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5-20

小职员的烦恼 (rosespy) 下

by rosespy

第十六章
车子驶出市区,跨过大桥,穿过化工厂,一股酸味儿迎面扑来,我赶紧关上车窗。他笑着说:"这还算好的,夜里的气味那才叫刺鼻!"
"多经过几次,少活好几年。"我看着左边耸立的大烟囱滚滚地吐着白烟,摇着头说道。
车子在公路上行驶着,两旁是错落的灌木丛,不远处坐落着白色的厂房,路上荒无人烟,除了偶尔驶过的集装箱拖车。
"你这是去哪儿?"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鬼地方能吃什么?"我张望着四周。
"能吃的多着呢。"
他在一块灌木丛中若隐若现的蓝色路牌前右转,拐进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
"这个地方有餐馆?"我皱着眉头看着前方空旷荒芜的黄土地,只有几座矮平房星星点点地立在那儿,"怪不得说碰到熟人的机率最小。"
他笑了。"怎么样,满意吗?"
"顾客少的地方菜可不一定新鲜。"我挑剔地说道。
"谁说少了?这家的牛蹄特别出名,很多人大老远开着车过来。每天可都人满为患,今天还未必有位子。"
"那碰到熟人怎么办?"看着他答不上来的样子,我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嘴。

一座两层高的不起眼的小平房出现在我眼前,院子里停满各式各样的轿车。沈剑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停车位,打了半天方向盘才勉强见缝插针。
"我的天!什么日子!"我感慨。
"每天中午都这样,今天是周末,比往常好点儿!"
"你不愧是地保啊,这不长毛的地儿都被你猫着了。"我乐呵呵地和他并肩走进平房。
他看了一圈,转身对一小弟说:"还有包间吗?"
"都满了,大厅里挤一下吧。"小弟说完这话,扭头去厨房帮忙。
我跟沈剑刚对望了片刻,他走进厨房,里头忙得不亦乐乎。"今天有野生虾吗?"
"有,刚到的,很新鲜。"一个正埋头捞大虾的妇女回答。
"帮我在大厅摆张桌子吧,两个人。"
"好。"妇女站了起来,在围裙上蹭了蹭手,"跟我来。"
妇女利索地摆好了一张小方桌,笑着解释。"不好意思啊,今天人比较多。要点什么?"
沈剑刚脱口说了几样菜名,那个女人说了一声好就走了出去,连单子都没填。
"业务很熟练嘛。"我说。
"呵呵,这里环境差一些,但味道不错。"
"你怎么知道这的?"我环视了四周,很简陋的民居,连所谓的包间也只是简单地放着门帘的小屋子。
"佳佳的公司就在附近,她说他们公司的人经常到这里吃饭,味道很好,推荐了我很多次。"
"周围什么都没有,这家一支独秀鹤立鸡群,当然火爆!她周末不上班吧?"
"呵,别担心,她没那么积极。"

这家民居餐馆的特色菜果然不同凡响,枸杞牛蹄煲炖得特别入味儿,牛蹄特有的胶质吃在嘴里又粘又滑,油而不腻;姜爆羊肚嚼起来很有口感,一点儿膻味都没有;十尾硕大的野生硬壳虾整齐地排列在椭圆形的餐盘里,暗红的斑纹触目惊心,肉质厚实,极其鲜美;黄鳝爆炒空心菜让人赞不绝口,嫩绿的菜叶油光发亮,诱人的黄鳝段点缀其中,令人食欲大增;苦瓜沙蛤汤清凉去火,含在嘴里甘甜爽口。
"好!我决定今天撑死自己!"我起身乘了第二碗饭,沈剑刚看着我傻笑。
就在我用心品尝大虾的美味时,一个看似陌生的男人走到我跟前,面带微笑。"你是......杨呈凌吗?"
我抬起头打量着他,眉目有些眼熟,强壮的身躯,挺拔的高个儿。
沈剑刚也好奇地看看他,然后看看我,目光来回在我们俩之间停顿。
"嗯。"我站起身,揪了一段劣质面巾纸擦了擦手,"你是?"
他比我高了半个头,厚实的肩膀显得虎背熊腰,眼睛始终处于眯笑状。"你不认得我了?"
我听他的口音,有点儿像我们那个地方的人,难道是某个工作对象?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傻里巴叽地看着他,犹豫地摇摇头。"你......"
"牛丰华,你的老同学!"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的脑子一轰,笑容有些僵硬。"哦,是你呀。呵......你,你变了不少!"和多年前相比,他胖了许多,脸上没有了清涩,多了几分世故。
"你倒是没怎么变,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笑着低头看看沈剑刚,"这位是?"
沈剑刚颇有大将风度地起身伸出手自报家门:"沈剑刚。"
"我科长。"我介绍,然后看着沈剑刚,"我同学牛丰华,哦,沈佳的领导。"
"是吗。"沈剑刚正了正脸色。
我指着沈剑刚对牛丰华说:"哦对了,沈佳的哥哥。"
"巧啊!"他们俩握了握手。
"呃......"我的舌头打结,不知该说什么。沈剑刚抢过话,从一边拉了张凳子。"来,请坐。"
"哦,不了,改天再聊,我和同事一起的。你们吃吧,我先走了。"他的同事已经站了起来,买完单准备走人,他朝他们摆了摆手,侧着身子对我说,"到时候再联系你,再见。"
"呃,再见。"我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怎么了?"沈剑刚轻声问道。
我坐了下来。"没事,吃吧。"说完夹起一块羊肚放进嘴里。
沈剑刚没说什么,静静地陪在我身边。

回去的路上,沈剑刚倒是有意让我开心,话变得多了起来,一连说了很多冷笑话。我也努力让自己放松些,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心里却乱作一团。
"都来到这儿了,去泡温泉吧。"他提议。
我点了点头,尽量让笑容灿烂些。"好啊。"
泡温泉真是一项有利身心的休闲项目,静静地躺在温泉里,身边的泉眼汩汩地涌着泉水冲击着身上的穴位,就像脉冲按摩器,舒服,放松!我心中的阴霾渐渐地散去,心情好转了许多,和沈剑刚有说有笑,颇为开心。
池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他慢吞吞地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抓住我的手,紧紧的,十指相扣,我的心口涌起一阵一阵地暖流,就想一辈子这么呆下去。
就在我正享受的时候,沈剑刚恶作剧地把我的胳膊往下一拽,我的身子毫无准备地朝他身上倒去。亏我反应敏捷,猛地抽出手,反客为主地压住他的脖子往水里一阵猛按。
"给老子来阴的!老虎不发猫,当我是病危!"
他被我逗乐了,嘴上一笑松了劲儿,身子横倒在温泉里。我也不好趁火打劫,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了上来,两人笑作一团。

第十七章
经过圣诞节的质变,我和沈剑刚在八小时内多了几分谨慎,不敢有过多亲密的举动,一个眼神足以。孟丹像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一直找机会接近我,我觉得没什么好事,她能跟我说什么,还不是为了她那个好姐妹来找我打探虚实。
"杨科,这是我的年终总结。"她娇滴滴地把手上的几页纸递给我,笑容很诡异。
"放着吧。"我没理她,眼睛盯着液晶屏。
她四下看了看,把脑袋凑了过来。"圣诞节你很浪漫啊?"
我瞥了一眼,点点头。"还行。"
"沈佳伤心了好几天。"
"和我什么关系?你别吵我了,赶紧做你的事去吧!"
她不高兴地瞪了我一眼。,口气生硬了起来。"你个白眼狼!唉!联欢的节目有个男女对唱,我可找你啊!"
"别介!"我急忙推托,"你改独唱吧,或者找别人合去!我没时间。"
"你怎么没时间啦?大家都说你唱的最好,不上就是给单位丢脸!"
"那行,每个人的鉴定你来写,我就去。"
"切!懒得理你。我找沈科去!"说完看都不看我一眼朝沈科长的办公室走去。

我们单位办事效率一向不敢恭维,就连和兄弟单位的联欢会也拖了近两个月,最后经两个单位的处级领导们的深思熟虑再三定夺锁定一月底,结合地方特色,连同一年一度的"尾牙宴"一起办了,再加个迎新春的名义,三合一,省时省力,节约型经济。
后来领导们就晚会和宴会孰先孰后产生了分歧:有人说吃饭少不了喝酒,醉醺醺乱作一团晚会办给谁看,干脆联欢会定在下午,大家乐完了再吃喝;有人说大下午搞联欢气氛无法调动,人家央视春节联欢也定在晚上,只有吃饱肚子才有心思看。双方争执不下,表面客客气气和颜悦色,实际谁都不想让步,这似乎关系到本单位的面子问题。"兄弟"单位阋于墙,外御其侮啊!最后终于达成共识:六点开吃,八点联欢,想吃的继续吃,想喝的继续喝!这个"人性化"的举措颇具地方特色,顾全大局,促进和谐。

郭斌骂骂咧咧,说忙了一年了,吃顿饭还搞个花花肠子,让人吃都吃不痛快。
刚从物流科调过来的林俊辉埋怨这"三合一"少吃了两顿,亏大了。
沈剑刚说吃个饭有什么难的,周末全科去撮一顿,犒劳犒劳各位兄弟。
全体欢呼。
自家人吃饭比较省心,饮料取代了酒精。郭斌几个放开肚子,很快满桌子菜肴被风卷残云,整个包厢欢声笑语,大家吃得特别尽兴。
"我们业务科不愧是支能战斗、能吃--苦的队伍!"我看着一桌空盘说道。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我们科今年成绩显赫,还不是沈科带队有方!哈哈......"林俊辉擦了擦油嘴笑着说道。
"哪里哪里,我只是有幸搭上顺风车,认识到这么多好兄弟!日后还得靠各位一起努力,为了我们的明天,来,以此代酒,干一杯!"沈剑刚举起手中的"果粒橙"诚恳地说道。全体一呼百应,举杯同庆,情绪高涨。

散伙后我依旧名正言顺地跟着沈剑刚上车。说实话,这种幸福建立在风险上的地下工作令人身心俱疲,我们唯一放松的地方就是他的老窝了。每次进出他家,我免不了东瞧西望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在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佯装坦然地迈了进去。百密必有一疏,一天晚上竟然在电梯口碰到谢云龙。
"嘿嘿,这么巧!"他先开了口,一脸兴奋。
我故作镇定。"你小子怎么跑这儿来?"
"参观一朋友的房子,他准备转手,我来看看。你这是去哪?"
"我......"我刚要回答,沈剑刚正好从停车场上来。谢云龙微微一愣,转而笑道:"我忘了沈科住这儿。"
"是啊,我今天也是来参观他的豪宅的。"我顺口说道。
"是吗?这里的房子好啊!沈科,你住几楼?"
"17C。要上去坐坐不?"沈剑刚客气地问道。
谢云龙嘿嘿地笑了两声。"好啊,方便的话。"
"有什么不方便。"沈剑刚迈进电梯,我们俩紧随其后。
谢云龙说他的朋友住在6D,一会儿去看看,如果合适就买了。他还说现在一手的买不起,只好考虑二手。

一进门,我先傻了眼,沙发上扔了一件夹克,正是我昨晚落下的!谢云龙跟我同事多年,如果仔细看一定能认出来。
谢云龙并没注意到夹克,顾着仰头环顾四周,嘴上不停地说:"真漂亮啊,豪宅!绝对豪宅!"
我跟在他身后装模作样地吹嘘着,眼神不断向沈剑刚示意。
沈剑刚抢先了两步走到沙发前,拎起那件夹克递给我。"昨晚还得感谢你的外套啊!不好意思,没来得及洗。"
"呵!"我接了过来,暗自佩服他的应变能力,"谢什么。"
谢云龙没理会我们,只顾跑到阳台欣赏海景。"视野太好了!对了,D是在隔壁吧?"
"在对面。"沈剑刚回答。
"那不是看不到海。"
"应该吧。"
谢云龙有些失望,嘴上依旧不停赞叹。参观完沈剑刚的房子,谢云龙说:"唉,现在买房太难了!行,呈凌你先坐,我走了,朋友在家等我呢!谢谢了,沈科!"
"不喝杯茶再走?"
"谢了,下次吧。"谢云龙一边摆手一边说道。

关上门,我松了口气,把夹克扔到沈剑刚脸上。
"领导你真行!属下佩服!"
他抓下衣服,笑着搂过我的肩膀,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你也配合得不错啊!"
"看来以后还得注意收拾残局,这什么日子!"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他笑了。"大不了以后本宅谢绝任何人参观,只允许你进来。"
"你又在笑话我畏首畏脚,呵!"我无奈地苦笑着,"我何尝不想放开大胆地爱一回,可结果呢?同事的目光变了,铁饭碗没了,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这让我很害怕。"
沈剑刚没说话,一手紧紧地搂着我,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
"你不怕吗?"我问。为什么每次他对待这个问题都这么坦然?我却不行。
"怕。"他轻声说,"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总能一步一步走下去。首先你得有信心!"
信心?我自诩在别的方面我很自信,可在这个方面却是个胆小鬼。
"大不了一起丢饭碗。"他朝我笑笑。
"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他慢慢收起笑容,笃定地看着我。"呈凌,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什么代价我都觉得不过分!路是人自己走出来的,绝对没有想象中的艰难,只要你肯迈出这一步。别人可以,我们也能!"
我的鼻子有些发酸,笑着掩饰了过去。

第十八章
今年的冬天比往常冷,周末蜷在被窝里特别舒服,尤其有沈剑刚这个暖炉在身边。他问我上辈子是不是头猪?我说上辈子吃了太多苦了,严重缺眠,这辈子得补回来。
沈剑刚的床又大又舒服,比起我那张一米二的架子床简直天壤之别。他的卧室里放着一台液晶电视,我们俩喜欢躺在床上看片儿。他和沈佳有着相同的癖好,喜欢藏碟。只是他的口味和我的接近,高高的CD架上满是国际巨片,看得我好不过瘾。
看片儿的时候我们俩并不安静,不是讨论剧情,就是顺着剧情联想到各种话题,然后越扯越远,影片结束了,我们的讨论还在无休止地继续下去,直到我们累了,困了,才相拥而睡。我想这正是我此生追求的生活吧!每到这个时刻,真希望时光就此停滞,梦不要再醒。我跟沈剑刚半开玩笑地说,如果哪天这种生活消失了,我不知道会不会崩溃。
他亲吻着我回答,没有那一天。
我们有许多共同话题,大概是从小接受的教育和生活环境相近的缘故,聊起来特别投机,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我们聊得话题很广,但很少谈起未来,一是因为世事难料,尽管沈剑刚多次给我信心,但我还是勇气不足;二是这种问题难免会引起彼此的不快,享受现在就是把握未来!
对于对方过去的感情生活,我们从没提起,也没过问,彼此心知肚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知道得越多烦恼也越多,在这条不被人看好的感情路上,谁没受过伤?

