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恶整钱美菊
“不要。”他才不跟喜欢说诺诺坏话的人一起玩。
这个傻小子还真倔!于承业耸耸肩,妥协道:“行了,大不了我以后再也不说萧沁诺是木头。这总行了吧?”
“你还说!再说我打你!”双手沾满黏黏的点心碎末,齐绍言挥起了拳头。
“等等。”一把抓住齐绍言的手腕,于承业亮晶晶的眼神直视着齐绍言脏兮兮的手,“我知道怎么教训那个女人了。”
“我也知道该怎么教训你了。”原来这就是齐绍言不肯跟于承业玩的原因所在,萧沁诺一杯茶水泼来,淋湿了于承业的半边身子。
“萧沁诺,你...”刚想发怒忽觉失言的于承业瞬间噤了口。思绪一转,怒气就落在了傻乎乎的齐绍言身上。都是这个傻子害得!看他不整治整治...不对!萧沁诺此刻才发火,也就是说齐绍言之前并没有供出他?
“承业弟弟,你冷不冷?快去换衣服,别生病了。”虽然承业弟弟是大坏蛋,不过淋湿了身子会生病,生病会很难受,还要花银子请大夫...
“不用。”看着湿透了的衣服,于承业忽然放开齐绍言的手,抓过盘中的点心便转身跑向了钱美菊。
被方锦绣晾在一边,钱美菊气不打一处来的干瞪眼。不就是仗着有莲妃撑腰吗?有什么好得意的!心中正恨恨的腹诽,一个小男孩忽然直冲过来撞在了她腿上。还不待她将其推开,两只沾满点心的黏黏小手已经印在了她的新衣上。眼睁睁的看着身上被弄脏,钱美菊气得大叫:“放手!”
被钱美菊一吼,于承业皱起小脸。胡乱的将双手在钱美菊的衣服上又蹭了好几下,直至手中的糕点尽数粘在钱美菊的身上才罢休。
看着小男孩变本加厉的举动,钱美菊慌忙站起身。顾不上手中茶杯里洒落的温热茶水,气呼呼的将其推开。
后退一步顺势跌坐在地上,再次被茶水浸湿的于承业扯开嗓子嚎了起来:“娘,她打我!”
“又是你这个死小子!”伴随着于承业抬起来的头,钱美菊站起身的尖利嗓音响起。环视周围的各色眼神,钱美菊的心底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知府夫人这是作何?打完人还骂人?”见于承业被推倒,周茹第一个愤怒出声。居然敢在于家的地盘上骂她家承业死小子?这事没完!
“我…”刚想辩解忽而想起上次这个小孩在街上自称于家少爷,钱美菊顿时反应过来。背上惊出一身冷汗,连忙上前说起了好话,“于二夫人勿怒,只是误会。”
“误会?知府夫人是想说咱家承业该打该骂,欠教训?”冷眼扫过钱美菊眼底的惊慌,周茹摆起了于家当家夫人的架子。
“哪能啊?是我的不是。没看清人就失手推了于家小少爷。”钱美菊干干的笑笑,不确定之前的事于家是否已经知晓。
“是没看清还是故意为之,大家心里有数。”在场都是洛和镇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们,知府夫人如是举止将他们于家的脸面放置何处?所以今日,她是必须要争上一争的。
“于二夫人真的是误会了。”钱美菊不好意思的笑笑,指着身上的点心道,“我也是没想到小公子这般胡闹…”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我家承业的错了?也是,我家承业不该在自己家里随意走动,怎么也该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才是。”周茹说着还真拉着于承业往旁边走去。
“别,千万别。”此般状况下,若是任周茹将于承业关进房间,她这个知府夫人日后还怎么在洛和镇做人?于家的权势,并非知府衙门可以招惹的。想到此处,钱美菊脸上的笑容几近谄媚,伸手拉住了已经转过身的周茹。
“承业弟弟,你怎么了?”听从萧沁诺的交待,齐绍言迈着腿跑了过来。一见着浑身湿透的于承业,当即大呼出声,“承业弟弟,你的衣服湿了,要马上回去换,不然会生病的。”
听着齐绍言的话,周茹的面色更显难看。万一承业因此病了,她绝饶不了钱美菊!
又是这个傻子!上次也是为了他的不长眼才惹着于家少爷,这次又因他的胡说八道惹得周茹愈加憎恨她。心知于家只有一位六七岁的小少爷,钱美菊对不知打拿跑出来的齐绍言亦是心有芥蒂。别又是哪家的小少爷可就不好办了。
“二弟妹还是快带承业回屋换衣服吧!千万别凉着了。”见周茹还待再追究,方锦绣开口说道。毕竟是老爷子大寿,继续闹下去也不好看。
“嗯。这就交给大嫂了。”有些话不必明说,自然可以意会。即便为了于家的颜面,方锦绣也不会放过钱美菊。
“二弟妹放心。”先不说为了承业,单是为了夫君的吩咐,她也不会让这位知府夫人舒心过日。
“娘,冷…”于承业适时的抖抖身子,可怜兮兮的喊道。
周茹眼底一寒,拽着于承业的手紧了紧,转身看了一眼于忻怜:“忻怜,乖乖跟大伯母坐这等娘回来。”
“嗯,知道了。”斜眼瞅瞅一身狼狈的于承业,于忻怜幸灾乐祸的笑笑。
“承业弟弟,我陪你去换衣服。”诺诺说了,跟着承业弟弟走,绝对没错。
“嗯,走吧!”齐绍言不跟在萧沁诺的身旁,反而跑到他这来?霎那间的疑惑,于承业依旧应声点头。
目送齐绍言跟着于承业离开,萧沁诺冷着脸走近一众女眷所在的位置。
“诺诺过来坐。”对于萧沁诺这个外甥女,方锦绣倒没有如周茹那般不喜。虽说有些不满老爷子将浣纱衣坊送给萧沁诺,可好歹也不是金陵城的生意。更何况她家忻娇将来不是进宫也会嫁进官家,有没有这个衣坊倒也无所谓。
“大舅母。”冲着方锦绣点点头,萧沁诺的脚步在经过钱美菊身旁时停下,若有所思的盯着其不放。
被萧沁诺盯的心底发毛,钱美菊后退一步,拿着手绢擦拭点心的手亦跟着停下。
“嗯?诺诺有事?”诧异于萧沁诺会停下脚步,方锦绣问道。
“上次在街上想拿银子打发承信哥的人。”丢下这么一句话,萧沁诺走到方锦绣身边坐下。
“哦?知府夫人打算拿多少银子打发我家承信呢?”拖长了音调看着钱美菊,方锦绣倒是没想到没有这么一出。
钱美菊僵住,慌里慌张的摆摆手:“大夫人误会了。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今日的误会还真多。”意语不明的笑笑,方锦绣的声音扬高了不少,“话说回来,如若知府夫人真要拿银子打发咱家承信,还是多给点的好。不然知府夫人也拿不出手不是?”
