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怪盗红斗篷
下午五点半，日落西山，秋天的太阳总是很早下山。
礼拜一、四是学校的社团活动，今天是礼拜一，而社团活动已经结束半小时，学校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学生，大部分的人都回家了。
孟焕站在天桥上，欣赏美丽的晚霞。
此刻正是天空换色的精采时段，每天都有不同的色彩，错过一次，都会让他搥心很久。就像班上女生迷恋偶像剧，错过一集都会遗憾很久。
只是，她们的偶像剧会重播，天空的晚霞却不会重播。
他望著绚烂天空，目不转睛。此时此刻他心里想的不是天空好美这种千篇一律的想法，而是想著他该用蓝色几号、红色几号、或是黄色几号才能调配出和天空一样美丽的颜色。
他看著天色，总是这麽想著。
「孟焕！」有人从他身後拍肩，叫著他的名字。来人调笑，「你不只名字梦幻，连行为都很梦幻。还有閒情逸致看风景，我肚子都快饿扁了。」他夸张地扶著肚皮，唱作俱佳。
孟焕眼前这位背著吉他、与他同高的美少年，是他儿时玩伴，也是邻居，名叫黎凯，腻称凯子。他是摇滚吉他社的社长，和几个学长、学弟组了乐团，团名叫「SWAMP」，取自团员每个人英文名字的第一字母。凯子是团里主唱兼吉他的角色。
凯子可爱的外表跟高亢的歌声，不论在校外、校内都很受欢迎。就算没听过他唱歌，光是他的外表就能电死一群男女老少。
此时此刻，凯子正做著毁灭形象的动作，揉著肚皮哭哭夭夭。
「我们快回家啦。」凯子催促著。
「凯，你看。」孟焕伸手一指，要他看天桥底下。
「看什麽？不要跟我说人好多，有数大就是美的美感，我会──」揍你。凯子顺著孟焕指的方向望去，他後面的话都不说了。一把抓著孟焕，快速向天桥下冲，边冲边开骂，「妈的勒，公车来了，你还有时间叫我看！看屁啊，跑都来不及了！」他一口流利骂著，可爱的形象完全破灭。
早就习惯的孟焕，轻轻笑著，觉得有趣。
他回头看了眼天空，将它的色彩记下，待会回家调配看看。
孟焕半拉半就上了公车，付了钱，寻找凯子。凯子早就找到位子坐，边喘边扇风。旁边还帮他留了空位。
孟焕走到他身边坐下。跟他差不多喘，汗也流了不少。
「水。」凯子伸手讨水喝。
「给。」孟焕将自己携带的矿泉水递给他。
凯子咕噜咕噜大口喝光，没留半点给他。
「啊，我喝光了。」凯子一点内咎都没有，像是故意喝光的样子。
「没关系。」孟焕收回瓶子，早习惯对老友偶来的恶作剧。
但他也不会让他好过。
毕竟反击是男人的天性。
「啊，我忘了告诉你，」孟焕假装刚刚想起，温和地笑说，「我今天画水彩时，刚好有用白色颜料，但是我懒得换水，所以就用瓶子里的水洗。」（画水彩时，如果需要用到白色或颜色较浅的颜色，要跟颜色重的水袋分开洗。）
「你、你你，你好毒──」凯子扶著自己的脖子，猛咳，难怪刚才蹲下去时有一种很奇怪的口感。
「彼此彼此。」孟焕开心地笑著。
「我可是主唱耶！」凯子怒吼。
「没人叫你喝喔。谁叫你老是不带水。」孟焕说。每次都喝他的水，这下吃鳖了吧。
「你也不用这麽害我吧。」
「放心，我用的颜料很天然。」
凯子咳得引起很多人回头观看，孟焕只是保持温和的微笑，像众人示意：没事没事。两人吵吵闹闹地下公车，回家的路上，凯子终於走出喝水彩的阴霾，跟孟焕閒话家常。
「你们社长上次派的那个『夏天的味道』，你画完了没？」凯子问。美术社社长，每次指派的题材都很奇妙。夏天的味道已经算是普通，上次还有一个什麽『毁灭中的新生』，当歌词挺不错，但要用画面画出来难度就很高。最棒的是，孟焕居然画一个无边无际的垃圾场，中间买放著破裂的盆栽，盆栽里种著枯萎的植物，但一株野草讽刺地在枯萎的植物上茁壮。实在太有趣了。
他很期待这次『夏天的味道』，孟焕会画出什麽来。
「快了。」孟焕敷衍。
「听你的语气，我猜你一定还没上色。」
「喔，你倒是挺了解。」孟焕笑说。他确实没上色，目前还停留在素描的阶段。
「废话，我认识你十几年了。」
「孽缘啊。」孟焕感慨。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凯子瞪他一眼。
「听学妹说，你们这次要练新歌？」孟焕转移话题。
「对啊，一首老歌，我们要改有摇滚风格的感觉。」凯子说。悻悻然的语气。
「听你的语气，我猜你一定不喜欢。」照样照句。
「喔，你倒是挺了解。」照样照句，谁不会。凯子也依样画葫芦。但他有很多埋怨要抒发，不让孟焕接话，滔滔不绝地说，「那首歌根本不适合改成摇滚版，改来改去，我还是觉得原来的编曲比较好听。」
「这样啊。」孟焕不是很了解。
「对啊，你不知道，本来那首歌中间就有摇滚的节奏，要是全部都改成摇滚版，那中间的美味就会听不出来了！」
「这样啊。」
虽然孟焕不是很了解，但他默默听就够了。凯子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
到家了，孟焕和凯子各自回家。
但孟焕有预感，滔滔不绝的凯子，晚上一定会来他家继续把抱怨说完。
「妈，今天凯可能会来。」
「喔喔，那巧克力蛋糕还是幕斯蛋糕好？」妈妈指的是晚上请凯子的点心。孟焕的母亲，喜欢做蛋糕，家里总是有取之不尽的点心。
「巧克力好了。」孟焕说完，上楼，回房间。准备洗澡後的换洗衣物。不过他并不急著下楼洗澡，爸爸正在里面，他还得等他出来。
这段时间，孟焕决定把今天看到的晚霞颜色纪录下来。
红色八号加蓝色五号，黄色三号加红色二号，红色五号加──
写完五种配对，爸爸出来了，叫他下去洗。
他应一声，便下楼了。
待会洗完澡，吃完饭，还要继续编号。
晚上七点半，孟家的门铃响起，隔壁邻居凯子如期到来。
比他想得还要早，他手边才调配了两个颜色。
凯子出现，孟母跟在後面，手里端著点心跟饮料。
「孟妈妈我来就好。」
「好好你好乖。」
客套一番。
凯子开门就看到，坐在画架前调色的孟焕。
「哟，我来了。」
「早猜到你会来。」孟焕放下画笔。他走出地上铺陈的白布，到桌边坐下，等凯子放下蛋糕，一起吃点心。（地上铺报纸或白布，都是为了让颜料不会溅到地上。）
「喂，你不洗手？」凯子坐下，惊呼，他指著孟焕的手。
「我用叉子吃。」孟焕拿起叉子，在不碰触食物的情况下吃蛋糕。
「脏死了。」凯子一脸恶心。
「总比你不洗澡来得乾净。」孟焕瞪他一眼，不爱洗澡的凯子没资格说他。
「我只是晚一点洗。」凯子说，「我有换衣服。」
「但本质上，没洗就是没洗。」孟焕说完，一口喝完饮料。又回到画架前，继续调配颜料。
「我会洗啦。」凯子磨牙。
「那就好。」孟焕调出第三种颜色。
「我跟你说──」接著，凯子继续抱怨今天下午未完的话题。
孟焕有听跟没听一样，专心地调出不同的色调，并且做好纪录。心情好时，他会试著把今天看到的风景，不用素描，直接画出来。
心情好的话。
「结果，我们团里只有小结同意我的话──」凯子愤恨地说。小结是乐团里的贝斯手，也是摇滚吉他社的团员，跟凯子一样是二年级，平时不爱说话，总是安安静静的做事。
听凯子抱怨，其实没什麽。但是耳边吱吱喳喳，有点吵闹。这让他失去作画的心情。
将所有配置方法写下来，例如，这种浅紫色要用红色几号、蓝色几号和白色混色、三种颜色的比例多少，详细纪录。
「我都快受不了了！我一度怀疑他们不懂音乐！」凯子指控。这种指控对喜爱音乐的人来说，是很严重的指控。
「你言重了。」孟焕难得搭话。
「我也知道我说得很重。但这是事实──（略）」凯子有自知之名地承认。但坚持他说的事实。
孟焕收拾画具、画纸、画架，以及地上的白布，用水袋洗笔，在他整理的这段期间，凯子又说了很多话。他只听到凯子最後一句：
「──真是气死我了。」
「好好，别生气别生气。」孟焕终於坐到他面前，「你听我说一句话。」认真地说著。
「你说。」凯子作出请的姿势。
「说真的，」孟焕一手摸向地板上的书包，猛地抽出一张考卷，秀在凯子面前，「你这次数学考的是什麽烂成绩啊！」一张肮脏得不像话的数学七分考卷，纸张上还有很多摺痕，虚弱地飘著。上面确实写黎凯的大名。
「喂、喂！我考卷怎麽在你手上？！」凯子吓得身体往後，马上就靠到身後的床铺。
「你拿去摺纸飞机乱射，结果被我捡到！」孟焕咬牙切齿。
「啧，死隔壁班的。」凯子咋舌一声。
「这跟隔不隔壁班没有关系。重点是你射到我们负责的公共区域，才会被我捡到，这张考卷才会这麽脏！」孟焕喘口气，继续骂，「你的未来就跟这张考卷一样，又破又烂，虚无飘渺！」
「喂、喂，什麽又破又烂、虚无飘渺，没那麽糟好不好。只是数学考不及格而已。有必要这麽夸张吗？」凯子回嘴。
「你不是不及格，你是只有七分。你的脑袋跟你考的分数一样，只有七分。」
「什麽意思啊你！」
「意思是，你的脑袋只有百分之七还活著，其他百分之九十三都坏死了。」
凯子怒骂，「不然你考几分？说得好像你很厉害。」
「哼哼，」孟焕冷笑，「我刚好跟你相反。」拿出同是今天发的考卷，上面有个帅气的大勾，旁边写著九十七分。
「啊！」凯子抓著孟焕的考卷尖叫，「我不甘心！」抱胸打滚。
孟焕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大笑。
「啊，我不甘心啦！」凯子滚得更是起劲。
笑完，滚完。
孟焕坐下，展开两人的考卷，「大家朋友一场，废话不多说，你再把错误的题目做一遍，不会的我教你。」
「啧耶。」凯子咋舌，但也默默地拿起笔，重新做一遍。
很好很好，至少还有得救。孟焕默默点头，偷偷赞许。
要不是在扫地区域看到他的考卷，他还不知道凯子的成绩差，幸好被他发现了，现在补救来得及──
吧？
「天呀！你的Ｘ是怎麽变出来的？这题题目只有Ｙ啊！」孟焕不可思议地看著凯子的解题过程。
「我习惯用Ｘ。」凯子辩解。
「我还习惯用右手。」孟焕怒吼，「照题目解题啦！」
「呜呜，孟焕好凶。」凯子用他可爱的脸，可爱地哀嚎。
「不用装可爱。这招对我没效。」孟焕忽视他，「继续做下一题。」
呜呜，好凶喔。凯子默默地继续做下一题。
结果当天晚上，从凯子的抱怨大会，变成孟焕的数学魔鬼训练。凯子心有馀悸回到家，心想下次去孟焕他家得三思。
翌日，星期二。
一大清早，孟焕急急拿著果酱吐司往隔壁邻居走，发现凯子还没出来，赶紧按门铃。
「别按了。」凯子脸色不好出来。头发都还没有整理，全塌下来，像鸟巢一样，「扰人清梦。」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今天有朝会，学生会要公布事情，我们得快一点。」孟焕催促著。
「为什麽不用周会公布，要用朝会公布！」凯子气愤地说。害他在头发没抓、早餐没吃的情况下，就要出门。
「没办法周会的行程都演讲排满了。」孟焕匆匆走著，发现凯子有气无力地跟著，最後走到他身边，抓著他的手快走。
「为什麽所有演讲都要在我们学校办啊！」凯子抱怨著。
「我们学校礼堂大嘛。」孟焕急走，公车站牌近了，远处还看到公车，「快点，车来了。」奔跑。
凯子咋舌一声，跟著跑。
上了车，凯子赶紧拿出镜子跟发腊抓头发，孟焕在一旁帮他拿镜子。孟焕每次看他抓头发都觉得很有趣，头发没抓时凯子只是长得清秀的少年，头发抓好凯子就是可爱帅气的美少年。
所以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人不只要衣装，还要抓头发。
「笑屁啊。不要一直动，镜子拿好。」凯子瞪他一眼。头发终於抓好，手上还有发腊，恶作剧心一起，将手上的发腊在孟焕一上擦了擦。
「喂！」孟焕拍掉他的手，大叫。引来乘客观看。
凯子心情大好，哈哈地笑。
两人赶到学校，差点迟到。孟焕的班级在礼堂的Ａ区，凯子在Ｃ区，分得很开，因此一进礼堂两人便分开走。凯子很快就被班上同学包围，热热闹闹地到他的位子。
反倒是孟焕一人走向Ａ区。
孟焕一坐定位，学生会长便出来说话。
幸好赶上。孟焕松口气。
「嘘，会长要说话了。」说话的同学是学生会长後援会的会员之一，她代表後援会来管制孟焕班的秩序。
就某方面来说，学生会会长後援会其实是个不错的组织。只是不知道刘显（现任会长）毕业之後，这个团队会不会消失。
「各位同学──」刘显说话，周遭一片安静，「想必大家都知道，下下个月就要举行我们和武田高中合办的校庆──」主旨大约是，要好好善尽地主之谊，以及整顿学校整洁之类的话。
孟焕听著听著，都想打呵欠了。
只是身边的女同学，眼睛都快变成爱心，专注地看著刘显。
而学生会会长刘显还是一派冷静地演讲。
难道他感受不到，少女们满满的爱与关怀吗？孟焕内心疑惑，突然觉得好笑。
他记得，刘显的人气本来就很旺，因为从一年级到三年级都保持全校第一名，加上校内外表现优异，很多师长都很看好他，很多少女们也都很喜欢他。
学生会会长後援会，原名是刘显爱你後援会，这个组织比凯子的凯凯家族还要庞大，历史还要悠久。
凯子有的时候，也会跟他抱怨，说他很忌妒刘显。
拜托，刘显是学长，人气当然比较旺，凡是要有先来後到的道理。孟焕总是这麽回答他。
想到凯子不甘心的脸，他回头探望凯子，发现对方很不给面子地打瞌睡，摇摇欲坠的模样。
孟焕真的很想大笑。
他憋著，忍住笑。
朝会结束，各自回到班级，开始第一节课。
刚刚会长讲了什麽，孟焕跟凯子一样，根本没听进去。
午休时间，孟焕想起放在公共区域的畚箕忘了带回去，匆忙地赶到公共区域。走近时，恰巧听到声音，是少男告白的声音。吓得他赶紧躲起来。
「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少男青涩的嗓音响起，彷佛是豁出去般的气势。
「可是我对你没兴趣。」
很俐落的拒绝了。
啊啊，感觉真糟。孟焕心想。
突然发现一件事，拒绝少男的声音，好像也是男生──这麽说，是同性恋！
被拒绝的少男刷地冲出草丛，孟焕蹲在他出现的身後，只是他低著头跑走，没发现身後的人。
「搞什麽鬼，恶心死了。」对方厌恶地说著。
孟焕躲在一旁，觉得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只是音调要在低一点，沉稳一点，冷静一点。
刷的一声，对方走了出来。
孟焕忽然全身紧张。
对方发现他了。
他要转过来了。
孟焕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希腊神话故事，传说中被蛇发女妖看到的人类，会变成石头。
蛇女梅杜沙的画面浮现。
但对方是男的，也没有蛇发。
他只是回头发现他，冷静地看著他，不以为意，又转身离去，这样而
已。
短短一秒钟，却让孟焕冷汗直流，有种石化的错觉。
莫名其妙，他心脏跳好快、身体微微发抖。
刚才那个人，不就是刘显会长大人吗？
难怪觉得声音很耳熟。
看看他撞见了什麽。
真的是太．尴．尬．了！
感觉糟透了！
就算糟透了，还是要把畚箕带回去。
孟焕带著遗忘的畚箕回到教室，才发现班上被开了一张罚单。
「都是你啦。」同学们指责。
怎麽了？孟焕不解地看著大家。
「都是你乱跑被发现，教官点名发现你不在，就开罚单了。」同学瞪他。
午休全班不在教室休息会被开罚单，累积三张罚单，罚一天劳动服务。孟焕班级，目前一张罚单。
「抱歉，我去拿扫地用具。」孟焕道歉。深感歉意。
「算了，没关系啦。」都道歉了，同学们不再计较。
孟焕内咎地放好畚箕，心情很低落。
早知道就应该把畚箕收好，早知道待会下课再拿就好（不，这样打扫会被扣分，更惨）。这样就不会撞见那种事，也不会被教官开罚单。
此刻，孟焕能深刻体会到「千金难买早知道」这句成语的奥义。
唉。
糟透了。
和凯子回家时，听到他提起这件事。
「我听说你们班被开罚单了。」
「是啊。」
「听说是因为你。」
「是啊。」
「我本来还不相信，不过既然你都承认了。到底是怎样啊？」
「我──」叹口气，「别提了。」他挥挥手。
「不提就算了。」凯子耸肩，转移话题，「你等一下陪我去买乐器一趟。」
「干嘛？上礼拜不是才去过。」
「有新货进来，当然要去看看。」凯子说。
「干嘛把我也去？我有看不懂。」
「有什麽关系，大不了顺便去买新颜料。」
「上礼拜才买过。」
「好啦，别这麽说，你陪我去，颜料钱我付。」
结果，孟焕只能被说服，跟他一起观摩乐器行的「新货」。顺便买了金色跟银色，这两种没试过的颜料。当然是凯子付钱。
多亏凯子，让他心情好点。
晚上，他迫不及待拿新颜料在画布上乱画一通。虽是乱画一通，但还是画成一样东西。
一张金色冥纸上贴著银泊纸。
画完，孟焕开心地大笑。
太棒了。
他是天才。孟焕超开心。
他决定了，为了感谢凯子帮他付颜料钱，这张画就送给他。
孟焕将窗户打开，让风吹乾颜料。等乾了，他要直接送给他。
很有诚意吧。（真要有诚意就不要送冥纸画）
孟焕收好金、银色颜料，拿出红蓝黄白四种颜料，准备调配今天天空的色彩。
这可是每天必做的功课。
当天晚上，孟焕做了一个恶梦。他梦到凯子拿到他的冥纸画，开心地跳来跳去，结果不小心看到刘显学长，然後他突然变成石头，掉在地上，碎成碎片。
「凯──！」孟焕叫著凯，猛地清醒。
天呐，这梦也太可怕了。
刘显学长，好可怕。
梅杜莎学长，好可怕。
他下床，把原本要送凯子的冥纸画，一把揉烂，丢到垃圾桶。不送凯，应该就没事了。他把它丢了，不送了。
阿弥陀佛。听人家说梦到对方死掉，其实是帮对方增寿。一定是这样。
孟焕想了想，松了口气，回床睡觉。
希望这次不会梦到梅杜莎学长，他胆子很小，不要吓他。也不要自己吓自己。
晚安。
刘显不耐烦地看著眼前的学弟，学弟是二年级担任学生会活动组组长的李峻，把他从教室叫出来，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最好是很重要的事。刘显脸色不太好，他现在很想午休。
「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李峻豁出去地说。低著头，不敢看他，似乎是害羞。
他的确该羞愧。居然是为了这种事破坏他的午休。
「可是我对你没兴趣。」他俐落地拒绝。
李峻学弟惊讶地看他一眼，发现他冷淡的视线，难过地低著头，刷的一声，冲出草丛。
「搞什麽鬼，恶心死了。」他厌恶地说著。心想，快点离开这个人烟稀少的破地方。
他才刚这麽想，一跨出矮草丛，就看到人。
好吧，人烟稀少那句话他收回。
只见对方错愕、惊吓、害怕都写在脸上。
嗤，他又不会吃人。冷冷地看他一眼，跨步走。
向李峻学弟这种败兴的行为，几乎天天上演，来告白的人环肥燕瘦、男女都有，一开始还会软性拒绝，後来情况越演越烈，他也懒得浪费唇舌。
直接、俐落、爽快拒绝，是最有效率、也是最好用的方法。屡试不爽。
人说青春期是恋爱的年纪，有梦想是不错，但学校又不是谈恋爱的场所。
刘显最受不了那些崇拜者狂热迷恋的眼光。
他只是假装没看到，故作镇定，不然每次上台，他都得准备好几个呕吐袋。
所以说，谈恋爱真是蠢毙了。
经过图书馆时，发现教官正在开罚单，不知道是哪个倒楣班级被开罚单。
加油吧，低年级生。等升到三年级，就自由了。
刘显打个哈欠，加快脚步回教室。
他还有十分钟可以小憩一会。
下午五点，放学时分。
「阿显，你今天要补习吗？」同班同学兼学生会副会长周缇，上前勾住刘显的脖子，称兄道弟的模样。
「放手。」刘显冷冷拒绝。
周缇放手，笑说，「哈哈，开个玩笑，别太认真。」
「我没有认真。」刘显说，停一会，又说，「我只是不喜欢开玩笑。」
那就是认真。周缇心想。
「你今天要补习吗？」周缇又问一次。
「要。怎麽？」刘显提著书包，准备回家。但周缇拉住他。
「等等，你听我说。」
「你说。」刘显话虽这麽说，脚却一直走。
「你先不要走。」周缇拉不住他，任他一步一步往校门口走去。奇怪明明是纤细的身体，为什麽这麽有力。他堂堂八十公斤的壮汉，居然拉不动。
「你可以边走边说。」刘显去意已决，他有预感要是真的被周缇留下来，一定会有做不完的苦工。
「学生会还有一堆文件还没整理──」周缇说著，几乎是被他拖著走。太强了，刘显到底是吃什麽长大的？
「学生会的事礼拜四再说。」公私分明，刘显认为学生会只是个社团，而社团时间是礼拜一跟礼拜四，其馀时间要他工作，免谈。
「你这样太不负责任了！」周缇抱怨。他们学生会的成员，可是周一到周五，有的时候连周休二日都在工作耶！会长怎麽可以偷懒！
「会长、会长耶，你是会长耶。」周缇指控。
「那又怎样？」刘显停下，冷冷地询问。
「大家都要留下来整理文件，还有一些新的企划书──」
「那又怎样？」
「你是会长，应该也要留下来......」共患难。後面的话不敢说了。刘显一付发作的前兆。
「第一那些文件本来礼拜一就整理好了，是谁在学生会里打棒球，把整理好的文件用乱？」刘显开始炮轰。
「──是我。」周缇心虚。可是他没有玩真的棒球，他只是拿用纸揉成的纸团当球，拿企划书卷成的球棒，练习挥棒击球。只是好死不死，撞到整理好的文件柜而已。
「第二我今天要补习，我明天要补习，我只有周一、四没有补习，你最好让我离开学校，不然我会派更多更多的工作，『请』你帮我完成。」威胁加恐吓，语气非常冷静。
「──是。」周缇赶紧放手。内心怒骂：恶魔！恶魔！
「顺带一提，礼拜四我要看到已经整理好的文件柜。」刘显说，「辛苦你了，加油。」拍拍周缇的肩，鼓励一下，离开。
超．黑．心！周缇惨败搥地。
早知道就不听婷婷（学生会书记）的话，来说服刘显帮忙。他还跟她打赌五百块，赌他能说服刘显帮忙。
可恶，输了！
得不偿失啊！周缇饮恨......
刘显的恶魔事迹可不只一桩。
受害者之二，同个补习班、同个英文进修班、同桌的某位成年人，也深受其害。想来他也已经二十好几，快迈入三十大关，居然和高中生学习一样的课程。
「你今天好早。」他积极地和刚到的刘显打声招呼。
「还好。」刘显点点头，回应。
「你看上次考试的成绩了吗？」他没话题找话题聊。每周考试成绩都会贴在门外的公布栏，甚至会排名次，搞得跟高中生拚大学一样。
「还没。」
「喔喔，我有看到你的成绩。」他说，他当然会看到刘显的名字，因为刘显一直都是第一名，「是满分喔。」开心地跟他说。本以为回得到一样开心的回应。
但刘显冷淡地说，「我想也是。」
啊！成年人在内心大尖叫。
这个一点也不谦虚，一点都不可爱的死小孩。成年人内心咒骂著。
「你很厉害耶。」成年人皮笑肉不笑的赞美。深呼吸，他是成年人，不可以跟未成年人一般见识。毕竟他是在社会打滚的成熟大人。
「还好。」刘显依旧冷淡。
成年人挨了一下闷棍。
这时刘显拿起刚在便利商店买的菠萝面包，三个，大快朵颐一番。
成年人找到转移话题的机会，他再度试著交谈，「你晚餐才吃这些哪够？发育期的阶段，应该多吃点有营养的食物。」哼哼，拐弯抹角的说明刘显还是个小鬼，这招高吧。成年人心里有击败对手的快感。
但俗话说，摇摆没落魄的久。
刘显很快给予致命一击，「不，这只是点心。」
「点心──」这麽多。成年人错愕。三个菠萝面包居然只是点心。他问，「这样不会太多吗？」
「不会，对年轻人来说，这样的食量只是正常。没什麽好大惊小怪。」刘显的回答，彷佛在说对方已经不是年轻人，刺激眼前的成年人。顺便在最後，嘲笑他大惊小怪，显得幼稚的行为。
话题结束，成年人落败。
正当他情绪低落，外籍老师走上讲台，开始讲课，全程英文讲解。
成年人赶紧打起精神，拿出讲义，认真抄笔记。
一堂课结束，成年人讲义上满满的笔记，他转头偷瞄刘显的讲义。
吓！
吓一跳，怎麽一个字都没有。
「你怎麽都没抄笔记。」成年人太震惊，指著刘显乾净的讲义询问。亏老师讲得这麽辛苦，人家外籍老师远渡重洋教书，刘显居然是这麽不专新的态度。怎麽对得起付学费的父母！？成年人内心愤慨。
相较於成年人激动的情绪，刘显明显地冷淡许多，他哼了一声，说，「今天的课没什麽重点。」
没重点！他把抄得要死要活的同学当白痴吗！成年人愤怒。
「而且──」
还有而且！成年人都快一拳揍过去了。
「他写的例句，」刘显指了一下黑板，「是抄讲义上的句子。」指了指课本。
咦？！成年人低头看自己的讲义，就如他所说，他抄上去的句子讲义也有，完全一模一样。
这下丢脸了。成年人突然连红得像苹果。
刘显还送他一个回马枪，「我想全班只有你抄『笔记』吧。」恶劣地轻轻笑。心情大好，起身离开。
被嘲笑的成年人，僵硬在座位上。
恶魔！恶魔！
那家伙一定是恶魔转世！成年人内心呐喊。
刘显为人有多恶劣，最能忠实表达及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就是身为长期受害者的弟弟刘贺。
刘贺结束冗长的晚自习，身心疲累，又饿又渴。
「我回来了。」
「回来啦。」刚洗完澡的刘显，对刚进门的弟弟招呼。询问，「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刘贺说著，语气有点懒散。
「真假！我把饭吃完了耶！」刘显假装很惊讶地说。
「那我出去吃。」刘贺很认命。因为哥哥确实是会这麽做的人。
「骗你的，我也才刚补习回来。」刘显恶质地笑说。
「你很无聊耶。」刘贺厌恶地瞪他一眼。
可偏偏刘显就喜欢这样，笑得花枝招展，非常开心。
「你的人格真的有很严重的缺陷，快去看心理医生啦。」刘贺无奈地抱怨，真心的建议，放下书包到饭桌，准备吃饭。
「怎麽可以这麽说自己的亲哥哥。」刘显擦著头发，也到饭桌坐下。一起吃饭。
「我只是实话实说。」刘贺帮哥哥添碗饭，递给他。
「唉，你怎麽这麽说。」刘显接过碗，假装感叹地说，「我本来是想告诉你一个跟葛靖约会的好时机──」话还没说完，被刘贺打断。
「说。」刘贺要他说。
「可是你拐弯抹角的说我是神经病，神经病的话能听吗？」刘显委屈地说。
刘贺彷佛可以看到隐藏在哥哥身後的恶魔尾巴。
「童、童──童言无忌。」刘贺说完，在内心自我厌恶一番。
哥哥开心地笑著，不是大笑那种，是充满算计的轻笑。
「碗我洗──」刘贺看哥哥似乎不是很满意，只好继续加码，「洗一个礼拜。」
「成交。」哥哥笑得开怀，笑得奸诈。
奸商！刘贺暗地咒骂。
「你快说。」
「你也知道，下下个月是我们跟葛靖学校合办的校庆，那天葛靖也会到我们学校，到时你们就可以尽情约会。」
好主意──
刘贺开始幻想和葛靖一起肩并著肩逛摊贩的模样。
太棒了。
刘贺周围气氛都变成粉色系。刘显快速扒饭，迅速吃完。
「我吃饱了。碗就交给你了。」刘显吃完，起身离开饭桌，留下对未来无限憧憬的恋爱少年。
恋爱少年，许久许久，才猛地醒悟。校庆这种事，不用哥哥说，葛靖也会主动通知。
惊觉被骗时，已经来不及了。日本的经济就是这麽泡沫化的。不，这不是重点。
「哥！你太奸诈了！」刘贺对楼上大吼。
但刘显房门深锁，听不到怒吼。
可恶！太过份，太奸诈。
「你真的要去看心理医生啦！」刘贺气愤地说。
虽然是亲哥哥，但他真的要说，刘显真的很恶质。
黑心透了。黑心的邪恶大魔王！（你ＮＰＧ玩太多了）
呼。
吐一口气，烟雾迷漫。
刘显站在阳台，抽著回家的第一根菸。
爽快。
享受菸进入肺部时的畅快，抽菸让他的心情安定，让他精神全来。
享受弟弟在外怒骂，恶作剧的快感。
若不这麽做，若不恶整他人，他会被无聊的生活给压死、无聊死。
与其自己痛苦不如别人痛苦，抱著这种自私的心态，让他的周遭每一天都有受害者出现。
没办法生活太无趣，只好自己找乐子。
一根菸很快就抽完，虽然很想再来一根，但他目前正在控制抽菸的数量。(不然你是一天几根？)
一天一根就好。
回自己房间，拿起一张某英国大学的简介，端详一会。他计画明年毕业直接去英国考大学，首先得准备推甄的文件，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当初没填第一志愿，也是为了出国；当学生会长，也是为了出国；进补习班进修英文，也是为了出国。他为自己的未来铺陈这麽久，明年就要见真章了。
这种照计画来的日子，真的很无聊。
尤其当每件事都顺顺利利的时候，感觉是加倍的无聊。（说什麽大话啊。）
他就像是一张纸，写上什麽字，就变成什麽样的人。
黑底白字。
就像黑底白字一样单调。
每一天都照计画进行，没有惊心动魄的大意外发生，只是平平凡凡的过日子。
他不甘心。所以恶作剧。
然而，就算恶作剧，那些人的反应也都在计画之中。
他只是在纸上，多写上「喜欢爱恶作剧」这行字，然後去执行，然後变成这样的人。
一切都在计画之中。
他其实不喜欢这种生活。
放下简介，倒向一旁的单人床，拿起床边的原文小说，随意翻阅。
抽菸後精神全来，今天应该可以看完这本两百多页的原文小说。他猜想。
结果，当天他真的看完小说，心里很丧气。
依旧在计画之中。
翌日，星期三。
「欸，说真的，你人这麽坏，我还愿意当你的好友，你多少应该很感动吧！」周缇勾著刘显的肩，对他挤眉弄眼。
两人走在学校红砖步道，周围人来人往，此时正是第五堂选修课，某部分没修课程的人赶著回家。他们两个也是其中一员，特别显眼的一员。
少男少女依靠著两边的道路行走，就只为了让自己的偶像刘显会长大人，走上最中央、最宽广的道路。
两人对这种情形，早就见怪不怪，不以为意。
「别碰我。」刘显冷冷地拒绝周缇的手。
「小气。」周缇放开手。抱怨一会，马上笑嘻嘻地说，「会长大人，有件事想请你大发慈悲、高抬贵手──」
刘显打断他，「如果是整理文件柜的事，免谈。」
「不要怎麽这麽说嘛，大家同学一场，看在我也帮了不少忙的份上──」
「免谈。」刘显拒绝。
「你真是冷血无情。」周缇埋怨。
「我还不仅如此，你想不想试试我的能耐？」刘显挑眉。那是准备整死对方的前兆。
「不用了。谢谢。」周缇摇手道谢。接著哀怨地说，「可是文件夹这麽多，一时间真的整理不完，能不能通融一下？」假装楚楚可怜。
刘显看著眼前自称是八十公斤的壮汉，假装楚楚可怜，他都快吐了。
「我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不想让自己真的吐出来，他只好答应。
「就这麽说定。」周缇击掌开心地说，「会长大人，你人真好。」学著後援会的少女对刘显的腻称。
周缇说这种话，让他无奈地接话，「没办法，谁叫我有个办事不力的部下。」
「你，好好──」周缇指著他，抖阿抖的。
「谢谢，我也知道我很好。」刘显哼笑一声，带著胜利者的表情大步走。
周缇再度惨败。
正当周缇怨恨自己怎麽说都赢不了刘显时，突然一个冒失鬼撞上刘显，两个人双双跌倒在地。
路旁的众人，通通倒吸一口气。
刘显整个人躺在地上，冒失鬼压在他身上。
好痛！刘显被对方的骨头强烈撞击，痛得连大叫的力气都没有。
太经典了，周缇反应超快，拿出自己可照相的手机，快速地记录这一幕。
标题要下：刘显之跌个狗吃屎之被美少年撞飞。
这举动引起周遭人们效仿。
「你还好吧？」似乎美少年的朋友上前关心状况。
终於出现有人性的人类。刘显心想。
「没事没事。」美少年说，离开两人暧昧的姿势，他拍拍身上弄绉的制服，认出对方的身分，赶紧对刘显说，「对不起，你有没有怎样？」
「没──」事。话都还没说完，只见美少年似乎也不是很在意他的答案，便责备身後的朋友，他说：
「孟焕！都怪你啦，说什麽忘了拿水彩，你家不就一堆水彩了！」梦幻？周缇和刘显疑惑地互看一眼。
在美少年身後，被称为梦幻的朋友自知理亏，低著头，小声地说，「──画到一半，颜色不能不一样。」
他几乎快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他认真地打量他，才发现是那天偷听到别人跟他告白的学弟。不得不承认自己很会认人，连这种平凡无奇的长相，他都认得出来。
「是你。」他认出来。指著他。
对方错愕地一吓，顿时全身僵硬。
「你们认识？」「你认识会长？」周缇跟美少年黎凯同时说话，同时指著两人。
对方僵硬地缓慢摇头。「你──」刘显才正要说在哪见过对方，却被对方慌张地打断。
「学长真的很抱歉！我们赶时间！」对方抓起一旁黎凯的手，往校内跑。
逃跑了。
「看起来，就像是逃跑。」周缇说，玩味地摸摸下巴，他推测，「那位刚毅木讷的学弟，该不会是你新的受害者吧？」
「不是。」
「嗯哼。」周缇怀疑，摆明不信。
不信就算了。他也懒得解释。
刘显揉揉被撞击的胸口，这一下可不轻。
没想到美少年看起来纤瘦，体重到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重。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他总算是亲身体验到了。
「刘显，刘显！」周缇像是发现什麽新大陆似的大叫。边叫边招手，要他过来。
又怎麽了？刘显走到周缇身边。
周缇在地上捡起一张四开的图画纸说，「这个是刚才那个吓得逃跑的学弟的东西。」图画纸的反面有美术社专用章，那是避免图画纸被偷的专属标志。还有纸张主人的姓名，以及作品名称：夏天的味道。
「他的名字真的叫孟焕，好梦幻的名字。我还以为是绰号。」周缇说完，自己哈哈大笑。
不只是周缇，刘显一开始也以为是腻称。没想到是真名。
周缇边笑边打开孟焕的画。
「喂喂！周缇！没经过本人同意，别乱看别人的画。」刘显阻止他。
周缇笑著说，「没关系啦，只是看一下。又不会怎样。」（你这样就已经构成犯罪了。）
「随便你，不关我的事。」刘显不理他，背对著周缇，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拍拍书包上的沙，回头，发现周缇一动也不动，眼睛盯著孟焕的画不放。
看呆了。
「喂，你──」刘显走到他身边，推他一下。
「你看。」周缇将画偏一个角度，让刘显也看得到。给他看，孟焕的画。
孟焕的美术社课题「夏天的味道」。
画面上是夏天梅雨季节、雨过天晴的天气。
他用细腻的笔触画下一朵绽放的向日葵，向日葵上有几颗漂亮立体的水珠，细腻的程度连花茎的绒毛都细细描绘进去。
整张图以铅笔作底稿，即使只是铅笔素描出向日葵的轮廓，都像是完成图般完美。唯一能分辨它不是完成图的是，向日葵花瓣上了黄色的颜料、花茎上绿色颜料仅涂上一半，尚未画完。。
除此之外，它已经非常完美。
刘显看著画，和周缇一样，久久不能言语。
他的惊豔程度绝对不会输给周缇。
甚至比他还要更加震撼。
那个学弟，不，孟焕，明明是很平凡的一个人，怎麽画得出这麽──
这麽震撼人心的作品。
这幅画，在刘显静如止水的内心，投下一颗炸弹，让他动盪不已。
他直觉，或许这个人可以为他在白底黑字的单调生活中，画出不一样的颜色。
他想见他。
这感觉强烈得自己都觉得惊讶。
他从周缇手中，抢走孟焕的画，他说，「我明天还给他。」
「咦？」周缇惊讶一会，说，「不用啊，他们不是说回去拿颜料，现在应该在美术社。」
「我明天还给他。」他坚持。现在不可能还他，现在他的心情还很激动。
「你不想去美术社也没关系，我们在这里等就好。」周缇提议。
「我明天还给他。」他很坚持。同一句话重复三遍，如果周缇在说些五四三，他会拿著装有英文字典的书包，往周缇的脑袋砸下去。
周缇虽然很迟钝，但不是笨蛋，看得出刘显有点火气，认份地说，「明天还就明天还。」但还是忍不住想多嘴，「那你是拿去还，还是我拿去──」
刘显瞪他一眼，往校外走。
哇！火气这麽大。周缇暗地吓一跳，默默地跟上他。
开甚麽玩笑，当然是他还。而且他要亲自还给孟焕。刘显心想。
他想要好好地会会孟焕。
晚风吹过图画，掠过刘显的脸，空气中有淡淡的颜料味。
有瞬间，他还以为是向日葵的香味。
赫然发现，那是──
水彩的味道。
刘显，今年十八岁，高中三年级，生平第一次深刻地体验到所谓的色彩。
「糟了！」孟焕大叫。
孟焕和黎凯两人正在美术社找颜料，孟焕突然大叫，害得黎凯吓一跳。
凯子安抚自己的心脏，「你干嘛大叫！差点被你吓出病来！」
「凯──」孟焕惊慌地望著凯子，他说，「我的画不见了！」
「什麽！」这下换凯子大叫。
「我的画不见了！」他又重复一次。手足无措，乱翻自己的书包，「刚刚明明还在。」甚至把书包里所有东西倒出来，地上一片混乱，就是没有他的画纸。他著急地说，「明天就要交了。怎麽办？」
平时为人处事心平气和的孟焕，一旦扯上和画画有关的事物，都会变得特别徬徨不安。
所谓就是在你著急时，先一步冷静下来的人。
「没关系，冷静点。」他冷静地说，抓住无措的孟焕，「我记得到站牌时，我还有看到画。」他回想。当时，因为画纸凸出书包外。看起来很矬，本想嘲笑他。结果，让孟焕想起忘记带颜料回家，才特地回来拿。
「然後我们跑回来，我也没注意到画在不在。」孟焕冷静下来，跟著一起回忆。
「好吧，画可能掉在路上，我们沿著原路找。」凯子提议。
「得快一点。要是被风吹走，还是掉到水沟里──」孟焕开始不安。
「冷静点！」凯子说。和他一起，收拾地上掉落的物品，塞进孟焕的书包。
凯子拉著他的手，快步走，赶紧沿著原路寻找画纸。
熟知孟焕遇到画画的事，会变得特别情绪化，让他恢复的最好方法，就是赶快找到画纸。
然而，从美术社，到凯子和刘显相撞的地点，到校门口，到天桥，到公车站牌，都没看到画纸的存在。
「怎麽会没有？」凯子疑惑地说。就算掉进水沟，被风吹走，也还是会找到画纸，怎麽像是凭空消失般不见了。
凯子火气上来，正要对著天空大叫。
孟焕用另一只没被凯子拉住的手，轻轻拉了拉凯子的衣角，他说，「算了，公车来了。我们上车吧。」
「你这麽快放弃？」凯子不平。
「我可以重画。」孟焕说。他的担心著急慌张来得快，也去得快。虽然画不见，他真的很在意，但是他不希望凯生气。
「那张图你画很久了，就这麽放弃？」凯子又问一次。
孟焕点头。认命地说，「算了。」
「虽然我了解你这种容易放弃、对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个性，但是每次我都觉得为你著急的自己是傻瓜。」凯子抱怨。放开他的手。
才不是不放在心上！只是在心上又能怎样？孟焕难过地想。
「我不希望你生气。」孟焕说。
「我没有生气。」凯子睁眼说瞎话。
明明在生气。孟焕低著头，看著得到自由的手。
突然有点落寞。
「车来了。上车吧。」凯子看著车停下来，不等孟焕，自行上车。
孟焕上车。车上人很少，几乎没有人。
凯子坐在单人的博爱座，偏过头看著窗外的风景，摆明在耍脾气，不理孟焕。
孟焕坐到他身後的单人座，顾虑地偷偷看凯子，但也不敢擅自搭话。
今天因为画的关系，和凯吵架（其实也不算吵架），回家後也没心情看今天的晚霞。
隔壁，凯的房间亮著灯，他能听到凯愤怒弹著吉他的声音。
直到凯的家人喝止他的行为。才安静下来，一安静，凯的灯就关了。
孟焕失去写作业的心情，熄灯，和凯同时睡觉。
不知道这次会气多久。他想。
他不喜欢这样。
翌日，星期四。
凯子故意起了个大清早，不等孟焕先行上学。
孟焕扑空後，一个人搭公车。
看来这次凯子会气很久，平常爱赖床的凯子，居然比自己还早起床，加上不等人一个人上学。
这次生气的程度，真的很严重。
孟焕心情超低落。
他带著低落的心情，到达学校，早自修也没心情看书，书打开了，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却听见同学们小声交谈。
「我收到一张照片简讯，昨天凯子『扑倒』会长大人。」
「我也有收到，会长温柔地抱住凯子，好浪漫喔。」
女同学们有著奇怪的幻想。
「可是我也有收到另一张照片简讯，是凯子『牵』孟焕的手耶。」
那不是牵，是拉。
「他们两个人平常感情就很好。」
但最近正在冷战。孟焕想到冷战，心情更加低落。
「啥！不配啦！凯子跟会长大人比较配啦！」
女同学打抱不平。
什麽配不配。那又不是重点。
两个男的怎麽配？又不是同性恋。
更何况凯子还很不爽会长大人的後援会人数比他的後援会多。
唉。孟焕内心叹息。
这场冷战不知道会维持到什麽时候。
结果当天上的课几乎都没听进去，每节下课时间，也没看到凯子的人影。
接下来是社团活动时间。
美术社的地点，在文艺大楼三楼，因为美术教室里附有画具、画架等等器具；摇滚吉他社的地点，在学生活动中心地下室，因为地下室的隔音设备比较好。
两个地点南撤北远。
不知道社团结束後，会不会遇到凯子。
孟焕若有所思，到达美术教室，他似乎是最晚到的人。
美术教室门口站著美术社三年级的女社长，是以古灵精怪出名的大美女，同时也是刘显学生会长後援会的主要成员之一。
「来吧，交作品。没交不能进教室。」社长催缴作品。看到孟焕到来眼睛瞬间一亮，美目盼兮，等著他自投罗网。
「来吧，美术社的大红人。请交作品。」社长伸手。她想当第一个看到成品的人，因为她是社长，所以享有优先特权。
周遭传来类似「社长好贼」的话语。
孟焕犹豫一会，从书包拿出新买的图画纸，新画的「夏日的味道」。
一交出去，他低著头，不敢抬头看。
社长满心期待，慢慢展开，全部摊开，笑脸突然垮下来，用埋怨的语气说，「孟学弟──」
副社长靠过来，摇摇头，但赞赏，「就创意而言，其实很不错。」
「不行啦，虽然画得还是很有水准，但是一点美感都没有。」社长埋怨。大大大失望。难过地将画交给副社长。
「抱歉。」孟焕低著头道歉。
副社长走进美术教室，将孟焕的作品放在讲桌上，让大家观赏。
其它社员纷纷来看孟焕的作品，有的赞美，有的大笑。
孟焕新画的「夏日的味道」，是一个剖半的大红西瓜，还留了一些西瓜汁在桌上。西瓜的静态写生。
社员们说：
「西瓜超夏天的啦！」大笑。（同学可能是原住民）
「太强了！」赞美。
「色彩很大胆喔，野兽派的大红色喔。」
「太酷了。」
大家笑成一团，孟焕五味杂陈。笑完，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排著自己的画架。
「孟学弟，虽然你画得很棒，但是画西瓜真的太──」社长耿耿於怀，难过地叹口气，她说，「──太没有美感了。恐怕没办法放进美术社的画展。」在一堆花朵画之中，孟焕的西瓜会特别的突出。
「社长，抱歉。」孟焕低著头，思考一会，问，「其实我本来想画向日葵，只是画纸被我弄丢了。不如──我再重画一张向日葵？」
「可是，」社长说，「这麽一来，接下来要画的人物画，你会很赶喔。」如果孟焕真的要重画一张，那麽一定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