我们唯一的难题就是两人的厨艺都拿不出手,相比之下,我略高一筹,这还得感谢当年父母不在家我哥以大欺小让我下了多次厨。
我打着鸡蛋对沈剑刚说:"你知道吗,我哥给了我个什么外号?"
"什么?"
"蛋类十八吃。"
"呵呵。"他笑看着我,似乎明白了。
"我只会捣腾鸡蛋,每顿饭每样菜都有蛋。原先我只是认为鸡蛋好下手,做什么都方便,后来纯粹就是为了报复他了,他越说我,我就越来劲儿!最后他只好把我轰了出来,自己动手了,哈哈!"回忆当年的情景,我还是一脸得意。
"我不介意顿顿吃蛋,你尽管把所谓的‘十八吃'做出来。"
"只要你敢吃我就敢做。"
沈剑刚也就是说说而已,吃了几次就硬拉着我到外头吃去。他说再吃他都成鸡蛋了!我说,等等,本人还有一项绝活,大学练了四年!
他问,什么?
方便面。
他敲了我一脑嘎嘣,这个他比我在行,现在闻起方便面的味道就想吐。

周末对我们来说宝贵而又幸福,我们俩都格外珍惜,连上外头吃饭也是来匆匆去匆匆,更别说像情侣般地逛街了。在外面无法亲密,在家里我们便拉上窗帘疯狂一把。我喜欢他的吻,温柔而炽烈。他床上功夫很娴熟,如何练就我不得而知也不愿猜测,总之在他的挑逗下我格外享受,在高潮时连死了的心都有,那是天堂般的感觉!
有一次沈剑刚被我挑逗得欲火焚身,粗暴地把我压到了身下,手指头直探我的后穴。我一向反感自己像个女人般地被从后面上,一是怕疼,二是有损我男人的尊严,于是猛地弓起胳膊肘打中他的腰,力道不小。趁他嚎叫的空当,我翻了个身坐了起来,一脸的不悦。
他被我突然打断兴致,也不高兴。"你干吗!"
"我不喜欢。"我挑着眉毛看着他。
他也坐了起来,不吭声。过了半天,伸出手搂了搂我,口气舒缓了许多。"我知道了,对不起。"
他这么一道歉,我心里升起无限的内疚。
我是不是太神经质了?

年终考评结束了,办公室处于放羊状态,闲着没事在屋里晃来晃去,报纸看了一遍又一遍,详尽地阅读犄角旮旯里的广告,仔细地对比二手房的价格;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多了只能不时地往厕所里跑,借此打发时间。
林俊辉守着内网的论坛,一个劲儿灌水,乐此不疲。"嘿嘿,兄弟们,给你们念一篇经典的。"
大家放下手中的报纸,期待地望着他。
他对着屏幕,摇头晃脑地读了起来:"早上醒来,先用超标的田七牙膏刷牙,再用发臭的蓝藻水洗脸,给儿子冲一瓶碘超标的雀巢奶粉,自己喝杯黑作坊的豆浆,吃几个硫磺熏白了的馒头,夹点臭水池子里腌的榨菜,包里放个安徽人05年的粽子(上班饿了吃),看看电视里折了的九江大桥。(奶奶地)上班去,出门发现车被偷了,报警,pol.ice说你先来登个记,等什么时候我们碰巧发现了,给你打电话。"
"哈哈,忒逗!"靳大姐抱着茶杯凑了过来,"我看看。"
"继续,继续!"罗建饶有兴致地瞪大了眼睛,"俊辉你倒是快念啊!"
"算了,还是省省力气做公交吧,坐车人真多,手机没放好,不小心被一个小新疆借了过去。中午跟同事一起到肯德基吃顿苏丹红炸鸡,喝了杯苯超标的可乐。下午给朋友打电话,就听见她哭哭啼啼,大约是炒股炒赔地,约她出来到新开的菜馆吃顿地沟油炒的菜,来一盘避孕药催大的香辣鳝鱼,再来一盘臭水沟捞来的麻辣龙虾,还有个农药高残留的清炒菠菜,老板上一杯重金属超标100倍的碧螺春茶,再喝点含甲醛的啤酒,算帐的时候168(太黑了,还不打折)吉利,老板又找回了一张假币......"
正听得起劲儿,刘燕青走了进来,打断了林俊辉的话朗诵。"孟丹,你那首歌可能得换换。"
"为什么?"孟丹一脸不高兴。
"你们俩到外面说去。"郭斌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现在是业务科业务学习时间。"
"去!"孟丹锤了他一拳,站了起来,"换什么歌?"
"主任想让你和沈科唱压轴歌《难忘今宵》。"刘燕青拿着节目单说道。
"欧吼!你的最爱。"郭斌幸灾乐祸地唱了起来,"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神州万里同怀抱......"
"闭嘴!"孟丹白了他一眼,转头犹豫地问了刘燕青一句,"科长他会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郭斌大叫。
孟丹没理他,探寻的目光投向刘燕青。
"我刚跟沈科讲了,他说没问题。"
孟丹轻轻松了口气,有些矫揉造作地应了一声:"那好吧。"我看着她一脸欣喜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舒服。
"杨科,你不来一首?"刘燕青把话题转向我。
"不了不了,你们不是还有个《三句半》吗?任务完成就行。"我连忙拒绝。
"对啊,杨科,我对你的歌喉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您要是上个节目,那可是我们全处的骄傲,中国的荣耀啊!您可是晚会的亮点,全场的重心,宋祖英听了以身相许,周杰伦自尽而亡啊!"
臭小子,拿我开涮哪!我卷着报纸走到他身边敲了敲桌子,坏笑道:"是吗?"
"那当然,这就是我拼了老命从物流科调过来的原因。"他挺直了腰杆,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回答。
"我倒听说你是物流科的庞龙第二,像你这样的人才岂能淹没在人群里?小刘,给小林加个节目吧,就那个--《两只蝴蝶》!"
全体爆笑。《两只蝴蝶》是林俊辉最喜欢在卡拉OK厅里卖弄的歌,每K必点,每点必唱,但整首歌下来没一个字在调上,没等他唱完,人群作鸟兽散。
林俊辉抓抓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
"亲爱的,你慢慢追,小心国家政策来捣鬼。"郭斌带头唱了第一句,大家默契地跟着打起节拍,我接着往下唱:"亲爱的,你选中谁,红色涨幅会让你沉醉。亲爱的,你大胆追,跌穿K线才知谁倒霉。亲爱的,来挑个股,捂到春天就会有回馈。"
全科合唱:"我和你涨涨跌跌一起飞,梦想着财富紧相随。股市水很深,多少血和泪,不辜负你的疯狂和劳累。等到股灾起,钞票化成灰,大家一起跳楼也无悔。"
笑声几乎把楼顶掀翻,沈剑刚开完会,从老远的就听到我们的歌声,一路笑着走来,差点儿把腰给闪了。

第十九章
看着日历慢慢接近春节,每个人心里都痒痒的,比奥运倒计时还兴奋。单位的规定定得死,不到除夕谁也别想走,除个别人得到领导特批。人就是这么奇怪,忙起来觉得累,闲了也不舒服。每个人"读书破万卷,报纸读万遍"的工作方式已经厌烦,为数不多的内网电脑不能满足内需,大家除了泡茶聊天就是聊天泡茶,无所事事,浪费青春。
我哥前不久喜得贵子,今年没理由不回家。难得省亲,两手空空说不过去,下了班冲到商场溜了一圈又一圈,准备给家里的每个人各买一堆衣服。
给老爹和我哥买衣服比较简单,从容地站在男式服装柜台前左看右挑,只要记住他们的尺码三两下便大功告成。给老妈的比较难办,如今商场几乎是为年轻女性服务,清一色花哨哈韩的少女装,只有少数稳重大方的国际一线品牌符合我妈的品味,可看上眼的价位惊人,买它三件这个月我只能喝西北风了。在导购小姐的指引下看遍了柜台的所有服装,最后站在一套淡青色的套装旁犹豫了,满脑子想像着老妈穿上它的模样,效果应该不错,看了看价位牌,咬咬牙买了!最头痛的是给我嫂子买衣服,一到柜台前,那些热情的小姐们一开口就来一句:"给女朋友买的吗?"
给谁买关你嘛事儿!我心里想着,嘴上模棱两可地哼唧了一声。
"她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款式呢?"
我怎么知道!
老哥结婚两年,我只见过他老婆两次,其中一次还是在婚礼上,脸上的白灰比墙还厚。另一次是在他家,她全然不把我当外人,穿着一套很随意的家居服,头发胡乱地盘在脑后,一脸疲倦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对她的印象仅此而已,只记得她的身材比较臃肿,个头也不高,感觉什么服装在她身上都穿不出气质来,索性扭头冲到运动服专柜挑了两套运动休闲服打发了。
给小侄子买些什么呢?在顶楼儿童专柜绕了半天也没想好。售货员很耐心地问我:"孩子多大了?"
我抬头掐算了一下。"两个月吧。"见她渐渐弯起的眼角,我急忙解释,"给我侄子买的。"
"哦,小孩子皮肤比较稚嫩敏感,穿浅色纯棉透气的服装比较好,你看这套怎么样?"她拿起一套淡米黄的婴儿服给我,摸了摸,手感挺好。
"有淡蓝的吗?"我问。
"有。"
手机响了,我一看,笑着翻开手机盖应道:"什么指示?"
"还没采购完?"沈剑刚的口气一向那么温文尔雅,听起来真舒服。
"快了。"
"都几点了,商场还不轰人?"
我笑了,结过售货小姐递过来的衣服,点点头,示意她就要这套,嘴上说:"快了。喂,东西太多,你过来接我不?"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向他提出要求,完全抱着恶作剧的想法。按照他以往的习惯,这个时候正躺在床上看书呢。
"好啊,给我十分钟,我换好衣服过去。"
"呵呵,开玩笑的,你好好待着吧!"我收回信用卡,拎起七八个袋子走出商场。
"君子无戏言,我可真的要出发了啊!"
"跟你闹着玩儿呢,我打上的了。"
"哎!"他怕我挂上电话叫了一声,"晚上过来吧。"
今天不是周末。我们曾经"约法三章":非周末不得相聚。其实今晚我也挺想见到他的,想让他见见我一晚上的成果,可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指不定哪天我一激动就搬他家去了,那样一来地下工作风险加大,万一东窗事发后悔都来不及。理智战胜了情感,我一口回绝:"不了,东西太多。"
"哦。"听出他口气里的失望,我心里堵堵的。

"三合一"联欢定在周六晚上。这些日子刘燕青忙前忙后,挺辛苦。孟丹以合唱为借口天天往沈剑刚办公室里跑,下了班还拉上他去练歌。
我打着官腔调侃沈科长:"科长同志,那天您可得挺到最后啊,好不容易练成的歌到时候别醉倒了上不去,那可前功尽弃啊!"
他冲我嘿嘿。"这不更好?"
"呵,我不信到最后有几个人清醒着,一首歌至于吗?天天练天天唱!累不累啊?"
他歪着脖儿朝我乐。"我怎么闻到一股醋味儿?"
我自讨没趣地摆了摆手,不理他了。

周六中午吃完饭,沈剑刚又被孟丹叫到演出现场,说是所有的节目要走个场串一遍。临走前,我坐在沙发上朝他招招手,眯着眼。"好好干,沈剑刚同志!晚上压轴哪!"
"再说!再说晚上给你好看。"他笑着出了门。

冬天的阳光照在身上真舒服,我把沙发椅挪了挪,沐浴在阳光下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了,我当沈剑刚打来汇报工作,看都没看便张嘴慵懒地喂了一声。
对方没应。
我察觉不对劲,看了看号码,很陌生,立刻恢复成以往的口气问道:"哪位?"
"呈凌,是我,丰华。"
我的心一紧,坐直了身子。"哦,什么事?"
"出来坐坐可以吗?我有话要跟你说。"他很诚恳地说道。
我没接话,心里很矛盾,犹豫了半天才开了口:"晚上还有事,有什么话电话里说吧。"
他执意要见面。"不方便的话我去接你。"
"不用了,你说个地点吧,我过去。"
"**路‘**咖啡',我等你。"
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我还是鬼使神差地赴了约。

踏进咖啡厅,牛丰华便伸长胳膊冲我招手。我环视了周围,人很少,只有一两对情侣坐在藤椅上窃窃私语。
我刚坐下,他把一本别致的Menu递给我。"喝点什么吧。"
服务员一脸热情地看着我。
"蓝山吧。"
服务员走了,我觉得气氛异常地尴尬。
"最近怎么样?"他先开的口。
"还行吧。"我端起柠檬水喝上一口。
"真没想到你也在这个城市,呵呵。"牛丰华冲我笑了笑,一双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陪着干笑了两声。
"十年,哦不,确切说是十一年,我们十一年没见了。真快啊!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天又安排我们在另一个城市见面,应该说是缘分吧。"
我苦笑。
蓝山咖啡端上来了,我盯着那杯咖啡,手里搅动着小勺。
长时间的沉默。
"呈凌,你当年转学是因为我吗?"他轻声问道。
"别提当年了,我早忘了。"我继续搅动咖啡,眼都没抬。
"我知道那件事我伤了你,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我打断他。"过去的就别提了。"
"不,你听我说!那天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喜欢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害怕......真的很害怕!那时候我太懦弱了,看到你受伤的眼神,我心里非常难受,可人太多,我想过后找个机会向你道歉,却一直没有机会。"
我没作声,机械地搅动小勺。
他继续说:"对不起,呈凌,对不起!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笑了。"当时大家都是孩子,懂什么啊!你还这么较真儿!"
"如果当年我勇敢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他看着我。
我喝了一口咖啡,真苦。"谈什么当年啊,都过去了。"
又一阵冷场。
"过年回家吗?"他换了个话题。
"什么?"我愣了愣,"哦,可能不走吧,这边有事。"我撒了个谎。
"你现在住在哪儿?"
"单位宿舍。"
"我是说位置。"
"离这不太远。"我不愿意多说,他觉察出来,也不继续问了。
后来他又说了一些,我可有可无地应着,直到两人都说不下去,我看了看表。"晚上单位有事,我得走了。"我起身。
"在哪儿?我送你。"
"不用了,谢谢。我先走了。"我迅速出了咖啡厅,那速度如同脱兔。
"哎,等等!"等他匆匆忙忙扔下钱追上来的时候,我钻进一辆的士跑了。透过后视镜看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我的心绞痛了起来,压抑许久的情感几乎一触即发。
"先生,去哪里?"司机不停地问我。
"**大酒店。"我麻木地答道。
牛丰华,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又回来重揭我的伤疤!

