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7-31

暖风十里: 守着阳光守着你 31 - 40

[31]  多情却被无情恼 1

  离夏奔到医务室时,医生正在给沈修处理手上的擦伤,药物擦在犹泛着血丝的伤口上,他的眉头皱了下又被抹平。
  “阿修……”离夏扁着嘴轻声叫,蹭去他身边看伤口,眼睛开始冒汗。
  沈修最怕她这样的表情,生怕她眼眶里的湿意划为实体落下来,赶紧对她笑:“没事,不疼。”
  “手上的伤还好,脚可能要养一段时间了……”医生丢掉棉花,责备道:“你们这些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等着,我去给你们拿点外敷的药。”说完走了出去。
  离夏啊了声,这才发现沈修的左脚已经包的像粽子了,刚逼回去的泪意又涌回来,她巴着他的手臂问:“怎么会这样啊?”
  他们不是好好在练舞吗?
  “对不起……”角落处传来低低的哽咽声,离夏皱着眉头看过去,是她之前没注意到的周遥。
  她还穿着彩排的服装,瘫坐在地板上,艳丽的小脸上全是泪痕,还有泪水不断从大眼睛里线一样掉出来,老师给化的淡妆都花了。
  “都是我的错……”周遥抽噎着说,闻讯赶来的其他人都茫然地看着当事人,周远过去扶她,她拼命摇头不愿起来,还更加大声地哭,“都是我不好……”
  离夏不知事情始末,看向孟溪,孟溪吞吐了会儿也不知道怎么说,沈修握住离夏的手捏捏,又对周遥说:“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不!要不是我任性……你就不会为保护我受伤了。”周遥低下头,她手上也有些擦伤,已经处理过了,有些辣辣地疼,但比起沈修,只能算轻伤。
  保护她?虽然不知详细,离夏也能大概推测出来,心里闷闷的,知道自己不应该责怪周遥,但看着阿修手臂上骇人的血丝,和已经包起来的脚,还是觉得……
  “不管是谁,我都会帮的。”沈修低声说,撇清关系,周遥抬头看见他和离夏相牵的手,一串眼泪又掉下来。
  气氛有些僵,叶小川笑嘻嘻地打破沉默:“你这样后天还能上场吗?”
  “不准!”沈修还没答话,离夏已经瞪着眼低吼出声。
  沈修无奈地笑着拍她的头,“你以为我傻啊?医生刚和带队老师说了,老师急匆匆地走了,估计是找替班去了吧。”
  叶小川哦了声,又说:“今天我送你回家吧,周远照顾好周遥。”
  周远点点头,这次去扶周遥,她站了起来,看着沈修欲言又止。周远斜眼看见离夏也很认真地看着周遥,心里一咯噔,拉了姐姐的手臂说:“咱们先回家吧,你后天还得上场呢。”
  “我也不跳了。”周遥闷闷地说。
  大家都讶异低呼,周遥吸吸鼻子,看着沈修一字一句地说:“换搭档我会不习惯,我去给老师讲,我也不跳了。”
  沈修转开目光说:“嗯,那也好,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扶着周遥的周远敏感地感觉到她身子一紧,然后缓慢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那我们先回家了。”
  周远本想和离夏说说他们节目的一个小问题,但看她那么专注地抓着沈修的手臂看,将话咽了下去。
  和周遥一起出门后,他一直没说话,周遥慢慢平息了抽噎声,对同病相怜的弟弟说:“小远,我们俩还真是傻到一起了。”
  周远笑,“还傻得甘之如饴。”
  周遥也点头笑,眼角又有湿意。
  *
  今天彩排后,他们这一组留下来做最后的调整,又过了两三遍后,老师将他们集中起来很动情地说了一些话。大意是这几个月的训练虽然很辛苦,但也很开心,校庆的到来就意味着这个团队的解散,希望大家后天好好表现什么的。
  周遥看着旁边听得认真的沈修,突然就伤感了。跳这个舞,是她最接近他的时间,她长时间地和他训练,掩着心跳和他一次次配合转身旋转牵手,压着脸红和他一次次视线交错,恍若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在后天就要结束了吧。他们又将回到普通的朋友身份,和大家一起时才能和他开开玩笑,尽量顺其自然地打闹一下。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动,老师说解散后,她叫住了沈修。
  “我……我想和你说点事。”
  沈修挑眉,“节目的问题吗?”他自认和她的配合没问题啊。
  “不是……”她低下头,“是有事想问你。”
  “哦。”沈修点头,示意她说。
  她抬眼看了看周围还没走尽的同学,硬着头皮说:“我们能去后面吗?”