熟知孟焕认真的个性，社长并不是很赞同他重画。
叩叩──
有人敲门，自己走了进来。
突然美术教室一阵静默，焦点集中。
是刘显。
他一身洁白整齐高年级制服，踏入著女生为主的社团，像王子般翩翩到来，教室顿时亮起来。
不知道是谁发出第一声尖叫，啊的一声，让其它少女们群体效仿，尖叫声此起彼落。
孟焕应该很习惯少女高分贝尖叫的声音，毕竟他常跟人气也很旺的凯子一起，应该很习惯才对。
但是，他一点也不习惯，他的耳朵快聋了。
不要叫了啦，快喊破喉咙了。他很想劝劝隔壁同年级叫声尖锐的少女。
照理来说，这种情况下，他应该向始作俑者示意，要他停止少女们疯狂的行为。
但他选择捂住耳朵，蹲了下来，缩在教室角落。
不管是尖叫声，还是梅杜莎学长，他都不想面对。
鸵鸟似的缩在角落。
「各位，」刘显开口，少女们默契十足停止尖叫，认真听他说话，「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来归还孟焕学弟的画纸。」稍微举起手上的卷成棍状的画纸，冲著社长微微一笑，礼数十足。
「原来孟学弟的画是你捡走的。」社长恍然大悟，对著刘显腼腆笑说，「谢谢你，还特地送过来。」
原来如此，难怪怎麽找都找不到。
都是因为他，害他和凯吵架。孟焕生气地想著，愤恨地站起身。
就算生气得站起身，还是不敢正眼看他。怒气腾腾地盯著眼前的画架。
社长伸手，想接过画纸。但刘显有点犹豫，他望向孟焕，纳闷怎麽孟焕不看看他。
社长突然很尴尬。
但最後，刘显还是将画纸交给她。
「对了，」刘显微笑地说，「我刚来时听到你们新的题目似乎是人物画。」感觉上像是閒聊的话题。
「嗯，没错。」社长点头。以前最近也只有参加各社经费大会时，才有机会远远地观赏，这麽近距离看刘显还是第一次，更别说是和刘显閒聊了。她一定要跟後援会的姊妹们分享这难得的经验。
「那麽画的人是各自决定，还是自己找人？」他问。
「我们向来都是自己找题材，这样比较有感觉。」社长回答，她眼睛都快变成爱心，说话也越来越小声。
突然，跌破大家眼镜地，刘显灿烂一笑，他问：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当孟焕学弟这次的『题材』？」
「好好，当然好。」社长脑袋一阵昏眩，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那真是太好了。」刘显微笑。
好什麽啊！孟焕这下终於抬起头看他，他微笑地向他点头示意。
他觉得，刘显的微笑，好可怕。
「可是──」孟焕开口。
没人理他。
「那个──」
还是没人理他。
我已经有想画的对象了──孟焕把话吞回去，没办法，没人理他。
大家都被刘显的笑容迷住了。
大家都被骗了。
孟焕再度望向刘显，虽然没有像第一次见面那麽害怕，但是他彷佛能看到刘显身後摇来摇去的恶魔尾巴。
谁说他是白马王子？明明是黑暗大魔王的等级。孟焕心想。
「学弟，」刘显呼唤著孟焕，「我们什麽时候开始呢？」
最好不要开始。孟焕皱眉。
「学弟？」刘显微笑著。但孟焕感觉得出来刘显身後有一股黑暗的气息，要是他再不回答，他大概会死得很惨。
「下次吧，」孟焕只能妥协，只能认命，只能乖乖回答他，「我还有夏日的味道还没画完。」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反正这也是事实。
「好吧，那麽我们再连络。」刘显说完，向众人道别一声，离开美术教室。
好强势，好可怕的人。
但盲目的少女们为大魔王离去而叹息。
少女们清醒点吧，你们眼中的王子，是黑暗来的大魔王。
超可怕。
第三次和刘显交锋，三次感觉都很糟。
每次都有很郁闷的感觉。
难道说，刘显这个人，就是生来克他的？（不，他克的不只你一个）
孟焕陷入自己的思绪。
「好吧，孟学弟画还给你，请赶快画完。其他人等老师来，再一一个别讲评。」社长终於恢复正常，维持秩序。
孟焕赶紧接下画，开始准备上色的工作。
彷佛验证了艺术家都没时间观念一样，美术社的指导老师姗姗来迟，错过了刘显风暴的好戏。老师笑著一一指导同学们的画作，经过孟焕时，也稍微指导一下。
孟焕笑了笑，听取老师的建议，做了一点改变。从刘显风暴脱身，恢复正常的水准。
社团结束，向日葵上色刚好完成，老师特地留下讲评。
孟焕很感激老师，收好画，和老师道别。
帮忙收拾器具时，社长上前閒聊。
「孟学弟，你真幸运！帮会长大人画人物画，那不就代表你以後会常常近距离看会长大人。我真羡慕你。」社长笑说。
「社长我──」其实已经有想画的人了。孟焕正打算坦白。
却被急急忙忙赶来的学弟打断。
「孟焕学长！」学弟大叫，急促地上前拉著孟焕的手就走，他气喘吁吁地说，「来不及解释了，总之你先跟我走。」
孟焕认出学弟，学弟是摇滚吉他社的社员，同时也是凯乐团中鼓手。
因为是鼓手，所有拥有强而有力的手劲，孟焕的手被抓得很痛。
孟焕痛得脸部扭曲，但学弟自顾自的走，没注意身後的情况，自顾自的抱怨，「凯那家伙（喂喂，敬语呢？）一定是跟你吵架了！今天一整天跟吃炸药没两样，其他人吓得要死，小结学长叫我赶快抓你过去，不然一定没完没了，肯定不能练团。下礼拜要到其他学校表演，再不练习就来不及了，还搞这种乌龙。」学弟说得激动，手越握越紧。
孟焕痛得想大叫。
有瞬间，他还以为他的手会被学弟活生生扭断。
「现在哪来的美国时间闹脾气！」学弟气愤地说，碰的一声，打开学生活动中心地下室的大门。
孟焕被拉著走，到地下室中央。
社员几乎都走了，只剩下「ＳＷＡＭＰ」的五位成员。
场地布置得像是小团练室，孟焕站再中央，和正在耍脾气的主唱凯子面对面。
「我把人带来了。」
「你放手！」
学弟和凯子同时开口。
凯子快步走到孟焕面前，抓住他的手，破口大骂，「你白痴啊！很痛不会说吗？你嘴巴长假的啊？平常这麽会反驳，等到事态严重反而说不出口吗？你这个呆子。」检查他刚刚被学弟抓痛的手。
果不其然，一圈瘀青的手印。五指分明。
他咋舌一声，转头大骂带人来的学弟，「你搞什麽鬼啊！抓那麽大力，你有病啊！他靠的就是这只手，你居然敢抓伤他！」怒气一满，一拳就要送过去。
「凯！」孟焕赶紧阻止。
「你闭嘴！」凯瞪他一眼，放下举起的拳头。赌气地走开，坐到一旁的折叠椅，心情郁闷。
这浓云惨雾的气氛已经维持一个小时，而现在仍持续发烧。
去劝劝他吧。小结眼神暗示孟焕。
孟焕环顾凯的团员们，大家皆用拜托的眼神看著他。
能阻止那个猛虎的人，只有你了。
加油，请让团练正常运作。
拜托！
孟焕好像可以看到他们的心声。他深吸口气，鼓起勇气。
上前，在凯子身边的折叠椅坐下。
好吧，第一句话该怎麽起头。
应该要说些不会让他更加生气的话题。
「那个..，」孟焕想了一会，许久开口，「原来我的画是被学生会长捡走，他今天特地来美术社，把画还给我。」
凯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们果然认识。」
「没有！」孟焕用力摇手，「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他昨天还认出你来。」凯子不屑地说。
「误会！那是──」孟焕欲言又止。
「是什麽？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凯子说著，大有再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和好的意味。
孟焕为难地思考著。
「不说就算了！」凯子一气之下站起，就要离开。
孟焕抓住他的衣服，让他停住脚步。
虽然这麽做有点对不起会长，但这一切都是为了男人之间的友谊。他吞口口水，开口说，「我们班被开罚单的那天，我偷偷跑去公共区域拿畚箕，然後刚好撞见刘学长被人告白。当时学长也有发现我。」
「就这样？」凯子问。
孟焕猛点头，补充，「他大概以为我是偷窥狂。」
凯子哼一声。但态度明显好转。孟焕见状，赶紧趁胜追击，「还有昨天的事，是我不对，对不起。我下次会更坚持点。」
「算了啦，狗改不了吃屎。我只是突然想发脾气。」凯子也道歉，只是有点骄傲。
终於和好。团员们赶紧打岔，「那麽我们可以继续练习吗？」
「当然！」凯子回应。
孟焕干得好！团员们偷偷地对他竖起大拇指。
「我可以在这里听吗？」孟焕礼貌性地问。
「废话，你还要跟我一起回家。乖乖在这里坐著」凯子说完，不理他，开始练习。
孟焕只是笑，笑著看他们练团。
一首摇滚版的「I can't take off my eyes of you」，似乎是凯子之前埋怨太摇滚反而失去味道的歌曲。
咚咚的鼓声，电吉他的扁平声音，沉稳的贝斯声，还有凯高亢的嗓音。
唉呀唉呀，好吵喔。
孟焕勉强笑著。
他果然不适合年轻人的音乐（不然你是多老），他低头在书包里拿出国文讲义，今天老师派了一些功课，明天要检查，趁现在有空写一写。
在孟焕忽视之下，团员们的心灵交流：
啊，孟焕在写作业。
写作业──
没错，在写国文的作业。
唉唉，有这麽难听吗？
这下变成团员们内心忧郁。
无知的孟焕，完全没有发现。
太专注的凯子，也没注意到异常。
当天回家，两人一起回家。
两人聊著聊著，凯子聊到了美术社的新作品。
「新作品？」孟焕反问。
「对啊，美术社这次又出什麽怪题目了？」凯子笑问，他对美术社社长下题目的创意十分欣赏。花朵画就花朵画，偏偏要取「夏天的味道」，自以为很有美感的题目。只是没想到孟焕重画，居然会画出一个西瓜。虽然说西瓜也是植物，但是套一句美术社社长的话，真的很破坏美感。
「这次的题目，很普通。」孟焕乾笑。
「多普通，说来听听。」凯子追问。
「是......」孟焕难以启齿。
「是──？」
「很普通的......」
「很普通的──？」
突然变得很小声，「人物画。」
但凯子听到了，他期待地问，「题目叫什麽？」变相的逼问。
「题目是希腊罗马神话。」
「哇！酷！那我要当阿波罗！」凯子说，比出米开兰基罗雕塑的大卫像的姿势，「把我画得帅一点。」毫不怀疑，笃定认为孟焕会画自己。
就是因为这样，孟焕才会这麽难开口。
凯子兴致勃勃的换了一个又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动作，最後擦一擦大动作流下的汗水，问他，「如何？」
还能如何，还是说真话吧。
「凯，」孟焕一咬牙，开口，「抱歉，我不能画你。」
凯子一愣，问，「为什麽？」
「社长要我画会长大人。」
「为什麽是他？因为他比我高！比我有人气！」凯子皱眉，有点生气地问。
「没有。不是这样。」孟焕挥手。
「不然是怎样！」凯子气说。
孟焕也不知道该怎麽解释，说是学长自告奋勇要当模特儿，似乎很不妥，虽然是千真万确的大实话。
「算了！」凯子气消，双手抓住孟焕的双肩说，「只要你把他画丑一点，我就心满意足了。」
画丑一点？心满意足？
不、不良动机。
「我──尽力就是。」孟焕乾乾笑著，答应凯。
星期一。
刘显一直在思考，当初自告奋勇、毛遂自荐的自己，脑子在想什麽。
虽然他的确很想看看孟焕画出来的自己会是怎样，但不管怎麽想，自己的行为还是太冲动。
冲动得一点也不像他自己。
想到孟焕一付不是很愿意的表情，心情更糟。
思及，突然发现，孟焕似乎打从一开始就很怕自己。
刘显扪心自问，他可没对孟焕做什麽太过份的事。
他甚至没在孟焕面前恶整过其它人。
实在想不通他在恐惧什麽。
「喂！」周缇再度从身後出现，习惯性地勾上他的肩。
「你信不信总有一天，我会扭断你的手。」刘显皱眉，厌恶地说。
周缇赶紧放手，「我只是看你一脸沉重，特地过来关心一下。」
「不需要。」刘显自顾自地走。
「同学，不要这麽冷漠嘛！」周缇跟上他的脚步，笑嘻嘻地说。
刘显不理他。
「喂！刘显，你要去哪啊？学生会不是那个方向。」周缇叫著，眼看刘显往另一个方向走。
「我待会过去。」刘显交代。
「我跟你一起......」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用。」刘显打断他，还一付到此为止，不准跟上的模样，斥退周缇。
「什麽嘛，好小气喔。」周缇嘟嚷。眼看刘显离去。
周缇只好乖乖地回学生会。
刘显小跑步来到美术教室，他先礼貌性地敲门，接著不理回应，便自行进去。
美术教室里，除了孟焕，其它人都不在。
孟焕坐在靠窗的位子，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形成一道光影。他转身面对他，缓缓地站起。
「太好了，你来了。」孟焕对著他笑，一个终於得救的笑容。
突然，刘显觉得心脏好痛。
一股很强劲的力道，撞击著他的心、他的身体。
「我还想该去哪里找你。」孟焕继续对他说话。
刘显久久不能言语。
对方一阵静默，孟焕察觉他的不对劲，询问，「学长，你还好吧？」
猛地惊醒，刘显回答，「没事。」吞下口水，稳定心情，「其他人呢？」
「其他人到题材那画画了。因为这次的题材是人，所以他们应该在各个社团作画吧。」孟焕解释著，「其实我应该去找你，可是我突然过去，有点不妥。」
「所以，你在这里等我？」刘显问。
孟焕点点头，没有否认。
「抱歉久等了，我们走吧。」刘显道歉，要是被其它被他整过的人听到，一定会大吃一惊。
「对了，需要拿画架之类的吗？」刘显问，这里的画架可不轻，他可以帮忙拿一点。
「不用了，我有带画版，比较轻便。」孟焕拍拍自己的书包，「一开始先素描，只需要炭笔跟铅笔就够了。」
「这样啊。那，我们走吧。」刘显领著他，前往学生会。
刘显打开学生会的门，里面人忙得人仰马翻，根本没人发现谁开门、谁进来。刘显开口：「各位，我有事宣布。」
倏地，所有人听下手边的工作，视线集中到刘显身上。周缇一脸意外地指著孟焕，十分兴奋的样子。
原来刚才是去找孟焕学弟啊。周缇对著刘显暧昧一笑。
刘显懒得理他。
「这位是美术社二年乙班的孟焕学弟，今後会在我身边画人物像。」交代完毕。
孟焕向大家点头致意，「请多多指教。」
望向大家，奇怪大家的眼神怎麽怪怪的？
学生会成员的心灵交流：
新玩具？
炮灰？
啊啊，好可怜。
上帝与你同在。
刘显笑著警告他们：离他远一点。
孟焕环视众人，发现一旁死瞪著自己的人。他认出是那天跟刘显告白失败，哭著跑走的男生。
正面看他，才发现他长得其实很可爱。跟凯子完全不一样的可爱类型。
他比较像是女生那种的可爱。
可是那种忌妒的眼神，大大破坏他可爱的脸蛋。
与他无关，与他无关啦。孟焕内心解释。
「走吧，我的位子在里面。」刘显带著他，离开众人，进入里面的房间。
孟焕好奇地问，「为什麽你的位子跟大家分开？」
「因为我是会长。」刘显理所当然地说。
有解释跟没解释一样。而且这种说法也太自大了。孟焕才刚皱起眉头，刘显马上详细解释，「没啦，因为我要看的东西太多，小桌子放不下，所以才搬到里面来。开会时，还是会跟大家一起。」
喔喔，原来如此。孟焕恍然大悟。
「你随便坐，随时开始画，只要不妨碍我，怎样都无所谓。」刘显随意指向周遭，他坐了下来，不理会孟焕，开始看新送进来的活动企划书。
孟焕观察一会，发现刘显真的不理会他，放松心情。拿出画版跟笔，拉张椅子，在最能描画刘显的角度坐下。
其实今天他没打算画刘显。他想先观察对方。等感觉对了，才会开始作画。
他看著刘显，正确的说法，是凝视。
刘显其实很好看。
他很白，长像很精致，举手投足间有种无形的帅气俐落。
他的鼻子很挺，但是嘴唇很薄，眼睛很敏锐，会闪闪发光。
他的手指修长纤细，看似瘦弱的骨架，其实不然，看衣服的皱褶就能知道肩膀宽度，整体上而言刘显的肩膀很挺。
他还想看更多。
孟焕看上瘾似的，开口询问，「请问......」
刘显许久才从文件上抬头，等待他的下文。
「你可以站起来一下吗？」
「当然。」刘显相当配合地站起。
「可以转一圈吗？」
刘显听话地，转了一圈。
好棒。孟焕赞叹。
「可以了，谢谢。」孟焕道谢。
刘显回到位子，又继续看文件。殊不知，藉由孟焕刚才的观察，已经让他打消画梅杜莎的念头。
这麽棒的素材，拿来画梅杜莎的话，会对不起自己。
孟焕观察著刘显，暗自决定。
看来只能画那个了。
没错，就是那个！
孟焕继续观察。
刘显看到最後一份文件，他突然分心开口，和孟焕聊聊，「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放下文件，认真地看著他。
「请问。」孟焕赶紧坐好，全身紧绷。
「为什麽你突然间不怕我了？」刘显问，今天看到他时，发现他的态度跟之前大不相同。
「我没有怕学长。」孟焕口是心非。
「别骗我，我看得出来，你每次看到我都吓得半死。」刘显反驳他，他不喜欢别人说谎。
因为对他而言，学长是真人版梅杜莎，当然害怕。孟焕心里解释。
「我不问你之前怕我的原因，我只想知道为什麽你突然不怕了？」刘显问。他不在意先前孟焕恐惧的原因，反倒是比较好奇他改变态度的原因。
「因为──」孟焕看著刘显，真的一点也不恐惧，他真诚地回答，「因为学长是素材。」
因为他是素材。这是什麽烂答案？害他刚才有一瞬间，还有点期待他的答案。
刘显追问，「你是说，因为我是素材，所以你不把我当人看？」怎麽问话一说出口，自己都觉得古怪。
「学长当然是人。」孟焕慌张，「这次的题材是人物画。」
「不然你的态度怎麽差这麽多？」刘显的语气有点不耐烦。但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他其实只是想问出理由，不知道为什麽就变成这种语气了。
「我、我也不知道。」孟焕手足无措。
怎麽办，他突然觉得学长变得好可怕，好像又变成梅杜莎了。
他想逃走。
孟焕抓著自己的画板，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他开始流手汗。流手汗可是作画的大忌，因为手汗会弄脏画纸。幸好，他还没开始画。
「那个，学、学长，时间差不多了，我我我先走了。」孟焕深深一鞠躬，抓起书包，匆匆忙忙地逃走。
孟焕才刚走没多久，周缇马上进入房间，一脸八卦地询问，「怎麽了？怎麽了？」问一次也就算了，还连问两次。
这种说话方式只会让觉得厌烦。
刘显毫不隐藏地变现出厌恶的表情。
「我看到罗，孟学弟又逃跑了。」周缇笑嘻嘻地说。
一脸欠打的模样。
「跟你没关系。」刘显瞪著他，看他进来，大不欢迎的模样。
「怎麽会没关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少根筋的周缇笑说，「你有看到他的手腕吗？」
怎麽？刘显挑眉。
「有被人抓过的痕迹，都瘀青了。很严重的样子。」周缇说。夸大的表情。
这他倒是没有注意。
那都无所谓，刘显耸耸肩，「你文件都收始好了吗？」
「啊哈，」周缇一愣，准备往外走，「快了快了。」
「很好，这里是我刚看完的企划，你看一下。礼拜四要开会。还有下礼拜日校庆的行程表要改一下。」刘显交代，将一叠文件推给他。
「全校的行程吗？」周缇惊讶地问。
刘显白他一眼，受不了的说，「猪啊你，怎麽可能是全校，学生会的权利还没有大成这样，我是说我的行程。」
如果是刘显，就是有这麽大的权利。周缇心想。
「总之就是这样。我先走一步，再见。」刘显拿起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喂喂，就这样全都交给我！太不负责任了吧！」周缇在後头叫著。
刘显摆手道别。
「加油副会！」婷婷拍拍他的肩说。
唉，他也太歹命了吧！
刘显离开学生会，匆匆往校门走。他记得，孟焕和他一样，是从后门回家，不知道赶不赶得上，追不追得到他。
结果，他赶到后门，没发现孟焕的人影。
果然走了。毕竟他离开很久，加上他是仓皇而逃。刘显有些失落，他慢下脚步，缓慢地出校门。
这种失落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匆忙地追出来，究竟是想跟孟焕说什么。这种很在意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唉，怎么最近做的事，一点也不像自己。刘显感慨地向天空大叹口气。
蓦地，他发现学校门前的天桥上，伫立着单薄的人影，面向着晚霞，一动也不动，静静地站着，似乎在欣赏着风景。其他经过的人不断越过他，似乎没发现他。
那逆着光线的人，没理由地，他就是认得出来。
是孟焕。
失而复得的情绪来得很快，他不发一语，直直地往桥上冲。桥上有过桥的人，但他只看得到他，只注意他，笔直地走到他身边。
孟焕看傻了晚霞，没发现他已经站在他身边，离他很近的地方。
刘显面对着晚霞，暗自作了深呼吸，默想虽然他嘴巴很坏，但他是真心诚意道歉，作好心理建设，开口：「学弟，这里风景真好。」他转头，看着孟焕。
刘显确定孟焕听到他的声音，而且知道说话的人是谁，虽然孟焕没有面对自己。
因为孟焕全身僵硬，动也不动，应该说不敢动。孟焕就像受到惊吓的猫，全身汗毛竖立。很明显的恐惧。
「那个，」刘显为难地道歉，「刚才的事很抱歉。我不是故意咄咄逼人。」
孟焕僵硬的回答：「没关系。」
这种态度，没关系，才怪。
「还有你的手没事吧？」刘显指着孟焕的手腕，这时才发现孟焕手腕上真的有抓出来的瘀青。
「没事。」孟焕依旧僵硬。
这种瘀青，没事，才怪。
「受伤多久了？」刘显询问，语气不悦，他不喜欢孟焕害怕他。
「三天。」孟焕回答。
「都三天了还没好？对方是想扭断你的手吗？」刘显惊讶地说。
有瞬间，他确实有这么想过。孟焕沉默。
「我知道有种跌打药膏对瘀青很有效。改天借你擦。」刘显说。
「学长谢谢，不过不用了，我有在擦药。」孟焕僵硬地婉拒。
孟焕也只能再次沉默。
「孟焕！」凯子的声音从另一端响起。孟焕终于转过头，但不是看着刘显，而是越过他的身体，看着站在桥另一端的凯子。一副得救的模样。
见状，刘显很不开心，超不开心。
凯子快步走，越过刘显，拉着孟焕，口气挑衅，「他怎么会在这里？」虽然是询问孟焕，但眼神紧盯着刘显。
「显然地，我要到桥的另一边。」刘显耸肩笑说，「桥不是你建的，过桥应该不用经过你的同意吧。」肯定句。
双方互不相让，火药味十足。
莫名其妙的争锋相对。孟焕尴尬地站在两人中间，彷佛夹心饼乾。
「凯，车要来了。我们快点下去。」孟焕催促。分开他们的视线，打断他们的争锋相对。
凯不忘挑衅瞪他一眼，才肯跟孟焕离开。
刘显不甘示弱，在他们身後大喊，「孟学弟，明天带药给你擦。」
「不准答应他！」凯命令。
这种状况，他哪敢回答，低著头，推著凯前进。
那家伙是怎麽一回事？！
刘显看著孟焕推著气呼呼的凯离开，皱眉，厌恶地想著。
孟焕对凯言听计从，光这点他心里就有一股郁闷的感觉。
感觉糟透了。
「这就是恋爱。」刘贺断定。
此刻，刘氏兄弟在客厅做情感交流。刘显跟弟弟刘贺讨论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急於知道最近失常的原因。
他究竟是怎麽了？
结果，刘贺肯定地告诉自己恋爱了。
恋爱！他居然说他恋爱了！
「别傻了，我怎麽可能恋爱。」刘显对弟弟的论点不以为然，冷哼一声，「首先，我周遭并没有出现那种恶心、可怕的粉色系泡沫。再加上，我也不会在浴室里一个人笑得跟白痴一样。」
「谁恋爱会这样啊！」刘贺一脸惊讶地说。
你啊就是你。刘显白他一眼，他刚才说的完完全全是刘贺刚爱上葛靖时的情况。
「这样也太蠢了。」刘贺皱眉。
刘显哼笑一声，讥讽地说，「你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这关我什麽事？」刘贺疑惑，话题怎麽突然转到自己身上。
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刘显受不了，自己转移话题，「总之，我没有恋爱。」
「我肯定是恋爱。」刘贺说得斩钉截铁。
「随便你怎麽说。我先上楼了。」刘显耸肩，不在乎地离开。
明明是恋爱。刘贺望著刘显的背影，心里非常笃定。
「还有，」刘显站在楼梯中间，回头对刘贺说，「你等一下把擦瘀青的药膏拿给我。」
「你受伤？」刘贺观察哥哥，看不出来哪里受伤。
「不是我。」
「喔喔，我懂了，是那个吧。」刘贺伸出小指头。
「关你屁事。」刘显冷冷回答，「等一下拿过来。」回头上楼。
绝对恋爱了！刘贺更加肯定。
翌日，星期二。
午餐时间，打扫回来的孟焕，将扫地用具放入工具箱。突然同学们一阵骚动，教室瞬间闹轰轰。
「是会长大人！」
「为什麽会来低年级的教室？」
「真希望是找我。」
女同学们靠在窗边发出期盼的声响。
「啊啊！凯子跑出来了！」
「会长大人跟凯子──」
「好帅喔！」众女子合声。
听到这两个人的组合，就算孟焕多想逃避，也不能放著不管。他靠到窗边，看著跟少女们一样的视线。
「啊啊！会长大人握住凯子的手！」
「他们还对望。」
「好浪漫喔。」少女们感叹。
哪是握手？哪是对望？是刘显抓著凯的手，他们明明互瞪对方。气氛很不融洽。
少女们眼中的世界都柔焦了吗？真相都看不清楚了。
孟焕一咬牙，冲出，前往战场。
「放手！」凯撕牙裂嘴，怒瞪。
「可以，但你得保证，不袭击我。」刘显说，根本不把凯放在眼里。
「学长！凯！」孟焕上前，眼神一直盯著他们的手。
「学弟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刘显对著孟焕说，不理会挣扎的凯子。
「喂！你！」凯子不满被忽视，叫著。
「你的手好点没？我拿了药膏过来。」刘显用另一只手拿出药膏。
「谢谢。那个──」孟焕接下，眼睛还是盯著他们的手。他伸手覆盖上凯和他的手，他说，「我保证凯不会再袭击你。」所以请你放手。言下之意。
「那就好。」刘显放开手。
「你！」凯子还想叫嚣，却被孟焕斥喝。
「凯！够了。」他转向刘显，向他点头，道谢，「谢谢你特地送药膏给我，学长应该还没吃午餐吧。真是太麻烦你了。」生疏地说著。
「不会。」刘显回答。
「那你就赶快回教室吃饭吧！」凯子不客气地说。
「凯！」孟焕制止凯幼稚的叫嚣。
「真是管不住的野兽。」刘显冷道，他对孟焕就比较温和，「孟学弟，为了不造成你的困扰，我先回去了。」离开。
凯子哼一声，瞪著他离开。
叩！
孟焕狠狠敲凯子的头。
「搞什麽啊！很痛耶！」凯子抱头大叫。
「不痛就不会敲你了！」孟焕气呼呼。
「你干嘛敲我！」
「因为你欠揍！」
「我哪里欠揍？」
「我说你啊！到底为什麽对学长这麽不礼貌？」孟焕十分不解，凯的态度已经超乎忌妒对方人气旺的程度。
「那个闯入别人地盘的家伙，叫我怎麽有礼貌的对待他！」凯子怒吼。
「什麽地盘啊？」孟焕煞时还听不懂，接著领悟，「你是说低年级教室吗？这是学校公共区域，才不是你的地盘！」
「不是──」凯子反驳，自暴自弃地说，「反正你不懂啦！」
「我是不懂。你太无理取闹了！」孟焕气说。
「你还不是一样！」凯子转而指责他。
「哪里一样？」孟焕被指责得莫名其妙。
「你也很没礼貌。」
「我哪里不礼貌？」
「你不是超级怕他？这样就很有礼貌吗？」
「我──」孟焕有点哑口无言，「我是尊敬他。」
「对，你尊敬他，就像尊敬鬼一样。」
「我不是把他当鬼。」
「不然是什麽？」
是梅杜莎──
绝对不能说。孟焕把话吞进肚子。
「说不出来了吧。我们两个半斤八两啦。」
谁要跟你半斤八两。孟焕皱眉。
「走啦，去我教室吃饭。」
凯子转身就走，孟焕跟上他的脚步。
就跟往常一样，他总是会跟上他的脚步。
凯子心情好些，又能和班上的人打打闹闹。孟焕坐在一旁，默默地吃著他的午餐。
他和凯子，交友圈不同，喜好不同，个性不同。却是很好的朋友。
从小到大，他们总是在一起。
「喂！孟焕！」凯子和班上同学聊完一个段落，靠过来，跟孟焕搭话。
孟焕没回他，只是抬起头，看他，等待下文。
「那个人的药，不准用。」凯子说。
「为什麽不用？」孟焕疑惑，「搞不好药效真得很好。」
「反正已经不痛了。」
「是不痛，但是瘀青很丑。」尤其是手上的瘀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受虐青少年。
「那我护腕借你戴。」凯子脱下他的白色护腕，拿给他。
孟焕不接，厌恶地说，「不要啦。美术少年带什麽护腕，很诡异耶。」
「罗嗦，你戴就对了。」凯子抓起他的手，不理他反对，将护腕硬是戴在他瘀青的手上。戴好，不忘交代，「不准拿下来！」
「你这个人怎麽这麽恶霸？」孟焕伸手，欲将护腕拿下。
「不准拿下来，不准用那个人的药！」凯子抓住他的手，大叫。
突然，教室静下来，望向凯和孟焕。
「我知道了，你放手。」孟焕答应他。要他放手。
许久，凯子放手。
孟焕收拾自己的餐具，站起身对他说，「我吃饱了，回教室了。」
凯子嗯的一声，表示听见了。
孟焕转身就走。
凯，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孟焕心想，被凯的失常吓到。
殊不知，凯子和刘显的战争，就要开始展开。
那天，凯留在学校练团，接下来一个礼拜，凯都不会跟他一起回家。
孟焕独自一人爬阶梯，他的眼睛映著紫红色天空。
此时正是换季的时候，天空特别绚烂。
他站在天桥另一端，发现站在中央的稀客。
刘显面对著日落的方向，和他一样欣赏风景。似乎感觉到他的到来，侧身对他微笑。
孟焕无预警地怦然心跳。
「孟学弟。」刘显等著他到他身边，和他打招呼。待他走近，刘显才注意到他手上的护腕。他记得那个护腕，今天早上他抓黎凯时，就是抓到这东西。现在黎凯的护腕，戴在孟焕手上。
「学长。」孟焕站在他身边，有点不知所措。他应该打完招呼後，马上离开，假装经过就好，但学长摆明找他，这麽做似乎太刻意、且没有礼貌。所以他手足无措地站在他身边。
「你的骑士呢？」刘显笑谑地说。
骑士？凯吗？孟焕猜测，回答他，「他得练团，叫我先走。」
「这样啊。你们的感情真好。」刘显不以为然地说。
「嗯，还不错。」孟焕承认。
孟焕太直接的承认，反而让刘显很不是滋味。
「今天找你的时候太匆促，」如果没有黎凯这个程咬金的话。刘显语带保留。继续说道，「以致於忘了告诉你使用的方法。」
「使用的方法？」孟焕疑问。不是在淤青的地方擦一擦就好吗？难不成那药膏──不是外用而是内服！？要用吃的！
他绝对不要吃！孟焕瞪大眼，极力排斥。
刘显轻笑，「不论你现在想什麽，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表情真多，还真好笑。
孟焕疑惑地看著他。
「药膏给我。我示范给你看。」刘显伸手，讨回药膏。孟焕翻著书包，找到药膏，交给他。
刘显接下药膏，放在天桥栏杆台上，接著牵起孟焕的手。
「学、学长？」孟焕排斥地欲收回手。
刘显用力抓住他的手不放，「我示范给你看，顺便帮你擦药。一举两得。」
孟焕无奈挣脱不开，只好认命。
幸好有护腕，不然淤青肯定会加重。
孟焕这麽想的同时，刘显俐落地脱下他的护腕，正想将护腕随意放在风大的栏杆台上，孟焕赶紧接住护腕。
「这个我拿就好。」孟焕说，小心抓好护腕。
刘显放手时，还真有点不开心，有种恶作剧被识破的感觉。
他骨子里，说不定很希望护腕会被风吹落，然後消失在这个世界。（物品从天桥下掉下去，并不会消失，又不是异次元空间。）
「学长？」刘显突然没反应，孟焕轻唤。
「抱歉。我有点闪神。」刘显打开药膏的罐子，再次牵起孟焕的手。
不知道为什麽，刘显牵起他的手时，他的心跳总是特别快。
一种快窒息的感觉。
「──其实方法很简单，」刘显说明著使用方法以及药效，手不停歇，在手腕淤青处开始推揉，「──只要这样，淤青很快就会好了。」
孟焕盯著他的手看。
刘显的手指修长且细，和他皮肤一样白晰，指甲也剪得很乾净，手指关节分明且漂亮。
很漂亮的手。
刘显的动作轻且温柔，手指不厌其烦地在他手腕来回，一直重复著同个动作。
原来学长是这麽温柔的人。
抱歉之前都把你当成梅杜莎。孟焕内心谴责。
一夕之间，孟焕对刘显的评价完全改观。
「差不多就是这样。」刘显停下动作，殊不知推揉的时间之长，让孟焕错过两班公车了。
「谢谢。」孟焕向他道谢。
32
「不客气，你看，太阳要下山了。这个颜色好美。」刘显看著天空。
孟焕望向同一个方向，确实好美。
他们肩并著肩，看著太阳西下。
天色的变幻无穷，一会儿天就黑了。
「学长，我得走了。真的很谢谢你，又拿药膏，又帮我擦药。」孟焕再次道谢。
「不用谢，我的画师怎麽可以受伤呢？请务必将我画得帅一点。」刘显打趣地笑说。把自己的行为列为贿络画师的行列。
「你已经很帅了。」孟焕笑著回应。
孟焕的赞美，居然让刘显开心得瞬间说不出话。
很想反问他，真的觉得他帅吗？但却说不出口，发不出声音。
突然沉默，让两个人都脸红。
「那我先走了。学长再见。」孟焕道别，赶紧下天桥。仓皇而逃。
刘显连道别都来不及说，孟焕就已经消失眼际。
他捂住嘴，盖著控制不住的笑容。
这比市长颁奖给他，还要令他开心。
孟焕明明只是个小市民。
明明只是刚认识不久的学弟啊。
当晚。
孟焕洗完澡，离开浴室，打开房门，发现凯在他房间把玩刘显给得药膏。
「你洗好啦。」
「怎麽没人跟我说你来了？」孟焕擦擦未乾的头发，坐到自己的书桌前。他对凯伸手，「那个拿来。」
「这个我先收下，明天帮你还给刘显。」凯拿著药膏，玩抛接。
「不用了，我自己会还给他。」
「我帮你还就对了。」
凯异常坚持，不还给他。
气氛突然一触及发。
凯赶紧转移话题，「我带我家的药来，肯定比刘显的药膏有用。」
「你家的跟我家的药膏，明明是同一个牌子。」他白他一眼，两家父母常一起购物，家里的东西当然大同小异。
「你家的是青色，我家的是橘色。」
「还不都一样？」
凯的辩驳很快被孟焕驳回。
「总之你擦就对了！」凯气愤。
「好啦，我晚点擦。你先把学长的药膏还我。」
「不行你现在擦。」凯忽略关於刘显的话，坚持地说，「不然你过来，我帮你擦。」
他是走什麽好运，手受个伤，居然有两个人要帮他擦药。孟焕皱眉。
凯抓起他的手，打开他的橘色药罐，抹了一堆往孟焕手腕擦。
「天啊！你是打算凉死我？太多太多了！」孟焕大叫，缩不回他的手。
虽然凯看似和他体型相同，但力气他可输凯太多了。他总戏称，凯是披著羊皮的狼。
而这匹狼，正抓著他的手，自以为好意的，摧残他的手腕。
「住手！黎凯你这个神经病！住手！」孟焕尖叫。
喀！喀！
「黎凯！你这个王八蛋，你有没有听到我骨头折到的声音？我的手快废了！你快住手啦！」孟焕眼泪狂飙，尤其是在听到骨头发出喀喀声时，他还以为自己会痛得昏去。
凯自以为是的暴力推拿，让孟焕的手腕差点脱臼。
凯一付大功告成的模样，放开孟焕的手。
孟焕整个人像是虚脱一般，倒在地上。
他好像刚刚历劫归来。
而当事人凯，手背擦汗，对孟焕笑说，「看我对你多好。」
孟焕觉得自己此时应该口吐白沫，可他没有，他举起无力的手，颤抖地指著房门，虚弱地说，「出去──」算我求求你。
「唉，做好事的感觉真好。我真是有情有义的男子汉。我走罗，你好好休息吧。」凯开门，关门离开。走得潇洒。
门一关，孟焕宣告阵亡，昏厥过去。
一番折腾，孟焕完全忘了刘显药膏被凯拿走的事，睡得安稳（？）。
隔天，礼拜三。
中午休息时分，凯子突然出现刘显教室门口。在他周围，不断有学姊窃窃私语，偷偷地跟著他。
他在高年级的人气，也是很旺的。骄傲地想著。走路有风。
他站在门口，请学姊帮他叫刘显出来。
学姊开心地帮他，转身兴奋地大叫，「刘显！外找！」她喊完，激动地跟身边的少女尖叫。
凯子很是享受。
殊不知她们是同人女的热血沸腾。
「有事吗？」刘显走出，询问黎凯。
他一接近，凯子警戒四起，口气像是吵架般，「当然有事，没事我干嘛特地找你！」
真是沉不住气的小子。刘显心想。他走出门口，对黎凯说，「我们到外面说。」
「不用。在这里说就可以。」凯子摆明不是来跟他聊天的，他将一直拿在手上的药膏，推给刘显，「这个鬼东西还给你。」
「这是我借给孟学弟的药膏。」刘显意外地看著药膏。
凯子得意地说，「没错。是你给他的。但是他比较喜欢用『我』给的药膏。所以要我把这个还给你。」说谎都不会脸红。
「他真的这麽说？」刘显问。但他是打从心底不相信孟学弟会这麽说。
「没错。」凯子说得斩钉截铁，他补充，「还有我警告你，以後离孟焕、离我们远一点！」撕牙裂嘴。
「你跟孟焕是情人关系吗？」刘显冷静地问。完全不把发狠的凯子放在眼底。
「情、情......你说什麽鬼话啊！」凯子脸蛋瞬间红透。
「你们只是普通朋友吧？」刘显换个方式问。
「废话！我们当然是朋友！怎麽可能是情、情──」情人两个字，就是说不出口。凯子红著脸，气势突然重挫许多。
「既然只是朋友，那麽你就没有控制他的权利。」刘显冷静地分析，「因此，不论我接不接近孟焕，都跟你无关。」
凯子听出刘显问话的真正用意，虽然很气，却说不出反驳他的理由。
「可恶！」凯子气愤握拳。
「我要回教室，你慢走。」刘显转身进教室，完全不理气炸的凯子。
凯子气得转头就跑，离开高年级教室。
「啧啧啧，真是厉害。」周缇佩服得五体投地，「真的没有人赢得了你。」
「走开，少废话。我要睡午觉。」刘显愤怒放下药膏，坐好後趴著，不理任何人。
「火气真大。」周缇撇嘴。识相地回到自己的位子。
是啊，为什麽他会这麽生气？
明明是他赢了黎凯那小子，为什麽还这麽生气？
难道是黎凯说的那些挑拨离间的话让他生气？但没道理，因为他是打从心底不相信孟焕会说出这种话。
隐隐约约，他发现自己真正生气的原因。
令他震惊不已。
既不是黎凯的挑拨离间，也不是药膏又回到自己手上。
真的原因是──
是他发现，孟焕跟黎凯各自回家後还有来往，而且是很亲密的那种。
不然，黎凯怎麽会有他的药膏。他的药膏应该在孟焕家才对。
不开心。
怪自己太聪明。
当天下午放学，刘显不知不觉又上了天桥。
等他回神，发现自己已经在天桥中央，面对夕阳。
他本来没有这个习惯，而且也不顺路。
他会上来，摆明是等孟焕经过。
那个爱晚霞的学弟。
心思的人，上了桥，发现自己，不回避地对他露出微笑。
这个人昨天之前，怕他怕得要死，避如鬼神般的害怕。
只是给一点糖吃，就能对他放下警戒，露出微笑。
真是简单的人。
刘显也对他微笑，招手邀他过来。
他毫不迟疑，来到他身边。
「你的手好点没？」刘显问。
「嗯，还好。」孟焕下意识遮盖住受伤的手，手上还有白色护腕做掩护，应该是不会被发现。
「今天中午，你朋友黎凯，把药膏还给我。跟我说，你已经有更好的了。」刘显从书包里拿出药膏，再次摆到栏杆台。
孟焕苦笑，没说什麽。
「但我不放心，可以给我看一下你的手吗？」刘显示意把手交给他。
孟焕一愣，摇头婉拒，「不用麻烦了！真的！」
古怪，太古怪。刘显皱眉。
一箭步，抓到孟焕的手，快速脱掉护腕。
「天呐！」刘显惊呼，看著孟焕惨不忍睹的手腕。手腕肿得很严重，他的手已经不只是瘀青的问题了。
藏不住了。孟焕别过脸，不敢看。
「这是怎麽一回事？」刘显询问。疼惜地抚上他的手。
「怎麽说呢。」孟焕苦笑，「昨天回家後，凯来找我，说要帮我擦药，结果擦一擦就变成这样了。」
「只是擦药怎麽会变成这样？」刘显追问，「你老实说，他是不是还做了什麽？」
「其实也没什麽。」孟焕停一会，刘显ㄧ付要他说清楚的模样，他也只好承认，「他有帮我推揉一下。」
「我看不是推揉，是摧残。」刘显摇摇头。
没错，他也是这麽想。孟焕头一次跟刘显有共鸣。
「我帮你推开吧。你过来点。」刘显打开药罐，沾上一些，要求孟焕离他近些。
孟焕不再抵抗，主动地靠近他。
「下次，他又想帮你推揉。你拿罐子打他，用什麽都可以，至少反抗一下。」刘显轻柔地开始动作。
「我有抵抗。」
「小小的抵抗，不叫抵抗。」是欢迎。刘显说，肿得真得很厉害，偶尔孟焕会痛得皱起眉头，但忍著不出声。
「我很剧烈的抵抗，只是我抵抗得厉害，他就抓得更厉害。」孟焕说著，搞不好他的手之所以会这麽严重，都是因为他抵抗得太剧烈的关系。
「所以，下次他又想帮你推揉时，先打昏他。」刘显诚心建议。手肿成这样，真令人心疼。
「那会出人命的。」孟焕笑说。
「总比你伤成这样，让人心疼得好。」刘显下意识地说，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麽。一种无意识的、另类的告白。
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言下之意。
双方突然一阵沉默。
一瞬间，双方一起脸红。
「总之，小心点。」刘显开口，打破沉默。
「嗯。」孟焕点头。
刘显继续小心推揉，孟焕静静地看著他的动作。
此时此刻，孟焕居然没有抬头好奇今天的天色，他只是一直盯著刘显的手，紧盯不放。
「就这样。」刘显推揉完，放开孟焕的手，「下次小心点。」将药膏再次交给他。
「谢谢。」孟焕收下药膏。
「不客气。」刘显指著远方，红绿灯後的公车，「你等的车来了。」
「那我得快点。」孟焕慌张地说。
「再见。」
「再见。」
孟焕匆忙地下阶梯，赶上公车。上车前还不忘向刘显的方向，点头道别。
刘显忍不住喜悦。
『这就是恋爱。』
刘显脑海里浮出弟弟斩钉截铁的声音。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次──，恐怕真的被刘贺说中了。
这就是恋爱。
他有恋爱的预兆了。
孟焕在公车里思绪翻腾。
他好想画学长。
学长的手指，学长的浅笑，学长担心的模样。
好想快点画他。
之前被恐惧遮盖住他的双眼，没发现学长是很棒的素材，其实学长是很温柔的人。
学长是个好人。
他想画他。
想要描绘刘显这个人。
那天回到家，孟焕拿出画架，放上画纸，说话就画。
将他脑海里，还算鲜明的刘显，用炭笔描绘出一个轮廓。
他专注地投入画纸之中，殊不知天黑。
直到凯子的到来，才猛然惊醒。
「嗨！我又来了。」凯未经孟焕同意，自行开门进来。
孟焕一愣，思绪被打断，只好放下炭笔。不耐烦地说，「你又来干嘛？又想摧残我的手？」
「别这麽说。」凯子乾笑，「是我妈叫我来送腌泡菜过来，顺便来看你在干嘛。」