“娘,打发是什么意思?跟宫里的赏赐一样吗?”于忻娇软着声音看着方锦绣,歪着头满脸的不解,“可是小姨的赏赐都是宫中的公公送过来的。知府夫人为何要在大街上打发哥哥?”
“这你都不懂?街上那么多乞丐,你走过去丢下几文钱就叫打发。”于忻怜仰起头,不屑的回答完后转头看向钱美菊,“知府夫人要打发承信哥?几千两还是几万两?少了我们于家可不要。”
“我…”没想到于家各个都不是好惹的,钱美菊被说的脸色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什么几千两、几万两?我家哪有那么多银子给你们?”缠着黄知府不放的黄秀月刚跑过来就听到有人找她娘要银子,想也没想的回道。
此言一出,嗤笑声四起,连带看好戏的人都忍不住别开了头。
“秀月闭嘴!”别人家的小姐说起话来句句在理,她家丫头怎么净会闹笑话?
“干嘛让我闭嘴?难道娘有银子给他们?”委屈的瘪瘪嘴,黄秀月的话里带上了质问的语气。娘居然敢瞒着爹爹藏私房银子?还藏这么多?她要去告诉爹爹!
“知府夫人自然是有银子的。”怒气难消的方锦绣面色讥诮,抿了一口茶水接话道。
“那便给吧!”于忻娇站起身,冲着钱美菊伸出手来。敢把她哥哥当乞丐打发?这个知府夫人简直是不想活了!
骑虎难下的钱美菊面色尴尬,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黄知府。
“怎么?知府夫人是打算让黄知府代为给银子?忻娇,过去跟你哥哥说,直接找黄知府要银子就好。正好免了咱们代为转交你哥哥,知府夫人想的周到,替咱们省事呢!”方锦绣放下手中的茶杯,若无其事的说道。有些气争得,有些气争不得。放眼整个洛和镇,还没有他们于家不能争的气。
“好。”依言收回手,于忻娇转身走向陪着于乔安等人待客的于承信。
“大小姐请留步。”眼下的情势根本由不得钱美菊控制,抢先两步拦在于忻娇的面前,转头看向方锦绣,“大夫人息怒,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于家两位少爷。在此向大夫人赔不是。”
【22】黄秀月争美
见好就收的道理方锦绣不可能不懂,更何况此刻那么多人在旁看着,当下便缓了神色:“知府夫人言重。”
此般赔不是的话语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钱美菊这位知府夫人在洛和镇的颜面即便没有荡然无存,却也落得不少笑话。面色惨白的看着似乎不打算就此罢休的方锦绣,钱美菊垂下那颗自进于家便高高昂起的头,小声说道:“还望大夫人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之类的话就不要说了,我哪当得起啊!”方锦绣闻言一笑,瞬间扬高了语调,“此事也怪咱家承信和承业调皮,都有错。”
如若真的都有错,刚刚有何苦那般咄咄逼人?钱美菊心底百般不是滋味,白着脸站着原地没有再接话。
忽视钱美菊一身的脏污,方锦绣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萧沁诺:“诺诺饿不饿?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看了一眼盘中的点心,萧沁诺沉默着摇摇头。
“大嫂不用费心照顾诺诺。这丫头对点心向来不太喜爱。”于巧夕适时的开口,替萧沁诺解释道。当然,诺诺也会拿点心,不过每次都是拿去给小绍言的罢了。
“那诺诺喜欢吃什么?吩咐厨房做便是。”方锦绣耐心十足的放软了语气。本是无意的一问,说到了这一步倒也不好不管不顾了。那么多人看着在,怎能失了风范?
“大嫂有心了。”眼观众人的视线都移至萧沁诺身上,于巧夕也不好再多说其他了。过度推辞,反而会惹得大嫂的慈爱成为笑话。
“莲子粥。”被一众人望着,萧沁诺认真想了片刻,给出答案。齐绍言早上还说想吃莲子粥,只是今日寿宴,不好再多做吩咐。
“好,那就莲子粥!”方锦绣满意的笑笑,扭头吩咐下人前去准备。
“大夫人可真疼萧家小姐。”一位衣着华丽的胖夫人抖抖手中的帕子,说道。
“咱们于家可就这么一位外孙小姐,谁能不疼?”伸手搂过萧沁诺,方锦绣语带怜爱。哪怕并非出自真心,为了讨老太爷欢心明面上也要做做样子不是?