第二十章
到了**温泉大酒店时间已经不早了,里头人头攒动,我沿路心不在焉地和人打着招呼,满大厅寻找沈剑刚的身影。
找了一圈没见到他,何主任朝我挥挥手示意我过去。我没心思和他瞎扯,礼貌地拉着嘴角朝他点点头,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了。
"杨科长!"兄弟单位一老熟人走到我身边,我赶忙起身和他握手,"你好你好!"
简短地寒暄了几句,他忙着和别人打招呼去了。
人员差不多来齐了,大家各就各位准备用餐。
有人拉开我身边的空位,我抬头,只见沈剑刚一脸灿烂地坐了下来。"你怎么才来?"
我此时的心情并不好,虽然见到他愉悦了不少。"练了一下午歌,渴了吧?"我嘴上不动声色地说着,递给他一杯橙汁。
"又损我!"他仰头灌了一口,扬了扬下巴指着右边主席台边上的主桌,"喏,今天大人物可真不少啊!"
我一看,几个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坐在那儿,身边还有我们省厅的大头头。
菜慢慢地一样一样地被端了上来,我没吃几口便杀出去跟人拼酒去了,心里实在太难受了,又生怕身边的沈剑刚看出来,索性拿酒精麻醉自己。
领导要敬,同事也要敬,我几乎打了个通关,越喝越豪放,越喝越难受。
两度冲到卫生间吐了个天翻地覆,回到大厅继续喝,喝完吐,吐完喝,喝死为止。
沈剑刚顾不上我,自己忙着应付一大群前来敬酒的人,郭斌他们几个可逮着机会同他对饮了,一连好几杯下肚。
晚会开始了,乱作一团的大厅稍稍安静了一些,不过真正把心思放在节目上的观众并不多,谁也不愿意放弃这种绝好的机会同领导同事联络感情拉近关系,碰杯声声声入耳,几轮下来,酒量差的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也差不多了,喝到最后把酒当水,麻木地往下灌,不管来者是谁。就在快倒下的时候,我晕晕乎乎地找到沈剑刚,拉了拉他的胳膊。"送......送我回去吧,我......我难受!"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沈剑刚的海量,真正的酒中豪杰!明明看他灌下那么多酒精,依旧十分清醒。他把我扶到椅子上,在耳边跟我说了些什么,走开了。
没多久,他端了一杯糖水让我喝下,又贴在我耳边说了一些什么。
"什么?"我脑子不好使,靠在椅背上看着他。
只见他张了嘴又说了一遍,可说的内容我一句也听不懂。
我伸着手在空中胡乱抓了几下,本想拉住他,却扑了个空,只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切都那么虚幻。
酒精不断地灼烧着我的胃,我伏在桌上想吐又吐不出来,一个劲儿干呕,脑子生疼,心里铅堵般的难受。不知道沈剑刚离开多久,我只觉得那段时间有两个世纪那么漫长。我就像个孤独的孩子站在漆黑的夜里,四周一丝光都没有,不停地走啊走啊,越走越害怕,越走越无助......
终于有人把我搀了起来,我努力睁开双眼,可眼皮却无比的沉重。庆幸的是我的嗅觉依旧灵敏,沈剑刚熟悉的体味让我舒坦了许多,心里也踏实了。
到他家的时候我还有一丝意识,尽管非常缥缈。他拿着热毛巾帮我擦脸,一遍又一遍,动作那么轻柔......

第二天,我发烧了,烧得厉害,浑身火炉般的滚烫。
沈剑刚被我折腾死了,又是陪我上医院吊瓶,又是忙前忙后端茶倒水地伺候着,怕我烧糊涂了,学着电视里的样子一次又一次地帮我物理降温。到了晚上,我总算活过来了。
烧退了,我的话就多了,一方面是心存感激,坐在床上喝着粥朝沈剑刚嬉皮笑脸地东拉西扯。"喂,昨天我没吐得稀里哗啦吧?"我笑着问他。
"哭得稀里哗啦。"他回答。
我一愣。"哦?呵呵,你就蒙我吧!"
他笑而不答。
我想了想,继续问:"真的吗?"
"什么?"
"我昨晚真哭了?"见他没回答,我自言自语,"那是酒喝多了难受,你不知道,昨晚我是真难受!特窝心,特憋屈!"
他把碗接了过来,放在一旁。"看得出来。"
我一听,心虚地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好好睡个觉吧。"
看着他走出卧室,心里直打鼓,昨晚我到底怎么了?

眼看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着手收拾行李。整整两个旅行箱,装的全都是给家人的东西。沈剑刚闲着没事过来帮忙,看着那天我在某商场忙活了一晚上的战利品,点点头。"嗯,挺有品味的嘛。"
"领导过奖。"我一边往箱子里塞肉干,一边说道。
"你搞批发啊?"他看着我满满一箱的特产问。
"他们喜欢吃,叫我多带点儿,现在多了一张嘴了,我可不得往死里扛嘛。"
"够吃一年的吧。"
"你以为!我那七大姑八大姨多了去了,我们家那叫一个热情,来一个送一个,自己留下的顶多两包。"
"唉?这不错。"他手里拿着我送给小侄子的衣服,翻前翻后地摆弄着。
"下次买一套送你。"
他微微一顿。"你是要我穿还是我儿子穿?"
轮到我愣了,放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看着他。
他见我这个样子,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补充道:"你要生的出儿子的话。"
"找死啊!"

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黄亚彬的电话来了。
"你还知道找我啊?"我先发制人。
沈剑刚坐在一旁看着我。
大黄嘿嘿了两声说:"年末了,厂里比较忙嘛。你不是快走了吗?走,出来喝两杯。"
"你又失恋了?"
"鬼才失恋!我们好着呢!"
"我当你小子只有失恋才......"我顾忌地看了一眼沈剑刚,把"想起我"三个字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才喝酒。"
"少啰嗦,快出来,老地方。"
"有病啊,都几点了。"
"嘿!你是不是杨呈凌啊?!快出来!"
"可以带上朋友吗?"这是我第一次把沈剑刚供了出来。
大黄在电话那头愣住了。"不会吧,你,你有朋友了?妈的,也不告诉我!"
"这不是说了嘛。"
"来,一起一起!让我认识一下,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物能得到杨呈凌!"
"给我闭嘴。"
大黄在那边笑了。"哈哈,快点哦,带上他!"

挂了电话,我对沈剑刚说:"一朋友约我们出去吃夜宵,圈子里的。"
沈剑刚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后问:"那人叫什么?"
"黄亚彬。"
他哦了一声跟着我下了楼。

第二十一章
我们到了发现大黄和他家的小强已经坐在里头了。
"这边这边!"大黄生怕我看不到他似的一个劲儿挥手。
"怎么,今天不吹北风?"走近后我问他。
大黄的目光停留在沈剑刚身上,上下来回打量。"怕你着凉。"
"沈剑刚。"我介绍,"这位是大......黄亚彬,廖旭强。" "大黄"这个外号是我起的,黄亚彬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他说听起来像条狗。不过他却要我私下这么称呼,我直呼其名他还不乐意。
沈剑刚很有风度地伸出手,大黄有些不情愿地握了上去。廖旭强还是个在校生,对陌生人见面握手这个方式并不适应,伸手的动作有些犹豫。
四个人坐了下来,两大盘子烤肉烤生蚝上来了,一箱啤酒扔在大黄的脚边。
大黄给沈剑刚斟了满杯,递了过去。"还真没想到会是你。"
我正忙着把烫手的生蚝挑到嘴里,一听这话,满脸的诧异,先是看看大黄,再看看沈剑刚。"你们认识?"
"在‘雨桐'见过面。"沈剑刚抢先解释。大黄是"雨桐"的常客,他们在那儿见过面也挺正常,我不再多想。
可他们俩依旧一言不发四目对视,不能说是剑拔弩张,却有几分诡异。
廖旭强也敏感地抬起头,看着他们俩。
"哦。"我感觉到现场气氛的异样,干笑了几声,"既然大家认识,那就不要客气啦!来,先干一杯。"
沈剑刚笑了笑,举起酒杯,轻轻地在我的杯子上碰了一下,同时大黄也举了起来,咣地一声与沈剑刚的撞在一起,大半杯啤酒洒了出来。
这杯酒喝得真尴尬,我感觉他们不只是"见过面"这么简单,很想问个清楚,只是碍于廖旭强这个小孩在场,我没多嘴。"喂,别糟蹋啤酒!"我对大黄说道。
他一个仰头把那半杯啤酒倒进喉咙,然后挑衅地朝沈剑刚抖了抖手中的玻璃杯。沈剑刚也一饮而尽,动作好不潇洒。
后来几盘东西下肚了,酒也喝了,大家的话慢慢地多了起来,气氛也舒缓了许多。回想刚才两人孩子般的赌气较劲儿,我觉得挺有意思。
算起来沈剑刚还是廖旭强的校友,尽管他们相差很多级,学的完全不沾边,但两个人相谈甚欢,沈剑刚作为长老级师兄滔滔不绝地介绍当年学校的情况,什么情人路啊,情人谷啊,这楼那楼的,说得我和大黄也心痒痒。我真后悔当初上什么交大!
整个晚上廖旭强聊得很开心,我第一次见他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话也倍儿多,不再绷着那张朴树般的酷脸。说实话,他笑起来蛮可爱的!

黄亚彬坚持要开车送我们回去,我看他一脸的关公红,虽然深知他酒量惊人,这几瓶啤酒不成问题,但心里还是很不放心。"你还是打车回去吧,明天过来把车取走就是。"
"怕我撞车啊?你是心疼我还是心疼他?"他吐着酒气冲我乐。
"我心疼你的车!滚吧你。"我拦了辆的士好说歹说把他塞了进去,交待了廖旭强几句,总算把这瘟神打发走了,临走前我朝车窗大吼,"明天记得来取车!"
我们回到沈剑刚的老窝,洗漱完躺在床上已是半夜一点。
"喂!"我碰了碰他,"你和大黄结过梁子?"
他转过头。"没有。"
"没有怎么一开始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他不说话。
"你不说是吧?不说我问他去。"
"也没什么。"他轻轻地搂了搂我,"不就是当时想知道你的名字,找过他。"
"哦?"我更好奇了,"我有那么大魅力吗,值得你这样?"
他笑了笑。
"你没蒙我吧?真是这事儿?"
"嗯。"
我心里暖暖的。"那也不至于两人闹不痛快吧,你老实交待。"
"我找问他,那天上去唱《曾经的你》的叫什么?他问我想干吗。我说想认识一下,他叫我赶紧滚,少打这个主意。呵呵,这算不算结梁子?"
很符合大黄的个性!
"唱一首歌就能让你对我一见钟情,我不信。"他不是一个轻易表露感情的人,我再自恋也知道自己的魅力不足以打动他。
他依旧只是笑笑,摸了摸我的脸,一言不发。
我隐约地觉得,沈剑刚有很多事瞒着我,他的城府太深了。那,我需要进一步挖掘他内心的秘密吗?到头来会不会给我徒添烦恼?
就这样,我在矛盾中睡去。

终于熬到返乡的那一刻,沈剑刚送我到机场。
满满的两个大箱办理了托运,我们俩驻足在安检通道口。周围人太多,他和我一样都属于理智得过了头的人,不敢拥抱,不敢签手,只能微笑着对视。这样足以!
"进去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点头,转身进入安检。回家也只是十天,一晃即过,但心里的不舍越来越强烈,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了!
拐进候机大厅的那一刻,我转过头,他一直站在原地微笑着。
我朝他挥了挥手,他比划了个电话的手势,依旧站着,看着,笑着。
候机大厅里,看着一对对情侣旁若无人地拥坐在一起,我的心很沉重。我和他什么时候才能这样,沐浴在阳光里充分享受相爱的愉悦?答案:下辈子吧。
他的短信来了。"替我问咱爸妈好。我等你。"我曾经告诉他,在我们那关系特铁的朋友会用"咱爸咱妈"来称呼双方的父母,听起来就像自家人,特亲。今天他用上了,看得我鼻子发酸。

回到家爸妈特别的高兴,拉着我问这问那,肚子里许多话像是一气儿说完似的,一聊聊到天黑。近两年没回家,家里的变化挺大。我发现妈妈的白头发多了不少,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心里怪难受的。我妈属于讲时尚会保养的中年妇女,要不是家里多了烦心事儿,她不止于这样!我问:"我哥他们呢?"
"在他们家养着呢。"我妈挺不高兴地回答。
我看着我爸。"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孩子的事。"老爸也心烦。
慢慢地我了解到,我嫂子嫌我妈不会带孩子,非得叫她家在农村的父母过来帮忙,闹得两家人都不愉快。我妈再次数落我嫂子的不是,顺道把我哥骂了一顿。
家里的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我对我嫂子并不了解,听一方之词便添油加醋火上浇油无益于事态发展,只好往好的说尽量逗我妈开心,末了我顺口说:"妈,我这辈子就不结婚了,免得找个媳妇又让您烦心。"
她笑了,指着我的额头骂道:"这倒霉孩子!"
我哥找了个老婆就把父母折腾得一脸怨气,要是告诉他们您儿子我找了个老公,就算他们再开明再前卫也会被我气得一夜白头的吧!