  沈修愣了愣,还是点头跟着她去了。
  她说的后面就是舞台后面,校庆用的舞台已经搭好,位于操场前方,很高,因此幕布后面接了有些陡的阶梯,然后才是候场区。已经彩排完了,幕布后是没有人的。
  “什么事?”沈修说完低头看了看手表,不知道离夏等烦了没。
  “没……就是想谢谢你这几个月对我的照顾。”很没出息的开场白。
  沈修愕然,“大家互相照顾啊,而且这个……也不用单独出来说吧?”
  “因为我不太会跳舞,一定给你添了许多麻烦。”说完周遥低下头,她平时给人的印象太高傲,在他面前却总是没多大自信,想着自己即将问出的话,脸先红透了。
  沈修见她一直不说话,以为她是担心节目,走近了些拍拍她的肩,“你跳得很好啊,后天就解脱了,加油!”
  在他的手快要离开肩膀时,她突然抬头抓住他的手腕,在他诧异的目光里说:“沈修……其实我想说的是……”
  沈修有些明了地别过脸,手上暗暗用了点劲却挣脱不开。
  “我喜欢你!你……”
  “对不起。”沈修不得不正视她,看了看他的手示意她放开。
  周遥后退一步,放开他的手,低低地说:“为什么呢?”
  沈修已经转过身,“我们现在不应该说这些。”
  周遥又上前拉住他的衣服下摆,“是因为离夏吗?”
  沈修沉默,她呵呵笑两声,“为什么我不行?”这句话说到最后声量突然变大,沈修怕外面有人听到想回头制止她,她已经扑上来从身后抱住了他。
  “周遥,你不要这样。”他扳她的手指,因为急躁不由得用力了些。
  “我就要!”周遥豁出去和他纠缠着,然而力气还是不及他,一会儿就被推开,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踉跄着往旁边跨了几步,模糊的视线里看见沈修瞬间慌张的脸。
  几乎是刹那,他们就一起顺着阶梯滚落在地,她被沈修抱着正好趴在他身上,耳畔传来沈修的吸气声。
  **
  “我们听到叫声过去时,他们俩就趴在阶梯下啊,你知道那个阶梯搭得很简陋,顺着滚下来,肯定摩擦到了手臂吧。脚上的伤,好像是沈修跑过去侧身拦她时扭到的。”
  叶小川扶着沈修在校门口打车,孟溪小声地和离夏说她所知的情况。
  “他们俩怎么单独跑那后面去了?”离夏皱眉。
  孟溪耸肩,“不知道……周遥哭惨了,我想……她也内疚吧。”
  离夏抿抿唇,她也想哭,但如果哭出来,会让阿修更难过的,所以她只能把心疼往肚子里憋。
  出租车直接开进了院子,得到消息的舒敏和沈中天已经在外候着了,谢过了叶小川,沈中天扶着沈修上楼,这才教训道:“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小心点。”
  “痛不痛啊?”舒敏当然更关心实质问题。
  离夏担忧地提着两人书包跟在后面,不忘为沈修辩解:“叔叔,阿修是帮助同学才受伤的……”又闷闷地加一句:“可以算做有绅士风度,怜香惜玉。”
  几乎是单脚往上跳的沈修看她一眼,笑了笑,她还是在意的吧。
  沈修回家就被勒令上床休息,离夏转了几圈帮不上忙,被舒敏打发回了家。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手机,离夏很想和他好好说说话,但又不好意思再上去,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后,熊诗璐在外面叫她:“小茶,阿修打电话来让你上去帮他整理什么课本。”