“可别说,于家这位外孙小姐长得可够俊俏的。”另外一位夫人立刻见缝插针的奉承道。
“咱家诺诺的模样确实不错,随她娘。”于巧夕未出阁前便美名在外,样貌着实不俗。
“大嫂这话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掩嘴轻笑,于巧夕指指站在一旁的于忻娇和于忻怜,“咱们于家这两位孙小姐才是了不得的。”
“那是那是。于家两位孙小姐在咱们洛和镇可是数一数二的。”发觉遗漏了于家的正牌小姐,不少夫人跟着附和道。
“娘,外婆说我才是洛和镇最美的小姐。”委屈的瘪瘪嘴,黄秀月的嗓门骤然放大。
“别胡说。”瞪了一眼黄秀月,心绪烦乱的钱美菊呵斥道。这等虚名有何好争的?即便是争,她们也争不过于家。
“我没胡说!”明明娘当时也笑着说是,怎么可以骗人?看着被众人夸赞的于忻娇和于忻怜,黄秀月极为不满。于家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还是知府小姐呢!
被黄秀月不顾场合的一嚷嚷,不管她的样貌究竟如何,此刻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个哗众取宠的笑话罢了。一时间,众人看向钱美菊母女的眼神就怪异了起来。
简直是自寻其辱!钱美菊恨不得捂住黄秀月的嘴让其再也说不出话,却再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半点有损颜面之事。就在这一日,就在这于府,她的颜面已经损的够多了。
“知府小姐的样貌自然也是不差的。”毕竟是在于家,方锦绣也不能任场面太过尴尬。虽然看钱美菊母女的笑话着实可乐,可毕竟是给老太爷贺寿,哪能任她们肆意折腾?
“稚女娇惯,大夫人勿怪。”钱美菊又岂会听不出方锦绣的敷衍之意?却也别无他法,只得默默忍着。
“无碍。”随意摆摆手,方锦绣低下头,掩去眼底的不屑和嘲笑。
场面一时就这样安静了下来,众人各顾各的喝茶,谁也没准备率先开口。恰在这时,换好衣衫的于承业拉着齐绍言走了过来:“齐绍言,我跟你说,这套衣服你给我穿着不许脱下来。”
“可是…”这又不是他的衣衫,他不要穿。
“都说送你了,干嘛不穿?”谁知道浣纱衣坊的绣娘们是怎么回事,居然弄错了他的尺寸,还送这么大一件过来府上。要不是看齐绍言穿着白色还挺顺眼,他都打算把这衣衫给扔出去了。
“我不要。”他要新衣,嫂嫂会给他做。诺诺说了,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你敢不要!”虎着脸瞪着齐绍言,于承业气得跳脚。
“诺诺…”完全没理会于承业的威胁,齐绍言甩开于承业的手跑到萧沁诺的面前站定。
“于承业送你的?”齐绍言穿白色确实好看。这套大家公子的衣衫穿在他的身上,凭白多出几分高贵来。也或许,这是与生俱来的?看着一身白衣的齐绍言,萧沁诺些微走神。
“嗯。承业弟弟说衣服大了他穿不了。可是等承业弟弟再长高点,明年就可以穿了。”所以这套衣衫才不像承业弟弟说的那般,他要是不穿就只能丢掉。
“你穿着吧!挺好看的。”于承业穿的衣衫都是浣纱衣坊出的,而浣纱衣坊,早在两年前就记在了她的名下。也就是说,齐绍言穿的衣衫是她的东西,并非于承业所赠。
“我就说你穿了好看吧?你还不信!”得意洋洋的绕着齐绍言转了一圈,于承业扭过头看着萧沁诺,“萧沁诺,浣纱衣坊的绣娘太没用了,连尺寸都搞错,你还留着干嘛?”
于承业此般理所当然问她的语气,萧沁诺尚没用觉得有何不妥。跟在身后走过来的周茹则是立马黑了脸:“承业,一边玩去!”
“知道了。萧沁诺,一起走?”一手拽着齐绍言,于承业努努嘴。有齐绍言在,不怕萧沁诺不听他的话。
“嗯。”坐在这确实无聊,萧沁诺点点头,站起身。
这边萧沁诺三人走开,另一边有些蠢蠢欲动的于忻怜则是瞅了一眼坐着未动的于忻娇便立刻挺直了身子,再无半点跑开的心思。她就不信她比不过于忻娇!
反倒是黄秀月,畏畏缩缩的看了好几眼于承业等人,想要跟上去却被钱美菊紧紧的抓着不放。最终只得哀怨的坐在一旁,茫然的听着一众夫人的闲聊。
虽然中途闹了点不愉快,是日的寿宴总归还是宾客尽欢,完美落幕。
“都去歇着吧!”待宾客散去,于老太爷转身冲着于家一众人说道。
“可是爹,咱们的贺礼还都没送给您老人家呢!”瞥了一眼于巧夕,周茹笑着喊道。关键时刻还没到,怎能就此算了?
又是这一套!于巧夕别过脸,只作没看见周茹的意味深长。
“有什么好送的?老头子还缺了你们那点东西?有这份心就行了,都放下吧!”真当他老糊涂的不知她打的什么算盘?儿媳和闺女就是有差别,心意未到!心中不喜的于老太爷扭身就走,不再理会周茹。
“可是爹…”周茹本想开口叫住于老太爷,却在看到方锦绣脸上的讽刺后顿住。
“那我们就先回夕然园了。”不欲插足周茹和方锦绣的妯娌争斗,萧默骞拉着于巧夕带着萧沁诺和齐绍言率先离开。
“大哥早点歇着,我们也先回去了。”周茹心中的小九九于乔得不可能不知晓。但是大哥并未想要与他们这一房争抢任何东西。大嫂虽然高高在上,却也只是因为其出身官家所致,并无太大过错。周茹实在不该总是绵里藏针的斤斤计较,搅得于家不得安宁。
“嗯。”原本也是为着爹爹大寿才赶回洛和镇,如若与二房起了摩擦便偏离了起初的打算。兄弟相隙,是于乔安怎么也不想看见的。好在归期已定,他们再过两日便回金陵城。如是一来,自然也就会省下不少麻烦。
“夫君,你说大嫂和二嫂会不会…”每年都会闹那么一出,今年被爹爹一呵斥,两位嫂嫂失了争锋相对的时机,倒不知会不会怒在心里。
“没事。大哥一家过两日便会离开洛和镇。”家业大了便是这点不好。不是说于家两兄弟会争,而是两位嫂嫂太过不和。都是不吃亏的主,都不喜欢忍让他人。好在都算不得坏人,关键时刻还是护着家里人。
“大哥要回金陵城了?这么快?”前后还不到半月吧?这就要离开了?