除夕那天,爸妈坐在厅里看春晚,我抱着电话躲在屋里和沈剑刚窃窃私语,这种感觉真好。我特想说一些肉麻的话,可却说不出口,他也一样,不痛不痒地说着各自的近况。我想彼此的心思相互都明白,什么爱你想你的话都是废话!
"我们这下雪了,很大。"我站在窗前看着外头的片片鹅毛,伸出手,冰凉冰凉的。
"是吗?这几天这边也挺冷的。你可别冻坏啊!"
"有暖气怕什么?你先管好自己吧。"
"真想和你一起观雪。"
"你还挺浪漫的嘛,平时怎么看不出?"我低笑,"过来啊,机票我报销。"
"好啊,你说的。"
"当我没说。"
......

第二十二章
我回去的那天正好是情人节,坐在沈剑刚的福克斯上,听着优美的《Only Love》,掏出一盒限量版德菲丝巧克力放在我们俩的中间。他趁等红灯的机会拿起来看看,笑着问我:"哪儿搞来的?"
"这你就别问了。"我心里琢磨这小子会送我点什么,这个闷葫芦!
走进他家我才真正体会到了"沈氏浪漫"。整间屋子收拾得特别干净,厅里的花瓶里插满了花,有百合、玫瑰、郁金香、满天星,餐桌上摆了七八道令人垂涎欲滴的菜肴,全都是我喜欢吃的。边上还放着一瓶法国葡萄酒,看上去有一定年头。
"这,"我指着屋里的东西问道,"都是你干的?"
"屋子是请钟点工收拾的,花是店里预定的,菜是叫餐馆做的,这份心是我自己的。"他老实交待,"先生请用膳。"他绅士般地拉开餐椅,优雅比划了个"请"字。
我心里一阵热,鼻子有些发酸,长这么大还没人让我如此感动过呢。
"谢谢。"我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挤出了笑容,坐了下来。
他切了一块鲜美的牛排放在我的盘里,我尝了一口,嫩得直往下淌汁,特爽口。
"你真行啊!"我由衷感叹。
"只要你满意。"
"我能说什么,眼泪都快下来了。"这可是实话,"你真能俘获人心。"
他侧着头盯着我看半天。"让我看看,鳄鱼的眼泪呢?"
我揉了揉,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到没?"
他笑了。
"你这招十拿九稳的,骗了不少懵懂少年吧?是不是屡试不爽?"没说几句正经话,我就拿他开涮。
"有那么几次吧,就只有今天这条傻鱼上钩。"
"活腻了,敢说我傻!"
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号码,随手把它按掉。
"怎么不接?"我问。
"闲人勿扰。"他笑了笑,"快吃吧。"
手机又响了。他皱了皱眉头,犹豫了片刻,接了电话。"喂?"
我听不见对方说什么,只能听到沈剑刚这边含含糊糊地哼哈了几声,然后就挂了。
"谁啊?"
他有些不自然。"一朋友。"
我哦了一声没再问。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他的手机再次响起,沈剑刚二话没说直接关机,朝我笑了笑,没作任何解释。

吃完后,我破天荒地主动承担起刷盘子洗碗的苦力,往常这是我最不愿意干的活,当年在家被老哥强迫刷碗,我一赌气把碗给砸了,挨了一顿胖揍。今天沈剑刚把浪漫晚餐的前期工作准备得这么完美,我要是不表现一下实在说不过去。厚厚的一叠盘子堆满了整个池子,我很耐心地一个接着一个刷,一遍又一遍地洗。奇怪的是,今天一点儿反感也没有,相反,心底还隐隐约约泛出点幸福。
大功告成后我心满意足地擦了擦手从厨房走出来,看了看客厅,空无一人,沈剑刚跑哪儿去了?我一回头,发现阳台上站着个人,手上拿着把手机正低声说着什么,落地窗关得紧紧的,我一句也听不到。
他背对着我,让我无法看清他此时的神情和说话的口气。我不想猜测也无法猜测电话那头的人是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有很多事瞒着我!如果是以前,我会把头埋在沙子里继续当我的鸵鸟,可如今我的心完全被眼前的这个人占据了,在这样特殊的日子,他的举动让我无比的难受,好奇、猜疑一股脑儿从心底涌起,越发地不可收拾。
我并没站在原地,而是走进卧室,呆呆地坐在床头。这通电话他打了很久,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每一秒钟都是一种煎熬。回想起发生在我们身上的点点滴滴,许多疑团盘旋在我脑海里。
隐约地听见推拉落地窗的声音,他进来了,正朝我走过来,越来越近。我的心紧了起来。
要问他吗?他会回答吗?他还会冲我笑笑,什么话都不说吗?
我担心,这是一只潘多拉的盒子!

见到他的那一刻,我选择放弃。
"这辈子从没洗过那么只盘子。"我笑着冲他抱怨。
他坐了下来,抓过我的手摸了摸,然后放在鼻子边上嗅嗅。"挺香的嘛。"
"少恶心人了!"我把手抽了回来,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今晚看什么片子?"
他把遥控器从我手上拿开,放到一旁,整个身子朝我压了过来,湿润的双唇吻在我脸上,喷着热气低声对我说:"今晚只做该做的事。"
我还能说什么呢?整个晚上我们都很投入,很动情,在高潮的瞬间,我那缺氧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幸福如此,吾之何求!
有时候我想笑,我们俩太相像了,这样是不是过于理智过于掩饰了?

我的生日是在两天后,正好是大家告别春节长假回单位尽忠职守的日子。
办公室里依旧一副过节的模样,所有人都还没从假日的懒散中缓过劲儿来。按照以往的情况来看,这种节日惯性得持续一周。
"杨科,听说今天你做寿?"薛燕蹦到我面前说道。
"哪听说的?"
"别不承认,燕青那里还有科里每个人的档案,你生日就是今天!"
"然后呢?"
"请我们吃饭!"就知道!
"行啊,你说地点吧。"
薛燕计谋得逞般地冲我挤挤眼。"等等啊,我们商量一下。"
快下班了,孟丹跑到我跟前说:"经过我们的讨论,一致认为不能让你大出血,吃了这次没下次,所以,我们决定吃客家菜好啦。"
"可以。"这群家伙还想温水煮青蛙细水长流呢。
"我去叫上沈科。"孟丹兴冲冲地跑进科长办公室,我跟了进去。

沈剑刚的演技不是盖的,可荣膺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只见他听完孟丹的话后微微一愣,看了看我,装作吃惊地说道:"哦?今天你生日?"今早起床,他没等我睁眼就轻声在我耳边说,生日快乐,懒鬼,该上班了。那声音甜蜜得我都不愿醒来。
我很配合地点点头。"啊!科长,一起去吧。"
"好啊。"他应得挺利索,眯着眼冲我笑,"那先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我也挺假。

我们科有两辆私家车,一辆是沈剑刚的福克斯,另一辆是罗建年前新添置的速腾。八个人一下班就坐上车直奔客家菜馆,一路上欢声笑语,尤其是郭斌和孟丹这两个欢喜冤家坐在后排你一言我一语斗嘴,怪有意思。
客家菜的确经济实惠,加上节后大家肚里的油水较多,食量有所下降,八个人酒足饭饱花了不到四百大洋。孟丹他们几个觉得不够尽兴,非得要求一条龙服务。
我问怎么个一条龙?
她想了想,去唱歌吧。
我说那太没创意了。
郭斌说要不去足底按摩?
孟丹瞪了他一眼骂他庸俗。
几个人争吵了半天没个结果。沈剑刚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你们继续。"
"我也要走了。"刘燕青也站了起来。
孟丹嘟囔了一句"真没劲",眼睛依依不舍地盯着沈剑刚,唱歌的兴致顿时无影无踪。
就在沈剑刚前脚迈出餐馆后没多久,他们几个找了不同的理由散了伙。我获释般地溜到了大街上,拨通了沈科长的电话。
他在电话那头贼笑着。"我在**路口等你,快点儿,我们回家继续我们的节目。"
我心想,今天可不是周末啊!算了,特殊日子特殊处理吧,我爱死他了!

第二十三章
进入三月,手头上的事情多了,各种各样要写的要做的扑面而来,外出学习交流的机会也接踵而至。先是沈剑刚去了趟浙江,紧接着他的脚还没来得及踏上这片热土,我就飞往南昌。所谓的学习交流其实就是走走过场,重头戏在于后面几天的休闲娱乐。
三月底的婺源真是漂亮,"郁郁层峦夹岸青,春溪流水去无声。烟波一棹知何处,鶗鸠两山相对鸣。"走在乡村小道上,粉墙黛瓦的老屋掩映在一片片黄灿灿的油菜花之中,犹如遗世桃园,让人流连忘返。随后去了素有"天下无双福地"、"江南第一仙峰"之称的三清山,亲临其"奇峰怪石、古树名花、流泉飞瀑、云海雾涛"等自然四绝,美不胜收。
一路上,我时不时给沈科长汇报进展工作,认定他没来过,越讲越离谱,越描越夸张,说的那叫一个神乎其神,把景色吹上了天,说得他心痒痒,直呼后悔未一同前往。最后他发了条短信:我去了三次三清山四次婺源也没你这么激动的。

回来的那天是四月一日,西洋的愚人节。我到了机场,正守在行李托运履带前等候旅行箱,手机响了。我看了看,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
"喂?你好。"
对方没作声。
"你好?"我又重复了一遍。
还是没有回应。
我看了看手机,信号没问题。"哪位?喂?喂?"
刚想挂下,手机那边传来一声较为沙哑的男声。"我是剑刚哥的朋友......"
我有些吃惊,找沈剑刚的怎么打到我手机上了,后脊梁骨顿时有些发凉。
"我想和你谈谈。"声音很年轻。
"和我?你谁?"
"见了面我再告诉你,可以吗?"
旅行箱从我眼前移了过去,我追了几步才把它拎下来。"有什么事吗?"
他迟疑了片刻。"见面再说吧。"
"你要谈什么?"
"一些事情。"
兜了半天圈子我也没搞懂他的意思,一边拉着箱子走出机场,一边说道:"你什么都不说,我凭什么和你见面。你到底是谁?"
"我说了,我是剑刚哥的......朋友!"他的声音大了一些,"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
我停下脚步,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人想干吗!我和沈剑刚的事情居然还有第三人知道!是沈剑刚说的吗?为什么!想着想着我的怒气升了起来。
"什么时候?在哪儿?"
"就现在吧。"他顿了顿,"我在**公园东门等你。"
我听了想笑,这人在陪我过愚人节吗?哪有人在那地方碰面的?!
"这样吧,我刚出差回来,手上一大堆东西。"我看了看表,"晚上七点我在‘**咖啡'等你。"
他犹豫了一下。"那......好吧。"

挂上电话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异常地沉重,全然没有刚下飞机时的喜悦。坐在计程车上,我满脑子胡思乱想着,心乱如麻,原本想给沈剑刚打的电话也放弃了。
快到宿舍的时候,他打过来了。"到家了没?我刚下班。"
"哦,快了,我先回趟宿舍。"我并不想和他多说,生怕几句话下来我会毁约。
"怎么?累成这样?"他低笑着问道。
"有点。"
"晚上要去哪儿吃,我请你。"
"刚接到一同学电话,有点急事,我得过去一趟。"我随口撒了个谎。
"哦。那好吧,我在家等你。"
"嗯。"

我准时出现在咖啡厅里,环视了一圈,没见到可疑年轻人,于是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
约摸过了五分钟,手机响了。"喂?"
"我在**门口。"
我转过头朝窗外看了看,隐约看到外面站着个拿着手机的瘦弱的年轻人,可惜天色太暗,没看清他长什么样。"进来吧,我在进门左边靠窗第......第三桌。"
他推门进来,跟门口的服务员说了几句转头朝我这边看了看,然后冲服务员点了点头,径直向我走来。
作为礼节,我站了起来微微朝他一笑,仔细地打量着他,貌似在哪儿见过。这个顶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个头并不高,大概一六五的样子,瘦削的脸颊,普通的五官,几缕发丝掩在额前,显得其目光更加闪烁不定。见到我的那一刻他有些慌张,有点不知所措。
"请坐。"
他犹豫着坐下来。双手紧握着跟前的玻璃杯,一直低着眼,估计是在琢磨该如何开口。
我先发制人。"你是谁啊?找我有什么事?"无数的问题到了嘴边,我适可而止地问了这两句。
他终于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又顺了下去。"剑刚哥跟你说起过......林华安吗?"
"谁?"
他没立刻接话。
"谁是林华安?你吗?"
"不!不是我!"他立刻反驳,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我突然想起来,在某意大利餐馆前见到过这个有举止怪异的年轻人,当时他和沈剑刚一起。
"你......你真的和他长得很像。"他的声音很低,不过我还是听到了。
"谁?"我受不了他这种说话方式,索性提高了声调问道,"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一些?那个林......林什么安是谁?我和谁像?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到我跟前。"他,就是林华安。"
我拿起照片,还真的,要不仔细看,我还真以为照片上的人是我呢。只是照片上的人比我瘦一些,眼睛比我的小,大概是单眼皮,总体看来有点营养不良。嘿嘿,世界上还有和自己长得这么相像的人,奇了怪了!不过,我觉得,比帅气他略逊一筹。
"你想说什么?"我把照片放回去,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他是我老乡,也是剑刚哥的......的爱人......"
我的脑子一轰,压着性子继续听下去。"我只是想告诉你,剑刚哥的心里始终只喜欢林华安一个人,你和我都不过是......是......"
"替代品?"我替他说了出来。
"嗯。"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回想着这大半年和沈剑刚相处的点点滴滴,笑了。
他吃惊地看着我。"你不信?"
"我凭什么信你?"
"我......"他的脸涨得通红,"你不信可以去看他的搏客!"
搏客?!沈剑刚几时玩搏客了?我和他处这么久咋没发现这个癖好?我更觉得可笑了。"什么搏客?"
他见我一脸不屑,有些生气,也有点泄气,找来服务员要了只笔,写了个网址递给我。"你自己去看吧,看完后就会明白的。"