  她几乎地立即打开门,还穿着室内的拖鞋就吧嗒吧嗒地往楼上跑。
  乖巧地和叔叔阿姨打过招呼后,开门进了沈修的房间。他躺在床上,伤腿被抬高搁在床架上,手上还抹着药水,离夏嘴一扁,终于是哭了出来。
  “哎……就知道你一定要哭。”沈修叹气,招手让她过来。她掉着眼泪乖乖地搬了椅子坐到床边,拉过他的手臂看着伤口边轻声叫他的名字边哭。
  咸咸的泪水滴在伤口上,有丝丝的痛感,沈修侧过身子,安静地看着她哭得抽抽噎噎的样子,觉得这痛感好似是她对他的心疼,通过这一滴一滴的眼泪渗进了心脏,暖暖的,甜甜的,当然也痛痛的。
  还是不要告诉今天和周遥的对话好了,反正他也不放在心上的。
  大概哭了十分钟,她终于舍得抬头看他,委委屈屈又语带威胁,“以后再吓我,我就不要你了。”
  天知道她得知他受伤时是何等的心情,孟溪没说清楚她就往医务室跑,心里想着各种受伤的情况,就已经忍不住想哭了。而看见他的伤口,看他几近无痕的皱眉,心更是被揪住一样疼。
  这个伤,是为谁受的,一点也不重要。
  她关心的,只是他的痛苦。
  听到她的这句话,沈修明显愣了很久才恶狠狠地抓住她的手,“以后不要随便说什么不要不要的,傻话!”
  泪意仍凝睫,她却终于笑出来,“就要说!不要你!不要你!”
  沈修咬牙切齿,手一挥,“去给我削个苹果来。”
  离夏嘴上虽耍狠,心里仍旧是当他病人最大,乖乖地拿了苹果来削。伺候他吃掉一个苹果,喝掉一杯牛奶,擦好新的药后,离夏心满意足地再次被打发回家了。
  国庆节当天,他们都在家里休息,离夏拿了本书去沈修房间里看,美其名曰陪他解闷。天气很好,她坐在窗台看散文看得入神,沈修一会儿睡一会儿醒的,只要醒了就指使她做这做那,还很欠揍地感叹:“当病人就是好……”
  可她一点也不想他生病。离夏闷闷地想,翻过一页书后低声说:“阿修你明天还去学校吗?”
  “当然去。”沈修撑着头看她,笑眯了眼:“我一定去看你表演。”
  离夏嘿嘿笑,假意推脱:“你是伤残人士,不用勉强的啊。”
  “那我就不去了。”沈修淡淡地说,拿起了自己的书。
  离夏跳过去掐他没受伤的那只手臂,呲牙咧嘴:“你敢!”
  他当然不敢。


[32]  多情却被无情恼 2

  一中的校庆在B市也算是大事一桩,各路风云校友荣归故里,省台市台一直在跟进报道,当然一中不会和祖国抢风头,于是将庆典定在了十月二日。
  这天天刚蒙蒙亮,离夏就惺忪着眼赶到了学校,操场和清理出来做准备工作的一个屋子里人声嘈杂,她打着瞌睡让老师给她化妆,上腮红时她一个点头让刷子直接刷上了她的眼睛,四周一片笑声,她总算清醒了过来。
  看看时间,七点半不到,活动十点才开始呢,漫长的等待中,他们还可以再合一次。
  周远早已经换装完毕,万年不变的小礼服。离夏突然就想起初二时的歌咏比赛,当时周远和沈修都穿着宽大的西服,滑稽的同时也让她心悸,而现在……这样的礼服,周远已经能很妥帖地撑展开了,好像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因为经常能见到彼此,所以对各自的变化并未太留意,但如今将眼前轮廓分明眼神锐利的少年和几年前的男生相比,成长的脉络又是如此清晰。
  “沈修没事吧?”一前一后进了音乐教室,周远边关门边问。
  离夏摇头,“没什么大碍,养个两三周就好了……”
  “他今天来吗?”