“大哥公务繁忙,哪能长久呆在洛和镇?朝中很多事也需处理,耽误不得。”于乔安之所以长居金陵城,官位朝事着实占了最大的原因。
“也是。那我们何时回宁贤庄?”大哥一家离去,他们也没必要再待下去。想起诺诺一来便打了忻怜一事,于巧夕不敢保证周茹不会记在心上。
“过两日和大哥一起走。”想起周茹记仇的性子,萧默骞也不愿在于家多待。
【23】私塾新学子
于乔安一家离开洛和镇的那一日,萧默骞和于巧夕一行人也回了宁贤庄。对于于承业的跟随,萧默骞一言不发,于巧夕则是分外诧异。
“承业真的要进宁贤私塾?”于家有为承业请来极有声望的夫子教课,为何要跑去宁贤私塾?
“嗯。齐绍言说私塾很好玩。”拍拍齐绍言的胳膊,于承业一脸的兴奋。
“私塾里的学子很多,确实会热闹一些。”只当两个孩子口中的“好玩”为热闹之意,于巧夕笑着点头。
于承业嘿嘿一笑,不再多说的低下头。
马车抵达宁贤庄已是傍晚,齐绍言一溜烟的跑回了齐家,于承业则是理所当然的住在了萧家。
次日清早,宁贤私塾外,时隔数日的秦子仲终于再度堵到了齐绍言:“齐绍言,你给我站住!”
见着秦子仲来势汹汹的模样,齐绍言停下脚步,下意识的四下张望了起来。
“说,你这些天都跑哪去了?”步步逼近齐绍言,秦子仲一脸的凶恶。
“我去了洛和镇。”没有任何隐瞒,齐绍言一边回答一边往后退。
“诺诺去洛和镇,你也去洛和镇?”萧老夫子说诺诺的外公大寿,所以诺诺跟着爹娘回洛和镇的于家去了。但是,为什么齐绍言也会一同消失?
“嗯,我跟诺诺在一起。”丝毫不觉得他此般说有何不对,齐绍言憨憨的回道。
果然是这样!秦子仲心底暗火直冒,举手就想揍齐绍言。
“齐绍言!”陌生的声音,陌生的面容,一身华贵衣衫的于承业出现在不远处。
“承业弟弟。”齐绍言回头一看,立刻扬起笑脸,对其挥挥手。
“怎么站在外面不进去?”慢吞吞的走到齐绍言的面前,于承业歇着眼睛瞅着举起手的秦子仲,“怎么?他想揍你?”
齐绍言缩缩脖子,拉着于承业后退两步,小声道:“承业弟弟也是来上课的?”
“嗯。”漫不经心的点点头,于承业一脸倨傲的看着秦子仲,“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哪跑来的臭小子?居然敢帮齐绍言那个傻子?秦子仲冷哼一声,不屑道:“哪来的矮子?”
矮子?于承业双手握拳,眼冒怒火,正待上前揍秦子仲却被齐绍言给拉住了。
“承业弟弟,秦子仲比你大,长的高点没什么了不起的。”诺诺说不能说承业弟弟矮,不然承业弟弟会生气的。
“齐绍言,出去了几日,你胆儿变肥了是不是?”没什么了不起?今的他就要让齐绍言看看,这宁贤私塾到底谁为大?
听着齐绍言的安抚,于承业却是忽然笑了:“没错。不就是个乡下野小子嘛!确实没什么了不起。”
“你说谁是野小子?”秦子仲当场跳脚,指着于承业的鼻子质问道。放眼整个宁贤庄,何曾有人敢说过他一言半语的不是?
“谁应话就说谁。”不过是这种货色萧沁诺也搞不定?于承业撇撇嘴,一脸的鄙视。
“你…你找死!”本来是想揍齐绍言的,现在的他改变主意了。敢骂他?他非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死矮子。
“承业弟弟,快跑。”见秦子仲扑了过来,齐绍言拉着于承业转身就跑。
“齐绍言,你给我站住!”大喝一声,秦子仲追了上去。
若是只有齐绍言一人,想来定会如秦子仲所言停下。可是秦子仲要打的是于承业,齐绍言是怎么也不能让承业弟弟被打的。
“齐绍言,你跑什么跑?停下来。”被齐绍言拽着跑,于承业不满的挣脱着手。
“可是秦子仲会打人。”虽然从未被秦子仲打过,但齐绍言依然对此深信不疑。
“他不敢。”打人?就秦子仲那样,敢动他一根毫毛试试看!
“可是…”齐绍言还想可是,却被于承业给拉住了。不得已停下来,等待秦子仲的发难。
“怎么?不跑了?”见齐绍言和于承业停下,秦子仲撸起袖子,喘着气走近两人。
“姑父!”静静的看着秦子仲举起手向他招呼过来,于承业猛然出声,大喊道。
被于承业吓得一惊,秦子仲当即收手,左右张望。什么姑父?哪来的姑父?
“承业弟弟,萧夫子在哪?我怎么没看到?”回应秦子仲的是齐绍言疑惑的问话。
萧夫子?因为没看到人而放下心来的秦子仲瞬间僵住。这个小矮子是萧夫子的亲戚?
