男男女女全跑到门口拥抱大海。我后退一步,笑着看他们闹。有人说,人一生有几种感情,亲情,爱情和友情。最铁的莫过于亲情,这是血亲,从出生起就烙进了骨子里,抛舍不去。最真挚莫过于友情,特别是学生时代的友情,一个屋,架子床上睡出来的,不带任何社会气息结交下来的。看来,两年没见,大海和他的同学还怀念着读书时的情感。
  坐定后,我温婉地对每个人报以微笑。大海和我不仅是同事,也是好友,加上他家叫我姐的小若,我也当他是自家人一样。他不想我给他和长脸嘛?那就收起锋芒端出一副贤良淑德的女人状好了。眼睛却偷偷在席间找大海曾经的那个女友。一张圆桌有十三个人,除我以外,只有两个女孩儿。都是直发披肩,都是长相秀气。说话却不斯文,争着抢着说沾边黄的荤段子。这时,个高儿的那个叫什么琴的正说着吸管与牙签的恶心段子。虽说不是第一次听了,可她声情并茂的讲述硬是把老故事说出了新意。
  正跟着众人笑着,小若的电话来了,清脆的声音叫着我:“姐,可别让大海喝高了”。我满口答应着。这小妮子,平时欺负大海一整套,心里却是心疼得很。大海能找着她,也算是有福之人了。这时,大海旁边一男同学突然说:“她说有事不来了”。大海哦了一声,脸色不变,转头就把我拉出来了,对众人说:“子琦不仅是我同事,还是我家小若的干姐”。他的同学们闻歌知意,酒杯子跟上了流水车间的链条,没给我任何拒绝的时间,一杯接一杯轮着往我面前递。我伸脚在大海腿上狠踢着,脸上带着笑,斯斯文文端杯回应。等终于坐下,还没等我发话,大海就知趣地凑过来:“子琦,你今天终于象个女人了”。我怔住,又一脚踹过去,估计是踹狠了,大海啊的一声大叫:“啊!哈哈,哈哈!”他的笑声代替了突兀。
  夜色深了,同学散去。站在街边我冷得直哆嗦。大海说:“子琦,我们走会儿再打的?”我看了他一眼,搂紧了衣服往前走。长安街被一排排晕黄的街灯带着往前延伸,看不见其他行人,我仿佛走在了荒漠里。这里的夜晚特别孤寂。没有路边摊,没有路人,甚至没有声响。除了有车驰过时能感觉它还是个有活物的城市。
  正走着,大海一步跨进路边的绿地坐了下来。我站在他面前,真冷啊,这家伙。挨着他坐下。就听大海苍凉地开口:“她没来呢,子琦”。我腾地站起来,指着他大骂:“胡大海,你吃着碗里还想着锅里!你这样对得住小若不?”
  大海抬头看着我,眼睛带着乞求:“子琦,我是真爱小若的,我今天,我只是想起了,只是想起了……我毕业两年这是头一回来北京,我只是想再看一眼”。
  大海不再有平时的嬉皮笑脸,俊脸上有种痛。我熟悉的那种痛。消退了我的怒意。慢慢坐下来,手下意识扯着面前的草。听到大海轻声说:“子琦,你知道么,我们班只有十个留京名额,争破了头也留不下。只能分手。她在火车站送我,我轻吻了下她的脸说了声保重就上车了。等火车开时,我疯一样跑到门口去看,她早走了,连个背影都没有,眼泪哗地就流出来了。我第一次哭这么伤心”。
  我卟地笑出声:"大海,你一米八几的汉子趴车门口哭,这形象真够滑稽的"。
  大海转头盯着我怒吼:“唐子琦,你丫真会破坏气氛!”说完呆了半响也笑了“是啊,都过去了,再看又不会多一两肉,真庆幸能找着小若。早点做完事回家抱她”
  我笑着说:“发泄完就好了,你还该庆幸出这趟差,还是小若好吧?”
  大海长舒口气:“北京城,皇城根儿,其实那比得上岭南,就这破街上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在岭南,这会儿,热闹得很呢。子琦,以你的条件,在这儿读书不会没故事吧?”
  臭小子,转个心眼儿就想把我拖下水。我心里暗骂着。没有回答。望着面前一眼看不到头的长安街,想起弈的话:“子琦,以后下雪的时候,我们一起把长安街走完”。十一月的北京夜晚很冷了。我打了个寒战,站起来,对大海说:“好冷,回宾馆吧”。
  大海没有再问,他舒展了下身子,却说了一句:“唐子琦,你的同学聚会我也要去,宁清派我保护你,重任在身啊”。说完也不等我反应,抬脚就走。
  回到宾馆,洗个热水澡躺在床上。不期然想起大海说的那句话。宁清,唉,你想知道什么呢?
  宁清是小若的大哥。我认识大海后认得了宁若,接着就认识了他。宁若曾骄傲地说,形容大哥只得八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她说的一点也不夸张,我第一眼在宁家看到宁清时,他一身米白色西装,带着一身温文尔雅的书生气。我以为他的职业会是老师,律师一类的,却没想到他却是宁氏集团的总经理,三十岁的标准金龟男。记得当时我用手肘捅了捅大海,扬眉说,没想到你的宁若是宁氏的宁若呢。大海还答我一句,谁规定宁氏的宁若不能找个平民嫁?
  宁清就这样走进了我的生活,小若有意无意为她大哥制造机会,常拉齐了四人一起游玩。我又不是傻子,会瞧不出宁清眼睛里闪出的那种兴趣。只是,还是那句话,齐大非偶。更何况,我没有心动。
  我惶恐不安地对娟子说:“我没有心动,象宁清这么优秀的男子我都不能心动,我怎办?”娟子语重心长地说:“日久生情你听说过吧,日子久了,石头人也会动心。要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再找个人,等他填满了你的心,你就没法去想别人,就会忘记了”。
  于是,只要宁清约我,我都会去,一次又一次试着让他走进我的心。可是,我依然找不着动心的感觉。反而惹上了麻烦,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了我身边有个超优的金龟,在大海眼中,小若眼中,我已标上了宁清字样。非宁清者,概不接待。我抗议无效,有次吞吞吐吐地对宁清说:“我们只是朋友,别老让别人误会”。宁清眼里腾出了股杀气,我记得很清楚,是股杀气。他看着我很平静地说:“我们会不止是朋友”。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我鸡皮疙瘩冒了一层。

3.  再聚会

  一大早醒来,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冲了杯速溶咖啡站在窗户边上,整座城市在朝阳里焕发着勃勃生机。眯着眼想,北京最好的就是冬天的阳光了,只要呆在室内,完全感觉不到凉意。除了路边光着枝杈的树在提醒冬季到了。以前在北京读书的时候,一个冬天几乎都不出校门。室友阿华有次硬拉我去北图看书,回来后形容说:“子琦冬天出门跟鸵鸟似的,脑袋都恨不得全缩进衣领子里去”。我怕冷,南方的人总不习惯北方的冬天。唯一感觉舒适的是呆在室内,享受着暧气,冬天永远是在窗外。
  没来北京读书前,看弈坐在冰上的照片,就担心去了会不会冻死在那里。奕总是安慰我说:“习惯了就会喜欢北京的冬天了”。他生怕我不来,特意又寄来了春天的照片,景物变成了一片花海。他说:“你看,北京也有岭南一般的锦绣花海”。我几乎是从照片和弈的字里行间了解北京的。春天颐和园的鲜花,秋天香山的红叶,夏季杨树的苍绿还有冬季白茫茫的大雪。还有与照片一同寄来的一句话:今日清灯苦读,明朝并肩京华。只可惜,清灯苦读之后我与他并肩京华的时间却是这样短。古人写诗说:“早知半路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写的是我的心情。今我来思,只有雨雪菲菲了。
  心里盼着早点拍完那该死的片子,早点回去。这京城,不该来,也不想多留。
  这个广告片选的场景是北京的胡同和琉璃厂。厂方不知道那根筋扭了,非得要这样的背景打洗面奶广告。大海和请来的女明星聊得热火朝天,用大海的话说,他就一个本事,能把死的吹成活的,加上帅气外表,十个女明星九个买账。等他哄好了,我就拍剧照拿回去做平面。和他搭挡事半功倍。要知道同性相斥。同样是工作,遇上难缠摆大牌的主,我就没啥好耐性。今天的工作还算顺利。收工早,大海想逛逛琉璃厂,看能否给小若买件古董手饰。我兴致来了,对大海说:“你知道我刚来北京逛琉璃厂时想买什么?”
  大海说:“不外是那些钗环手饰呗,女孩子就喜欢这些”
  我笑:“不是呢,我想买三寸金莲”。话一出口就闷住了。弈的脸又出现在眼前,我和他一起来琉璃厂时有过这一模一样的对话。
  记忆如此清晰,我仿佛又看到那个晃荡着两根拨浪鼓似的辫子,有着滴溜溜眼珠子的小女孩在琉璃厂的街上四处乱窜。身后一个清峻青年正紧张地跟着她。我说:“弈,我要买双金莲搁博古架上”。弈想了想问我:“你确定要旧的?”
  我固执地说:“当然,新鞋子放博古架上还不如去商店买最今年流行的高跟鞋”。弈只是微笑着不答。当我尴尬地发现琉璃厂的三寸金莲全是又破又旧,不带丝毫香艳旖旎色彩时,呆了半响。弈拉着我的辫子宠溺地说:“想象的总是美的”。
  我下不来台,低头不看他:“弈,你早就知道是这样子了是吧?”
  弈捧起我的脸,认真对我说:“子琦,你脑子里还装了多少奇怪的想法?我都陪你实现”。我迷失在他深情的目光里。
  沉在回忆中的我都忘了大海还在旁边,直到他大喊一声:“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你倒底买到没?不会回家想裹足吧?”我勉强回答:“没呢,没买,全是以前那些小脚女人穿过的,又旧又破,看着就恶心,那还有买的欲望”。
  大海摇着头说:“女人就是奇怪,好好的非要把脚弄成崎型。还有你这种现代女子去好奇想买”。
  我冷笑:“还不是你们这帮臭男人想出来的歪点子。有喜欢看小脚女人穿软底子鞋站在黄豆上跳舞的,称之为风摆杨柳,花枝微颤,赞叹女子之美莫过于此。还有喜欢拿裹脚布去煮汤喝的”。
  大海说:“唐子琦,我又那惹你了?转眼就变脸”。
  我不知觉中把气往大海身上撒了。赶紧转移话题:“今晚和同学吃饭,你要吃回来不?”大海马上被吸引住,连声说要去要去。
  我们宿舍八个人,有六个都留在北京。今晚全齐了。我带大海去引来阵阵惊呼。郁儿首先发难:“你的拖油瓶儿?”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么大个头的拖油瓶我可不敢要”。
  还没等我正式介绍。大海就本能地发挥了他在女士面前的惯性。他一本正经地对她们说:“我是子琦的哥儿们,当然,今天各位可以把我当姐儿们看。我家子琦当年在学校颇受各位照顾,今儿个带我来,一是叫我养养眼,二来是为大家当好小二做好服务,我当壁草,你们随意哈”。
  一席话说得那几个色女们眉开眼笑,立马就和大海打成一片。敢情她们看到大海比见到我还亲热?我拿出一根烟点上。田华笑着说:“看你点烟想起去年遇到校友了。她问我,你们屋那个叫唐子琦的可够忧郁的。是不是有事想不开啊?我每次下晚自习都看着她一个人站在走廓尽头吸烟,一站就好半天,那天晚上没见她在那儿吸烟,还觉得走廊上少了点啥”。
  大海凑过好奇的脑袋:“唐子琦,原来你也有忧郁的时候啊?”
  我一巴掌把他的头拍开,没好气的说:“还不是你眼前这些姐姐,硬是闻不来烟味,我不去走廊都不行。还给误会成这样”。
  大海呵呵一笑:“我就说嘛,小妖女那会懂得伤心。你们不知道吧?她可是铁石心肠,有人苦苦追了她三年她都不感动半点”。
  刘京若无其事地训他:“小子,你那知道她当年可是……”话说了半句就看到我用眼瞪她忙咽了回去。
  大海狐疑地说:“据我的情报,唐子琦身家清白,没任何交友纪录。子琦,你早坦白早解脱呵”。
  我笑着说:“好,我坦白,刘京下半句是,当年的唐子琦颠倒众生,裙下死尸无数,偏偏她还没开窍,眼下正后悔浪费了大好的学生年华,这下可以回去交差了吧?”
  大海呵呵笑着:“那是,宁清就想弄明白,你心里是不是住了个人,他挤不进来呢”。
  众女马上给大海口中的宁清吸引住,围住他侃八卦。郁儿偷偷把我拉到一边问我:“子琦,你干嘛不考虑那个宁清?你都二十七岁的人了。你要真是放不下展云弈,就找他去”。
  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仍忍不住心慌,我说:“郁儿,你千万不要让他知道我在岭南”。郁儿叹了口气说:“你躲他那么紧,我不会说的”。郁儿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事想告诉我又不知道怎么说,我忍下好奇,她也就住了口。
  吃过饭回宾馆,我一路无语。走到门口,大海突然对我说:“子琦,自从你来北京,不,来之前就不对劲。我们早点拍完回去吧”。
  我怔了怔。还有两三天功夫就能拍完。回去就好了。希望不要有什么意外.我问自已,你是想有意外呢还是不想.想了半天还是没有答案.也罢,走了四年了,有无意外都应该没有多大影响吧?我宽自已的心。

4.  相遇

  拍完在胡同里的戏就可以收工了。我还是第一次逛北京的胡同。在北京有钱人住别墅不稀奇,要住进胡同里的四合院,身份非富既贵。闹中取静不说,单就这份宁静与古风就值上千万两银子。眼前这根胡同是新整修过的,沿高高的青砖院墙,胡同里时不时闪过朱漆门脸儿。石鼓石狮立在窄门口,大门紧闭,不用进去也能知道照壁后必是抄手游廊与天井。院子里的树伸出了围墙。有麻雀在叽喳。胡同里散布着祥和的气息。
  大海看了半天,感叹说:“岭南不是没有这样的胡同,就地价及不上京城而已,租这儿一天拍东西,就花了二十来万呢”。
  我一愣:“怎么这么贵?”
  大海说:“贵?给钱人家还不肯呢,说是会打挠到住户。我还动用了宁清的关系托熟人办下来的。”
  正说着,剧组那边声音大了起来,似乎遇上麻烦了。我和大海赶紧过去。导演脸气得通红,只听女明星的助理说:“明天再拍吧,租金损失我们负责”。脑袋一下子当机,这叫什么事儿?这叫什么话?还这么牛?导演有些着急地看着我们。虽说是委托给外面的公司负责拍片,我们做为这个广告的制片方当然不会允许出现这种临时改通告的行为。我冷冷地问助理:“出什么事了?这样可是违约”。女助理抱歉地说:“这不在商量嘛,梅子有个饭局”。火蹭地就起来了:“饭局?她是圈内人吧?知不知道艺人要有艺德!剧组十来号人就为了她要去个饭局说不开工就不开工?”
  女助理低着头道歉:“说了损失我们负责”。MD,这可不是单单用钱就能解决的事。想拍就拍,说走就要走,当别人是地上的泥可以随便踩啊?我还不信搞不平这丫头,不就是个二线女星,年青刚红嘛。从业四年,见的明星多了,没见过这种刚红就敢搁牌子要价的!我转头一看,那个女明星跟没事人似的坐椅子上发短信呢。我大步走过去,站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对她说:“今天必须拍完,饭可以再吃,这事传出去你以后想拍也没人敢找你了,自个儿想清楚!”
  梅子抬头看我:“我走到今天,就凭你能封杀我?”
  我没给气晕过去那是我大度。我死盯着她对大海说:“给公司打电话,换人!”大海扯住我就往外走,走开了,我没好气摔开他:“你干嘛?真想抽那小丫的!”
  大海急道:“你冷静点,这次女主角可是厂方指定,换她这案子公司接不了!”没等我开口,大海赶紧报上情况:“广告厂方属于云天集团,据说是集团高层指定的人选,云天集团在岭南每年有三亿广告”。
  再次当机。然后对导演说:“收工,明天拍,我请大家吃饭去”。导演明了情况,松了口气,制片方不计较,他着急个P。我再对大海说:“拟好这次损失的单子,给公司汇报情况”。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丫头带着助理翩然而去。
  大海不屑地说:“不知道是云天那个高层的玩物,一顿饭就跟投胎似的跑那么急,等腻了还不跟丢垃圾一样,有丫哭的时候。”
  我沉着脸招呼着大家:“走,今天吃水上江南,大海,记得发票寄云天买单!”
  一顿饭吃了七千多,总算胸口不那么堵了。大海笑道:“在剧组吃这么多钱的工作餐,我可是第一次。”是啊,平时进剧组,不外是十元,二十元的盒饭,今天这个算得上超豪华了。下午公司传真过来,老总很满意今天的处理,他满意的原因不外是没有得罪金主罢了。除了拍片,又多了项任务,去云天集团把损失合同签了,生性节俭的老总可不放过能到手的一两银子。
  大海和云天接洽后,神情古怪地说:“今天和梅子共进午餐的那个是云天的执行董事长,他的秘书说合同传真过去就行了,同时为表歉意今晚请我们吃饭。”
  “不去!合同签了就成了,我气还没消呢,那会这么没骨气地和他握手言和?”我想都没想直接回绝。
  大海为难地说:“老总来电,这个片子拍不了就无所谓,饭一定要去吃”
  我真是火大,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真不是乱说的。大海又来了一句浇灭了我心中的冲天火焰,他说:“老总说,要是印象好了,能争取到云天在岭南的总代理,年底花红翻倍”。跟什么过不去,千万不能和银子过不去。吃饭事大,生气事小,为五斗米折腰的人中绝对少不了我唐子琦。
  我选了套翻领小西服,头发盘了松松的半髻,散了几丝在耳边,对着镜子看了看,标准干练妩媚白领。大海围着我走了几圈说:“我知道宁清迷你什么了,你真是穿什么衣服象什么人,除了情商为零,真正的百变妖姬,说你清纯吧,也有成熟的时候,说你老练吧,沉不住气的时候比我还多,不说话女人味十足,跳起来假小子一个。你倒底骨子里是什么样的?”
  我得意地笑:“想抛了小若追姐姐我了?”大海撇撇嘴说:“我消受不起,俺就好小若这份单纯,省心!”
  我忙接口:“是啊是啊,所以我嫁不出去。”
  大海笑道:“是人家想娶你不想嫁吧?宁清蛮好的,你怎么就和他对不上眼呢,啧啧”
  我举拳打去:“臭小子,你是想说我是绿豆呢还是宁清是王八?”说完也跟着笑了。和大海在一起就这点好,几句玩笑下来,天气就会阴转晴。

  小姐推开包间门的瞬间,我条件反射般转头想跑,正撞上大海的胸,鼻子都撞痛了。大海奇怪地看着我的举动。没等他问,房间里传出一个声音,我听了千百万回,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是天地娱乐的两位吧?请进。”
  我急急对大海说:“我去卫生间,你先进”。不敢回头,直直往卫生间走。我不知道我的背是否挺直,不知道那双眼睛是否在看我的身影,我只听到自已的脚步声,清脆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还有我的心跳如鼓擂。
  卫生间的镜子里照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神游离。我小口喘着气,脑子里迷湖地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我没想到这般的相遇,没想到我竟然胆小得会直接开跑。可是,由不得我落荒而逃,由不得我躲在这里不露面。打开皮包取出化妆品,想了想,抹上了深玫瑰色的口红。再看看镜子,镜子忠实地告诉我,这种艳红色让我看上去不再苍白。使劲拍拍脸,效果更好,深吸一口气,我苦笑,我不是去吃饭,是去打仗。
  踩着优雅的步子走进去,微笑着说:“刚才不好意思,妆花了”。大海忙介绍:“这位是我们公司制作部的唐经理,这位是云天集团的展董。”我笑着说:“我认识的,展董风采如昔啊”。
  展云弈嘴角略往上弯,似笑非笑:“子琦,还能在北京遇到你,咱们真有缘,还得谢谢梅子了”。他身边坐着上午那个我想动手抽的小明星。娇艳地低头嗔道:“原来是一家人呢,上午起了这么大误会,让唐小姐气得不轻呢”。展云弈说:“所以晚上带你赔罪来了不是?”
  靠,就成一家人了?展云弈,你包养小明星也犯不上这么大动静吧?脸上却还是带着笑说:“都是误会,叫你梅子好吧?以后还有更多的合作机会,想必一家人更会合作愉快的。我先干为敬了。”我把一家人咬得清清楚楚,举手就把杯里酒干了。
  大海忙起身说:“我也敬展总一杯,老总专门交待,云天是大客户,以后要多多帮忙了。”
  展云弈也笑着说:“今天算是私宴,梅子年青不懂事,两位多多包涵”。
  接下来气氛倒还融洽,我从没想过再见到他时会是这样平静地同桌吃饭,而且能举箸不抖,谈笑风生。只是,总觉得展云弈看我的眼神跟看餐桌上的剁淑鱼头一样,我不会已成了那条快要放他嘴里的死鱼吧?他对小明星很绅士,布菜总是及时到位,对我们摆出了客气的主人面孔。我又想,我是不是看错了。
  大海以公司花红为终极目标,十句九句围着代理权打转。然后就是一个劲儿吹岭南好,风景赛江南。逗得小明星连连扯着展云弈要去岭南拍片。展云弈转动着酒杯,略想了想就笑着说:“你们天地娱乐在岭南也算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了,有时间我会去岭南玩。”大海喜上眉梢,只要他来,也算得上为公司立上大功一件。
  心里不禁起疑,他究竟是为工作为得小明星欢心来岭南还是别有目的?看今天的场景,他波澜不兴。或许真是我想多了,已经分开四年了,我和他再无瓜葛。时间是最好的杀情剂,再深的感情也会被时间一分一秒浸蚀消融。突然想,我真是傻,早知道会是般,我躲那么厉害干嘛?想定了,有些轻松,也有些失落。转眼萧郎是路人,他不过是公司的金主之一。这样再好不过。
  百转千回间,小明星已向我敬了好几杯酒,我想都没多想就喝下去了。听到大海笑说:“还是梅子厉害,子琦少有这样高兴呢”。小明星说:“子琦姐酒量过人,人也漂亮,穿着打扮够品味,我特别喜欢你今天的唇膏颜色。”我马屁紧跟着拍上:“还是梅子这样天生丽质的好,少女如花呢”。展云奕坐在一旁,含笑不语,然后低头对着小明星说了几句,小明星眼睛里就冒出了众多星星。
  饭局终于结束。我快步往外走,耳边突然响起展云弈的声音:“该不是见到我脸吓白了才用这么艳的妆吧?”我呆住,他大笑着走开。拳头紧握,心又悲凉,原来他一早就看穿我。安慰自已说,不怕不怕,反正以后再无交集,今天不是顺利吃完?没有状况么?
  回去的路上大海感叹:“我原以为宁清是一流人物,要金有金,要才有才,今天才见到比他更风流的。这个展云弈怕是那种迷死人不偿命的。镶钻的金龟!子琦,你发现没有,你清纯装扮的时候和那个小明星挺有几分相似。”
  脑子“翁”的一声就大了。我但愿不是,但愿他对我不再念念不忘。如若不然,我只怕担不起这个后果。当年他说的话我还没敢忘,他淡淡地对我说:“子琦,你要是跑掉,就一定跑的远远的,不要让我知道。不然,你就再没自由可言。”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来。以他的性子,那会这么平安地吃完饭就放过我?一定不会了,四年不都安然渡过么?
  我睡不着,展云奕的突然出现让我措手不及。我是怎么和他在一起的呢?那些甜蜜,那些悲伤,他的温柔,他的深情,他的霸道,我挥之不去。