第二十四章
我接过那张写着网址的便签条,顾作轻松地折好放进衬衫口袋里。
"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他没吭声,喝了一口红茶,停了很久才说:"剑刚哥并不是真的喜欢你,这点还不够吗?"
我抑制住内心的波动,轻描淡写地冲他笑笑。"谢谢你告诉我。"
他吃惊地抬起头。"你就不在乎?"
我依旧装作若无其事。"你想得太多了。"
他彻底被我打败了,咬了咬下唇,站起身。"那好吧,你看完......再给我电话吧。"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林万树。"
看着他的背影,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

坐在宿舍的电脑前,我掏出那张便签条,紧紧地捏在手里。就在回来的路上,沈剑刚来过电话,问我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我打了个马虎眼应付了过去。
好奇心战胜了一切,我在地址栏里输下了一行字母,敲下回车。感谢网络的龟速,等待网页打开的时间漫长而又难熬,我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儿上。
好不容易打开了页面,黑底白字灰色标题,看着有些压抑。背景音乐是钢琴曲《Tears》,委婉哀伤。我看了日期,搏客里的内容是一年前写下的,一直没有更新。一篇点击率数十万的名为《我永远的安》的主题文章吸引了我,或许这就是林万树让我看的吧。
全文有三千余字,我就不附上了。主要是作者--我还不能确定这文字功底深厚、催人泪下的文章出自我们敬爱的沈大科长之手--回忆与这个叫"安"的同窗恋人的点点滴滴。通读全文,字里行间无不流露出对"安"刻骨铭心的浓浓爱意。我想只有爱到极致才会用这样的语言这样的文字,才会有如此深厚的情感,才会写出这段痛彻心扉的经历。
其中一段是这样写的:"我痛恨我的无能,我的怯懦,如果我没有那一丝迟疑,没有那一刻的顾忌,安不会这样离开我。他临走前那绝望的眼神永远都在凌迟我的灵魂!我的安,永远的爱人,你走了,带走了我的一切,也带走了我的心。"
全文我读了三遍,心里有股痛哭的冲动,大概是被作者的痴情与绝望感动了。我羡慕那个叫"安"的男孩,如果有人能这样爱着自己,那该有多幸福。只是遗憾的是,这个男孩似乎已经不在人世了。人要到失去才知道珍惜,该有多悲哀!
好不容易从文章悲痛的漩涡里缓过劲儿来,我开始理智地思考一个问题:这个搏客真的是沈剑刚的?他像是有过这段断肠情感经历的人吗?如果是,我太佩服他的掩饰能力了!
整个搏客里除了这篇文章,其余的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感言话题,怎么也找不到沈剑刚的影子,与我所了解的风格相距甚远。
就在我泄气的时候,一篇短短几百字的名为《我的救赎》的文章出现在眼前--
"那天是安离开我的第五个年头。走在路上,任凭雨点打在脸上,那么的冰冷刺骨。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雨桐'的,这种地方安一向很反感。但这里有我们的同类,一群被世俗抛弃鄙视的朋友,我还是进来了。里面很热闹,似乎是在给一个人庆祝生日,他们推着搡着把一个人拉到了台上,灯光有些刺眼,起初我没看清他的模样。灯光暗了下来,只剩下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他侧着脸给吉他调音。就在我打算走的时候,他开始唱了,居然是《曾经的你》,安的最爱!慢慢地走近他,他正好抬起头,我彻底被震住了,这不就是安吗!我的安!不可能,他不可能在这!我克制住冲上台拥抱他的冲动,站在黑暗中盯着这张脸,太像了!他冲他的朋友微笑,笑容那么迷人,就像安对我笑一样,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当我回过神,那个身影已经不在台上了。人很多,我询问过站在我身边的一些人,他们都说不认识。后来的一段日子里,我每天都到‘雨桐',为的就是能再见他一面。我必须找到他!就算他不是安我也要找到他!可是,我失败了。上天啊,你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次心灵救赎的机会!哪怕短暂,我都愿意!"

我不知道怎么描述此时的心情,窒息,心痛!沈剑刚,你究竟瞒了我多少!究竟想欺骗我多久!我不是你感情的替代品!一切都理顺了,所谓的"一见钟情",所谓的"炽烈爱情"都是虚幻的,我居然是这场感情闹剧的傀儡!想着沈剑刚的笑容,他的亲吻,那都是假的,都是献给他的"安",不是我!
手机响了很久,我知道是他打来的,没接。心里特别难受,谎言的拆穿彻底掏空了我自己,或许真的就不应该看!
手机一直响着,一遍又一遍。我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关上网页,起身走进卫生间,将一大捧一大捧的冷水泼在脸上,心越发疼得厉害。
最后,我双手撑着洗脸盆失声痛哭......

第二天上班,我的眼睛有些肿,加上整夜无眠,精神有些颓废。刚要走进办公室,薛燕跳到我跟前朝我招招手。"杨科,出个差累成这样?"
"是啊。"我没心思开玩笑,把手中的塑料袋交给她,"一些特产,尝尝吧。"
"谢谢啦。"
刚坐下,沈剑刚闻声从科长室探出身子。"呈凌,进来一下。"
我犹豫了一下,起身走了进去。
"把门关上。"他的口气有些生硬,估计是生气了。
我掩上门,转身看着他,努力地笑了一下。
"你昨晚干吗去了!"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口气有些担忧,"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吐了口气,继续圆我的谎:"我同学突发急性肠胃炎,我送他去医院,陪了一整晚,手机落他家了。"
"你当时怎么没讲?一整晚上都没消息,知道我有多担心!"看来昨天他也没睡好,脸色有些发青。
"对不起。"
他轻轻叹了一声,摸了摸我的头。"没什么事了,下次记得带上手机。"
"嗯。"我转身打开门。
"哎!"他叫住我,"你同学严重吗?下班后要我送你去医院看他吗?"
"不用了,他家人来了。"我脑子一转答道。

一整天我几乎都在发呆,愣愣地坐在电脑前,佯装看文件,实际上心思根本不在这里。难道我还要继续伪装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可是一见到他,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下班后,坐在沈剑刚的车上,我一声不吭,琢磨着怎么提起这事。
他先开口问道:"怎么觉得你今天不大对劲?昨晚没睡好就这样了,懒虫?"
"大概吧。"
"晚上吃点什么?"
"随便。"
"今晚住我那儿吧,惩罚你昨天放我鸽子。"他笑着说道。
我没接话。
他停下来等红灯,侧着头看我。"喂,你到底怎么了?不舒服?"
"估计是困吧。"我揉了揉太阳穴回答。
"哈哈,你这出息。"他启动了车子,"我从杭州带了些好吃的,我们干脆叫外卖吧。"
"随便。"

第二十五章
一到他家,他就忙开了,我想帮忙,他一把把我拽到沙发上,让我闭目养神,什么事也别干。看他一脸的兴奋,我欲言又止。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在感情方面是不是过于优柔寡断了,分开就分开,既然知道了我不可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在一起就是一种煎熬;可对于这段感情,我曾经如此地看重珍惜,和他一起是那么的轻松幸福,分开了我该如何去面对他?如何若无其事地与他共事?
有人说,好奇心杀死猫!对我而言,是好奇心毁了我!有些事情,了解得越多越危险,知道得越多越脆弱。
"喂,你上次不是说你想带鲁昕想去海底世界吗?"他准备好丰盛的"微波炉"晚餐,兴致勃勃地问道。
我睁开眼,嗯了一声从沙发上爬起来。
"那这周吧,天气挺不错的,我们一起出去玩玩。"
"再说吧,他可能要练琴。"
饭桌上,我不好破坏他的兴致,强打精神和他相谈甚欢。等一切都收拾好了,两人坐在沙发上,我才缓缓地说道:"剑刚,有些事情我们得谈一谈。"
他见我一脸郑重,脸色微变。"什么事?"
"你完全不必对我这么好......"
"什么意思?"他板起脸的样子怪渗人的。
"我又不是林华安。"
他愣住了,眉头紧锁,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慌,嘴唇微微颤抖。"你......"
"我都知道了。你是因为他才和我在一起的吧。"我笑了,笑容异常地苦涩,"我说自己哪来那么大魅力,能让你‘一见钟情',呵呵。"
他没说话,身子慢慢地低了下去,目光从我脸上移开,木然地盯着地板。
"你也明白我要说什么了,我不想成为别人的替代品,尤其在感情上。我就是我,我只是杨呈凌,不是什么林华安或者其他人。这些日子你的眼里看到的只是他的影子,而不是我。"我顿了顿,"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居然还有人长得像我,说实话,我都觉得吃惊。怪不得电视台搞什么明星脸呢,呵呵。"在这样的气氛下,我居然还能开得起玩笑,尽管心里一直在滴血。
他皱着眉头,依旧没说话。
一片死寂。
"那,我先走了,谢谢你的晚餐。"刚要起身,他猛地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额头上的青筋微微暴起。
"别走。"看到他一脸的苦楚,我很难受。
他紧紧地抓住我,捏得我骨头生疼。
"是,我注意你的确是因为......可我现在喜欢的是你,是杨呈凌!"
"你确定?"我的心底有股暖流静静地淌着,多希望他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犹豫了,松开了我的手,也让我再次跌入了谷底。

我还是走了,看来我们的确需要时间来重审这段感情,我不想就这样放弃,但又不甘心只是别人的情感傀儡。沈剑刚,我该拿你怎么办!
上班后两人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表面上和平共处,我把江西行的学习交流材料交到他手中,他把季度计划拿给了我。风平浪静的假象下暗流涌动,我们的演技太高超了。

今天的办公室特别热闹,先是郭斌买了辆车,找了个女朋友,可谓双喜临门,大家伙儿忙着拿他开涮,孟丹首当其冲。"不就是标致307嘛,有本事你加个cc!"
"嘿嘿,你送我啊?"郭斌笑着说。
"你们俩这对冤家早该合买一辆cc了。现在可好,孟丹你失去机会了。"罗建在一旁打趣。
"谁稀罕他!"孟丹白了个眼。
郭斌也不示弱。"幸好她看不上我。"
两人开始拉锯式口才较量,逗得大家不行。
刘燕青去了趟西藏回来,绘声绘色地跟我们描述"天葬"的全过程。大家边吃牦牛肉,边做恶心状,皱着个眉撇着个嘴,牛肉依旧继续吃。
当她说完秃鹫如何饱餐尸肉之后,我感慨:"原来秃鹫挺人性化的,天葬师不走开它们就不下来。好鸟!"
林俊辉一口水喷了出来。
经过这么一闹腾,我暂时忘记了心中的不快。外面都快闹翻天了,沈剑刚始终没出来,一直呆在他的办公室里。

下午,大黄来了个电话,问我下班后有没有活动。
我说你几时变得这么客气,我暂时没安排。
"那就陪我吃饭吧。"
我听出他口气的颓废,笑问:"你不会又失恋了吧?"
"见面再跟你说。"
"去哪儿?"
"我去接你。"他顿了一下,"你家那位不会吃醋吧?"
"你当是你啊!"

我们找了家大排档,点了些海鲜。我掏出一包皇禽酱鸭放到桌上,他拿了过去。"这‘虾米碗糕'(什么东西)?"
"南昌特产,叫小妹拿个盘子,拆开即食。"
"好。小妹--"
回到座位上,我问他:"你们家小强呢?"
"妈的,昨天跟老子吵了一架,搬回学校去了。你说现在的小孩子什么狗脾气,没说几句就走!有本事就别回来!"
"你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
"我哪里对不起他!唉,不讲了,烦死!吃!我看就是代沟,他不能理解我,我也看不懂他!"大黄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眼睛瞥向我,"你说我和你怎么会没代沟,每次看到你我心情都很爽。"
"闭嘴,代沟大着呢,东非大裂谷!"
"你和那姓沈的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好着呢。"提起这事我心里有些难受,不愿意别人知道我们之间的状况,大概我潜意识里还是希望能和他继续下去吧。
"我真羡慕他,唉,像你这样善解人意的太少了......"
"吃你的!"每次他总会在我面前说一些暧昧的话,我习惯了。
"吃完去‘雨桐'吧,今天是周年庆,阿J叫我过去。"
"不去。"
"五周年庆啊,肯定很热闹。"
"百年我也不去。你自己去吧。"见他又要开口,我赶忙打住,"别让我跟你急啊,说不去就不去!"
大黄讪讪地低下头,继续吸他的苦螺了。

整个晚上,我都没收到沈剑刚的消息,电话没有,短信也没有,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沈剑刚又去出差了,等他回来已是周末。这么多天没有他的消息,我慢慢地也麻木了,绝望了。算了,或许我们之间真的结束了,他始终放不下那个人,不愿意再来欺骗我,也不再欺骗他自己。这样的结果不好吗?有人说同志恋情短暂脆弱,昙花一现,不堪一击,分手的原因有千万种,而我的故事居然因此而结束!无奈!痛苦!不舍!
坐在电脑前,听着歌,无聊地浏览网页。天气有些闷,估计是快下雨了,心情也烦躁了起来,随手抓了一本杂志正准备扇风,夹带的一张小纸条飘落在地。我低下身子把它捡起来,一看,正是那张写着沈某搏客地址的便签条!揉巴了两下,对着垃圾桶轻轻一扔,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抛物线,便签条准确地落进桶内。原来,事情可以这么简单!
次日是周六,我没什么事,关了手机,一觉睡到大中午。
我是被饿醒的,爬起来到厨房里走了一圈,什么口粮都没有,外卖电话也不知被我扔哪儿了,看来只能下楼。外头的天阴沉沉的,又闷又热,不像是四月天。我套了件T恤,穿着拖鞋晃里晃荡地走出宿舍楼,随便找了家拉面馆要了份汤面拎着往外走,刚走到拐角,猛一抬头,正瞧见沈剑刚朝我这边走来,四目对视,他也显得很不自然。
"你......"我们同时出口,尴尬地笑了。
"你出差回来了?"我问。
"呃。"他有些窘,"中午还没吃吗?"
我笑了笑。"是啊,两顿一起。"
"哦。"他抿了抿嘴,"那赶紧回去吃吧,快下雨了。"
"嗯。"
说完他从我身边擦身而过,头也不回。
没了?不再说点别的吗?就这样?!
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泄气,失落很快充据了我的脑子,就像这该死的天气!