斜睨了一眼秦子仲,于承业抿嘴笑笑:“齐绍言,再不去上课不会被老夫子骂吗?”
被于承业一提醒,齐绍言慌忙拉住于承业的手,拔腿就跑:“承业弟弟,快走。”
又是跑!无奈的任齐绍言拖着踏进宁贤私塾,于承业笑的诡异。相比齐绍言,秦子仲确实聪明许多。
“于承业,三字经的第三句是什么?”站在于承业的桌子面前,萧老夫子眯着眼问道。
“苟不教,性乃迁。”在齐绍言的担忧眼神下,于承业自信的站起身。
“第五句呢?”听说于家小少爷聪颖过人,今日倒是可以考上一考。
“昔孟母,择邻处。”想也不想的给出答案,于承业继续说道,“三字经的头五段,随便夫子考。”
头五段?就连秦子仲也只能背出头三段不是吗?一众学子满脸惊奇,看向于承业的眼神忍不住就带上了些许崇拜。
“不用了。”既然于承业如是说,萧老夫子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满意的点点头,赞许道,“能背出五段,着实聪慧。”
听出于承业的炫耀之意,秦子仲面色一黑,别过头不想理会。谁知老夫子却是对其大为赞赏,秦子仲心里便冒出几分不舒服。
“承业弟弟,我们去找诺诺玩。”甫一下课,齐绍言拉着于承业就往外走。
于承业则是没有接话,有意无意的瞥向探头望过来的秦子仲。
“齐绍言,他是你弟弟?”琢磨了好一会,秦子仲眯着眼睛凑了过来。于承业真的是萧夫子的亲戚?为何老夫子走却不叫上他一块回家?肯定是齐绍言那个傻子骗人的!
“嗯。”诺诺说了,承业弟弟就是他的弟弟。
“你们齐家什么时候多了姓于的亲戚?”果然是齐绍言骗他的,秦子仲的问话带上了质疑。
被秦子仲问的一愣,齐绍言歪着头想着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他们齐家确实没有姓于的亲戚,可是承业弟弟就是他的弟弟啊!
“齐家有没有姓于的亲戚关你什么事?”于承业上前一步,气焰嚣张。这个秦子仲,说起话来怎么这么讨人厌了?
“只是觉着奇怪,齐绍言这个傻子居然多了一个聪慧的弟弟。”说到底,秦子仲还是有些犹豫的。万一于承业的姑父真是萧夫子,那可就不能招惹了。
傻子?于承业轻声一哼,问道:“你有兄弟吗?”
说道兄弟,秦子仲顿时来了精神,极其骄傲的嚷道:“我哥哥叫秦子南,比齐绍言的哥哥齐绍天厉害多了!”
“骗人!”于承业满脸不屑,昂起头讥讽道,“看你一脸的蠢蛋模样,你哥哥怎么可能厉害?”
“你骂谁蠢蛋?你才是蠢蛋!揍他!”居然敢骂他?秦子仲扫视一圈尚未离开的学子们,喊道。这个于承业摆明了和他对着干,不教训教训以后还指不定怎么嚣张。
“你们敢!”一众学子还未应声,于承业就已喝出声来。据说秦子仲喜欢带着人围堵齐绍言?他今的就要看看这些学子究竟有何能耐!
“谁不敢谁是孬种!”齐绍言转过身,冲着站着不动的一群人喊道。“孬种”这两个字是他哥经常骂齐绍天的词,他娘也说齐家三父子都是孬种,没用的孬种。
孬种?农家孩子谁没听过这个词?完全经不起激的一众孩子当即放下手中的书,朝着于承业和齐绍言围了过来。
一见众人围过来,齐绍言下意识的拖着于承业的手往后退,口中不忘嚷道:“秦子仲,不许欺负承业弟弟!”
没成想居然能听到齐绍言的声音,秦子仲笑的得意:“齐绍言这个傻子也一起揍!”
“秦子仲,你个孬种!有本事单挑!”真当一众人走过来的时候,于承业的心里也是稍微没底的。他一个人肯定打不过这么多人,还不如找秦子仲单挑。
“单挑?就你那小身板还想跟我单挑?看我打不死你!”被骂“孬种”的秦子仲挥着拳头砸向了于承业。
“秦子仲,你干什么呢你?”被萧沁诺拉着回头的萧老夫子刚走进来就看见秦子仲在欺负于承业,当下哪是一个惊字了得。于家小少爷可是金贵的娃娃,哪能由得这些孩子欺负?
“夫子?”夫子从来不会转身回来的,今天怎么会?秦子仲惊惧的转过头,便见满脸怒容的萧老夫子正狠狠的瞪着他。再往旁边一看,萧老夫子身旁可不就站着面无表情的萧沁诺?
【24】罚抄三字经
“老夫还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好学上进的学子,前途无量,可造之材。没想到...没想到你背地里居然此般顽劣,竟然欺负同窗!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萧老夫子哆嗦着手怒道。之前还以为齐绍言被欺负一事存在误会,今日看来,这秦子仲着实不像话。
“夫子,不是...不是...”秦子仲双手背后,慌忙上前想要解释。怎么就这么倒霉的被老夫子撞见了呢?现下他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萧爷爷,秦子仲他想要揍我!”习惯于告状的于承业哪能由得秦子仲解释?小脸一皱,满腹委屈的打断秦子仲的解释,大声喊道。
“我没有,我不是...夫子,我只是...”越急越慌,秦子仲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用说了!孩童之间,玩闹嬉戏本是小事,老夫也不想多过追究。只是,你...你太让老夫失望了!”一想到他向来赏识有加的秦子仲居然此般顽劣,萧老夫子不免很是失望。
“萧爷爷,他是坏孩子,坏孩子不该呆在宁贤私塾。”于承业眼珠一转,煞有其事的喊道。
“夫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再也不打于承业了,也不欺负齐绍言了。我...我好好读书,我什么都听夫子的。夫子,不要赶我走!”被于承业一喊,秦子仲大骇。当下什么也顾不上,巴着萧老夫子的腿求道。
赶出宁贤私塾?萧老夫子对秦子仲的行为,说不震惊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真要赶出去却是太过不留情面。萧老夫子轻声一叹,闭上眼睛:“秦子仲,罚抄三字经十遍。”
“夫子!”十遍?他连三字经都还未认全,怎么抄?