「我在画画。」孟焕说，拿脏得一蹋糊涂的手巾，擦擦满是炭灰的手指。
凯子探身瞄他的画，「喔喔，是这次的人物画啊。」很没劲的语调。
「托某人的福，我现在拿炭笔都觉得很痛。」孟焕白他一眼，还敢用无趣的模样看画，简直欠揍。
「很痛吗？」凯子内咎，上前欲抓他的手来看。
孟焕被他的举动一吓，大大地後退一步。
「你干嘛後退？」凯子不满地说。
「没办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蛇。」孟焕说，捂著和凯子保持一段距离。
「说什麽话！我是蛇吗！？」凯子气愤。
你比蛇还可怕。孟焕心想。
「亏我好心来看你。」凯子看他一脸戒备，心情非常不好。
「谢谢喔。揍完人後，又来安慰人。」孟焕心领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好意想帮你。」
「好啦，我也不是真的怪你。只是下次不要再这样。下次我说住手，就真的住手。不然我就跟你绝交。」孟焕说，很轻易原谅他。其实本来也没有真要怪他的意思。
「说什麽绝交这种娘娘腔的话。」凯子嘟囔。
孟焕听得一清二楚。他说，「对对，搞艺术的都是娘娘腔，死同性恋。」他想起凯子在他加入美术社时，对搞艺术的男生的评语。但是，他补说一句，「哪像你们玩音乐的，都开些杂交派对、吸毒派对之类。」
「杂、」凯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你上哪吸收的错误资讯？」
「电视、电脑、报纸，新闻天天都在报。都是一些很正常的管道。」孟焕嗤笑一声。
「那是媒体跨大乱报啦！你没听说，萤幕上的人会比本人胖三倍吗？是媒体夸大啦！」凯子辩驳，「真心喜欢音乐的人，才不会变坏。至少我不会。」
「好好，你不会，你不会。」孟焕说得敷衍。
「真的不会。」凯子认真地说。
「很好，继续保持干劲。」孟焕上前拍拍他的肩，给他一个很敷衍的加油。
「你这样很欠揍。」凯子气说。
孟焕一笑，「会吗？」
会，他现在就很想揍他。
「不行喔，我现在可是伤患。」孟焕一句话就能轻易制止他。让他打消念头。
孟焕翻开书包，看看今天老师有没有安排什麽功课。一打开，就看到刘显给他的药膏，他若无其事地将书包关上。
千万不能被凯看到。孟焕心想。
「喂，孟焕，」凯子突然叫他，害他心里吓一跳。
「干嘛？」
「你以後可不可不要再见刘显？」凯子认真地说。就跟他反驳他不会变坏一样认真。
「怎麽可能不见他？我人物画的模特儿是他耶。」孟焕笑说。抬头看，才发现凯的表情认真无比。
「果然。」凯子撇嘴，连撇嘴都很可爱，「不然画完之後，就不要再见他了。」他折衷。
「画完之後，也不可能见他了吧。」孟焕说，「他这麽忙，是三年级又是学生会会长。」虽然说，他们总是会在天桥遇到。（不是遇到，是特地去找你的）
「这样就好。」凯子心满意足，「等你画完，你们两个就没有瓜葛了。碍眼的刘显就会消失。」
话虽这麽说。
不知道为什麽，凯子的话，让孟焕一阵揪心。
「我真搞不懂，你为什麽这麽讨厌他？」孟焕问。
凯子哼地一声，站起，「我回去了。掰掰。」
「咦？喔，再见。」孟焕一愣，跟他道别。
凯子走出孟焕家，踢走地上一颗突兀的石头。
问他为什麽讨厌刘显。
因为孟焕的朋友只能是他。
孟焕只能有他这一个朋友。
他和孟焕之间的友谊，不准刘显这个外人入侵。
那个呆子，这麽呆。跟他说了，他也不会懂。
高中生黎凯对好朋友孟焕有著近乎变态的执著。
星期四。
孟焕一直很期待。
期待今天可以近距离，细细地描绘刘显。
他亢奋的心情，让周遭的人对他频频侧目，而他完全不自觉。
学校最後一节钟响，他愉快地收拾铅笔盒和书包，踩著愉快的脚步来到学生会门口。
一直到门口，他才惊醒。
糟糕，他不敢一个人进去。
就这样推门进去，好像很没礼貌。
该怎麽办！
孟焕盯著学生会大门，无计可施、十分烦恼的模样。
此时，有人无预警地碰下孟焕肩膀。
孟焕一惊，轻呼一声，差点跌倒。
「喂喂喂，这位学弟，也太夸张了。」周缇伸手扶住孟焕差点跌倒的身体。他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学弟，你好瘦，都是骨头。」他抓了一把孟焕的肋骨，孟焕的肋骨节节分明，摸起来的手感跟他女朋友有点像。
都是纸片人。
「学、学长......」孟焕轻声哀嚎，都快哭了。
「放手，不然我扭断你的手。」刘显警告。身後一股黑暗的气氛窜起。
周缇放手，孟焕得到自由後，赶紧躲到刘显身後。
「嘿嘿，我可是英雄救美。」周缇双手举高，一付投降样。
「你那是性骚扰，外加咸猪手。」刘显俾倪。
「别这麽说。学弟，我很抱歉。」周缇自知理亏，向孟焕道歉。
「没、没──」孟焕想说没关系，刘显打断他。
「不能原谅他，不要理他。」刘显说。
「别这麽说嘛。」周缇陪笑著。
刘显打开学生会大门，已经有人在里面，三三两两各自忙碌著。
「学长好。」上前打招呼的是曾跟刘显告白失败的美少年。
刘显只是轻轻点头，便直接向自己的房间走。
「你好。」周缇笑著招呼。
美少年看著刘显，直接忽视周缇。
喂喂，眼神太露骨了吧。爱慕之馀，还是得顾一下学长啊。周缇腹诽。暗地决定小小惩罚他一下。
他上前，抓住正准备跟刘显一起进入房间的孟焕。故意大声说话，「唉呦，怎麽才几天不见，你跟刘显的感情变这麽好？」
孟焕起先惊讶地看著他，接著惊慌地挥手，手忙脚乱地说，「没没没有。」红著脸否认。
没没没有。还口吃，真是可爱。周缇暗笑。难怪刘显这麽喜欢整别人，原来整人这麽好玩。
「怎麽没有，你刚刚就依靠著刘显走进学生会，之前你是看到刘显就马上逃之夭夭，变化真大。」周缇加油添醋地说，偷偷望向美少年，跟他预计一样，非常难看喔。
「依依靠...我、我我没──」孟焕又要否认，但仔细回想，他确实是偷偷抓著刘显的衣角进来，可是他是怕周缇靠近。
「你够了吧。」刘显走出来，脸色铁青，站在他们面前，就像可怕的大魔王。
周缇开始僵硬。
糟了，玩过火了。周缇心想。
「孟焕进来。」刘显命令，孟焕赶紧躲进房间，刘显将门关上，隔绝他对外的视线。门一关上，刘显马上发飙。
不知道刘显到底做了什麽。
当门再度打开，只见周缇愤恨地搥地板，还有几声大叫。
「那个──」孟焕指著周缇。但刘显很快把门关上，他说：
「不用理他。他自找的。」
孟焕收回手，喔的一声，坐到上次的位子。
冷静下来後，才发现突然刚刚刘显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好奇怪，心里这种愉悦感是什麽？孟焕疑惑地压著心脏的位置。
「怎麽了？你的脸好红。」刘显看著他问。
孟焕第一直觉，摇头。
「会不会是发烧？」
还是摇头。
「智、智慧热。」孟焕瞎掰。
「什麽？」
「没什麽。」孟焕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振作，「我要画画了。」拿出画板跟昨天画好的草稿。
刘显看他没事的模样，又问，「你的手这样，还能画吗？」
孟焕用力点头。他说，「可以，只要不要转到某个角度就没问题。」
那真是太有问题了。刘显心想。
「还是别画了，今天休息吧。」刘显心疼他，劝他休息。
孟焕用力摇头。他坚持，「我要画。」
「好吧，但是不要太勉强。」
「没问题。」
刘显宠溺一笑，看了他摆弄画具一会，才低头开始自己的工作。
孟焕仔细打量刘显，刘显认真看文件。
突然静谧下来。
他们本身就是很和谐的ㄧ幅画。
宁静的气氛维持一会，很快被人打破。
「打扰了。」美少年学弟未敲门便进入，手里端著两杯热茶，一杯给刘显，一杯似乎是给孟焕。但他站在刘显面前，替人传话，「会长，李组长马上要你到生活辅导组一趟。」
「好。我去一趟。」刘显二话不说站起身。
美少年转身将另一杯热茶递出，笑说，「这杯给你。」
「喔好，谢谢你。」孟焕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伸出双手准备接下。
刘显不疑有他，走出门外。
门喀的一声，关上。
美少年笑容不变，但递出热茶的手，故意倾斜，将灼热的液体全到在孟焕手上。
不巧，是孟焕受伤的那只手。
雪上加霜。
孟焕连尖叫也没有，仅是大大倒抽一口气，忍住。
那时，连呼吸都忘了。
居然没大叫，美少年倒是很意外，不过这样正合他意。
「我讨厌你。」美少年依旧笑著，「离刘显学长远一点。」笑著警告。
孟焕不解地看著美少年，痛得眼泪就在眼眶打转。
他不懂，为什麽他要这麽做。
「最好能把你的手废了。」美少年恶意一笑，突然大叫著跌倒在地，看似狼狈的模样。
外面的人听到赶紧冲进来，看看发生什麽事。
「怎麽了？突然大叫一声。」
美少年先发制人，「是我不对，我本来到了杯热茶给孟焕，但是不小心翻倒了。害他气得推开我。」柔性的指控，无辜的模样，彷佛他才是受害者。
「你有没有怎样？」学姊上前关心。
美少年虚弱笑说，「没事。」得意地瞄孟焕一眼。
看吧，没人会站在你那边。
孟焕默默起身，低著头说，「我先走了。」什麽东西都没拿，跑著离开学生会。
一冲出来，四处找寻水槽，他心心念念的是赶快冲水。
找到水槽，打开水龙头，让自己灼热的手冲水，冷却下来。
好痛。
『最好能把你的手废了。』
美少年说的话，让孟焕打从心底恐惧。
如果他的手真的废了。
好可怕。
或许是低著头的关系，眼泪就这样滴下来。
疼痛加上恐惧，是双倍的难过。
「孟焕？」从生辅组回来的刘显，发现孟焕低著头，水龙头一直开著。他上前询问，「手怎麽了？」
孟焕摇头，不说话。
「手很痛吗？」刘显担心地欲抓起他的手，好好检查。
孟焕痛得一缩，恐惧地看著他。
才让刘显看到孟焕哭泣的模样。
又恐惧、又难过的表情。
肯定出事了。刘显断定。
「我们去保健室。」他拉著孟焕的手臂，风风火火地前往保健室。
一路上孟焕哭著抽泣著，他只问了一个问题，「我的手还能画画吧？」他只担心这个问题。
让刘显揪心、心疼不已。
「放心。不会有事。」刘显ㄧ阵鼻酸，连他都想哭了。
校医帮他冰敷，检查一下手腕，和善地说，「这样就好。」
「医生，他这样还可以画画吗？」这问题是帮孟焕问的，看他坐立不安的模样。
「安啦，小烫伤而已。不严重。休息个两天就好了。」
孟焕松口气，连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校医补道，「就算手废了，还是可以当口足画家啊。」
也对。
不对，这是哪门子的安慰。刘显心想，眼看孟焕身体再度紧绷。
「没事的，校医只是说笑。」刘显安抚他。
「没有，我很认真。我每年都有订购口足画家的卡片，最近越画越不错了。你们要看吗？」校医从抽屉里拿出几张油画卡片，递给他们。
「谢谢。」孟焕伸手想收下卡片，却被刘显抽走。
「我们一起看。」刘显说。
「嗯。」孟焕点头，凑过去。
两个人靠得很近。
「如何？」校医询问。
「很棒。」孟焕赞美。
校医骄傲地说，「很棒吧。要不要订购？」
其实你不是校医，是推销员吧。刘显很想这麽说，但看在孟焕心情明显好转的份上，他也不计较这麽多了。
最後，孟焕和刘显加入订购口足画家卡片的阵容，也收到校医送的卡片。
两个人一人一张油画卡片。
「真幸运。」孟焕开心地看著卡片，轻声说。
「你啊，还真看得开。」刘显说著。
「嗯，凯也这麽说。」孟焕承认。
孟焕无意间提到凯，让刘显有点在意。
「你和凯认识很久？」刘显技巧性询问。
「嗯，我们是邻居，几乎是一出生就认识了。」
近水楼台，青梅竹马。这两个让人生气的成语跳出脑海。
「你们感情真好。」
「还不错。」
孟焕这麽直接承认，刘显有点生气了。
算了，看凯这麽在意的模样，可见还没到手。刘显心想，稍为消气。
「啊！」孟焕突然想到，「我的书包跟画板还留在学生会。」
「我们回去拿。」
孟焕排斥地停下脚步。
见状，刘显看得出一些端倪，「在学生会发生什麽事？」
孟焕不语。盯著脚尖。
「手是在学生会烫伤？」
还是不说话。
「是许峻吧。」刘显断定。
学生会、烫伤、热水。
他离开时，显然地端茶进来的许峻，是造成孟焕烫伤的凶手。
孟焕摇头。
「不要怕。我帮你杀了他。」刘显语出惊人。
什麽！
孟焕吓一大跳，瞪大眼看他。
「你终於抬头看我。」刘显说著，「我开玩笑的。」搭上孟焕的肩前行，带著他往学生会前进。
虽说是开玩笑，但他也不会这麽简单就放过对方。
孟焕心情沉重，被逼迫著前进。
他不想再踏进那个地方。
看得出他的顾虑，刘显轻拍他的背，温柔地说，「放心，有我在。」
跟著刘显，再度进入学生会的孟焕，显得有些害怕。
但还是跟著刘显，进入学生会。
一进入学生会，里面所有人站成一排，人群中央，是周缇和闯祸的许峻。
孟焕被突来的大阵仗吓到，靠近刘显，抓住他的衣角。
「对不起。」周缇大喊一声，全员敬礼。他硬压许峻的後脑勺，对孟焕深深一鞠躬。
这下，孟焕离得刘显更近了。
「喂喂，你们这群人是怎麽一回事？」刘显语气不爽。
「都是我不好。」周缇低著头说，「所有的事，我都已经听许峻说了。（当然是逼问出来的。）都是我不好，请你原谅他好吗？」
「都怪我们没教好。」刚才检查许峻伤势的学姊也开口说话。
看他们这样，孟焕就要原谅他了。
刘显却不打算放过他，「伤了人，才懂得犯悔做错事吗？不可能这麽简单就原谅你。」更何况，对方根本没有道歉的意愿。他瞄一眼被压著头的许峻。
「我也没有要他原谅。」许峻大叫，偏偏挣脱不了周缇那双大手。他负气地瞪著地面。
「闭嘴！」周缇吼他一声。
「你放手！」许峻挣扎。
「周缇，你放手。」刘显冷冷地说。
啧，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大家都为了他跟孟焕道歉了，这臭小子居然还不领情。周缇心里暗骂，只好抬起头，放开压著许峻的手。
许峻得到自由，抬起头，看了怒气腾腾的刘显，吓了一跳，又瞄见他身旁拉著他的衣角、站得很近的孟焕。忍不住，瞪著他看。
孟焕最害怕这种充满敌意的眼光。他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
「用热开水烫孟焕的手，还不够是吗？」刘显挡住许峻的视线。「你还想对他做什麽？」
「我是不会道歉的！」许峻倔强，挺起身体，他直视著刘显，「输给这种人，我绝对不甘心！」他指著孟焕气说。
「我不会放过你！」许峻对孟焕说完，向前奔去。孟焕吓得躲进刘显怀里，直发抖。而许峻只是越过他们，推开学生会大门，跑走罢了。
「那家伙疯了！」刘显气说，「孟焕，我们走。到教官室去，跟他们说这件事，叫许家的人跟许峻一起进行心理辅导。」他拉著孟焕就要离开。
「不会吧？」周缇错愕。
「刘贺等等！」学姊为许峻说情，「你这麽做事情会闹很大。到时候小峻不要说回来学生会了，搞不好连学校都读不下去。」
众人附和，希望刘显不要去教官室告发这件事。
「不要阻止我！」刘显怒斥，「你们没看到他的手吗！」指著孟焕红肿的手，怒道，「这次是拿热水，下次可能直接拿刀了。你们这些人都瞎了吗？他手废了，谁负责！」
刘显的话一出，所有人低著头，不敢说话。
一群同情心泛滥的王八蛋。刘显心里咒骂，拉著孟焕离开。
但孟焕拉住他，不走。
「连你也──」刘显眯眼看他。怒火不断堆积。
「我的书包跟画板。」孟焕身体一缩，唯唯诺诺。
「对，差点忘了。」怒气顿时消失，刘显放开他，到他的个人房间。再度出来，提著他和孟焕的书包。画板已经收到孟焕的书包里了。
「我们走吧。」他对孟焕说。对一群人视若无睹，离开学生会。
他牵著孟焕没受伤的手，往教官室的方向走去。
途中，孟焕再度停下，不敢前进。
「怎麽了？又忘记什麽东西？」刘显失笑，但询问的语气十分温和。
孟焕低头摇头。
「手很痛吗？」刘显担心地看向他的手。
孟焕还是摇头。
许久。孟焕开口。
「还是算了。」他说。
「什麽算了？」刘显语气冷了。
「没关系的。」他说。
「什麽没关系？」刘显语气中带有怒意，声音微微上扬。
孟焕沉默。
「你把话说清楚。」刘显牵著他的手，用力握紧，彷佛是在传达怒意。
好痛。
孟焕低著头，更是不敢抬起看他。
「我、我──」孟焕困难地开口。
刘显毫无查觉自己握得很紧，还不断地加强力道。
「我想我应付得来。」孟焕一口气说完。喘著大气。
「什麽？」
「好、好──」孟焕虚弱地说。
声音突然变得小声，刘显凑过去倾听。
「好痛。我的手──」孟焕终於说出口。
「对不──」刘显赶紧松开手，正要道歉，却被人打断。
「喂！你干什麽！」凯子在他们身旁的走廊大叫。快跑来到。
「同学！走廊不准大叫跟跑步！」听到大叫的教官走出来，警告凯子。
「教──」刘显欲叫住教官，孟焕向前扑，用刚被得很紧的手捂住刘显的嘴。
拜托不要说。孟焕眼神传达。
刘显瞪他一眼，最後放弃。
「嘿！离他远一点！」凯子分开两个人。戒备地瞪著刘显。
「骑士，看好你的公主，别被刺客伤了。」刘显留下意义不明的话，转头离去。也不跟孟焕打声招呼就走。显然在生气。
「说什麽骑士、公主、刺客的，他以为在玩线上游戏吗？」凯完全无法理解。他转过头，先开口责备，「我说你啊！不是教你少接近他、离他远一点吗？怎麽说不听呢？」
定睛一看，才发现孟焕低著头，眼泪一颗一颗落下。
吓死他了。
他不知所措地，胡言乱语，「啊！那个说不听也没关系，没关系啦！你不要太在意，我不是真的在对你凶喔。」
浑然不知，让孟焕难过的，是另一个人、另一件事。
那个人，生气了吧。
自己被讨厌了吧。
他也不喜欢自己，这种优柔寡断的个性。
可是、可是──
孟焕难过地哭著。
好揪心。
原来被刘显讨厌是这麽揪心的事。
比许峻讨厌他，还要令人难过、令人恐惧的ㄧ件事情。
「好糟。」孟焕哭著说。
「怎麽了？什麽好糟？」凯子担心地问。
「我觉得──」孟焕哽咽，「自己好糟。」
糟透了。
抽泣声不断，孟焕眼泪斗大的掉。
男孩子哭起来比女孩子还要惊天动地许多。
所以男孩子，不常哭泣。
「怎麽会！」凯子反驳他的话，他猛地抱住孟焕，羞红脸说，「我最喜欢你了。」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猛跳。
天呐，孟焕千万不要发现他狂跳的心跳。
「谢谢。」孟焕边掉眼泪，边道谢。
「所以不要哭了。」凯子说，幸好今天穿的是运动服，很吸水的材质，他拉起衣摆在孟焕脸上乱抹一通，擦掉他的眼泪。
凯子有点粗暴的动作，不知为何让孟焕安心下来。
「好痛。」
「忍忍，谁教你哭得那麽丑。被人看到是你丢脸喔。」凯子说，不怕脏地擦掉孟焕的鼻水。
孟焕吸一吸鼻子，皱眉说，「好臭。」
「没办法，我是男生。而且下午才上体育课。没关系啦，男生嘛，就是要有点体味才迷人。」凯子辩解。
还迷人哩。孟焕心想。
不知不觉间，已经没那麽难过了。
孟焕回复一下情绪，还能对凯子说的话格格笑。
凯子好心帮孟焕拿书包，等公车途中，突然重重叹口气，小声说，「像这种时候，我就觉得你这种个性很好。」这种来得快去得也快，容易认命的个性，还挺好安慰的。虽然每次过程，他都很无措就是了。
「什麽？」孟焕没听到，疑惑地询问。
「没什麽。」凯子笑了笑否认。别过脸看向窗外。
「凯，」孟焕叫他，轻轻地道谢，「谢谢。」
「不客气。」凯子红著脸看向窗外。
「还有──」孟焕想了很久，最後还是决定对他坦白，「我的手烫伤了，暂时不能活动。」
「喔。」凯子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
等等。然後才慢慢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坐起身，抓住孟焕的双肩，逼得他在公车两人座的狭小空间，和他面对面，「你刚说，你的手被烫伤了！？」
「嗯。」孟焕愣愣地点头。
「哪一只手？在哪里受伤？谁做的？有没有怎样？擦药了没有？医生呢？给医生看过了没有？」凯子有点歇斯底里。
「凯，冷静。」孟焕未受伤的手拍拍他的肩。
「你用左手拍我，所以受伤的是右手罗！右手耶！那个王八蛋，我要把他打得连他爸爸都不知道他是谁！」凯子脸部扭曲，一股不良少年的气魄。
「凯，冷静。」
「你就能冷静！？」凯子回嘴。
孟焕轻笑出声，说，「因为我已经慌张过了。
凯子咋舌一声，终於冷静下来。
「你听我说──」
孟焕悠悠到来烫伤的後事处理，他隐瞒了许峻下手烫他的部分，还有许峻扬言绝不罢休的部分。其馀的能讲的都讲了。包括在校医那和刘显一起订购口足画家的油画卡片。
「真看不出来那个刘显会订购那种东西。」凯子说。
「什麽那种东西。没礼貌，那事很棒的画。」
「话说回来，那个校医也真没礼貌，还推荐你去当口足画家。」
孟焕笑说，「我听到时也吓了一跳。」
「不过你去学生会画个画，也会被热水烫到真的很稀奇。」凯子狐疑。
「很奇怪吧。」孟焕装傻到底，「所以说世界无奇不有罗。」
「确实无奇不有，有你这种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白痴，才会拿热水自己烫自己。」
孟焕复杂地苦笑说，「就说是不小心了。」
「回家後要好好保养。」凯子说，「真是多灾多难的右手。」
是啊，其中一难，还是你加上去的。孟焕心想。
「你啊，以後还是少去学生会。」
「不会了。」
「咦？怎麽又改变心意了？」你这个三心两意的人。凯子疑惑。
「我以後都不会去了。」孟焕苦笑。第一次应许了凯子的无理的要求。
凯子看著他的笑容，肯定他在学生会发生事情了。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麽事。
突然响起刘显的话。
『骑士，看好你的公主，别被刺客伤了。』
孟焕的异样，刘显说的话，这两者一定有关系。
凯子似懂非懂，思考著。
一周後的校庆很快到来。
孟焕跟凯子的摊位全在教室内，教室内的摊位很不好，因为人都懒得爬楼梯往上走，因此往往是最被冷落的地方。
然而今年却一反往，凯子跟孟焕的摊位是人潮汹涌。
主因是，两班的主题很吸引人。
凯子的班级卖点虽然时女佣咖啡厅，除了顾虑男性客户，同时也兼顾到女性客户，由凯子坐镇当起驻站歌手，一手抱著吉他，自弹自唱。一首又一首的抒情慢歌，让咖啡厅充满慵懒浪漫的气氛。
「凯子好帅喔。」
「好好听喔。」
「嗯嗯，对啊。」
「呵，女仆咖啡厅好萌！」
宅男被众女子一瞪，安静闭嘴，连手上的数位相机都不敢打开。
「喔，凯子！」女子收回视线，盯著凯子不放。
凯一曲奏毕，再度开放点播，另收一百元。
奸商班级。
完全不同风格，但同样人气十足的孟焕班级，主题是推理屋，融合鬼屋跟推理两种元素而成，走悬疑恐怖风格。
一次开放五个人进入，必须闯关成功才能顺利出来，从门口开始到出口，一共五个关卡。教室里布置得像个迷宫，只有关主才能打开下一扇门。每次闯关都有时间限制，没有在时间限制里完成的同学，只能从窗户爬出去，绝不走回头路。
房间内配色跟毛骨悚然的图画都由孟焕一人完成。算是最大功臣。
这也是当初跟凯子一起去买颜料时，他会想画冥纸画的原因。
而每关卡中推理的点子，都是班上一个推理迷整理出来的。
最经典的就是两百七十元，花钱退钱还钱一番花费後，往後推算的过程中，少了十元的关卡。也是最多人卡关的地方。
很多人，爬出窗外後，还会再度排队，继续闯关。
这也是人气旺的原因之一。
一整个上午，还没人成功从出口出来。
整个校庆，学生会也没閒著，应该说更忙。学生会在司令台旁设了询问处，学生会会员轮班，为出问题的班级提供解决问题的管道。
学生会询问处也是很多人围观。
但大多都不是出了问题，而是在等会长来。
「什麽时候轮到你们的会长啊？」
「人家有好多问题喔。会长什麽时候来啊？」
「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进来，人家想看你们学校的会长啦。」
显然地，这些少女是武田高中的学生，因为校庆合办的关系，想让会长特别服务她们。
少女的埋怨学生会会员听到了，忍不住头冒青筋拚命忍耐。
没问题就快闪开！一群花痴！
但他也只能在内心呐喊。
此时刘显又在做什麽呢？
「哥，你跟我说，葛靖的摊位到底在哪？」刘贺问，他已经陪自己的哥哥逛了几乎一半的摊位，怎麽就是没看到葛靖的摊位。
刘显此时露出恶劣的笑容，「啊，我突然间有点想不起来。」
「喂！我已经陪你逛了这麽久，你也该满足了吧。」玩也玩够了，整人也不是这样的。刘贺微怒。
要不是葛靖死活都不想他来，他也不会拜托这个恶魔。
「别生气。我现在就带你去。」刘显看到他生气，终於满足，整个够本了，也该收手。
「你可别再骗人。」刘贺疑惑地说。
「放心吧，真的带你去。」刘显笑咪咪。他真想看刘贺看到葛靖那模样的表情。
思及，心情大好。
「这边。」刘显带他九拐十八弯，让刘贺再度体会哥哥的学校真的很大，之後终於找到葛靖的摊位。
葛靖的摊位，主打反串秀。
男扮女装，女扮男装。
葛靖，一头金色长发绑著白色缎带，浓妆豔抹，一袭浅蓝色洋装，白色蕾丝，穿著深白色丝袜，漂亮的小腿暴露。
刘贺顿时僵化。
葛靖回头，和刘贺的目光不期而遇。
匡啷。
葛靖手上的端盘，掉落一地。
啊──
划破天际的大声尖叫。
真是太有趣了。
刘显逃到无人的地方，捧腹大笑。
虽说是捧腹大笑，但却是轻声的大笑。他可不敢太张扬。要是被葛靖发现，就糟了。
他还想跟葛靖保持良好的友谊，不应该说是弟媳关系。
但刘贺那张脸、葛靖那张脸，实在太经典了。
在脑海里重播精采重现，忍不住再度大笑。
一番大笑後，整理情绪，一付冷静的表情，走出无人地带。
走著走著，正巧遇到美术社的社长跟她的友人。
「好久不见。」刘显难得主动向人打招呼。可能是心情太好的关系。
「好、好久不见！」美术社社长受宠若惊，开心地瞬间脸红，「我、我我刚刚才从孟焕的摊位出来。」虽说是出来，但事实上她是从窗户爬出来。
「喔？那孟焕在吗？」刘显询问。正巧，他也正想找他。孟焕这个礼拜都没到学生会找他，该不会是被上次的事件吓到了。让他有点在意。
「他好像在──」她不好意思地说，「他们班弄的是推理闯关，听说他守在最後一关。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过得了第四关，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我可是在第二关就阵亡了。」重点是她还闯关三次了。
「这样啊。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刘显微笑。
「对了，那个......我很期待孟焕的新画。」
「我也很期待。」刘显向她点头道别，往孟焕的摊位走去。
好吧，接下来换他来会会，孟焕班级的摊位。
刘显ㄧ到，就像是摩西划开红海般，在排队拥挤的人群中让出一道走道。
各位太夸张了。
刘显失笑。
奇怪学生会长应该没有这麽权威才对。
「我排队就好。」他对各位说。
「不不，我们都是闯关失败重排的人。」
「没错没错。」
「你先去吧。我们很好奇，会长大人能不能破关。」
「话虽这麽说，规则是要五个人一组吧。我还是排队就好。」刘显说。
众人有默契地转头，盯著收票人员，眼神示意。
破例吧！
人家可是堂堂的学生会会长。
难道你不想看会长能到底几关吗？
我们想知道。
一股民怨，不，民意。
但规定是规定。
「不然第一关就失败的人，跟会长组成一组吧。」收票人员折衷。
第一关就失败的人各退了一步。
这群人，就这时候特别有默契。
「看样子，似乎没人想跟我一组。」刘显失笑，「这样我是不是不能玩了？」询问收票人员。
「不，会长还是进来吧。」收票人员只好屈服。
刘显只好光明正大插队，还享有特权的ㄧ人闯关。
「那个会长，全程限时十分钟。时间一到，无论如何都必须离开。」收票人员简单说明游戏规则後，拉开布帘，「祝好运。」说完准备让他进入。
「谢谢。」刘显对她一笑。
收票人员顿时脸红心跳不已，「不、不不客气。」害她不小心失控，按下了马表，「糟糕我按到了，重按一次。」应该在他进入布帘之後，才能开始计时，可她害他现在就开始计时了。
「不用。我进去了。」刘显说，走入布帘之後。
果然是会长！
胸怀百川。
啊啊，好帅喔。
收票人员沉醉於桃色气息当中。
在她身後继续排队的众人，开始下注。
「我赌第二关。一张园游券。」赌注园游券一张两百元。
「我赌第四关。两张。」
「──第三关。五张。」
大家越赌越起劲，越赌越大。连做庄的人都出现了。（喂喂，学校不是聚赌的地方。）
然而，却没人赌破关。
里头的状况，当刘显到达孟焕所在的第五关时，时间才花了五分钟。
其中，最容易让人卡关的少十元关卡，刘显只花了三十秒就解决了，其中二十秒是听人解说。
照刘显的说法，那只是很简单的推算顺序错误而已。
总之，当孟焕眼前的门打开时，孟焕忍不住想为来人拍手鼓掌。
终於有人闯到这里。
他要用最棒的笑容欢迎这个不得了的客人。
最棒的笑容──
门缓缓打开。
最棒的笑容──
门後的人，慢慢走入，顺著柔和的光线，看轻他的脸。
最僵硬的笑容──
「嗨，好久不见。」刘显挥手招呼。
孟焕僵硬地眨眼，确认眼前的人确实是刘显，用最僵硬的笑容扯动嘴角。
「恭喜你，到最後一关。」说话平板，毫无生气。
「你怎麽了？好僵硬。」刘显不理解地问。
「没事。」僵硬地摇头。学长还在生气吗，为他不让他跟教官说许峻的事？应该没有，看起来似乎好好的。孟焕心想，深呼吸，念头一转。尽量放松心情。
学长应该没有生气。孟焕对自己说。准备好好面对刘显。
「你很久没来学生会了，是因为许峻的事吗？」刘显突然笑意全失，严肃地盯著他。
在生气。孟焕再度僵硬。
「算了。等一下，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私下好好聊聊。」刘显问。
孟焕僵硬，没回应。
「可以吗？」刘显问，摆明不能拒绝的模样。
「可──以。」孟焕也只能答应。
「好吧，既然到了最後一关，可以说明一下规则吗？」刘显恢复笑容。
「可──以。」孟焕点头。拿出两个板子，上面有状似一模一样的图画，他解释，「请找出三个不一样的地方。」
「我看看。」刘显低头认真寻找。寻找时，还能跟孟焕閒聊，「都是你画的？很好看。」
「谢──谢。」
「很漂亮的画，」刘显抬起头，看著孟焕，发现对方低著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说，「我找到不同的地方了。」
孟焕抬起头惊讶地看他。
「终於看我了。」刘显笑说。
「你有时间限制。」孟焕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提醒对方。
「我知道。我是真的找到不一样的地方了。」刘显指出三个地方。接著看著孟焕惊讶的表情。
「答对了。」孟焕惊讶。
一下子就被看出来了。好厉害。孟焕佩服。
「跟我一起出去吧。我们得好好聊聊。」
就这样，刘显跟孟焕一同走出推理屋。
一群赌性坚强的同学，抱头大叫，悔恨自己当初没赌破关这一项。
孟焕跟著刘显来到美术教室。
「为、为什麽要到美术教室？」孟焕终於把梗在心里的问题说出口。
「这里比较安静。」刘显说。
确实，美术教室整栋大楼简直像个空城。
孟焕安静地站著，刘显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坐下来，好好地看著不敢抬头看他的孟焕。
「为什麽不看我、不说话？」刘显问。
孟焕还是不看他、不说话。
「为什麽没到学生会找我？」
孟焕头低得更下去。
「是因为手烫伤，才不来的吗？」但医生明明说只是小烫伤，休息两天就好。包括今天已经八天了，应该连扭伤都好了才对。
孟焕轻轻摇摇头。还是不开口。
一直以来，刘显都不是很有耐性的人，而眼前的孟焕一再地挑战他的极限。
奇怪的是，他居然会选择冷静对待。
一点也不像自己。
难道是因为他喜欢他的关系。
嗯，很有可能。
「抬头看我。」刘显命令。
孟焕终於抬头，看了他一眼，短暂地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正所谓山不转路转，刘显眼看孟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看他说话，索性拉他一把，让他站在自己面前，而自己仰视孟焕。
这麽一来，孟焕就不得不看著他了。
「孟焕，」刘显叫他，拉著他的双手，让他挣脱不了，「不要逃，不要让我出力。太用力会抓伤你。」他没忘记，孟焕的右手有伤。他只是轻轻握著。
「既然你不说话，那就让我来说吧。」刘显对他一笑。
孟焕看著这样的刘显，觉得他好温柔。
世界都要融化。
「孟焕，我觉得你很特别。当然不是指你长得很奇怪，还是你个性很奇怪之类的。我很喜欢你的画。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画，就觉得你很特别。我呢，长这大，一直很平顺。对我来说，日子就像白底黑字般无趣。我实在很好奇，在你眼中的我是什麽颜色。」刘显停顿一下，错开和孟焕的视线，轻咳一声。真情告白的当下，他觉得有点难为情，「所以说，孟焕，我很期待你帮我画的人物画。」
「我也很想画学长。」孟焕终於笑了。
刘显抬头，愣愣地和他对视。惊讶地问，「那为什麽不来找我？」
「因为最近在赶推理屋的东西，所以没有时间找你。而且──」孟焕犹豫一会，决定还是开口，「我再去学生会也不太好。」
「哪里不好？你还在意许峻的事？」刘显不悦地说，「那家伙自从那天之後，在也没有来上学。更别说出现在学生会。」
「没、没来上学？」孟焕惊讶，「那该怎麽办？」
「还能怎麽办，我看他只能等留级了。」刘显气愤地说。算许峻有自知之明，不来上学，没被他碰上，不然他肯定不会放过他。
「留级！」孟焕担心地皱起眉头。刘显放开他的手，转而在他眉间一弹。
「不用担心那种人，他自找的。」
话不能这麽说。孟焕觉得内咎。
「要不是他误会我跟你──」啊，说不下去。
刘显倒是听出端倪，笑了笑，小声地说，「我倒希望是真的。」
「咦？」
「没什麽。」刘显放开他的手，站起身，「既然没有讨人厌的钉子，你以後会到学生会来吧？」
孟焕面有菜色。
「怎麽了？」
孟焕支支吾吾，「那个......还是不太好吧。我把事情弄僵──」
「那不是你害的。你没有错。」刘显说。
孟焕安静下来。对於再到学生会，他心里有疙瘩。
「下星期一社团时间我去找你。」
「学、学长──」
「就这麽说定。」不容置否的语气。「我们走吧，你也不能离开太久吧。」
孟焕点点头，跟上刘显离开美术教室。
刘显很强势，孟焕不是第一天知道。但是一直到今天，才真的体会到那种被人牵著鼻子走的感觉。
刘显，是不能拒绝的人。
和凯子相处就像是兄弟，和刘显相处就像是主仆。
只能绝对的服从。
像是国王般的人物。
其它人是不是也有一样的感觉呢？
可偏偏学长也有温柔的ㄧ面。
所以说，刘显出乎意料之外，其实是个好国王也说不定。
孟焕低著头胡思乱想著，不知不觉，刘显偷偷慢下脚步，和他肩并肩走著。
「在想什麽呢？」刘显问。声音从身旁响起，孟焕著实吓一大跳。
刘显轻笑著，安抚他，「你还好吧？」
「没、没事。」
「在想什麽呢？」十分好奇。
「我在想......学长其实是个好人。」孟焕诚实回答。
刘显忽然觉得一阵心悸，红著脸，笑说，「是吗？你觉得我是好人。」
「嗯。是个好人」
孟焕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说他是好人的人。
刘显开心。笑说，「你觉得好就好。」
其它人，管他去死。
好人是不是离喜欢的人很近？刘显心想。很开心，好像离孟焕又更近了一步。（刘同学没听过好人卡吗？你离喜欢越来越远了。）
孟焕很紧张，因为他跟学长肩并肩的走。不管他如何放慢脚步，刘显还是在身边。好紧张啊，汗都流出来了。
各怀心思的两人，分开後，回到各自该去的地方。
刘显该去的地方是葛靖的摊位，领回迷失震撼之中的弟弟。
「葛靖，我来看你了。」刘显对女装的葛靖招呼。
葛靖笑不出来。他能明显感够到身後熊熊的忌妒火焰。
「我弟呢？」刘显四处找寻，很快找到自己的目标，「啊！在那里监视著呢！」
葛靖一阵恶寒。不敢回头。
「求求你，快带他走。客人都吓跑了。」葛靖向刘显求救。
刘显忍住笑，故作冷静，「没办法谁叫你们有凶猛动物区。」
凶猛动物区。哈哈哈！内心狂笑。
「我这就把他带走。」
「十分感激不尽。」
要是葛靖知道，带刘贺来的就是刘显，不知道会怎麽想。
另一方面，孟焕回到推理屋的摊位。
打听下来，破关者只有刘显ㄧ人。而这个成绩一直延续到校庆结束。
推理屋，大赚一笔，让大家都很尽兴。
孟焕收拾好器具後，和大家道别。准备回家时，凯子从隔壁班过来找他。
「嘿！一起回家吧。」
「走吧。」孟焕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要走。
「等等！」凯子兴冲冲地进教室，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我弹首歌给你听。」
「回家再弹吧。」
「不要，这里比较有气氛。」
任性。
孟焕配合地放下东西，坐在一旁，听凯子唱歌。
凯子打开袋子，拿出吉他，靠在腿上，划过弦，接著开始弹奏。
前奏一小段，接著开始唱。
一首原本是很快的歌，被凯子改编成慢节奏的抒情歌曲。
教室很大，窗户都关著。只有门打开通风。
在这个密闭的空间，意外地有很棒的回音效果。
难怪凯会坚持在教室唱歌。孟焕心想。
道里就跟喜欢在浴室唱歌一样。
为了回音效果。
他不得不承认在教室唱歌却时好听多了。比平常还要好听。
这首歌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孟焕！孟焕！」
谁啊？很吵耶。
「快醒醒。回家了啦！」
回家？他已经在家啦，他在家里睡觉。
「孟焕！你这只睡猪。」
谁是睡猪啊？孟焕一怒，微微睁开眼睛。
一看，是凯子。
「是你啊。」
「你快起来啦！要回家了！我不理你罗，你一个人在教室睡到明天早上，直接上第一节课吧。」凯子推了推他。
「好啦，我醒了。」孟焕迷迷糊糊，站起身。
凯子扶著孟焕摇摇晃晃的身体，「你每次都这样。我一唱歌，你不是做自己的事，就是睡著。」
「哪有。」孟焕糊涂地回应。
「哪没有。是很难听吗？」凯子趁他迷糊，问出一直以来在心中的疑问。
「不会啊。」
「那很好听吗？」
「也还好。」
啊啊，心碎。凯子难过，「就算是事实也不能这麽直接地说出口。」
「喔，抱歉。」
「你跟我道歉，只会让我更加难过。」
「凯的声音很特别。」
「不用再安慰我了。」
「我很喜欢喔。」
凯子听到了，脸红了，害羞了，开心了。
「那你喜欢我吗？」趁孟焕东西南北都搞不清楚时，偷偷问。
「喜欢。」孟焕迷糊地点头。
我也喜欢你。凯子在心里默默地告白。
开心地笑著，带睡昏头的孟焕上公车，帮他弄出一个舒服的位子，让他安稳地睡在身边。
偷偷地牵起孟焕的手。
偷偷地让孟焕的头枕在自己肩上。
偷偷地闻孟焕头发香香的味道。
什麽时候开始他也忘了，等他有自觉时，他已经深深喜欢上这个儿时玩伴兼邻居的人。
孟焕只要有他就够了。
那个刘显，别想闯进他们的世界。
门都没有。
自从认识那个瘟神，孟焕接二连三受伤。而且还是最重要的右手。
不可原谅。
凯子生气瞪著窗外。
最气的是，孟焕受伤时，他不在身边。
事後，也帮上忙的无力感。
他承认很多方面，他输给那个刘显。
但是论感情，那个只认识几天的刘显，绝对比不上认识十七年的他。
关於这点，他占有绝对的优势。
那个刘显，别想抢走他的孟焕，想都别想！
「凯──」孟焕嘤咛。
哼，看吧，连梦中孟焕想得也是我。凯子骄傲地想。
「好吵不要再唱了──」
好吧，这句很打枪。凯子心想。
但孟焕就是这样。
凯子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孟焕，我喜欢你。」凯子说得很轻。
但手握得很紧。
先这样吧。保持原状也不错。
我就委屈一点，继续当你最好、最久的好友。凯子心想，暂时还不想让孟焕真的知道自己的心意。
这样就好。
有人决定保持现状，有人决定向前迈进。
刘显早早就到美术教室等孟焕。
孟焕在美术教室前犹豫不决，不知道要不要开门。
他刚刚在大楼外看到学长的身影。
没想到学长这麽早就来了。
正在他犹豫不决时，一分一秒过去了。
时间一久，他越来越不敢进去。
刷──
门突然打开。
孟焕吓一大跳，跌倒在地，恐慌地看著刘显。
「既然来了，怎麽不进来呢？」刘显对著他笑。
早就知道他在门外徘徊，迟迟不进来。
他在室内观察他许久，看到他在外徘回，看得心烦。
索性上前，开门，邀请他进来。
不忘保持微笑。
他可不想让刚建立好的关系，毁於一旦，更何况他也不真的很生气。
「学、学长。」孟焕愣愣地看著他。
一动也不动。
该不会吓得连站起的力气都没了吧。刘显心想。
他伸出友谊之手，「来。」想帮他站起身。
孟焕接住他的手，让他拉起自己。
「谢谢。」孟焕傻傻地对他点头道谢。
「不客气。」刘显笑说。心里暗暗松口气，幸好孟焕没有拒绝他的手。
「那个，」孟焕担心地看著刘显，「让你久等了。对不起。」
「没关系。」刘显依旧保持微笑。
幸好没有生气。孟焕松了口气。
「你好像不想去学生会，不如以後这个时候，我都来这里找你。」刘显握著孟焕的手不放。好像一放手，孟焕就会跑走。
孟焕再迟钝，但也发现手收不回来，有点奇怪。
可能是刘显认真跟他说话，所以才忘了放手吧。他为刘显不放的手作解释。
「可学长是学生会长，有很多工作要做才对。」
「放心，没你想像这麽多。」刘显笑说，终於放开手，因为他发现一个更好的目标，孟焕掉在地上的书包。
他上前捡起孟焕的书包，帮他拿著。或者说是扣押。
「如何？」他笑问。
什麽如何？孟焕疑惑。
「以後就到美术教室找你。」刘显说。自己做了决定。
「学长？」
「就这麽决定。」
就这麽决定？孟焕慌张地抓住刘显的手。
「怎麽了？」他疑惑地看孟焕。
「那个──」孟焕低著头，「还是到学生会去吧。」
GOOD BOY!