回到宿舍,我在电脑前边看片边吃面,影片里的肌肉男冷酷地拨通手机引爆整座大楼,样子帅呆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手机呢?找了半天,总算在床缝里看到它的身影。按下开机键,便把手机往桌边一扔,没过多久,传来两声清脆的"滴滴"声。估计是广告吧!我没在意,片子看到一半才查看短信。
看到来信人姓名的时候,我噌地坐直了身子。
是沈剑刚!
"那个答案我非常确定,现在还有机会吗?有的话等你答复。"
短信是早上8点30分发来的!而现在已是下午三点四十。
那,中午碰面他已经认定我拒绝了?!

迫不及待地拨通了他的电话--正在接通的那一刻,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心里不停地默念道:快接啊!快接啊!......我觉得此刻的自己真是贱得不行了!豁出去了,人至贱则无敌!这不正是我期盼的结果?!
手机响了很久,我一遍又一遍重拨着,挑战着自己的忍耐力,按捺住内心的紧张。就在我耗尽最后的一丝耐心时,一声短促而又响亮的呼喊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呈凌!"
我的手心里渗出汗来,稳了稳气息说道:"嗯,是我。那个......"
电话那边一片寂静,微微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
"我早上忘了开机......那个,刚收到短信。"我顿了顿,"唔,既然这样......我还能说不吗?"
过了片刻,传来他低沉的笑声。
感情上的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我的心情如同泄闸的洪水,变得异常舒畅。"那......"我们俩又异口同声地说出来,顿了一下,会心地笑开了。
"面吃完了?"他问。
"啊!刚解决。"
"晚上想吃点什么?"他没话找话整个就一无厘头,每次我都笑话他。
"呵呵,现在才几点啊,问这个问题。"
"嗯......那就先到我这儿来吧,回头再定。"
"好。"

一路上我浮想联翩,幻想着见到他的那一刹那是怎样一个情景,拥抱?相吻?还是别的?很快就打消了这些弱智的念头,就我们俩那德行,电视剧里常见的镜头一概派不上用场。不信咱就看看。
果然,门半掩着,我进去的时候没见到人影。走进卧室,见他正拍了拍床单,直起身子。
"干吗呢?"
"稍微整理了一下,太乱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朝我走过来。
我环视了左右,挺整齐的啊!他在面前站住,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捏了捏。"对不起。"
"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过来吧,有些事情让你知道会好一些。"
说完,我跟着他进了书房。
桌上很乱,有很多照片,横七竖八地叠放在一起。
他把我拉到桌前,让我坐下,指着照片上的男孩说:"喏,他,就是林华安。"
我不清楚他的用意,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拿起其中一张细细地端详着,慢慢地说:"我曾经挺喜欢他的。"
我没作声,心里琢磨他提这些做什么,这个人不正是我们差点儿玩儿完的导火线吗?
沈剑刚缓缓地说了开来:"华安家在山区农村,中考考进了市里,和我同班。我们俩的关系一直很好,连大学都报考了同一所学校。大学毕业后,我们又一起回到这个城市找了工作,原本以为可以这么处下去......哼,当时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愿意多想,很幼稚。"他笑了笑,继续说,"后来他家出了些事,给他找了个媳妇要他回去结婚,当时农村说法多,他们家说这样可以冲喜,去去邪气。他的性格有点倔,因为这事和家里闹了一阵子。他爸病倒了,家里很需要他。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劝他回去结婚。当时他问我,你是不是说我们之间完了?我没回答。他一句话都没说,撇下我就走了。谁知道......"
他脸上闪过一丝痛楚,我抓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了。他把手覆在我手背上,紧紧地握着。"回去后没多久,他喝农药自杀了,什么话都没留下。"
听到这,我心里堵得很,话都说不出来。
很了许久,他叹了口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很迷茫,很压抑,无法从他的阴影里解脱出来,每天都在自责,只能靠没命的工作来麻醉自己。后来--这你就知道了--我遇到了你......"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把我的手紧紧地捏在手里,力道不小,"当我知道你是我的同事时简直太兴奋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笑意,"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不过,一开始我只是把你当成一个长相酷似华安的人,心存好感,后来......后来......我是真的爱上你了。"他把最后几个字说得很慢,字字硬生生地烙在我心口上。
"那,那个林万树是怎么回事儿?"既然要刨根就得问到底,我直接说了出来。
"他?呵!"沈剑刚摇了摇头,"他是华安的一个小老乡,当年华安像亲弟弟一样关照着他,我们就认识了。华安走的那一年,他考上了大学,很多功课都是华安给他补的。我和他没什么。"
"哦,他对你倒是恋恋不忘。"说出这话我都觉得自己酸。
沈剑刚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可能吧,要不他怎么会告诉你华安的事呢。华安走后,我也挺照顾他的,可能他误会了。"
"你怎么知道是他说的?"
"那还能有谁?"沈剑刚还是笑了笑,"我还得感谢他呢,要不是这事让我重新审视自己,我可能一辈子都躲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欺欺人。哈!有些事情说出来了,感觉特别轻松。"他站起来把桌上的东西扫进一个盒子里。
"你要怎么处理?"
"总停留在过去干什么,该忘的就该把它忘了。"
我阻止了他。"这样不好吧,没必要这么彻底!我相信你的。"
他一顿,愣了会儿神,一边把盒子盖上放到一边,一边问我:"想去哪儿吃?"
改变话题的速度也太快了吧!"随便。要不吃牛蹄去吧!"
"人家只是中午开张,晚上不营业。"他搂住我的肩膀把我往外带,"吃湘菜去吧。哦,对了,明天那个小家伙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去玩儿。"
"为什么要叫上他?"
"你说我们两个大男人去什么海底世界啊?还不是找个挡箭牌!"
"领导英明。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第二十七章
"沈叔叔--"鲁昕全然不顾有我的存在,张开胳膊径直朝沈剑刚奔了过去,俨然一对久违的老友。
"今天不用练琴吗?"沈剑刚亲切得像个慈父。
"不--用!"鲁昕夸张地摆了下脑袋,"昨天弹完啦。对啦对啦,沈叔叔,我昨天还背了很多首诗,妈妈说了,不背今天不能出去玩。"
"那告诉叔叔你都背了些什么?"
"很多!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鲁昕很得意地脱口而出。
"这么简单?"我笑着说,"是你昨天背的吗?"
"嘿嘿。"鲁昕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还有呢!"
"这样好不?我们俩比一比,看谁背的诗多。不用整首背,一人两句就行。"沈剑刚很有兴致地说道。
"好!"鲁昕也很兴奋。
我们仨上了船,他们在船上"比拼"了起来。
沈剑刚不愧是文科状元,很多高难度的七言古诗在他嘴里琅琅上口,鲁昕毕竟只是六岁小孩儿,憋得面红耳赤依旧绞尽脑汁,不过倒是兴致盎然。
他们对诗对得很起劲,我在一旁越听越无聊,索性捣起乱来。
沈剑刚开口:"曾经沧海难为水......"
我立刻接道:"除却剑刚不是人。"
鲁昕还是个小孩,他没听过这些诗,很崇拜地看着我。"舅舅你也会啊!"
沈剑刚笑着把我推到一旁去。"身无彩凤双飞翼,心......"
"落架凤凰不如鸡!"我笑着打断他。
"别捣乱啊!"沈剑刚笑着"威胁"我。
鲁昕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傻呵呵地在一旁笑着。
我给沈剑刚发了一条短信:淫一手好湿不难,难的是,能淫一被子好湿。
他看了噗嗤大笑了起来,回了三个字:贱男春。

来这个城市这么多年,说来惭愧,我还没彻底游玩过,每当有人问起,我总是装出一副玩遍天下的样子滔滔不绝地讲述各大风景,其实那些都是我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海底世界虽然远比不上香港的海洋公园,但站在履带上看着浮游在周围的海洋生物,尤其像鲨鱼这样的深海霸主从我们的头顶缓缓游过,那种感觉真的挺不错的。鲁昕非常兴奋,一会儿指指这,一会儿点点那,问题特别多,还喜欢逆着履带方向乱跑,怪折腾人的。
出了海底世界,我们沿着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今天的天气挺给面子,阳光暖暖地照着,前两天的湿气也消失了,海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因为是周日,岛上的游客很多,三个一群两个一伙,也有不少学生模样的情侣亲密地搂着走在路上。
鲁昕走在前面,一蹦一跳的,时不时转过身子冲我们笑笑。
"哥!"沈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出现在我们身后。
她看到我有些吃惊,我也措手不及。
"你怎么在这?"沈剑刚问道。
我见她身后还有一帮人,其中一个居然是牛丰华!
"今天是公司的‘户外日',我们一起出来玩。"沈佳看向我,"你们俩还挺有兴致的哦,孟丹就约不出来。"
我很不自然地笑了笑。"我们......"
"沈叔叔,你看!"鲁昕不知从哪儿摘了一根很长的狗尾草捏在手里不停地晃着。
"哥,他是谁啊?"沈佳好奇地问道。
"我外甥。"我解释道,"他叫着要出来玩,非得要剑刚当三陪。"
沈佳笑了起来。"哦,这样啊!呵呵,哥,你什么时候当起保姆来了?"
沈剑刚无奈地摇摇头,摸了摸鲁昕的脑袋。"没办法,被这个小鬼缠上了。"
"呈凌。"牛丰华走到我跟前,看了看沈剑刚,朝我笑笑,"这么巧啊。"
"啊。"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沈剑刚,估计这时心里已明白了一二,为了拉开话题,我故作轻松地对他说,"你们外企不错啊,搞什么户外日。"
"还不是为了增强团队意识,更好地为老板卖命。"
"哎,科长同志,我们也组织个健康行吧,加强队伍凝聚力,更好地效忠党国。"我转头对沈剑刚说道。
"你给主任打个报告吧,估计十年内可以批下来。"沈剑刚回了一句。
大家都笑了。
"你们吃了吗?"牛丰华问。
"舅舅,我饿了。"鲁昕嘟着个嘴在我面前晃着身子。
"那就一起吧。"牛丰华对一旁的同事们说,"各位,去餐厅吧吃饭。"四五个人爽快地答应了。
我和沈剑刚也不好拒绝,只好跟着去。路上我打趣道:"总是我们请企业吃饭,终于有机会让企业请我们吃饭了。三生有幸啊!"
沈佳笑开了。"你们怎么惨兮兮的,哥,平时你怎么虐待下属的啊?"
"哎,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沈剑刚摇头。
"算了。"我夸张地愁着个脸,把手搭在沈剑刚肩上,苦大仇深发自肺腑地感叹,"科长同志,我们集体跳槽吧,投奔牛课长去。"
"千万别,进来了就知道上错船了,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牛丰华一个劲儿摆手。
就这样几句笑话下来,气氛轻松了不少。

我们是在一家所谓的海鲜餐厅就餐的,周围也没别的,这里的海鲜又贵又难吃,米饭估计再放个几年就成化石,青菜里还有一些高蛋白,汤是刷锅水。一顿饭下来,我担心鲁昕吃完闹肚子,回去我怎么向表姐交待!小家伙食欲真好,也不挑吃,三下两下扒完了饭。
沈佳他们几个也怨声载道,几度和老板吵了起来,一顿饭吃得并不痛快。
中途我上了趟卫生间,又脏又破,真怀疑上了家黑店。谁知,牛丰华也跟了进来,似乎主要目的是要和我说什么。
他靠到我身边,轻声问道:"你现在和他吗?"
"嗯?"一句话害我差点儿前列腺!憋了半天总算一泻千里,"你说什么?"
"他现在是你朋友吧?"
"别胡扯了,没有的事!"我一脸不悦地往外走,他拦住我。
"不管是不是,我都祝你幸福。"说完他先出了门,我站在原地愣了愣。

吃完饭我们就分道扬镳了,他们继续"户外日",我们继续健康行。分开前,沈佳问我:"晚上有没有其他安排?"
"你不会又要唱歌吧?"
"切!我请你吃饭,还有这个小家伙。"鲁昕很高兴地冲我比划了个"V"字。
"你捡到金子了,这么慷慨?"大家挺熟,我便开起了玩笑。
"中午吃得太烂了,我赔罪。"
"那我呢?"沈剑刚问。
沈佳想了想。"好吧,连你也算上,我请客,单你买!"
"没问题。"沈剑刚很乐意当这个"冤大头"。
"你们俩怎么老是拴在一起!等我电话吧。"沈佳抛下这句话跟着同事走了,听得我一阵发毛。