“没抄好之前不准来私塾!”同住宁贤庄,真要将秦子仲赶出宁贤私塾是不可能的。萧老夫子唯一能想出来的法子也就唯有此般惩治秦子仲了。
“可是我...”秦子仲还想再祈求萧老夫子原谅他,一抬头便见萧老夫子满脸的失望。脑子转了转,此刻也不敢再多说半个不字。想了想,终究应了好,“学生一定尽快完成夫子吩咐的课业。”
“好自为之。”丢下如是四个字,萧老夫子甩袖而去。
萧老夫子离去,逃过一劫的学子缩缩脖子,生怕被训的抱起书本一哄而散。
“齐绍言,你不是说要去玩?走啊!”拽了拽一头雾水的齐绍言,于承业不耐烦的说道。不就是一个秦子仲嘛!就算赶不出宁贤私塾,他照样让秦子仲没好日子过。
“哦哦,好。”齐绍言一个愣神就被于承业拉了出去,走到门外看见萧沁诺,“诺诺,一起玩。”
“嗯。“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秦子仲一眼,萧沁诺率先转身离开。
“诺...”于承业和齐绍言同时回过头,秦子仲的喊声卡在了喉咙中。都是这两个臭小子害的!于承业他惹不起,齐绍言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跟着齐绍言玩,于承业直接被带到了菜地。瞥了一眼见怪不怪的萧沁诺,于承业没出声,好奇的四下张望。
“承业弟弟,请你吃黄瓜。”顺着菜地走了一圈,齐绍言拿着两条长长的黄瓜走了过来。
“哦。”第一次见着黄瓜长这副模样,于承业伸手就要接。
齐绍言却是忽然收回了手,在于承业带着怒气的眼神中解释道:“还没洗。”
于承业破天荒的愣住,看着齐绍言拿着黄瓜走到水井旁洗干净了才递给他。冰凉爽口,比他在家里吃过的都要好吃。于承业眯着眼睛笑了:“萧沁诺,我决定了,要留下宁贤私塾。”
为着一条黄瓜?萧沁诺怪异的看了一眼于承业,没有应声。
“好啊好啊!承业弟弟留在宁贤私塾,我家有很多好吃的。”指着不远处的大片菜地,齐绍言一脸自豪。
“不要银子?”好吃的?于承业啃着手中的黄瓜确认道。一条黄瓜多少银子来着?他得好好算算。
“不要!”齐绍言面色坚定的摇摇头。在于家的时候,承业弟弟请他吃了那么多好吃的,他又怎会要承业弟弟给银子?
“这还差不多。”因为一条黄瓜,因为一句不要银子的承诺,于承业铁了心的留在了宁贤庄。
那日之后,秦子仲没有再踏进宁贤私塾半步。因着于承业的存在,齐绍言在宁贤私塾的日子忽然就舒坦了起来。再也没人敢嘲笑他傻,更没人敢再围堵他。
秦大娘是在秦子仲独自呆在家中的第三日找上的齐家。彼时齐老爹照例去了洛和镇,齐绍天下了地,齐绍言去了私塾,家中只剩怀着孕的齐家大嫂李玉荷。
见着秦大娘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李玉荷心下一惊,迎了上去。
“我说齐家大媳妇,你就不能好好管管你家齐绍言吗?都说长嫂如母,就算是没娘教,孩子也不能这般没没教养啊!整日傻兮兮的还以为是个好孩子。没想到一肚子的坏水,就会使坏陷害同窗。野孩子就是野孩子,怎么养都养不熟。”秦大娘一说就停不下来了。本是想着找齐家算账,可是看着李玉荷挺着大肚子,她倒也不好动手了。
“大娘,您这一进门就说个不停,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我家绍言年纪小,要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惹您不高兴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他一个孩子计较。”秦大娘是宁贤庄出了名的胡搅蛮缠,李玉荷并不想与其对上。
“你别跟我来这一套。什么小孩子不懂事之类的到了我这都说不通。你去把齐绍言给我叫回来,我倒要好好问问他到底存着什么坏心思。怎么老是找我家子仲的麻烦?真当我们秦家好欺负是不是?”眼瞅着她家子仲窝在家里抄书,齐绍言却是乐哉哉的跑去私塾,她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大娘,绍言去了私塾。您要是不急的话,有什么话等他回来再说好吗?”李玉荷话音刚落就见秦大娘变了脸色,当即改口道,“当然,您要是很急,不如直接上私塾找人去?”
“我说齐家大媳妇,大家都是同庄,没有亲情也有乡情。有你这么使坏心眼的吗?伙着我去私塾找人那不是摆明了让萧老夫子不喜欢咱家子仲?我就说齐绍言一个傻子怎么懂得干这些害人的事,搞了半天都是你教的。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上私塾?秦大娘又不是傻子,没事去找萧老夫子的不快。万一真的害她家子仲再也去不了私塾那可怎么办?
“大娘,瞧您话这说的,我哪有那份心思?我只是...”被秦大娘的话气的心肝发疼,李玉荷捂着肚子开始大喘气来。
“你没事吧你?行了行了,我先走了,晚点再来找齐绍言。”没想到李玉荷这么不经说,秦大娘心下一跳,拔腿就走。
看着秦大娘飞快的离去,李玉荷忍着阵阵腹痛,扶着桌子坐下。
齐绍言带着萧沁诺和于承业跑进屋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李玉荷面色苍白的模样:“大嫂,你没事吧?”