刘显微笑，「你确定？」
孟焕用力点头。
刘显轻而易举，达到他的目的。
他开心一笑。不由得赞许自己。
「那麽我们到学生会去吧。」刘显一手扶著孟焕的背，轻轻地推他，让他前进。他手上还拿著孟焕的书包。
乍看之下，刘显就像孟焕的保镳，逼迫他前行。
当刘显打开学生会大门，两人就以这种姿态进入。
学生会的成员们，一一对刘显打招呼，还不忘对孟焕投以愧疚的表情。
孟焕低著头，不敢正视他们。
『谁敢再动他，就死定了。』刘显的眼神彷佛是这麽警告著。
成员们一一低下头。
这下，换他们不敢正视孟焕。
孟焕到房间内，只剩下他和刘显，松了口气。再度对他拿起画笔，不假思索，将刘显画下。就像之前那样。
炭笔素描接近尾声，就要准备上色。
孟焕再度拜访学生会，再度成为常客。
这段期间，就如刘显所说，许峻，也就是那个烫伤他的人，没有出现在学生会。
彷佛消失一般。
他去哪里了呢？
大家都怀著疑惑，却都不敢说。
日子平静过去，孟焕几乎忘记许峻这号人物。
一天，孟焕上完体育课，从操场回到自己教室。一身汗，说明著自己刚才剧烈运动。恨不得赶快回到教室拿毛巾擦擦太多的汗水。
他是第一个回到教室的人。
其它人几乎去学校的福利社买饮料喝，有些还留在操场上厮杀。
前後班级，人去楼空。
孟焕回到自己的位子轻笑，心想，这时候正是小偷下手的大好时机。
学校这样的安排，还真不贴心。
拿出书包里的毛巾，抽出同时，夹在里面的纸张一起掉了出来。
孟焕咦一声，弯腰捡起纸张。
其实正确的说法是一张纸条。上面写著：
「孟焕，快到顶楼。」
就这样。
乍看之下，那语气很像凯，但字迹太好看，完全不像凯的字。
莫名其妙出现一张纸，上面写快到顶楼。
谁理你啊。
孟焕心想，将纸条放著不管。
却越想越不安。
尤其待在无人的教室里，更加深了内心不安。
疑惑与不安，促使他不由自主照著纸条的指示，前往顶楼。
纸条虽说到顶楼，却没表明哪一栋大楼的顶楼。搞不好是他家顶楼。
就在孟焕对自己开玩笑时，内心的不安更加扩散了。
学校唯一有开放的顶楼，就只有──
学生活动中心的大楼。
孟焕独自一人往学生活动中心移动。手里握紧纸条。
下节体育课的刘显和周缇，正往操场移动，发现神色紧张的孟焕经过。
「孟焕！」周缇大叫。
但孟焕没听见。
「孟焕？」刘显也唤他。
但孟焕似乎正在想事情，想得很专注，完全没发现两人的叫唤。走得很快。
「他怎麽了？一脸严肃的表情？」周缇问身边的刘显。
刘显一直盯著他，皱眉。
「我去看一下。」语毕，匆匆追上孟焕。
「喂！就这麽走掉。真是的，每次都这样。」周缇咋舌，继续往操场前进。
刘显很快追上孟焕，在他身後叫了他几声，却没反应。索性上前，挡住他的去路，叫著他，抓住他。
孟焕惊醒。
他们停在学生活动中心一楼。
「你怎麽了？」刘显问。
「学长──」孟焕有点茫然。
「你看起来怪怪的，还好吧？」
「我没事。」
「你要去哪？」
孟焕想了一下，老实道来，「顶楼。」
「顶楼？去顶楼做什麽？」刘显疑惑。学生活动中心顶楼的门虽然不锁，但也不表示学生可以随随便便上去。而孟焕，为什麽要去？
「我也不知道。」孟焕诚实地说。
不知道还上去？太奇怪了。刘显打算追根究柢。
也不用刘显追根究柢，孟焕也会老实跟他说，他拿出手上握著的纸条，递给刘显看，「其实我是看到这张纸条──」
孟焕，快到顶楼。
就文法结构，指名道姓、命令句。这是非常不礼貌的句子。
「他叫你去，你就去？你还真好骗。」刘显看似调笑的话，但事实上他是皱著眉头说这些话。
「我本来也不想理它。可是越想越不安，就来到这里了。」孟焕说。
有点丧气，确实他也觉得自己很好骗。
「总之，不要理它。快回去上课吧。」刘显劝退孟焕。
孟焕犹豫地看著他，迟迟不肯动作。
他承认自己很好骗，但都到这个地步了，不让他搞清楚，他会一直耿耿於怀，无法安心。
「孟焕？」刘显见他没有动作，唤了他一声。
「不去看看吗？」
「没那个必要。」刘显回绝。
孟焕很失望地低下头。
可是他很想看看。
他好奇，究竟是谁写的纸条。
搞不好，在顶楼等待的是要跟他告白的少女。（你想太多）
刘显看他不愿离去，暗中叹口气。
「好吧，我陪你去看看。」他让步。
「不用了──」孟焕忙摇手。
要是有人在，少女不好意思告白，那他人生第一次被告白，不就吹了。
「没关系，让我陪你。」刘显按了电梯，势在必得，非要跟他一起上去。
孟焕不敢忤逆刘显的话，和刘显一起进入电梯。
到达六楼，还要再爬上一层楼梯，才到顶楼。
走出顶楼，一阵强方吹来。
刚流很多汗的孟焕，不禁感到一阵凉意。
「这里没人。」刘显看了四周，发现没人，「会不会是搞错？」
「应该是搞错了。上面也没有标明是哪个顶楼。我是猜学生活动中心的顶楼，所以就来碰碰运气。」孟焕解释。
「真是充满漏洞的纸条。肯定是陷阱。」刘显晃晃纸条，揉成小球，丢给孟焕。
风很大，孟焕一时没接到纸团，掉在地上滚了滚。他赶紧追著纸团，弯腰捡起。起身，突然被抓住。
孟焕吓得纸团再度落地。
「你没猜错。的确是学生活动中心的顶楼。而且是陷阱。」抓住他的人，正是许峻。
他刚才躲在一旁水塔旁，使刘显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我没想到你还懂得带人来。而且还是带学长来。你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许峻死命抓住他。
孟焕觉得很刺痛。
不是凯那种用力的痛，而是过长的指甲陷入皮肤的刺痛。
「许峻！你放开他！」刘显一旁担心地说著。
「不要！你不要护著他！」许峻歇斯底里大叫，「凭什麽这种人也能待在你身边？我比他好上几倍！」
「所以说，我跟学长不是哪种关系。」孟焕解释。
「你闭嘴！」许峻甩手一巴掌。他使出全力，毫不留情。
孟焕一阵头昏目眩。
「许峻你冷静点。」刘显冷静地说。
「你心疼了对吧？」许峻厌恶地看著孟焕，「我真是讨厌你到了极点。我要把你这只画画的手折断！」他用力折孟焕的手。
孟焕深吸口气，大叫，「别开玩笑了！」跟上次不同，他不可能再乖乖地让他伤了他的手。
孟焕左手一劈许峻抓他的手腕，让许峻不得不放手。接著，他在许峻肚子狠狠踢了一脚。
让他当场倒地不起。倒下时，从他怀里掉出一把锐利的小刀，可惜还没亮出来，就被孟焕击倒。
「孟、孟焕？」最错愕的是刘显。原来孟焕出乎意料之外的厉害。而且还有一点──强势。惊讶地看著他。
但孟焕没看他，对许峻说，「你不要以为第一次得手，第二次也能得手。我虽然很喜欢文艺，但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你──」许峻哀嚎。
「是男人就站起来跟我打一架。不要使那种下三滥的卑鄙手段。把男人的脸都丢光了。男人为了女人打架，我还能理解。男人为了男人打架，也太荒唐了。」
荒唐是吧──刘显一旁听著，觉得很汗颜。
「你懂什麽？」许峻索性躺在地上，不知是痛得哭出来，还是不甘心得哭了，「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喜欢学长。我好喜欢他。」
「你喜欢他，不代表他一定要喜欢你吧！」孟焕气说，「我也很喜欢林志玲，那麽林志玲一定要喜欢我吗？」
林志玲啊──刘显突然觉得很难过。
「你明明跟学长在一起，说什麽林志玲。」许峻哭得像个小孩，不甘心得大吼大叫。
「学弟，」终於话题中的人物，刘显，开口说话。总觉得他在不开口说话，可能会在孟焕口中听到更多令人难过的讯息。
他走到许峻面前，蹲了下来，孟焕就在他身边。
「你真的误会了。」
许峻静下来，听他说。
「我和孟焕，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至少目前还不是。」
至少目前还不是？听者二人都迷惑。
「其实是我喜欢孟焕。但这只是我单方面喜欢他。而且在这之前，他也完全不知道我的心意。」刘显微微一笑。
喜欢！？
单方面！？
错愕，两个人。
「所以我们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关系。虽然我很希望是。」刘显笑说。
许峻不甘心地问，「我不懂，学长你这麽好，为什麽喜欢他？」难过的眼泪不断滴下。
「为什麽呢？」刘显自问，轻笑，「我不知道。不知不觉，就是这样了。」
喜欢一个人，根本不需要什麽很确切的理由。
感觉对了，就喜欢上了。
「为什麽是他，我明明比他可爱。」许峻哭著。
「比你可爱的人到处都是。」刘显说得直接，显得残忍，「只有可爱是不够的。希望你能了解这一点。」
「我恨你。」许峻抱著头痛哭。
刘显站起身，看著抱头痛哭的许峻。叹口气。他接下来的话，更加伤人，「恨我最好，你对我有什麽不满冲著我来，不要把他也扯进来。你最近都没上学吧，缺旷这麽多天，注定留级。你的未来很危险，自己看著办。」
许峻哭得更是大声。
「我们走吧。」刘显拉著孟焕，带他离开。
孟焕被拉著走，觉得许峻很可怜。
刘显按下电梯按钮。
哭声突然停止。
孟焕觉得奇怪，回头一看。
只见，许峻不知何时爬起身，捡起地上的刀子，向他们冲来。
目标是他，因为他和他对上视线。
他就眼睁睁看著他，对准他，向他冲来。
刀子近到在他眼前，停下。
刘显抓住刀，让刀停下。
「你真该看心理医生。」刘显怒说。
「学长──」许峻错愕。松开手，跌坐地上。又开始哭泣。
电梯来了，刘显不理他，拉著孟焕进入电梯。
门关上，刘显才咒骂一声，压著自己的手。
妈的。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徒手握刀。
孟焕看著刘显流血的手，才从惊讶中醒来。
「很痛吧？」孟焕无意识问。
废话，你割自己一刀看看痛不痛。如果是凯子就会这麽回答。
但对方是刘显，他只是勉强笑说，「还好。」事实上，他痛得要死。
突然一阵沉默。
一直看自己受伤的手，发现不对劲，这才抬头看看孟焕。
没想到，孟焕盯著他的手，哭了。
跟许峻完全不同的哭法，他只是静静的流泪。
「别哭了，我这个伤患都没哭了。」刘显用没受伤的手，拭去孟焕的眼泪。
「对不起──」孟焕自责。
光是看都觉得痛。心痛。
「不是你的错。」刘显笑说。
「要是我早一点叫你，就不这样了。」
「没关系，只是左手受伤，不打紧。不要放在心上。」
孟焕低著头，默默流泪。
刘显安慰著他，和他一起到保健室时，校医还误以为受伤的是孟焕。
「你们又来了。」校医慈祥地笑说，一边帮刘显包扎左手，「小伤而已，没关系，你不要哭了。」他还得安慰一旁哭脸的孟焕。
「他已经没哭了。」刘显说。孟焕看手似乎没事後，松了口气，好不容易停止哭泣。
校医呵呵笑说，「幸好伤口很浅，要是再深一点，割断肌肉，左手就再也不能用罗。年轻人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孟焕一听，难过地，又想哭了。
「校医，拜托你别再说了。」刘显很难得请求他人。他现在很想叫校医闭嘴。
「这样就好了。」校医笑说，「别忘了登记一下。」指了指学校保健登记本子。
「我帮你登记。」孟焕上前，帮他写。
上次是刘显帮他写，这次换他写。
这才知道，他对学长一点也不了解。
登记班级──
他不知道刘显的班级。
登记学号──
他也不知道刘显的学号。
边写边问的孟焕，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上次，刘显帮他登记时，一个问题也没问，就帮他登记好了。
真是惭愧。（不用惭愧，知道喜欢的人的班级学号很基本）
「接下来，我们得去一趟教官室。」刘显说，「这下，你不会再反对我对跟教官说许峻的事了吧？」
孟焕摇头。自责的样子。
「走吧。」刘显催促他。
跟教官说明事情经过後，教官上学生活动中心顶楼找到许峻，还有联络对方家长。接著，让两人回去上课。
经过这场灾难後，孟焕根本无心上课。
一整天的课程结束，孟焕很恍惚。连大家走光了，也都没发现。
等他回神，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才发现已经下课了。
凯还要练团，所以也没来找他。
孟焕收拾书包踏出教室，失魂落魄上天桥。
「孟焕，我等你好久。」刘显的声音响起，孟焕抬起头，发现他在天桥中央。
等他？
「一直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先回去了。」刘显笑著。幸好他笃定孟焕还没走，不然就错过了。
现在的孟焕这麽自责，要是今天错过了，以後搞不好会自责到不敢面对他。
孟焕眼神盯著刘显包扎的手不放，觉得很痛心。
「孟焕，过来一点。」刘显招手。
孟焕听话地来到他身边。
「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了，你放心。」刘显试著开启话题。
孟焕还是安静。
「托许峻的福，让我看到不一样的你。」刘显笑著，试著舒缓气氛，「很强势，很厉害。」
孟焕还是沉默。
「这让我有点担心。你这麽强，这麽厉害，不知道会不会喜欢我。更何况我的情敌居然是那个第一名模林志玲，希望越来越渺茫啊。」刘显嘲讽一笑。
孟焕皱眉，摆明听不懂他在说什麽。
什麽希望越来越渺茫？
刘显假装惊讶，「你该不会忘了？」
忘了什麽？
孟焕脑中充满疑惑。
早料到他会忘记，毕竟告白後，紧接著发生那种事，太过惊讶太过害怕，让人短暂失忆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情。
虽然如此，孟焕也忘得太彻底了。
「我今天说过，我喜欢你吧。」
咦？有吗？
好像有──
在──那个顶楼。
孟焕被黑暗的气氛笼罩，非常忧郁的表情。
「我是认真的。」刘显认真地说。
认真的──孟焕脑中接线一度中断，但很快接起来。
喜欢我！？
咦──孟焕倒退一步。
很好，孟焕终於懂了。刘显对他的反应满意一笑。
「朋友跟朋友之间的喜欢？」孟焕很怀疑。
「不是。」
「好朋友跟好朋友的那种喜欢？」孟焕还是不相信。
「不是。」刘显进一步解释，「是恋人的那种喜欢。」
「恋、恋人。」孟焕大吞口水。
「没错，是恋人那种。」刘显靠近他，扶住他的後脑勺，对准嘴巴，亲下去。
孟焕大惊！
刘显离开他，笑说，「是会想做这种事情的喜欢。懂了吗？」不懂他可以示范更多。
孟焕还处在惊讶之中。
「如何？」
什麽如何？如何什麽？
「我们交往吧。」刘显提议。
「我们？交往？」孟焕震撼地重覆他的话。
「既然你也同意。就这麽决定。」刘显开心笑著，故意扭曲孟焕的话。
「决定？」孟焕想反驳，他突然发现他忘了怎麽开口说出一个顺畅的句子，就像失去语言能力一般。
他的脑袋无法吸收这种突如其来的、结构太复杂的资讯。
「孟焕！你的车来了！」刘显指著红绿灯启动的公车。
「糟糕！」孟焕反应过来。
「明天见。」刘显在身後开心地说。
孟焕急著走。
殊不知，他这麽一走，事情就成定局了。
得到孟焕了。
刘显在他身後，笑得十分奸诈。
吓坏了他在补习班的同学，还有熟知他恶魔性格的弟弟。
总觉得刘显好像发生了什麽好事。
这种时候，他更加不敢靠近自己的亲哥哥。刘贺躲在自己的房间，不太敢随便出门。他怕一开门，就看到笑得算计的哥哥。
那种根深蒂固的恐惧感，旁人是无法理解的。
阿弥陀佛，大魔王千万不要找上我。刘贺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
乱拜一通。
刘显在自己房间开心笑著，嘴角保持愉悦的角度。
孟焕错愕的表情真可爱。
孟焕柔软的嘴唇真可爱。
孟焕不知所措的模样真可爱。
孟焕上上下下都很可爱。
孟焕连生气都很可爱。（难不成孟焕是可爱教主！？）
刘显盲目了，他觉得孟焕的一切都是好的。不管是犹豫不决的性格，还是腼腆害羞的模样，甚至是他有点强势的那一面，他都打从心底喜欢。
打从心底喜欢孟焕这个人。
他终於能体会刘贺当初陷入爱河的感觉了。
亏他当时还耻笑刘贺，陷入爱河後跟蠢蛋一样。
他现在跟刘贺一样，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笑容。
跟蠢蛋一样。（不，在旁人眼中，你现在是进阶的大魔王）
他轻笑。
他的周围似乎也开始散发出粉色气息了。（并没有，你身边的是黑色迷雾）
原来这就是恋爱。
还挺不错的。
意外地发现，他并不排斥这样。
还挺喜欢的。
孟焕坐在公车内，幸好赶上公车，松了口气。
脑袋一旦冷静下来，终於响起重要的事情。
他刚刚好像被学长告白了！
而且还糊里糊涂答应跟他交往！
重点是，他刚才好像被学长亲了！
被一个男生亲了！
咦！？
不会吧！
我们交往吧。刘显这麽说著。
梦？
孟焕皱眉挣扎，嘤咛著。
脑中的梦境，真真假假之间，困扰著他。
啪擦！
电灯被人开启。
孟焕惊醒。
「搞什麽？吓死我了。干嘛不开灯？」凯子被做噩梦的孟焕吓到。好不容易练团回到家，进房间时听到有声音，现在又是鬼月，害他在门外吓得半死，鼓起勇气开灯。结果发现是孟焕躺在他的床上做噩梦。
「抱歉，我睡死了。」孟焕坐起身，扶著自己的额头，才知道自己满头大汗。
「你是睡死了，你还做了噩梦。」凯子说，放下身上的吉他。
「你怎麽之道我做噩梦？」难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孟焕惊讶。
「废话，你刚刚梦话说得这麽大声。」凯子白他一眼。
「我刚有说梦话？」孟焕错愕，一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是会说梦话的人，赶紧问，「我说了什麽？」
凯子停顿一下，「我没听清楚。」他站在门外吓得半死，怎麽可能知道他说了什麽。
「喔喔。」孟焕松口气。他叹口气，「原来是梦。」还好是梦。
「什麽梦啊？说来听听。」凯子放下书包，衣服也没换，坐在椅子，兴致勃勃。
「没什麽只是普通的噩梦。」他才不会跟他说梦的内容。
「普通噩梦会把你吓得说梦话？」凯子不以为然，「一定是很惊天动地的噩梦。而且可怕到你连讲都不敢讲。」
「对，可怕到我连都不敢想。」孟焕顺著他的话，摆脱作噩梦的话题。
「不说就算了，胆小鬼。」
随便你怎麽说。孟焕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不过，你干嘛有家不睡，睡我家啊？」凯子疑惑。
对啊，他干嘛来睡凯家？孟焕自问。
没想到孟焕睡一觉，真的把记忆睡掉。忘了自己是受到太大的打击，不知不觉到凯的房间，还不知不觉睡著。
「我也不知道干嘛来这里。」孟焕起身，超困，「我回家睡觉了。晚安。」
「喂喂！就这麽走罗！」凯子叫他。但他自顾自的离开，像幽魂般走出房间。看他自己回家，凯子咋舌，「真叫人摸不著头绪。」
孟焕回到自己的家，飞扑自己的床，带著困意快速进入梦乡。
隔天起床，孟焕才发现自己的书包不见了。
原来是放在凯子家。
凯子拿著书包，耻笑他。
「怎麽，做个噩梦连书包都忘啦。」
「随便你怎麽说。」
「胆小鬼、胆小鬼。」凯子很放肆地耻笑他。
「反正你久久也才抓到我的把柄一次。摇摆没落魄的久。」孟焕冷哼一声。
凯子顿时笑不下去。敛起笑，和他一起搭公车。
上午四堂，正常上课。
孟焕觉得好像忘了什麽很重要的东西。
打扫公共区域时，同学之间八卦著。
「你知道学生会活动组的许峻吗？」
许峻！
「我知道啊，长得很可爱的那个。他怎麽了？」
「他不是很久没上学吗，听说要被留级了。」
「不会吧？」一阵惊呼。
有些人围了过去，只剩孟焕在一旁认真扫地，虽说是认真扫地，但他一方面也很认真偷听。
总觉得，脑中记忆开始骚动。
「你知道刘显会长手受伤吗？」
受伤！
「嗯嗯，我今天早上有看到，手掌缠著纱布，好像很痛的样子。」
很痛！
「我也有看到。」
「听说会长大人就是被许峻伤到。」
「真假！为什麽？」
「对啊！为什麽？」
「好像是许峻告白失败，由爱生恨才要伤刘显会长。」
告白！
「好过份喔！」
「这种人好可怕。」
「死同性恋！」
同性恋！
「他这样伤人，应该要退学才对！」有人气愤。
「似乎是会长大人帮许峻求情，才让他免於退学的样子。」
「会长人好好喔。」
「好善良喔。」
「许峻真是太不应该了。」
啊啊！孟焕抱头蹲下。
记忆回来。
许峻、受伤、很痛、告白、同性恋！
同学们话语中的关键字串联起来，他全都想起来了。
不是梦。
那个不是梦。
「孟同学？你还好吧？要不要去保健室？」同学们围过来询问。
孟焕放下手，一脸惨白，他茫然地说，「我没事。」
「你脸色很糟，要不要去保健室？」
「不、不用。谢谢。」孟焕勉强一笑，继续扫地。
收拾好扫地用具，一群人回教室。
走在前方的同学们突然惊呼，「刘显会长！」
刘显，刚才的话题人物，出现在孟焕的教室前。
「孟焕。」刘显发现孟焕的身影，开口叫他。前方的同学们让出一道，刘显向他走来，站在他面前。
「学、学长。」孟焕受宠若惊招呼，客气地点头。
「我们一起吃午餐。」刘显笑说。一个肯定句。拿走孟焕手中的扫地用具，交给孟焕身边的同学甲、同学乙，和善地交代，「可以帮我拿去放吗？」
「当然！」非常热意。
「走吧。」刘显说。让孟焕跟他走。
刘显就想国王，要谁去做啥，谁就去做啥。
孟焕也只能顺从他的命令，跟上他的脚步，一起吃午餐。
刘显出现在学生餐厅，跟不认识的学弟一起吃午餐。
大新闻。
周遭纷纷扰扰。
这里既不是学生会里的密闭空间，也不是人烟稀少的天桥。而是大庭广众之下的学生餐厅。
人来人往，人潮汹涌。
孟焕显得坐立难安。
「你想吃什麽？」刘显转头问他。周遭的状况，正如他的预期一样。带孟焕出来，希望对方能主动要求以後一起「私下」午餐。
孟焕不安地低头，小声地说，「锅、锅烧意面......好了。」
「好，那我也跟你一样，再加一碗肉燥饭。」刘显说，排在队伍之中显得有些突兀。
虽然前方一直有人表示愿意让贤，但刘显坚持排队。
让孟焕更加不知所措一点。
再更加坐立不安一点。
刘显的坏心眼。
终於轮到他们，刘显点餐後，等了一会。拿起近乎是三人份的午餐。即使孟焕表明拿自己的午餐，刘显也不肯答应。
刘显帮人拿拖盘！
前所未闻！
又是一则大新闻！
坐定位。刘显无微不致，帮他拿筷子，帮他拿卫生纸，帮他放好碗。
对他这麽好，有目共睹。
孟焕僵直身体，不敢动弹。
「吃吧。」刘显说，说了一声开动，开始吃起来。
孟焕僵硬地拿起筷子，僵硬地吃起面食。
这该不会是最後的午餐吧。孟焕心生恐惧。
跟凯在学餐吃饭，也没这麽尴尬过。
食用完毕。
孟焕第一次觉得锅烧意面吃起来没滋没味。
「我送你回教室。」刘显说著，看起来很愉快。
送他回教室前，不忘叮咛，「明天我们再一起吃午餐。」
明天！还来！
孟焕惊悚地看著他。
「怎麽了吗？」刘显问。他准备开始引导话题了。
「不......那个，为什麽──？」什麽为什麽，孟焕也不知道要问什麽。
「为什麽一起吃饭吗？」
也可以这麽说。孟焕点头。
「你忘了吗？我们是情侣啊。当然要一起吃饭。」
情、情侣！
「那个是──」孟焕开口，看到刘显理所当然的脸，又说不出口了。
刘显等他的下文。
孟焕叹气，「算了，没什麽。」
「那麽，明天我再来找你。」
「学长！」
「嗯？」假装疑惑。
「那个──以後可以不要去学餐吗？」
「不去哪里，要去哪里好呢？你教室，还是我教室？」
低年级的自己要到高年级的会长大人的教室、高年级的会长大人要到低年级的自己的教室？这两种情况，不管怎样，孟焕想到就胃抽筋。
「──不要教室，拜托。」孟焕虚弱地拜托。
「不要教室的话，你觉得学生活动中心的顶楼如何？」刘显笑问，「那里没人，空气又好，而且又空旷。」
「没人就好。」孟焕答应。
「那麽明天中午到顶楼等你。」刘显说。
还以为一切到此为止，刘显又补上一句，「对了，回家时你在教室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回去。」
不知道该说是分秒必争、还是细心，刘显摆明了无时无刻都想在一起。
孟焕也只能答应。
刘显这种紧迫盯人的方式。让孟焕真的有正在交往的感觉。
孟焕回到自己的教室去。
刘显在他身後，开心一笑。
或许孟焕现在还不是非常喜欢他，但是时间久了，孟焕会喜欢上他的。
时间久了──
再久也得赶在他出国前，让孟焕彻底喜欢他。
这种想法，好像对自己没信心一样。刘显笑了一下。
孟焕是喜欢他的。
他感觉得出来。
他要孟焕，更加更加喜欢他。
接下来，得叫周缇放人。刚才能把孟焕顺利带走，多亏周缇拦住黎凯那个程咬金。
看来自己欠他一次。
哼，就拿他摸过孟焕的身体，还拿孟焕的身体跟他女朋友的身体作比较这件事，互相抵消吧。
刘显，一个小心眼到不行的高中生。
刘显往高年级教室走，离开低年级的区域。
数天後的某个中午。
「孟焕！」凯子叫住刚从公共区域回来的孟焕，急促地来到他面前。
「凯？」
「我问你！你最近都跟谁吃午餐？去哪吃？」怎麽找都找不到你。凯子说。
孟焕是不可能跟他说，他都跟刘显在一起吃午餐，而且地点还是学生活动中心的顶楼。
「是跟刘显吗？」凯子奇准无比的第六感，其实是他推测的，「我听说上次刘显跟你一起在学餐吃饭，你该不会之後也都跟他吃饭吧？」
太准了。感觉上就像是知道答案的人，会问出来的问题。
孟焕犹豫一会，说出模糊的答案，「我现在都跟交往的对象吃饭。」
交往对象也就是刘显，所以他也不算是说谎。
「是喔，那我就放心了。」凯子一听到不是刘显松了口气，但下一秒又马上激动起来，「交往对象！你有交往对象？」
凯子逼问。两手抓起孟焕的衣领，突然靠得很近。凯子吓一跳，赶紧放手，红著脸继续逼问，「到底是谁？我认识吗？哪一班的？漂亮吗？叫什麽名字？学号几号？今年几岁？」
啊啊，我问他几岁干嘛！？问题问得连发问人都觉得难受。
「凯，冷静点。」孟焕在一旁劝他深呼吸。
凯冷静下来後，把问题再问一遍。
「我认识吗？」
「不算认识。不过你看过几次，也有说过几次话。」如果吵架算是沟通的话。
「哪一班的？」
「他是甲班。」这他可没说谎，只是刘显是三年甲班。
「甲班的女生几乎都是我的粉丝，我有一点印象。」凯子回想二年甲班所有少女们的模样，「漂亮吗？」
漂亮吗？刘显？孟焕想了一下，笑说，「非常漂亮。」
「该不会是那个高个子叫小倩的那个吧？」凯子想到一个非常漂亮的少女。
「不是。」孟焕摇头。
「也对啦，你的口味比较奇怪。搞不好你说的漂亮，对我来说是可怕。」凯子说，艺术家的口味总是特别难捉摩。
「不会啊，我觉得他还挺受欢迎的。」凯子一开始乱猜，孟焕就安心下来，反正他认定对方是女生，就没什麽好顾虑了。
「你在哪认识的？」
「社团认识的。」这点他也没有说谎喔。
「这样啊。」凯子努力想，还是想不到，最後放弃。
「这样就放弃啦。」
「不然还能怎样。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是谁。」
「不行，这是我们的秘密。」
「你等一下要跟她一起吃饭？」
「嗯。」
「我可以跟去吗？」
「不行。」凯也去，那还得了。孟焕拒绝。
「哼。重色轻友。」
「没办法。」孟焕笑说，拿著自己准备的午餐，准备离开。不忘警告他，「不准跟上来喔。」
「谁稀罕。」凯子在他背後说。看他走。凯子呢喃著，「没办法是吧。不准跟是吧。」
还能怎样呢？
孟焕喜欢女生。他不是早就知道了。最喜欢的偶像是林志玲，性向非常正常不是吗。
他还期待什麽。
凯子苦涩一笑，难过地回到自己班级。
周遭人事闹哄哄，但自己的心是冷的。
孟焕到顶楼时，刘显早就再等他了。
「好慢。」明明是抱怨的话，刘显却还是很愉快的模样。
「抱歉，凯找我，跟我聊了一下。」孟焕解释。
「没关系。倒是你们聊了些什麽？」
「就是...那个......」孟焕有点回避他的视线。
「说。」
刘显命令一个字就足够。
孟焕老实道出刚才的话题。说完引来刘显大笑。
「他真的没猜到是我？」刘显不敢相信。
孟焕点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刘显大笑。
刘显笑得更开心，「那家伙太迟钝了。」同情地说，「那小子现在一定很受伤。」他可以体会黎凯的心情。
当初听到孟焕喜欢林志玲时，他的心情大概就跟现在的黎凯一样。
「受伤？」孟焕疑惑。
刘显敛起笑，敷衍地说，「没什麽。」
这两个人不愧是朋友，都非常迟钝。
「来，我们吃午餐。我饿了。」刘显拍拍身边的地板，邀请孟焕坐到他身旁。
孟焕到他身边，乖乖坐下。
中午十二点的太阳很大，但天气阴凉，顶楼上的风吹得很舒服，他们坐在阴影下，享受片刻的午餐。
对孟焕而言，他还不是很清楚交往的意义，但是他喜欢这样瞒著其它人，就只有两个人一起吃午餐。
偶尔会说话，会聊关於艺术的话题，最近发生的新鲜事，或是什麽有趣的新闻。
「学长在地球村学英文吗？」孟焕问
「嗯，没错。你是听周缇说的吗？」
孟焕轻笑，「他跟我说，你除了社团时间都不肯留下来帮学生会的忙，一直拿补习当藉口。」
「他还敢跟你抱怨。」刘显说。他死定了。
「也不是抱怨。」孟焕想了一下，「是发牢骚。」
「都一样。」刘显说著，一口塞了一个三明治。
自从跟刘显共进午餐後，才发现学长异於常人的食量。
孟焕看他吃了一个便当、两个三明治。
自己才吃了一碗面。
总觉得自己好像输了。
光是看他吃都饱了。
「真是看不出来──」孟焕无意呢喃。
刘显听到，询问，「什麽？」
「没什麽。」孟焕赶紧摇头。赶紧开启一个话题，「对了，学长，你觉得地球村的老师如何？」
「你也想来吗？」刘显反问。
「嗯，想学一点其它语言。」孟焕说，「其实我想去国外留学。」
国外留学！
「当然不是现在，应该是以後。」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得很不肯定。
刘显好像被说中什麽，内心很惊讶，但他表现得很冷静。他问，「去哪一国？」
「哈，我怎麽跟你说这个。」孟焕不好意思地低头猛吃，脸都红了，「我、我连凯都没有说过。」
「去哪一国？」刘显再问。他现在根本没有比凯早知道这件事的优越感。
他现在比较在意他要去哪个国家这个问题。
不愧是学长，听到他想出国留学，也不会动摇，也不会说些很稀奇、或是耻笑他之类的话语。
孟焕吞下食物，冷静下来，抬起头，说出他的计画，「我想去法国的艺术大学。所以在离开之前，得先去学一点法文。」
「你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计划？」
「我已经跟家人沟通过了。其实我也想了很久。」孟焕说著，一直不敢看刘显的脸。
「去英国吧。」刘显激动地抓住他的手。
咦？孟焕一愣。
「孟焕，去英国吧。」刘显像是说服，又像是命令的语气。
「为什麽要去──英国？」孟焕疑惑。
刘显看著他，决定告诉他，自己的计划。
「其实我毕业後就要去英国，念那里的商学院。」刘显说，「我爸妈是驻守英国的外交官，所以住宿也不是问题。你到英国後，可以住在我家。」
「等等──」孟焕收回自己的手，脑中陷入一片混乱。
什麽跟什麽啊？
「孟焕，来英国吧。」刘显逼近他。
孟焕慌张地双手挡住他前进的身体，「学、学长，冷静点。」
「孟焕。」刘显欲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抵挡。
孟焕情急，猛地推开他。站起身，惊慌地看著刘显。对方被他推开，倒在地上。他赶紧後退一步，接著转身，快跑。
刘显没有追上去。在原地懊恼自己太心急。
他应该准备好充足的资料，然後一鼓作气说服孟焕才对。
刘显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
没关系，他准备好再来，也不迟。
落荒而逃的孟焕，也不知道自己再跑什麽。
离开学生活动中心，回到自己的班级，坐在位子上，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
原来学长毕业後，要去英国留学。没想到学长也想出国深造。
商学院啊，好像很厉害。
英国啊。
好遥远。
孟焕一阵惆怅。
趴在桌上，茫然地看著窗外。
这种揪心感，是恋爱吗？
他喜欢学长吗？
原来很早之前，他就已经喜欢学长了。
英国啊。
好贵喔。
当天刘显回到家，坐在电脑前专注查资料。
不放音乐，不说话，直盯著电脑不放。
乍看之下，还以为他是个宅男。
「哥，你这样看起来很宅。」刘贺说出心中的感想。
「很宅？那是什麽？」跟世界脱节的刘显，不知道所谓的「宅」。应该说，他无法了解年轻人的流行语。
「很宅就是──」刘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要说些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话。」刘显睥睨。
被打枪的刘贺，哑口无言。傻楞楞地站在一旁。
「如果你要当木头人，到外面去，不要打扰我。」刘显滑鼠按两下，印表机开始列印。
刘贺从打击中回神。发现印表机列印出来的文件，「英国艺术学院？你要去喔？」大疑惑。
「我怎麽去？我又不会画画。入学作品交金融走势图？」刘显白他一眼。
入学作品交金融走势图──刘贺脑袋浮出那个画面，还有考官看到他作品时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许久，笑完，他问，「你不去的话，又干嘛印这个？」
「这是要给别人看的。」
「别人？」刘贺质疑，「是女朋友吧？」
「也可以这麽说。」刘显承认。
「你认真的？」刘贺问。
「认真的。」刘显回答得很爽快。又印了一份新的资料。
「你找了几间？」
「不多，四、五间。」
「四、五间还不多啊？」刘贺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对女友这麽好。」另眼相看。
「你又知道我对她们不好？」刘显抽回刘贺手上的资料，用钉书机钉好一份，接著看资料，并画出重点。
「看你之前，建议我直接推倒葛靖，就知道你对她们不好。」刘贺说。想到当时差点铸下大错。
刘显想到当时的情景，呵呵笑著。
「你还笑得出来。那对方有被你压倒过吗？」
「我那个方法，恐怕对男性无效。」
那种作法根本就是野兽！刘贺内心大喊，但想法一转，惊讶发现，「对方是男的？」
「是啊。」刚好看完一份。
「你该不会是被压的那个？要打得赢你，对方应该很壮吧。」
刘显拿著刚看完的一份文件，往自己的亲弟弟脸上狠狠打下去。
「给我滚出去。」刘显盛怒。
不是就不是嘛，干嘛这麽生气。
刘贺只好摸摸鼻子离开。
离开时，心想，怎麽他们兄弟俩都喜欢男性。
难道这是遗传！
是基因？
可是他父母很正常啊。
难道是隐性基因。
刘贺带著疑惑，回到自己的房间。
刘显看完五份学院简介，揉揉自己的鼻梁。
好累。
休息下来，回想起刘贺的话。
『要打得赢你，对方应该很壮吧。』
刚听到时觉得很生气，现在回想觉得很好笑。
因为，他真正的「男友」，很纤细，一点也不壮。
跟刘贺的想像完全不一样。
重点是为什麽是他被压！
啊啊！真是令人生气。
翌日。
「哇哇，我们伟大的会长大人，怎麽了？脸好臭。」周缇调侃。
每当午餐时分，刘显都神秘消失。
这天，居然提早回来，还一付心情不好的模样。
「跟你无关。」刘显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直径坐回自己的位置，趴下睡午觉。
吃炸弹啦。周缇一缩，识相地离刘显远一点。
刘显虽然趴著，但内心汹涌。怒气沸腾。
那个不知好歹的孟焕，居然拒绝他的好意。
他辛辛苦苦找的资料，孟焕连看也没看。
『学长抱歉，但是我是因为想当法国某位画家的学生，才选择那间学校。』
孟焕这麽婉拒他。
真是气死人了。
那个家伙，该死的，怎麽这麽固执！
英国也有很出色的画家啊。
黑色气压一直垄罩在刘显四周，扩散自整个班级，一直到下午的课结束。
同学们终於能松一口气，离开黑色气压。
惟独可怜的周缇，必须认命地跟黑暗大魔王到学生会报到。
为什麽偏偏今天有社团活动。周缇怨恨。
拖著沉重的脚步，来到学生会门口，周缇发现门口前的孟焕，似乎在等他们到来。
这小子来学生会这麽多次了，但每次都坚持在门口等，和刘显一起进去。
很有礼貌，但太客套了。
这样很难跟大家打成一片。
难怪他身边只有黎凯一个朋友。
「学长。」孟焕点头招呼。
「嗨。」周缇伸手回应，挤眉弄眼想提醒对方不要招惹大魔王。
可惜，孟焕没发现他的暗示，眼神直直地看著刘显。
那是恋爱的眼神。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刘显倒也没发怒，语气比较像是埋怨。
孟焕的眼神，刘显的态度，终於周缇发现，这两人不太对劲。
他们周遭形成一股旁人无法介入的氛围。
「我的画快完成了，下礼拜一就要交，得好好把握时间。」孟焕面对不悦的刘显，居然能侃侃而谈。午休一起吃饭，增进感情果然有用。
更何况，当他知道自己也喜欢对方後，更是认真对待他。
「是，你的画比我的怒意重要。」刘显的话酸不溜丢。
这麽幼稚的话，是从那个他认识的大魔王刘显口中说出来的吗？
太令人震惊了！
周缇吓得倒退三步。
「学长？」孟焕发现周缇倒退，担心地看他。
「没没事！」周缇挥手，差点大嫂两个字脱口而出。
「我也是学长，他也是学长。我跟他是同一个等级吗？」刘显眯眼，看起来十分危险。
「不好意思，我先进去罗。」周缇说得超小声，默默打开学生会大门。留下暧昧的两人继续对峙。
喀。小声关上门。
松口气。
耳朵贴上门，偷听。
人啊，就是这麽奇怪。
在混乱中央时会恐惧，但离开混乱待在安全范围时，就是忍不住好奇。
门外一来一往的对话，由怒气腾腾的刘显开始。
「跟你说很多次，不要叫我学长，不要对我用敬语。我们正在交往吧。」
果然在交往！
「学长！这里是走廊。」孟焕压低声音。
「又如何？你再用一次敬语，信不信我大叫我们是情侣。」
妈的，这种无赖招数，刘显还真敢用。周缇心想。
突然一阵沉默。
「说话啊。」刘显打破沉默。
「学──」孟焕差点说出学长，硬是吞下，「刘...刘显？」怕怕的。
周缇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叫我显。」
显！好肉麻！周缇起一身鸡皮疙瘩。
「周缇你干嘛？」里面学生会员走来关心。
周缇手指嘴前，示意他们安静。还邀请他们一起偷听。
门外对话继续。
名称的话题似乎结束了，孟焕应该是叫了「显」，不然大魔王是不可能这麽简单善罢甘休。
周缇都能想像孟焕红著脸叫显的模样。
逗趣。
「我给你的资料呢？」
「在书包里。」
「看了吗？」
「还没。」
「没关系，你带回家看，明天我再问你，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
学生会成员们皱眉厌恶地看周缇一眼。他们用眼神交流著：
这又什麽好看的？
重点在哪？
无聊透了。
纷纷抛弃周缇，回到自己工作岗位。
他们一走，对话又开始精彩。
「学、那个，显。」孟焕似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猛咳嗽。
周缇听到拍背声，还有刘显温和地说，「小心点。算了，你怎麽叫都好。慢慢来。喝点水。」
这真的是大魔王刘显会说的话吗？这麽温柔、这麽体贴、这麽小心翼翼！
该不会是外星人穿著刘显的皮衣，来诱拐未成年少年孟焕吧。
周缇充满疑惑。
不不，冷静点。这不是倪匡的小说，并不是每件事到最後都跟外星人有关。
「好点没。」刘显问。
孟焕应该是点头回应，他说著刚才延续的话题，「显...学长。我今天说过了，我是为了老师才选择那间学校，并不是因为外国的资源比较好才想出国。」结果孟焕还是叫他学长。
「英国也有很好的老师。」刘显反驳。
「当然。这我也知道。」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一定要到法国去学。」刘显坚持。
「学长，我是为了那个画家，才想到法国去。我是为了那个人，才想出国留学。」孟焕的话又重覆一遍。
「你就不能为了我，到英国去吗？」
「学长，如果课程不满的话，我可以到英国找你。法国跟英国其实不会很远。」
「但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我是说，我想天天跟你在一起。每天都要看到你。」
真是肉麻。刘显把肉麻当好玩吗。周缇打冷颤。
「学长，小、小──」孟焕断断续续说著，好像很难开口似的。当他小小小了许久，终於把话说出口，「小别胜新婚。」
小别胜新婚──
小别胜新婚！！！
周缇在门外另一端，笑得控制不住，不小心推门而出。介入两人之中。
糟了。
「周缇，你很閒嘛。请把一到三年级的入社状况，整理好放到我桌上。我今天就要看到。」刘显冷著一张脸，对他命令。
不管对恋人多肉麻，大魔王还是大魔王。周缇内心哀嚎。
刘显拉著孟焕进入学生会里的小房间，孟焕同情地看周缇一眼。
如果没记错的话，一班至少四十人，每年级十二班，三个年级至少有一千四百四十人。
这麽多人的入社状况，要再今天交出来。
绝对不可能。
进入房间，刘显许久不说话。孟焕在一旁摆好画具，房间内有他特地从美术教室搬来的画架，上面夹著正是孟焕画的希腊罗马神话人物画。
一直到现在，刘显还没看过画。
不知道是想留到完成时再看，还是对他没信心。
可他记得，刘显说过喜欢自己的画。
就这样孟焕不断猜测他的心意。怀著忐忑的心情，完成人物画。
「学长，画完成了，你要看吗？」孟焕询问。对作画的人而言，没有一幅画是真正完成的。只是现阶段，算是完成了。
孟焕从画架後探出头，看看没回应的刘显。
刘显慎重地深呼吸、吐气，放下手中的企划，站起身，漫步来到。
此时的漫步，彷佛是紧张的象徵。
刘显期待著，紧张著。
孟焕画笔下的自己，会是怎样呢？
孟焕也跟他一样紧张。
刘显过来，与他并肩，视线对上画纸。
一片黑。
孟焕眼中的自己，居然是一片黑！
刘显不发一语，夺门而出。
「学长？学长！」孟焕呼喊，看著他跑走。
错愕。
刘显就这麽走了。
「孟焕，刘显刚刚跑出去了，发生什麽事啦？」周缇进来关心。
孟焕迟疑一会，二话不说，马上追出去。
不管学长喜欢还是讨厌，他都得问清楚才行。
可人跑去哪了？孟焕徬徨，没想到刘显脚程这麽快，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他在整个校园东奔西走，找不到刘显。
难道说──
孟焕有个想法，说不定刘显会在他们常碰面的楼顶。
他搭上电梯，还担心猜错。
结果，刘显真的在那里。
背对著他，由高往下俯看风景。
孟焕开口第一句话，「我找你好久。」
刘显回头，眼神复杂。他问，「孟焕，你眼中的我是黑色的吗？」
连你也认为我是黑色的吗？刘显心里很复杂。
「什麽黑色？我听不太懂。」孟焕疑惑。
「你的画是黑的。」
孟焕一愣。
突然沉默。
许久，孟焕打破沉默，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说，「学长你是──色盲吗？」
色盲？
「我不是。」刘显否认。
「这样啊。」孟焕思考，「那怎麽会看错？我画的明明是深紫色。」
深紫色！刘显上前，抓住他的双肩。
「所以那不是黑色。」他开心地问。
「乍看之下可能很像，但的确不是黑色。」孟焕不解为什麽学长这麽激动，不过他继续解释，「我画的是希腊神话里的冥王黑底斯，底色是紫色，紫色是我认为最适合地下统治者的颜色。冥王虽然统治地府，但却不是坏人。冥王还有个浪漫的故事，他用水仙花骗到春神，让春神成为他的妻子。但因为春神的母亲，也就是大地之母，非常思念她，所以冥王一年之中会让她回到人间四个月，这也是希腊人认为春天的由来。」孟焕滔滔不绝，说了一堆。
「在你眼中，我是这样的人？」刘显ㄧ笑。
「我一开始就觉得你的形象很适合冥王。」孟焕回想当初，也不知道为什麽就是觉得刘显适合冥王的角色，「认识你、了解你之後，更加觉得你很像冥王。不论是形象或是感觉。甚至某部分我都觉得你像。」这或许是画家的直觉。
「那里像？具体一点。」刘显听他分心，听得津津有味。
「周缇学长总说你是黑暗大魔王，」
喔，周缇这麽说啊，他死定了。刘显默默记下。
孟焕继续说，「可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我手受伤时，你拿药给我，还帮我擦药。一点也不像大魔王。」
知道就好。刘显沾沾自喜。
「老实说，我一开始很怕你。」孟焕轻笑。