坐在沙滩上,鲁昕跑到海边玩儿水,我趁机问沈剑刚:"你们家知不知道你有这个癖好?"
"啊?什么癖好?"
"能什么癖好,某些取向呗。"
"哼,怎么可能!再开明的父母也没办法接受吧。"
"那你没有家庭压力?"
"我父母知道我眼光高,催了一阵子,现在也死心了。你呢?"
"我能有什么压力?我哥他们刚生了个儿子,我妈还嫌闹腾呢。杨家是后继有人了,加上山高皇帝远,我结不结婚他们也不至于太管我。哎,对了,万一沈佳看出点什么,你们家不会鸡飞狗跳的吧?"
"呵呵,她能看出什么!"
"别以为你的地下工作做的好,一个闪失就穿帮。你没听她刚说的吗:‘你们俩怎么老是拴在一起!'真担心她会看出什么来!"
"你太多心了。"
"是吗?"我们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鲁昕拎着鞋子朝我们走来。

第二十八章
沈佳约我们去吃巴西烤肉,这玩意儿我挺腻味儿的,都是肉食,腻得流油,一次一点儿,多要了觉得不好意思,要少了不管肚子。老远见服务员高举着插满了烤肉的叉子走来,招了半天手,人家愣是不理我们,沿路给顾客分餐,到我们这儿就剩一点儿了,要么干脆一个甩头:请稍等。然后举着空叉打道回府。
"我们太不专业了,以后吃烤肉得坐入门第一桌。"我总结。
"坐哪都一样,看人家要从哪里走了。"沈佳很不屑地反驳。我看了看场地,的确,很独特的造型,位子绕成了一个圈,任何位置都可能是起点,也可能是终点。经过我一晚上的仔细观察,那些服务员受过专门培训,刚来的顾客总会"走运"地处于起点位置,半小时后就慢慢地向终点挪动了,最后,你再不走,嘿嘿,我让你等!看谁耗得过谁!这是一场忍耐力与控制力的较量。
鲁昕吃的很开心,一嘴油,乐呵呵的。沈佳也挺高兴,不过不知道是我心虚还是过分敏感,总觉得她的目光在我和沈剑刚之间来回游荡,似乎想看出什么名堂。
吃完烤肉,沈剑刚把小家伙送回了家,车上剩下我们三个。他们兄妹坐在前头,我坐在后排,谁也没说话,听着音乐。沈佳是个咋咋呼呼的女孩,突然这么安静我很不适应。沈剑刚放的CD正好是我刻录的那盘,里面的歌都是我的最爱,听着听着我不自觉地跟着哼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改听这种音乐了?"沈佳问他哥。
"怎么?不好听吗?"
"挺好听的,不过感觉像是呈凌哥喜欢的类型。"
我的心一沉,歌词卡在喉咙里噎住了。我忘了沈佳是个超级音乐迷,什么爵士蓝调摇滚,她都一清二楚,和我唱了几次歌,居然能摸清我的喜好!
"这都瞒不住你啊,呵呵,这盘是我找他借的。"沈剑刚顿了一下回答。我透过后视镜和他对视了一眼,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继续欣赏风景。
沈佳没再吭声,把头撇向窗外。

好不容易熬到送走沈佳的那一刻,我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
"你听出来没有?"我问沈剑刚。
"什么?"
"什么什么!是你迟钝还是我多疑,刚才她的话你还听不出来?"
沈剑刚没立刻回答,似乎是在回想刚才的对话。"不会的,她不可能知道。你就别瞎猜了。"
我气绝,有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慢慢升起。

上班后一切似乎照常,干不完的活,开不完的会,每天忙得跟孙子似的,回头想想嘛事没干!有首小诗精辟地总结了我们业务科的"悲惨"生活:天天上班活着受罪,做大做强心里憔悴;西装革履貌似高贵,鞍前马后终日疲惫;点头哈腰就差下跪,日不能息夜不能寐;领导一叫立刻到位,一年到头加班受累;劳动法规统统作废,浑身上下伤病累累;屁大点事反复开会,信誉评比让人崩溃;接待应酬天天喝醉,不伤感情只好伤胃;工资不高还得交税,正常交往还得破费;抛家弃子愧对长辈,半生蹉跎劳成残废!这什么世道!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业务科年轻人多,大家累了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也挺快活。
一天下午,我和沈剑刚走出办公室与民同乐,郭斌正好冲了一泡好茶,大伙儿忙里偷闲,边喝边聊天。
"沈科啊,我们单位今年还招人吗?"郭斌问道。
"应该要吧,怎么?"沈剑刚喝了一口茶答道。
"我们科赶紧加人吧,不然我们都要过劳死了。"郭斌哭丧着脸,"业务增长,指标增加,这人手怎么不跟着长!科长,您说呢?"
"是啊!"沈剑刚摇摇头,"可我做不了主。"
"科长谦虚。沈科一出,谁与争锋,千秋万载,一桶浆糊(一统江湖)。"我笑着说。
郭斌感叹:"想当年我们的前辈生活多美好,要是能和先贤站在一起就好了。"
我摇头。"这个理想比较有难度,还是和先贤躺在一起比较容易实现。"
几个人笑弯了腰。
"郭斌同志,你躺下的时候记得要感谢政府为你解决了住房问题。"一旁的林俊辉补充。
"哎,我们科的年轻人就是幽默啊!"靳大姐说。
我打岔。"偶尔幽生活一默你会觉得很爽,但生活幽你一默就惨了。"
沈剑刚看着我,会意地笑了。
老天"幽默"地把我们的性取向给改了,同时让我充分认识到,不是爱情不分国界,而是爱情不分性别!

周五晚上,我跟往常一样住到了沈剑刚家里。
我们的生活就是这么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周一到周五相安无事和平共处,周末在家激情四射出门战战兢兢。总呆在海景房里看片聊天难免会腻,我们变着花样儿让生活不那么单调,他添置了不少书和CD。为了减少出门的次数,他竟然买了一堆烹调书照猫画虎躲在厨房里研究厨艺,让我颇为感动。尽管味道与原创天差地别,我还是给予了最高评价。他倒是实话实说,尝了一口摇头,不是说太咸了就是太淡了。
"这么难吃你就别唬我了。"他对我说。
"不能!难吃总比没的吃好。领导做的没有错的,只有对的!"
"哈哈,你个狗腿。"
"别人想抱你大腿还没这机会呢。"我把手放在他腿上蹭了蹭说道。
他也没拦我,对着烹调书再三比对。"你说我完全按照上面的步骤,为什么结果大相径庭?"
"这才叫特色。"我夹了块所谓的"红烧肉"放进嘴里,"你当对着书就能满汉全席?那大厨太容易出师了吧。"
"也是。凑合吧!"

沈剑刚说过喜欢听我唱歌,每次我都会毫无保留地满足了他的要求,甚至把伴随我多年的吉它扛了过来。
沈剑刚说我一拿起吉它唱起那些哀伤的情歌就像变了个人,那么忧郁、人见犹怜。
我说想当年在大学我又蹦又跳不知迷死了多少不谙世事的小女生,尤其在校园歌手赛那次情书收了不少,就是没有同性的,让我很失望。
他问,你到底是学经济的还是学艺术的?
我说,本人只会谈经济谈党史。当年乱战校园歌坛,是被一帮音乐系的朋友拉下水。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凭我在大学里的多年观察,音乐系里和我一个癖好的朋友比较多,于是乎,大学四年没干什么正事,光和他们一起混了。
为了show我的"二外",我在他那并不宽敞的厅里"激情演唱"了德国世界杯歌曲《The Time of our lives》,虽然学业不精有些读音很不标准,但浑水摸鱼加上夸张的动作依旧引来他阵阵狂笑和掌声。唱罢,他把我拉了过去,送给我一个醉人的唇吻,很快,什么都被抛在了脑后......
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第二十九章
"五一"七天乐,全国各地处于旅游旺季,哪儿都人满为患,说是观景不如说是看人,我们也不花这冤枉钱了,驱车到周边几个著名的旅游景点走了一遭, 几天的游山玩水,身心得到了放松,心情特别的好。
六号晚上,我们待在家里。沈剑刚趴在阳台上吹着海风,叫我过去,我摇摇头。尽管比以前好多了,但一站到栏杆边上我的腿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
"看,人真多啊。"沈剑刚指着渡口说道,"过来啊。"
"嗯。"我不为所动,靠在落地窗框上看着他。这是我能达到的极限距离,往前一步脚就软了。
他笑着朝我走过来,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直到他绕到我背后,张开双臂搂住我,我明白了一些。
"别怕,有我呢,跟我走。"
尽管在他的怀抱里我倍感安心,但脚还是迈不出去。"行了,你知道我就这点出息了,别闹了。进去吧!"
他不依不饶,把头埋进我的脖根里,轻声说:"放松,今天我一定要陪你享受一下17楼的美景。往前走,有我在,怕什么!来!"
我拗不过他,一咬牙,在他的半推半搡下到了护栏边,眼睛死活不敢往下瞧,紧握着不锈钢栏杆的双手直冒冷汗,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哪个家伙说过摩天轮会治愈恐高症的?"我努力让自己轻松一些。
"我后来不是说了,电视上的东西未必可信。"他一脸坏笑,"再说,坐一次摩天轮就能治愈?你当它是神哪!要不明天我们再去玩儿几回?个人觉得过山车指南针这类的更有效!"
"要我死您直说。"
他笑了,手搂得更紧了。"我哪儿舍得啊!"
海风吹在脸上的感觉真好!我闭上双眼享受着--这是怎样一个情景:沈剑刚从背后搂着我,脖子搭在我的肩膀上,大厅的音箱里传来悠扬的歌声,两人随着音乐轻轻地晃动身子......
手机里传出的音乐打破了此刻的美景,我回到厅里,掏出来一看--沈佳!
"你妹妹。"我询问地看了一眼沈剑刚,他微微一愣,扬了扬下巴。"你接吧。"
"喂?你好。"
"呈凌哥,我哥有没有在你边上,他的手机没开,我找他有事!"沈佳的语速很快,快得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啊?......没啊!"我一直盯着沈剑刚看,眉头皱了起来。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歪着头看我。
"是吗?哦,那你见到他帮我转告一声吧,让他给我电话。"
"哦,好!"
沈佳急匆匆地挂了电话,我傻在那儿了!
"怎么了?"沈剑刚问。
"你手机没开机,你妹直接找到我头上来了。"我说。
"噢。"他从茶几上拿起手机,刚要开机,被我按住了。
"我告诉她我不在你身边,你现在开机不是此地无银?"
他一愣,把手机放了回去。
我的心情跌入低谷。"现在你还能说什么,别人她不找,认定我就在你身边。"
他不说话。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没过多久,他还是拿起手机。"佳佳可能真有急事。"
我没阻止他,慢慢地把脸埋进手掌里。

"佳佳?......充完电忘了开了。你有什么事?......嗯?他要做什么?......我不是很清楚,过后帮你问问......嗯......好!......什么?......"沈剑刚说着,突然不说话了,静静地握着手机。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脸色慢慢地变得凝重,眉头紧锁,低着双眼盯着地面。"那你上来吧。"
我睁大了双眼,见他挂下电话,立刻问道:"沈佳要来?"
他点点头。"你说的对,她看出来了。"
我半张着嘴--沈佳知道了,孟丹也快了;只要孟丹知道,地球人很快就都知道了!

门铃响了--
我软绵绵地往沙发上一躺,我们的地下工作太失败了!该来的总会来,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沈剑刚走过我身边低下身子拍了拍我的肩膀,随即过去开了门。
我站了起来,看着沈佳迈了进来,四目对视,我尴尬地笑了笑。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待沈剑刚关上门后,她朝我走来,边走边质问我:"呈凌哥,你不是说我哥不在你边上吗?你不会是刚来的吧?"
我的脸顿时如火烧般地红烫,话都说不出来。
"佳佳,你别为难他了。"沈剑刚走到我身边,"我们是那种关系,但我不想让爸妈知道。"
沈佳阴沉个脸,哀怨地盯着我。
"佳佳,坐吧。"沈剑刚把我的胳膊一拉,在他身边坐下。
沈佳在我们边上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依旧死死地盯着我。"你们怎么会这样?"她的语气有些厌恶。
"好了,别再说了。哥求你帮我们保密,行吗?"
她低下眼。"你以为能瞒多久,我都看出来了,别人就看不出来?"
我们俩没说话。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沈佳急得快哭了,"不觉得恶心吗?"
沈剑刚回答:"有些事情很难说清楚原因。佳佳,你是怎么发现的?"
"都碰到你们好几回了。"沈佳把脸撇到一边。
"啊?"我忍不住叫出声来。
"很多的巧合、变化,串在一起就让我怀疑了。"沈佳没多解释,只是来这么一句,"你们两个都这么......这么好......为什么......"
突然,沈佳哭了起来。"呈凌哥,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顿时不知所措,慌乱地看着沈剑刚。
"佳佳!"沈剑刚站了起来,冲到他妹妹身边,把她搂在怀里。沈佳哭得更伤心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对不起。"我噎了半天说道。
沈佳依旧趴在哥哥怀里痛哭,嘴里含糊地念叨:"对不起有什么用......为什么......"
是啊,对不起有什么用!我也不想啊!可惜造化弄人,如今两败俱伤。
好不容易等到沈佳哭完了,不抽泣了,把脸从沈剑刚怀里转了出来,我才抬起头,看着她通红的脸庞和红肿的泪眼。
"你们,你们真的想一辈子这样下去?"沈佳一边抽抽一边问道。
我没回答。沈剑刚开口:"佳佳,我们不是在开玩笑。"
"哥!"沈佳抬起头看着她哥,"你们这样是没好结果的,不要再错下去!"
"这不是错!"我说。
他们俩同时把目光扫到我身上,一道热,一道冷。
"如果是错,我会错到底!"我继续说。
沈佳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哭丧着脸。"你!你真的疯了!你们都疯了吗?谁会接受你们这样的,啊?哥!"她无助地看着她哥,沈剑刚没说话。
"希望你能理解我们。"我说。
沉默。
过了许久,沈佳猛地站了起来。"你们太恶心了!"说完朝门口跑去。
"沈佳!"
"佳佳!"
我们俩同时站了起来,对视了一眼,沈剑刚追了出去。

第三十章
门开着,楼道里隐约地传来俩兄妹的对话,声音很低,加上楼道的回音,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我一直站在原地,脑子一片浆糊。
不知过了多久,沈剑刚进门了。等他把门关上,我问:"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让她帮我们保密。"
"哼。"我苦笑,"东窗早晚事发。"
沈剑刚走到我跟前,猛地把我搂在怀里,很紧。
耳边传来他略带哽咽的声音。"不管怎么样,别离开我,好吗?"
我也紧紧地拥着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晚上,我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无法入眠。沈剑刚背对着我,不知道睡了没有。
突然,他开口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微微一愣,他怎么这么我还醒着?"考虑跳槽。"
他转过身,看着我。
"你说我们这种单位出来的废物哪个公司愿意接收?"我问他,但更像是自言自语。
"你胡思乱想什么!"
"没什么。"我嘴上说着,心里继续思量着,如果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关系,那是怎样个壮观场面?业务科也该风靡全部门了,正副科长居然搞到了一起!脑子里闪现着科里每个同志可能出现的表情,心里越发沉重了......