5.  探班风波

  第二天一早,剧组开进昨天的胡同赶戏。和梅子一起下车的还有展云奕。他来干什么?我头开始痛起来。
  大海迎上去说:“展董是来看梅子拍戏的吧?这边坐”。梅子有了展云弈的陪同象只开屏的孔雀,脸上闪出了炫耀的光。她比往天活跃,穿花蝴蝶般跳来跳去。我盯着她心底里冒出种种刻薄的形容词,然而,不可否认,她看上去很美。碎花服装穿在身上,好一个清纯小妞。心底里冒出一个声音,我是在嫉妒她么?嫉妒她与奕在一起,嫉妒奕对她这么好,嫉妒他们昨晚可能是在一起。怔怔地立在那儿,全然不知展云奕已走到了我身边。耳边响起他的声音:“你的眼神象要吃了她似的,子琦,你在嫉妒她吗?”我受惊地一回头,脸险险擦过他的嘴。恼怒地跳开:“展董,不要这样吓人好不好?”展云弈舒展了下身子,一身皮衣衬出他冷峻的身型,他吐出一口烟轻笑道:“我不以为这样的距离就会吓着你。”
  我一本正经地对他说:“豹子在百米开外就能嗅到危险,再说,你的举动会影响到梅子的工作情绪。我不希望拍出来的样片她老是在斜视。”
  展去奕笑了起来:“猎豹危险刺激,你准备好开逃了吗?”我气极说:“我们四年前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再用语言骚扰我,先去问过我未婚夫答不答应。”
  展云奕眼角跳了一下,还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现在知道找挡箭牌了?你知道那不管用的”。说完慢慢向梅子走去。
  我的心脏一阵狂跳,我怎么这么白痴地以为风平浪静,不再有事了?我怎么这么倒霉要跑来北京自投罗网!心里闪过各种念头,第一个就是辞职挪窝。
  大海走过来问:“都忘问你了,你啥时候认得这般人物的?认识他何必在岭南窝着,北京铁定有你一块地盘儿”
  我没好气地说:“他是我的‘姐妹’,你可以试试去泡他。”说完扔下一脸惊愕的大海就走。

  戏好歹拍完,松了口气,马上收拾离开这里,绝不耽搁一分钟。展云弈说请全体工作人员吃饭K歌,引来阵阵欢呼。呼声还没停,胡同口就涌出大批长枪短炮,一群记者候在那儿要采访。我冷笑着对大海说:“明天八卦头条会是女星梅子恋情爆光,有望嫁入豪门”。大海还没从惊愕中醒来:“云天集团执行董事长是GAY估计比二线小明星恋情要重磅得多。咦,真的假的,看上去他至少是小攻不是小受嘛,双性恋?”。我哭笑不得说:“乱想什么呢,收拾东西订机票回家”。
  记者堵死了胡同口,还只有站在边上看展云奕和梅子发挥。感到奇怪,展云奕应该是少有亮相人前的人物,不然,我也不会不知道云天集团的执行董事长会是他,更不会去吃那顿倒霉的饭。隐约觉得不对劲。记者要出现昨天前几天早就会出现,为何偏偏是今天展云奕探班时就来了,还约得这么齐,就跟发了请柬似的。
  只听一记者问:“展董亲来探班,是重视这个广告还是为了梅子小姐?”梅子站在一旁低头作娇羞状,不说话等于说话,不愧是演员出身。展云奕很有礼貌地回答:“我来探望未婚妻”。话音一落,就看到面前闪光灯一片,记者群情激动,现场一片哗然。提问一个接着一个:“梅子小姐和展先生何时订的婚?”“展氏家族从不与圈内人氏结姻,展先生对此事有何看法?”“梅子小姐会不会息影?”
  大海咋舌:“家大业大爱出八卦,这话一点不假”。我心沉落又有一丝轻松,说:“还不赶紧想办法离开,再不走,我们就成了打听八卦的对象了”。大海惊醒,东看西看,实在没有退路,耸耸肩:“只有等这场风波过了吧”。
  这时,听到展云奕慢吞吞地说:“我的未婚妻不是梅子小姐,是负责此次广告拍摄的唐子琦小姐”。
  我张大口,变成化石。大海的嘴张得比我还大,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信、恐惧、惊异。他指着我说:“你,你,你,啥时……”我迅速反应过来,奕,今天的唐子琦已不是昨天的小女孩,任你搓圆捏扁,我说有未婚夫,你干脆叫来媒体宣布我是你未婚妻,这是演的那一出啊。你TMD够狠,我也不是吃素的主。我拉着大海喊了一声:“快跑!”,利用大海的身体优势挡开最先反应冲过来的几路记者,冲向汽车打燃火就跑。大海几乎是下意识地跑,开车。我回过头,身后不远处展云奕笑容可掬,梅子面色青白,记者朝我们的车拍摄,也有围着他们俩狂轰烂炸的。场面混乱之极。
  这时才发现,我们开的竟是梅子的保姆车。我苦笑:“梅子今天大失面子,会不会报警说我们偷车啊?”大海气极败坏地边开车边说:“你老实交待,今天怎么回事?还有昨天,吃饭进门前你那妆花了?还弄这样的场面出来?我可经不得你这样折腾!”他絮絮叨叨地念个不停:“我怎么回去跟宁清宁若交待啊,还不剥了我的皮,我真是误交损友!”
  我叹了口气说:“大海,别忘了,前几天谁说可以为我三刀六洞的?”
  大海笑了起来:“好说好说,你老实交待就行,看来眼下第一件事就是回宾馆拿东西开溜”。我点头赞同,这几天真够我受的了,先是生怕遇到展云奕睡不好,然后就没有任何准备的见到了以为万事大吉,事隔一天,就被他大张旗鼓地宣扬成了他的未婚妻。
  收拾好东西,退房给剧组留言直奔机场。我突然害怕,对大海说:“大海,我们不坐飞机行吗?”大海奇怪地问:“为什么?”我咬着唇,终于说:“我怕在机场早有人候着了。我不想被他抓回去,我害怕。”
  大海瞪着我,大笑起来:“唐子琦,你也有怕的时候?有这么严重么?”
  我还瞪他一眼:“胡大海,你为我三刀六洞的时候到了,你不知道那个人有多疯狂?把全京城的娱记叫来也只有他做得出来!”
  大海想了想说:“那怎么走?”我说:“坐火车,下午正好有班火车开往岭南,我们现在过去刚来得及。”大海点头让出租车掉头往火车站赶。
  离开车还有十来分钟,我惶惶不安。生怕再出什么状况。上车后大海花钱包了个卧铺车厢。我进去就把门别上。大海好笑地看着我说:“唐子琦,你有必要这样吗?象在生死逃亡似的。现在是法制社会,你当是旧社会还有抢亲啊?”我没理他,直到火车开动,过了石家庄,一口气方才松了下来。
  大海说:“好了,现在到岭南还有一天两夜,你可以慢慢说了。”
  我看着他,这是我的好友,我可以信赖的人,他可以帮我,象娟子一样帮我。我艰难地开了口:“我四年前离开他,离开他之前和他交往了七年。”
  大海再次张大了口,震惊地问:“你说你认得他十一年了?你还谈了七年恋爱?你是那个跟冰山一样没爱情细胞的唐子琦?从没恋爱绯闻的唐子琦?”
  我烦躁地打断他:“我只不过来岭南没谈过恋爱,不想谈恋爱而已。什么叫没有感情细胞?绯闻?今天有了吧?明天看报吧”。做娱乐的,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明天的媒体会发布什么样的新闻。
  大海的好奇心更加强烈:“你认识他那么久,你就不知道云天是他家的?”我答:“我那时单纯得可怕,展云弈也从来没告诉过我他的家族背景。顶多后来知道他家里有钱而已。他在高三时跑来我老家读了一年书认识的。就住在我家,后来我妈去世时只是说他是我老妈的表姐的一个熟人的孩子。家时没人又临高考了就托我妈照顾。日久生情,那时是单纯的喜欢,然后恋爱,为他考到北京,然后离开。完了”。
  大海摇头说:“这么简单?就完了?那你们怎么会分手?”
  “当然没有这样简单。但过程就这样”我没好气地回答。“大海,我回去要辞职。我不想被他找到。我只想平平淡淡过下去。你不知道,我来北京读书后才知道他有多么强势。他是爱我,也很宠我,但是,他不喜欢我和男同学走得近。头发不能是卷的,他说女学生要清纯,冬天不能穿短裙,他说只有小姐才穿成那样,那天那种颜色的口红绝对不能用。更别说吸烟啊,和你称兄道弟啊什么的。”
  大海笑道:“你现在他不准的可全做齐了。”笑完又正色地问我:“子琦,那你还爱他,是吗?”我欲哭无泪地说:“是啊,我偏偏还就爱他,又不想没了自已,没见到的时候常想起和他在一起高兴的日子,看到了又怕他。”
  “他倒底怎么你了?你这样怕?”大海问我。我说:“不是你想的那种事,是他对接近我的男同学做的事情,我大四的时候奕才从国外读书回到北京。我们平时只是通信,信上字里行间全是他的眷恋,他的温柔,他的深情。可以说七年里有六年,我们都是纸上恋爱。那事也是大四发生的”。
  我慢慢地对大海说出了当年如石头一般压在心里的那件事。
  如果重来,我仍然会选择离开奕,离开这个我深爱着的男人。

6.  过往一

  我带着兴奋来到北京上大学,奕却出国读书了。北京第一个中秋学校发了两个月饼,我写信给他说,给他留了一个。第一次看到香山红叶,写信告诉他,走迷路了,红叶离我好远,一片都没摘到。第一场雪无声来临,我在信里对他说,一个人从古城走到了西单,还有一大半等你回来陪我走。第一次去公司实习,写信告诉他,被骂哭了,我连最简单的CI都不会设计。
  我随时随身都带着奕最近写来的信。不这样,我的心就会变得很空。只有奕的信才告诉我还有这么一个人真实的存在。
  我想家,想妈妈,想娟子。我给娟子说:“北京好可怕,一座城里的人满口礼貌用语,却虚伪地吓人,我不想呆在北京,这里好孤单。”
  娟子安慰我:“你多和同学一起出去玩,别一个人闷着,慢慢习惯了就好了。”
  那六年,我真真正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朝思暮想。早上起床的时候会突然间想他,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他和我在镇上小河边玩耍的情景。有时会是恶梦,梦到我四处找他,总是在不停地找他。梦醒了就会哭,觉得异常地悲伤。
  有时我会突然神经质地打电话给娟子说:“我想不起奕的样子了,想不起他的声音了,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
  娟子都给我惹烦了,说:“唐子琦,纸上谈兵,兵家大忌。你纸上谈恋爱,情场大忌!你最好交个实在点的男朋友,我省心!”
  我苦恼地对娟子说:“有男生请我吃饭看电影一起上自习出去玩啊,但是一想到他们会是我的男朋友,我就起鸡皮小粒子。”
  一年又一年,我从开朗变得沉默再开朗起来。渐渐地熟悉了学校的环境,学会了儿化音,学会了生吃萝卜,和同学相处愉快。室友同学谈恋爱的多起来,我很想和她们一样,却只能报以沉默,我想念奕,想的心都痛了。
  拒绝了男生的各种邀请。而邀请却前赴后继。我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有男朋友了,他快回来了”,回答往往是:“给我一个机会,子琦。”根本无视我还有男朋友的事实。
  室友常感叹:“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子琦是不知人间疾苦”。
  大四的一天,下课回宿舍,看到楼下停了辆黑色的轿车。一个穿着西装男子正靠着车门吸烟。郁儿啧了一声,说:“子琦你看,那个男人身板不错,长得挺精神的!好车,有钱的主儿,不知道在等那个女生。”我看过去,是啊,瘦高的身材,侧脸看过去梭角分明,嘴角似乎含着笑,心跳动了一下,有点发晕,那张脸,这个笑容。如此熟悉。
  我站住不敢走过去,怕想着念着的那个人不他。 全然不知道眼泪什么时候已滴落了下来。郁儿吃惊地看着我,连声直喊:“子琦,怎么啦?怎么啦你?”
  我已听不到郁儿的声音,慢慢蹲了下去,就知道一个劲掉泪。奕什么时候走到面前我全然不知。直到他也蹲下来,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与我平视,才泪汪汪地看过去。奕捧着我的脸,给我擦眼泪:“子琦,不准再哭了。”
  我想笑,可还是继续流泪,继续泪汪汪地瞪着他,奕无可奈何地说:“你看我的样子就跟条小狗似的”。说完他的温暖的唇就落到了我的眼上,嘴上。他拉我入怀,下巴搁在我头上,他几时长这么高了?几时变得这么成熟有型了?是他的心跳还是我的心跳呢?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听到头顶上一个闷闷的声音,奕轻声说:“我回来了,回来了”。
  奕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接连好多天都盯着他目不转睛。奕看着很心痛地说:“我不会走了。”过了很久我才习惯他回来了。
  奕特别宠我,不仅我想吃的,只要是宿舍同学爱吃的,他每次来学校都一并买来。为此我常夸他心细。奕笑着说:“一直想在身边照顾你,一直没有机会,我对她们好,她们对你也会好,我舍不得我的子琦受半点委曲呢”。
  情人的蜜语是最醉人的。迷失在里面就突视其他的东西。我沉浸在奕回来,回到我身边的喜悦中。只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如何甜蜜,只要有时间,奕总会来接我,带我去吃各种好吃的,带我看遍京城的风景。
  我根本不知道奕一回来,我的周围就布下了一张网。直到有一天。有个男同学过生日邀请去K歌。
  奕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正吃饭吃的高兴。奕问我:“和谁在一起?”
  我随口说:“和同学啊,同学生日,一起吃饭K歌。”
  奕又问我:“你今天怎么打扮的?说给我听,我好想象我的子琦是什么样”。
  奕不准我披下我的卷发,我见他的时候都编成小辫。奕也不准我化妆,不喜欢看我冬天穿短裙。然而,这天,宿舍所有的女生在出门前都争相打扮。说是要显出613室的风采。所以,我不仅披散了头发,戴了印弟安风格的耳环,还穿着皮短裙,化了妆。看上去自已觉得很不错,室友也说漂亮,就高兴地出了门。
  所以,当奕问我的时候,我撒谎了。心里想反正今天不会去见他。谁知道走出KTV大门的时候,就看到奕的车。我一见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不对了。还有他的眼睛,里面只装了两个字:“危险”。
  刚坐上车,没等系安全带,他一脚油门车就飞驰而去。一路上不说话,我偷偷看他,他的嘴紧闭着,象座冰山。车速猛的让我害怕。车开进地下停车场。我惴惴不安地下了车。有种想跑的冲动,他走过来牵住我的手上电梯。他的手劲真大,我觉得手腕一阵疼,心里觉得委曲,眼泪含着不敢掉下来。一进屋,双脚突然腾空,下一秒就摔到了床上,没等我反应过来,屁股上已挨了他几巴掌。我哇地就哭出来了。奕吼我:“还敢哭!这就敢说谎骗我了?你看你今天这身打扮,我平时说的话当耳边风了?”顺手又是两巴掌。
  我又羞又恼又不甘心,嘴里也嚷了起来:“我就喜欢这样穿!同学过生日,我喜欢打扮漂亮一点去不行?”
  奕气得不轻:“好,你为你那个男同学打扮,还撒谎!亏我这些年来为你牵肠挂肚。倒不是今天想教训你,你居然还学会了吸烟!”
  我吃惊地看着奕,觉得他好陌生:“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好奇贪玩跟着同学学会了吸烟。而烟,在我独自想念奕的时候是我最好的朋友。奕回来后我怕他知道,就没吸了,可他怎么会知道?我从来也不在人前吸烟。
  奕哼了一声,说:“唐子琦,你那件事我不知道?你刚进大学不习惯公共澡堂一个月不先澡的糗事我都知道!你以为我今天怎么会出现在K厅门口等你的?”
  我呆呆地看着他,大声说:“你找人跟踪我?”
  奕并不否认,他说:“你知道就好,不守好你,你当真是纸上谈恋爱啊?”转而声音又放得低柔:“我离你那么远,实在想你,所以才想知道你的一切,别又哭得跟小狗似的了。”
  他轻声哄我。
  一场争执消于无形。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只是开端,是他强烈占有欲的一个开端。我那时只是心软。因为换了我,我也想知道他的点点滴滴。
  我并不怀疑他对我的爱和我对他的感情。只是他越来越宠我,宠的我有种吃不消的感觉。我不敢说,而向来不够柔顺的我在行为上已不知不觉地在与他唱对台戏。