这点他知道。毕竟孟焕的恐惧很明显。
「但你对我总是非常温柔。」
那也只对你温柔。刘显内心注解。
「所以──」後来也不知不觉喜欢上你。孟焕没敢把话说清楚，红著脸，「──所以我觉得你很适合冥王。就以冥王的形象，画出你的人物象。」
「孟焕。」刘显轻唤。
孟焕看著他。
「谢谢。」刘显轻声道谢，「谢谢你觉得我好，谢谢你给了我其它颜色。我还以为这一生，就只能过著黑白的生活。」
孟焕不好意思地笑著。
「孟焕，我喜欢你。」刘显突然告白。这算是第二次告白了，「真的喜欢你。认识你、了解你之後，才发现自己被你吸引。其实早就被你的画吸引了。我不仅喜欢你的画，还喜欢你这个人。」
「谢、谢。」孟焕不好意思笑说。
听到他的回答，刘显忍不住苦笑，坦承，「老实说，我很没有安全感。虽然我们正在交往，但是这经过，你并不是自愿跟我在一起。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喜欢我。纵使我知道你是，还是很害怕。所以一直不敢跟你说我毕业後要出国的事情。」他自嘲一笑，「只是没想到，你也计画出国留学。我听到时很开心，希望你能跟我在同一个国家、跟我在一起。可你早就已经决定要到法国，意志坚定。」
孟焕很是感动。他深吸口气，笑说，「学长，往好处想。」他一顿，「法国跟英国的距离比台湾跟英国的距离近。」
「是啊。」刘显轻笑。
「也不会有白天黑夜的问题。法国跟英国的时差，差不了多少。」
「是啊。」
「而且网路这麽发达。我们可以天天联络。」
「是啊。」
这个对话，充满离愁。
两人不由自主都红了眼眶。
刘显上前，拥抱他。感叹地说，「我还是希望你到英国。」
「学长，我会去找你的。不管事後我到底能不能到法国留学，我都会去找你。」孟焕回抱他。闻到刘显身上淡淡洗衣精的味道，还有太阳晒过的味道。
好香。
「我也会去找你。不管你能不能到法国留学，不管是法国，还是台湾我都会去找你。」刘显说著。抱著孟焕，就如周缇所说，孟焕好瘦。
孟焕轻笑出声，「好像明天你就要离开了。」
「是啊。」刘显也笑出声，放开手，双手依旧放在他身上，「我们应该要把握时间才对。」
孟焕笑著，和他四目相接。
看著他俯身，和他亲吻。
蜻蜓点水。
孟焕微笑。欣然接受他的亲吻。
「我还以为你会推开我。」倒是刘显颇为意外。
「我不会。」孟焕笑说，「学长，如果是突发状况我可能会躲会怕会招架不住，但是如果我最好准备，那就不会。我不会怕，我会面对它。」
「这表示──？」刘显听出端倪，笑问。
「学长，我想我喜欢你。我已经做好准备，面对这段感情。」孟焕坦承，「你说你没有安全感，很怕。抱歉给你这种感觉。但是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刘显ㄧ手捂嘴怕太大的笑容吓到对方。
他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我真没想到你会承认。」而且这麽爽快。纵使知道孟焕喜欢他，但没想到会这麽坦率。
「我虽然有点胆小，但我不是懦夫。别人打我，我也会反击。」孟焕轻笑，「好歹我也是个男人。」
「是啊，看你对付许峻的手法，就知道你不是省油的灯。」刘显想起孟焕反击许峻时的模样。
「因为小时候跟凯一起练过跆拳道。」孟焕说。他还曾经撂倒过有段数的凯。不过那是他们都还很小的时候。
「那个黎凯知道你想出国留学的事吗？」他记得孟焕好像说过，他连凯都没说不是吗，这表示黎凯还不知道这件事。
「他还不知道。」孟焕摇头，「反正他迟早会知道。我打算等确定之後，再告诉他。」
真是可怜。刘显说，「我现在有点同情黎凯。」但也只有一点点。
「干嘛同情他？」孟焕毫无自觉。
「走吧，」刘显不正面回答，他搭上孟焕的肩离开顶楼，「回学生会去。我想好好欣赏你的画。」
孟焕笔下的冥王黑底斯。
孟焕笔下的他。
班级：二年Ｘ班
姓名：孟焕
作品名称：希腊罗马神话人物画之冥王黑底斯
深紫色为背景，背景左边远处还有三头巨型犬，传说中的地狱犬，冥王的宠物。
画面中央是冥王，是三年级的刘显。黑色短发，白皙肌肤，细致的脸庞，画出刘显特有的智慧与高贵气质。
纤细修长的手指，节节分明，异常美丽。
手持一朵水仙向右，在整个稍显黑暗的画面，添加一点浪漫明亮的感觉。
地狱犬、冥王、水仙，形成三角形，让画面十分协调。
一幅很棒的画。
刘显目前身在英国，留学半年多，和自己的双亲住在一起。当包裹寄来时，他还十分意外，打开後非常惊喜。
孟焕把他的画送给他。终於送到他手上。
还附带一封信。是跟校医订购口足画家的油画卡片，光是信本身都让他莞尔。
刘显带著期待展开。
『刘显学长：展信愉快。近来好吗？』
一开头，刘显觉得很好笑，什麽近来好吗。明明每天都上网聊天通话，还说这种客套话。继续往下看。
『昨天美术社的成果展终於结束。我总算能把这幅画送给你。学长在英国可能不知道，你在台湾真的非常抢手。为了看你的画，很多人从别的学校翘课来，就只为了看你一眼。造成美术社成果展有史以来的盛况。』
那当然。刘显有些骄傲。
哼，他在英国也很抢手。
『而且明明美术社的所有作品都是非卖品，居然还有人开价七千买你的人物画。我真的太佩服你的魅力了。』
才七千而已。刘显冷哼，对七千这个价钱不是很满意。
『说真的，有一瞬间我很心动。很想卖掉。不过我忍住了。』
幸好他忍住。不然就算要杀到台湾，也要把画买回来。
『为了怕夜长梦多，我赶紧用快递送给你。估计七天就能送到了。』
刘显检查日期，比预计的慢了一天。哼，他要去申诉。这种重要信件怎麽可以慢一天才送到。
『话说前几天，我跟凯说我们正在交往的事情。他气炸了。』
当然气炸了。刘显很开心。因为是自己不断劝孟焕跟黎凯把话说清楚，孟焕才会主动跟黎凯说明。
『他大吵大闹，我们还打了一架。那个暴力凯把我压在地上，还把我的衣服扯破了。手抓住我不说，还咬我。害我脖子都青青紫紫的。』
喂喂喂！那不是打架吧！青青紫紫的，那是吻痕吧！刘显紧张地看著後续。
『後来他抱头大叫也接受了这件事。』
总觉得事有蹊翘，孟焕应该隐瞒了一些事。
『总之，我跟凯终於说清楚了。幸好他没有很排斥同性恋。他比较气我没跟他商量这件事。』
他当然不排斥，他自己也是同性恋。
『一开始，他还会躲避我。但最近他已经恢复原来的模样。只是有的时候他会用难过的眼神看我。我想他心里还是会有疙瘩。』
那不是疙瘩。
『虽然不打算让所有人都接受我们，但是我会坚持这段感情。我们都要好好坚持下去。』
刘显微笑。
『还有，我最近可以用法文跟老师对话了。好开心。搞不好，我毕业後就能直接去法国。我有收到你寄来的学校简介，不好意思还麻烦你特地跑到法国的学校帮我拿。』
太客气了。他可是很高兴能帮孟焕的忙。
『申请表我已经填好了，正在忙著写自传。法文的自传真的好深奥。被老师退回来好多次，改了好多次。自传内容我都能背了，搞不好还倒背如流。下次你回台湾，我再背给你听。』
就算念错，他也听不懂。
刘显一看，快到底了。发现孟焕草草结尾。
『到底了。好多事想跟你说。可是我得保密到你收到包裹为止。不然就没有惊喜的感觉了。收到信後快跟我联络吧。孟焕笔。』
真是的。刘显轻笑。利索地拿出手机，拨了一连串国际号码。
笑容满溢。刘显内心充满爱。
通话声响起，持续了许久。
终於接听。
熟悉的声音响起，「喂──」
1
下午五点半，日落西山，秋天的太阳总是很早下山。
礼拜一、四是学校的社团活动，今天是礼拜一，而社团活动已经结束半小时，学校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学生，大部分的人都回家了。
孟焕站在天桥上，欣赏美丽的晚霞。
此刻正是天空换色的精采时段，每天都有不同的色彩，错过一次，都会让他搥心很久。就像班上女生迷恋偶像剧，错过一集都会遗憾很久。
只是，她们的偶像剧会重播，天空的晚霞却不会重播。
他望著绚烂天空，目不转睛。此时此刻他心里想的不是天空好美这种千篇一律的想法，而是想著他该用蓝色几号、红色几号、或是黄色几号才能调配出和天空一样美丽的颜色。
他看著天色，总是这麽想著。
「孟焕！」有人从他身後拍肩，叫著他的名字。来人调笑，「你不只名字梦幻，连行为都很梦幻。还有閒情逸致看风景，我肚子都快饿扁了。」他夸张地扶著肚皮，唱作俱佳。
孟焕眼前这位背著吉他、与他同高的美少年，是他儿时玩伴，也是邻居，名叫黎凯，腻称凯子。他是摇滚吉他社的社长，和几个学长、学弟组了乐团，团名叫「SWAMP」，取自团员每个人英文名字的第一字母。凯子是团里主唱兼吉他的角色。
凯子可爱的外表跟高亢的歌声，不论在校外、校内都很受欢迎。就算没听过他唱歌，光是他的外表就能电死一群男女老少。
此时此刻，凯子正做著毁灭形象的动作，揉著肚皮哭哭夭夭。
「我们快回家啦。」凯子催促著。
「凯，你看。」孟焕伸手一指，要他看天桥底下。
「看什麽？不要跟我说人好多，有数大就是美的美感，我会──」揍你。凯子顺著孟焕指的方向望去，他後面的话都不说了。一把抓著孟焕，快速向天桥下冲，边冲边开骂，「妈的勒，公车来了，你还有时间叫我看！看屁啊，跑都来不及了！」他一口流利骂著，可爱的形象完全破灭。
早就习惯的孟焕，轻轻笑著，觉得有趣。
他回头看了眼天空，将它的色彩记下，待会回家调配看看。
孟焕半拉半就上了公车，付了钱，寻找凯子。凯子早就找到位子坐，边喘边扇风。旁边还帮他留了空位。
孟焕走到他身边坐下。跟他差不多喘，汗也流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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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凯子伸手讨水喝。
「给。」孟焕将自己携带的矿泉水递给他。
凯子咕噜咕噜大口喝光，没留半点给他。
「啊，我喝光了。」凯子一点内咎都没有，像是故意喝光的样子。
「没关系。」孟焕收回瓶子，早习惯对老友偶来的恶作剧。
但他也不会让他好过。
毕竟反击是男人的天性。
「啊，我忘了告诉你，」孟焕假装刚刚想起，温和地笑说，「我今天画水彩时，刚好有用白色颜料，但是我懒得换水，所以就用瓶子里的水洗。」（画水彩时，如果需要用到白色或颜色较浅的颜色，要跟颜色重的水袋分开洗。）
「你、你你，你好毒──」凯子扶著自己的脖子，猛咳，难怪刚才蹲下去时有一种很奇怪的口感。
「彼此彼此。」孟焕开心地笑著。
「我可是主唱耶！」凯子怒吼。
「没人叫你喝喔。谁叫你老是不带水。」孟焕说。每次都喝他的水，这下吃鳖了吧。
「你也不用这麽害我吧。」
「放心，我用的颜料很天然。」
凯子咳得引起很多人回头观看，孟焕只是保持温和的微笑，像众人示意：没事没事。两人吵吵闹闹地下公车，回家的路上，凯子终於走出喝水彩的阴霾，跟孟焕閒话家常。
「你们社长上次派的那个『夏天的味道』，你画完了没？」凯子问。美术社社长，每次指派的题材都很奇妙。夏天的味道已经算是普通，上次还有一个什麽『毁灭中的新生』，当歌词挺不错，但要用画面画出来难度就很高。最棒的是，孟焕居然画一个无边无际的垃圾场，中间买放著破裂的盆栽，盆栽里种著枯萎的植物，但一株野草讽刺地在枯萎的植物上茁壮。实在太有趣了。
他很期待这次『夏天的味道』，孟焕会画出什麽来。
「快了。」孟焕敷衍。
「听你的语气，我猜你一定还没上色。」
「喔，你倒是挺了解。」孟焕笑说。他确实没上色，目前还停留在素描的阶段。
「废话，我认识你十几年了。」
「孽缘啊。」孟焕感慨。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凯子瞪他一眼。
「听学妹说，你们这次要练新歌？」孟焕转移话题。
「对啊，一首老歌，我们要改有摇滚风格的感觉。」凯子说。悻悻然的语气。
「听你的语气，我猜你一定不喜欢。」照样照句。
「喔，你倒是挺了解。」照样照句，谁不会。凯子也依样画葫芦。但他有很多埋怨要抒发，不让孟焕接话，滔滔不绝地说，「那首歌根本不适合改成摇滚版，改来改去，我还是觉得原来的编曲比较好听。」
3
「这样啊。」孟焕不是很了解。
「对啊，你不知道，本来那首歌中间就有摇滚的节奏，要是全部都改成摇滚版，那中间的美味就会听不出来了！」
「这样啊。」
虽然孟焕不是很了解，但他默默听就够了。凯子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
到家了，孟焕和凯子各自回家。
但孟焕有预感，滔滔不绝的凯子，晚上一定会来他家继续把抱怨说完。
「妈，今天凯可能会来。」
「喔喔，那巧克力蛋糕还是幕斯蛋糕好？」妈妈指的是晚上请凯子的点心。孟焕的母亲，喜欢做蛋糕，家里总是有取之不尽的点心。
「巧克力好了。」孟焕说完，上楼，回房间。准备洗澡後的换洗衣物。不过他并不急著下楼洗澡，爸爸正在里面，他还得等他出来。
这段时间，孟焕决定把今天看到的晚霞颜色纪录下来。
红色八号加蓝色五号，黄色三号加红色二号，红色五号加──
写完五种配对，爸爸出来了，叫他下去洗。
他应一声，便下楼了。
待会洗完澡，吃完饭，还要继续编号。
晚上七点半，孟家的门铃响起，隔壁邻居凯子如期到来。
比他想得还要早，他手边才调配了两个颜色。
凯子出现，孟母跟在後面，手里端著点心跟饮料。
「孟妈妈我来就好。」
「好好你好乖。」
客套一番。
凯子开门就看到，坐在画架前调色的孟焕。
「哟，我来了。」
「早猜到你会来。」孟焕放下画笔。他走出地上铺陈的白布，到桌边坐下，等凯子放下蛋糕，一起吃点心。（地上铺报纸或白布，都是为了让颜料不会溅到地上。）
「喂，你不洗手？」凯子坐下，惊呼，他指著孟焕的手。
「我用叉子吃。」孟焕拿起叉子，在不碰触食物的情况下吃蛋糕。
「脏死了。」凯子一脸恶心。
「总比你不洗澡来得乾净。」孟焕瞪他一眼，不爱洗澡的凯子没资格说他。
「我只是晚一点洗。」凯子说，「我有换衣服。」
「但本质上，没洗就是没洗。」孟焕说完，一口喝完饮料。又回到画架前，继续调配颜料。
「我会洗啦。」凯子磨牙。
「那就好。」孟焕调出第三种颜色。
「我跟你说──」接著，凯子继续抱怨今天下午未完的话题。
4
孟焕有听跟没听一样，专心地调出不同的色调，并且做好纪录。心情好时，他会试著把今天看到的风景，不用素描，直接画出来。
心情好的话。
「结果，我们团里只有小结同意我的话──」凯子愤恨地说。小结是乐团里的贝斯手，也是摇滚吉他社的团员，跟凯子一样是二年级，平时不爱说话，总是安安静静的做事。
听凯子抱怨，其实没什麽。但是耳边吱吱喳喳，有点吵闹。这让他失去作画的心情。
将所有配置方法写下来，例如，这种浅紫色要用红色几号、蓝色几号和白色混色、三种颜色的比例多少，详细纪录。
「我都快受不了了！我一度怀疑他们不懂音乐！」凯子指控。这种指控对喜爱音乐的人来说，是很严重的指控。
「你言重了。」孟焕难得搭话。
「我也知道我说得很重。但这是事实──（略）」凯子有自知之名地承认。但坚持他说的事实。
孟焕收拾画具、画纸、画架，以及地上的白布，用水袋洗笔，在他整理的这段期间，凯子又说了很多话。他只听到凯子最後一句：
「──真是气死我了。」
「好好，别生气别生气。」孟焕终於坐到他面前，「你听我说一句话。」认真地说著。
「你说。」凯子作出请的姿势。
「说真的，」孟焕一手摸向地板上的书包，猛地抽出一张考卷，秀在凯子面前，「你这次数学考的是什麽烂成绩啊！」一张肮脏得不像话的数学七分考卷，纸张上还有很多摺痕，虚弱地飘著。上面确实写黎凯的大名。
「喂、喂！我考卷怎麽在你手上？！」凯子吓得身体往後，马上就靠到身後的床铺。
「你拿去摺纸飞机乱射，结果被我捡到！」孟焕咬牙切齿。
「啧，死隔壁班的。」凯子咋舌一声。
「这跟隔不隔壁班没有关系。重点是你射到我们负责的公共区域，才会被我捡到，这张考卷才会这麽脏！」孟焕喘口气，继续骂，「你的未来就跟这张考卷一样，又破又烂，虚无飘渺！」
「喂、喂，什麽又破又烂、虚无飘渺，没那麽糟好不好。只是数学考不及格而已。有必要这麽夸张吗？」凯子回嘴。
「你不是不及格，你是只有七分。你的脑袋跟你考的分数一样，只有七分。」
「什麽意思啊你！」
「意思是，你的脑袋只有百分之七还活著，其他百分之九十三都坏死了。」
凯子怒骂，「不然你考几分？说得好像你很厉害。」
5
「哼哼，」孟焕冷笑，「我刚好跟你相反。」拿出同是今天发的考卷，上面有个帅气的大勾，旁边写著九十七分。
「啊！」凯子抓著孟焕的考卷尖叫，「我不甘心！」抱胸打滚。
孟焕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大笑。
「啊，我不甘心啦！」凯子滚得更是起劲。
笑完，滚完。
孟焕坐下，展开两人的考卷，「大家朋友一场，废话不多说，你再把错误的题目做一遍，不会的我教你。」
「啧耶。」凯子咋舌，但也默默地拿起笔，重新做一遍。
很好很好，至少还有得救。孟焕默默点头，偷偷赞许。
要不是在扫地区域看到他的考卷，他还不知道凯子的成绩差，幸好被他发现了，现在补救来得及──
吧？
「天呀！你的Ｘ是怎麽变出来的？这题题目只有Ｙ啊！」孟焕不可思议地看著凯子的解题过程。
「我习惯用Ｘ。」凯子辩解。
「我还习惯用右手。」孟焕怒吼，「照题目解题啦！」
「呜呜，孟焕好凶。」凯子用他可爱的脸，可爱地哀嚎。
「不用装可爱。这招对我没效。」孟焕忽视他，「继续做下一题。」
呜呜，好凶喔。凯子默默地继续做下一题。
结果当天晚上，从凯子的抱怨大会，变成孟焕的数学魔鬼训练。凯子心有馀悸回到家，心想下次去孟焕他家得三思。
翌日，星期二。
一大清早，孟焕急急拿著果酱吐司往隔壁邻居走，发现凯子还没出来，赶紧按门铃。
「别按了。」凯子脸色不好出来。头发都还没有整理，全塌下来，像鸟巢一样，「扰人清梦。」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今天有朝会，学生会要公布事情，我们得快一点。」孟焕催促著。
「为什麽不用周会公布，要用朝会公布！」凯子气愤地说。害他在头发没抓、早餐没吃的情况下，就要出门。
「没办法周会的行程都演讲排满了。」孟焕匆匆走著，发现凯子有气无力地跟著，最後走到他身边，抓著他的手快走。
「为什麽所有演讲都要在我们学校办啊！」凯子抱怨著。
「我们学校礼堂大嘛。」孟焕急走，公车站牌近了，远处还看到公车，「快点，车来了。」奔跑。
凯子咋舌一声，跟著跑。
上了车，凯子赶紧拿出镜子跟发腊抓头发，孟焕在一旁帮他拿镜子。孟焕每次看他抓头发都觉得很有趣，头发没抓时凯子只是长得清秀的少年，头发抓好凯子就是可爱帅气的美少年。
6
所以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人不只要衣装，还要抓头发。
「笑屁啊。不要一直动，镜子拿好。」凯子瞪他一眼。头发终於抓好，手上还有发腊，恶作剧心一起，将手上的发腊在孟焕一上擦了擦。
「喂！」孟焕拍掉他的手，大叫。引来乘客观看。
凯子心情大好，哈哈地笑。
两人赶到学校，差点迟到。孟焕的班级在礼堂的Ａ区，凯子在Ｃ区，分得很开，因此一进礼堂两人便分开走。凯子很快就被班上同学包围，热热闹闹地到他的位子。
反倒是孟焕一人走向Ａ区。
孟焕一坐定位，学生会长便出来说话。
幸好赶上。孟焕松口气。
「嘘，会长要说话了。」说话的同学是学生会长後援会的会员之一，她代表後援会来管制孟焕班的秩序。
就某方面来说，学生会会长後援会其实是个不错的组织。只是不知道刘显（现任会长）毕业之後，这个团队会不会消失。
「各位同学──」刘显说话，周遭一片安静，「想必大家都知道，下下个月就要举行我们和武田高中合办的校庆──」主旨大约是，要好好善尽地主之谊，以及整顿学校整洁之类的话。
孟焕听著听著，都想打呵欠了。
只是身边的女同学，眼睛都快变成爱心，专注地看著刘显。
而学生会会长刘显还是一派冷静地演讲。
难道他感受不到，少女们满满的爱与关怀吗？孟焕内心疑惑，突然觉得好笑。
他记得，刘显的人气本来就很旺，因为从一年级到三年级都保持全校第一名，加上校内外表现优异，很多师长都很看好他，很多少女们也都很喜欢他。
学生会会长後援会，原名是刘显爱你後援会，这个组织比凯子的凯凯家族还要庞大，历史还要悠久。
凯子有的时候，也会跟他抱怨，说他很忌妒刘显。
拜托，刘显是学长，人气当然比较旺，凡是要有先来後到的道理。孟焕总是这麽回答他。
想到凯子不甘心的脸，他回头探望凯子，发现对方很不给面子地打瞌睡，摇摇欲坠的模样。
孟焕真的很想大笑。
他憋著，忍住笑。
朝会结束，各自回到班级，开始第一节课。
刚刚会长讲了什麽，孟焕跟凯子一样，根本没听进去。
7
午休时间，孟焕想起放在公共区域的畚箕忘了带回去，匆忙地赶到公共区域。走近时，恰巧听到声音，是少男告白的声音。吓得他赶紧躲起来。
「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少男青涩的嗓音响起，彷佛是豁出去般的气势。
「可是我对你没兴趣。」
很俐落的拒绝了。
啊啊，感觉真糟。孟焕心想。
突然发现一件事，拒绝少男的声音，好像也是男生──这麽说，是同性恋！
被拒绝的少男刷地冲出草丛，孟焕蹲在他出现的身後，只是他低著头跑走，没发现身後的人。
「搞什麽鬼，恶心死了。」对方厌恶地说著。
孟焕躲在一旁，觉得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只是音调要在低一点，沉稳一点，冷静一点。
刷的一声，对方走了出来。
孟焕忽然全身紧张。
对方发现他了。
他要转过来了。
孟焕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希腊神话故事，传说中被蛇发女妖看到的人类，会变成石头。
蛇女梅杜沙的画面浮现。
但对方是男的，也没有蛇发。
他只是回头发现他，冷静地看著他，不以为意，又转身离去，这样而
已。
短短一秒钟，却让孟焕冷汗直流，有种石化的错觉。
莫名其妙，他心脏跳好快、身体微微发抖。
刚才那个人，不就是刘显会长大人吗？
难怪觉得声音很耳熟。
看看他撞见了什麽。
真的是太．尴．尬．了！
感觉糟透了！
就算糟透了，还是要把畚箕带回去。
孟焕带著遗忘的畚箕回到教室，才发现班上被开了一张罚单。
「都是你啦。」同学们指责。
怎麽了？孟焕不解地看著大家。
「都是你乱跑被发现，教官点名发现你不在，就开罚单了。」同学瞪他。
午休全班不在教室休息会被开罚单，累积三张罚单，罚一天劳动服务。孟焕班级，目前一张罚单。
「抱歉，我去拿扫地用具。」孟焕道歉。深感歉意。
「算了，没关系啦。」都道歉了，同学们不再计较。
孟焕内咎地放好畚箕，心情很低落。
早知道就应该把畚箕收好，早知道待会下课再拿就好（不，这样打扫会被扣分，更惨）。这样就不会撞见那种事，也不会被教官开罚单。
此刻，孟焕能深刻体会到「千金难买早知道」这句成语的奥义。
8
唉。
糟透了。
和凯子回家时，听到他提起这件事。
「我听说你们班被开罚单了。」
「是啊。」
「听说是因为你。」
「是啊。」
「我本来还不相信，不过既然你都承认了。到底是怎样啊？」
「我──」叹口气，「别提了。」他挥挥手。
「不提就算了。」凯子耸肩，转移话题，「你等一下陪我去买乐器一趟。」
「干嘛？上礼拜不是才去过。」
「有新货进来，当然要去看看。」凯子说。
「干嘛把我也去？我有看不懂。」
「有什麽关系，大不了顺便去买新颜料。」
「上礼拜才买过。」
「好啦，别这麽说，你陪我去，颜料钱我付。」
结果，孟焕只能被说服，跟他一起观摩乐器行的「新货」。顺便买了金色跟银色，这两种没试过的颜料。当然是凯子付钱。
多亏凯子，让他心情好点。
晚上，他迫不及待拿新颜料在画布上乱画一通。虽是乱画一通，但还是画成一样东西。
一张金色冥纸上贴著银泊纸。
画完，孟焕开心地大笑。
太棒了。
他是天才。孟焕超开心。
他决定了，为了感谢凯子帮他付颜料钱，这张画就送给他。
孟焕将窗户打开，让风吹乾颜料。等乾了，他要直接送给他。
很有诚意吧。（真要有诚意就不要送冥纸画）
孟焕收好金、银色颜料，拿出红蓝黄白四种颜料，准备调配今天天空的色彩。
这可是每天必做的功课。
当天晚上，孟焕做了一个恶梦。他梦到凯子拿到他的冥纸画，开心地跳来跳去，结果不小心看到刘显学长，然後他突然变成石头，掉在地上，碎成碎片。
「凯──！」孟焕叫著凯，猛地清醒。
天呐，这梦也太可怕了。
刘显学长，好可怕。
梅杜莎学长，好可怕。
他下床，把原本要送凯子的冥纸画，一把揉烂，丢到垃圾桶。不送凯，应该就没事了。他把它丢了，不送了。
阿弥陀佛。听人家说梦到对方死掉，其实是帮对方增寿。一定是这样。
孟焕想了想，松了口气，回床睡觉。
希望这次不会梦到梅杜莎学长，他胆子很小，不要吓他。也不要自己吓自己。
晚安。
9
刘显不耐烦地看著眼前的学弟，学弟是二年级担任学生会活动组组长的李峻，把他从教室叫出来，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最好是很重要的事。刘显脸色不太好，他现在很想午休。
「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李峻豁出去地说。低著头，不敢看他，似乎是害羞。
他的确该羞愧。居然是为了这种事破坏他的午休。
「可是我对你没兴趣。」他俐落地拒绝。
李峻学弟惊讶地看他一眼，发现他冷淡的视线，难过地低著头，刷的一声，冲出草丛。
「搞什麽鬼，恶心死了。」他厌恶地说著。心想，快点离开这个人烟稀少的破地方。
他才刚这麽想，一跨出矮草丛，就看到人。
好吧，人烟稀少那句话他收回。
只见对方错愕、惊吓、害怕都写在脸上。
嗤，他又不会吃人。冷冷地看他一眼，跨步走。
向李峻学弟这种败兴的行为，几乎天天上演，来告白的人环肥燕瘦、男女都有，一开始还会软性拒绝，後来情况越演越烈，他也懒得浪费唇舌。
直接、俐落、爽快拒绝，是最有效率、也是最好用的方法。屡试不爽。
人说青春期是恋爱的年纪，有梦想是不错，但学校又不是谈恋爱的场所。
刘显最受不了那些崇拜者狂热迷恋的眼光。
他只是假装没看到，故作镇定，不然每次上台，他都得准备好几个呕吐袋。
所以说，谈恋爱真是蠢毙了。
经过图书馆时，发现教官正在开罚单，不知道是哪个倒楣班级被开罚单。
加油吧，低年级生。等升到三年级，就自由了。
刘显打个哈欠，加快脚步回教室。
他还有十分钟可以小憩一会。
下午五点，放学时分。
「阿显，你今天要补习吗？」同班同学兼学生会副会长周缇，上前勾住刘显的脖子，称兄道弟的模样。
「放手。」刘显冷冷拒绝。
周缇放手，笑说，「哈哈，开个玩笑，别太认真。」
10
「我没有认真。」刘显说，停一会，又说，「我只是不喜欢开玩笑。」
那就是认真。周缇心想。
「你今天要补习吗？」周缇又问一次。
「要。怎麽？」刘显提著书包，准备回家。但周缇拉住他。
「等等，你听我说。」
「你说。」刘显话虽这麽说，脚却一直走。
「你先不要走。」周缇拉不住他，任他一步一步往校门口走去。奇怪明明是纤细的身体，为什麽这麽有力。他堂堂八十公斤的壮汉，居然拉不动。
「你可以边走边说。」刘显去意已决，他有预感要是真的被周缇留下来，一定会有做不完的苦工。
「学生会还有一堆文件还没整理──」周缇说著，几乎是被他拖著走。太强了，刘显到底是吃什麽长大的？
「学生会的事礼拜四再说。」公私分明，刘显认为学生会只是个社团，而社团时间是礼拜一跟礼拜四，其馀时间要他工作，免谈。
「你这样太不负责任了！」周缇抱怨。他们学生会的成员，可是周一到周五，有的时候连周休二日都在工作耶！会长怎麽可以偷懒！
「会长、会长耶，你是会长耶。」周缇指控。
「那又怎样？」刘显停下，冷冷地询问。
「大家都要留下来整理文件，还有一些新的企划书──」
「那又怎样？」
「你是会长，应该也要留下来......」共患难。後面的话不敢说了。刘显一付发作的前兆。
「第一那些文件本来礼拜一就整理好了，是谁在学生会里打棒球，把整理好的文件用乱？」刘显开始炮轰。
「──是我。」周缇心虚。可是他没有玩真的棒球，他只是拿用纸揉成的纸团当球，拿企划书卷成的球棒，练习挥棒击球。只是好死不死，撞到整理好的文件柜而已。
「第二我今天要补习，我明天要补习，我只有周一、四没有补习，你最好让我离开学校，不然我会派更多更多的工作，『请』你帮我完成。」威胁加恐吓，语气非常冷静。
「──是。」周缇赶紧放手。内心怒骂：恶魔！恶魔！
「顺带一提，礼拜四我要看到已经整理好的文件柜。」刘显说，「辛苦你了，加油。」拍拍周缇的肩，鼓励一下，离开。
超．黑．心！周缇惨败搥地。
早知道就不听婷婷（学生会书记）的话，来说服刘显帮忙。他还跟她打赌五百块，赌他能说服刘显帮忙。
可恶，输了！
得不偿失啊！周缇饮恨......
11
刘显的恶魔事迹可不只一桩。
受害者之二，同个补习班、同个英文进修班、同桌的某位成年人，也深受其害。想来他也已经二十好几，快迈入三十大关，居然和高中生学习一样的课程。
「你今天好早。」他积极地和刚到的刘显打声招呼。
「还好。」刘显点点头，回应。
「你看上次考试的成绩了吗？」他没话题找话题聊。每周考试成绩都会贴在门外的公布栏，甚至会排名次，搞得跟高中生拚大学一样。
「还没。」
「喔喔，我有看到你的成绩。」他说，他当然会看到刘显的名字，因为刘显一直都是第一名，「是满分喔。」开心地跟他说。本以为回得到一样开心的回应。
但刘显冷淡地说，「我想也是。」
啊！成年人在内心大尖叫。
这个一点也不谦虚，一点都不可爱的死小孩。成年人内心咒骂著。
「你很厉害耶。」成年人皮笑肉不笑的赞美。深呼吸，他是成年人，不可以跟未成年人一般见识。毕竟他是在社会打滚的成熟大人。
「还好。」刘显依旧冷淡。
成年人挨了一下闷棍。
这时刘显拿起刚在便利商店买的菠萝面包，三个，大快朵颐一番。
成年人找到转移话题的机会，他再度试著交谈，「你晚餐才吃这些哪够？发育期的阶段，应该多吃点有营养的食物。」哼哼，拐弯抹角的说明刘显还是个小鬼，这招高吧。成年人心里有击败对手的快感。
但俗话说，摇摆没落魄的久。
刘显很快给予致命一击，「不，这只是点心。」
「点心──」这麽多。成年人错愕。三个菠萝面包居然只是点心。他问，「这样不会太多吗？」
「不会，对年轻人来说，这样的食量只是正常。没什麽好大惊小怪。」刘显的回答，彷佛在说对方已经不是年轻人，刺激眼前的成年人。顺便在最後，嘲笑他大惊小怪，显得幼稚的行为。
话题结束，成年人落败。
正当他情绪低落，外籍老师走上讲台，开始讲课，全程英文讲解。
成年人赶紧打起精神，拿出讲义，认真抄笔记。
一堂课结束，成年人讲义上满满的笔记，他转头偷瞄刘显的讲义。
吓！
吓一跳，怎麽一个字都没有。
「你怎麽都没抄笔记。」成年人太震惊，指著刘显乾净的讲义询问。亏老师讲得这麽辛苦，人家外籍老师远渡重洋教书，刘显居然是这麽不专新的态度。怎麽对得起付学费的父母！？成年人内心愤慨。
相较於成年人激动的情绪，刘显明显地冷淡许多，他哼了一声，说，「今天的课没什麽重点。」
没重点！他把抄得要死要活的同学当白痴吗！成年人愤怒。
「而且──」
还有而且！成年人都快一拳揍过去了。
「他写的例句，」刘显指了一下黑板，「是抄讲义上的句子。」指了指课本。
咦？！成年人低头看自己的讲义，就如他所说，他抄上去的句子讲义也有，完全一模一样。
这下丢脸了。成年人突然连红得像苹果。
刘显还送他一个回马枪，「我想全班只有你抄『笔记』吧。」恶劣地轻轻笑。心情大好，起身离开。
被嘲笑的成年人，僵硬在座位上。
恶魔！恶魔！
那家伙一定是恶魔转世！成年人内心呐喊。
12
刘显为人有多恶劣，最能忠实表达及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就是身为长期受害者的弟弟刘贺。
刘贺结束冗长的晚自习，身心疲累，又饿又渴。
「我回来了。」
「回来啦。」刚洗完澡的刘显，对刚进门的弟弟招呼。询问，「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刘贺说著，语气有点懒散。
「真假！我把饭吃完了耶！」刘显假装很惊讶地说。
「那我出去吃。」刘贺很认命。因为哥哥确实是会这麽做的人。
「骗你的，我也才刚补习回来。」刘显恶质地笑说。
「你很无聊耶。」刘贺厌恶地瞪他一眼。
可偏偏刘显就喜欢这样，笑得花枝招展，非常开心。
「你的人格真的有很严重的缺陷，快去看心理医生啦。」刘贺无奈地抱怨，真心的建议，放下书包到饭桌，准备吃饭。
「怎麽可以这麽说自己的亲哥哥。」刘显擦著头发，也到饭桌坐下。一起吃饭。
「我只是实话实说。」刘贺帮哥哥添碗饭，递给他。
「唉，你怎麽这麽说。」刘显接过碗，假装感叹地说，「我本来是想告诉你一个跟葛靖约会的好时机──」话还没说完，被刘贺打断。
「说。」刘贺要他说。
「可是你拐弯抹角的说我是神经病，神经病的话能听吗？」刘显委屈地说。
刘贺彷佛可以看到隐藏在哥哥身後的恶魔尾巴。
「童、童──童言无忌。」刘贺说完，在内心自我厌恶一番。
哥哥开心地笑著，不是大笑那种，是充满算计的轻笑。
「碗我洗──」刘贺看哥哥似乎不是很满意，只好继续加码，「洗一个礼拜。」
「成交。」哥哥笑得开怀，笑得奸诈。
奸商！刘贺暗地咒骂。
「你快说。」
「你也知道，下下个月是我们跟葛靖学校合办的校庆，那天葛靖也会到我们学校，到时你们就可以尽情约会。」
好主意──
刘贺开始幻想和葛靖一起肩并著肩逛摊贩的模样。
太棒了。
刘贺周围气氛都变成粉色系。刘显快速扒饭，迅速吃完。
「我吃饱了。碗就交给你了。」刘显吃完，起身离开饭桌，留下对未来无限憧憬的恋爱少年。
恋爱少年，许久许久，才猛地醒悟。校庆这种事，不用哥哥说，葛靖也会主动通知。
惊觉被骗时，已经来不及了。日本的经济就是这麽泡沫化的。不，这不是重点。
「哥！你太奸诈了！」刘贺对楼上大吼。
但刘显房门深锁，听不到怒吼。
可恶！太过份，太奸诈。
「你真的要去看心理医生啦！」刘贺气愤地说。
虽然是亲哥哥，但他真的要说，刘显真的很恶质。
黑心透了。黑心的邪恶大魔王！（你ＮＰＧ玩太多了）
13
呼。
吐一口气，烟雾迷漫。
刘显站在阳台，抽著回家的第一根菸。
爽快。
享受菸进入肺部时的畅快，抽菸让他的心情安定，让他精神全来。
享受弟弟在外怒骂，恶作剧的快感。
若不这麽做，若不恶整他人，他会被无聊的生活给压死、无聊死。
与其自己痛苦不如别人痛苦，抱著这种自私的心态，让他的周遭每一天都有受害者出现。
没办法生活太无趣，只好自己找乐子。
一根菸很快就抽完，虽然很想再来一根，但他目前正在控制抽菸的数量。(不然你是一天几根？)
一天一根就好。
回自己房间，拿起一张某英国大学的简介，端详一会。他计画明年毕业直接去英国考大学，首先得准备推甄的文件，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当初没填第一志愿，也是为了出国；当学生会长，也是为了出国；进补习班进修英文，也是为了出国。他为自己的未来铺陈这麽久，明年就要见真章了。
这种照计画来的日子，真的很无聊。
尤其当每件事都顺顺利利的时候，感觉是加倍的无聊。（说什麽大话啊。）
他就像是一张纸，写上什麽字，就变成什麽样的人。
黑底白字。
就像黑底白字一样单调。
每一天都照计画进行，没有惊心动魄的大意外发生，只是平平凡凡的过日子。
他不甘心。所以恶作剧。
然而，就算恶作剧，那些人的反应也都在计画之中。
他只是在纸上，多写上「喜欢爱恶作剧」这行字，然後去执行，然後变成这样的人。
一切都在计画之中。
他其实不喜欢这种生活。
放下简介，倒向一旁的单人床，拿起床边的原文小说，随意翻阅。
抽菸後精神全来，今天应该可以看完这本两百多页的原文小说。他猜想。
结果，当天他真的看完小说，心里很丧气。
依旧在计画之中。
14
翌日，星期三。
「欸，说真的，你人这麽坏，我还愿意当你的好友，你多少应该很感动吧！」周缇勾著刘显的肩，对他挤眉弄眼。
两人走在学校红砖步道，周围人来人往，此时正是第五堂选修课，某部分没修课程的人赶著回家。他们两个也是其中一员，特别显眼的一员。
少男少女依靠著两边的道路行走，就只为了让自己的偶像刘显会长大人，走上最中央、最宽广的道路。
两人对这种情形，早就见怪不怪，不以为意。
「别碰我。」刘显冷冷地拒绝周缇的手。
「小气。」周缇放开手。抱怨一会，马上笑嘻嘻地说，「会长大人，有件事想请你大发慈悲、高抬贵手──」
刘显打断他，「如果是整理文件柜的事，免谈。」
「不要怎麽这麽说嘛，大家同学一场，看在我也帮了不少忙的份上──」
「免谈。」刘显拒绝。
「你真是冷血无情。」周缇埋怨。
「我还不仅如此，你想不想试试我的能耐？」刘显挑眉。那是准备整死对方的前兆。
「不用了。谢谢。」周缇摇手道谢。接著哀怨地说，「可是文件夹这麽多，一时间真的整理不完，能不能通融一下？」假装楚楚可怜。
刘显看著眼前自称是八十公斤的壮汉，假装楚楚可怜，他都快吐了。
「我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不想让自己真的吐出来，他只好答应。
「就这麽说定。」周缇击掌开心地说，「会长大人，你人真好。」学著後援会的少女对刘显的腻称。
周缇说这种话，让他无奈地接话，「没办法，谁叫我有个办事不力的部下。」
「你，好好──」周缇指著他，抖阿抖的。
「谢谢，我也知道我很好。」刘显哼笑一声，带著胜利者的表情大步走。
周缇再度惨败。
正当周缇怨恨自己怎麽说都赢不了刘显时，突然一个冒失鬼撞上刘显，两个人双双跌倒在地。
路旁的众人，通通倒吸一口气。
刘显整个人躺在地上，冒失鬼压在他身上。
好痛！刘显被对方的骨头强烈撞击，痛得连大叫的力气都没有。
太经典了，周缇反应超快，拿出自己可照相的手机，快速地记录这一幕。
标题要下：刘显之跌个狗吃屎之被美少年撞飞。
这举动引起周遭人们效仿。
「你还好吧？」似乎美少年的朋友上前关心状况。
终於出现有人性的人类。刘显心想。
「没事没事。」美少年说，离开两人暧昧的姿势，他拍拍身上弄绉的制服，认出对方的身分，赶紧对刘显说，「对不起，你有没有怎样？」
「没──」事。话都还没说完，只见美少年似乎也不是很在意他的答案，便责备身後的朋友，他说：
「孟焕！都怪你啦，说什麽忘了拿水彩，你家不就一堆水彩了！」梦幻？周缇和刘显疑惑地互看一眼。
在美少年身後，被称为梦幻的朋友自知理亏，低著头，小声地说，「──画到一半，颜色不能不一样。」
他几乎快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他认真地打量他，才发现是那天偷听到别人跟他告白的学弟。不得不承认自己很会认人，连这种平凡无奇的长相，他都认得出来。
「是你。」他认出来。指著他。
对方错愕地一吓，顿时全身僵硬。
「你们认识？」「你认识会长？」周缇跟美少年黎凯同时说话，同时指著两人。
对方僵硬地缓慢摇头。「你──」刘显才正要说在哪见过对方，却被对方慌张地打断。
「学长真的很抱歉！我们赶时间！」对方抓起一旁黎凯的手，往校内跑。
逃跑了。
「看起来，就像是逃跑。」周缇说，玩味地摸摸下巴，他推测，「那位刚毅木讷的学弟，该不会是你新的受害者吧？」
「不是。」
「嗯哼。」周缇怀疑，摆明不信。
不信就算了。他也懒得解释。
15
刘显揉揉被撞击的胸口，这一下可不轻。
没想到美少年看起来纤瘦，体重到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重。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他总算是亲身体验到了。
「刘显，刘显！」周缇像是发现什麽新大陆似的大叫。边叫边招手，要他过来。
又怎麽了？刘显走到周缇身边。
周缇在地上捡起一张四开的图画纸说，「这个是刚才那个吓得逃跑的学弟的东西。」图画纸的反面有美术社专用章，那是避免图画纸被偷的专属标志。还有纸张主人的姓名，以及作品名称：夏天的味道。
「他的名字真的叫孟焕，好梦幻的名字。我还以为是绰号。」周缇说完，自己哈哈大笑。
不只是周缇，刘显一开始也以为是腻称。没想到是真名。
周缇边笑边打开孟焕的画。
「喂喂！周缇！没经过本人同意，别乱看别人的画。」刘显阻止他。
周缇笑著说，「没关系啦，只是看一下。又不会怎样。」（你这样就已经构成犯罪了。）
「随便你，不关我的事。」刘显不理他，背对著周缇，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拍拍书包上的沙，回头，发现周缇一动也不动，眼睛盯著孟焕的画不放。
看呆了。
「喂，你──」刘显走到他身边，推他一下。
「你看。」周缇将画偏一个角度，让刘显也看得到。给他看，孟焕的画。
孟焕的美术社课题「夏天的味道」。
画面上是夏天梅雨季节、雨过天晴的天气。
他用细腻的笔触画下一朵绽放的向日葵，向日葵上有几颗漂亮立体的水珠，细腻的程度连花茎的绒毛都细细描绘进去。
整张图以铅笔作底稿，即使只是铅笔素描出向日葵的轮廓，都像是完成图般完美。唯一能分辨它不是完成图的是，向日葵花瓣上了黄色的颜料、花茎上绿色颜料仅涂上一半，尚未画完。。
除此之外，它已经非常完美。
刘显看著画，和周缇一样，久久不能言语。
他的惊豔程度绝对不会输给周缇。
甚至比他还要更加震撼。
那个学弟，不，孟焕，明明是很平凡的一个人，怎麽画得出这麽──
这麽震撼人心的作品。
这幅画，在刘显静如止水的内心，投下一颗炸弹，让他动盪不已。
他直觉，或许这个人可以为他在白底黑字的单调生活中，画出不一样的颜色。
他想见他。
这感觉强烈得自己都觉得惊讶。
他从周缇手中，抢走孟焕的画，他说，「我明天还给他。」
「咦？」周缇惊讶一会，说，「不用啊，他们不是说回去拿颜料，现在应该在美术社。」
「我明天还给他。」他坚持。现在不可能还他，现在他的心情还很激动。
「你不想去美术社也没关系，我们在这里等就好。」周缇提议。
「我明天还给他。」他很坚持。同一句话重复三遍，如果周缇在说些五四三，他会拿著装有英文字典的书包，往周缇的脑袋砸下去。
周缇虽然很迟钝，但不是笨蛋，看得出刘显有点火气，认份地说，「明天还就明天还。」但还是忍不住想多嘴，「那你是拿去还，还是我拿去──」
刘显瞪他一眼，往校外走。
哇！火气这麽大。周缇暗地吓一跳，默默地跟上他。
开甚麽玩笑，当然是他还。而且他要亲自还给孟焕。刘显心想。
他想要好好地会会孟焕。
晚风吹过图画，掠过刘显的脸，空气中有淡淡的颜料味。
有瞬间，他还以为是向日葵的香味。
赫然发现，那是──
水彩的味道。
刘显，今年十八岁，高中三年级，生平第一次深刻地体验到所谓的色彩。
16
「糟了！」孟焕大叫。
孟焕和黎凯两人正在美术社找颜料，孟焕突然大叫，害得黎凯吓一跳。
凯子安抚自己的心脏，「你干嘛大叫！差点被你吓出病来！」
「凯──」孟焕惊慌地望著凯子，他说，「我的画不见了！」
「什麽！」这下换凯子大叫。
「我的画不见了！」他又重复一次。手足无措，乱翻自己的书包，「刚刚明明还在。」甚至把书包里所有东西倒出来，地上一片混乱，就是没有他的画纸。他著急地说，「明天就要交了。怎麽办？」
平时为人处事心平气和的孟焕，一旦扯上和画画有关的事物，都会变得特别徬徨不安。
所谓就是在你著急时，先一步冷静下来的人。
「没关系，冷静点。」他冷静地说，抓住无措的孟焕，「我记得到站牌时，我还有看到画。」他回想。当时，因为画纸凸出书包外。看起来很矬，本想嘲笑他。结果，让孟焕想起忘记带颜料回家，才特地回来拿。
「然後我们跑回来，我也没注意到画在不在。」孟焕冷静下来，跟著一起回忆。
「好吧，画可能掉在路上，我们沿著原路找。」凯子提议。
「得快一点。要是被风吹走，还是掉到水沟里──」孟焕开始不安。
「冷静点！」凯子说。和他一起，收拾地上掉落的物品，塞进孟焕的书包。
凯子拉著他的手，快步走，赶紧沿著原路寻找画纸。
熟知孟焕遇到画画的事，会变得特别情绪化，让他恢复的最好方法，就是赶快找到画纸。
然而，从美术社，到凯子和刘显相撞的地点，到校门口，到天桥，到公车站牌，都没看到画纸的存在。
「怎麽会没有？」凯子疑惑地说。就算掉进水沟，被风吹走，也还是会找到画纸，怎麽像是凭空消失般不见了。