第二天是"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沈剑刚打算回父母家吃饭,我哦了一声。他的用意很明显,我们心照不宣。
"你呆在这好了。"他说。
我白了他一眼。"您老就不怕我把所有东西打包一气儿带走?"
他笑笑。"随便。"
"我回宿舍去,不跟你瞎扯了。"
"随你,回头给你电话。"

回到久违的宿舍,看着满屋的杂乱心里有些烦躁,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坐在床边不知道该干嘛。上网?没意思,只能看看新闻上上论坛;看书?没兴趣,家里不是专业书就是过期杂志,翻两页就能催眠。在沈剑刚身边整整呆了七天,有点儿恋上这种感觉,心里升起了想长相思守的念头,但立刻就被打消了--像我们这种不被世俗接受的感情怎能有如此的奢望呢!今天是沈佳,明天呢?以后呢?这种胆战心惊的感情生活早晚会暴露在炽烈阳光下,那个时候我们还能剩下什么!
打开手机里的通讯录,数百个号码有几个是我经常使用的?许多号码甚至一次都没拨过,静静地躺在手机里。我给徐京生去了个电话,问他在做什么。
他一听是我,立刻扯着那豪爽的北方大嗓门儿把我打骂一通:"丫死哪儿去啦!现在才想起哥们儿我,欠k是吧!"
"瞧您说的,不就怕您老忙不敢打扰嘛。"听着他京腔的口音我倍儿亲切,天天和南方人说着地瓜腔,我的口音逐渐被同化。
"告儿你,这七天我全丫的当三陪了,今儿把最后一拨送走,咱骨架子就散了。"
"不打牌吗?我正闲着呢。"
"打牌?你丫就等着给哥们儿我送花圈吧,哎哟,我这身子骨哟!"
"不是吧,这么快就废了,你才多大啊!"我调侃。
"找抽是吧?给我等着,回头找你算账!先挂了,一会儿上机场送太岁爷去!"

挂了电话,我换了件T恤出了宿舍,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今天是长假的最后一天,街上依旧人来人往,有不少准备回程的旅客,忙着采购特产,大包小包拎在手里,脸上抑制不住打道回府的欣喜。曾经有同事说过,大街上辨认是不是游客的标志就是他手上是否提着馅饼。果然不假!
走着的还有一些男女情侣,搂着挽着漫步在步行街,要多潇洒有多潇洒,要多浪漫有多浪漫。看着看着,我觉得悲哀,要是有一天和沈剑刚能这样明目张胆地携手漫步该有多好?可惜,在我们的国度,在我们这样的社会里,世俗不接受,道德亦不允许。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愿望将随我入土为安。
步行街并不长,我来回漫步,看着路人不同的表情,满脑子胡思乱想,时间过得飞快,天渐渐暗了下来。
我走到步行街尽头,找了家咖啡厅坐下,随便要了份套餐独自品尝了起来。手机一直搁在桌上,我时不时瞅瞅,希望能接到某人的电话。

到了晚上八点沈剑刚的电话总算来了。"在哪儿呢?"他问。
"在咖啡厅里发呆呢。"我转着玻璃杯笑着回答。
"哦?"他低沉地笑了两声,"要我过去陪你还是你回来陪我?"
"你探亲归来了?"
"嗯,在家候着呢,你快回来吧。"从他口中说出的"家"字让我心里顿时暖流横淌。
"沈佳怎么样了?"
"回家再告诉你。"
见他口气挺轻松的,应该是利好消息吧,一挂电话便冲出了咖啡厅朝他家赶去。

沈剑刚的心情真的挺不错的,一见到我就把我拉了过去,把一颗暗红的杨梅塞到我嘴里。
很甜!我边嚼边问:"怎么?今天这么兴奋?"
"佳佳被我说服了!"他一脸得意,"我做了她一天的思想工作。"
"不可能吧,这么快就......你蒙谁啊!"我笑,"全国人民的政治思想工作就等您来做了。"
"这可是一项攻坚项目啊,整整耗了我一天,累死我了。"他拉了拉衬衫领口,说。
"她怎么说?我不信她这么快就张开双臂接纳我们。"
"那倒没有,她就说,以后不管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爸妈那边帮我们打掩护,也不会告诉孟丹。"
我笑了。"就这么简单?"
"你想多复杂,她是我妹!我还能不了解她?"他又往我嘴里塞了颗杨梅--这颗有些变味儿,估计是过熟了--我嚼了两口便吐了出来。
"怎么了?"
"烂了。"
"那再来一个。"
我推开他的手。"她一定还觉得别扭。"
他笑了笑。"这是当然的,给她点时间嘛。谁让她曾经那么喜欢你呢?"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脸上闪过一丝狡黠。
"哎,人长得帅没办法。"我拿了颗杨梅放进嘴里。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真不要face!"

第三十一章
为了国家的稳定,为了社会的和谐,我们的地下工作更加周全,更加完善。下班我也不搭他的顺风车了,不是乘班车就是坐公交,相当低调。为了更加迷惑大众,沈剑刚和我各有各的圈子,一出大楼他往左走,我向右走,他打网球,我游泳;他和同学聚会,我找朋友打牌......外人看来我们俩下班后的生活完全不搭边儿--为了这个目的,我用心良苦耗费心机。
沈剑刚倒是四平八稳处世不惊,带着稳坐钓鱼台的微笑调侃我欲盖弥彰过犹不及。
我躺在沙发上,想想也是,这不是长久之策。我们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呢?
"你不是曾经叫嚷着买房吗?"他问我。
"嗯?怎么?你想把房子转让给我?"父母曾多次提起帮我安置个家,都被我婉拒了。他们的儿子连婚都不结,不爱红颜爱壮阳,够愧对他们了,哪敢再榨干他们?
"隔壁有一套正琢磨着转让呢,我去说说,应该价格不会太高。"
"哦?"
"那个女孩要到北方去,这套房子不要了。"
"照现在的房价,也便宜不到哪儿去。"
"那套房子是别人送的,她急着转手。"
我皱了皱眉头,转而笑了。"二奶啊?"
"呵呵,我不知道。"沈剑刚回答。
我想了想,一拍大腿。"您还真英明!行,价格的事情就交给你,这套房子我要定了!就算后二十年我喝西北风我都愿意。"

进入六月天气渐渐变得炎热,加上"530惨案"的洗礼,科里的兄弟们干起活来有气无力,心情颇受影响。
郭斌哭丧着脸,挥着胳膊小声对我说:"杨科,这五天,我眼看着一辆崭新的速腾离我远去,我的小心脏实在受不了啊!"
尽管我在股海里只是小打小闹,但这种血本无归痛彻心扉的感觉我明白,笑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能神色凝重地拍拍他的肩膀。"再接再厉吧兄弟,再捂一阵子速腾又会开回来的,相信股民还有明天,股市还有春天!"
沈剑刚问我科里最近为什么这么萧条,士气如此低落?
我回答,被这天气整的!
他看看窗外的蓝天,没说什么。

周末,沈剑刚一大早就起来赶季度总结--想当年这些可都是我干的活--自打他来了,我农奴翻身得解放,一身轻松。赖床赖到中午,沈佳的电话把我从梦境里拉回了现实。
见到她的名字,我的心依旧条件反射般的剧烈一缩,所有的睡意全都消失了。
"喂?你好。"
"嗯......"她顿了顿,"呈凌哥,晚上一起出来吃饭吧,叫上我哥,我请客。"
"呃?今晚?"
"你们有安排吗?"
"没有没有!"我坐了起来,突然升起了一股受宠若惊的快感,"在哪儿?几点?"
"六点吧,去**西餐厅,怎么样?听说那里有法国美食节,我们去尝尝吧。"沈佳的口气恢复到先前的样子,但我依旧无法淡坦然。
"啊......行啊!就我们三个吗?"
"你还想叫谁?"她似乎在电话那头笑了。
"没......好的,六点见。"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沈剑刚的时候,他一脸的泰然,简单地说了一声知道了继续奋笔疾书。

我压根儿没想过这么快就能和沈佳再次交集,当我们俩走进餐厅的时候,沈佳已经在那里坐着了,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显得优雅大方。
我紧跟在沈剑刚身后,抑制住心中的紧张和气氛的尴尬,朝沈佳微笑着走去,到了跟前冲她点了下头,沈剑刚示意我在他身边坐下。
"别这样嘛,见到我跟见到母老虎似的。"沈佳笑着对我说道。尽管她刻意保持轻松,但依旧能听出她口气的不自然。
凭借我三寸不烂之舌和见风使舵的本事在"油罐子"里摸爬滚打了四年,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再尴尬再郁闷的都不在话下,可唯独今天的感觉异于寻常,连自己都控制不好,只能傻乎乎地笑了笑。
吃饭聊天的时候我们尽量回避那个敏感的话题,说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慢慢地我放开了,说话的语气也幽默了起来,逗得兄妹俩合不拢嘴。
"......哈哈,呈凌哥,你的幽默细胞要是传染给我哥一点儿就好了,我小时候就不用那么闷了。"沈佳笑道。
沈剑刚故意装作不高兴,唬着个脸说:"谁说的!我说出来的话把你们笑趴下都有!想当年大学里我被女生称之为‘大陆周星驰'!"
"少来吧,你就一大猩猩。"我调侃。
沈佳大笑。
"你没发觉我有这方面的潜质?"沈剑刚不服气地盯着我。
"有有有!领导什么潜质没有啊!"我拍须溜马的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竖起大拇指对沈佳说,"你哥那叫一个幽默啊,还没开口呢下边就掌声不断笑声起伏,粉丝那是相当的多啊,那场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好小子,你给我等着。"沈剑刚边笑边指着我"威胁"道。
沈佳笑得差点儿岔气,憋红了脸对他哥说:"哥啊,有这么个人陪着你开心死了,真叫人嫉妒。"
我收了收笑容,呵呵了两声。
过了一会儿,我们仨安静了下来,专心品尝法国菜肴。沈佳拿着勺子搅着浓汤,张口说道:"你们知道吗?我查了一下,像你们这样的在中国有4000万人,这个数据吓了我一跳。后来想想也没什么,这不挺好的,大家都是自己人了,可以一起出来玩,一起吃饭,待在一起也很开心。"
我和沈剑刚都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那天我反应太激烈了,我道歉!"沈佳笑着对我说,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煞是可爱。
"这没什么,你能接受我已经很感动了,反倒要谢谢你。"我实话实说。
"放心吧,像我这种人都能转变观念,你们很快就会被大家接受的,以后就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了。"
"托你吉言,来吧,我们干一杯。野百合也会有春天!"我举起了手中的红酒。
空中,三只高脚杯清脆地碰到了一起......

尾声
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我和沈剑刚两个平常小百姓就这样生活着,未来是什么,我不是没考虑过。闲着无事我喜欢躺在沙发上发呆,模拟《罗拉快跑》设计着我们的将来--一段爱情,两个主角,三个结局。
结局一:杨呈凌和沈剑刚过上了王子与王子甜蜜的幸福生活,得到了上帝的祝福,得到了世人的认可,父母、亲戚、朋友、同事簇拥在身旁,鲜花、掌声、荣耀、祝福铺天盖地!美好的世界!美好的人生!和谐社会!和谐中国!
--打住吧,这种童话已经不适合我这样的年纪了。
结局二:为了这段不被接受不被包容的感情,杨呈凌和沈剑刚不惜众叛亲离,舍弃事业,举家搬迁,隐姓埋名,在中国的某个山包里,你耕我织,放牛牧羊,恩爱终身,白头偕老。那个山包被后人命名为--断臂山。从此,一段凄美的爱情神话广为流传......
--算了吧,这只能出现在某影视作品中骗个票房,拼个大奖,赚个眼泪而已。
结局三:鱼与熊掌,焉能兼得?为了各自的事业、家庭和前途,杨呈凌与沈剑刚忍痛割舍了这段畸恋,回到正轨,娶妻生子,飞黄腾达,彼此只能保留那段曾经的爱恋与回忆,直到即将入土之时,二人相见,老泪纵横,悔不当初,痛心疾首。
--一想起这种残酷结局,我的心紧巴巴的,一阵一阵地揪痛!

我就是这么一个小职员,正如城市里的一只蚂蚁,徒有鸿鹄之志,却只能屈膝与现实面前。我没有马丁路德金的勇气,不能站在天安门前向4000万人发表演说,但我依旧有一个梦想--
我有一个梦想,
有一天人们的眼中不再有歧视,
我们的群体不再是爱滋的代名词;
有一天社会能赋予我们一块合法的净土,
世俗能给我们一片纯净的天空;
有一天我们得到的是毫无保留的包容,
在无数祝福声中走完我们的一生。

我有一个梦想,
让平等之声响彻祖国的崇山峻岭!
让平等之声响彻雄伟的珠穆朗玛峰!
那时,中华儿女们--
男人和男人,
女人和女人,
毫无顾忌地携手漫步,
恩爱地享受着每一缕阳光。
我们大声呼唤--
终于平等了!
感谢党感谢人民,感谢我最亲爱的祖国,
我们终于平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