7.  过往二

  我是生性爱自由的人。喜欢朋友,不论男女。喜欢和朋友在一起喝小酒聊天,喜欢和大家一起外出游玩。对于穿着打扮,我一直认为都是一个人的外在。只要还过得去,不会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或扔几个臭鸡蛋甚至报警说有伤风化就成了。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总是爱美爱打扮的。南方天热,入夏时你能在街上随处看到穿露脐装,露背装的装扮。这样的穿着放到了北京就是和这个城市的文化格格不入,会被视为没有品味,不够庄重。我不知道奕的家族背景,也不知道他其实对我的要求来自于一个古老家族的传统。我坚持认为他爱我,就应当接受我。不论是我的观点还是我的行为。因为,所有的外在都不影响我的本质。
  广告学院几乎与美院齐名。男男女女与其它院系最大的区别在于思想上的开放程度。所以,当我把老家最流行的夏装穿出来之后,与我同类打扮的就多了起来。
  还是很顾虑奕的。然而我的顾忌只限于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些吊带,肚兜,露脐小背心都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我以为,奕根本不知道我这些小动作。
  快毕业时要拍毕业作品,同系几个男生想拍个广告片,邀我做模特,我痛快地答应了。并告诉奕要去北戴河拍作品。我其实还担心奕不愿意让我去的。我很温柔地打电话给他,奕想了会儿说:“注意安全,到了打电话,我给你个号码,要是遇麻烦了就打这个电话。这些时间我很忙,自已乖点”。奕细心体贴的话我总是听不够。这些日子他特别忙,也少有陪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在忙,想来是工作上的事情。而他工作上的事情我是不过问的,我也不懂。
  六月的北戴河天气晴朗,海边空气清新,对于我们这些学生来说,这里是放肆的天堂。
  白天拍片,晚上吃海鲜,喝夜酒,聊天说笑。我特别喜欢夜里这儿吃饭喝酒的氛围。木桩搭起的平台伸到海面上,吹着海风,看不远处海浪拍打礁石。一群同学,甩开脚丫子在海滩上奔跑,说着各人以后的梦想。
  奕给我打电话,我兴奋地告诉他这里的点点滴滴。奕笑着说:“喜欢就多玩两天吧”。广告片拍完,我们就又约着去看老龙头。拍了好多照片,照片里的我笑意盈盈,并没注意到在这些照片里,男女同学的距离都如此亲近,勾肩搭背。当时只觉得都象哥儿们一样的,所以,我挽着他,他搂着我的照片比比皆是。
  作品拍完了,我们在北戴河的最后一晚。阿宁拉着我躺在沙滩上看星星,听浪声。阿宁突然说:“我毕业后要去海南,单位已经联系好了”。临到毕业谈论最多的就是工作,还有对学生生涯的恋恋不舍。同学之间的情谊猛然比平时增涨了无数倍。看谁都亲切,看谁都顺眼。我说:“我要留在北京”。我只想和奕在一起,别的什么都没考虑。
  阿宁看了我许久叹息说:“子琦,你和你男朋友感情真好,不知道以后我们还能见面不?”
  我没心没肝地说:“以后我和奕去海南玩不就见着了”。
  阿宁闷声说:“子琦啊,你眼中除了他都看不到其他人了。”
  我笑着说:“你都是我的好朋友啊,以后我们隔几年就聚一次好不好?”兴致来了,说:“我跳舞给你看!”
  没有音乐,只有手掌打出的节拍。我赤着脚,提起长裙在沙滩上旋转,笑声如银铃穿透黑夜。阿宁缓缓站起来,走到我身边,突然抱住我,我一愣,就听到他说:“子琦,我爱了你那么多年,你真的不知道么?”我想推开他,他手一紧说:“我马上就要走了,就只想抱抱你,想你以后能过得幸福,永远象现在这样快乐着”。我心软了,两个人就这样在沙滩上站了好一会儿。完了阿宁放开我,叹口气说:“子琦,我永远也忘不了你的笑容”。
  被爱是种幸福,而且是这种没有任何欲望的爱。我回应不了,我也安慰不了。但是我知道,我心里有一处地方,会存放着这种温柔的情绪。
  从北戴河回来就出事了。先是阿宁的毕业作品被否定,底片都缴了上去。然后是工作单位没了。阿宁那些日子过得特别颓废。再然后,他居然连毕业证都没拿就离开学校了。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平时熟悉亲近的同学离我远了,看我的目光中带着蔑视,仇恨。我跟郁儿说,郁儿犹豫了许久让我去问奕。我愣愣的不知道和奕有什么关系。
  等我见到他时,还没等我开口,奕就摔出了一大叠照片。我在学校的,我在北戴河的,各种清凉装,各种和男同学在一起的照片。奕看着我说:“这些就是没和我在一起的你吗?”
  心里有被他知道的惶恐,有着气愤。怕他知道对我发火,气他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更多的怕他误会,连忙对他解释说:“我怕你不喜欢,所以不在你面前穿成那样。”奕猛地站起来:“穿得乱七八糟就算了,居然和你那男同学在沙摊上还搂搂抱抱,这也是怕我不喜欢!?”
  奕突然从一只温柔的羊变成了闪着绿眼睛的狼。我吓得口齿不清:“我,那当时不是那个……”没等我说完,奕一手搂过我,唇压了下来,狠狠地吻我。我努力往后仰,使劲推他,他不耐烦地把我的手压制住,另一只手扶着我的头,我只能被动地被他吻着。
  好不容易他放开我,我喘着气对他说:“阿宁没有什么的”。我不知道这句话会惹怒他。他瞪着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突然抱起我往房间走。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心里怕极,嘴里不知死活地还在说:“阿宁很优秀的,他说他要走了,只是想抱抱我而已”。话音未落,他把我重重地摔在床上,对我说:“从现在起,你就给我呆在这里,那儿都不准去,实话告诉你,你那个同学是我让他毕不了业的,敢碰我的人,这已经是轻的了!”
  我彻底呆住,眼泪就出来了,对他狂喊着:“你怎么能这样做?你怎么能这样去伤害别人!我不喜欢你了!”
  奕站在门口,冷笑着说:“由不得你不喜欢,我就是太宠你,宠得你无法无天了!” 说完摔上门走了。
  他关了我几天我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醒了哭,哭累了睡。心里对阿宁充满了犯罪感,他不过是喜欢我罢了,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可是因为我,他失去了所有。四年的努力都化为乌有。
  等他放我出来,却又有一件大事发生。母亲病重。父亲过世得早,我一直和妈妈相依为命。奕把母亲接到了北京治疗。可是没办法延续她的生命。一切都是奕操办的。办完母亲的丧事我也毕业了。我象个木头娃娃一样,奕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话少了,我一天也不想说一句话。奕对我还是温柔,照顾得无微不至。时常在梦里听到他在叹息,可是我想我是在作梦。
  有天吃饭的时候我对奕说:“我想出去工作”。奕直接回绝我,他说:“等我忙完这几个月,我们就结婚,你不用出去工作,我能养活你。”
  “可是我不想你养我,我喜欢有自已的空间和朋友!”我说。
  奕慢条斯理地喝着粥说:“以前太宠你,由得你胡来,你母亲把你交给我了,现在我作主”。
  我不知道那来的火气,手一挥把碗筷全摔了出去。对他吼道:“我妈没让你关着我!你也没有这个权利!”
  奕坐着没动,淡淡地说:“就是关你一辈子,又怎样?”
  他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带着我搬到了西郊的一处别墅里。
  我性子倔。一心就想跑出去。大门走不出去,有人守着,我从二楼爬过水管下楼,翻过院墙,最远一次跑到了古城。无一例外都给他抓了回去。
  有次我在别墅放火,趁着灭火的混乱跑了出去,没想到在路上正好遇着他接到电话赶回来。我看着他从车上下来,脸气得铁青。他把我扔上车带回去,我一路挣扎着哭,一路尖叫救命,他气极了一掌把我敲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已经到了另一个陌生的房间,窗户望出去只看到一片树林,他站在窗边吸烟,背影萧萧,我一动却发现手被绑在床柱上,他回头看着我说:“这是在山上,你叫也没用”。我又哭起来,奕只是看着我,不来哄我也不放开我,他说:“如果可以,我就这样一直绑着你,你保证再不跑,认错,我就放你”。我当然认错,一个劲儿保证再也不跑。开玩笑,谁喜欢这样给绑着。我乖了很多天。
  奕轻柔地抱着我说:“子琦,你知道我来你家读书那年,我见到你时就在想,这就是《边城》里的翠翠了,你的眼睛清明得不容有一丝阴影,你的笑容灿烂得象阳光。我就想,这是我要的人了。这一生一世你都只能是我的。我太想要你,可是我拼命克制着不碰你,我等你长大,我要你光明正大的嫁给我。我这么爱你,你怎么总是想离开我呢?你忘了我们隔了多久才在一起的。”
  我听了眼圈就红了,从我十六岁起,我生命里就只有他一个,他已溶进了我的骨血。可是,他已不再是和我通信六年里那个温柔体贴深情的奕,也不是当年在我家住了一年,时时刻刻宠着我呵护着我的奕。他的霸道与占有欲让我害怕。我迷失在他的怀里,却又想着和同学一样工作做设计交朋友的自由。我害怕再有一个阿宁,我害怕身边会再出现朋友受伤害的事情。可是,没有朋友,没有生活圈子,我孤单得想死。
  这是多么矛盾的爱情。我压根儿就没想过不爱他,我贪恋他温暖的怀抱,我在世上只有他一个亲人。可是我又渴望有自已的空间。我不想被他养一辈子。也不想做金丝雀在他的笼子里呆一辈子。我还是决定离开他。
  终于给我等到一次机会,他出国的机会。我离开了西郊别墅,先是找到了郁儿,拿了钱跑到了娟子那里。并来到了岭南这个陌生的地方工作。
  走之前,我写了封信给他。我在信上对他说,我想过自由的生活,我没有不爱他,只是不能和他在一起。我说,奕,再见。
  再见的意思有两种,一是会再见面,另一个是永不相见。
  虽说人生告别常有事,真告别时,却又难说再见。带着对他的爱,我想独自生活。

8.  八卦

  睡了一夜,火车背离北京朝岭南驰去。我对大海说:“回去我还是辞了职走”。
  大海沉默许久说:“子琦,都过了四年了,我想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就算有什么事,还有我们在帮你,你仔细想想,以展云弈的社会关系,我们在国内也算得上是一流公司,他要找你,这四年你当他真的找不到吗?躲不是办法”。
  正说着手机铃声响了,是短信,短信上写着:“子琦,火车上睡得可好?看到报纸了吗?”我不吃惊,现在他做什么我都不奇怪了。知道我坐火车,还知道我的手机号码,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我拿给大海看,大海皱皱眉,在一下站时跑下去买了报纸回来。看着一叠五花八门的报道,我呻吟了一声,无力地倒在铺位上。大海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冒阵阵尽力克制住的笑声,我也跟着好奇起来看报道。有一篇特别离奇。标题是《云天展氏四角恋情,未婚妻现场逃婚》,大意是说云天展氏未婚妻现场与一俊男开跑,女星梅子豪门梦破之类的。配有好几幅大照。我们牵手怆惶跑掉的背影拍得格外清楚,我喘着气笑着指给大海看:“大海,看你的表情,天啦,你真象是带着公主杀出重围的骑士!”
  大海也笑:“我还是蛮上镜的嘛,啧啧,这下出名了,不知道有人找我拍片没有?”
  再看下去,我又惊呼起来:“大海,你看这个!”大海拿过去一看:“娘的,动作还真快,云天下午就开新闻发布会了!哇,你和展云奕的恋情爆光,啧啧,比你给我说的还详细。啧啧,青梅竹马,超过八年抗战,还有你以前的照片。”说完笑嘻嘻地说:“我给你念一段哈:据知情人透露,展云弈与唐子琦自小就订下婚约,因为年少,商定以事业为重,两人因此分开四年之久,目前展云弈位居云天执行董事长,不日将接任展氏家主一位。接位后两人将完婚。子琦啊,其实这个展云弈对你蛮深情的嘛,我早说过了,他简直就是只镶钻的金龟”。
  我说:“王八就是王八,用金子做用钻石做换品种了?我还是觉得现在这种生活舒服”。
  大海给我说笑了:“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多少女人想傍款不可得,你只要点点头,就能做一条肥肥的镶钻米虫,多好啊。”
  我瞪着他说:“要是给他发现我摸了你一下的手,就要把手给你砍下来,你喜欢我就摸个遍,让你凌迟。”
  自从发现我居然藏有这么多年的恋情,大海就一副巴不得我早日嫁出去的感觉。一个劲儿帮展云奕说好话:“要是他改了呢?”
  “改?他那么强势的人,就差没在额头上刻上顺我着昌,逆我者亡了!”我苦拉着脸说:“大海,我怎办,岭南看来也呆不下去了,我只有上山当野人才不会给人认出来!”
  大海躺在卧铺上,突然说:“子琦,这些天宁清给你联系没有?”
  我很奇怪他怎么会这么问,老老实实回答他:“没呢,干嘛?”
  大海说:“我奇怪啊,你那回出差宁清不盯着呢,这次怎么没有?”
  是很奇怪,这些天事情太多,我根本就没去在意宁清有无电话,有无短信。想到这儿,我几乎和大海同时开口:“小若给你电话没?” 话一问出,我和大海都愣了。我问他:“你怎么不和小若联系?”
  大海苦笑着说:“我不是一到北京就一堆事嘛”。我了然。
  但是奇怪,太奇怪了。宁清不和我联系就算了,小若怎么会不给大海联系?我觉得背上冷汗开冒,该不会是展云弈又做了什么事吧。
  我马上拿起电话给小若打,天神保佑,电话接通了,小若的声音此时有如天簌:“姐,你们快回来了吗?告诉我时间,我来接你们。”我用眼睛瞟着大海,这小子正竖着耳朵在听呢, 我问小苦:“这几天你怎么没和大海联系啊?他想你快想疯了。”
  小若嘿嘿地笑着说:“我就是想让他想想嘛,要是我不打电话,他都不想,多没意思,对了,那个,姐,今天的报纸……”。没等她问,我就赶紧把电话交给大海。用情话回避问题。
  我叹了口气,这妮子,差点没吓死我。我独自一人在岭南,大海和小若都象我的家人一样,照顾我,对我好。我心里着实害怕会因为展云奕伤害到他们。
  要是再出现一次阿宁的事,我会万劫不复。

  终于到岭南了。走出出站口,就看到宁若开心地朝我们挥手,宁清云淡风清地站在她旁边。我很怕他们会问及那个“未婚夫”,一个劲儿交待大海不准多嘴。宁氏兄妹俩也跟早有默契似的,只字不提。
  吃过饭,宁清送我回家。他坚持送我到家门口,只好由他。打开房门,回头对宁清说:“谢谢,坐车太累,就不请你进去坐了”。正打算关门送客,宁清一把拉住我:“子琦,嫁给我吧!”
  我晕,我真想晕死过去,再不问世间世事。那边事儿还头疼呢,这里就又出现个求婚者。我望着宁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宁清眼中透出热烈的光芒:“子琦,我怕我再不求婚会来不及。”
  疲倦啊,天知道现在我只想睡一觉,什么事都不想去想。我懒懒地对宁清说:“宁清你知道,我们一直只是朋友”。
  宁清安静地看着我说:“你拒绝我真的是因为展云奕吗?你和他真的如报纸上说的吗?你也累了,睡一觉,好好想想吧。宁氏或许不如展氏,我对你却未必会比他差。”
  送走宁清,我却睡不着了。宁清是温和的水,而奕是刚猛的火。宁清不会给我太大压力,奕则让我透不过气来。可是,我却对宁清始终找不到感觉,虽然和他在一起也会快乐。但仅限于朋友的那种亲切。但是奕,我说了再也不见的奕。我不想回到那种生活轨迹的奕,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怀抱,我留恋不已。我还是这样爱他,这一发现真让我心碎。
  找到他发过来的短信回过去,我说:“不要逼我,我累”。
  他说:“回来,回来就不逼你”。
  我说:“不!”
  那边再无消息。我更加不安,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要是奕还如以前那般,或许嫁给宁清也不失为个好选择。我对自已冒出的这个念头惭愧不已。

  回公司上班,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走进办公室的瞬间,我还是后悔自已当初为什么选择了家娱乐公司。平日里和大家聊八卦倒是开心,等自已成了八卦的主角,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了。就眼前,我只听到苍蝇乱飞,蚊子翁翁的声音,从老总到茶水小妹,个个围住我脸上兴奋得象中了五百万大奖。我在人堆里找大海,这小子正在擦汗,眼神告诉我,他刚才已死过一回了。
  要活一起活,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我大吼一声:“想不想听我说?”下面齐声回答:“坦白从宽!”我再吼:“说来话长!”下面只一个声音,老总的:“今天开业务总结会,你总结”。
  看着一张张渴望八卦的脸,我怎么也要满足一下不是。我说:“这才刚来呢”。助理小王马上递过杯子,咖啡!这小子。我一下子想笑。觉得自已变成了说书人。喝口茶润了嗓子开始抖包袱了。“这个,嗯,大海是当事人之一,能让他来补充说明?”
  众人连忙把大海推搡了过来。我再开口:“那个,能把有图的报纸拿一份过来吗?看图说明。”要求马上得以满足。
  大海不知道我倒底要说啥,站旁边呆笑。臭小子,以为事不关已是吧?我指着梅子的照片对众人说:“这是此次广告的女主角梅子,她对大海一见钟情!”
  大家发生了:“哗!”“艳遇啊”“报纸上没说啊”等等感叹。大海一呆。我再接着说:“这个人是展云弈,他喜欢梅子”。大家又点头说明白。我加快说话语速:“展云弈为防梅子被大海泡走,赶到片场探班陪同,一步不放松,结果媒体探知此事当场发难提问,展云弈冲口而出探望未婚妻,梅子气得脸色青白,他为了不伤害心上人,马上把矛头转移到我这个非公共人物,我和大海为了公司利益,不得罪他不当场戳穿他,杀出重围,逃回岭南,完了,有问题请问当事人胡大海”。听得他们一愣一愣。我说完推开大家快步往办公室走。可还没走两步又给大家包围住。
  “子琦啊,有你小时候的照片啊,说青梅竹马呢,怎么回事啊?”我寻死的心都有了,忘了云天开新闻发布会这茬儿了。求救的眼光投向了大海。我瞪着他用眼神对他说,小心说话!
  大海挠挠头说:“那个,展云弈私下里对我们说了,梅子大发脾气,云天只能将错就错,等过了这场风波会亲来岭南赔罪。照片是子琦提供的,这些都是为了公司利益”。
  八卦就是这样,听过了就没新意了,八公六婆们渐渐散去。好小子,圆得不错。我暗中向他竖大姆指。老总很开心,摩拳擦掌道:“好,好,有这一层,我们拿云天总代理指日可望。我这就和云天联系”。
  我再晕,还敲锣打鼓欢迎他来?

9.  宣战

  我只感觉心力交瘁。往事如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在北京遇到奕的情景恍若刚刚发生。他对我的兴趣看来是有增无减。这个花心大少,以他和梅子在一起的状况看,他不知道和多少女人有过交集。我在心里鄙视他。我想我还是在意的。起码他说他来看未婚妻,我以为是梅子时,心还是沉了一下,有着强烈的失落感。自从妈妈去世,这世上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对自已说,唐子琦,你真是矛盾贪婪,你既希望有自已的生活,又不想他找别的女人。他又不是神仙。郁儿劝我要是放不下就去找他。我能回去吗?过那种生活?我摇头。不找他吗?现在可不是我找不找他的问题。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会主动找上门来。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害怕。左想右想,还是觉得辞职走人好,再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找个能养活自已的工作就行,重新开始。
  手机音乐响起,是奕打来的,我盯着它看了很久,还是认命地接听。奕的声音很有磁性,还是那么迷人,我想什么呢,举手打了自已一下。奕听到“啪“的一声响,奇怪地问:“子琦,你在干嘛?”
  我掩饰地说:“打蚊子”。
  手机那头传来他的轻笑:“又打自已的头了?你只要乱想,回过神就会忍不住打自已的头。撒谎都撒不象,岭南冬天那来的蚊子?”
  我投降,他比我还了解自已。想起要说的事,忙正言道:“展董”。“你叫我什么?”奕的声音变得危险起来,我忙改口:“展云奕”。奕轻叹口气:“子琦,什么时候,你学会用客套来伤人了?”
  我沉默了良久终于再喊出了习惯的称呼:“奕,那个,我们,你不会吧?”
  奕笑了:“乖,子琦啊,我等你喊我的名字等了好久。那个,我们当然会结婚,我当然会来找我的未婚妻。还有问题?”
  我忙纠正他:“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奕,我们不适合,你想要的我给不起,我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你看,以你的条件,什么女孩子找不着,象梅子那样的,又清纯又听话,为你一顿饭放下工作就跑来。我只是个一穷二白,要美貌没美貌,要才情没才情,只会忤逆你……”
  奕打断我的话,慢条斯理地说:“子琦,你在吃梅子的醋吗?”
  我恨不得长出十条八条舌头来分辨我的清白:“奕,你看,你不喜欢的我全喜欢,这四年我还吸烟,而且还当众吸烟,还和男同事称兄道弟,我不想惹你生气,不想和你吵。”我想起那些被他关着的日子,他冲我发火的日子,忍不住哽咽起来。
  电话那边沉寂了。半天才传来奕的声音,带着一丝痛,他说:“子琦,对不起。”
  我惊呆了,这只暴龙会说人话?我不敢相信:“奕,你是在对我道歉吗?”
  奕又笑了:“子琦,你眼睛又瞪圆了是么?是的,我道歉。”
  一瞬间,我心花怒放:“奕,你不会抓我回去了是么?奕,这些天吓死我了,你的动静可真大!”
  奕吃吃地笑了:“子琦,你的小脑袋怎么尽想些出人意料的事。我说对不起,是对不起让你在外面呆了四年,没好好管教你。你最好把烟给我戒了,等我守着你戒烟你后悔就晚了。以前的事我不计较了,以后手脚老实点,少借着称兄道弟和别的男人勾肩搭背,还敢牵着你跑!再在我面前跑一次试试!”他的语气不带一丝火气,我却感觉到北方的凉意咆啸而来,象是给浇了桶冰水,从头冻到脚。
  我要冷静,我对自已说,镇定了下心神对他说:“你打电话来就说这个?”
  奕笑着说:“真变了不少呢,换做从前,会象惹急了的兔子跳起来了。我想说,你最好老老实实呆在岭南,等我来接你。你最好放弃辞职跑路的念头。我懒得找娟子,郁儿,胡大海宁若他们的麻烦。”
  我气坏了:“展云奕,你想找他们的麻烦你就去找,反正我一走了之眼不见心不烦,再说,我还真不走了,我就是不要你,再逼我我就马上找个人嫁了,你破坏他人家庭婚姻是犯法的!”
  “呵呵,还学会威胁起我来了?知道讨价还价了,真是不错。”奕根本不生气,就跟我在挠痒痒似的,“你就算嫁九十九次,第一百次我还是要把你娶到手,子琦啊,你不要去害别人哈。”
  我目瞪口呆,冲口大骂:“你无赖!”
  奕大笑了起来:“小丫头终于生气了。还是沉不住气啊!”
  我气闷,开始求他:“奕,你放过我好不好?你别逼我好不好?”
  他还是那句话:“你回来,回来就不逼你”。他的话激起了我强烈的斗志。我全名全姓地叫他:“展云奕,你当我还是当年的唐子琦,你一个眼神就可以把我吓得动弹不得?你想要干什么我接招,想我过回从前的那种生活,没有自由没有自我,门儿都没有!”
  奕笑着说:“有意思,子琦,和你在一起其乐无穷,永远不会呆板无趣。我早说过,猎豹危险但又刺激,你准备好接招就好。”
  我无奈:“你要怎么才肯罢手?”
  奕慢慢地说:“你当初跑的时候就应该想清楚后果,你自已跑的,我要你自已回来。我说过,等我找到你时,你就再无自由可言了。”他又笑起来:“要是我的话会让你做恶梦,你可以打我的电话,全天为你服务。”
  我啪的一声挂掉电话。我真是蠢,居然想劝一头只吃肉的老虎改吃素。展云奕可是说到做到的主。我要是走,铁定他会拿娟子她们出气。再说,我往那儿走?我敢肯定这四年他一直都知道我在岭南。至于为何让我逍遥了四年肯定另有原因。
  现在的唐子琦不打无准备的仗。我打开电脑查看云天和展氏的资料。
  一番查询才发现我对展云奕了解实在太少。云天集团只是展氏在中国大陆的一个分公司。展氏总部在英国。涉及领域众多。据介绍,展氏先祖在清末民初时去了英国扎根。家族庞大。一直低调行事,展云弈进入云天正是我大四那年。
  象他这样高门大户出身的人怎么会跑到我家的小镇读一年书?我想可能是家族内部出了什么事吧。展云奕个人简介非常简单,只是说他是展家第四代中的佼佼者,有着数学和金融双硕士学位,书读完后入主亚州事务。
  我叹气,大海还是没有说对,展云奕不仅是只镶钻的金龟,他整个就是只钻石龟。我要是早知道他这样的家势背景,说啥也不和他扯上关系。我只是个想过小日子的女子。逛街打扮,做做设计,有些小兴趣小爱好足矣。
  什么叫缘份?有解释说是一头公猿和一头母猿不约而同跑到了一处地方拉屡,因为臭味相投的“猿粪”凑在了一起。我和展云奕遇到了一起有缘可是却无份。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以前我不知道,傻傻的为爱而爱。现在看到这些资料,和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嘛。
  他对我的种种要求恐怕是为了应付家族需要。我理解了。但是我做不到。我再爱他也没法完全变一个人生活。我还是自私。所以,他更不该来找我。我基本上对他的事业毫无帮助。看多了灰姑娘找到王子,然而故事一般也只写到从此他们开始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少有写童话的会写他们的婚后种种。
  就一个展云奕就能把我吓得落荒而跑,我没能力没精力面对整个展氏家族。要和他在一起,我怕是还要经历些家族联姻的压力,会有人拿张支票来叫我走人吗?我不怀疑有这种可能,因为书上都是这样写的。突然想笑,要是真有这样的事,我会要求填上多少个零呢?忍不住又打下脑袋。唐子琦,你又在乱想什么?
  睡觉吧,结论已下,不怕他了。没准儿啊,他想死缠烂打,他家里人还不肯呢。有人帮我治他。郝思嘉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我神清气爽走进办公室。大海见了奇怪地问我:“子琦,你没事吧?”我朝他做了个战斗姿势:“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是一场持久战,兄弟,好好表现,俺绝对不会亏待你滴”说完笑着做事去了。
  我期待的战役并没有如期打响。接连好几天,风平浪静。倒是宁清却每天一束花,每天想着招儿约我。
  如果我不能和奕在一起,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不能幸福。那么,我就把这份爱放进心里藏好。日子还是过的,中国的婚姻统计不是说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婚姻都是没有爱情的婚姻?婚姻里不一定要有爱情。每一对夫妻到了老就会称呼对方为老伴。老伴老伴,老来时的伙伴。不外是找个人搭伙做饭,生个孩子寄托感情,省得屋里空空没有人气。如果这场婚姻里有一个人在爱着对方,那么比绝对没有爱情的婚姻至少强上十倍。
  我是自私的小女人。我宁可选择被爱,更何况,我早已发现除了奕,我真的没法去爱。当我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宁清时,心里抽痛了一下。如果奕有感知,他也会心痛吗?忽略掉这种感觉。我轻快地约了宁清吃饭。
  和我想象的相反,宁清倒显得犹豫。有些不肯相信,似乎在考虑什么,停顿良久他说:“子琦,你约我吃饭?”
  我说:“要是你有时间愿意的话。”
  宁清说:“子琦你答应我了?”
  我晕,这是那和那啊?吃顿饭就等于答应嫁他?说实话我还没这个准备。我急急说:“要是你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
  宁清赶紧回答:“下班我来接你”。
  唉,怎么和宁清也这么累?我看着办公桌上母亲的照片,觉得心酸,“妈妈,我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10.  约会