凯子火气上来，正要对著天空大叫。
孟焕用另一只没被凯子拉住的手，轻轻拉了拉凯子的衣角，他说，「算了，公车来了。我们上车吧。」
「你这麽快放弃？」凯子不平。
「我可以重画。」孟焕说。他的担心著急慌张来得快，也去得快。虽然画不见，他真的很在意，但是他不希望凯生气。
「那张图你画很久了，就这麽放弃？」凯子又问一次。
孟焕点头。认命地说，「算了。」
「虽然我了解你这种容易放弃、对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个性，但是每次我都觉得为你著急的自己是傻瓜。」凯子抱怨。放开他的手。
才不是不放在心上！只是在心上又能怎样？孟焕难过地想。
「我不希望你生气。」孟焕说。
「我没有生气。」凯子睁眼说瞎话。
明明在生气。孟焕低著头，看著得到自由的手。
突然有点落寞。
「车来了。上车吧。」凯子看著车停下来，不等孟焕，自行上车。
孟焕上车。车上人很少，几乎没有人。
凯子坐在单人的博爱座，偏过头看著窗外的风景，摆明在耍脾气，不理孟焕。
孟焕坐到他身後的单人座，顾虑地偷偷看凯子，但也不敢擅自搭话。
今天因为画的关系，和凯吵架（其实也不算吵架），回家後也没心情看今天的晚霞。
隔壁，凯的房间亮著灯，他能听到凯愤怒弹著吉他的声音。
直到凯的家人喝止他的行为。才安静下来，一安静，凯的灯就关了。
孟焕失去写作业的心情，熄灯，和凯同时睡觉。
不知道这次会气多久。他想。
他不喜欢这样。
17
翌日，星期四。
凯子故意起了个大清早，不等孟焕先行上学。
孟焕扑空後，一个人搭公车。
看来这次凯子会气很久，平常爱赖床的凯子，居然比自己还早起床，加上不等人一个人上学。
这次生气的程度，真的很严重。
孟焕心情超低落。
他带著低落的心情，到达学校，早自修也没心情看书，书打开了，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却听见同学们小声交谈。
「我收到一张照片简讯，昨天凯子『扑倒』会长大人。」
「我也有收到，会长温柔地抱住凯子，好浪漫喔。」
女同学们有著奇怪的幻想。
「可是我也有收到另一张照片简讯，是凯子『牵』孟焕的手耶。」
那不是牵，是拉。
「他们两个人平常感情就很好。」
但最近正在冷战。孟焕想到冷战，心情更加低落。
「啥！不配啦！凯子跟会长大人比较配啦！」
女同学打抱不平。
什麽配不配。那又不是重点。
两个男的怎麽配？又不是同性恋。
更何况凯子还很不爽会长大人的後援会人数比他的後援会多。
唉。孟焕内心叹息。
这场冷战不知道会维持到什麽时候。
结果当天上的课几乎都没听进去，每节下课时间，也没看到凯子的人影。
接下来是社团活动时间。
美术社的地点，在文艺大楼三楼，因为美术教室里附有画具、画架等等器具；摇滚吉他社的地点，在学生活动中心地下室，因为地下室的隔音设备比较好。
两个地点南撤北远。
不知道社团结束後，会不会遇到凯子。
孟焕若有所思，到达美术教室，他似乎是最晚到的人。
美术教室门口站著美术社三年级的女社长，是以古灵精怪出名的大美女，同时也是刘显学生会长後援会的主要成员之一。
「来吧，交作品。没交不能进教室。」社长催缴作品。看到孟焕到来眼睛瞬间一亮，美目盼兮，等著他自投罗网。
「来吧，美术社的大红人。请交作品。」社长伸手。她想当第一个看到成品的人，因为她是社长，所以享有优先特权。
周遭传来类似「社长好贼」的话语。
孟焕犹豫一会，从书包拿出新买的图画纸，新画的「夏日的味道」。
一交出去，他低著头，不敢抬头看。
社长满心期待，慢慢展开，全部摊开，笑脸突然垮下来，用埋怨的语气说，「孟学弟──」
副社长靠过来，摇摇头，但赞赏，「就创意而言，其实很不错。」
「不行啦，虽然画得还是很有水准，但是一点美感都没有。」社长埋怨。大大大失望。难过地将画交给副社长。
「抱歉。」孟焕低著头道歉。
18
副社长走进美术教室，将孟焕的作品放在讲桌上，让大家观赏。
其它社员纷纷来看孟焕的作品，有的赞美，有的大笑。
孟焕新画的「夏日的味道」，是一个剖半的大红西瓜，还留了一些西瓜汁在桌上。西瓜的静态写生。
社员们说：
「西瓜超夏天的啦！」大笑。（同学可能是原住民）
「太强了！」赞美。
「色彩很大胆喔，野兽派的大红色喔。」
「太酷了。」
大家笑成一团，孟焕五味杂陈。笑完，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排著自己的画架。
「孟学弟，虽然你画得很棒，但是画西瓜真的太──」社长耿耿於怀，难过地叹口气，她说，「──太没有美感了。恐怕没办法放进美术社的画展。」在一堆花朵画之中，孟焕的西瓜会特别的突出。
「社长，抱歉。」孟焕低著头，思考一会，问，「其实我本来想画向日葵，只是画纸被我弄丢了。不如──我再重画一张向日葵？」
「可是，」社长说，「这麽一来，接下来要画的人物画，你会很赶喔。」如果孟焕真的要重画一张，那麽一定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
熟知孟焕认真的个性，社长并不是很赞同他重画。
叩叩──
有人敲门，自己走了进来。
突然美术教室一阵静默，焦点集中。
是刘显。
他一身洁白整齐高年级制服，踏入著女生为主的社团，像王子般翩翩到来，教室顿时亮起来。
不知道是谁发出第一声尖叫，啊的一声，让其它少女们群体效仿，尖叫声此起彼落。
孟焕应该很习惯少女高分贝尖叫的声音，毕竟他常跟人气也很旺的凯子一起，应该很习惯才对。
但是，他一点也不习惯，他的耳朵快聋了。
不要叫了啦，快喊破喉咙了。他很想劝劝隔壁同年级叫声尖锐的少女。
照理来说，这种情况下，他应该向始作俑者示意，要他停止少女们疯狂的行为。
但他选择捂住耳朵，蹲了下来，缩在教室角落。
不管是尖叫声，还是梅杜莎学长，他都不想面对。
鸵鸟似的缩在角落。
「各位，」刘显开口，少女们默契十足停止尖叫，认真听他说话，「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来归还孟焕学弟的画纸。」稍微举起手上的卷成棍状的画纸，冲著社长微微一笑，礼数十足。
19
「原来孟学弟的画是你捡走的。」社长恍然大悟，对著刘显腼腆笑说，「谢谢你，还特地送过来。」
原来如此，难怪怎麽找都找不到。
都是因为他，害他和凯吵架。孟焕生气地想著，愤恨地站起身。
就算生气得站起身，还是不敢正眼看他。怒气腾腾地盯著眼前的画架。
社长伸手，想接过画纸。但刘显有点犹豫，他望向孟焕，纳闷怎麽孟焕不看看他。
社长突然很尴尬。
但最後，刘显还是将画纸交给她。
「对了，」刘显微笑地说，「我刚来时听到你们新的题目似乎是人物画。」感觉上像是閒聊的话题。
「嗯，没错。」社长点头。以前最近也只有参加各社经费大会时，才有机会远远地观赏，这麽近距离看刘显还是第一次，更别说是和刘显閒聊了。她一定要跟後援会的姊妹们分享这难得的经验。
「那麽画的人是各自决定，还是自己找人？」他问。
「我们向来都是自己找题材，这样比较有感觉。」社长回答，她眼睛都快变成爱心，说话也越来越小声。
突然，跌破大家眼镜地，刘显灿烂一笑，他问：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当孟焕学弟这次的『题材』？」
「好好，当然好。」社长脑袋一阵昏眩，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那真是太好了。」刘显微笑。
好什麽啊！孟焕这下终於抬起头看他，他微笑地向他点头示意。
他觉得，刘显的微笑，好可怕。
「可是──」孟焕开口。
没人理他。
「那个──」
还是没人理他。
我已经有想画的对象了──孟焕把话吞回去，没办法，没人理他。
大家都被刘显的笑容迷住了。
大家都被骗了。
孟焕再度望向刘显，虽然没有像第一次见面那麽害怕，但是他彷佛能看到刘显身後摇来摇去的恶魔尾巴。
谁说他是白马王子？明明是黑暗大魔王的等级。孟焕心想。
「学弟，」刘显呼唤著孟焕，「我们什麽时候开始呢？」
最好不要开始。孟焕皱眉。
「学弟？」刘显微笑著。但孟焕感觉得出来刘显身後有一股黑暗的气息，要是他再不回答，他大概会死得很惨。
「下次吧，」孟焕只能妥协，只能认命，只能乖乖回答他，「我还有夏日的味道还没画完。」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反正这也是事实。
「好吧，那麽我们再连络。」刘显说完，向众人道别一声，离开美术教室。
好强势，好可怕的人。
但盲目的少女们为大魔王离去而叹息。
少女们清醒点吧，你们眼中的王子，是黑暗来的大魔王。
超可怕。
第三次和刘显交锋，三次感觉都很糟。
每次都有很郁闷的感觉。
难道说，刘显这个人，就是生来克他的？（不，他克的不只你一个）
孟焕陷入自己的思绪。
「好吧，孟学弟画还给你，请赶快画完。其他人等老师来，再一一个别讲评。」社长终於恢复正常，维持秩序。
孟焕赶紧接下画，开始准备上色的工作。
彷佛验证了艺术家都没时间观念一样，美术社的指导老师姗姗来迟，错过了刘显风暴的好戏。老师笑著一一指导同学们的画作，经过孟焕时，也稍微指导一下。
孟焕笑了笑，听取老师的建议，做了一点改变。从刘显风暴脱身，恢复正常的水准。
20
社团结束，向日葵上色刚好完成，老师特地留下讲评。
孟焕很感激老师，收好画，和老师道别。
帮忙收拾器具时，社长上前閒聊。
「孟学弟，你真幸运！帮会长大人画人物画，那不就代表你以後会常常近距离看会长大人。我真羡慕你。」社长笑说。
「社长我──」其实已经有想画的人了。孟焕正打算坦白。
却被急急忙忙赶来的学弟打断。
「孟焕学长！」学弟大叫，急促地上前拉著孟焕的手就走，他气喘吁吁地说，「来不及解释了，总之你先跟我走。」
孟焕认出学弟，学弟是摇滚吉他社的社员，同时也是凯乐团中鼓手。
因为是鼓手，所有拥有强而有力的手劲，孟焕的手被抓得很痛。
孟焕痛得脸部扭曲，但学弟自顾自的走，没注意身後的情况，自顾自的抱怨，「凯那家伙（喂喂，敬语呢？）一定是跟你吵架了！今天一整天跟吃炸药没两样，其他人吓得要死，小结学长叫我赶快抓你过去，不然一定没完没了，肯定不能练团。下礼拜要到其他学校表演，再不练习就来不及了，还搞这种乌龙。」学弟说得激动，手越握越紧。
孟焕痛得想大叫。
有瞬间，他还以为他的手会被学弟活生生扭断。
「现在哪来的美国时间闹脾气！」学弟气愤地说，碰的一声，打开学生活动中心地下室的大门。
孟焕被拉著走，到地下室中央。
社员几乎都走了，只剩下「ＳＷＡＭＰ」的五位成员。
场地布置得像是小团练室，孟焕站再中央，和正在耍脾气的主唱凯子面对面。
「我把人带来了。」
「你放手！」
学弟和凯子同时开口。
凯子快步走到孟焕面前，抓住他的手，破口大骂，「你白痴啊！很痛不会说吗？你嘴巴长假的啊？平常这麽会反驳，等到事态严重反而说不出口吗？你这个呆子。」检查他刚刚被学弟抓痛的手。
果不其然，一圈瘀青的手印。五指分明。
他咋舌一声，转头大骂带人来的学弟，「你搞什麽鬼啊！抓那麽大力，你有病啊！他靠的就是这只手，你居然敢抓伤他！」怒气一满，一拳就要送过去。
「凯！」孟焕赶紧阻止。
「你闭嘴！」凯瞪他一眼，放下举起的拳头。赌气地走开，坐到一旁的折叠椅，心情郁闷。
这浓云惨雾的气氛已经维持一个小时，而现在仍持续发烧。
去劝劝他吧。小结眼神暗示孟焕。
孟焕环顾凯的团员们，大家皆用拜托的眼神看著他。
能阻止那个猛虎的人，只有你了。
加油，请让团练正常运作。
拜托！
孟焕好像可以看到他们的心声。他深吸口气，鼓起勇气。
上前，在凯子身边的折叠椅坐下。
好吧，第一句话该怎麽起头。
应该要说些不会让他更加生气的话题。
「那个..，」孟焕想了一会，许久开口，「原来我的画是被学生会长捡走，他今天特地来美术社，把画还给我。」
凯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们果然认识。」
「没有！」孟焕用力摇手，「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他昨天还认出你来。」凯子不屑地说。
「误会！那是──」孟焕欲言又止。
「是什麽？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凯子说著，大有再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和好的意味。
孟焕为难地思考著。
「不说就算了！」凯子一气之下站起，就要离开。
孟焕抓住他的衣服，让他停住脚步。
21
虽然这麽做有点对不起会长，但这一切都是为了男人之间的友谊。他吞口口水，开口说，「我们班被开罚单的那天，我偷偷跑去公共区域拿畚箕，然後刚好撞见刘学长被人告白。当时学长也有发现我。」
「就这样？」凯子问。
孟焕猛点头，补充，「他大概以为我是偷窥狂。」
凯子哼一声。但态度明显好转。孟焕见状，赶紧趁胜追击，「还有昨天的事，是我不对，对不起。我下次会更坚持点。」
「算了啦，狗改不了吃屎。我只是突然想发脾气。」凯子也道歉，只是有点骄傲。
终於和好。团员们赶紧打岔，「那麽我们可以继续练习吗？」
「当然！」凯子回应。
孟焕干得好！团员们偷偷地对他竖起大拇指。
「我可以在这里听吗？」孟焕礼貌性地问。
「废话，你还要跟我一起回家。乖乖在这里坐著」凯子说完，不理他，开始练习。
孟焕只是笑，笑著看他们练团。
一首摇滚版的「I can't take off my eyes of you」，似乎是凯子之前埋怨太摇滚反而失去味道的歌曲。
咚咚的鼓声，电吉他的扁平声音，沉稳的贝斯声，还有凯高亢的嗓音。
唉呀唉呀，好吵喔。
孟焕勉强笑著。
他果然不适合年轻人的音乐（不然你是多老），他低头在书包里拿出国文讲义，今天老师派了一些功课，明天要检查，趁现在有空写一写。
在孟焕忽视之下，团员们的心灵交流：
啊，孟焕在写作业。
写作业──
没错，在写国文的作业。
唉唉，有这麽难听吗？
这下变成团员们内心忧郁。
无知的孟焕，完全没有发现。
太专注的凯子，也没注意到异常。
当天回家，两人一起回家。
两人聊著聊著，凯子聊到了美术社的新作品。
「新作品？」孟焕反问。
「对啊，美术社这次又出什麽怪题目了？」凯子笑问，他对美术社社长下题目的创意十分欣赏。花朵画就花朵画，偏偏要取「夏天的味道」，自以为很有美感的题目。只是没想到孟焕重画，居然会画出一个西瓜。虽然说西瓜也是植物，但是套一句美术社社长的话，真的很破坏美感。
「这次的题目，很普通。」孟焕乾笑。
「多普通，说来听听。」凯子追问。
22
「是......」孟焕难以启齿。
「是──？」
「很普通的......」
「很普通的──？」
突然变得很小声，「人物画。」
但凯子听到了，他期待地问，「题目叫什麽？」变相的逼问。
「题目是希腊罗马神话。」
「哇！酷！那我要当阿波罗！」凯子说，比出米开兰基罗雕塑的大卫像的姿势，「把我画得帅一点。」毫不怀疑，笃定认为孟焕会画自己。
就是因为这样，孟焕才会这麽难开口。
凯子兴致勃勃的换了一个又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动作，最後擦一擦大动作流下的汗水，问他，「如何？」
还能如何，还是说真话吧。
「凯，」孟焕一咬牙，开口，「抱歉，我不能画你。」
凯子一愣，问，「为什麽？」
「社长要我画会长大人。」
「为什麽是他？因为他比我高！比我有人气！」凯子皱眉，有点生气地问。
「没有。不是这样。」孟焕挥手。
「不然是怎样！」凯子气说。
孟焕也不知道该怎麽解释，说是学长自告奋勇要当模特儿，似乎很不妥，虽然是千真万确的大实话。
「算了！」凯子气消，双手抓住孟焕的双肩说，「只要你把他画丑一点，我就心满意足了。」
画丑一点？心满意足？
不、不良动机。
「我──尽力就是。」孟焕乾乾笑著，答应凯。
23
星期一。
刘显一直在思考，当初自告奋勇、毛遂自荐的自己，脑子在想什麽。
虽然他的确很想看看孟焕画出来的自己会是怎样，但不管怎麽想，自己的行为还是太冲动。
冲动得一点也不像他自己。
想到孟焕一付不是很愿意的表情，心情更糟。
思及，突然发现，孟焕似乎打从一开始就很怕自己。
刘显扪心自问，他可没对孟焕做什麽太过份的事。
他甚至没在孟焕面前恶整过其它人。
实在想不通他在恐惧什麽。
「喂！」周缇再度从身後出现，习惯性地勾上他的肩。
「你信不信总有一天，我会扭断你的手。」刘显皱眉，厌恶地说。
周缇赶紧放手，「我只是看你一脸沉重，特地过来关心一下。」
「不需要。」刘显自顾自地走。
「同学，不要这麽冷漠嘛！」周缇跟上他的脚步，笑嘻嘻地说。
刘显不理他。
「喂！刘显，你要去哪啊？学生会不是那个方向。」周缇叫著，眼看刘显往另一个方向走。
「我待会过去。」刘显交代。
「我跟你一起......」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用。」刘显打断他，还一付到此为止，不准跟上的模样，斥退周缇。
「什麽嘛，好小气喔。」周缇嘟嚷。眼看刘显离去。
周缇只好乖乖地回学生会。
刘显小跑步来到美术教室，他先礼貌性地敲门，接著不理回应，便自行进去。
美术教室里，除了孟焕，其它人都不在。
孟焕坐在靠窗的位子，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形成一道光影。他转身面对他，缓缓地站起。
「太好了，你来了。」孟焕对著他笑，一个终於得救的笑容。
突然，刘显觉得心脏好痛。
一股很强劲的力道，撞击著他的心、他的身体。
「我还想该去哪里找你。」孟焕继续对他说话。
刘显久久不能言语。
对方一阵静默，孟焕察觉他的不对劲，询问，「学长，你还好吧？」
猛地惊醒，刘显回答，「没事。」吞下口水，稳定心情，「其他人呢？」
「其他人到题材那画画了。因为这次的题材是人，所以他们应该在各个社团作画吧。」孟焕解释著，「其实我应该去找你，可是我突然过去，有点不妥。」
「所以，你在这里等我？」刘显问。
孟焕点点头，没有否认。
「抱歉久等了，我们走吧。」刘显道歉，要是被其它被他整过的人听到，一定会大吃一惊。
「对了，需要拿画架之类的吗？」刘显问，这里的画架可不轻，他可以帮忙拿一点。
「不用了，我有带画版，比较轻便。」孟焕拍拍自己的书包，「一开始先素描，只需要炭笔跟铅笔就够了。」
「这样啊。那，我们走吧。」刘显领著他，前往学生会。
24
刘显打开学生会的门，里面人忙得人仰马翻，根本没人发现谁开门、谁进来。刘显开口：「各位，我有事宣布。」
倏地，所有人听下手边的工作，视线集中到刘显身上。周缇一脸意外地指著孟焕，十分兴奋的样子。
原来刚才是去找孟焕学弟啊。周缇对著刘显暧昧一笑。
刘显懒得理他。
「这位是美术社二年乙班的孟焕学弟，今後会在我身边画人物像。」交代完毕。
孟焕向大家点头致意，「请多多指教。」
望向大家，奇怪大家的眼神怎麽怪怪的？
学生会成员的心灵交流：
新玩具？
炮灰？
啊啊，好可怜。
上帝与你同在。
刘显笑著警告他们：离他远一点。
孟焕环视众人，发现一旁死瞪著自己的人。他认出是那天跟刘显告白失败，哭著跑走的男生。
正面看他，才发现他长得其实很可爱。跟凯子完全不一样的可爱类型。
他比较像是女生那种的可爱。
可是那种忌妒的眼神，大大破坏他可爱的脸蛋。
与他无关，与他无关啦。孟焕内心解释。
「走吧，我的位子在里面。」刘显带著他，离开众人，进入里面的房间。
孟焕好奇地问，「为什麽你的位子跟大家分开？」
「因为我是会长。」刘显理所当然地说。
有解释跟没解释一样。而且这种说法也太自大了。孟焕才刚皱起眉头，刘显马上详细解释，「没啦，因为我要看的东西太多，小桌子放不下，所以才搬到里面来。开会时，还是会跟大家一起。」
喔喔，原来如此。孟焕恍然大悟。
「你随便坐，随时开始画，只要不妨碍我，怎样都无所谓。」刘显随意指向周遭，他坐了下来，不理会孟焕，开始看新送进来的活动企划书。
孟焕观察一会，发现刘显真的不理会他，放松心情。拿出画版跟笔，拉张椅子，在最能描画刘显的角度坐下。
其实今天他没打算画刘显。他想先观察对方。等感觉对了，才会开始作画。
他看著刘显，正确的说法，是凝视。
刘显其实很好看。
他很白，长像很精致，举手投足间有种无形的帅气俐落。
他的鼻子很挺，但是嘴唇很薄，眼睛很敏锐，会闪闪发光。
他的手指修长纤细，看似瘦弱的骨架，其实不然，看衣服的皱褶就能知道肩膀宽度，整体上而言刘显的肩膀很挺。
他还想看更多。
25
孟焕看上瘾似的，开口询问，「请问......」
刘显许久才从文件上抬头，等待他的下文。
「你可以站起来一下吗？」
「当然。」刘显相当配合地站起。
「可以转一圈吗？」
刘显听话地，转了一圈。
好棒。孟焕赞叹。
「可以了，谢谢。」孟焕道谢。
刘显回到位子，又继续看文件。殊不知，藉由孟焕刚才的观察，已经让他打消画梅杜莎的念头。
这麽棒的素材，拿来画梅杜莎的话，会对不起自己。
孟焕观察著刘显，暗自决定。
看来只能画那个了。
没错，就是那个！
孟焕继续观察。
刘显看到最後一份文件，他突然分心开口，和孟焕聊聊，「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放下文件，认真地看著他。
「请问。」孟焕赶紧坐好，全身紧绷。
「为什麽你突然间不怕我了？」刘显问，今天看到他时，发现他的态度跟之前大不相同。
「我没有怕学长。」孟焕口是心非。
「别骗我，我看得出来，你每次看到我都吓得半死。」刘显反驳他，他不喜欢别人说谎。
因为对他而言，学长是真人版梅杜莎，当然害怕。孟焕心里解释。
「我不问你之前怕我的原因，我只想知道为什麽你突然不怕了？」刘显问。他不在意先前孟焕恐惧的原因，反倒是比较好奇他改变态度的原因。
「因为──」孟焕看著刘显，真的一点也不恐惧，他真诚地回答，「因为学长是素材。」
因为他是素材。这是什麽烂答案？害他刚才有一瞬间，还有点期待他的答案。
刘显追问，「你是说，因为我是素材，所以你不把我当人看？」怎麽问话一说出口，自己都觉得古怪。
「学长当然是人。」孟焕慌张，「这次的题材是人物画。」
「不然你的态度怎麽差这麽多？」刘显的语气有点不耐烦。但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他其实只是想问出理由，不知道为什麽就变成这种语气了。
「我、我也不知道。」孟焕手足无措。
怎麽办，他突然觉得学长变得好可怕，好像又变成梅杜莎了。
他想逃走。
26
孟焕抓著自己的画板，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他开始流手汗。流手汗可是作画的大忌，因为手汗会弄脏画纸。幸好，他还没开始画。
「那个，学、学长，时间差不多了，我我我先走了。」孟焕深深一鞠躬，抓起书包，匆匆忙忙地逃走。
孟焕才刚走没多久，周缇马上进入房间，一脸八卦地询问，「怎麽了？怎麽了？」问一次也就算了，还连问两次。
这种说话方式只会让觉得厌烦。
刘显毫不隐藏地变现出厌恶的表情。
「我看到罗，孟学弟又逃跑了。」周缇笑嘻嘻地说。
一脸欠打的模样。
「跟你没关系。」刘显瞪著他，看他进来，大不欢迎的模样。
「怎麽会没关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少根筋的周缇笑说，「你有看到他的手腕吗？」
怎麽？刘显挑眉。
「有被人抓过的痕迹，都瘀青了。很严重的样子。」周缇说。夸大的表情。
这他倒是没有注意。
那都无所谓，刘显耸耸肩，「你文件都收始好了吗？」
「啊哈，」周缇一愣，准备往外走，「快了快了。」
「很好，这里是我刚看完的企划，你看一下。礼拜四要开会。还有下礼拜日校庆的行程表要改一下。」刘显交代，将一叠文件推给他。
「全校的行程吗？」周缇惊讶地问。
刘显白他一眼，受不了的说，「猪啊你，怎麽可能是全校，学生会的权利还没有大成这样，我是说我的行程。」
如果是刘显，就是有这麽大的权利。周缇心想。
「总之就是这样。我先走一步，再见。」刘显拿起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喂喂，就这样全都交给我！太不负责任了吧！」周缇在後头叫著。
刘显摆手道别。
「加油副会！」婷婷拍拍他的肩说。
唉，他也太歹命了吧！
27
刘显离开学生会，匆匆往校门走。他记得，孟焕和他一样，是从后门回家，不知道赶不赶得上，追不追得到他。
结果，他赶到后门，没发现孟焕的人影。
果然走了。毕竟他离开很久，加上他是仓皇而逃。刘显有些失落，他慢下脚步，缓慢地出校门。
这种失落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匆忙地追出来，究竟是想跟孟焕说什么。这种很在意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唉，怎么最近做的事，一点也不像自己。刘显感慨地向天空大叹口气。
蓦地，他发现学校门前的天桥上，伫立着单薄的人影，面向着晚霞，一动也不动，静静地站着，似乎在欣赏着风景。其他经过的人不断越过他，似乎没发现他。
那逆着光线的人，没理由地，他就是认得出来。
是孟焕。
失而复得的情绪来得很快，他不发一语，直直地往桥上冲。桥上有过桥的人，但他只看得到他，只注意他，笔直地走到他身边。
孟焕看傻了晚霞，没发现他已经站在他身边，离他很近的地方。
刘显面对着晚霞，暗自作了深呼吸，默想虽然他嘴巴很坏，但他是真心诚意道歉，作好心理建设，开口：「学弟，这里风景真好。」他转头，看着孟焕。
刘显确定孟焕听到他的声音，而且知道说话的人是谁，虽然孟焕没有面对自己。
因为孟焕全身僵硬，动也不动，应该说不敢动。孟焕就像受到惊吓的猫，全身汗毛竖立。很明显的恐惧。
「那个，」刘显为难地道歉，「刚才的事很抱歉。我不是故意咄咄逼人。」
孟焕僵硬的回答：「没关系。」
这种态度，没关系，才怪。
「还有你的手没事吧？」刘显指着孟焕的手腕，这时才发现孟焕手腕上真的有抓出来的瘀青。
「没事。」孟焕依旧僵硬。
这种瘀青，没事，才怪。
「受伤多久了？」刘显询问，语气不悦，他不喜欢孟焕害怕他。
「三天。」孟焕回答。
「都三天了还没好？对方是想扭断你的手吗？」刘显惊讶地说。
有瞬间，他确实有这么想过。孟焕沉默。
「我知道有种跌打药膏对瘀青很有效。改天借你擦。」刘显说。
「学长谢谢，不过不用了，我有在擦药。」孟焕僵硬地婉拒。
孟焕也只能再次沉默。
「孟焕！」凯子的声音从另一端响起。孟焕终于转过头，但不是看着刘显，而是越过他的身体，看着站在桥另一端的凯子。一副得救的模样。
见状，刘显很不开心，超不开心。
凯子快步走，越过刘显，拉着孟焕，口气挑衅，「他怎么会在这里？」虽然是询问孟焕，但眼神紧盯着刘显。
28
「显然地，我要到桥的另一边。」刘显耸肩笑说，「桥不是你建的，过桥应该不用经过你的同意吧。」肯定句。
双方互不相让，火药味十足。
莫名其妙的争锋相对。孟焕尴尬地站在两人中间，彷佛夹心饼乾。
「凯，车要来了。我们快点下去。」孟焕催促。分开他们的视线，打断他们的争锋相对。
凯不忘挑衅瞪他一眼，才肯跟孟焕离开。
刘显不甘示弱，在他们身後大喊，「孟学弟，明天带药给你擦。」
「不准答应他！」凯命令。
这种状况，他哪敢回答，低著头，推著凯前进。
那家伙是怎麽一回事？！
刘显看著孟焕推著气呼呼的凯离开，皱眉，厌恶地想著。
孟焕对凯言听计从，光这点他心里就有一股郁闷的感觉。
感觉糟透了。
「这就是恋爱。」刘贺断定。
此刻，刘氏兄弟在客厅做情感交流。刘显跟弟弟刘贺讨论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急於知道最近失常的原因。
他究竟是怎麽了？
结果，刘贺肯定地告诉自己恋爱了。
恋爱！他居然说他恋爱了！
「别傻了，我怎麽可能恋爱。」刘显对弟弟的论点不以为然，冷哼一声，「首先，我周遭并没有出现那种恶心、可怕的粉色系泡沫。再加上，我也不会在浴室里一个人笑得跟白痴一样。」
「谁恋爱会这样啊！」刘贺一脸惊讶地说。
你啊就是你。刘显白他一眼，他刚才说的完完全全是刘贺刚爱上葛靖时的情况。
「这样也太蠢了。」刘贺皱眉。
刘显哼笑一声，讥讽地说，「你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这关我什麽事？」刘贺疑惑，话题怎麽突然转到自己身上。
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刘显受不了，自己转移话题，「总之，我没有恋爱。」
「我肯定是恋爱。」刘贺说得斩钉截铁。
「随便你怎麽说。我先上楼了。」刘显耸肩，不在乎地离开。
明明是恋爱。刘贺望著刘显的背影，心里非常笃定。
「还有，」刘显站在楼梯中间，回头对刘贺说，「你等一下把擦瘀青的药膏拿给我。」
「你受伤？」刘贺观察哥哥，看不出来哪里受伤。
「不是我。」
「喔喔，我懂了，是那个吧。」刘贺伸出小指头。
「关你屁事。」刘显冷冷回答，「等一下拿过来。」回头上楼。
绝对恋爱了！刘贺更加肯定。
29
翌日，星期二。
午餐时间，打扫回来的孟焕，将扫地用具放入工具箱。突然同学们一阵骚动，教室瞬间闹轰轰。
「是会长大人！」
「为什麽会来低年级的教室？」
「真希望是找我。」
女同学们靠在窗边发出期盼的声响。
「啊啊！凯子跑出来了！」
「会长大人跟凯子──」
「好帅喔！」众女子合声。
听到这两个人的组合，就算孟焕多想逃避，也不能放著不管。他靠到窗边，看著跟少女们一样的视线。
「啊啊！会长大人握住凯子的手！」
「他们还对望。」
「好浪漫喔。」少女们感叹。
哪是握手？哪是对望？是刘显抓著凯的手，他们明明互瞪对方。气氛很不融洽。
少女们眼中的世界都柔焦了吗？真相都看不清楚了。
孟焕一咬牙，冲出，前往战场。
「放手！」凯撕牙裂嘴，怒瞪。
「可以，但你得保证，不袭击我。」刘显说，根本不把凯放在眼里。
「学长！凯！」孟焕上前，眼神一直盯著他们的手。
「学弟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刘显对著孟焕说，不理会挣扎的凯子。
「喂！你！」凯子不满被忽视，叫著。
「你的手好点没？我拿了药膏过来。」刘显用另一只手拿出药膏。
「谢谢。那个──」孟焕接下，眼睛还是盯著他们的手。他伸手覆盖上凯和他的手，他说，「我保证凯不会再袭击你。」所以请你放手。言下之意。
「那就好。」刘显放开手。
「你！」凯子还想叫嚣，却被孟焕斥喝。
「凯！够了。」他转向刘显，向他点头，道谢，「谢谢你特地送药膏给我，学长应该还没吃午餐吧。真是太麻烦你了。」生疏地说著。
「不会。」刘显回答。
「那你就赶快回教室吃饭吧！」凯子不客气地说。
「凯！」孟焕制止凯幼稚的叫嚣。
「真是管不住的野兽。」刘显冷道，他对孟焕就比较温和，「孟学弟，为了不造成你的困扰，我先回去了。」离开。
凯子哼一声，瞪著他离开。
30
叩！
孟焕狠狠敲凯子的头。
「搞什麽啊！很痛耶！」凯子抱头大叫。
「不痛就不会敲你了！」孟焕气呼呼。
「你干嘛敲我！」
「因为你欠揍！」
「我哪里欠揍？」
「我说你啊！到底为什麽对学长这麽不礼貌？」孟焕十分不解，凯的态度已经超乎忌妒对方人气旺的程度。
「那个闯入别人地盘的家伙，叫我怎麽有礼貌的对待他！」凯子怒吼。
「什麽地盘啊？」孟焕煞时还听不懂，接著领悟，「你是说低年级教室吗？这是学校公共区域，才不是你的地盘！」
「不是──」凯子反驳，自暴自弃地说，「反正你不懂啦！」
「我是不懂。你太无理取闹了！」孟焕气说。
「你还不是一样！」凯子转而指责他。
「哪里一样？」孟焕被指责得莫名其妙。
「你也很没礼貌。」
「我哪里不礼貌？」
「你不是超级怕他？这样就很有礼貌吗？」
「我──」孟焕有点哑口无言，「我是尊敬他。」
「对，你尊敬他，就像尊敬鬼一样。」
「我不是把他当鬼。」
「不然是什麽？」
是梅杜莎──
绝对不能说。孟焕把话吞进肚子。
「说不出来了吧。我们两个半斤八两啦。」
谁要跟你半斤八两。孟焕皱眉。
「走啦，去我教室吃饭。」
凯子转身就走，孟焕跟上他的脚步。
就跟往常一样，他总是会跟上他的脚步。
凯子心情好些，又能和班上的人打打闹闹。孟焕坐在一旁，默默地吃著他的午餐。
他和凯子，交友圈不同，喜好不同，个性不同。却是很好的朋友。
从小到大，他们总是在一起。
「喂！孟焕！」凯子和班上同学聊完一个段落，靠过来，跟孟焕搭话。
孟焕没回他，只是抬起头，看他，等待下文。
「那个人的药，不准用。」凯子说。
「为什麽不用？」孟焕疑惑，「搞不好药效真得很好。」
「反正已经不痛了。」
「是不痛，但是瘀青很丑。」尤其是手上的瘀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受虐青少年。
「那我护腕借你戴。」凯子脱下他的白色护腕，拿给他。
孟焕不接，厌恶地说，「不要啦。美术少年带什麽护腕，很诡异耶。」
「罗嗦，你戴就对了。」凯子抓起他的手，不理他反对，将护腕硬是戴在他瘀青的手上。戴好，不忘交代，「不准拿下来！」
「你这个人怎麽这麽恶霸？」孟焕伸手，欲将护腕拿下。
「不准拿下来，不准用那个人的药！」凯子抓住他的手，大叫。
突然，教室静下来，望向凯和孟焕。
「我知道了，你放手。」孟焕答应他。要他放手。
许久，凯子放手。
孟焕收拾自己的餐具，站起身对他说，「我吃饱了，回教室了。」
凯子嗯的一声，表示听见了。
孟焕转身就走。
凯，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孟焕心想，被凯的失常吓到。
殊不知，凯子和刘显的战争，就要开始展开。
31
那天，凯留在学校练团，接下来一个礼拜，凯都不会跟他一起回家。
孟焕独自一人爬阶梯，他的眼睛映著紫红色天空。
此时正是换季的时候，天空特别绚烂。
他站在天桥另一端，发现站在中央的稀客。
刘显面对著日落的方向，和他一样欣赏风景。似乎感觉到他的到来，侧身对他微笑。
孟焕无预警地怦然心跳。
「孟学弟。」刘显等著他到他身边，和他打招呼。待他走近，刘显才注意到他手上的护腕。他记得那个护腕，今天早上他抓黎凯时，就是抓到这东西。现在黎凯的护腕，戴在孟焕手上。
「学长。」孟焕站在他身边，有点不知所措。他应该打完招呼後，马上离开，假装经过就好，但学长摆明找他，这麽做似乎太刻意、且没有礼貌。所以他手足无措地站在他身边。
「你的骑士呢？」刘显笑谑地说。
骑士？凯吗？孟焕猜测，回答他，「他得练团，叫我先走。」
「这样啊。你们的感情真好。」刘显不以为然地说。
「嗯，还不错。」孟焕承认。
孟焕太直接的承认，反而让刘显很不是滋味。
「今天找你的时候太匆促，」如果没有黎凯这个程咬金的话。刘显语带保留。继续说道，「以致於忘了告诉你使用的方法。」
「使用的方法？」孟焕疑问。不是在淤青的地方擦一擦就好吗？难不成那药膏──不是外用而是内服！？要用吃的！
他绝对不要吃！孟焕瞪大眼，极力排斥。
刘显轻笑，「不论你现在想什麽，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表情真多，还真好笑。
孟焕疑惑地看著他。
「药膏给我。我示范给你看。」刘显伸手，讨回药膏。孟焕翻著书包，找到药膏，交给他。
刘显接下药膏，放在天桥栏杆台上，接著牵起孟焕的手。
「学、学长？」孟焕排斥地欲收回手。
刘显用力抓住他的手不放，「我示范给你看，顺便帮你擦药。一举两得。」
孟焕无奈挣脱不开，只好认命。
幸好有护腕，不然淤青肯定会加重。
孟焕这麽想的同时，刘显俐落地脱下他的护腕，正想将护腕随意放在风大的栏杆台上，孟焕赶紧接住护腕。
「这个我拿就好。」孟焕说，小心抓好护腕。
刘显放手时，还真有点不开心，有种恶作剧被识破的感觉。
他骨子里，说不定很希望护腕会被风吹落，然後消失在这个世界。（物品从天桥下掉下去，并不会消失，又不是异次元空间。）
「学长？」刘显突然没反应，孟焕轻唤。
「抱歉。我有点闪神。」刘显打开药膏的罐子，再次牵起孟焕的手。
不知道为什麽，刘显牵起他的手时，他的心跳总是特别快。
一种快窒息的感觉。
「──其实方法很简单，」刘显说明著使用方法以及药效，手不停歇，在手腕淤青处开始推揉，「──只要这样，淤青很快就会好了。」
孟焕盯著他的手看。
刘显的手指修长且细，和他皮肤一样白晰，指甲也剪得很乾净，手指关节分明且漂亮。
很漂亮的手。
刘显的动作轻且温柔，手指不厌其烦地在他手腕来回，一直重复著同个动作。
原来学长是这麽温柔的人。
抱歉之前都把你当成梅杜莎。孟焕内心谴责。
一夕之间，孟焕对刘显的评价完全改观。
「差不多就是这样。」刘显停下动作，殊不知推揉的时间之长，让孟焕错过两班公车了。
「谢谢。」孟焕向他道谢。
32
「不客气，你看，太阳要下山了。这个颜色好美。」刘显看著天空。
孟焕望向同一个方向，确实好美。
他们肩并著肩，看著太阳西下。
天色的变幻无穷，一会儿天就黑了。
「学长，我得走了。真的很谢谢你，又拿药膏，又帮我擦药。」孟焕再次道谢。
「不用谢，我的画师怎麽可以受伤呢？请务必将我画得帅一点。」刘显打趣地笑说。把自己的行为列为贿络画师的行列。
「你已经很帅了。」孟焕笑著回应。
孟焕的赞美，居然让刘显开心得瞬间说不出话。
很想反问他，真的觉得他帅吗？但却说不出口，发不出声音。
突然沉默，让两个人都脸红。
「那我先走了。学长再见。」孟焕道别，赶紧下天桥。仓皇而逃。
刘显连道别都来不及说，孟焕就已经消失眼际。
他捂住嘴，盖著控制不住的笑容。
这比市长颁奖给他，还要令他开心。
孟焕明明只是个小市民。
明明只是刚认识不久的学弟啊。
当晚。
孟焕洗完澡，离开浴室，打开房门，发现凯在他房间把玩刘显给得药膏。
「你洗好啦。」
「怎麽没人跟我说你来了？」孟焕擦擦未乾的头发，坐到自己的书桌前。他对凯伸手，「那个拿来。」
「这个我先收下，明天帮你还给刘显。」凯拿著药膏，玩抛接。
「不用了，我自己会还给他。」
「我帮你还就对了。」
凯异常坚持，不还给他。
气氛突然一触及发。
凯赶紧转移话题，「我带我家的药来，肯定比刘显的药膏有用。」
「你家的跟我家的药膏，明明是同一个牌子。」他白他一眼，两家父母常一起购物，家里的东西当然大同小异。
「你家的是青色，我家的是橘色。」
「还不都一样？」
凯的辩驳很快被孟焕驳回。
「总之你擦就对了！」凯气愤。
「好啦，我晚点擦。你先把学长的药膏还我。」
「不行你现在擦。」凯忽略关於刘显的话，坚持地说，「不然你过来，我帮你擦。」
他是走什麽好运，手受个伤，居然有两个人要帮他擦药。孟焕皱眉。
33
凯抓起他的手，打开他的橘色药罐，抹了一堆往孟焕手腕擦。
「天啊！你是打算凉死我？太多太多了！」孟焕大叫，缩不回他的手。
虽然凯看似和他体型相同，但力气他可输凯太多了。他总戏称，凯是披著羊皮的狼。
而这匹狼，正抓著他的手，自以为好意的，摧残他的手腕。
「住手！黎凯你这个神经病！住手！」孟焕尖叫。
喀！喀！
「黎凯！你这个王八蛋，你有没有听到我骨头折到的声音？我的手快废了！你快住手啦！」孟焕眼泪狂飙，尤其是在听到骨头发出喀喀声时，他还以为自己会痛得昏去。
凯自以为是的暴力推拿，让孟焕的手腕差点脱臼。
凯一付大功告成的模样，放开孟焕的手。
孟焕整个人像是虚脱一般，倒在地上。
他好像刚刚历劫归来。
而当事人凯，手背擦汗，对孟焕笑说，「看我对你多好。」
孟焕觉得自己此时应该口吐白沫，可他没有，他举起无力的手，颤抖地指著房门，虚弱地说，「出去──」算我求求你。
「唉，做好事的感觉真好。我真是有情有义的男子汉。我走罗，你好好休息吧。」凯开门，关门离开。走得潇洒。
门一关，孟焕宣告阵亡，昏厥过去。
一番折腾，孟焕完全忘了刘显药膏被凯拿走的事，睡得安稳（？）。
隔天，礼拜三。
中午休息时分，凯子突然出现刘显教室门口。在他周围，不断有学姊窃窃私语，偷偷地跟著他。
他在高年级的人气，也是很旺的。骄傲地想著。走路有风。
他站在门口，请学姊帮他叫刘显出来。
学姊开心地帮他，转身兴奋地大叫，「刘显！外找！」她喊完，激动地跟身边的少女尖叫。
凯子很是享受。
殊不知她们是同人女的热血沸腾。
「有事吗？」刘显走出，询问黎凯。
他一接近，凯子警戒四起，口气像是吵架般，「当然有事，没事我干嘛特地找你！」
真是沉不住气的小子。刘显心想。他走出门口，对黎凯说，「我们到外面说。」
「不用。在这里说就可以。」凯子摆明不是来跟他聊天的，他将一直拿在手上的药膏，推给刘显，「这个鬼东西还给你。」
「这是我借给孟学弟的药膏。」刘显意外地看著药膏。
凯子得意地说，「没错。是你给他的。但是他比较喜欢用『我』给的药膏。所以要我把这个还给你。」说谎都不会脸红。
「他真的这麽说？」刘显问。但他是打从心底不相信孟学弟会这麽说。
「没错。」凯子说得斩钉截铁，他补充，「还有我警告你，以後离孟焕、离我们远一点！」撕牙裂嘴。
「你跟孟焕是情人关系吗？」刘显冷静地问。完全不把发狠的凯子放在眼底。
「情、情......你说什麽鬼话啊！」凯子脸蛋瞬间红透。
「你们只是普通朋友吧？」刘显换个方式问。
「废话！我们当然是朋友！怎麽可能是情、情──」情人两个字，就是说不出口。凯子红著脸，气势突然重挫许多。
「既然只是朋友，那麽你就没有控制他的权利。」刘显冷静地分析，「因此，不论我接不接近孟焕，都跟你无关。」
凯子听出刘显问话的真正用意，虽然很气，却说不出反驳他的理由。
「可恶！」凯子气愤握拳。
「我要回教室，你慢走。」刘显转身进教室，完全不理气炸的凯子。
凯子气得转头就跑，离开高年级教室。
「啧啧啧，真是厉害。」周缇佩服得五体投地，「真的没有人赢得了你。」
「走开，少废话。我要睡午觉。」刘显愤怒放下药膏，坐好後趴著，不理任何人。
「火气真大。」周缇撇嘴。识相地回到自己的位子。
是啊，为什麽他会这麽生气？
明明是他赢了黎凯那小子，为什麽还这麽生气？
难道是黎凯说的那些挑拨离间的话让他生气？但没道理，因为他是打从心底不相信孟焕会说出这种话。
隐隐约约，他发现自己真正生气的原因。
令他震惊不已。
既不是黎凯的挑拨离间，也不是药膏又回到自己手上。
真的原因是──
是他发现，孟焕跟黎凯各自回家後还有来往，而且是很亲密的那种。
不然，黎凯怎麽会有他的药膏。他的药膏应该在孟焕家才对。
不开心。
怪自己太聪明。
34
当天下午放学，刘显不知不觉又上了天桥。
等他回神，发现自己已经在天桥中央，面对夕阳。
他本来没有这个习惯，而且也不顺路。
他会上来，摆明是等孟焕经过。
那个爱晚霞的学弟。
心思的人，上了桥，发现自己，不回避地对他露出微笑。
这个人昨天之前，怕他怕得要死，避如鬼神般的害怕。
只是给一点糖吃，就能对他放下警戒，露出微笑。
真是简单的人。
刘显也对他微笑，招手邀他过来。
他毫不迟疑，来到他身边。
「你的手好点没？」刘显问。
「嗯，还好。」孟焕下意识遮盖住受伤的手，手上还有白色护腕做掩护，应该是不会被发现。
「今天中午，你朋友黎凯，把药膏还给我。跟我说，你已经有更好的了。」刘显从书包里拿出药膏，再次摆到栏杆台。
孟焕苦笑，没说什麽。
「但我不放心，可以给我看一下你的手吗？」刘显示意把手交给他。
孟焕一愣，摇头婉拒，「不用麻烦了！真的！」
古怪，太古怪。刘显皱眉。
一箭步，抓到孟焕的手，快速脱掉护腕。
「天呐！」刘显惊呼，看著孟焕惨不忍睹的手腕。手腕肿得很严重，他的手已经不只是瘀青的问题了。
藏不住了。孟焕别过脸，不敢看。
「这是怎麽一回事？」刘显询问。疼惜地抚上他的手。
「怎麽说呢。」孟焕苦笑，「昨天回家後，凯来找我，说要帮我擦药，结果擦一擦就变成这样了。」
「只是擦药怎麽会变成这样？」刘显追问，「你老实说，他是不是还做了什麽？」
「其实也没什麽。」孟焕停一会，刘显ㄧ付要他说清楚的模样，他也只好承认，「他有帮我推揉一下。」
「我看不是推揉，是摧残。」刘显摇摇头。
没错，他也是这麽想。孟焕头一次跟刘显有共鸣。
「我帮你推开吧。你过来点。」刘显打开药罐，沾上一些，要求孟焕离他近些。
孟焕不再抵抗，主动地靠近他。