“没事。歇息一会就好。”绍言毕竟还小,秦家的事还是不要跟他说了。
“真的没事?要不要请赵大夫过来看看?”大哥说大嫂是要生小娃娃的,不能有半点闪失的。
“无事。绍言快和诺诺他们出去玩吧!”轻轻摇摇头,李玉荷温柔的摸摸齐绍言的头以示安抚。这般惹人怜爱的孩子,若非命运不公,哪能遭这份罪?
听李玉荷如是说,齐绍言乖乖点头,不再多问的随着萧沁诺和于承业拐去了菜园。齐家菜园,不知何时竟成了这三个孩子的玩耍地。好在没有谁觉得厌烦,也无人觉得无趣。
许是怕再惹李玉荷动胎气,秦大娘没有再来齐家找麻烦。而秦子仲,则是在大半个月后凭着鬼画符般的厚厚一叠白纸黑字在秦大娘的带领下回到了宁贤私塾。
再次归来的秦子仲显然安分了许多。不但默默忍受着于承业的一再挑衅和为难,即便是对上齐绍言也开始笑脸相迎,不再争锋相对。
对于秦子仲的转变,于承业极其得意的在萧沁诺和齐绍言的面前好生炫耀了一番。这段日子,他这位从洛和镇来的于家小少爷早已成为宁贤庄的贵客。只要有他在一日,谁也不敢再欺负齐绍言!
听着于承业将功劳全揽在他的身上,萧沁诺不置一词。齐绍言则是拍着手一脸的钦佩,欢欢喜喜的送来了最后一批的黄瓜和西红柿。
见到齐绍言的谢礼,于承业欣然接受,大力称赞齐绍言懂事。即使是遭受萧沁诺的鄙视,于承业仍是哈哈大笑了好半天才停下来。
【25】齐家生变故
冬月,李玉荷顺利产下齐家长孙,取名齐易行。对于这个粉嫩的小娃娃,齐绍言倍感新奇,拉着萧沁诺整日守在摇篮旁。
对此,于承业是不屑一顾的。按着于家小少爷的话来说,不就是一个小奶娃嘛,除了哭就是睡,一点也不好玩。虽然于承业极为耐烦齐绍言和萧沁诺,却也没想过那般快就被于家接了回去。
只可惜,万事不由人。于家小少爷再任性,也抵不过于乔得和周茹的亲自来接人。于家老太爷说了,接近腊月,于承业再不回去心可就真的野了,就怕连年都不想回于家过了。
说实话,于承业还真没想到这一晃,四个月就这般快的过去了。呆在宁贤庄的日子,他确实有些乐不思蜀了。现在爷爷发话,爹爹和娘亲自来接人,他是再多的理由也留不下去了。没有眼泪的干嚎了几嗓子后,不情不愿的爬上于家的华丽马车,在齐绍言的泪眼婆娑中离开了宁贤庄。
“诺诺,承业弟弟走了。”拿着袖子拼命的擦眼泪,齐绍言的心中万般舍不得。
“有时间再去于家找他。”秦子仲这几个月不再来找齐绍言麻烦,让于承业来宁贤庄的目的已经达到。走或不走,只是早晚的事。
“嗯,好。”听到还能再去于家找于承业,齐绍言含着眼泪笑了。
自打有了齐易行,一向宁静的齐家热闹了许多。要说齐家最喜欢齐易行的人,并非得了长孙的齐老爹,也非初为爹娘的齐绍天和李玉荷,反而是年仅七岁的齐绍言。
起先大家都以为齐绍言不过是小孩子心性,新奇过了也就罢了。然而,三年后李玉荷再度生下一女齐怡嫣,齐绍言非但没有减退半点热情反而熟练的抱着嗷嗷大哭的齐怡嫣哄其入睡。齐家人这才发现,齐绍言是真的喜欢小娃娃。
对于孩子,萧沁诺倒没有太大的感触。不管是齐易行还是齐怡嫣,对她而言只不过是齐绍言喜爱的小娃娃而已。平日里有了好吃的,送来给齐绍言的时候,偶尔也会给齐易行和齐怡嫣端些过来。
萧沁诺给齐易行和齐怡嫣送东西的次数算不得多,倒并非萧沁诺不情愿抑或小气为之。只因萧家没有小娃娃,适合婴孩吃的东西实在不多。对齐易行和齐怡嫣,萧沁诺自认没有义务让她家掌勺大娘特地为两个娃娃专门做吃食。除了齐绍言,萧沁诺不觉得这个世上还有谁需要她去多费心思照顾。
就在萧沁诺直觉这几年的日子越发宁静之时,自洛和镇回来的齐老爹毫无预兆的忽然倒下了。看着面前哭的分外伤心的齐绍言,萧沁诺眯起眼睛望向了窗外。
“爹爹…”紧紧的抓着齐老爹的手,齐绍言嚎啕大哭。
极为应景的,四岁的齐易行和年仅一岁的齐怡嫣眨眨眼,跟着嚎了起来。
“先把两个孩子带出去。”屋内一片哭声,齐绍天被吵的头疼。任李玉荷抱起齐怡嫣、拉着齐易行走出去后方来到床边安抚怎么也停不下哭声的齐绍言。
“绍言乖,爹爹不会有事的。”有了赵大夫的摇头在先,齐绍天此刻的安抚之词显得极为苍白无力。
“爹爹…”齐绍言现年已有十一岁。赵大夫的话他不是没有听见,又怎会那般好哄?