  和宁清坐在西餐厅里,我很奇怪他怎么选了西餐厅。我吃西餐从来只是当时饱,事后饿。我吃不来沙拉,吃不来生蚝蜗牛。唯一觉得好的是烤肉和甜点。
  看宁清吃西餐倒是享受,优雅的动作与他本人的形象太符合了。也许宁清觉得吃西餐只听刀叉响,闭着嘴咀嚼可以少说话吧。就是我觉得闷,一顿饭吃得闷声不响。那怕环境舒服,烛光浪漫,还有钢琴伴奏。要是没有宁清坐在对面,我会喜欢这里。多好的用餐地点。我试着和宁清沟通:“你平时喜欢这样吃饭?”
  宁清微微笑道:“是啊,这里安静。”
  我忍不住多嘴:“我喜欢和同事朋友一起去吃路边摊,小馆子,热热闹闹说笑,这里说话分贝都要控制。”
  宁清还是微笑:“是么?这么不爱卫生。”
  偷偷翻眼,卫生?他说的和我说的是同一个话题?我继续找话说:“宁清,你平时怎么玩啊?”
  宁清不变的微笑:“工作累了看看书上上网,不过,看书上网时间都不多。”
  我脑子里马上勾勒出一幅画面,宁清回家我招呼他:“回来了?”他“嗯”声回答,然后食不语,完了看书上网。我无聊之极。想想就可怕。突然间觉得实在无趣。就这样默默无语地把饭吃完。
  宁清开车,我没问他接下来会有什么节目安排,随便他吧,我没多少兴趣知道。宁清把车一直往腾龙山上开,到了山顶打开了天窗。他把座椅放下,对我说:“子琦,你看天上的星星。”
  我躺下望着天空。今夜夜空清明。星星璀璨,密密麻麻布满了天空。数也数不清。车里放出了缠绵的歌曲,英文歌,我听太懂,只听旋律轻柔。这样也算是很有情调吧?先是西餐厅,然后是看星星。接下来会不会有鲜花?然后亲吻?两眼相对,放电?我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是给宁清唤醒的。睁开眼,都到家门口了。我汗颜:“那个,不好意思,睡着了。”宁清笑笑说:“快回去吧”。我走下车和他说再见,他突然说了一句:“你打呼噜了”,然后绝尘而去。
  我红脸,想找个地洞钻。
  第二天,大海神神秘秘地问我:“昨儿约会咋样?听小若说走的是极富情调的路线”。
  我点头说:“当然有情调,西餐厅的氛围,腾龙山顶躺在车里看星星。”大海越听越兴奋:“再然后呢?”
  我白了他一眼:“我睡着了。”
  大海马上展开想象:“哇,宁清看到平日心仪的女子如睡美人般躺在身边,映着星空,忍不住轻轻吻向她的俏脸,此时睡美人惊醒,眼中露出一丝羞涩,慢慢闭上眼,然后……”
  我及时打断了他的YY,说:“然后我打呼噜了”。
  大海一口气没吸均,呛笑出来:“我说子琦,如此浪漫的环境你竟然睡着了还打呼噜?你也太辜负小若的设计,宁清的心意了”。
  此时再说还是不好意思,口中却不肯服软:“你该庆幸我没有磨牙。”
  大海大笑起来。星星,音乐,喜欢你的男子深情相伴,正准备倾诉衷肠,对方呼噜酣睡,牙齿霍霍作响。此情此景,不毛骨悚然也没了任何情绪。想到这里,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与宁清约会频繁起来。不过,不再去西餐厅,改吃各种我爱吃的馆子。我突然发现宁清学识渊博,和他说话聊天其实一点不闷。奕消失了似的。我就象四年来从没见过他,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迹。
  上班下班,时不时与宁清,与小若大海吃饭,四处玩。下了班,回到我租的小窝,上网游戏,画图。
  大海常奉小若的命令探我口风。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似乎隐约在期待奕的出现,又似乎可以这样一直与宁清相处下去。老总没再提到云天。一切就象梦一样,醒了就没了。
  我不肯相信就这么简单。我给娟子打电话。娟子是我的发小,从小玩到大,她对我和奕知根知底,只要听到她的声音,情绪会稳定。我对娟子说:“我总觉得平静得可怕。”
  娟子安慰我:“子琦,你知道你已离开他四年,这四年你变化很大,他肯定变化也不小。你多虑了。”
  “可是娟子,那晚他打电话来,皮厚且无赖。”
  “子琦,逗你玩的时候你特别可爱,你自已不知道罢了。我都特别爱看逗你发急时的样子,眼睛瞪得大大的,象小时候一样,一点不象个奔三的女人。”
  我急于求证:“你是说奕只是在逗我?他说话威胁我呢。”
  娟子叹息:“那是你太怕他了,见风就是雨。那有那么不讲理的人呢。展云奕能在大家族中生存并掌握重权,他不是不理性的。”
  是吗?奕只是在逗我玩?他身边围绕着各种女人,他那会还在意我呢?心里却难过。空落落的。奕不爱我了是么?他只是在逗逗我,象逗小孩子一样。转而又告诉自已,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不是怕回到他身边,怕没了自已吗?
  终于定下心神。我和奕不适合的。这样,也好吧。

  公司年终聚餐,邀请友好单位,要求员工携家属参加。宁清主动找上门来:“子琦,你们公司给我发了请柬,能请你做我的女伴吗?”我能说不吗?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何况是宁清,他这样问,我只能说谢谢。谢他体谅我,免了单身出席的尴尬。二十七岁的人,已经可以冠上老姑婆的名号。在这样的场合里,有伴相随,会少了被谈论的话题。况且,公司里的人早已熟悉宁清。
  餐会前,收到花和快递公司的包裹。花是跳舞兰。花朵在微风中轻颤,轻盈得似要飞。我打开包裹看,一件银色晚礼服,非常漂亮。宁清的体贴让我感动。给他去电话:“宁清,谢谢你的花。”
  宁清说:“你喜欢就好,到时我来接你。”
  我没有预知的能力。不知道这次餐会将结束我所有平静的生活。

11.  宴会

  我换好了银色晚礼服,对着镜子看自已。镜子里的女人有着白晰硕长的颈,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礼服好象略大了点,这些天瘦了些,却衬得腰肢纤细。我皮皮地对着镜子一笑,把头发换起,想了想,插了一枝宁清送的跳舞兰。
  果然,宁清看到我时眼睛亮了起来,他穿着米白色的西服,丰神如玉。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跟他象是穿的情侣装。宁清说:“子琦,你好美。”
  女人最爱听的是男人的赞美。我得意地想,原来我也是个美人儿,呵呵。不知道今晚会不会艳惊全场?我得注意形象,要是今晚大海敢象平时那么粗野地待我,我绝对不会脱口骂脏话。我要斯斯文文提醒他,对待淑女要温柔点。我想着想着,嘴角肯定露出了阴险的笑容。因为宁清笑着问我:“子琦,在想什么呢?有什么好事情吗?”
  我忙正经端坐:“没有啊。”我否认。这等心事怎好透露出去。反正今晚我要矜持,要当淑女。
  宁清说:“今晚我可是有好事情。”
  “是什么?”我好奇的问。“到时你就知道了”宁清卖了个关子,不肯说。我觉得他脸上带着一种光,一种象是快乐,象是期待的光彩。
  走到酒店门口,宁清体贴地帮我解下披风。我挽着他的手走进去。吝啬的老板年终总算使了个大手笔,包下岭南最豪华的宴会厅。里面早已是衣香鬓影。嗬,公司里的小姑娘们打扮起来个个如花似玉嘛。
  老总当年选职员,对我们说,虽说人不可貌相,但是长得不漂亮绝对是硬伤。这个做客服的不漂亮,客户那有精神跟你搞好关系?做外联的不漂亮,沟通就是问题。至于做业务的,更不可不漂亮,拿广告事半功倍呢。所以,作为走在时尚前沿的娱乐资讯公司,一定是帅男靓女争相加盟的公司。所以,我们公司能成为全国数得上号的大公司,这些就是学问。
  一席话说的我们心服口服。倒也半点不假。就说今天这场面。看人就赏心悦目。与其他单位的联谊也会因为这么多养眼的花花草草更加的融洽。
  我在人群里看到大海和小若。今天服装正式,一袭西装把他包装得人模狗样的。小若和他站在一起,一双金童玉女。
  宁若看到我们忙拉着大海过来。我略抬着头,挺直了腰板,用一个浅浅地微笑欢迎他们。心是暗想,这神情,不震住你我就不叫唐子琦!果然,大海嘴一张:“哟,那家的闺秀?”
  我不理他,对小若说:“你和大海站在一起太登对了。小若,今天好漂亮!”小若甜甜地笑:“子琦姐才漂亮呢,是吧,哥?”宁清笑着说:“是,你俩今天是全场最靓的女士”。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得意地朝大海笑。
  大海回我一笑,这笑容?只听大海说:“宁清,不介意我先借下子琦吧?”说完带着我往角落里走。我疑惑:“什么事啊?”
  大海想了想还是说:“子琦,你得做好准备,今晚,宁清打算当众求婚。”
  “不是吧?大海。”我吃惊得很。“小若告诉我的。我劝过了,只是,宁清想法不一样。”大海急急解释说。
  “为什么?”我不肯相信宁清会出难题给我。
  “因为……”大海正想说,主席台上老总开口了:“各们领导,各位来宾,欢迎莅临……”
  老总的嘴叫乌鸦嘴,吐来的话都是我不想听到的。老总说:“天地娱乐已和云天集团达成战略合作关系,现在欢迎云天集团执行董事长展云弈先生讲话。”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到台前,我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我只觉得这一切离我好远。我是在隔岸观火,眼前的事情,人声,环境都离我好远。我并不身在其中。
  我呆呆地站着。我看到奕目光望向我,我看到他嘴角弯出了一丝笑容。呵,娟子,你错了,我们都错了。展云奕是猎手,我是他的猎物,一直都是。他从来不曾改变过他的目标。我们真是傻,用自已的善良去度量别人,觉得别人也是一般的好人。
  这是奕发动的攻击么?我只能应战。
  大海沉重地看着我。我勉强一笑。这些都没什么的。不过是和公司建立合作的关系,最多会接触的时间多些。又怎么样呢?一面想,一面已从吃惊与呆愣中恢复。我走到宁清身边。此时,音乐响起。我对宁清说:“能有这份荣幸邀你跳一曲么?”
  宁清绅士的带我起舞。有人说,女人其实不需要会跳舞的,只要男伴会带。现在就是这样,在宁清的引导下,我舞姿轻盈,舞步不乱。我高昂着头,带着微笑与宁清共舞。宁清轻声地问我:“子琦,可愿意嫁给我?”
  我脚步一乱,打乱了节拍。我停下:“宁清,你是在趁火打劫!”他手一紧:“是,我怕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这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宁清,谦谦君子似的宁清?他早已洞悉一切。只等一个机会,一个我没有选择的机会。他笃定我没得选择。
  我停下脚步,说:“宁清,你知道你要是赌输了,连原来的本钱都没了?”
  宁清淡然道:“我要是不赌,永远没有机会。”
  我转头离开舞池。这时,展云奕朝我们走了过来。一身黑色礼服勾勒出他修长的身材,俊朗的脸上一双眼睛象极了腾龙山上的星星。宁清温文尔雅,他则如玉树临风。看到他,我下意识地挽着宁清的胳膊。做了这个动作才想,宁清猜得真是没错,我没得选择。
  奕走过来和宁清礼貌的打召呼。目光落在我身上,他突然笑了,说:“子琦,我想我的品味还不太差,给你选的这身礼服还算合适。”
  MG,这是他送的礼服?我以为是宁清送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恨不得马上脱下这件衣服。就在我脸色青白不定时,我听到宁清对奕说:“谢谢你这么费心照顾子琦。”宁清说得极慢,声音却清晰得很。
  我看到四周人们的目光转向这边。奕礼貌地说:“还算好,没有忘记子琦的尺码”。边说边放肆地打量着我。
  天知道,我和展云奕清清白白,他绝对是故意的,故意引人走进误会,他怎么这么流氓!?我气得发抖,却无法辩解。
  宁清给我解围:“展先生红粉众多,所以眼光独到,我代子琦谢谢你了”。
  “那么,我能与唐小姐一舞么?”奕含笑着问。
  我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地呆站在原地。只觉得身子一紧,已被奕带进了舞池。我反应过来要挣扎。奕轻笑道:“子琦,你再乱动我就吻你。”
  我愤愤地看他,脸气得充血。奕搂的更紧,我的身体与他贴得近。他的嘴靠近我的耳边说:“不要挣扎,那不好看,我只想与你共舞一曲,今晚你真美。”我被动地被他带着走,离人群越来越远。
  我知道宁清他们肯定在看着我,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怎么样?转过廊柱,奕一把把我拉到了阳台上。我用力推开他,往后一退,背靠着墙壁。奕双手一撑,把我困在了他的胸前。我没有退路,我看着奕露出的那种得意的神色,怒向胆边生,脚一曲撞向他的要害。他吃痛的后退。我赶紧往外跑。还没忘了回头看他。
  奕一脸痛苦,看我的样子恨不得吃了我。我没功夫理他,转身回到宴会厅里。心里暗想:“小样儿,当我真是只兔子?兔子急了会咬人,哼!”
  看到我施施然走回来,宁清脸上绽放出笑容。他突然大声说:“今天借天地娱乐的宴会,我有事宣布。我郑重向唐子琦小姐求婚,她已经答应,我们将于近期完婚。届时,希望各位前来观礼。”
  宴会厅里响起了阵阵尖叫,阵阵欢呼。参加宴会得到如此八卦消息娱乐,欢呼一下应应景有何不可?
  但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我意料。我现在弄明白了什么叫前是狼,后是虎。才脱虎穴,又入狼窝。就不能让我消停会儿?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宁清当面宣布给我出了个极大的难题。我若不否定,就违背了我的本心。我和宁清还没达到非卿不嫁的程度。我要说没有这回事,则是当面驳宁氏的面子,小若的面子,大海的面子。宁清,宁若,大海,都是我极不想伤害的人呵。
  宁清正站在我面前,一脸深情状。我回头,奕斜靠着廊柱,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我再看向宁清,原来他也是这么老到的人,算准了这个日子,算准了奕出现,算准了——我只能对着他跟着他的剧本走。
  我朝宁清笑笑,再回头,看看奕。然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倒下去时我想,这真是最好的选择。

12.  协议

  我梦到了妈妈。她慈爱的说:“妹仔,今天给你煮三鲜米线好不好?”我雀跃。我和奕一人捧一大碗埋头吃,妈妈做的米线真香啊。奕总是把他碗里的笋片、肉丁挑给我吃。我背着妈妈迅速亲一下他的脸又偷笑着埋头大吃。我梦到妈妈给我绣衣裳,她的手真巧啊!妈妈总是说:“妹仔,来帮妈妈描花样。”我信誓旦旦地说:“阿娘,我以后把看到漂亮花儿都画下来给你绣。”妈妈抱着我开心地说:“我的妹仔是山里最漂亮的花儿呢。”我梦到妈妈在医院,躺在床上对我虚弱的笑。她说:“妹仔,妈妈不好,陪不了你了。妈妈要找爸爸去了。我的妹仔,你以后怎么办啊?”
  我在做梦啊。梦里回到了苏河镇。奕用大木板抬起一摞煤,我乐呵呵用小木板装着两三块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往家运。汗珠从他额头上滴落,晶莹剔透,我掂起脚给他擦汗。奕说:“子琦真乖。”
  我对奕说:“我要吃油爆虾。”他就带着我拿着竹篾去河边筛。我趁他不备,对准他屁股就是一脚,把他踢进了水里。奕随手用竹篾兜起水向我泼来。
  我解开湿湿的辫子,天然卷的头发披散着,等风吹干。奕呆呆地看我。他总是说:“子琦,你是山里的鸟。”
  我梦到自已在哭,哭着扯着奕的衣裳不让他走。奕抱我,一遍遍说:“等我呵,子琦,等我。我写信给你,每天写信给你。”
  我听到奕骂我:“你真是学坏了,子琦,谁教你骂脏话的!”我听到他痛心地说:“子琦啊,你怎么能吸烟呢。”我梦到奕恶狠狠地说:“你是我的,谁敢来抢你,我杀了他!”
  我梦到奕温柔地诓着我:“子琦,我在呢,我一直在呢,我答应阿娘要照顾你一生一世呢。”
  我梦到了宁清,他说:“嫁给我,嫁给我你就一直自由了。” 转眼间,他没有了温和的面容:“你只能选择我!”奕在冷笑:“我就关你一辈子,你跑不掉的!”
  我在梦里醒来。屋里有橙色的灯光。宁清守在床前。他温柔地对我说:“你太累了,这里是我家。”
  宁家?他带我回来的?我想起了酒会。我不是累了,我只是下意识地想睡过去,再不醒来。我轻轻说:“对不起,宁清,我不能嫁给你。我要回家去。”
  宁清笑了:“这事,以后再说,你好好休息。精神好了我们再谈。”
  我叹口气说:“我没事了。”
  宁清看着我,站起身,望着窗外慢慢说:“子琦,在小若带你来的时候,我看见你,你知道我的感觉吗?我从没见过这么有灵气的女孩子。象谜一样的女孩子,眼睛象泉水般透明,笑容狡诘得象狐狸。时不时思想会飘到一边去,带着伤痛和愁,快乐时象小鸟一样,你快乐周围的人也会被感染。睡着了跟婴儿一样。忍不住不爱你,不呵护你。我就想那怕你在我身边,那怕你不爱我,看着你也满足。这几年,我费尽了心思,然而,你却从没对我用过半点心。我自问还算是个条件不错的人,我以前不明白,现在知道了,你心里的那个人是展云弈。 可是,子琦,你们未必能在一起,在一起未必幸福。我赌的就是这个。”他转过身看着我:“我赌你现在并不想回到他身边,而他势在必得,你没有选择,除了我。”
  我说:“宁清,我是不想回去,但我也不想选择你。你何苦在这当头也来逼我呢?”
  宁清笑了,眼睛里却没有笑意:“所以我说我只在赌,赌你会和我签下这个协议。”
  协议?什么意思?宁清继续说:“展云弈现在分身乏术,他要接掌展氏家主一位,要回英国。这四年他一直忙于处理家族事务所以你在这里呆了四年没事发生,现在也一样,他至少有两年会忙活,而现在,他已没有多少时间,他势必要把你带走,而带走你他并没有时间来处理与你的感情,他对你不放心,只会找个地方关你两年。你要不想过那种日子,最好现在嫁给我,两年后,你自已选择走还是留。”
  我听得目瞪口呆。宁清说:“展云弈在岭南最多只能呆几天。你拿定主意了,我们两天后就可以举行婚礼。”说完他朝门外走去,突又回过头来:“或许,我还在盼着两年里你会爱上我。”
  我脑子里乱得很,宁清说的话我一时半会儿还消化不了。
  嫁给宁清。我嫁了,奕会死心。然后我走,找个没人认得我的地方重新开始。我好想回苏河镇。安安宁宁地生活。或许不用两年,婚礼是给奕看的。他走了,我也离开。我相信宁清不会拦着我。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奕,我们怎么会这样?我只能选择找个人嫁才行吗?为什么我会心痛会难受?为什么我不能忘记你?我睡意全消。想了想,还是起床离开宁家。我走得很轻,不想惊动人。我不知道其实宁清一直在窗边看着穿过花园,在清晨中离开。