「下次，他又想帮你推揉。你拿罐子打他，用什麽都可以，至少反抗一下。」刘显轻柔地开始动作。
「我有抵抗。」
「小小的抵抗，不叫抵抗。」是欢迎。刘显说，肿得真得很厉害，偶尔孟焕会痛得皱起眉头，但忍著不出声。
「我很剧烈的抵抗，只是我抵抗得厉害，他就抓得更厉害。」孟焕说著，搞不好他的手之所以会这麽严重，都是因为他抵抗得太剧烈的关系。
「所以，下次他又想帮你推揉时，先打昏他。」刘显诚心建议。手肿成这样，真令人心疼。
「那会出人命的。」孟焕笑说。
「总比你伤成这样，让人心疼得好。」刘显下意识地说，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麽。一种无意识的、另类的告白。
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言下之意。
双方突然一阵沉默。
一瞬间，双方一起脸红。
35
「总之，小心点。」刘显开口，打破沉默。
「嗯。」孟焕点头。
刘显继续小心推揉，孟焕静静地看著他的动作。
此时此刻，孟焕居然没有抬头好奇今天的天色，他只是一直盯著刘显的手，紧盯不放。
「就这样。」刘显推揉完，放开孟焕的手，「下次小心点。」将药膏再次交给他。
「谢谢。」孟焕收下药膏。
「不客气。」刘显指著远方，红绿灯後的公车，「你等的车来了。」
「那我得快点。」孟焕慌张地说。
「再见。」
「再见。」
孟焕匆忙地下阶梯，赶上公车。上车前还不忘向刘显的方向，点头道别。
刘显忍不住喜悦。
『这就是恋爱。』
刘显脑海里浮出弟弟斩钉截铁的声音。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次──，恐怕真的被刘贺说中了。
这就是恋爱。
他有恋爱的预兆了。
孟焕在公车里思绪翻腾。
他好想画学长。
学长的手指，学长的浅笑，学长担心的模样。
好想快点画他。
之前被恐惧遮盖住他的双眼，没发现学长是很棒的素材，其实学长是很温柔的人。
学长是个好人。
他想画他。
想要描绘刘显这个人。
那天回到家，孟焕拿出画架，放上画纸，说话就画。
将他脑海里，还算鲜明的刘显，用炭笔描绘出一个轮廓。
他专注地投入画纸之中，殊不知天黑。
直到凯子的到来，才猛然惊醒。
「嗨！我又来了。」凯未经孟焕同意，自行开门进来。
孟焕一愣，思绪被打断，只好放下炭笔。不耐烦地说，「你又来干嘛？又想摧残我的手？」
「别这麽说。」凯子乾笑，「是我妈叫我来送腌泡菜过来，顺便来看你在干嘛。」
「我在画画。」孟焕说，拿脏得一蹋糊涂的手巾，擦擦满是炭灰的手指。
凯子探身瞄他的画，「喔喔，是这次的人物画啊。」很没劲的语调。
「托某人的福，我现在拿炭笔都觉得很痛。」孟焕白他一眼，还敢用无趣的模样看画，简直欠揍。
「很痛吗？」凯子内咎，上前欲抓他的手来看。
孟焕被他的举动一吓，大大地後退一步。
「你干嘛後退？」凯子不满地说。
「没办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蛇。」孟焕说，捂著和凯子保持一段距离。
「说什麽话！我是蛇吗！？」凯子气愤。
你比蛇还可怕。孟焕心想。
「亏我好心来看你。」凯子看他一脸戒备，心情非常不好。
「谢谢喔。揍完人後，又来安慰人。」孟焕心领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好意想帮你。」
「好啦，我也不是真的怪你。只是下次不要再这样。下次我说住手，就真的住手。不然我就跟你绝交。」孟焕说，很轻易原谅他。其实本来也没有真要怪他的意思。
「说什麽绝交这种娘娘腔的话。」凯子嘟囔。
孟焕听得一清二楚。他说，「对对，搞艺术的都是娘娘腔，死同性恋。」他想起凯子在他加入美术社时，对搞艺术的男生的评语。但是，他补说一句，「哪像你们玩音乐的，都开些杂交派对、吸毒派对之类。」
「杂、」凯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你上哪吸收的错误资讯？」
「电视、电脑、报纸，新闻天天都在报。都是一些很正常的管道。」孟焕嗤笑一声。
「那是媒体跨大乱报啦！你没听说，萤幕上的人会比本人胖三倍吗？是媒体夸大啦！」凯子辩驳，「真心喜欢音乐的人，才不会变坏。至少我不会。」
「好好，你不会，你不会。」孟焕说得敷衍。
「真的不会。」凯子认真地说。
「很好，继续保持干劲。」孟焕上前拍拍他的肩，给他一个很敷衍的加油。
「你这样很欠揍。」凯子气说。
孟焕一笑，「会吗？」
会，他现在就很想揍他。
「不行喔，我现在可是伤患。」孟焕一句话就能轻易制止他。让他打消念头。
孟焕翻开书包，看看今天老师有没有安排什麽功课。一打开，就看到刘显给他的药膏，他若无其事地将书包关上。
千万不能被凯看到。孟焕心想。
「喂，孟焕，」凯子突然叫他，害他心里吓一跳。
「干嘛？」
「你以後可不可不要再见刘显？」凯子认真地说。就跟他反驳他不会变坏一样认真。
「怎麽可能不见他？我人物画的模特儿是他耶。」孟焕笑说。抬头看，才发现凯的表情认真无比。
「果然。」凯子撇嘴，连撇嘴都很可爱，「不然画完之後，就不要再见他了。」他折衷。
「画完之後，也不可能见他了吧。」孟焕说，「他这麽忙，是三年级又是学生会会长。」虽然说，他们总是会在天桥遇到。（不是遇到，是特地去找你的）
「这样就好。」凯子心满意足，「等你画完，你们两个就没有瓜葛了。碍眼的刘显就会消失。」
话虽这麽说。
不知道为什麽，凯子的话，让孟焕一阵揪心。
「我真搞不懂，你为什麽这麽讨厌他？」孟焕问。
凯子哼地一声，站起，「我回去了。掰掰。」
「咦？喔，再见。」孟焕一愣，跟他道别。
凯子走出孟焕家，踢走地上一颗突兀的石头。
问他为什麽讨厌刘显。
因为孟焕的朋友只能是他。
孟焕只能有他这一个朋友。
他和孟焕之间的友谊，不准刘显这个外人入侵。
那个呆子，这麽呆。跟他说了，他也不会懂。
高中生黎凯对好朋友孟焕有著近乎变态的执著。
36
星期四。
孟焕一直很期待。
期待今天可以近距离，细细地描绘刘显。
他亢奋的心情，让周遭的人对他频频侧目，而他完全不自觉。
学校最後一节钟响，他愉快地收拾铅笔盒和书包，踩著愉快的脚步来到学生会门口。
一直到门口，他才惊醒。
糟糕，他不敢一个人进去。
就这样推门进去，好像很没礼貌。
该怎麽办！
孟焕盯著学生会大门，无计可施、十分烦恼的模样。
此时，有人无预警地碰下孟焕肩膀。
孟焕一惊，轻呼一声，差点跌倒。
「喂喂喂，这位学弟，也太夸张了。」周缇伸手扶住孟焕差点跌倒的身体。他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学弟，你好瘦，都是骨头。」他抓了一把孟焕的肋骨，孟焕的肋骨节节分明，摸起来的手感跟他女朋友有点像。
都是纸片人。
「学、学长......」孟焕轻声哀嚎，都快哭了。
「放手，不然我扭断你的手。」刘显警告。身後一股黑暗的气氛窜起。
周缇放手，孟焕得到自由後，赶紧躲到刘显身後。
「嘿嘿，我可是英雄救美。」周缇双手举高，一付投降样。
「你那是性骚扰，外加咸猪手。」刘显俾倪。
「别这麽说。学弟，我很抱歉。」周缇自知理亏，向孟焕道歉。
「没、没──」孟焕想说没关系，刘显打断他。
「不能原谅他，不要理他。」刘显说。
「别这麽说嘛。」周缇陪笑著。
刘显打开学生会大门，已经有人在里面，三三两两各自忙碌著。
「学长好。」上前打招呼的是曾跟刘显告白失败的美少年。
刘显只是轻轻点头，便直接向自己的房间走。
「你好。」周缇笑著招呼。
美少年看著刘显，直接忽视周缇。
喂喂，眼神太露骨了吧。爱慕之馀，还是得顾一下学长啊。周缇腹诽。暗地决定小小惩罚他一下。
他上前，抓住正准备跟刘显一起进入房间的孟焕。故意大声说话，「唉呦，怎麽才几天不见，你跟刘显的感情变这麽好？」
孟焕起先惊讶地看著他，接著惊慌地挥手，手忙脚乱地说，「没没没有。」红著脸否认。
没没没有。还口吃，真是可爱。周缇暗笑。难怪刘显这麽喜欢整别人，原来整人这麽好玩。
「怎麽没有，你刚刚就依靠著刘显走进学生会，之前你是看到刘显就马上逃之夭夭，变化真大。」周缇加油添醋地说，偷偷望向美少年，跟他预计一样，非常难看喔。
「依依靠...我、我我没──」孟焕又要否认，但仔细回想，他确实是偷偷抓著刘显的衣角进来，可是他是怕周缇靠近。
「你够了吧。」刘显走出来，脸色铁青，站在他们面前，就像可怕的大魔王。
周缇开始僵硬。
糟了，玩过火了。周缇心想。
「孟焕进来。」刘显命令，孟焕赶紧躲进房间，刘显将门关上，隔绝他对外的视线。门一关上，刘显马上发飙。
不知道刘显到底做了什麽。
当门再度打开，只见周缇愤恨地搥地板，还有几声大叫。
「那个──」孟焕指著周缇。但刘显很快把门关上，他说：
「不用理他。他自找的。」
37
孟焕收回手，喔的一声，坐到上次的位子。
冷静下来後，才发现突然刚刚刘显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好奇怪，心里这种愉悦感是什麽？孟焕疑惑地压著心脏的位置。
「怎麽了？你的脸好红。」刘显看著他问。
孟焕第一直觉，摇头。
「会不会是发烧？」
还是摇头。
「智、智慧热。」孟焕瞎掰。
「什麽？」
「没什麽。」孟焕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振作，「我要画画了。」拿出画板跟昨天画好的草稿。
刘显看他没事的模样，又问，「你的手这样，还能画吗？」
孟焕用力点头。他说，「可以，只要不要转到某个角度就没问题。」
那真是太有问题了。刘显心想。
「还是别画了，今天休息吧。」刘显心疼他，劝他休息。
孟焕用力摇头。他坚持，「我要画。」
「好吧，但是不要太勉强。」
「没问题。」
刘显宠溺一笑，看了他摆弄画具一会，才低头开始自己的工作。
孟焕仔细打量刘显，刘显认真看文件。
突然静谧下来。
他们本身就是很和谐的ㄧ幅画。
宁静的气氛维持一会，很快被人打破。
「打扰了。」美少年学弟未敲门便进入，手里端著两杯热茶，一杯给刘显，一杯似乎是给孟焕。但他站在刘显面前，替人传话，「会长，李组长马上要你到生活辅导组一趟。」
「好。我去一趟。」刘显二话不说站起身。
美少年转身将另一杯热茶递出，笑说，「这杯给你。」
「喔好，谢谢你。」孟焕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伸出双手准备接下。
刘显不疑有他，走出门外。
门喀的一声，关上。
美少年笑容不变，但递出热茶的手，故意倾斜，将灼热的液体全到在孟焕手上。
不巧，是孟焕受伤的那只手。
雪上加霜。
孟焕连尖叫也没有，仅是大大倒抽一口气，忍住。
那时，连呼吸都忘了。
38
居然没大叫，美少年倒是很意外，不过这样正合他意。
「我讨厌你。」美少年依旧笑著，「离刘显学长远一点。」笑著警告。
孟焕不解地看著美少年，痛得眼泪就在眼眶打转。
他不懂，为什麽他要这麽做。
「最好能把你的手废了。」美少年恶意一笑，突然大叫著跌倒在地，看似狼狈的模样。
外面的人听到赶紧冲进来，看看发生什麽事。
「怎麽了？突然大叫一声。」
美少年先发制人，「是我不对，我本来到了杯热茶给孟焕，但是不小心翻倒了。害他气得推开我。」柔性的指控，无辜的模样，彷佛他才是受害者。
「你有没有怎样？」学姊上前关心。
美少年虚弱笑说，「没事。」得意地瞄孟焕一眼。
看吧，没人会站在你那边。
孟焕默默起身，低著头说，「我先走了。」什麽东西都没拿，跑著离开学生会。
一冲出来，四处找寻水槽，他心心念念的是赶快冲水。
找到水槽，打开水龙头，让自己灼热的手冲水，冷却下来。
好痛。
『最好能把你的手废了。』
美少年说的话，让孟焕打从心底恐惧。
如果他的手真的废了。
好可怕。
或许是低著头的关系，眼泪就这样滴下来。
疼痛加上恐惧，是双倍的难过。
「孟焕？」从生辅组回来的刘显，发现孟焕低著头，水龙头一直开著。他上前询问，「手怎麽了？」
孟焕摇头，不说话。
「手很痛吗？」刘显担心地欲抓起他的手，好好检查。
孟焕痛得一缩，恐惧地看著他。
才让刘显看到孟焕哭泣的模样。
又恐惧、又难过的表情。
肯定出事了。刘显断定。
「我们去保健室。」他拉著孟焕的手臂，风风火火地前往保健室。
一路上孟焕哭著抽泣著，他只问了一个问题，「我的手还能画画吧？」他只担心这个问题。
让刘显揪心、心疼不已。
「放心。不会有事。」刘显ㄧ阵鼻酸，连他都想哭了。
校医帮他冰敷，检查一下手腕，和善地说，「这样就好。」
39
「医生，他这样还可以画画吗？」这问题是帮孟焕问的，看他坐立不安的模样。
「安啦，小烫伤而已。不严重。休息个两天就好了。」
孟焕松口气，连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校医补道，「就算手废了，还是可以当口足画家啊。」
也对。
不对，这是哪门子的安慰。刘显心想，眼看孟焕身体再度紧绷。
「没事的，校医只是说笑。」刘显安抚他。
「没有，我很认真。我每年都有订购口足画家的卡片，最近越画越不错了。你们要看吗？」校医从抽屉里拿出几张油画卡片，递给他们。
「谢谢。」孟焕伸手想收下卡片，却被刘显抽走。
「我们一起看。」刘显说。
「嗯。」孟焕点头，凑过去。
两个人靠得很近。
「如何？」校医询问。
「很棒。」孟焕赞美。
校医骄傲地说，「很棒吧。要不要订购？」
其实你不是校医，是推销员吧。刘显很想这麽说，但看在孟焕心情明显好转的份上，他也不计较这麽多了。
最後，孟焕和刘显加入订购口足画家卡片的阵容，也收到校医送的卡片。
两个人一人一张油画卡片。
「真幸运。」孟焕开心地看著卡片，轻声说。
「你啊，还真看得开。」刘显说著。
「嗯，凯也这麽说。」孟焕承认。
孟焕无意间提到凯，让刘显有点在意。
「你和凯认识很久？」刘显技巧性询问。
「嗯，我们是邻居，几乎是一出生就认识了。」
近水楼台，青梅竹马。这两个让人生气的成语跳出脑海。
「你们感情真好。」
「还不错。」
孟焕这麽直接承认，刘显有点生气了。
算了，看凯这麽在意的模样，可见还没到手。刘显心想，稍为消气。
「啊！」孟焕突然想到，「我的书包跟画板还留在学生会。」
「我们回去拿。」
孟焕排斥地停下脚步。
见状，刘显看得出一些端倪，「在学生会发生什麽事？」
孟焕不语。盯著脚尖。
「手是在学生会烫伤？」
还是不说话。
40
「是许峻吧。」刘显断定。
学生会、烫伤、热水。
他离开时，显然地端茶进来的许峻，是造成孟焕烫伤的凶手。
孟焕摇头。
「不要怕。我帮你杀了他。」刘显语出惊人。
什麽！
孟焕吓一大跳，瞪大眼看他。
「你终於抬头看我。」刘显说著，「我开玩笑的。」搭上孟焕的肩前行，带著他往学生会前进。
虽说是开玩笑，但他也不会这麽简单就放过对方。
孟焕心情沉重，被逼迫著前进。
他不想再踏进那个地方。
看得出他的顾虑，刘显轻拍他的背，温柔地说，「放心，有我在。」
跟著刘显，再度进入学生会的孟焕，显得有些害怕。
但还是跟著刘显，进入学生会。
一进入学生会，里面所有人站成一排，人群中央，是周缇和闯祸的许峻。
孟焕被突来的大阵仗吓到，靠近刘显，抓住他的衣角。
「对不起。」周缇大喊一声，全员敬礼。他硬压许峻的後脑勺，对孟焕深深一鞠躬。
这下，孟焕离得刘显更近了。
「喂喂，你们这群人是怎麽一回事？」刘显语气不爽。
「都是我不好。」周缇低著头说，「所有的事，我都已经听许峻说了。（当然是逼问出来的。）都是我不好，请你原谅他好吗？」
「都怪我们没教好。」刚才检查许峻伤势的学姊也开口说话。
看他们这样，孟焕就要原谅他了。
刘显却不打算放过他，「伤了人，才懂得犯悔做错事吗？不可能这麽简单就原谅你。」更何况，对方根本没有道歉的意愿。他瞄一眼被压著头的许峻。
「我也没有要他原谅。」许峻大叫，偏偏挣脱不了周缇那双大手。他负气地瞪著地面。
「闭嘴！」周缇吼他一声。
「你放手！」许峻挣扎。
「周缇，你放手。」刘显冷冷地说。
啧，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大家都为了他跟孟焕道歉了，这臭小子居然还不领情。周缇心里暗骂，只好抬起头，放开压著许峻的手。
许峻得到自由，抬起头，看了怒气腾腾的刘显，吓了一跳，又瞄见他身旁拉著他的衣角、站得很近的孟焕。忍不住，瞪著他看。
孟焕最害怕这种充满敌意的眼光。他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
「用热开水烫孟焕的手，还不够是吗？」刘显挡住许峻的视线。「你还想对他做什麽？」
41
「我是不会道歉的！」许峻倔强，挺起身体，他直视著刘显，「输给这种人，我绝对不甘心！」他指著孟焕气说。
「我不会放过你！」许峻对孟焕说完，向前奔去。孟焕吓得躲进刘显怀里，直发抖。而许峻只是越过他们，推开学生会大门，跑走罢了。
「那家伙疯了！」刘显气说，「孟焕，我们走。到教官室去，跟他们说这件事，叫许家的人跟许峻一起进行心理辅导。」他拉著孟焕就要离开。
「不会吧？」周缇错愕。
「刘贺等等！」学姊为许峻说情，「你这麽做事情会闹很大。到时候小峻不要说回来学生会了，搞不好连学校都读不下去。」
众人附和，希望刘显不要去教官室告发这件事。
「不要阻止我！」刘显怒斥，「你们没看到他的手吗！」指著孟焕红肿的手，怒道，「这次是拿热水，下次可能直接拿刀了。你们这些人都瞎了吗？他手废了，谁负责！」
刘显的话一出，所有人低著头，不敢说话。
一群同情心泛滥的王八蛋。刘显心里咒骂，拉著孟焕离开。
但孟焕拉住他，不走。
「连你也──」刘显眯眼看他。怒火不断堆积。
「我的书包跟画板。」孟焕身体一缩，唯唯诺诺。
「对，差点忘了。」怒气顿时消失，刘显放开他，到他的个人房间。再度出来，提著他和孟焕的书包。画板已经收到孟焕的书包里了。
「我们走吧。」他对孟焕说。对一群人视若无睹，离开学生会。
他牵著孟焕没受伤的手，往教官室的方向走去。
途中，孟焕再度停下，不敢前进。
「怎麽了？又忘记什麽东西？」刘显失笑，但询问的语气十分温和。
孟焕低头摇头。
「手很痛吗？」刘显担心地看向他的手。
孟焕还是摇头。
许久。孟焕开口。
「还是算了。」他说。
「什麽算了？」刘显语气冷了。
「没关系的。」他说。
「什麽没关系？」刘显语气中带有怒意，声音微微上扬。
孟焕沉默。
「你把话说清楚。」刘显牵著他的手，用力握紧，彷佛是在传达怒意。
好痛。
孟焕低著头，更是不敢抬起看他。
「我、我──」孟焕困难地开口。
42
刘显毫无查觉自己握得很紧，还不断地加强力道。
「我想我应付得来。」孟焕一口气说完。喘著大气。
「什麽？」
「好、好──」孟焕虚弱地说。
声音突然变得小声，刘显凑过去倾听。
「好痛。我的手──」孟焕终於说出口。
「对不──」刘显赶紧松开手，正要道歉，却被人打断。
「喂！你干什麽！」凯子在他们身旁的走廊大叫。快跑来到。
「同学！走廊不准大叫跟跑步！」听到大叫的教官走出来，警告凯子。
「教──」刘显欲叫住教官，孟焕向前扑，用刚被得很紧的手捂住刘显的嘴。
拜托不要说。孟焕眼神传达。
刘显瞪他一眼，最後放弃。
「嘿！离他远一点！」凯子分开两个人。戒备地瞪著刘显。
「骑士，看好你的公主，别被刺客伤了。」刘显留下意义不明的话，转头离去。也不跟孟焕打声招呼就走。显然在生气。
「说什麽骑士、公主、刺客的，他以为在玩线上游戏吗？」凯完全无法理解。他转过头，先开口责备，「我说你啊！不是教你少接近他、离他远一点吗？怎麽说不听呢？」
定睛一看，才发现孟焕低著头，眼泪一颗一颗落下。
吓死他了。
他不知所措地，胡言乱语，「啊！那个说不听也没关系，没关系啦！你不要太在意，我不是真的在对你凶喔。」
浑然不知，让孟焕难过的，是另一个人、另一件事。
那个人，生气了吧。
自己被讨厌了吧。
他也不喜欢自己，这种优柔寡断的个性。
可是、可是──
孟焕难过地哭著。
好揪心。
原来被刘显讨厌是这麽揪心的事。
比许峻讨厌他，还要令人难过、令人恐惧的ㄧ件事情。
「好糟。」孟焕哭著说。
「怎麽了？什麽好糟？」凯子担心地问。
「我觉得──」孟焕哽咽，「自己好糟。」
糟透了。
抽泣声不断，孟焕眼泪斗大的掉。
男孩子哭起来比女孩子还要惊天动地许多。
所以男孩子，不常哭泣。
43
「怎麽会！」凯子反驳他的话，他猛地抱住孟焕，羞红脸说，「我最喜欢你了。」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猛跳。
天呐，孟焕千万不要发现他狂跳的心跳。
「谢谢。」孟焕边掉眼泪，边道谢。
「所以不要哭了。」凯子说，幸好今天穿的是运动服，很吸水的材质，他拉起衣摆在孟焕脸上乱抹一通，擦掉他的眼泪。
凯子有点粗暴的动作，不知为何让孟焕安心下来。
「好痛。」
「忍忍，谁教你哭得那麽丑。被人看到是你丢脸喔。」凯子说，不怕脏地擦掉孟焕的鼻水。
孟焕吸一吸鼻子，皱眉说，「好臭。」
「没办法，我是男生。而且下午才上体育课。没关系啦，男生嘛，就是要有点体味才迷人。」凯子辩解。
还迷人哩。孟焕心想。
不知不觉间，已经没那麽难过了。
孟焕回复一下情绪，还能对凯子说的话格格笑。
凯子好心帮孟焕拿书包，等公车途中，突然重重叹口气，小声说，「像这种时候，我就觉得你这种个性很好。」这种来得快去得也快，容易认命的个性，还挺好安慰的。虽然每次过程，他都很无措就是了。
「什麽？」孟焕没听到，疑惑地询问。
「没什麽。」凯子笑了笑否认。别过脸看向窗外。
「凯，」孟焕叫他，轻轻地道谢，「谢谢。」
「不客气。」凯子红著脸看向窗外。
「还有──」孟焕想了很久，最後还是决定对他坦白，「我的手烫伤了，暂时不能活动。」
「喔。」凯子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
等等。然後才慢慢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坐起身，抓住孟焕的双肩，逼得他在公车两人座的狭小空间，和他面对面，「你刚说，你的手被烫伤了！？」
「嗯。」孟焕愣愣地点头。
「哪一只手？在哪里受伤？谁做的？有没有怎样？擦药了没有？医生呢？给医生看过了没有？」凯子有点歇斯底里。
「凯，冷静。」孟焕未受伤的手拍拍他的肩。
「你用左手拍我，所以受伤的是右手罗！右手耶！那个王八蛋，我要把他打得连他爸爸都不知道他是谁！」凯子脸部扭曲，一股不良少年的气魄。
「凯，冷静。」
「你就能冷静！？」凯子回嘴。
孟焕轻笑出声，说，「因为我已经慌张过了。
44
凯子咋舌一声，终於冷静下来。
「你听我说──」
孟焕悠悠到来烫伤的後事处理，他隐瞒了许峻下手烫他的部分，还有许峻扬言绝不罢休的部分。其馀的能讲的都讲了。包括在校医那和刘显一起订购口足画家的油画卡片。
「真看不出来那个刘显会订购那种东西。」凯子说。
「什麽那种东西。没礼貌，那事很棒的画。」
「话说回来，那个校医也真没礼貌，还推荐你去当口足画家。」
孟焕笑说，「我听到时也吓了一跳。」
「不过你去学生会画个画，也会被热水烫到真的很稀奇。」凯子狐疑。
「很奇怪吧。」孟焕装傻到底，「所以说世界无奇不有罗。」
「确实无奇不有，有你这种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白痴，才会拿热水自己烫自己。」
孟焕复杂地苦笑说，「就说是不小心了。」
「回家後要好好保养。」凯子说，「真是多灾多难的右手。」
是啊，其中一难，还是你加上去的。孟焕心想。
「你啊，以後还是少去学生会。」
「不会了。」
「咦？怎麽又改变心意了？」你这个三心两意的人。凯子疑惑。
「我以後都不会去了。」孟焕苦笑。第一次应许了凯子的无理的要求。
凯子看著他的笑容，肯定他在学生会发生事情了。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麽事。
突然响起刘显的话。
『骑士，看好你的公主，别被刺客伤了。』
孟焕的异样，刘显说的话，这两者一定有关系。
凯子似懂非懂，思考著。
45
一周後的校庆很快到来。
孟焕跟凯子的摊位全在教室内，教室内的摊位很不好，因为人都懒得爬楼梯往上走，因此往往是最被冷落的地方。
然而今年却一反往，凯子跟孟焕的摊位是人潮汹涌。
主因是，两班的主题很吸引人。
凯子的班级卖点虽然时女佣咖啡厅，除了顾虑男性客户，同时也兼顾到女性客户，由凯子坐镇当起驻站歌手，一手抱著吉他，自弹自唱。一首又一首的抒情慢歌，让咖啡厅充满慵懒浪漫的气氛。
「凯子好帅喔。」
「好好听喔。」
「嗯嗯，对啊。」
「呵，女仆咖啡厅好萌！」
宅男被众女子一瞪，安静闭嘴，连手上的数位相机都不敢打开。
「喔，凯子！」女子收回视线，盯著凯子不放。
凯一曲奏毕，再度开放点播，另收一百元。
奸商班级。
完全不同风格，但同样人气十足的孟焕班级，主题是推理屋，融合鬼屋跟推理两种元素而成，走悬疑恐怖风格。
一次开放五个人进入，必须闯关成功才能顺利出来，从门口开始到出口，一共五个关卡。教室里布置得像个迷宫，只有关主才能打开下一扇门。每次闯关都有时间限制，没有在时间限制里完成的同学，只能从窗户爬出去，绝不走回头路。
房间内配色跟毛骨悚然的图画都由孟焕一人完成。算是最大功臣。
这也是当初跟凯子一起去买颜料时，他会想画冥纸画的原因。
而每关卡中推理的点子，都是班上一个推理迷整理出来的。
最经典的就是两百七十元，花钱退钱还钱一番花费後，往後推算的过程中，少了十元的关卡。也是最多人卡关的地方。
很多人，爬出窗外後，还会再度排队，继续闯关。
这也是人气旺的原因之一。
一整个上午，还没人成功从出口出来。
整个校庆，学生会也没閒著，应该说更忙。学生会在司令台旁设了询问处，学生会会员轮班，为出问题的班级提供解决问题的管道。
学生会询问处也是很多人围观。
但大多都不是出了问题，而是在等会长来。
「什麽时候轮到你们的会长啊？」
「人家有好多问题喔。会长什麽时候来啊？」
「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进来，人家想看你们学校的会长啦。」
显然地，这些少女是武田高中的学生，因为校庆合办的关系，想让会长特别服务她们。
少女的埋怨学生会会员听到了，忍不住头冒青筋拚命忍耐。
没问题就快闪开！一群花痴！
但他也只能在内心呐喊。
此时刘显又在做什麽呢？
「哥，你跟我说，葛靖的摊位到底在哪？」刘贺问，他已经陪自己的哥哥逛了几乎一半的摊位，怎麽就是没看到葛靖的摊位。
刘显此时露出恶劣的笑容，「啊，我突然间有点想不起来。」
「喂！我已经陪你逛了这麽久，你也该满足了吧。」玩也玩够了，整人也不是这样的。刘贺微怒。
46
要不是葛靖死活都不想他来，他也不会拜托这个恶魔。
「别生气。我现在就带你去。」刘显看到他生气，终於满足，整个够本了，也该收手。
「你可别再骗人。」刘贺疑惑地说。
「放心吧，真的带你去。」刘显笑咪咪。他真想看刘贺看到葛靖那模样的表情。
思及，心情大好。
「这边。」刘显带他九拐十八弯，让刘贺再度体会哥哥的学校真的很大，之後终於找到葛靖的摊位。
葛靖的摊位，主打反串秀。
男扮女装，女扮男装。
葛靖，一头金色长发绑著白色缎带，浓妆豔抹，一袭浅蓝色洋装，白色蕾丝，穿著深白色丝袜，漂亮的小腿暴露。
刘贺顿时僵化。
葛靖回头，和刘贺的目光不期而遇。
匡啷。
葛靖手上的端盘，掉落一地。
啊──
划破天际的大声尖叫。
真是太有趣了。
刘显逃到无人的地方，捧腹大笑。
虽说是捧腹大笑，但却是轻声的大笑。他可不敢太张扬。要是被葛靖发现，就糟了。
他还想跟葛靖保持良好的友谊，不应该说是弟媳关系。
但刘贺那张脸、葛靖那张脸，实在太经典了。
在脑海里重播精采重现，忍不住再度大笑。
一番大笑後，整理情绪，一付冷静的表情，走出无人地带。
走著走著，正巧遇到美术社的社长跟她的友人。
「好久不见。」刘显难得主动向人打招呼。可能是心情太好的关系。
「好、好久不见！」美术社社长受宠若惊，开心地瞬间脸红，「我、我我刚刚才从孟焕的摊位出来。」虽说是出来，但事实上她是从窗户爬出来。
「喔？那孟焕在吗？」刘显询问。正巧，他也正想找他。孟焕这个礼拜都没到学生会找他，该不会是被上次的事件吓到了。让他有点在意。
「他好像在──」她不好意思地说，「他们班弄的是推理闯关，听说他守在最後一关。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过得了第四关，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我可是在第二关就阵亡了。」重点是她还闯关三次了。
「这样啊。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刘显微笑。
「对了，那个......我很期待孟焕的新画。」
「我也很期待。」刘显向她点头道别，往孟焕的摊位走去。
好吧，接下来换他来会会，孟焕班级的摊位。
47
刘显ㄧ到，就像是摩西划开红海般，在排队拥挤的人群中让出一道走道。
各位太夸张了。
刘显失笑。
奇怪学生会长应该没有这麽权威才对。
「我排队就好。」他对各位说。
「不不，我们都是闯关失败重排的人。」
「没错没错。」
「你先去吧。我们很好奇，会长大人能不能破关。」
「话虽这麽说，规则是要五个人一组吧。我还是排队就好。」刘显说。
众人有默契地转头，盯著收票人员，眼神示意。
破例吧！
人家可是堂堂的学生会会长。
难道你不想看会长能到底几关吗？
我们想知道。
一股民怨，不，民意。
但规定是规定。
「不然第一关就失败的人，跟会长组成一组吧。」收票人员折衷。
第一关就失败的人各退了一步。
这群人，就这时候特别有默契。
「看样子，似乎没人想跟我一组。」刘显失笑，「这样我是不是不能玩了？」询问收票人员。
「不，会长还是进来吧。」收票人员只好屈服。
刘显只好光明正大插队，还享有特权的ㄧ人闯关。
「那个会长，全程限时十分钟。时间一到，无论如何都必须离开。」收票人员简单说明游戏规则後，拉开布帘，「祝好运。」说完准备让他进入。
「谢谢。」刘显对她一笑。
收票人员顿时脸红心跳不已，「不、不不客气。」害她不小心失控，按下了马表，「糟糕我按到了，重按一次。」应该在他进入布帘之後，才能开始计时，可她害他现在就开始计时了。
「不用。我进去了。」刘显说，走入布帘之後。
果然是会长！
胸怀百川。
啊啊，好帅喔。
收票人员沉醉於桃色气息当中。
在她身後继续排队的众人，开始下注。
「我赌第二关。一张园游券。」赌注园游券一张两百元。
「我赌第四关。两张。」
「──第三关。五张。」
大家越赌越起劲，越赌越大。连做庄的人都出现了。（喂喂，学校不是聚赌的地方。）
然而，却没人赌破关。
里头的状况，当刘显到达孟焕所在的第五关时，时间才花了五分钟。
其中，最容易让人卡关的少十元关卡，刘显只花了三十秒就解决了，其中二十秒是听人解说。
照刘显的说法，那只是很简单的推算顺序错误而已。
总之，当孟焕眼前的门打开时，孟焕忍不住想为来人拍手鼓掌。
终於有人闯到这里。
他要用最棒的笑容欢迎这个不得了的客人。
最棒的笑容──
门缓缓打开。
最棒的笑容──
门後的人，慢慢走入，顺著柔和的光线，看轻他的脸。
最僵硬的笑容──
「嗨，好久不见。」刘显挥手招呼。
孟焕僵硬地眨眼，确认眼前的人确实是刘显，用最僵硬的笑容扯动嘴角。
「恭喜你，到最後一关。」说话平板，毫无生气。
「你怎麽了？好僵硬。」刘显不理解地问。
「没事。」僵硬地摇头。学长还在生气吗，为他不让他跟教官说许峻的事？应该没有，看起来似乎好好的。孟焕心想，深呼吸，念头一转。尽量放松心情。
学长应该没有生气。孟焕对自己说。准备好好面对刘显。
「你很久没来学生会了，是因为许峻的事吗？」刘显突然笑意全失，严肃地盯著他。
在生气。孟焕再度僵硬。
「算了。等一下，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私下好好聊聊。」刘显问。
孟焕僵硬，没回应。
「可以吗？」刘显问，摆明不能拒绝的模样。
「可──以。」孟焕也只能答应。
「好吧，既然到了最後一关，可以说明一下规则吗？」刘显恢复笑容。
「可──以。」孟焕点头。拿出两个板子，上面有状似一模一样的图画，他解释，「请找出三个不一样的地方。」
「我看看。」刘显低头认真寻找。寻找时，还能跟孟焕閒聊，「都是你画的？很好看。」
「谢──谢。」
「很漂亮的画，」刘显抬起头，看著孟焕，发现对方低著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说，「我找到不同的地方了。」
孟焕抬起头惊讶地看他。
「终於看我了。」刘显笑说。
48
「你有时间限制。」孟焕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提醒对方。
「我知道。我是真的找到不一样的地方了。」刘显指出三个地方。接著看著孟焕惊讶的表情。
「答对了。」孟焕惊讶。
一下子就被看出来了。好厉害。孟焕佩服。
「跟我一起出去吧。我们得好好聊聊。」
就这样，刘显跟孟焕一同走出推理屋。
一群赌性坚强的同学，抱头大叫，悔恨自己当初没赌破关这一项。
孟焕跟著刘显来到美术教室。
「为、为什麽要到美术教室？」孟焕终於把梗在心里的问题说出口。
「这里比较安静。」刘显说。
确实，美术教室整栋大楼简直像个空城。
孟焕安静地站著，刘显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坐下来，好好地看著不敢抬头看他的孟焕。
「为什麽不看我、不说话？」刘显问。
孟焕还是不看他、不说话。
「为什麽没到学生会找我？」
孟焕头低得更下去。
「是因为手烫伤，才不来的吗？」但医生明明说只是小烫伤，休息两天就好。包括今天已经八天了，应该连扭伤都好了才对。
孟焕轻轻摇摇头。还是不开口。
一直以来，刘显都不是很有耐性的人，而眼前的孟焕一再地挑战他的极限。
奇怪的是，他居然会选择冷静对待。
一点也不像自己。
难道是因为他喜欢他的关系。
嗯，很有可能。
「抬头看我。」刘显命令。
孟焕终於抬头，看了他一眼，短暂地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正所谓山不转路转，刘显眼看孟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看他说话，索性拉他一把，让他站在自己面前，而自己仰视孟焕。
这麽一来，孟焕就不得不看著他了。
「孟焕，」刘显叫他，拉著他的双手，让他挣脱不了，「不要逃，不要让我出力。太用力会抓伤你。」他没忘记，孟焕的右手有伤。他只是轻轻握著。
「既然你不说话，那就让我来说吧。」刘显对他一笑。
孟焕看著这样的刘显，觉得他好温柔。
世界都要融化。
「孟焕，我觉得你很特别。当然不是指你长得很奇怪，还是你个性很奇怪之类的。我很喜欢你的画。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画，就觉得你很特别。我呢，长这大，一直很平顺。对我来说，日子就像白底黑字般无趣。我实在很好奇，在你眼中的我是什麽颜色。」刘显停顿一下，错开和孟焕的视线，轻咳一声。真情告白的当下，他觉得有点难为情，「所以说，孟焕，我很期待你帮我画的人物画。」
「我也很想画学长。」孟焕终於笑了。
刘显抬头，愣愣地和他对视。惊讶地问，「那为什麽不来找我？」
「因为最近在赶推理屋的东西，所以没有时间找你。而且──」孟焕犹豫一会，决定还是开口，「我再去学生会也不太好。」
「哪里不好？你还在意许峻的事？」刘显不悦地说，「那家伙自从那天之後，在也没有来上学。更别说出现在学生会。」
「没、没来上学？」孟焕惊讶，「那该怎麽办？」
「还能怎麽办，我看他只能等留级了。」刘显气愤地说。算许峻有自知之明，不来上学，没被他碰上，不然他肯定不会放过他。
「留级！」孟焕担心地皱起眉头。刘显放开他的手，转而在他眉间一弹。
「不用担心那种人，他自找的。」
话不能这麽说。孟焕觉得内咎。
「要不是他误会我跟你──」啊，说不下去。
刘显倒是听出端倪，笑了笑，小声地说，「我倒希望是真的。」
「咦？」
「没什麽。」刘显放开他的手，站起身，「既然没有讨人厌的钉子，你以後会到学生会来吧？」
孟焕面有菜色。
「怎麽了？」
孟焕支支吾吾，「那个......还是不太好吧。我把事情弄僵──」
「那不是你害的。你没有错。」刘显说。
孟焕安静下来。对於再到学生会，他心里有疙瘩。
「下星期一社团时间我去找你。」
「学、学长──」
「就这麽说定。」不容置否的语气。「我们走吧，你也不能离开太久吧。」
孟焕点点头，跟上刘显离开美术教室。
刘显很强势，孟焕不是第一天知道。但是一直到今天，才真的体会到那种被人牵著鼻子走的感觉。
刘显，是不能拒绝的人。
和凯子相处就像是兄弟，和刘显相处就像是主仆。
只能绝对的服从。
像是国王般的人物。
其它人是不是也有一样的感觉呢？
49
可偏偏学长也有温柔的ㄧ面。
所以说，刘显出乎意料之外，其实是个好国王也说不定。
孟焕低著头胡思乱想著，不知不觉，刘显偷偷慢下脚步，和他肩并肩走著。
「在想什麽呢？」刘显问。声音从身旁响起，孟焕著实吓一大跳。
刘显轻笑著，安抚他，「你还好吧？」
「没、没事。」
「在想什麽呢？」十分好奇。
「我在想......学长其实是个好人。」孟焕诚实回答。
刘显忽然觉得一阵心悸，红著脸，笑说，「是吗？你觉得我是好人。」
「嗯。是个好人」
孟焕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说他是好人的人。
刘显开心。笑说，「你觉得好就好。」
其它人，管他去死。
好人是不是离喜欢的人很近？刘显心想。很开心，好像离孟焕又更近了一步。（刘同学没听过好人卡吗？你离喜欢越来越远了。）
孟焕很紧张，因为他跟学长肩并肩的走。不管他如何放慢脚步，刘显还是在身边。好紧张啊，汗都流出来了。
各怀心思的两人，分开後，回到各自该去的地方。
刘显该去的地方是葛靖的摊位，领回迷失震撼之中的弟弟。
「葛靖，我来看你了。」刘显对女装的葛靖招呼。
葛靖笑不出来。他能明显感够到身後熊熊的忌妒火焰。
「我弟呢？」刘显四处找寻，很快找到自己的目标，「啊！在那里监视著呢！」
葛靖一阵恶寒。不敢回头。
「求求你，快带他走。客人都吓跑了。」葛靖向刘显求救。
刘显忍住笑，故作冷静，「没办法谁叫你们有凶猛动物区。」
凶猛动物区。哈哈哈！内心狂笑。
「我这就把他带走。」
「十分感激不尽。」
要是葛靖知道，带刘贺来的就是刘显，不知道会怎麽想。
另一方面，孟焕回到推理屋的摊位。
打听下来，破关者只有刘显ㄧ人。而这个成绩一直延续到校庆结束。
推理屋，大赚一笔，让大家都很尽兴。
孟焕收拾好器具後，和大家道别。准备回家时，凯子从隔壁班过来找他。
「嘿！一起回家吧。」
「走吧。」孟焕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要走。
「等等！」凯子兴冲冲地进教室，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我弹首歌给你听。」
「回家再弹吧。」
「不要，这里比较有气氛。」
任性。
孟焕配合地放下东西，坐在一旁，听凯子唱歌。
50
凯子打开袋子，拿出吉他，靠在腿上，划过弦，接著开始弹奏。
前奏一小段，接著开始唱。
一首原本是很快的歌，被凯子改编成慢节奏的抒情歌曲。
教室很大，窗户都关著。只有门打开通风。
在这个密闭的空间，意外地有很棒的回音效果。
难怪凯会坚持在教室唱歌。孟焕心想。
道里就跟喜欢在浴室唱歌一样。
为了回音效果。
他不得不承认在教室唱歌却时好听多了。比平常还要好听。
这首歌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孟焕！孟焕！」
谁啊？很吵耶。
「快醒醒。回家了啦！」
回家？他已经在家啦，他在家里睡觉。
「孟焕！你这只睡猪。」
谁是睡猪啊？孟焕一怒，微微睁开眼睛。
一看，是凯子。
「是你啊。」
「你快起来啦！要回家了！我不理你罗，你一个人在教室睡到明天早上，直接上第一节课吧。」凯子推了推他。
「好啦，我醒了。」孟焕迷迷糊糊，站起身。
凯子扶著孟焕摇摇晃晃的身体，「你每次都这样。我一唱歌，你不是做自己的事，就是睡著。」
「哪有。」孟焕糊涂地回应。
「哪没有。是很难听吗？」凯子趁他迷糊，问出一直以来在心中的疑问。
「不会啊。」
「那很好听吗？」
「也还好。」
啊啊，心碎。凯子难过，「就算是事实也不能这麽直接地说出口。」
「喔，抱歉。」
「你跟我道歉，只会让我更加难过。」
「凯的声音很特别。」
「不用再安慰我了。」
「我很喜欢喔。」
凯子听到了，脸红了，害羞了，开心了。
「那你喜欢我吗？」趁孟焕东西南北都搞不清楚时，偷偷问。
「喜欢。」孟焕迷糊地点头。
我也喜欢你。凯子在心里默默地告白。
开心地笑著，带睡昏头的孟焕上公车，帮他弄出一个舒服的位子，让他安稳地睡在身边。
偷偷地牵起孟焕的手。
偷偷地让孟焕的头枕在自己肩上。
偷偷地闻孟焕头发香香的味道。
什麽时候开始他也忘了，等他有自觉时，他已经深深喜欢上这个儿时玩伴兼邻居的人。
孟焕只要有他就够了。
那个刘显，别想闯进他们的世界。
门都没有。
自从认识那个瘟神，孟焕接二连三受伤。而且还是最重要的右手。
不可原谅。
凯子生气瞪著窗外。
最气的是，孟焕受伤时，他不在身边。
事後，也帮上忙的无力感。
他承认很多方面，他输给那个刘显。
但是论感情，那个只认识几天的刘显，绝对比不上认识十七年的他。
关於这点，他占有绝对的优势。
那个刘显，别想抢走他的孟焕，想都别想！
「凯──」孟焕嘤咛。
哼，看吧，连梦中孟焕想得也是我。凯子骄傲地想。
「好吵不要再唱了──」
好吧，这句很打枪。凯子心想。
但孟焕就是这样。
凯子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孟焕，我喜欢你。」凯子说得很轻。
但手握得很紧。
先这样吧。保持原状也不错。
我就委屈一点，继续当你最好、最久的好友。凯子心想，暂时还不想让孟焕真的知道自己的心意。
这样就好。
51
有人决定保持现状，有人决定向前迈进。
刘显早早就到美术教室等孟焕。
孟焕在美术教室前犹豫不决，不知道要不要开门。
他刚刚在大楼外看到学长的身影。
没想到学长这麽早就来了。
正在他犹豫不决时，一分一秒过去了。
时间一久，他越来越不敢进去。
刷──
门突然打开。
孟焕吓一大跳，跌倒在地，恐慌地看著刘显。
「既然来了，怎麽不进来呢？」刘显对著他笑。
早就知道他在门外徘徊，迟迟不进来。
他在室内观察他许久，看到他在外徘回，看得心烦。
索性上前，开门，邀请他进来。
不忘保持微笑。
他可不想让刚建立好的关系，毁於一旦，更何况他也不真的很生气。
「学、学长。」孟焕愣愣地看著他。
一动也不动。
该不会吓得连站起的力气都没了吧。刘显心想。
他伸出友谊之手，「来。」想帮他站起身。
孟焕接住他的手，让他拉起自己。
「谢谢。」孟焕傻傻地对他点头道谢。
「不客气。」刘显笑说。心里暗暗松口气，幸好孟焕没有拒绝他的手。
「那个，」孟焕担心地看著刘显，「让你久等了。对不起。」
「没关系。」刘显依旧保持微笑。
幸好没有生气。孟焕松了口气。
「你好像不想去学生会，不如以後这个时候，我都来这里找你。」刘显握著孟焕的手不放。好像一放手，孟焕就会跑走。
孟焕再迟钝，但也发现手收不回来，有点奇怪。
可能是刘显认真跟他说话，所以才忘了放手吧。他为刘显不放的手作解释。
「可学长是学生会长，有很多工作要做才对。」
「放心，没你想像这麽多。」刘显笑说，终於放开手，因为他发现一个更好的目标，孟焕掉在地上的书包。
他上前捡起孟焕的书包，帮他拿著。或者说是扣押。
「如何？」他笑问。
什麽如何？孟焕疑惑。
「以後就到美术教室找你。」刘显说。自己做了决定。
「学长？」
「就这麽决定。」
就这麽决定？孟焕慌张地抓住刘显的手。
「怎麽了？」他疑惑地看孟焕。
「那个──」孟焕低著头，「还是到学生会去吧。」
GOOD BOY!