“绍言,你再哭就吵着爹爹睡觉了。”赵大夫说他爹的病是长年累月积下来的。这一倒下,实在是不好养回来。
被齐绍天这一说,齐绍言慌忙止住哭声,抽泣着蹲在齐老爹的床前,低着头抓着齐老爹的手不放。
“绍言,你…”再多的言语对上齐绍言此般孝顺之举皆化为无尽的心酸。拍拍齐绍言的肩膀,齐绍天压低了声音,“那绍言好好守着爹爹。大哥出去给爹爹熬药。”
齐绍言的身子动也未动的蹲着,仿若听见,又仿若没有听见。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齐绍天转身走向门外。经过萧沁诺的时候,仍是不得已的停了下来:“诺诺,绍言就麻烦你看着了。”
“嗯。”视线转回齐绍言的身上,萧沁诺低低的应了一声。
待齐绍天走出门外,萧沁诺终于移动脚步走到齐绍言身旁蹲下。也不说话,只是陪着齐绍言蹲在齐老爹的床前。
齐老爹的这场病一拖就是半年,直到秋末仍是未见好转。齐家上有病卧在床的齐老爹,下有需要养活的齐易行和齐怡嫣。李玉荷的身子本就柔弱,齐绍言还要上私塾读书。全家的重担一下子就压在了齐绍天的身上。
没有了齐老爹卖菜的贴补,齐家的日子越过越紧巴。萧沁诺塞给齐绍言的银子尽数被齐绍天退回,不得已之下只好换成补药。只可惜,齐老爹的身子早已是灯枯油竭,再好的补药也挽不回来。那一年初冬的第一场大雪,苦撑了半年多的齐老爹终究还是撒手人寰,离开了人世。
齐老爹下葬那一日,齐绍言哭的死去活来,扯着嗓子死命的抱着齐老爹的棺木不给入土。他不明白疼他爱他的爹爹为什么会突然闭上眼睛再也不理会他的叫喊,也不明白为什么爹爹要躺在死人才会睡的棺材里面不肯起身。他坚决不承认他爹爹已经离开他,更不承认他爹爹必须被埋在早已挖好的深坑里。
伴随着齐绍言越来越凄厉的哭声,与其最亲近的齐易行再也不听李玉荷哄的跑过去,双手抱着齐绍言的大腿跟着声嘶力竭。许是感受到浓郁的悲伤,一岁多的齐怡嫣亦是张开嘴巴,哭声嘹亮的嚎了起来。
李玉荷手忙脚乱的拍着齐怡嫣的背,齐绍天抖着肩膀将头埋在齐老爹的棺木上无声的流泪。从洛和镇赶过来的于承业想要上前说些什么却被满眼含泪的于巧夕拉住。一脸肃穆的萧默骞则是盯紧了异常沉寂的萧沁诺,只字不说。
“祸兮祸兮!”看着眼前的境况,萧老夫子长叹一声,颤颤巍巍的转身离开。生老病死,顺应天命,早晚的事而已。
目不转睛的看着伤心悲痛的齐绍言,萧沁诺一直没有说话。心里闷闷的,说不上的压抑积在心头,既无力又无助。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帮助齐绍言,更不知道该怎么保护齐绍言。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有很多事是她想做却怎么做不到的。
不管齐绍言如何哭闹不休,齐老爹最终还是下了葬。一句“入土为安”似乎代表了一切祝福,却也困住了所有的哀伤。刺眼的白色夹带着悲伤笼罩在半空,齐家就这样沉寂了下去。而齐绍言,也就此离开了宁贤私塾。
白茫茫的大雪一场接一场的下,于承业自洛河镇带来了一箱又一箱的吃食后,接着又送来了一箱又一箱的衣物。大人的、小孩的、男人的、女人的...齐家大大小小所有人的衣物堆满在齐家的堂屋内。
“我不要!”齐老爹的离去带走了齐绍言脸上的笑容。此刻的他再无半点讨喜的憨态,唯有一脸木然的落寞。
“干嘛不要?我又不是单单送给你的?还有齐大哥、齐大嫂和两个小娃娃的呢!”萧沁诺说了,这次的任务完成,就说服爷爷明年送他进洛和书院找承信哥一起读书。
过了年他就十一岁了。虽然未满十三岁,可也不能再拖下去。大伯说承信哥明年就有十七岁,进入洛和书院也有两年,是时候该去参加会试科考。承信哥的学识那般好,一旦考上肯定就不会留在洛和镇。到时候他再想找承信哥玩,可就难上加难了。
“都不要!”仿佛一夜之间,齐绍言长大了。不再奢求依靠任何人的帮助,不再寄望任何不属于他的东西。
“齐绍言,你什么意思你?少爷我又不是白送给你的!你家菜地里那些白菜萝卜,少爷我早就看上眼了。待会走时就全部装进麻袋搬回洛和镇!少爷我一麻袋一麻袋的搬,不给你点东西补偿补偿行吗?你倒是想让少爷我给你银子,可少爷我偏偏就没带银子。你说怎么办?”脸色一沉,于承业不耐烦的耍起蛮横。
这才几天的功夫,齐绍言跟变了个人似的。油盐不进,还强硬了起来。惹得他说个话还需提心吊胆,生怕说错了什么一个不小心得罪了齐绍言引得萧沁诺背地里暗算他。要不是看在齐绍言还算是他朋友的份上,他用得着纡尊降贵的一趟又一趟的冒着大雪跑来宁贤庄吗?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
“白菜和萝卜不值这么多东西。”爹爹还在世的时候,一牛车的菜也卖不了几个银子。于承业送来的东西哪怕是一件衣衫,也足够买下他家菜地里所有的菜。
“少爷我乐意!”于承业身子一扭,挥手命令跟来的随从去雪地里刨白菜和萝卜。每每脑海中浮现出大半月前齐绍言痛苦的模样,于承业就忍不住的直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