  街上已有了卖早点的摊子。慢慢渐起的喧嚣声唤醒着城市。我一路走一路看,我喜欢这种生活的气息。我想回我的小窝。住了四年的小窝。想在想起它,感觉格外温馨。关上门,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关在门外。我努力不去想在酒会上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去想弈下一步会做什么,他听到宁清的话会有怎样的反应。我只想回家。
  关上房门,脱掉鞋子大衣。突然汗毛倒竖,屋里有人。我闻到了一股酒气袭来。进贼了?我后悔没在宁家呆着。正准备大喊,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一个人从身后抱住了我。奕的声音响了起来:“子琦,我等你一整夜了。”
  奕把我抱在沙发上坐着。他一身酒气。他的眼睛带着血丝。下巴冒出了青的胡茬,有些憔悴。他在屋里呆了一整晚吗?喝了一整晚吗?我看着他心里竟有着心疼。他伸手摸我的脸:“子琦,谁准你在别的男人家过夜的?谁准你要嫁别人的?还穿着男人的大衣回来?嗯?”
  他痛楚的说:“子琦啊,我等你一整夜,你知道我一想到你被别的男人抱走,心里有多难受?”
  我说:“奕,你别这样,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的手快把我的腰勒断了,很痛,你放开我好不好?”
  他看着我说:“让我放开你?我最后悔的就是放了你四年!”
  我说:“奕,你喝醉了,你放开我,睡会儿,醒了我们谈好不好?”和醉了的人讲道理是白痴。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我只能柔声宽慰他:“我那儿都不去,不离开你,我守着你睡。”
  奕盯着我的眼睛看,我努力睁大眼,让他看清我没有说谎。奕慢慢松开手。我不敢做出惹怒他的行为,他现在是狼外婆,我是小红帽。只能智斗不能力取。我撒娇:“你弄疼我了。”
  奕抱着我,半响才说:“子琦,你多久没对我撒娇了?你哪次撒娇不是转着其它心思的?”他的语气突然冷洌起来:“你当我真的喝醉了么?”
  我一激灵。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与虎谋皮,自寻死路。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我?阿宁不过是抱抱我,他就罚他,断了阿宁的前途。宁清说要娶我,说我已同意近期就举行婚礼。早已超出了他的底线。奕绝非心里愤怒就完事了。
  弈突然笑起来:“你眼珠子转这么快,想明白了?”我还没想明白,还没想明白对他说什么好。他猛地一伸手,我听到背部拉链给他拉下,我想喊,他的唇已压了下来堵住我的嘴,两只手不费劲地就脱下了我身上还穿着的晚礼服。他用身体固定我的四肢,我给他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他狠狠地吻着我,双手抚摸着我的身体,我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体上的变化。我害怕,奕从来不这样对我。从来没这样对过我。眼泪不听话地涌了出来。我感觉奕身体一僵。他慢慢放松,轻轻地抱着我,他的声音变得低柔:“子琦,我该拿你怎办呵。”
  他一哄我,我放声大哭起来。奕一直抱着我,任我的眼泪鼻涕全擦在他的衣服上。他叹口气说:“子琦,我要走了。”
  要走?我止住哭声看向他。他笑道:“听说我要走,马上不哭了?”我忙摇头。他满意地点点头说:“我要带你一起走。”
  我小心地问他:“带我去哪儿?”奕说:“我要去趟英国。可是我放心不下你。你不是冒了个未婚夫出来,还说马上要嫁他么?”说着声音就严肃了起来。
  我马上给他吃定心丸:“我没答应过要嫁他,我不会,你放心走吧。”
  奕笑了:“子琦,你巴不得我马上消失是么?既然没有这回事,我就放心了。不过,”他话峰一转:“我还是觉得把你拴在我身边好,我还是要带你走。” 我脑中马上响起宁清的话。他会关我两年!想想就觉得可怕!我抬起脸求他:“奕,我喜欢现在这种生活,我不想没有朋友,没有工作,无所事事的呆在你身边。”
  奕看着我,眼睛里全是冰块:“你是舍不得工作,朋友呢,还是舍不得宁清?”我马上澄清:“没有的事。”
  “那好,我明天要回趟北京,下周来接你走。”奕下了决定。
  我不想和他吵,不想和他翻脸。可是,听到他的决定我还是嚷了出来:“我不想走,你听明白没有?我不想回北京,不想!”
  奕又变回了那个可怕的奕,他冷冷地说:“玩了四年了,还想怎样?就这么定了,下周我来接你走。别想跑,你跑不掉的。我走了,好好休息。”
  奕走了,我无力。怎么每次都对牛弹琴?他怎么不为我想想?难道相爱的人真的不一定就能在一起?我想起宁清说的话,我不一定能和奕在一起,在一起也不一定就能幸福。

  与其开跑被他抓走,不如和宁清达成协议。
  我给宁清去了电话,要求婚礼尽快低调举行,等奕回来时,生米已煮成熟饭,他不至于抢别人的妻子吧?强龙不压地头蛇,宁氏也不会让他在岭南为所欲为。

13.  花衣

  我与宁清达成了协议。我们举办婚礼,但是不领取结婚证。当然这个只有我和他知道。也就是说,我在法律上不算他的妻子,但周围的人会以为我们真正的结婚。婚后他不干涉我的行为。我以宁太太的身份出席必须出现的场合。两年后,我去留随意。
  我觉得宁清很吃亏,差不多是帮我做戏而已。之所以要定两年的期限,是因为不能让这场假婚礼有损宁氏的名誉。说实话,我是赚到了。我开玩笑地对宁清说:“你这样很亏呢?”宁清笑着说:“我还觉得我赚了呢。说实话,能让展云弈吃瘪我极有成就感。还有”宁清正色地说:“你忘了云天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你是展云弈的未婚妻,就从这点上看,宁氏还能因此提高知名度呢。”说完宁清眨眨眼看着我。我大笑起来:“宁清原来你也有搞笑的潜质!”
  宁清宛尔一笑:“所以我们事先低调,婚礼绝不能马虎。我已经通知了媒体。还请好了保镖。展云弈自已就是打架的高手,以一敌五都不成问题,我就一文弱书生,好怕怕。”说完还拍了拍胸口,表情惊慌。逗得我又是一阵笑。我突然发现宁清还有我不熟知的一面。比他文质彬彬地样子要生动的多。我笑嘻嘻地看着他。
  宁清半真半假地开玩笑:“怎么?现在觉得我有点魅力了?你想假戏真做我绝对配合。”
  我脸上一红,说:“宁清,这样子我欠你好多。”
  宁清默然:“我心甘情愿,子琦,你并不欠我。”

  为了防止展云弈提前赶回岭南,我草草带了几件随身物品住进了宁家的主宅晨园。这是座非常美丽的山庄。建在半山,花园设计得非常雅致。花草与四周景物结合自然。主卧室是套房,带着一个书房和一个小客厅。客厅望出去正对花园。我惊叹:“宁清,这里看出去好美。”“你喜欢就好”宁清的声音里带着宠溺。我有些不自然,宁清聪明地转移话题:“主卧归你,我睡书房,只是每天要麻烦你帮我收拾东西,省得爸妈他们起疑。”
  宁家二老待我一直很好,这几年拿我当自家女儿看待。虽然这婚礼太仓促,就一天时间准备,宁老爷子乐呵呵地说:“时间短不怕,就怕子琦不嫁,宁氏全力以赴就行了。”真不知道他们得知真相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还有小若,她听说我决定要当她嫂嫂后高兴得不得了,拉着大海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每选样东西都打电话来问我意见。在我看来这只是个形式,但在宁家人眼中无疑是件大事。
  我有些打退堂鼓了。明天就要举行婚礼,看样子宁家已准备妥当,我欠了宁家这么多,这落跑怎么也做不出来。
  娟子从苏河赶来时都夜深了。没有告诉娟子我和宁清是假结婚,越少人知道,将来对宁清的伤害也会最小。
  我辗转反侧睡不着。娟子看着我叹气:“真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娟子轻声说:“子琦,这几年我想是展云弈一直在照顾我。你知道我没考上大学,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我爸住院时有人给了一大笔钱,除了展云弈,我想不到别人。镇上这几年有人捐钱修路支持办厂,我想也只有他。我没对你说。每次一提到他,你就怕得很。我想他是知道你在那儿,在干什么的。”
  “是啊,我现在也清楚奕早就知道我在岭南。他只是没时间来找我而已。可是,我和他现在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回不去了。”我低声对娟子说:“四年过去了,现在和他在一起就斗得两败俱伤。更何况,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只是个小镇小家出身的穷孩子,他掌握着一个庞大的家族。你说,我这个山沟里疯大的丫头能摇身一变就成了贵族?我和他终究是不适合的。他要求我,我做不到。他就算不要求,我也未必能带给他幸福。他强求,是因为习惯了我是他的。你说,我要是嫁给他能想干嘛就干嘛?他不会管我?”我的声音带着伤痛,我哽咽着对娟子说:“我什么都帮不了他,书上为什么要写门当户对?为什么老写豪门联姻,不仅是感情,还是对彼此的帮扶。我,只会连累他的。等到了那天再来后悔,不如现在就不要继续。”
  娟子说:“子琦,可是你爱他不是么?为什么不和他好好谈谈,说说你的想法,看你们能不能找出解决的办法。你这样,我真怕展云弈一怒之下针对宁家。你不是背负得更多?”
  “我不是不想和他谈啊,我说过了,他不管,他根本不顾我的感受,只强调要我回他身边呆着。我不想过那种生活。就算我放弃,可是我知道,我过得了一时,过不了一世,我会闷死。我自私,我或许爱他不够,不能为他完完全全地改变,付出。”我停顿了一下说:“娟子,宁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想退也退不了,我欠宁清。”
  娟子叹了口气说:“睡吧,希望明天不要出什么意外”
  我也希望明天不要出什么意外,奕不会赶回来闹场。

  时间虽然短,但宁家办婚礼要办全套。我一夜几乎无眠,凌晨五点半就被拉起来化妆弄头发。女人靠打扮这话是至理名言,两个半小时后,我站在镜子前都差点认不出自已来。小若给我理着婚纱,夸张地感叹:“哥看了,没准儿都不舍得拉你去婚宴了,对足子琦姐一整天移不开眼,然后宣布礼成。”一屋子女伴都捂着嘴笑。我勉强笑着,心里在想,奕肯定会这样,他从来不喜欢别的男人看我。不由叹息,我还是在想他,我真是没得救了。
  现在已由不得我。假的也要作足姿态。
  婚宴排在岭南大酒店。宁家包场。前面黑压压一片人头,四周布置得异常喜庆。我忐忑不安走进礼堂。假婚礼,心里却真紧张。这么多人看着,蒙着婚纱我也能感觉得到,脸被瞧得绯红。
  我努力要自已平静,手里的花球有被我捏烂的迹象。娟子站在我身边,她是以我娘家人的身份伴着我去。我突然想了妈妈。父亲去世得早,我早已没了印象。只有妈妈,带着我长大,今天,如果这是真的婚礼,她看到了会做何感想?看到新郎不是奕,她会不会吃惊?知道我这样的决定,她会不会怪我,我和奕走到现在,她会不会叹气?
  宁清含笑站在前面,他脸上带着喜色,恍如这是场真的婚礼,我真是他的新娘。我突然觉得自已无比残忍。明知道他喜欢我,明知道协议婚礼对他就是种伤害。我为了自已,却让它真实地发生。我看着宁清在大家的掌声中揭开我的面纱。四周惊呼声,口哨声响个不停。宁清呆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丝浅笑:“子琦,我没法赞美你的美丽”说完轻轻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我真心诚意地向宁家二老磕头奉茶。不为别的,就为他们把我当他们的女儿看。我在心里说,原谅我。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奕没有出现。我心底里松了口气,也有着失落。他不会不知道,再仓促,他也会知道的。他今天不来,我迟早也会面对他。不知道再面对他时,以宁太太的身份他会是什么表情。我很怕见到奕眼中的痛。我其实舍不得。就象小时候他刚来我家时,眼中有着没法掩饰的伤痛。我费尽心思逗他开心,把我所有的玩具都给他玩,带他去我的秘密小窝,带他上山给他采山上最甜的野果,下河摸蚌,养在盆子里,奕看着蚌悄悄吐露出雪白蚌肉时惊奇出现在他眼中。我央求妈妈给他做绣花衣裳,给他缠头帕。我也穿着花衣,对他说:“奕,我们是一家人了”。奕眼中渐渐有了暧意。我对他说:“奕,我最喜欢你笑了,你笑起来是镇里最俊的小子。”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让他开心,不再给他笑容?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只知道惹他生气?
  我坐在新娘休息间里,黯然神伤。
  大海走进来。他看了我好半天,严肃的说:“子琦,怎么会变化这么快?你会爱宁清吗?我要你保证不伤害到宁家。”
  大海从没这样对我说过话。我正经地对他说:“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宁家受任何伤害,我或许不爱宁清,但我保证。”
  大海笑了:“子琦啊,听到你要嫁宁清而且这么快举行婚礼吓得我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你真是个妖精,比在北京拉着你杀出重围还叫我胆战心惊。我真害怕今天有血溅礼堂的事情发生。要是有防弹背心一类的,我肯定穿。”
  我卟嗤一笑:“要穿也是宁清穿,你穿来干嘛?”
  大海说:“当然有用,万一有状况我往宁清身边一挡,小若还不对我感恩戴德?”我突然拉下脸,对他说:“现在你该讨好的人是我!想娶我的小姑,还不快点拍好嫂子我的马屁?”
  大海气道:“我就知道占不了你半点便宜,实话告诉你,展云弈人没来,东西已送到。”
  我噌地跳起来:“什么东西?他送什么来了?”
  大海给了自已一嘴巴,说:“瞧我这张嘴,宁清吩咐不让你知道的。”
  我那顾得上这些,只想看奕送什么来了,我坐立不安。看我着急的样子,大海忙去叫宁清。千万别是什么血淋淋吓人的玩意儿。我胡思乱想。看电影黑社会,恐怖片看多了。奕霸道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他的性子,他强硬的态度都告诉我,婚礼绝不会就这么简单。
  宁清拿着一个盒子走进来。没有密封。他已经看过了。那至少不是吓人的东西。我轻轻揭开盒盖。瞬间如被雷击,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中滚落。
  里面是一件花衣。妈妈亲手绣的花衣啊。黑色的布衣上密密绣满花鸟,襟口领口都是美丽图案。这是一件独一无二的花衣。几乎全部由一朵朵花,一只只雀儿缀成。传说中的霓裳了及不上它的绚烂。五彩的绣线还是和我奕在山上捡的石头染成的。妈妈绣这件衣裳绣了好几年。妈妈说:“妹仔以后要去北京念大学的,阿娘做件最美的衣裳给妹仔。以后妹仔出嫁的时候阿娘再绣一件更漂亮的衣裳给妹仔做嫁衣。” 去北京我从来没有穿过这件衣裳,我一直把它留在箱底。时不时背着同学去摸摸它,看看它。就象看到妈妈一样。可是妈妈不在了。她没有时间给妹仔做嫁衣,她等不到打扮好她的妹仔送她出嫁。她不会知道她捧在掌心的妹仔今天的婚礼会是被奕逼出来的假婚礼。
  我抱着衣服痛哭失声。宁清和大海面面相觑。他们不会明白这件衣裳对我的意义,不会明白虽是假婚礼可我差点有成真的感觉。不会明白,我有多想妈妈。我一个人跑来岭南,离开最熟悉最爱的人,一个人跑来这里讨生活的心情。我从来都想着妈妈喜欢她的妹仔过得开开心心,所以我活泼热情地生活。我从来都想妈妈在天上是知道一切的,我走到那里她都会陪着我,我并不孤单。我离开北京时没能带走它。我一直想放在奕那儿就象我的心还在那儿一样。
  这件花衣就是我的嫁衣,奕知道。我日日夜夜期待着奕回来娶我。我对奕说:“我不要穿婚纱,我要穿着妈妈做的花衣嫁给你。”他笑着说好。
  他现在把这件衣服送来。他是斩断了和我的所有吗?他是要告诉我,从此我和他不再是亲人了吗?他是要告诉我,从此,我真真正正是一个人了吗?他居然送花衣来贺我的婚礼!我再做了什么事伤他的心也不及他狠。我从来都没隐藏过对他的感情,他明知道这世上我没有了亲人,他明知道我对妈妈的感情,他明知道我是被他逼得举行这场婚礼,他明知道这件花衣对我对他的意义!
  我心如刀绞。
  等到心念断掉的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么爱他。那怕是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曾这般绝望。那怕是隔着天涯海角,他还留着花衣留着我的心。
  奕,你狠,你真狠。你什么都明白的,什么都知道的。你以这样的狠绝来报复我嫁给他人吗?你懂得兵不血刃杀一个人,不是取她的命,却比取她的命还要让她痛!
  奕说我向来有种勇气,明明软弱到极致却还能生出一股勇气。这里还有着我不能伤害的宁家人不是么?我才答应过大海绝不伤害到他们。
  我缓缓站直。擦干眼泪,自顾自补好妆,回头嫣然一笑:“宁清,总得让婚礼圆满收场不是?”
  大海和宁清交换了下眼神。宁清微笑着说:“当然”。