刘显微笑，「你确定？」
孟焕用力点头。
刘显轻而易举，达到他的目的。
他开心一笑。不由得赞许自己。
「那麽我们到学生会去吧。」刘显一手扶著孟焕的背，轻轻地推他，让他前进。他手上还拿著孟焕的书包。
乍看之下，刘显就像孟焕的保镳，逼迫他前行。
当刘显打开学生会大门，两人就以这种姿态进入。
学生会的成员们，一一对刘显打招呼，还不忘对孟焕投以愧疚的表情。
孟焕低著头，不敢正视他们。
『谁敢再动他，就死定了。』刘显的眼神彷佛是这麽警告著。
成员们一一低下头。
这下，换他们不敢正视孟焕。
孟焕到房间内，只剩下他和刘显，松了口气。再度对他拿起画笔，不假思索，将刘显画下。就像之前那样。
炭笔素描接近尾声，就要准备上色。
孟焕再度拜访学生会，再度成为常客。
这段期间，就如刘显所说，许峻，也就是那个烫伤他的人，没有出现在学生会。
彷佛消失一般。
他去哪里了呢？
大家都怀著疑惑，却都不敢说。
日子平静过去，孟焕几乎忘记许峻这号人物。
一天，孟焕上完体育课，从操场回到自己教室。一身汗，说明著自己刚才剧烈运动。恨不得赶快回到教室拿毛巾擦擦太多的汗水。
他是第一个回到教室的人。
其它人几乎去学校的福利社买饮料喝，有些还留在操场上厮杀。
前後班级，人去楼空。
孟焕回到自己的位子轻笑，心想，这时候正是小偷下手的大好时机。
学校这样的安排，还真不贴心。
拿出书包里的毛巾，抽出同时，夹在里面的纸张一起掉了出来。
52
孟焕咦一声，弯腰捡起纸张。
其实正确的说法是一张纸条。上面写著：
「孟焕，快到顶楼。」
就这样。
乍看之下，那语气很像凯，但字迹太好看，完全不像凯的字。
莫名其妙出现一张纸，上面写快到顶楼。
谁理你啊。
孟焕心想，将纸条放著不管。
却越想越不安。
尤其待在无人的教室里，更加深了内心不安。
疑惑与不安，促使他不由自主照著纸条的指示，前往顶楼。
纸条虽说到顶楼，却没表明哪一栋大楼的顶楼。搞不好是他家顶楼。
就在孟焕对自己开玩笑时，内心的不安更加扩散了。
学校唯一有开放的顶楼，就只有──
学生活动中心的大楼。
孟焕独自一人往学生活动中心移动。手里握紧纸条。
下节体育课的刘显和周缇，正往操场移动，发现神色紧张的孟焕经过。
「孟焕！」周缇大叫。
但孟焕没听见。
「孟焕？」刘显也唤他。
但孟焕似乎正在想事情，想得很专注，完全没发现两人的叫唤。走得很快。
「他怎麽了？一脸严肃的表情？」周缇问身边的刘显。
刘显一直盯著他，皱眉。
「我去看一下。」语毕，匆匆追上孟焕。
「喂！就这麽走掉。真是的，每次都这样。」周缇咋舌，继续往操场前进。
刘显很快追上孟焕，在他身後叫了他几声，却没反应。索性上前，挡住他的去路，叫著他，抓住他。
孟焕惊醒。
他们停在学生活动中心一楼。
「你怎麽了？」刘显问。
「学长──」孟焕有点茫然。
「你看起来怪怪的，还好吧？」
「我没事。」
「你要去哪？」
孟焕想了一下，老实道来，「顶楼。」
「顶楼？去顶楼做什麽？」刘显疑惑。学生活动中心顶楼的门虽然不锁，但也不表示学生可以随随便便上去。而孟焕，为什麽要去？
「我也不知道。」孟焕诚实地说。
不知道还上去？太奇怪了。刘显打算追根究柢。
也不用刘显追根究柢，孟焕也会老实跟他说，他拿出手上握著的纸条，递给刘显看，「其实我是看到这张纸条──」
孟焕，快到顶楼。
就文法结构，指名道姓、命令句。这是非常不礼貌的句子。
「他叫你去，你就去？你还真好骗。」刘显看似调笑的话，但事实上他是皱著眉头说这些话。
53
「我本来也不想理它。可是越想越不安，就来到这里了。」孟焕说。
有点丧气，确实他也觉得自己很好骗。
「总之，不要理它。快回去上课吧。」刘显劝退孟焕。
孟焕犹豫地看著他，迟迟不肯动作。
他承认自己很好骗，但都到这个地步了，不让他搞清楚，他会一直耿耿於怀，无法安心。
「孟焕？」刘显见他没有动作，唤了他一声。
「不去看看吗？」
「没那个必要。」刘显回绝。
孟焕很失望地低下头。
可是他很想看看。
他好奇，究竟是谁写的纸条。
搞不好，在顶楼等待的是要跟他告白的少女。（你想太多）
刘显看他不愿离去，暗中叹口气。
「好吧，我陪你去看看。」他让步。
「不用了──」孟焕忙摇手。
要是有人在，少女不好意思告白，那他人生第一次被告白，不就吹了。
「没关系，让我陪你。」刘显按了电梯，势在必得，非要跟他一起上去。
孟焕不敢忤逆刘显的话，和刘显一起进入电梯。
到达六楼，还要再爬上一层楼梯，才到顶楼。
走出顶楼，一阵强方吹来。
刚流很多汗的孟焕，不禁感到一阵凉意。
「这里没人。」刘显看了四周，发现没人，「会不会是搞错？」
「应该是搞错了。上面也没有标明是哪个顶楼。我是猜学生活动中心的顶楼，所以就来碰碰运气。」孟焕解释。
「真是充满漏洞的纸条。肯定是陷阱。」刘显晃晃纸条，揉成小球，丢给孟焕。
风很大，孟焕一时没接到纸团，掉在地上滚了滚。他赶紧追著纸团，弯腰捡起。起身，突然被抓住。
孟焕吓得纸团再度落地。
「你没猜错。的确是学生活动中心的顶楼。而且是陷阱。」抓住他的人，正是许峻。
他刚才躲在一旁水塔旁，使刘显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我没想到你还懂得带人来。而且还是带学长来。你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许峻死命抓住他。
孟焕觉得很刺痛。
不是凯那种用力的痛，而是过长的指甲陷入皮肤的刺痛。
「许峻！你放开他！」刘显一旁担心地说著。
「不要！你不要护著他！」许峻歇斯底里大叫，「凭什麽这种人也能待在你身边？我比他好上几倍！」
「所以说，我跟学长不是哪种关系。」孟焕解释。
「你闭嘴！」许峻甩手一巴掌。他使出全力，毫不留情。
孟焕一阵头昏目眩。
「许峻你冷静点。」刘显冷静地说。
「你心疼了对吧？」许峻厌恶地看著孟焕，「我真是讨厌你到了极点。我要把你这只画画的手折断！」他用力折孟焕的手。
孟焕深吸口气，大叫，「别开玩笑了！」跟上次不同，他不可能再乖乖地让他伤了他的手。
孟焕左手一劈许峻抓他的手腕，让许峻不得不放手。接著，他在许峻肚子狠狠踢了一脚。
让他当场倒地不起。倒下时，从他怀里掉出一把锐利的小刀，可惜还没亮出来，就被孟焕击倒。
「孟、孟焕？」最错愕的是刘显。原来孟焕出乎意料之外的厉害。而且还有一点──强势。惊讶地看著他。
但孟焕没看他，对许峻说，「你不要以为第一次得手，第二次也能得手。我虽然很喜欢文艺，但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你──」许峻哀嚎。
「是男人就站起来跟我打一架。不要使那种下三滥的卑鄙手段。把男人的脸都丢光了。男人为了女人打架，我还能理解。男人为了男人打架，也太荒唐了。」
荒唐是吧──刘显一旁听著，觉得很汗颜。
「你懂什麽？」许峻索性躺在地上，不知是痛得哭出来，还是不甘心得哭了，「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喜欢学长。我好喜欢他。」
「你喜欢他，不代表他一定要喜欢你吧！」孟焕气说，「我也很喜欢林志玲，那麽林志玲一定要喜欢我吗？」
林志玲啊──刘显突然觉得很难过。
54
「你明明跟学长在一起，说什麽林志玲。」许峻哭得像个小孩，不甘心得大吼大叫。
「学弟，」终於话题中的人物，刘显，开口说话。总觉得他在不开口说话，可能会在孟焕口中听到更多令人难过的讯息。
他走到许峻面前，蹲了下来，孟焕就在他身边。
「你真的误会了。」
许峻静下来，听他说。
「我和孟焕，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至少目前还不是。」
至少目前还不是？听者二人都迷惑。
「其实是我喜欢孟焕。但这只是我单方面喜欢他。而且在这之前，他也完全不知道我的心意。」刘显微微一笑。
喜欢！？
单方面！？
错愕，两个人。
「所以我们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关系。虽然我很希望是。」刘显笑说。
许峻不甘心地问，「我不懂，学长你这麽好，为什麽喜欢他？」难过的眼泪不断滴下。
「为什麽呢？」刘显自问，轻笑，「我不知道。不知不觉，就是这样了。」
喜欢一个人，根本不需要什麽很确切的理由。
感觉对了，就喜欢上了。
「为什麽是他，我明明比他可爱。」许峻哭著。
「比你可爱的人到处都是。」刘显说得直接，显得残忍，「只有可爱是不够的。希望你能了解这一点。」
「我恨你。」许峻抱著头痛哭。
刘显站起身，看著抱头痛哭的许峻。叹口气。他接下来的话，更加伤人，「恨我最好，你对我有什麽不满冲著我来，不要把他也扯进来。你最近都没上学吧，缺旷这麽多天，注定留级。你的未来很危险，自己看著办。」
许峻哭得更是大声。
「我们走吧。」刘显拉著孟焕，带他离开。
孟焕被拉著走，觉得许峻很可怜。
刘显按下电梯按钮。
哭声突然停止。
孟焕觉得奇怪，回头一看。
只见，许峻不知何时爬起身，捡起地上的刀子，向他们冲来。
目标是他，因为他和他对上视线。
他就眼睁睁看著他，对准他，向他冲来。
刀子近到在他眼前，停下。
刘显抓住刀，让刀停下。
「你真该看心理医生。」刘显怒说。
「学长──」许峻错愕。松开手，跌坐地上。又开始哭泣。
电梯来了，刘显不理他，拉著孟焕进入电梯。
门关上，刘显才咒骂一声，压著自己的手。
妈的。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徒手握刀。
孟焕看著刘显流血的手，才从惊讶中醒来。
「很痛吧？」孟焕无意识问。
废话，你割自己一刀看看痛不痛。如果是凯子就会这麽回答。
但对方是刘显，他只是勉强笑说，「还好。」事实上，他痛得要死。
突然一阵沉默。
55
一直看自己受伤的手，发现不对劲，这才抬头看看孟焕。
没想到，孟焕盯著他的手，哭了。
跟许峻完全不同的哭法，他只是静静的流泪。
「别哭了，我这个伤患都没哭了。」刘显用没受伤的手，拭去孟焕的眼泪。
「对不起──」孟焕自责。
光是看都觉得痛。心痛。
「不是你的错。」刘显笑说。
「要是我早一点叫你，就不这样了。」
「没关系，只是左手受伤，不打紧。不要放在心上。」
孟焕低著头，默默流泪。
刘显安慰著他，和他一起到保健室时，校医还误以为受伤的是孟焕。
「你们又来了。」校医慈祥地笑说，一边帮刘显包扎左手，「小伤而已，没关系，你不要哭了。」他还得安慰一旁哭脸的孟焕。
「他已经没哭了。」刘显说。孟焕看手似乎没事後，松了口气，好不容易停止哭泣。
校医呵呵笑说，「幸好伤口很浅，要是再深一点，割断肌肉，左手就再也不能用罗。年轻人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孟焕一听，难过地，又想哭了。
「校医，拜托你别再说了。」刘显很难得请求他人。他现在很想叫校医闭嘴。
「这样就好了。」校医笑说，「别忘了登记一下。」指了指学校保健登记本子。
「我帮你登记。」孟焕上前，帮他写。
上次是刘显帮他写，这次换他写。
这才知道，他对学长一点也不了解。
登记班级──
他不知道刘显的班级。
登记学号──
他也不知道刘显的学号。
边写边问的孟焕，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上次，刘显帮他登记时，一个问题也没问，就帮他登记好了。
真是惭愧。（不用惭愧，知道喜欢的人的班级学号很基本）
「接下来，我们得去一趟教官室。」刘显说，「这下，你不会再反对我对跟教官说许峻的事了吧？」
孟焕摇头。自责的样子。
「走吧。」刘显催促他。
跟教官说明事情经过後，教官上学生活动中心顶楼找到许峻，还有联络对方家长。接著，让两人回去上课。
经过这场灾难後，孟焕根本无心上课。
一整天的课程结束，孟焕很恍惚。连大家走光了，也都没发现。
等他回神，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才发现已经下课了。
凯还要练团，所以也没来找他。
孟焕收拾书包踏出教室，失魂落魄上天桥。
「孟焕，我等你好久。」刘显的声音响起，孟焕抬起头，发现他在天桥中央。
等他？
「一直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先回去了。」刘显笑著。幸好他笃定孟焕还没走，不然就错过了。
现在的孟焕这麽自责，要是今天错过了，以後搞不好会自责到不敢面对他。
孟焕眼神盯著刘显包扎的手不放，觉得很痛心。
「孟焕，过来一点。」刘显招手。
孟焕听话地来到他身边。
「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了，你放心。」刘显试著开启话题。
孟焕还是安静。
「托许峻的福，让我看到不一样的你。」刘显笑著，试著舒缓气氛，「很强势，很厉害。」
孟焕还是沉默。
「这让我有点担心。你这麽强，这麽厉害，不知道会不会喜欢我。更何况我的情敌居然是那个第一名模林志玲，希望越来越渺茫啊。」刘显嘲讽一笑。
孟焕皱眉，摆明听不懂他在说什麽。
什麽希望越来越渺茫？
刘显假装惊讶，「你该不会忘了？」
忘了什麽？
孟焕脑中充满疑惑。
早料到他会忘记，毕竟告白後，紧接著发生那种事，太过惊讶太过害怕，让人短暂失忆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情。
虽然如此，孟焕也忘得太彻底了。
「我今天说过，我喜欢你吧。」
咦？有吗？
好像有──
在──那个顶楼。
孟焕被黑暗的气氛笼罩，非常忧郁的表情。
「我是认真的。」刘显认真地说。
认真的──孟焕脑中接线一度中断，但很快接起来。
喜欢我！？
咦──孟焕倒退一步。
很好，孟焕终於懂了。刘显对他的反应满意一笑。
56
「朋友跟朋友之间的喜欢？」孟焕很怀疑。
「不是。」
「好朋友跟好朋友的那种喜欢？」孟焕还是不相信。
「不是。」刘显进一步解释，「是恋人的那种喜欢。」
「恋、恋人。」孟焕大吞口水。
「没错，是恋人那种。」刘显靠近他，扶住他的後脑勺，对准嘴巴，亲下去。
孟焕大惊！
刘显离开他，笑说，「是会想做这种事情的喜欢。懂了吗？」不懂他可以示范更多。
孟焕还处在惊讶之中。
「如何？」
什麽如何？如何什麽？
「我们交往吧。」刘显提议。
「我们？交往？」孟焕震撼地重覆他的话。
「既然你也同意。就这麽决定。」刘显开心笑著，故意扭曲孟焕的话。
「决定？」孟焕想反驳，他突然发现他忘了怎麽开口说出一个顺畅的句子，就像失去语言能力一般。
他的脑袋无法吸收这种突如其来的、结构太复杂的资讯。
「孟焕！你的车来了！」刘显指著红绿灯启动的公车。
「糟糕！」孟焕反应过来。
「明天见。」刘显在身後开心地说。
孟焕急著走。
殊不知，他这麽一走，事情就成定局了。
得到孟焕了。
刘显在他身後，笑得十分奸诈。
吓坏了他在补习班的同学，还有熟知他恶魔性格的弟弟。
总觉得刘显好像发生了什麽好事。
这种时候，他更加不敢靠近自己的亲哥哥。刘贺躲在自己的房间，不太敢随便出门。他怕一开门，就看到笑得算计的哥哥。
那种根深蒂固的恐惧感，旁人是无法理解的。
阿弥陀佛，大魔王千万不要找上我。刘贺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
乱拜一通。
刘显在自己房间开心笑著，嘴角保持愉悦的角度。
孟焕错愕的表情真可爱。
孟焕柔软的嘴唇真可爱。
孟焕不知所措的模样真可爱。
孟焕上上下下都很可爱。
孟焕连生气都很可爱。（难不成孟焕是可爱教主！？）
刘显盲目了，他觉得孟焕的一切都是好的。不管是犹豫不决的性格，还是腼腆害羞的模样，甚至是他有点强势的那一面，他都打从心底喜欢。
打从心底喜欢孟焕这个人。
他终於能体会刘贺当初陷入爱河的感觉了。
亏他当时还耻笑刘贺，陷入爱河後跟蠢蛋一样。
他现在跟刘贺一样，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笑容。
跟蠢蛋一样。（不，在旁人眼中，你现在是进阶的大魔王）
他轻笑。
他的周围似乎也开始散发出粉色气息了。（并没有，你身边的是黑色迷雾）
原来这就是恋爱。
还挺不错的。
意外地发现，他并不排斥这样。
还挺喜欢的。
孟焕坐在公车内，幸好赶上公车，松了口气。
脑袋一旦冷静下来，终於响起重要的事情。
他刚刚好像被学长告白了！
而且还糊里糊涂答应跟他交往！
重点是，他刚才好像被学长亲了！
被一个男生亲了！
咦！？
不会吧！
57
我们交往吧。刘显这麽说著。
梦？
孟焕皱眉挣扎，嘤咛著。
脑中的梦境，真真假假之间，困扰著他。
啪擦！
电灯被人开启。
孟焕惊醒。
「搞什麽？吓死我了。干嘛不开灯？」凯子被做噩梦的孟焕吓到。好不容易练团回到家，进房间时听到有声音，现在又是鬼月，害他在门外吓得半死，鼓起勇气开灯。结果发现是孟焕躺在他的床上做噩梦。
「抱歉，我睡死了。」孟焕坐起身，扶著自己的额头，才知道自己满头大汗。
「你是睡死了，你还做了噩梦。」凯子说，放下身上的吉他。
「你怎麽之道我做噩梦？」难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孟焕惊讶。
「废话，你刚刚梦话说得这麽大声。」凯子白他一眼。
「我刚有说梦话？」孟焕错愕，一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是会说梦话的人，赶紧问，「我说了什麽？」
凯子停顿一下，「我没听清楚。」他站在门外吓得半死，怎麽可能知道他说了什麽。
「喔喔。」孟焕松口气。他叹口气，「原来是梦。」还好是梦。
「什麽梦啊？说来听听。」凯子放下书包，衣服也没换，坐在椅子，兴致勃勃。
「没什麽只是普通的噩梦。」他才不会跟他说梦的内容。
「普通噩梦会把你吓得说梦话？」凯子不以为然，「一定是很惊天动地的噩梦。而且可怕到你连讲都不敢讲。」
「对，可怕到我连都不敢想。」孟焕顺著他的话，摆脱作噩梦的话题。
「不说就算了，胆小鬼。」
随便你怎麽说。孟焕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不过，你干嘛有家不睡，睡我家啊？」凯子疑惑。
对啊，他干嘛来睡凯家？孟焕自问。
没想到孟焕睡一觉，真的把记忆睡掉。忘了自己是受到太大的打击，不知不觉到凯的房间，还不知不觉睡著。
「我也不知道干嘛来这里。」孟焕起身，超困，「我回家睡觉了。晚安。」
「喂喂！就这麽走罗！」凯子叫他。但他自顾自的离开，像幽魂般走出房间。看他自己回家，凯子咋舌，「真叫人摸不著头绪。」
孟焕回到自己的家，飞扑自己的床，带著困意快速进入梦乡。
隔天起床，孟焕才发现自己的书包不见了。
原来是放在凯子家。
凯子拿著书包，耻笑他。
「怎麽，做个噩梦连书包都忘啦。」
「随便你怎麽说。」
「胆小鬼、胆小鬼。」凯子很放肆地耻笑他。
「反正你久久也才抓到我的把柄一次。摇摆没落魄的久。」孟焕冷哼一声。
凯子顿时笑不下去。敛起笑，和他一起搭公车。
上午四堂，正常上课。
孟焕觉得好像忘了什麽很重要的东西。
打扫公共区域时，同学之间八卦著。
「你知道学生会活动组的许峻吗？」
许峻！
「我知道啊，长得很可爱的那个。他怎麽了？」
「他不是很久没上学吗，听说要被留级了。」
「不会吧？」一阵惊呼。
有些人围了过去，只剩孟焕在一旁认真扫地，虽说是认真扫地，但他一方面也很认真偷听。
总觉得，脑中记忆开始骚动。
「你知道刘显会长手受伤吗？」
受伤！
「嗯嗯，我今天早上有看到，手掌缠著纱布，好像很痛的样子。」
很痛！
「我也有看到。」
「听说会长大人就是被许峻伤到。」
「真假！为什麽？」
「对啊！为什麽？」
「好像是许峻告白失败，由爱生恨才要伤刘显会长。」
告白！
「好过份喔！」
「这种人好可怕。」
「死同性恋！」
同性恋！
「他这样伤人，应该要退学才对！」有人气愤。
「似乎是会长大人帮许峻求情，才让他免於退学的样子。」
「会长人好好喔。」
「好善良喔。」
「许峻真是太不应该了。」
啊啊！孟焕抱头蹲下。
记忆回来。
许峻、受伤、很痛、告白、同性恋！
同学们话语中的关键字串联起来，他全都想起来了。
不是梦。
那个不是梦。
58
「孟同学？你还好吧？要不要去保健室？」同学们围过来询问。
孟焕放下手，一脸惨白，他茫然地说，「我没事。」
「你脸色很糟，要不要去保健室？」
「不、不用。谢谢。」孟焕勉强一笑，继续扫地。
收拾好扫地用具，一群人回教室。
走在前方的同学们突然惊呼，「刘显会长！」
刘显，刚才的话题人物，出现在孟焕的教室前。
「孟焕。」刘显发现孟焕的身影，开口叫他。前方的同学们让出一道，刘显向他走来，站在他面前。
「学、学长。」孟焕受宠若惊招呼，客气地点头。
「我们一起吃午餐。」刘显笑说。一个肯定句。拿走孟焕手中的扫地用具，交给孟焕身边的同学甲、同学乙，和善地交代，「可以帮我拿去放吗？」
「当然！」非常热意。
「走吧。」刘显说。让孟焕跟他走。
刘显就想国王，要谁去做啥，谁就去做啥。
孟焕也只能顺从他的命令，跟上他的脚步，一起吃午餐。
刘显出现在学生餐厅，跟不认识的学弟一起吃午餐。
大新闻。
周遭纷纷扰扰。
这里既不是学生会里的密闭空间，也不是人烟稀少的天桥。而是大庭广众之下的学生餐厅。
人来人往，人潮汹涌。
孟焕显得坐立难安。
「你想吃什麽？」刘显转头问他。周遭的状况，正如他的预期一样。带孟焕出来，希望对方能主动要求以後一起「私下」午餐。
孟焕不安地低头，小声地说，「锅、锅烧意面......好了。」
「好，那我也跟你一样，再加一碗肉燥饭。」刘显说，排在队伍之中显得有些突兀。
虽然前方一直有人表示愿意让贤，但刘显坚持排队。
让孟焕更加不知所措一点。
再更加坐立不安一点。
刘显的坏心眼。
终於轮到他们，刘显点餐後，等了一会。拿起近乎是三人份的午餐。即使孟焕表明拿自己的午餐，刘显也不肯答应。
刘显帮人拿拖盘！
前所未闻！
又是一则大新闻！
坐定位。刘显无微不致，帮他拿筷子，帮他拿卫生纸，帮他放好碗。
对他这麽好，有目共睹。
孟焕僵直身体，不敢动弹。
「吃吧。」刘显说，说了一声开动，开始吃起来。
孟焕僵硬地拿起筷子，僵硬地吃起面食。
这该不会是最後的午餐吧。孟焕心生恐惧。
跟凯在学餐吃饭，也没这麽尴尬过。
食用完毕。
孟焕第一次觉得锅烧意面吃起来没滋没味。
「我送你回教室。」刘显说著，看起来很愉快。
送他回教室前，不忘叮咛，「明天我们再一起吃午餐。」
明天！还来！
孟焕惊悚地看著他。
「怎麽了吗？」刘显问。他准备开始引导话题了。
「不......那个，为什麽──？」什麽为什麽，孟焕也不知道要问什麽。
「为什麽一起吃饭吗？」
也可以这麽说。孟焕点头。
「你忘了吗？我们是情侣啊。当然要一起吃饭。」
情、情侣！
「那个是──」孟焕开口，看到刘显理所当然的脸，又说不出口了。
刘显等他的下文。
孟焕叹气，「算了，没什麽。」
「那麽，明天我再来找你。」
「学长！」
「嗯？」假装疑惑。
「那个──以後可以不要去学餐吗？」
「不去哪里，要去哪里好呢？你教室，还是我教室？」
低年级的自己要到高年级的会长大人的教室、高年级的会长大人要到低年级的自己的教室？这两种情况，不管怎样，孟焕想到就胃抽筋。
「──不要教室，拜托。」孟焕虚弱地拜托。
「不要教室的话，你觉得学生活动中心的顶楼如何？」刘显笑问，「那里没人，空气又好，而且又空旷。」
「没人就好。」孟焕答应。
「那麽明天中午到顶楼等你。」刘显说。
还以为一切到此为止，刘显又补上一句，「对了，回家时你在教室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回去。」
不知道该说是分秒必争、还是细心，刘显摆明了无时无刻都想在一起。
孟焕也只能答应。
刘显这种紧迫盯人的方式。让孟焕真的有正在交往的感觉。
孟焕回到自己的教室去。
刘显在他身後，开心一笑。
或许孟焕现在还不是非常喜欢他，但是时间久了，孟焕会喜欢上他的。
时间久了──
再久也得赶在他出国前，让孟焕彻底喜欢他。
这种想法，好像对自己没信心一样。刘显笑了一下。
孟焕是喜欢他的。
他感觉得出来。
他要孟焕，更加更加喜欢他。
接下来，得叫周缇放人。刚才能把孟焕顺利带走，多亏周缇拦住黎凯那个程咬金。
看来自己欠他一次。
哼，就拿他摸过孟焕的身体，还拿孟焕的身体跟他女朋友的身体作比较这件事，互相抵消吧。
刘显，一个小心眼到不行的高中生。
刘显往高年级教室走，离开低年级的区域。
59
数天後的某个中午。
「孟焕！」凯子叫住刚从公共区域回来的孟焕，急促地来到他面前。
「凯？」
「我问你！你最近都跟谁吃午餐？去哪吃？」怎麽找都找不到你。凯子说。
孟焕是不可能跟他说，他都跟刘显在一起吃午餐，而且地点还是学生活动中心的顶楼。
「是跟刘显吗？」凯子奇准无比的第六感，其实是他推测的，「我听说上次刘显跟你一起在学餐吃饭，你该不会之後也都跟他吃饭吧？」
太准了。感觉上就像是知道答案的人，会问出来的问题。
孟焕犹豫一会，说出模糊的答案，「我现在都跟交往的对象吃饭。」
交往对象也就是刘显，所以他也不算是说谎。
「是喔，那我就放心了。」凯子一听到不是刘显松了口气，但下一秒又马上激动起来，「交往对象！你有交往对象？」
凯子逼问。两手抓起孟焕的衣领，突然靠得很近。凯子吓一跳，赶紧放手，红著脸继续逼问，「到底是谁？我认识吗？哪一班的？漂亮吗？叫什麽名字？学号几号？今年几岁？」
啊啊，我问他几岁干嘛！？问题问得连发问人都觉得难受。
「凯，冷静点。」孟焕在一旁劝他深呼吸。
凯冷静下来後，把问题再问一遍。
「我认识吗？」
「不算认识。不过你看过几次，也有说过几次话。」如果吵架算是沟通的话。
「哪一班的？」
「他是甲班。」这他可没说谎，只是刘显是三年甲班。
「甲班的女生几乎都是我的粉丝，我有一点印象。」凯子回想二年甲班所有少女们的模样，「漂亮吗？」
漂亮吗？刘显？孟焕想了一下，笑说，「非常漂亮。」
「该不会是那个高个子叫小倩的那个吧？」凯子想到一个非常漂亮的少女。
「不是。」孟焕摇头。
「也对啦，你的口味比较奇怪。搞不好你说的漂亮，对我来说是可怕。」凯子说，艺术家的口味总是特别难捉摩。
「不会啊，我觉得他还挺受欢迎的。」凯子一开始乱猜，孟焕就安心下来，反正他认定对方是女生，就没什麽好顾虑了。
「你在哪认识的？」
「社团认识的。」这点他也没有说谎喔。
「这样啊。」凯子努力想，还是想不到，最後放弃。
「这样就放弃啦。」
「不然还能怎样。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是谁。」
「不行，这是我们的秘密。」
「你等一下要跟她一起吃饭？」
「嗯。」
「我可以跟去吗？」
「不行。」凯也去，那还得了。孟焕拒绝。
「哼。重色轻友。」
「没办法。」孟焕笑说，拿著自己准备的午餐，准备离开。不忘警告他，「不准跟上来喔。」
「谁稀罕。」凯子在他背後说。看他走。凯子呢喃著，「没办法是吧。不准跟是吧。」
还能怎样呢？
孟焕喜欢女生。他不是早就知道了。最喜欢的偶像是林志玲，性向非常正常不是吗。
他还期待什麽。
凯子苦涩一笑，难过地回到自己班级。
周遭人事闹哄哄，但自己的心是冷的。
孟焕到顶楼时，刘显早就再等他了。
「好慢。」明明是抱怨的话，刘显却还是很愉快的模样。
「抱歉，凯找我，跟我聊了一下。」孟焕解释。
「没关系。倒是你们聊了些什麽？」
「就是...那个......」孟焕有点回避他的视线。
「说。」
刘显命令一个字就足够。
孟焕老实道出刚才的话题。说完引来刘显大笑。
「他真的没猜到是我？」刘显不敢相信。
孟焕点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刘显大笑。
刘显笑得更开心，「那家伙太迟钝了。」同情地说，「那小子现在一定很受伤。」他可以体会黎凯的心情。
当初听到孟焕喜欢林志玲时，他的心情大概就跟现在的黎凯一样。
「受伤？」孟焕疑惑。
刘显敛起笑，敷衍地说，「没什麽。」
这两个人不愧是朋友，都非常迟钝。
「来，我们吃午餐。我饿了。」刘显拍拍身边的地板，邀请孟焕坐到他身旁。
孟焕到他身边，乖乖坐下。
60
中午十二点的太阳很大，但天气阴凉，顶楼上的风吹得很舒服，他们坐在阴影下，享受片刻的午餐。
对孟焕而言，他还不是很清楚交往的意义，但是他喜欢这样瞒著其它人，就只有两个人一起吃午餐。
偶尔会说话，会聊关於艺术的话题，最近发生的新鲜事，或是什麽有趣的新闻。
「学长在地球村学英文吗？」孟焕问
「嗯，没错。你是听周缇说的吗？」
孟焕轻笑，「他跟我说，你除了社团时间都不肯留下来帮学生会的忙，一直拿补习当藉口。」
「他还敢跟你抱怨。」刘显说。他死定了。
「也不是抱怨。」孟焕想了一下，「是发牢骚。」
「都一样。」刘显说著，一口塞了一个三明治。
自从跟刘显共进午餐後，才发现学长异於常人的食量。
孟焕看他吃了一个便当、两个三明治。
自己才吃了一碗面。
总觉得自己好像输了。
光是看他吃都饱了。
「真是看不出来──」孟焕无意呢喃。
刘显听到，询问，「什麽？」
「没什麽。」孟焕赶紧摇头。赶紧开启一个话题，「对了，学长，你觉得地球村的老师如何？」
「你也想来吗？」刘显反问。
「嗯，想学一点其它语言。」孟焕说，「其实我想去国外留学。」
国外留学！
「当然不是现在，应该是以後。」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得很不肯定。
刘显好像被说中什麽，内心很惊讶，但他表现得很冷静。他问，「去哪一国？」
「哈，我怎麽跟你说这个。」孟焕不好意思地低头猛吃，脸都红了，「我、我连凯都没有说过。」
「去哪一国？」刘显再问。他现在根本没有比凯早知道这件事的优越感。
他现在比较在意他要去哪个国家这个问题。
不愧是学长，听到他想出国留学，也不会动摇，也不会说些很稀奇、或是耻笑他之类的话语。
孟焕吞下食物，冷静下来，抬起头，说出他的计画，「我想去法国的艺术大学。所以在离开之前，得先去学一点法文。」
「你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计划？」
「我已经跟家人沟通过了。其实我也想了很久。」孟焕说著，一直不敢看刘显的脸。
「去英国吧。」刘显激动地抓住他的手。
咦？孟焕一愣。
「孟焕，去英国吧。」刘显像是说服，又像是命令的语气。
「为什麽要去──英国？」孟焕疑惑。
刘显看著他，决定告诉他，自己的计划。
「其实我毕业後就要去英国，念那里的商学院。」刘显说，「我爸妈是驻守英国的外交官，所以住宿也不是问题。你到英国後，可以住在我家。」
「等等──」孟焕收回自己的手，脑中陷入一片混乱。
什麽跟什麽啊？
「孟焕，来英国吧。」刘显逼近他。
孟焕慌张地双手挡住他前进的身体，「学、学长，冷静点。」
「孟焕。」刘显欲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抵挡。
孟焕情急，猛地推开他。站起身，惊慌地看著刘显。对方被他推开，倒在地上。他赶紧後退一步，接著转身，快跑。
刘显没有追上去。在原地懊恼自己太心急。
他应该准备好充足的资料，然後一鼓作气说服孟焕才对。
刘显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
没关系，他准备好再来，也不迟。
落荒而逃的孟焕，也不知道自己再跑什麽。
离开学生活动中心，回到自己的班级，坐在位子上，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
原来学长毕业後，要去英国留学。没想到学长也想出国深造。
商学院啊，好像很厉害。
英国啊。
好遥远。
孟焕一阵惆怅。
趴在桌上，茫然地看著窗外。
这种揪心感，是恋爱吗？
他喜欢学长吗？
原来很早之前，他就已经喜欢学长了。
英国啊。
好贵喔。
61
当天刘显回到家，坐在电脑前专注查资料。
不放音乐，不说话，直盯著电脑不放。
乍看之下，还以为他是个宅男。
「哥，你这样看起来很宅。」刘贺说出心中的感想。
「很宅？那是什麽？」跟世界脱节的刘显，不知道所谓的「宅」。应该说，他无法了解年轻人的流行语。
「很宅就是──」刘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要说些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话。」刘显睥睨。
被打枪的刘贺，哑口无言。傻楞楞地站在一旁。
「如果你要当木头人，到外面去，不要打扰我。」刘显滑鼠按两下，印表机开始列印。
刘贺从打击中回神。发现印表机列印出来的文件，「英国艺术学院？你要去喔？」大疑惑。
「我怎麽去？我又不会画画。入学作品交金融走势图？」刘显白他一眼。
入学作品交金融走势图──刘贺脑袋浮出那个画面，还有考官看到他作品时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许久，笑完，他问，「你不去的话，又干嘛印这个？」
「这是要给别人看的。」
「别人？」刘贺质疑，「是女朋友吧？」
「也可以这麽说。」刘显承认。
「你认真的？」刘贺问。
「认真的。」刘显回答得很爽快。又印了一份新的资料。
「你找了几间？」
「不多，四、五间。」
「四、五间还不多啊？」刘贺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对女友这麽好。」另眼相看。
「你又知道我对她们不好？」刘显抽回刘贺手上的资料，用钉书机钉好一份，接著看资料，并画出重点。
「看你之前，建议我直接推倒葛靖，就知道你对她们不好。」刘贺说。想到当时差点铸下大错。
刘显想到当时的情景，呵呵笑著。
「你还笑得出来。那对方有被你压倒过吗？」
「我那个方法，恐怕对男性无效。」
那种作法根本就是野兽！刘贺内心大喊，但想法一转，惊讶发现，「对方是男的？」
「是啊。」刚好看完一份。
「你该不会是被压的那个？要打得赢你，对方应该很壮吧。」
刘显拿著刚看完的一份文件，往自己的亲弟弟脸上狠狠打下去。
「给我滚出去。」刘显盛怒。
不是就不是嘛，干嘛这麽生气。
刘贺只好摸摸鼻子离开。
离开时，心想，怎麽他们兄弟俩都喜欢男性。
难道这是遗传！
是基因？
可是他父母很正常啊。
难道是隐性基因。
刘贺带著疑惑，回到自己的房间。
刘显看完五份学院简介，揉揉自己的鼻梁。
好累。
休息下来，回想起刘贺的话。
『要打得赢你，对方应该很壮吧。』
刚听到时觉得很生气，现在回想觉得很好笑。
因为，他真正的「男友」，很纤细，一点也不壮。
跟刘贺的想像完全不一样。
重点是为什麽是他被压！
啊啊！真是令人生气。
62
翌日。
「哇哇，我们伟大的会长大人，怎麽了？脸好臭。」周缇调侃。
每当午餐时分，刘显都神秘消失。
这天，居然提早回来，还一付心情不好的模样。
「跟你无关。」刘显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直径坐回自己的位置，趴下睡午觉。
吃炸弹啦。周缇一缩，识相地离刘显远一点。
刘显虽然趴著，但内心汹涌。怒气沸腾。
那个不知好歹的孟焕，居然拒绝他的好意。
他辛辛苦苦找的资料，孟焕连看也没看。
『学长抱歉，但是我是因为想当法国某位画家的学生，才选择那间学校。』
孟焕这麽婉拒他。
真是气死人了。
那个家伙，该死的，怎麽这麽固执！
英国也有很出色的画家啊。
黑色气压一直垄罩在刘显四周，扩散自整个班级，一直到下午的课结束。
同学们终於能松一口气，离开黑色气压。
惟独可怜的周缇，必须认命地跟黑暗大魔王到学生会报到。
为什麽偏偏今天有社团活动。周缇怨恨。
拖著沉重的脚步，来到学生会门口，周缇发现门口前的孟焕，似乎在等他们到来。
这小子来学生会这麽多次了，但每次都坚持在门口等，和刘显一起进去。
很有礼貌，但太客套了。
这样很难跟大家打成一片。
难怪他身边只有黎凯一个朋友。
「学长。」孟焕点头招呼。
「嗨。」周缇伸手回应，挤眉弄眼想提醒对方不要招惹大魔王。
可惜，孟焕没发现他的暗示，眼神直直地看著刘显。
那是恋爱的眼神。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刘显倒也没发怒，语气比较像是埋怨。
孟焕的眼神，刘显的态度，终於周缇发现，这两人不太对劲。
他们周遭形成一股旁人无法介入的氛围。
「我的画快完成了，下礼拜一就要交，得好好把握时间。」孟焕面对不悦的刘显，居然能侃侃而谈。午休一起吃饭，增进感情果然有用。
更何况，当他知道自己也喜欢对方後，更是认真对待他。
「是，你的画比我的怒意重要。」刘显的话酸不溜丢。
这麽幼稚的话，是从那个他认识的大魔王刘显口中说出来的吗？
太令人震惊了！
周缇吓得倒退三步。
「学长？」孟焕发现周缇倒退，担心地看他。
「没没事！」周缇挥手，差点大嫂两个字脱口而出。
「我也是学长，他也是学长。我跟他是同一个等级吗？」刘显眯眼，看起来十分危险。
「不好意思，我先进去罗。」周缇说得超小声，默默打开学生会大门。留下暧昧的两人继续对峙。
喀。小声关上门。
松口气。
耳朵贴上门，偷听。
人啊，就是这麽奇怪。
在混乱中央时会恐惧，但离开混乱待在安全范围时，就是忍不住好奇。
门外一来一往的对话，由怒气腾腾的刘显开始。
「跟你说很多次，不要叫我学长，不要对我用敬语。我们正在交往吧。」
果然在交往！
「学长！这里是走廊。」孟焕压低声音。
「又如何？你再用一次敬语，信不信我大叫我们是情侣。」
妈的，这种无赖招数，刘显还真敢用。周缇心想。
突然一阵沉默。
「说话啊。」刘显打破沉默。
「学──」孟焕差点说出学长，硬是吞下，「刘...刘显？」怕怕的。
周缇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叫我显。」
显！好肉麻！周缇起一身鸡皮疙瘩。
「周缇你干嘛？」里面学生会员走来关心。
周缇手指嘴前，示意他们安静。还邀请他们一起偷听。
门外对话继续。
63
名称的话题似乎结束了，孟焕应该是叫了「显」，不然大魔王是不可能这麽简单善罢甘休。
周缇都能想像孟焕红著脸叫显的模样。
逗趣。
「我给你的资料呢？」
「在书包里。」
「看了吗？」
「还没。」
「没关系，你带回家看，明天我再问你，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
学生会成员们皱眉厌恶地看周缇一眼。他们用眼神交流著：
这又什麽好看的？
重点在哪？
无聊透了。
纷纷抛弃周缇，回到自己工作岗位。
他们一走，对话又开始精彩。
「学、那个，显。」孟焕似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猛咳嗽。
周缇听到拍背声，还有刘显温和地说，「小心点。算了，你怎麽叫都好。慢慢来。喝点水。」
这真的是大魔王刘显会说的话吗？这麽温柔、这麽体贴、这麽小心翼翼！
该不会是外星人穿著刘显的皮衣，来诱拐未成年少年孟焕吧。
周缇充满疑惑。
不不，冷静点。这不是倪匡的小说，并不是每件事到最後都跟外星人有关。
「好点没。」刘显问。
孟焕应该是点头回应，他说著刚才延续的话题，「显...学长。我今天说过了，我是为了老师才选择那间学校，并不是因为外国的资源比较好才想出国。」结果孟焕还是叫他学长。
「英国也有很好的老师。」刘显反驳。
「当然。这我也知道。」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一定要到法国去学。」刘显坚持。
「学长，我是为了那个画家，才想到法国去。我是为了那个人，才想出国留学。」孟焕的话又重覆一遍。
「你就不能为了我，到英国去吗？」
「学长，如果课程不满的话，我可以到英国找你。法国跟英国其实不会很远。」
「但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我是说，我想天天跟你在一起。每天都要看到你。」
真是肉麻。刘显把肉麻当好玩吗。周缇打冷颤。
64
「学长，小、小──」孟焕断断续续说著，好像很难开口似的。当他小小小了许久，终於把话说出口，「小别胜新婚。」
小别胜新婚──
小别胜新婚！！！
周缇在门外另一端，笑得控制不住，不小心推门而出。介入两人之中。
糟了。
「周缇，你很閒嘛。请把一到三年级的入社状况，整理好放到我桌上。我今天就要看到。」刘显冷著一张脸，对他命令。
不管对恋人多肉麻，大魔王还是大魔王。周缇内心哀嚎。
刘显拉著孟焕进入学生会里的小房间，孟焕同情地看周缇一眼。
如果没记错的话，一班至少四十人，每年级十二班，三个年级至少有一千四百四十人。
这麽多人的入社状况，要再今天交出来。
绝对不可能。
进入房间，刘显许久不说话。孟焕在一旁摆好画具，房间内有他特地从美术教室搬来的画架，上面夹著正是孟焕画的希腊罗马神话人物画。
一直到现在，刘显还没看过画。
不知道是想留到完成时再看，还是对他没信心。
可他记得，刘显说过喜欢自己的画。
就这样孟焕不断猜测他的心意。怀著忐忑的心情，完成人物画。
「学长，画完成了，你要看吗？」孟焕询问。对作画的人而言，没有一幅画是真正完成的。只是现阶段，算是完成了。
孟焕从画架後探出头，看看没回应的刘显。
刘显慎重地深呼吸、吐气，放下手中的企划，站起身，漫步来到。
此时的漫步，彷佛是紧张的象徵。
刘显期待著，紧张著。
孟焕画笔下的自己，会是怎样呢？
孟焕也跟他一样紧张。
刘显过来，与他并肩，视线对上画纸。
一片黑。
孟焕眼中的自己，居然是一片黑！
刘显不发一语，夺门而出。
「学长？学长！」孟焕呼喊，看著他跑走。
错愕。
刘显就这麽走了。
「孟焕，刘显刚刚跑出去了，发生什麽事啦？」周缇进来关心。
孟焕迟疑一会，二话不说，马上追出去。
不管学长喜欢还是讨厌，他都得问清楚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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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跑去哪了？孟焕徬徨，没想到刘显脚程这麽快，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他在整个校园东奔西走，找不到刘显。
难道说──
孟焕有个想法，说不定刘显会在他们常碰面的楼顶。
他搭上电梯，还担心猜错。
结果，刘显真的在那里。
背对著他，由高往下俯看风景。
孟焕开口第一句话，「我找你好久。」
刘显回头，眼神复杂。他问，「孟焕，你眼中的我是黑色的吗？」
连你也认为我是黑色的吗？刘显心里很复杂。
「什麽黑色？我听不太懂。」孟焕疑惑。
「你的画是黑的。」
孟焕一愣。
突然沉默。
许久，孟焕打破沉默，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说，「学长你是──色盲吗？」
色盲？
「我不是。」刘显否认。
「这样啊。」孟焕思考，「那怎麽会看错？我画的明明是深紫色。」
深紫色！刘显上前，抓住他的双肩。
「所以那不是黑色。」他开心地问。
「乍看之下可能很像，但的确不是黑色。」孟焕不解为什麽学长这麽激动，不过他继续解释，「我画的是希腊神话里的冥王黑底斯，底色是紫色，紫色是我认为最适合地下统治者的颜色。冥王虽然统治地府，但却不是坏人。冥王还有个浪漫的故事，他用水仙花骗到春神，让春神成为他的妻子。但因为春神的母亲，也就是大地之母，非常思念她，所以冥王一年之中会让她回到人间四个月，这也是希腊人认为春天的由来。」孟焕滔滔不绝，说了一堆。
「在你眼中，我是这样的人？」刘显ㄧ笑。
「我一开始就觉得你的形象很适合冥王。」孟焕回想当初，也不知道为什麽就是觉得刘显适合冥王的角色，「认识你、了解你之後，更加觉得你很像冥王。不论是形象或是感觉。甚至某部分我都觉得你像。」这或许是画家的直觉。
「那里像？具体一点。」刘显听他分心，听得津津有味。
「周缇学长总说你是黑暗大魔王，」
喔，周缇这麽说啊，他死定了。刘显默默记下。
孟焕继续说，「可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我手受伤时，你拿药给我，还帮我擦药。一点也不像大魔王。」
知道就好。刘显沾沾自喜。
「老实说，我一开始很怕你。」孟焕轻笑。
这点他知道。毕竟孟焕的恐惧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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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对我总是非常温柔。」
那也只对你温柔。刘显内心注解。
「所以──」後来也不知不觉喜欢上你。孟焕没敢把话说清楚，红著脸，「──所以我觉得你很适合冥王。就以冥王的形象，画出你的人物象。」
「孟焕。」刘显轻唤。
孟焕看著他。
「谢谢。」刘显轻声道谢，「谢谢你觉得我好，谢谢你给了我其它颜色。我还以为这一生，就只能过著黑白的生活。」
孟焕不好意思地笑著。
「孟焕，我喜欢你。」刘显突然告白。这算是第二次告白了，「真的喜欢你。认识你、了解你之後，才发现自己被你吸引。其实早就被你的画吸引了。我不仅喜欢你的画，还喜欢你这个人。」
「谢、谢。」孟焕不好意思笑说。
听到他的回答，刘显忍不住苦笑，坦承，「老实说，我很没有安全感。虽然我们正在交往，但是这经过，你并不是自愿跟我在一起。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喜欢我。纵使我知道你是，还是很害怕。所以一直不敢跟你说我毕业後要出国的事情。」他自嘲一笑，「只是没想到，你也计画出国留学。我听到时很开心，希望你能跟我在同一个国家、跟我在一起。可你早就已经决定要到法国，意志坚定。」
孟焕很是感动。他深吸口气，笑说，「学长，往好处想。」他一顿，「法国跟英国的距离比台湾跟英国的距离近。」
「是啊。」刘显轻笑。
「也不会有白天黑夜的问题。法国跟英国的时差，差不了多少。」
「是啊。」
「而且网路这麽发达。我们可以天天联络。」
「是啊。」
这个对话，充满离愁。
两人不由自主都红了眼眶。
刘显上前，拥抱他。感叹地说，「我还是希望你到英国。」
「学长，我会去找你的。不管事後我到底能不能到法国留学，我都会去找你。」孟焕回抱他。闻到刘显身上淡淡洗衣精的味道，还有太阳晒过的味道。
好香。
「我也会去找你。不管你能不能到法国留学，不管是法国，还是台湾我都会去找你。」刘显说著。抱著孟焕，就如周缇所说，孟焕好瘦。
孟焕轻笑出声，「好像明天你就要离开了。」
「是啊。」刘显也笑出声，放开手，双手依旧放在他身上，「我们应该要把握时间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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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焕笑著，和他四目相接。
看著他俯身，和他亲吻。
蜻蜓点水。
孟焕微笑。欣然接受他的亲吻。
「我还以为你会推开我。」倒是刘显颇为意外。
「我不会。」孟焕笑说，「学长，如果是突发状况我可能会躲会怕会招架不住，但是如果我最好准备，那就不会。我不会怕，我会面对它。」
「这表示──？」刘显听出端倪，笑问。
「学长，我想我喜欢你。我已经做好准备，面对这段感情。」孟焕坦承，「你说你没有安全感，很怕。抱歉给你这种感觉。但是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刘显ㄧ手捂嘴怕太大的笑容吓到对方。
他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我真没想到你会承认。」而且这麽爽快。纵使知道孟焕喜欢他，但没想到会这麽坦率。
「我虽然有点胆小，但我不是懦夫。别人打我，我也会反击。」孟焕轻笑，「好歹我也是个男人。」
「是啊，看你对付许峻的手法，就知道你不是省油的灯。」刘显想起孟焕反击许峻时的模样。
「因为小时候跟凯一起练过跆拳道。」孟焕说。他还曾经撂倒过有段数的凯。不过那是他们都还很小的时候。
「那个黎凯知道你想出国留学的事吗？」他记得孟焕好像说过，他连凯都没说不是吗，这表示黎凯还不知道这件事。
「他还不知道。」孟焕摇头，「反正他迟早会知道。我打算等确定之後，再告诉他。」
真是可怜。刘显说，「我现在有点同情黎凯。」但也只有一点点。
「干嘛同情他？」孟焕毫无自觉。
「走吧，」刘显不正面回答，他搭上孟焕的肩离开顶楼，「回学生会去。我想好好欣赏你的画。」
孟焕笔下的冥王黑底斯。
孟焕笔下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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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级：二年Ｘ班
姓名：孟焕
作品名称：希腊罗马神话人物画之冥王黑底斯
深紫色为背景，背景左边远处还有三头巨型犬，传说中的地狱犬，冥王的宠物。
画面中央是冥王，是三年级的刘显。黑色短发，白皙肌肤，细致的脸庞，画出刘显特有的智慧与高贵气质。
纤细修长的手指，节节分明，异常美丽。
手持一朵水仙向右，在整个稍显黑暗的画面，添加一点浪漫明亮的感觉。
地狱犬、冥王、水仙，形成三角形，让画面十分协调。
一幅很棒的画。
刘显目前身在英国，留学半年多，和自己的双亲住在一起。当包裹寄来时，他还十分意外，打开後非常惊喜。
孟焕把他的画送给他。终於送到他手上。
还附带一封信。是跟校医订购口足画家的油画卡片，光是信本身都让他莞尔。
刘显带著期待展开。
『刘显学长：展信愉快。近来好吗？』
一开头，刘显觉得很好笑，什麽近来好吗。明明每天都上网聊天通话，还说这种客套话。继续往下看。
『昨天美术社的成果展终於结束。我总算能把这幅画送给你。学长在英国可能不知道，你在台湾真的非常抢手。为了看你的画，很多人从别的学校翘课来，就只为了看你一眼。造成美术社成果展有史以来的盛况。』
那当然。刘显有些骄傲。
哼，他在英国也很抢手。
『而且明明美术社的所有作品都是非卖品，居然还有人开价七千买你的人物画。我真的太佩服你的魅力了。』
才七千而已。刘显冷哼，对七千这个价钱不是很满意。
『说真的，有一瞬间我很心动。很想卖掉。不过我忍住了。』
幸好他忍住。不然就算要杀到台湾，也要把画买回来。
『为了怕夜长梦多，我赶紧用快递送给你。估计七天就能送到了。』
刘显检查日期，比预计的慢了一天。哼，他要去申诉。这种重要信件怎麽可以慢一天才送到。
『话说前几天，我跟凯说我们正在交往的事情。他气炸了。』
当然气炸了。刘显很开心。因为是自己不断劝孟焕跟黎凯把话说清楚，孟焕才会主动跟黎凯说明。
『他大吵大闹，我们还打了一架。那个暴力凯把我压在地上，还把我的衣服扯破了。手抓住我不说，还咬我。害我脖子都青青紫紫的。』
喂喂喂！那不是打架吧！青青紫紫的，那是吻痕吧！刘显紧张地看著後续。
『後来他抱头大叫也接受了这件事。』
总觉得事有蹊翘，孟焕应该隐瞒了一些事。
『总之，我跟凯终於说清楚了。幸好他没有很排斥同性恋。他比较气我没跟他商量这件事。』
他当然不排斥，他自己也是同性恋。
『一开始，他还会躲避我。但最近他已经恢复原来的模样。只是有的时候他会用难过的眼神看我。我想他心里还是会有疙瘩。』
那不是疙瘩。
『虽然不打算让所有人都接受我们，但是我会坚持这段感情。我们都要好好坚持下去。』
刘显微笑。
『还有，我最近可以用法文跟老师对话了。好开心。搞不好，我毕业後就能直接去法国。我有收到你寄来的学校简介，不好意思还麻烦你特地跑到法国的学校帮我拿。』
太客气了。他可是很高兴能帮孟焕的忙。
『申请表我已经填好了，正在忙著写自传。法文的自传真的好深奥。被老师退回来好多次，改了好多次。自传内容我都能背了，搞不好还倒背如流。下次你回台湾，我再背给你听。』
就算念错，他也听不懂。
刘显一看，快到底了。发现孟焕草草结尾。
『到底了。好多事想跟你说。可是我得保密到你收到包裹为止。不然就没有惊喜的感觉了。收到信後快跟我联络吧。孟焕笔。』
真是的。刘显轻笑。利索地拿出手机，拨了一连串国际号码。
笑容满溢。刘显内心充满爱。
通话声响起，持续了许久。
终於接听。
熟悉的声音响起，「喂──」
＜全文完＞
番外：那一天
「凯，我有话要跟你说。」孟焕正襟危坐。
「好啊，你说。」凯翻着杂志，背对孟焕，不是很专心的样子。
他们正在黎凯的房间，那天是假日星期六，天空下着微微的细雨，听说台风好像快来了。强风呼啸而过，玻璃震得作响，还有外面树枝剧烈摇摆的声音。
四周很吵。
虽然四周吵杂，孟焕的声音此刻却格外突出。
他说，「我跟刘显学长正在交往。」
啪嗒。
黎凯手上的杂志掉在地上，发出声响，错愕地回头看他。
孟焕说，他正在跟刘显交往？
孟焕正在跟刘显交往！
「你唬谁啊？」凯子愣愣地笑说，勉强地笑着。
孟焕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他笑不出来，一脸茫然地问孟焕，「你唬我的吧？」
两人对看，互相沉默。
许久，或许也没有很久，孟焕启口，「是真的。」
「嗯？真的什么？」凯子装傻。
「我说，我跟学长——」孟焕话没说完，被凯子的动作干扰，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凯双手抓着孟焕的肩膀，使力地抓住他。孟焕吓了一跳，尤其凯子不断用力，几乎要将他的肩膀捏碎了。
「你开玩笑的吧？」凯子不断重复着，「是开玩笑的吧？开玩笑的对吧？」
开玩笑、开玩笑、开玩笑、开玩笑。
不断重复一样的话，仿佛就可以变成事实一样。
「凯，」孟焕痛苦地哀嚎，他的肩膀好痛，「我——」
凯子将头埋在他颈间，逃避现实地呢喃，「不要说、不要说。」埋在他颈间的头摇动着。
不想听到那句话。
不想面对真相。
孟焕叹口气，「你应该早就发觉了才对。」
我没有。凯子心里大叫。
「学长还在学校的时候，我都跟他一起吃饭。」
我不知道。凯子瞪着他的肩头。
「你练团的时候，学长会跟我一起看晚霞，陪我一起等公车。」
我根本不知道。凯子觉得眼睛有点起雾。
「学长喜欢我。」孟焕停顿一下，自己并没有说错，「我也喜欢——」
「你没有！」凯子大叫，「你不喜欢他！」着着帮他宣示，仿佛不说出来，就不会成为事实。
孟焕看着这样的他，脑海里不知为什么浮出一句话：「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那是惠施跟庄子在池塘旁看鱼，庄子与惠子的精彩对话。因为庄子认为池塘的鱼很快乐，而当死惠子抱持着理性的观点，说出了这句经典名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所以，孟焕就这么回答他，「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学长？」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你不喜欢他！」凯子恼羞成怒，气急大叫，一把推倒孟焕，压着他。孟焕也不是会乖乖挨打的人，努力挣扎着。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孟焕用力推着凯，死命地想推开他，「讲都讲不听。你走开啦！」
「我不走开！也不放开！我我我——」凯子我了个半天，我不出来。最后他狠狠地咬住孟焕的肩膀。
愤怒与不甘心。
满满地充斥着他的身体。
他要全部发泄出来。
仿佛要撕裂他的肉，咬着孟焕。直到孟焕痛得用力推开，直到孟焕认真回击，直到孟焕用力的一拳击到他脸上。
这一拳揍得他更是火大。二话不说，再度扑倒他。开始拉扯他的衣服。
「黎凯你干嘛！」
凯子不理会他，限制他的手，免得他又揍人。
「黎凯，你发什么神经啊！」孟焕还是没发现自己的贞操危机，一直觉得他在发神经病。
「你不知道吗？」凯子难过地看着他，询问他。
「知道什么？」孟焕还是一脸无知。
「我一直——」凯子欲言又止。
「一直？」孟焕等着他的下文。可凯子迟迟都不出声，他追问，「一直怎样？你有话就直说啊。」
直说！要是他能直说就不用拖到现在了！凯子瞪大眼，瞪着眼前让他生气、让他心浮气燥、让他快爆炸的迟钝白痴。
偏偏，这个迟钝的白痴居然跟刘显那个趁人之危的混帐在一起！
那个人、那个人。
「凯？」梦话钝感的一脸天真样。
如果说，他就这样——
「凯？」
就这样，脱掉他的衣服，撕裂他的衣裤。
「凯？」
就这样，吻他、侵犯他、强暴他。
「喂喂！回魂啊！」孟焕在他面前不断说话，殊不知他一肚子坏水。
如果真的这么做的话，那就是犯罪了。
「凯！」孟焕大叫一声。
没想到凯子叫得比他大声。他抱着头，大叫一声，滚到一边去。
「凯？凯？怎么啦？」吓一大跳的孟焕，不顾刚才还被凯子抓得动弹不得，赶紧观察他的情况。
「不要碰我！走开！」凯子将孟焕的手拨开。
「凯？」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了！
不要碰我！
不要接近我！
凯捣住耳朵，缩成一团，内心大叫。
「我、我知道了……」孟焕难过地站起身，低着头冲出凯的房间，逃了出去。
凯在原地，瘫软在地板上，手臂举起挡住脸。
身体很热，可是为什么，心是冷的。
因为地板太冰了吗？
好冷好冷。
凯遮着的脸庞，流出两行清泪。
这么一来，他的初恋，就结束了吧。
孟焕，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喔。
你知道吗？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喔。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