14.  回家

  我和宁清没有蜜月。临近年关,他很忙。我不想呆在宁家,不想闲着,但婚礼第二天跑去公司上班。凭白就会多出各种话题。我给宁清打了声召呼,和娟子一起回苏河。
  苏河镇三面环山,一面临水。镇上就一条街道,依山沿河弯弯曲曲建着房子。我站在山坡上,一眼就看到家里的木楼。黑色的瓦,褐色的墙。我有很长时间没回来过了,快毕业时我和奕把妈妈的骨灰带回来,伤伤心心哭了一场。四年前我从北京离开,回到这里,也是伤心大哭一场。两次都没有在这里多呆,匆忙而来匆忙而去。现在回来,还是伤心。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回来一次就伤情一次,怕是真的不能久呆的了。我对娟子说:“镇子变化好大。”
  娟子笑着说:“是啊,好多人家都修了砖房。”
  我还是喜欢原来的小镇。这些砖房夹在木楼里显得不伦不类。原来石板路上凹凸坏掉的地方打着水泥补丁。娟子兴致勃勃地说:“镇里建了纸厂,藤编工艺厂,我就在工艺厂上班,我们厂的产品销路很好呢,就是厂小,产量小。”
  苏河镇的人都有一双巧手,女人都有一手好绣活,男人会编各种家什。山里竹子丰富,又有水,办这样的厂也是条活路。
  我的家和娟子的家挨得近,中间只隔了几户人家。家里恐怕灰已积有寸许,住不得了。娟子看出我的想法,说:“这次回来就住我家吧。爸妈时常说起你呢。”我点头同意,对娟子说:“还是想先回家看看。”
  家里总是给妈妈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知道妈妈要是知道家已破败会有多么伤心。我真的不孝。低矮的院墙里小院还是整洁。我感激地看着娟子,怕是她常来收拾小院吧。娟子抿嘴一笑:“子琦,进屋吧。”
  娟子打开房门,我忍不住眼睛一红:“娟子,谢谢你。”家里好干净。娟子连这里都一并照顾打理了。
  我站在堂屋里,一切都没有变化,放在凳上的针线筐都还放在老位置。妈妈常坐在这里做绣活,她说这里光好,还能看到我放学回家。一进门,妈妈就会放下活计,系上围腰去厨房。因为我每每一进院门,就会喊:“阿娘,我饿啦!”
  我迷迷糊糊在家里转。这是我的房间呢,靠窗的桌上放着毛狗,蚱虫,这是奕编的,早已枯黄了,桌上的竹筒空着,以前总是插着花儿。弈在的时候,隔上三五天就会带上一把花回来。床上空着,只有床板,娟子肯定怕积尘,都收进柜子里了吧。我打开木柜。樟脑的香就扑了出来。我在角落里翻找,摸到了一个盒子。不用打开,我都知道,里面全是信,全是奕离开后写来的信。我常常和娟子一起分享,娟子常常笑我动情的样子是个傻女。
  这是奕住过的房间。我拉开抽屉,里面空空如也,以前,这里面全放着我送他的小玩意儿,他走的时候带走了吧。我的照片压在玻璃板下面。有好几处地方留着方形的空格,奕拿走了几张。我揭开玻璃拿起一张照片端详。仔细地看着原来的我。裂着嘴,露出牙齿笑着。黑乌乌的眼睛。是单纯。怎么看怎么和现在不象。照片后面有字,奕写的:“我的小狐狸。”
  我笑了,边笑眼泪就边往下掉。娟子忙说:“走吧,爸妈他们还等我们吃饭呢。”
  第二天,娟子请了假,买了香烛纸钱陪我去看妈妈。妈妈的坟看上去时常有人照料。娟子说:“展云弈硬要给家里钱,说是让空了来看一下。他很记情的。”
  我跪在坟前哭。我有好多话想对妈妈说,有好多委曲想对妈妈说,如果时光倒流,我宁可考不上大学,和娟子一样在镇里找份工作,天天回家陪妈妈。展云奕都比我孝顺。我竟然好长时间好长时间都没能来在这里。
  我泪如泉涌:“阿娘,你会原谅我的是么?我没来陪你呢,我好怕在这里看到你,我好怕,你隔我那么远,我都瞧不见你呢。我吃不到你做的饭菜,我听不到你喊我,阿娘,我只有一个人了呢,你怎么让我一个人呢。”
  娟子来扶我:“子琦,你结婚了呢,你有家人了,你妈会知道的,她会宽心的。”我结婚了?我嚎啕大哭,我嫁人了,我那是假的呢,我那是嫁给弈看的呢。我说不出来,我不能当娟子面说。以前还有娟子我可以无话不谈,可是,我却不能告诉她这个,原来人有了秘密,不能为人言的秘密是这么痛苦!
  我不能告诉妈妈,弈不要我的花衣了,我不能穿着她绣的衣裳嫁人了。这里,这山里,这河边,这里的一切,都让我睹物思人。或许,就呆在这里,有妈妈,有奕的点点滴滴,我不回岭南,不回去了。不去想发生的所有事情。让时间再回到我最单纯无邪的时候。
  我是多想回到那个时候啊。

  脱下城里的衣裳,换上布衣筒裤。娟子笑着说:“镇上都少有女子这样穿了呢,子琦,你一点都不象二十七岁的人,还跟从前一样。”
  我说:“以后有人问我为什么会青春永驻,我就答每天喝一杯苏河镇山上的泉水,这样卖水就发了。”说完和娟子一起笑了起来。
  换身装束,就象回到了从前。大城市里的人永远不会有小镇山民的淳朴,永远不会明白那么少的钱也能生活得快乐。可是,镇上的人也永远对大城市充满好奇和向往,山里的孩子进了城,带回了梦想,想跟着城里人学穿衣打扮,学时尚学玩乐,他们不知道,新奇是停不下来的,不一样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是勉强不来的。
  我在这里住了一周了,每天跟着娟子上班,学着编篮子,小时候的伙伴热情的邀请我去家里吃饭。争先恐后送东西来娟子家里。上街的苏婆婆听说我结婚了,还送来一幅枕帕,绣着喜鹊连枝。婆婆说:“妹仔出息了,嫁个好人家,你阿娘会高兴的。”
  要是我嫁给了奕,妈妈会笑吧?我不知道奕对妈妈有什么样的承诺,妈妈走时很放心把我交给他。
  我给镇上的人包裹在新婚的祝福里,我只有苦笑。
  镇子里的人思想比城里人单纯许多,我老是住在这里,没见着宁清,他们会疑问。娟子的爸妈就这样问娟子:“那有放着新媳妇一个人回娘家的?”
  我终是不可能再住下去了。和娟子一家人吃饭。娟子爸犹豫半天说:“子琦啊,你家木屋有好多人家打听,想知道你卖不卖。一直空着,你肯定也不会回来住了。”
  我一愣,卖了吗?以后,这里都没有我的家了。可是,留着,我的妈妈也回不来了,弈也不在了,看一次总会伤心一次。想了半天,我笑着说:“阿叔,我不卖,我把它送给娟子。”
  娟子吃惊地看着我:“这不行,肯定不行。你要卖,还能留笔钱防身,不卖我空了帮你看着。”
  我笑着说:“不,就送你,以后,我回来就住那儿,你的家就是我的娘家。”话说完,眼睛就红了。我眨眨眼:“阿叔,我就快回岭南了,你看就这样好不好,也是我的心意。”
  娟子结婚都几年了,婆家人多,经济情况也不好,两口子还一直住在娘家。娟子一直想有自已的家,这样,我想是最好的吧。
  娟子爸叹口气说:“子琦啊,要是你愿意,就当我的女儿吧,反正从小看着你长大,这里也是你的家。”

  走之前,我又回了趟家,收拾东西。奕,我要走了,以后再不回来了。这里,就当你从没住过。我从不认识你。
  妈妈,我走了,每年清明我回来看你,我把家送给娟子了,有她照料,总比住进来一户生人好。她也是你的女儿呢,不是吗?
  我决定回岭南了。过些时间,或者再离开。去热闹的大城市,找份工作,忘掉前尘往事。大城市唯一好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少了家长里短,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了解谁。邻居间不会窜门,不会主动打听对方。这样的冷漠从前我极其讨厌,极不习惯,但现在,应该是最适合我的。
  也许,还能遇着一个不知道我过往的人,重新开始。
  只是,宁清,我只能说对不起了。我甚至担心再扮他的老婆,扮的时间越长,我的欠疚会越深,到时候,连对不起都不容易说出口了。
  岭南还要呆上一些时间。不能婚礼后几天时间就陷宁家于舆论之中。那样少不了有人会对宁清指指点点。
  人与人相遇是缘份,每个人都只是另一个人生命中的过客,缘份深的能伴着多走一程路,缘份浅的相遇后又各自走开。最终是要分手的。不管是带着惆怅,带着回忆,带着悔恨,带着思念,都没法一直走到路的尽头。
  就象我和奕。从十六岁到现在,十一年了,纠纠缠缠,爱恨别离,再爱得深,终有骨血抽离的时候,终是各自回归各自的世界。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想清楚了,我笑,唐子琦还有漫长的人生,不能哭着过。

15.  惊喜

  我以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精神面貌出现在宁清面前。回到宁家,拿出苏河种种特产分给大家。给宁家老爷子买的是苏河特产的泡酒,宁妈妈买了只够分量的手工银镯,宁若是手绣的小手袋,宁清是竹雕镇纸。我说:“苏河是小地方,这些东西都不值钱,是我一份心意,一定要喜欢呵。”
  宁家二老高兴得合不拢嘴,宁妈妈说:“喜欢,怎么不喜欢。银镯好,能吸湿气。”宁清含笑看着我派礼物,伸手揽住我的腰说:“下次我们补过蜜月,我陪你去苏河。”我不着痕迹离开他,对宁若说:“大海呢?我也给他买了礼物,是你代我给他还是我拿到公司给他?”
  我没敢回头看宁清,我想我再不着痕迹,他也能感觉得到。我明白他看到一家子合合美美,情感会下意识地流露。可是,这样子下去,我怎能由着他这样子下去?
  小若开心地说:“还是你拿给他吧,大海都对我念了好几回,说公司里少了你,都没人斗嘴了”。
  我回到房间,对宁清说:“晚安,宁清。”
  他在门口站着没走:“子琦,在苏河过得好吗?”
  我回头笑着:“很好啊,见到了以前的好多熟人,还去给妈妈上了坟,对了,宁清,我把房子送给娟子了,以后,我想我不会再回去了。”
  宁清误会了我的意思,他有些激动地说:“子琦,你要忘了过去的一切吗?”
  我实在是累。还是笑着说:“是啊,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我总要开开心心生活不是?那个”我吸口气还是说了出来:“以后可能公司的事会忙点,在家呆的时候可能不会太多。”
  我的意思很明白,可是我做不到直截了当告诉他,我不能象现在这样,常常给所有人一种错觉,婚姻美满。我选择多花些时间在工作上。
  宁清恢复了他的淡然:“好,知道了,不要太累。晚安。”

  一进公司,同事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我蜜月如何啊,说我长胖了一点啊,然后抢礼物。大海对我说:“结了婚是不同,浑身上下带着喜气。”
  我俏皮地对他笑:“是啊,你啥时候娶小若啊?”
  大海说:“明年吧,明年一定请大家喝喜酒。”
  正说着,老总叫我:“子琦,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我应了一声,拿起给老总买的礼物走进去:“老总,这是小东西,不成敬意。”
  老总笑着说:“今年真是喜事多,子琦啊,以后与宁氏有关的业务,你和大海联系吧。”
  我摇头:“这可不行,家事公事两清,要缠在一起,就不好处理了,不过,”我马屁送上:“相信宁氏一直会和公司合作愉快的”。
  老总笑着说:“这是当然,我们一直和宁氏处得不错嘛。对了,宁家愿意婚后还让你出来工作?”
  我故意苦着脸说:“老总啊,我不就是个劳累命嘛,在家呆着会生病的。”
  老总顺杆就来了:“这样啊,我还担心少了一员大将呢。这不,到了年底,各种活动都多起来了,忙是好事,忙就有钱赚嘛,公司要是不忙,大家年都过不好。子琦啊,云天和我们结盟,他们要求在年前把策划方案报过去,你再去趟北京?”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一听云天我就敏感,连忙回绝:“老总,这是策划部的事,再说,年底宁家事情也多,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吧?”
  老总想了想,可能是觉得这要求有些过分,再怎么着,我也是“新婚”。他点点头说:“主要是策划部小张生病请假了,方案倒是做好了。好吧,我另找人去。”
  原来是大张病了请假,我放下心来。就怕是展云弈指名点姓要我去觐见。平复了心情不等于我能气定神闲地轻松面对。我还是怕见到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冲我发火。相见怎如不见。

  我也不想早早下班回宁家。每每在制作室守片子到很晚。陪着那帮小子做节目。只要自已想做事,还怕公司不答应?
  宁清似乎更忙。到了年终,不是这样会就是那样会,然后数不清的宴会聚餐。晚上回到家我已睡熟,隐约听到门响知道他回来了。我和他见面最多的时候只有早餐。然后他送我上班。
  公司里的人每每见到送我上班的宁清都感叹我嫁了个好老公。有时候他会来接我下班。我会看到他身上写着疲倦两字。就劝他不用来接我。宁清总是笑笑:“子琦,我想来接你。一起回家。”我无语。
  宁清一直给我机会,这样的日子似乎可以一直继续下去。似乎生活就是这样,平平淡淡,平安是福,平凡也是福。我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呢?我不知道。

  就快过年了。老总又把我叫进办公室:“子琦,我看这次你得去趟北京了。你带助理小王去吧。云天对我们的策划很不满意,虽然是策划部的事,但最终还是要落实到你们制作部头上,你去沟通一下,这样操作性强一些。策划部小张还病着呢。”老总眉头紧锁,不用说,在云天碰壁了。
  是大张真的去不了还是展云弈想让我去都无所谓了。有很多事一味躲避是不行的,该面对的还要面对。我甚至盼望着早点见到展云弈,早点把账算清,省得成天记着挂着。也许,沟通好了,以后就轻松了。
  我给宁清说这事时,还是很小心的:“宁清,我要去趟北京,公司的事情,一定赶回来过年。”
  宁清皱眉:“子琦,不会是展云弈想搞怪吧?”
  我说:“是也不怕,我,现在可是宁太太。”说完做了个鬼脸。宁清笑了,低声说:“不准红杏出墙呵。”
  我举手保证:“每晚给你发信息打电话报平安。”
  宁清一本正经地说:“你平安就好,我们等你回来过年。过年时我带你放烟花去。”

  第二天我收拾行李和助理小王飞北京。我飞机上我摸摸手指,临走时宁清突然提醒我记得戴戒指。婚礼完后我就把那劳什子往抽屉里一扔没管了,倒是宁清还记得。宁清,他真的是努力地在培养“夫妻”感情,努力想经营好这段婚姻。
  我知道,在他心里,他恐怕是想真的有一天,我能成为真正的宁太太吧。如果没有上次的北京之行,如果没有四年后和展云弈的重逢,如果没有再后来的种种,就这样嫁给了宁清,还有可能吧。
  我不能忍受一个知道我往事,熟知展云弈的人在一起过日子。这样,我就没法把对弈的感情缩成芥子一样小,埋在心底里的最深处。他总会出现。我希望从一片空白开始。而不是白纸上已划上了道重重的黑痕,然后再用各种颜色去试着遮掩。再怎么,也不能让它消失。

  和云天市场部说好时间。我第一次走进云天总部。然而,走进会客室的云天市场部的人却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人。
  是尴尬?是吃惊?是疑问?我真正的愣住。口中喃喃地问:“郁儿?你在云天?云天市场部?”
  我忍不住笑了。忍都忍不住。我知道为什么展云弈知道我在岭南,为什么他第一次因为梅子请我们吃饭时见到我,他一点都不吃惊。我还以为是他藏得够深,不象我喜怒于形。原来他都知道。我一到北京他就知道了。郁儿和我一直有联系。逢年过节,隔三五月总要通次电话,问问平安与近况,我说的多,问的少。我不习惯去打听别人的事,郁儿说我就听,不说我就说,叽叽呱呱事无巨遗通电话时就开始汇报。难怪,上次来她欲言又止,难怪,她劝我回到展云弈身边。
  我脸上表情似笑似哭难看得很。郁儿急急解释着:“子琦,我不知道展云弈在云天的,我来应聘时根本不知道的,知道他是后来的事了。子琦,你别这样。”
  我大怒:“后来你知道了为什么不说?我上次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郁儿,我这么相信你。”我难过,真的难过。
  郁儿咬着嘴唇不再争辩。我定定神,公事公办地说:“我这次来是为了天地娱乐与云天的策划案,云天一直不满意,我想知道是那些地方出了问题,我们好做修改。”
  郁儿缓缓坐下,打开文件夹开始和我讨论策划案。一如我们读书时在一起复习功课。可能现在只能谈公事才可以化解这份难堪吧。
  大致听明白云天的意思。我示意不敢吭声的助理收拾好笔录离开。快走出大门时,郁儿说:“子琦,我俩晚上聚聚,我有话对你说。”
  我叹口气,心还是软,回头看着她:“郁儿,我能想明白的,你不必内疚什么,终是我和展云弈的事,不关你的事,我太冲动。我没有生气了,真的。今晚我还得传真回公司,等把这个策划做完,再聚,好吗?”
  郁儿点点头。哀怨地看着我。我的天,我忙笑着安慰她:“好啦,别象受气的小媳妇似的,该哭的是我呢。”
  看到我这样子说话,郁儿才高兴起来,嘟着嘴说:“子琦,人家怕你真生气嘛。”
  我苦笑:“我还不明白?混职场不容易,想来展云弈也是很照顾你的,所以,很正常,你也是为我好。好了,我明天再来。”
  我没问展云奕。该来的总会来,不是么?这次又给了我一个惊喜。

16.  再见

  我想郁儿不会故意刁难我,我的耐心绷到了极至。一份策划写了改改了写,反反复复折腾了七八回,郁儿还是为难地看着我:“子琦,这个方案,就这则,我们想影响面达到路人经过也会为之一惊的效果,这样的策划恐怕不行,能再想想?”
  MG,路人见了我现在的样子,绝对会一惊,不,惊呆!我已经进气不如出气的多,鲁讯说牛可怜,吃的是草挤的是奶。我想我比牛可怜,我吃的不过五谷杂粮,却要我口吐黄金。
  我打电话回公司倒苦水,老总安慰一安慰二,再二三,我就说:“老总啊,是金子才会发光,我挑灯夜战双眼充血混钝连死鱼眼睛都比我亮点,我不是做策划的,你能不能把大张打包来京?”
  老总很痛快,说话很讨厌:“张经理来不了还在病床上躺着呢,我让大海走一趟,无论如何春节前一定要拿下,牵涉到公司明年工作安排,再拖就恼火了。”
  废话,谁都知道再拖无论人员,外景,拍摄剧组都是系列问题,我看老总的话最明白不过,拿不下来就不用回去过年了。云天拿给公司的一期计划是一个亿的广告宣传,照云天这样一个细则一个细则挑剔下来,别说过年,过完年十五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我很怀疑是展云弈的意思,可是郁儿每每指出来的地方,又无可厚非。本来我们修修改改的也算不错,可是人家就是要弄得天衣无缝!云天TMD要把这策划书弄成教科书!偏偏老总认为最终落实单位还在制作部,不然我那会挨得这么苦。我求天求地求大海带着那张利嘴早点飞过来,成天姐姐长姐姐短迷死郁儿这个妖怪!
  我很想展云弈能早点出现。我有满腔怒火想找地方发,他一出现,这一切就是他指使的,我不骂他骂谁?偏偏郁儿一副私是私,公是公的正经模样,我非常好奇当年在架子床上同居了四年我怎么就没看出她做事情认真。
  大海倒来得迅速。我看到他就扑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泪。
  大海好笑地拍拍我:“子琦,你不奇怪我奇怪。我仔细研究过我们的策划书了,绝对一流水准。云天纯粹找茬,不是说他们说的不对,而是没有必要这样。因为照他们的思路,成本要增加许多,就商业行为看,是不应该出现的。你想,会不是展云弈不想让你回家过年?”
  我一省。对啊,他不出现不等于他没插手这回事。我想了想问大海:“那怎办?”
  大海诡异一笑:“嘿嘿,后天还没搞掂,小若和宁清就会来北京,实在不行,咱们四人就在北京过年呗。我看展云弈瞧着宁清陪你大游京城还有没有心情把你们留在眼皮底下大受刺激。”
  我说:“可是展云弈已经表明他不会再和我有关系,再说,宁清走得开吗?年底他事情也多。”
  大海笑着说:“子琦,有时候我觉得你笨得很,就我和展云弈接触这几次,我觉得他就算放手,也会这么便宜你和宁清。宁清那边你就不用操心了,他其实早想跑来陪你了,生怕出什么状况。就这几天功夫,宁氏少了他不会有什么事。如果这两天策划弄好就万事大吉,总要做两手准备不是?”
  我笑逐颜开:“大海,你真是一朵解语花”我转而又把郁儿的事情告诉他。大海眼睛一亮:“好,好,太好了,今晚就请郁姐姐吃饭。”
  我不解,大海是狗头军师,又给我分析道:“展云弈许多情报都出自郁姐姐之口,我们就利用她传递宁清将来北京陪你补过蜜月,如果刁难策划是展云奕的意思,他肯定马上指示一路绿灯放行。”
  当晚,我们请郁儿吃饭。顺便告诉他我的老公如何如何,我们的感情如何如何。大海在一旁添油加醋,说宁清怎么体恤我,反正策划好象改动地方还多,干脆跑来北京陪我工作,顺渡蜜月云云。
  郁儿这颗试金石一试就灵,第二天,策划全面敲定。
  和大海走出云天,天上飘起了雪花。大海搓搓手对我和小王说:“走,涮羊肉去!”
  记得第一次吃北京的涮羊肉时我特别惊奇。一锅白开水,放两片姜,两段葱,一个香茹,两只虾米。我感叹北京人就是北京人,伙食糙得太不精致。听说过满汉全席如何丰盛,看那些装菜的盘盘碗碗就能看饱。可老百姓终是老百姓,只能白水煮肉。
  小王是第一次来北方,看着一碗麻酱皱眉,指手画脚比划半天,老板才弄懂他要香油碟子,我和大海忍住笑不作声,过了会儿,老板再端来北方的油泼辣子,小王傻眼呆住。我和大海才放声大笑起来。大海笑着说:“我们来北京都有过这么一出,没事,习惯就好。”
  举杯庆祝完工大吉。三人说说笑笑走回宾馆。刚走台阶,我听到奕的声音。我回头。我的身影被台阶拉得细长。
  弈举步向我走来。一脚踩在影子的头上,我觉得头一下子痛起来。一脚踩在脖子上,我立时呼吸紧促,再一脚踩在了胸口,我听到心跳得厉害,还有点痛,有点酸。他停了下来,我不由自主按着我的心脏,省得哽塞。
  他终于还是出现了。
  大海保护性地走上前。奕笑了,双手插在兜里慵懒自若:“子琦,我还算是你的亲人吧?我来祝贺你成功嫁人。可愿和我谈谈?”
  大海接口:“没什么好谈的,子琦,我们回去。”
  奕神色不变:“子琦,这几年你变了很多,人大了,有自已的主见了,我很放心。不谈就算了,以后接触的时候还多,天地和我们是伙伴不是吗?”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弈今天太温和,我有些不习惯。谈谈也好,他说的对,以后接触的时候的确多。我说:“就在宾馆咖啡厅坐会儿好吗?”
  我选这里还是心虚,一有问题,大海总可以来得及时。
  弈坐在我对面,点起一只烟。我叹息,他做什么都这样好看。
  “子琦,结婚好么?”弈笑着问我。
  我心一跳:“不错,宁清人很好,宁家对我也好。”
  弈,你怎么不生气?不板着脸?他越笑得淡定,我就越发不安。我挠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头埋得更低。
  “你把头埋着干嘛?心虚了?害怕了?”奕说。
  我马上抬起头,正对着他好笑的眼睛,我不服气地说:“我是怕你,你总是这样说一不二,要我这样要我那样,受不了。”
  奕叹了口气:“我给你压力了是么?子琦。我给自已压力了,忍不住也给你压力了。我一直在想,是我错了,我怎么能不让你飞?你是山里的鸟,进了笼子就没了生气。你走后我想让你过你想过的日子,一心想把家族的事处理好,给你最宽松的环境。所以四年来我都没来找你,我以为四年时间可以了,我再见到你时,你自信迷人,我怕我再放手,你就不是我的了。我忍不住想要你回来,我想你该回来了。可是,刚找到你,你就嫁给了别人。你这样怕我吗?你这样不想我和在一起吗?你甚至都不怕我的威胁,说嫁就嫁。”
  奕的声音平平,可是我却能感觉到他在痛。只有痛极才会痛定思痛吧。
  什么时候起,弈会认为自已是错的?他的霸道和强势在这一刻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样的弈是我许久没有看到过的。恍惚中他还是那个对着我写下满纸温柔蜜语的弈。我记不得他发怒记不得我们吵架,记不得那些伤痛曾经发生过。眼前是我深爱的弈,爱我的弈。
  我轻声说:“对不起,弈,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心。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的,你要早这样对我说,我就不会跑,不会离开你。”
  我看到奕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忍不住想告诉他这个婚姻是假的,可是,想想宁清,我怕我一说,弈会马上让我回到他身边,我怎么对得起宁家?结婚还不到一个月,媳妇就走了。 我心里在说,奕,你不逼我,我们好好来,我们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你等我处理好与宁清的关系,我一定来找你,一定来。我的心突然放松,我原来是这样舍不得他,他还没朝着我勾手指头,只温柔一笑,我就飞奔而去。想到这儿,我笑了。
  “子琦,你真的爱上宁清了吗?你笑得如此,快乐。”奕慢慢说。
  哦,不是这样呢,我正盘算着怎么对他说才好。奕声音冷了下去,象冰一样冷:“我想留你过年,你就把宁清拉来渡蜜月,在这里,让我看着你们蜜月?前一天信誓旦旦保证不会嫁给别人,我前脚一走,就马上举行婚礼,你让我怎么信你呢?嗯?”
  我想解释又没法解释。奕伸手抬起我的脸对牢他:“我说过的话,你全都忘了?都忘了是么?我真不想再对你发火,我不想看你哭,子琦,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的眼泪。”
  弈缓缓站起身,走过我身边:“子琦,你一向遇强则强,忍不住叫人想要去征服,又怕伤着你,可惜我呵护备至的花儿却叫别人摘了去。再见了,子琦。”
  他根本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说完掉头就走。
  我一个人坐在咖啡厅里落泪。弈说再见了,四年前我也对他说再见。是真的再见了?我突然跳起来,我想对弈说是那是假的婚礼,让他给我时间,让我处理好事情。我不能没有他。我急急跑出去,弈早开车走了,我跑出了宾馆大门都没能见到车影子。我拿出电话打给他,奕懒懒的声音传来:“子琦,我们的话已经说完了,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嫁给宁清,是我的错也好,都不重要了。”说完挂掉了电话。
  我想告诉弈原因,他居然说不重要了。他说都不重要了。命运就是这样,捉弄着人,不经意间就给人以伤痛。
  我看着雪花如慢镜头般缓缓落下,悲伤无法自抑。我伸出手,扬起脸,分不清是雪还是泪在脸上一片冰凉。我真的没有机会和弈牵手走完长安街,在这落雪时节,我和他终于成了比陌生人还要难堪的关系。
  眼见她人嫁了,眼见他人走了。眼见这一世牵拌都化做雪落无声。

17.  生病

  新年到了,宁清没有食言,一家人在山庄放烟花。一朵朵在黑夜慢慢绽开,只有黑夜才能感受到烟花的绚丽,烟花的美。我想起曾经弈带我看火龙。赤臂的汉子舞动长长的龙身,围绕一颗龙珠上下翻飞。而旁边也是同样露出古铜肌肤的汉子向龙泼洒着飞雨似的铁水,象流星,象光雨,象孔雀,一扇扇舞开。淋漓尽致。不象烟花那么遥远,孤单开在天际,就在头顶就在眼前,每一次飞洒,都引起现场阵阵尖叫,人们纷纷后退。我看得惊叹,我奇怪这么滚烫的铁花不会伤着人。我拉着奕大笑,使劲闪烁处钻,我想站在这处烟火最盛处,想融进这美到极致的灿烂中。我抬头望,只觉得要这些星星完全包围着我。我吻他,用尽了热情,我觉得太美,我觉得我能和奕天长地久。
  可是,象是眼前这样的美丽,都不长久。美到极致的东西都不长久吧。夜晚燃起的烟花。燃过了也就消失在夜色中了。
  宁清的脸被烟花衬得时红时绿,眼睛看着我,笑意盈盈。这样的时刻应该属于有情人的浪漫。大海小若现在的快乐我和宁清就不会有。我没法回应他。我假装没看见,假装所有注意都在观看烟火上。我听到宁清一声叹息。我终究是心软,回头笑着对他说:“好美的烟花!我想自已亲手放爆竹,可是,我不敢,你陪我可好?”
  宁清笑着点头。我小心把香头放近引线,只到“嗤”的一声,赶紧后退。不料宁清靠得太近,我猛得撞进了他的怀里,耳边爆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我捂着耳朵埋头尖叫,宁清抱住我,我听不到他的笑声,但他肯定在笑,他的胸膛抖动得厉害。我第一次和宁清靠得这么近,原来他也有厚实温暧的胸。
  爆竹声停了。我才发现还呆在宁清怀里,我往后一挣,宁清却不放手,我抬头往周围看,宁家二老,大海和小若都暧味地看着我俩。我脸一红,低声说:“你放手啊。”
  宁清不肯,他低下头轻声说:“我不舍得放,我改主意了,子琦,我要你。”说完一下子抱起我,我一声尖叫,忙勾住他的脖子。我惶恐地往外看,其他人跟没看到似的。我怎办?我心乱如麻。一走进屋,我就嚷道:“宁清,你放我下来!”
  宁清轻笑道:“不!”直直把我抱进卧室放到床上。
  我忍不住后退,他逼上来,双手撑在床边,把我圈在他怀里。我无奈地盯着他的眼睛:“宁清,我们是假的,你不要这样。”
  宁清的眼中放出不再温柔的光:“那就假戏真做。”
  我双手撑在他胸前,他纹丝不动:“宁清,我在法律上不是你妻子。”
  宁清突然闷笑:“子琦,你不会,不会还是处女吧?”
  我呆住,头往一边转去,脸涨得通红:“宁清,你再这样,我就恼了。”
  宁清直起身说:“你真是个宝,展云弈怎么舍得这样放手?子琦,逗你是真开心。”
  我气得半天不语,扬手把枕头扔了过去。宁清轻松接住,认真地看着我说:“子琦,要是展云弈真的不要你,我一直在这里。”
  我看着他笑着带上门出去。忍不住也笑了。
  弈,你看,多好的男人,我怎么会就忘不了你呢?
  可是,你怎么不能听我解释呢?怎么能不给我时间呢?
  我怎么能为了你去伤害他们呢?

  春节一过,公司紧锣密鼓地排满了各种通告。我宁可忙点。少回去对着宁清,对着宁家二老。自从那晚宁清亲密的举动后,宁妈妈就有意无意地念叨起抱孙子来。这怎么可能?将来我又如何收场?我选择为公司奉献时间和精力。全国各地到处飞,几乎每个开工的片场都去看进度。通霄守在机房做样片。盯着修改每个平面。
  所有人都叫苦不迭,客服部忙着和媒体签合约,通联部苦得脸都要挤出水来。整天公司都有大大小小的明星,广告新鲜人试镜谈合同,所有人都在埋怨事情怎么全堆在一起。只有老总脸上成天挂着朵花。只有我,埋头苦干,任劳任怨。大海对我说:“你叫唐剥皮,你家鸡叫三遍都是打呵欠发出的声音”。
  我瞪他:“你说错了,我家的鸡觉睡得特好,让你们开工的声音是在说梦话。这叫负责。”
  大海摇头:“你不体恤下属也就算了,你看自已这两个月瘦成啥样了?”
  我哼了一声:“是女人就要减肥!”
  话虽如此,我还是改做了心肠好的监工。飞往各拍摄点也专挑风景名胜区,劳逸结合,这点大海点头同意。
  太湖烟波浩淼,临近无锡影视基地。中有三山仙岛。要山得山要水得水,三月份来没有桃花却正好是梅花怒放的时候。我和大海直奔梅园。这里的梅花一月结苞,二月底错落怒放,这时候几万棵梅树应了香雪海的美名。我恶补梅花知识,天知道梅花有这么多品种,这么多名称。
  演员吊着威亚,古装,衣袂翻飞,跟仙女下凡似的。我赞叹地说:“这个女孩比梅子还漂亮。有前途。”
  大海又是不屑:“迟早让人包了去。演艺圈没纯洁的女星。”
  我忙纠正他:“你不要这样去看别人。没有这么绝对的事,好女孩还是多。”
  大海笑笑说:“马上就让她现形。”我不解,大海朝我眨眼示意:“阴魂不散的主又来了。”
  我往一旁看,奕长身玉立在梅花丛里。我想走过去和他说话,又迈不开腿。他并没有看到我,一双眼睛紧跟着那个女演员看。那目光是担心是心疼么?我只觉得心抽痛。疼和我直冒冷汗,疼得禁不住弯腰。
  大海转头发现我的不对劲,问:“怎么了?”
  我摇头说没事。我总不能说我是吃醋犯病?弈带着那个女孩走过来时,我勉强地站着,嘴边尽力弯出一个笑容。奕还在对那女孩说:“钢丝勒得疼不?”那女孩甜甜地笑:“有点紧,不疼,很好玩。”奕对我们点点头,就带着她走了。
  我苦笑,奕对我真的这么冷淡了。我轻声对大海说:“大海,我难受,很痛”。
  大海恶狠狠地说:“你因为展云弈难受?你真是没心没肝,你记住,你嫁给宁清了。”
  我苍白着脸往他身上靠:“我想我是胃疼。”
  大海这才慌了手脚,扶着我说:“姑奶奶,你别每次有展云奕出现都出状况好不好?”
  我没力气和他说话,任他边唠叨边把我带回宾馆。
  在床上躺着,喝水吃药。剧务打电话来说晚上聚餐。我实在没精神,大海说:“那我给你带点东西回来吃。”
  我点头,倒头又睡。
  估计这小子给宁清汇报了,一会儿功夫宁清就打来电话亲候。我忽然烦燥,他怎么这么嘴碎。嘴上还是有力无力地应付着。其实有人牵挂感觉真的很好。
  大海给我带回来鸡米粥。我笑着说:“没想到你还蛮心细。”
  大海有些害羞:“据说胃不舒服喝粥好。趁热喝”
  无锡最好销的应该是白糖,什么都是甜的,这碗粥也是,我讨厌这种甜腻,又不忍拂大海的好意,坚持喝完。然后又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只觉得有把火在胃里烧,我闭着眼努力去想平时吃过的辣味的东西,好压下这反胃的感觉。终于没忍住,跳下床冲到卫生间一阵狂吐。脑袋一阵阵发晕。然后又想拉肚子。我得罪神仙了?上吐下泄。
  这样往返卫生间几趟,我胃里早吐空了,干呕。苦胆都吐出来了。我踉跄着走到床前,抓起电话给大海打过去:“大海,我不行了,你送我去医院”。
  我一头倒在床上。过了会儿,迷迷糊糊听到脚步声,敲门声,我没力气回应,然后有人开门进来,抱起我往外走。我心一宽就睡了过去。

  我睁开眼,天已大亮。一扯,有人按住我:“别动,你在挂点滴。”我躺下,看了看外面说:“大海,我没事了。现在几点?”
  估计大海守了我一晚,他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没好气地对我说:“快中午了。你看你这几个月忙的,又从来不吃早餐,只喝咖啡,这下好了,还好是急性,拖成慢性,以后就有你受的了。”
  我“哦”了一声,心想,真是胃疼呢,不是瞧着弈心痛。还好。看大海不愉的脸色,忙开玩笑逗他:“我的电话算不算得上是午夜凶铃?”
  大海说:“接电话的是展云弈,可不是我。”
  我的天,我怎么能做出这等丢人的事,难怪大海不高兴,我的行为在他眼中无异于红杏出墙。嫁了人还记着前男友电话,这在以前是要浸猪笼沉塘的。
  我扯扯大海的衣袖:“不是病糊涂了么。”
  大海叹了口气:“子琦,你还是忘不了他吗?我同情宁清。”
  我想翻白眼,那谁来同情我呢?
  这时,门打开,弈带着那个女孩捧着花,拎着瓶瓶罐罐走进来。小女孩有双大眼睛,热络地说:“听说子琦姐病了,我们来看看。”
  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眼睛里是担心吗?我看错了,直觉地否认。梅子,眼前的女孩,他真是什么时候都不缺女伴啊。我淡淡地说:“谢谢,昨晚不好意思,打挠了。”
  弈还是那个讨厌的笑容:“子琦,你早上最好吃早点,不要空腹喝咖啡了。”小女孩在一旁帮腔:“是啊,做我们这行的,不吃早餐迟早胃要坏。最好早上一杯牛奶,一个鸡蛋……”
  我讨厌,非常讨厌他们。装无力,装瞌睡。直到她住嘴,知趣地和弈走开。
  我郁闷。伸手把点滴扯掉,疼得大叫一声。大海拦都拦不及,急得跳脚:“子琦,你干嘛?”
  我说:“我没事了,讨厌呆在这里。大海,我想吃火锅。”
  大海苦笑:“我的姐,胃这样还吃什么火锅。”
  我不理他,往外走,边走边说:“你不去我去,我嘴淡。”
  大海看看我,再看看床头一大堆补品:“这些怎办?”
  “捐医院,送护士,不管。”难不成我还拎回宾馆啊,笨人。我说完就往外走。
  我和大海问了半天才在无锡城里找着一家重庆火锅店。我深吸一口气:“还是这样的味道好闻,你知不知道昨天那碗粥喝得我实在想吐。”
  大海摇摇头:“我拿你没办法,要是再犯病,我就给宁清打电话,让他骂你。”
  现在我还真是想吃火锅,盯着锅沸腾,赶紧下菜。想起要吃到嘴的美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一个劲招呼大海:“吃呵。”
  正夹起一片毛肚准备开吃。筷子“啪”地给打掉。我气愤地抬头。展云奕酷酷地站在面前。我火气上冲:“干什么你?!”
  他不说话,脸旁肌肉抽动,象是在咬牙切齿。突然一把把我从座位里捞出来,拉住我就往外走,我大叫:“你放手!”他手劲大得很,我给拖着被动地往门口走,整个店堂的人都不解地看着我们,我回头哀叹,我是真想吃火锅啊。
  他一语不发把我拖到车旁,打开车门把我塞进去,我看到大海跟出来,车门落了锁,我拍着车窗着急。只听到弈一声大吼:“你给我老实点!我不想动手”。我吓得缩回座位老老实实地坐着。眼睁睁看着大海的身影越来越小。

18.  吃醋

  弈带我到一家中餐厅。我还是想吃火锅。出神地想着火锅的鲜辣。他一直不说话,点餐,往我面前布菜。我看着面前一桌不带丝毫红辣色彩的菜,没有胃口:“我看着这个就没胃口。嘴淡。”
  奕深吸一口气,象是极力在克制自已,慢慢放软声音说:“不要闹性子,这是太湖特产的白鲥鱼,清蒸的,很香呢,你吃一口,吃一口就有胃口了。”
  此时他尽量柔和的声音听上去还是不自然。我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教训。他不要面子,我怕丢人现眼。
  动筷子吃了一口。哇,真鲜,鲜嫩肥美!还真有了胃口。昨晚吐了一整晚胃早空了,我觉得饿,不想表现出来。我扁扁嘴说:“没火锅好吃。”手里下筷的速度却是不低。
  没想到无锡还有这等美食。我上次来和大海吃它的百年老店王兴记,连肉包子都是甜的,感叹说这里风光很好,吃上面输了风景。
  奕没说话,又推过一碗馄饨,我盯着碗想,怎么又是白味清汤?我只爱吃红油抄手。我偷眼看弈,他看我,脸无表情,大有你不吃就别想走路的意思。我认命地拿起勺开动。老天,怎么这么香?我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一个接一个吃得额头上冒出了细汗。
  奕这才笑着说:“是银鱼馄饨。”
  好不容易吃完。我拍拍肚皮,心满意足。听到弈说:“子琦,别拿身体开玩笑,省得我看了生气。都不知道宁清怎么待你的。”
  我张口说:“宁清对我很好。他很照顾我。”话一出口,我又想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果然,奕的脸拉了下来:“是么?他真是好福气,娶了个这么维护他的老婆。”
  “我是说宁清真的对我很好,我欠他。”说完我恨自已臭嘴,沮丧,我说啥也不对似的。明明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和弈好好谈的。
  奕声音又危险起来:“你就不欠我?唐子琦?”他额头青筋都冒出来,要发火的边缘。
  我是欠他,我也欠宁清,我还欠我自已呢。天知道我怎么会这么累!我生气地说:“不欠!,要不是你,我还在高高兴兴吃火锅呢。”
  完了完了,我在说什么啊,明摆着惹他。
  奕一字一句地说:“你真不知好歹。对你实在好不得,吃个饭都不让人省心。你好自为之吧。”
  又是转身就走。我晕,我没带钱啊。该走出这里再惹他。
  我给大海打电话:“大海,我在湖边酒家,你快来!”
  大海紧张地问:“怎么了?”
  我可怜兮兮地说:“我没带钱,展云弈气走了。”
  大海松了口气,笑出声来:“发票还是寄云天报账?”
  臭小子!
 
 第二天,我看着弈和那个叫莹的小女孩卿卿我我,眼睛涨得很。原来有的歉疚跑得无影无踪。我恨恨然,我还在守身如玉呢,你当我面就调戏人家小女孩儿?
  正巧有场戏那小女孩NG了好几遍,导演碍着展云弈想说又不敢说,偏偏那小女孩儿又不懂事,脸上露出不耐烦的样子。我找到机会讽刺她:“能不能麻烦你工作时间眼睛也正经一点?这是在拍广告不是在拍文艺片,不用使眉来眼去剑”。
  四周有人在偷笑,是嘛,云天老总成天亲候拍戏,鄙视她,嫉妒她的大有人在,她新手,那经历过这些,眼泪花儿一下子就冲出来了。
  展云弈丝毫不觉尴尬,皮厚厚地安慰小女孩,还慢慢给她说戏说感觉。
  靠!我拂袖而去。
  我站在湖边自我检讨。展云弈放过你也就算了,你还凭白无故去惹,你惹得起不?你做好了要改头换面站他身边做展家媳妇的准备没有?没有就老实点儿。
  我很矛盾。我想他,我受不了他对别的女孩子温柔。又要过自已的生活,又要他来迁就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唐子琦,你不是一般的自私。
  我想,我和宁清的婚约到头了。弈这边没事了,我不能再拖下去了。拿定主意后,我回房间给宁清打电话:“宁清,你睡了吗?我想给你说说事儿。”
  宁清温柔地说:“我正想打电话来呢,我明天到无锡,有事要谈,正巧可以来陪你。什么事你说。”
  “我,没事了,见面再说吧。”我只好挂电话。

  下午半天没戏和宁清大海去游太湖。
  不是冤家不聚首。展云弈带着莹也在。那女孩儿有些示威地看着我。宁清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展云弈脸上看不出端倪。
  我游兴全无,拉着宁清走到船尾:“宁清,我们就这样吧,这片子拍完,我就辞职离开岭南。”
  宁清眉头一皱:“子琦,你还是放不下他,是么?”
  我很诚实,这样告诉宁清,我已鼓足半天勇气。可是我不想再见到弈,也不想再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既然都这样了,我再没有留下来扮宁太太角色的理由和心情。时不时遇着,看他走马灯儿似的换女伴,而且都是年青貌美,我难过。
  我一口气接着说:“是,我放不下他,我不想再见到他,我不想一直这样不开心,也不想对你隐瞒,不想面对你爸妈对我的好,我也,面对你我很惭愧。你原谅我。”
  宁清脸色不好看,他眼睛里露出一丝悲凉,一丝伤心,有我说不出来的神情。他调开眼睛,望着远处那一线岛屿慢慢说:“子琦,你真是铁石心肠,你就象海市蜃楼一般飘渺,不,象冰山。看着晶莹剔透,美景繁华,诱着人往里走,可是总在眼前,似乎快到了,又似乎还远,冷得人发抖,只有冻死在上面。”
  我发急:“宁清,你知道我是拿你当朋友的。”
  宁清看着过,目光空洞,嘴角含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朋友么?你怎么这么天真?你当我一定要拿那张结婚证才当你是我的妻子?婚礼时你走进来,当那么多亲朋好友向我走来,我就说,这是我的妻子,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明白么?我看着你慢慢恢复笑容,我想我只要再加把劲,你心里迟早会有我。”
  我往湖中的岛上看,水波荡漾处,如梦如幻,难怪被称作是仙岛。这样的环境说断绝关系实在不浪漫。我带着恳求对宁清说:“我们当时协议举办婚礼时,我就给你说得很明白了。你答应过我,答应过去留由我决定。我不是不感动,不是没有感动。我只是没办法。那怕我是真的不能和他在一起了,可我也没法和你这样下去。我知道你对我好。我欠你的宁清,可是我还不了。”
  宁清抬起头看看天,又往船头看。看到展云弈正向我们含笑示意。宁清也露出一个笑容:“子琦,我老早也说过,我们不仅仅只是朋友的,我不会放你走,你欠我,欠宁家。”说完俯身吻住我。
  没容我有半分拒绝的念头,他的舌长驱直入。他把我抱得死紧。他在做戏,做给弈看,做给所有人看。看我们如何情深,如何缠绵。
  宁清,不再云淡风轻。他和展云弈一样骨子里充满着掠夺与占有的欲望。
  我喘不过气来,他用背挡着众人,一只手看似扶着我的脸,却捏着我的下颚,我只能任由他摆布,眼泪盈满眼眶,直到他满意地放开我。我顺手往他胸前一推,突然船身一震,这当口船刚靠岸。我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掉湖里了。
  湖水真凉,我下意识地闭上眼,我不会游泳。水从鼻腔里冲进来,我立马胸闷,呛得更凶,双手乱挥。只觉得一阵阵刺痛。我听到有人跳下来,把我捞出水面,我脸憋得通红,咳得翻天覆地。
  终于明白国民党如何灌辣椒水给共产党员了。绝对是酷刑。
  只听到宁清焦急地声音,大海的声音。我睁开眼,弈,他搂着小女孩站在不远处,看不清面容,我向他伸出手去,宁清一把握住,他浑身滴着水,把我的手按在他胸前,口中不住地说:“吓死我了,子琦,我的天,你吓死我。”
  我咳着,我想喊弈,我怕。你怎么不过来?怎么不管我?一口气闷住,我晕了过去。

19.  危机

  我躺在床上,迷糊中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我听到有争执的声音,有稀里哗啦的响动。然后归于平静。我再睁开眼时,是在医院里。宁清惊喜地看着我:“子琦,你醒啦?”
  我厌恶地转过头。听到他黯然的声音:“原谅我,子琦,我只是在吃醋,你看着展云弈说要离开我。我受不了。”
  他把头埋进被单,声音沉闷:“子琦,对不起,对不起,再也不会这样了,你原谅我。我害你掉进湖里,我跳下来,水真冰,我看你闭着眼睛,我真的怕,我真怕你有事。我从没这样恨过自已,我吻你的时候只想轻轻吻你一下,可是,我不舍得放开,我太想,我昏头了我!” 我长叹一声,怪来怪去是怪我自已。这样去利用宁清,那怕他说的心甘情愿,还是我的不对。我对宁清说:“不要自责了,我没事了。”
  宁清抬着看我,英俊的脸上闪过惊喜:“子琦,你不怪我了?”
  我微笑:“我那会怪你?是我自已不好,你没说错,我欠你,欠宁家的。”
  我看到宁清握紧了拳,手上青筋暴出,我伸手过去握住他:“你没有错,真的,你对我好没有错。”
  宁清有些害怕似的望向我,我温柔一笑:“好了,我困,让我睡会儿,记得叫醒我吃饭。”说完闭上了眼睛。
  我感觉到宁清的呼吸在加重,然后听到他慢慢走出去。我感觉有泪从眼角沁出来,滑向耳际,冰凉冰凉。
  伤人自尊的话我向来不轻易出口。我原谅宁清,不论他的行为让我有多痛恨,他对我的心意,小若待我如姐,宁家二老视我为已出,这些都让我对他生不了恨意。我只觉得累,心累。宁清这样做,当着奕的面这样做,怕是把弈推得更远。奕不会信我和宁清之间啥也没有。
  弈有洁僻,对自已的女人有洁僻,容不得他人染指半分。他保护欲极强,占有欲也极强。如今,远了,我模糊的想。

  睡了半天精神恢复了。我谈笑风生。跟没事人一样。
  大海边吃边开玩笑:“子琦,无锡看来克你,来了不是生病就是落水。我看你和展云弈也是八字不合,有他在的地方,你一定有事。”
  我笑着说:“那来那么多神论,只有一点说对了。”我放下筷子,对着桌上的菜叹气“无锡的菜的确克我的胃,难吃!”
  宁清连忙问:“子琦,你想吃什么?我们换家馆子吃。”
  我想吃:“……”我想吃奕那天带我吃的鱼还有馄钝,我说出来不是败大家胃口?我笑笑说:“我看我对这里水土不服,早点回岭南吃好吃的去。”
  大海连连叫好:“我也是,想起岭南的菜,我现在就流口水。”

  我们决定赶紧回去,这边反正拍得差不多了,再呆下去也没有多少必要。
  没有再见到弈,我们三人飞回了岭南。
  宁清一直小心,他心里肯定内疚得很,平时对我跟捧在掌心里的宝一样,生怕我大怒而去。他静静地对我说:“子琦,你要是想走,随时都行,现在都可以,不用担心其它,我能处理。”
  我笑着说:“不会的,现在不会,有那么美的地方免费吃住,我一时半会儿还没找着有同等条件的,宁清,你不会嫌我吃得太多,还霸占了你的大床吧?”
  宁清终于露出笑容。我打量他:“宁清,其实你真的很帅的,有钱多金,潇酒倜傥,我们公司里好多人都说我钓了只金龟呢。”
  他摊摊手叹气:“你那有钓?你不过无意中往水里扔了根树枝,这只龟就自动爬上来了。还赖你非得说你钓上来的。”
  我咯咯直笑:“宁清,原来你嘴甜的时候这么哄女孩子欢心!”
  宁清一扶头做眩晕状:“还好是你,要是别人,我怕我一开口接下来只能硬撑着说我要负责了。”
  我哈哈大笑。与宁清的隔阂不再有:“可是我欠你呢,我真要还的呢。能不能不还?你千万别还想有利息呵。”
  宁清也笑:“利息嘛就算了,不还可不行。子琦,不管你以后找到了那个,我这个‘前夫’总是先进门的。”
  我实话实说,再呆上半年左右就和宁清“劳燕分飞”。宁清浅笑着同意。

  宁家的事算是摆平了,公司又出事了。
  云天的款一直拖着没给齐。公司已垫资甚巨,前期的拍摄,人员的费用是一大笔。路牌。灯箱,平面,电视的宣传合同早已签定,路牌灯箱已投入使用,媒体广告正在播出中。公司也垫付了大笔费用。
  现在政府在催款,媒体在催款,制作分包商也在催。老总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天天守着财务给云天发传真,财务部主管已飞了好几趟北京。云天每次承诺马上打款,账面上总不见银子汇到。
  老总急急召集各部门主管开会。我对大海说:“你觉不觉得老总的肚子瘪下来,象袋鼠?”
  大海忙低头偷笑:“现在生死存亡,要与公司共进退。”
  我也笑:“听说云天的财务是个四十来岁的丰韵妇人,派你用美男计?”
  大海贼笑:“其实何必这么恼火,我保证你一出马就能化解。”
  我气结:“你是小人,展云弈不是!”经过这么些日子,我有理由相信展云弈要出手早就出手了,用不着拿公司开刀,公司又不是我开的。倒闭了我不过换个地方打工。
  老总开始沉痛地讲话,我和大海连忙住口正襟端坐。“相信大家都知道了云天集团款没打过来的事。现在公司正处于一个相当被动的局面。公司已经垫资达四百多万元。现在媒体已催款数次,这个月的广告费再不到账,就停刊停播。一旦停止,我们公司的名誉受损,同时面临违约。”
  大海忍不住开口:“云天不打款,我们违什么约?”
  是啊,你银子老不到账,关我们什么事?老总叹了口气说:“当时只想一口吞掉云天在岭南的单子,合同上签定前期制作由我们公司垫资,而宣传开始执行开始后一周内,云天开始打款。只是当时没想到云天前期的单子会有这么多,公司相当重视与云天的合作,花去大笔资金投放制作。而且前期投入的钱已挪用了部份其它单位的资金。现在云天拖款,他就算是违约,我们也同样面临违约。其它单位已催款多次”
  老总说话声音都在抖。这年头,公司最差的就是流动资金。前期制作相当于凝固了资金,云天是今年公司最大的单,云天款没到,公司没法支付欠其它单位的钱。这样的三角债比比皆是。能够周转就能维持公司正常运作。公司为了云天的单,挪用了其它项目的钱,一旦周转不灵就惨了,再大的公司也是说倒就倒的。
  我很奇怪,在当初就应该想到这样的事情。一般情况下至少应该是打款到达一定比例,公司才开始动。这次和云天合作怎么就没想到一旦出现拖款就会大问题呢。会场里议论纷纷。不用说,老总贪心,以为云天这样的大集团不至于不讲信誉。
  商量半天还不是老总说了算。老总迅速分派工作,催款的,协调媒体的,应付其它单位上门要钱的。完了把我和大海留了下来。
  “子琦,大海,我想联系宁氏拆借资金。”老总直接开口。
  我和大海同时摇头,相当一致:“公是公,私是私。老总你直接找宁氏联系。我无能为力。”话虽如此,却觉得老总很可怜。现在找银行贷款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银行审计越来越严格,再有关系也不是说贷就能贷的。找宁氏也要看宁氏的状况,那家公司的流动资金都不会轻易拆借。
  拖欠资金也是常事。就算告云天违约拖款,等官司完了赔你。可能还没等到它赔,公司就会垮。
  危机总是说来说来,解决得到也轻松简单。宁清搭手帮了忙。有些拖欠我们公司的资金在回笼。媒体也因为公司常年的合作放缓了时间。我问宁清借了多少钱给公司。宁清笑着不答。
  云天的资金正慢慢地汇来。看来是没啥问题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一切只是开始。

20.  日记

  公司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资金缺口一旦堵上,公司就是家良性循环且在赢利的公司。云天没有再为难公司。资金到位及时,老总脸上又挂上花儿朵朵。我照常上班,下班。已经过了最忙的时间,现在不过守一些后期的东西。
  我还是住在晨园里,有空陪二老说说话,和大海小若并一干同事出去露营野餐。不过过了两月平静生活。夏天就到了。
  岭南从春到夏无处不飞花。整座城市都被包围在花海里似的。每家每户阳台上的三角梅都开始怒放,烧成一片片的红云。正是休假游玩的好时节。我没有弈的消息。似乎我正在慢慢适应他与我的距离。
  宁清看向我的眼睛总提醒我,我和他的缘份也快到了。也许是因为这个,我觉得他也在疏远我似的,连早餐的餐桌上也常常看不到他。宁妈妈不停地念叨:“这孩子,不知道在忙什么,总把老婆扔在一边。”
  我只有听着,不敢应声。我走了,两位老人家会伤心。
  这天,我没睡着,听到宁清回来的声音。脚步声很重。平时宁清回家晚,都会尽量放轻脚步,免得吵醒我。我奇怪的拧开台灯张望。
  宁清“砰”地一声推开门,没有回书房,可能是看到我披衣坐起。径直地朝我走过来。我闻到他散发着浓浓的酒味。大概又有什么应酬喝多了吧。
  我跳下床上去扶他坐下。一边说:“我给你倒杯水去。”
  宁清伸手用力一拉,我往后倒下。他从后面抱着我,头埋进我的发里。我急:“怎么啦,宁清?喝多了是么?我给你倒水好不?”
  宁清不肯放,他似乎此时特别依恋我。有时宁清会有孩子气,一点不象三十一岁的人。时不时还会嘟啷几句象撒娇一样的话。
  我还是不习惯和宁清靠这么近。就算是朋友,拍拍肩,搂搂腰,但不是这样。我担心他借酒发疯。我拍拍他的手,说:“好啦,我倒了水再给你弄张毛巾,我不走呢。”
  宁清终于肯抬起头,他把下巴搁我肩上说:“子琦,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我一惊,他怎么了?平时舍不得,现在却想让我走?我使劲挣开他,回头看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宁清闭着眼,猛的往床上一倒,竟呼呼睡着了。
  我叹口气,他这么大个头,我那抬得动。本想帮他把衣服也脱了,却又缩回了手,只帮他把鞋脱了,扯过被子盖好。看来,今晚我只能去书房睡沙发了。
  我仔细打量宁清的书房。褐色家俱,简洁明快。一台电脑,几架子书。除了金融类,资本类的书籍还有好多心理学管理学的书。真是没趣,居然连一本杂志一本小说都没有。
  电脑旁放了张我和他在婚礼上的照片。突然想笑,我根本就没和他拍过婚纱照呢。这张也算?哦,还有竹镇纸,放在一堆文件上。好象这是我送给宁清唯一的礼物吧,从苏河买回来的。
  给宁清吵醒了睡不着,我干脆打开电脑玩。电脑设有密码,我试着输了宁清的生日,宁若的生日,宁妈妈,宁爸爸的生日还有我的生日,都显示无效。气馁地想放弃,突然看到那张照片,我试着输入婚礼的日期,电脑打开。
  这个宁清,我笑着摇头,桌面是我在花园里种花的照片。估计是那天他在窗口叫我,我一回头他用手机拍下来的。抓拍得挺好,我自已都觉得这笑容很灿烂。
  我本来想上网,没想到看到桌面上一个文件夹,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我偷偷往门外看,没有动静,宁清正熟睡中。我默念,偷看他人东西是不道德的。可是宁清,你会原谅我的。嗯,一定会的。我点开了文件夹。里面是标注了各种日期的文档,是宁清的日记?
  天神啊,偷看他人日记是要受到惩罚的,我好奇,我强烈的好奇,我只看一篇。原谅我。我以后会好好做人。我喃喃自语着。情不自禁点开了一篇。最近的一篇。
  宁清写道:“我想我留不住子琦了。宁氏最近让我力不从心,我没有更多的力量去保护她。展云弈已经下手了,宁氏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他只是慢慢地让我们放松警惕。就象烧水煮青蛙一样,等发现,已经跳不出去了。我只是可怜子琦,展云弈根本就没变过。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他那会转变这么快,轻易就让子琦嫁了?他不过是要把子琦唯一生存的环境全毁得干干净净,让她无处藏身。”
  老天,偷看别人日记真的要挨罚的。我盯着电脑愣住。展云奕做了什么?他对宁氏做了什么?还有公司,公司的那次危机?
  “子琦!”我抬头,看到宁清站在门边。带着一丝惊慌,一丝怜悯。
  我缓缓地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宁清似乎有些着急,抿着嘴不开口。
  我大喝一声:“你说啊?你瞒得了多久?你要我欠你到什么时候?”
  宁清就是不开口。我一急之下就往外跑。宁清拦腰抱住我:“子琦,你上那去?”心里有道堤决了口,我克制不住怒气,死命地想挣开宁清,他抱着我不放手,拼命地摇晃着我:“你冷静点,冷静点,我告诉你,你别这样吓我!”
  我在他的怀里慢慢安静下来。这一刻,我想杀了弈的心都有。刚刚建立的信任全部崩溃了。他还是四年前那个弈,还是那样霸道不讲理。我以为他变了,没想到宁清将会成为第二个阿宁。我悲伤得竟没有眼泪。
  我不知道心里这股钻心的痛是气他对付宁家还是他轻易地骗走了我的信任。
  他送来花衣的意义不是要断绝与我的关系,而是要我记住,我要嫁也只能嫁给他。他说再见,原来再见还有第二层意思,我会再去见他。
  他问我是不是忘记他说过的话了。如今他说的每句话都这么清晰。
  他说要跑就跑得远远的,不要让他找到,否则我就再无自由可言。
  他说,我当初自已走的,他要我自已回去。
  他说我嫁九十九次,第一百次他还是要把我娶到手。
  他说,你不要去害人。
  这一刻,我悔恨和宁清的协议婚礼。是我害了他,害了宁家。我只要想起宁爸爸和宁妈妈的慈爱,想起小若的可爱,我就恨自已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行为。
  我平静下来。一定要宁清告诉我宁氏的情况。宁清担心地看着我,很简单地说:“展云奕私下里在收购宁氏。”不肯再多说。
  这是宁老爷子的心血,是宁清的心血。他怎么能以这样的方式夺去?
  “上次我们公司呢?”我问宁清。
  “有了一次,还怕你们老总不乖乖听话?”宁清答我。
  是啊,难怪策划案大张这么巧就住院了。难怪非得让我去北京。难怪,我与大海从北京回来没多久,云天就与公司达成合作意向。一切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
  “子琦,你不用担心,宁氏百分之五十的股权一直在我们手里。不过是他横插一脚进来罢了。”宁清说得很轻松。我却知道,宁氏其实是家族企业。其它的股权大都在自家人手里。不管展云奕能否拿到控股权。只要他进入董事会,以后的宁氏怕是要给他弄得鸡犬不宁了。
  我听明白了,听清楚了。我对宁清说:“我想睡了。明天再说吧。”
  “子琦,你千万不要乱想。没有那么糟的。况且,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是我和他的事了。”宁清言语中透出坚定。
  宁清越是这样,我越是难过。我冲他点点头。关上门,睡觉。

  第二天,我醒来后洗了个澡。我希望自已能清醒些。我从窗口往外看晨园。宁爸爸在花园里打太极,宁妈妈在剪花。多么详和的生活!
  我来到餐厅,小若正大口大口地吃早点。我习惯地煮咖啡。看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换作平时,我老是怕玻璃给烧炸,早早取下。可是今天,我等,再等。终于煮好。啊,连香味都比平时的浓。
  我坐着喝咖啡,与小若聊天。小若从不肯安安静静地吃早点,每次都急着汇报看到的新闻啊,那家店有新进的衣裳啊,那里发现有家特别的馆子啊。我就会把她的意见转告大海,让他给小若惊喜。这个笨丫头,竟象是从来没有发现情报是我泄露的,一个劲儿夸大海有眼光,与大海英雄所见略同。
  我认真地听小若说,时不时参杂意见。大海,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给你线报啦,以后你自已好好琢磨小若的心思吧。
  宁清从楼上下来,我对他温柔一笑。这个男人给了我这么温馨的家,我感激他。
  起身帮他盛粥,宁清有些受宠若惊,也有怀疑:“子琦,你今天……”
  我接口:“快吃,我还要去公司,晚了就搭不了你的车了。”宁清释怀。
  与宁爸爸和宁妈妈问了早安,我们三个有说有笑地出门上班。
  我坐在车上往回看。晨园的花开得那么好,以后看不到了吧。
  到了公司门口,我对宁清挥手说再见。等看到他开走车。我才从墙角钻出来。一直看着他的车转过街角,宁清,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对我?我答应过大海呢,我不要你受伤害,不要宁家受伤害。
  公司还是这么热闹。又在说什么八卦了?我笑嘻嘻地看着这群同事。四年多了,我和他们相处有四年多了呢。我真是舍不得。以后上那儿找人热热闹闹聊八卦去?
  我看到大海,照例勒索他请吃饭,然后慢调斯理,一句话掰成三句话,吊住他的胃口才把小若的新动向一一告知。
  大海啊,我也舍不得你。
  我把小王叫进来。没想到,我要走,唯一能交待的会是这个半响不明白上司习惯的傻小子。
  “小王,我现在对你说的话,你能保证在今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再说出去吗?”
  小王憨憨地笑:“子琦姐,你放心,你说就是,我保证。”
  “那你听好,这是我的辞职信,我所有的东西全整理好了,你那里有目录。办公桌是没有锁的,我该交接的东西全在这个文件夹里。在今天下班的时候,记住,是下班的时候把信交给老总。如果有其他人问,你就说,我说的,我走了,再也不会来。听清楚了吗?”
  小王张大了嘴:“这个,我,子琦姐,我不明白。”
  我再次慢慢地对他交待了一遍:“现在听明白了吗?你不用紧张,我没有携款潜逃。”
  小王点点头,表情疑惑。
  我轻声对他说:“小王,这个算是帮我私人的忙。你是男人,答应了的事就一定要守信。我先谢谢你了。”
  小王想了半天说:“我答应你,子琦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我笑道:“不要问了,你记得答应我就好。好好努力。我走了”我走到门口,对小王又说了一句:“要是下班前有人找,就说,我去美院拿设计稿去了。“
  小王点点头答应下来。
  我只能相信他。我现在要做的是直接去机场,那班飞机飞北京坐那班。
  我一个人来到岭南,如今带走的只有放在办公桌上妈妈的照片,和那件绣花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