  “来!”离夏笑眯眯地点头,“当然要来给我们捧场!”
  周远侧坐在凳上看她灿烂的笑脸,也微微笑了,哪怕她这笑容不是为他。
  他只为这一个小小的“我们”而开心。
  在他心里,离夏有很多面,沈修或许拥有了她的大部分,但弹着钢琴的离夏,和他合奏的离夏,只属于他。
  “周遥呢?”离夏将曲谱翻开,“她会来吧?”
  “嗯。我走时她已经起床了。”
  离夏不再说话,食指戳在琴键上,叮叮咚咚地响。
  经过昨天医务室里的一番对话,一些东西似乎已经破土而出。
  她昨天后来有仔细思考,觉得她和沈修的关系,大家其实早就知道了。这里的大家,包括了他们一直想要隐瞒的周远和周遥。
  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内疚或许一点点,释然或许也有一点点,谨慎也会多一点点。
  外面成群结队经过参与表演的学生,闹哄哄的,离夏调皮地弹起了粉刷匠,周远笑她:“这是你最近的热身方式?”
  离夏张了张嘴,想起遥远的某段记忆,点了点头。
  周远也被触动往事,轻咳一声等她简单的一曲完毕,正了神色说:“来吧,最后合一次。”
  重要人物入场前,穿着统一校服的全校学生已经提前在指定的区域落座,离夏在候场区看不到外面,只听主持人一说欢迎XX届校友谁谁谁,并附以简短骇人的介绍时,外面就掌声轰鸣。
  代替周遥成为七八班领舞的孟溪穿着青春洋溢的网球裙幸灾乐祸地笑:“他们的手估计都要拍断了。”
  离夏哈哈笑着点头,蹭去边缘处偷看,轻声问孟溪:“你们班坐哪块儿的?”
  孟溪嘿嘿笑着揭穿她:“你是想问七班坐哪块儿吧?”
  离夏嗔怪地瞪她一眼,孟溪乖乖地指了一个方向,离夏远远看过去,全是一样的服装一样年轻的脸,夹缝里找不到目标人物。
  “都快成望夫石了……”孟溪挪揄完一句,笑着跑回自己的方队,离夏恼羞成怒反手抓人失败,想扑过去找她算账,周遥的身影跳进了视线。
  “离夏……”周遥直直朝她走过来,她也不好闪开,站住了笑着问:“你好些了吗?”
  周遥点头,抬手臂给她看,擦痕已经不明显了。
  “还好,你没受什么伤。”离夏吐吐舌头,她昨天因为担心和生气对周遥有些冷淡,希望她没放在心上。
  “不幸中的万幸吧……就是挺对不起沈修的。”周遥垂下手,外伤当然很快就会痊愈,内伤却需要时间慢慢修补。
  离夏笑,决定对昨天周遥和沈修之间奇怪的气流和对话只字不提,就像她什么也没问沈修一样。
  “小远呢?”周遥张望了一圈,没看到人,倒是有一起练过舞的同学热情地叫她过去。
  “好像被老师叫走了……”
  离夏和她一起往孟溪那堆走,周遥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瓶子递过来说:“这个是我妈妈给的,说治扭伤很有效,你拿去给沈修吧。”
  离夏背在身后活动的手指停了停,笑说:“你自己拿给他啊,他今天要来的。”
  “我知道,刚才在班级看见他了……”周遥小声说,低下头,有些歉然:“但是害他受伤,还说了些任性的话,挺不好意思的。离夏你帮我给吧,反正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嘛,你也帮我道个歉,请他不要在意。”
  离夏接过药,侧头看周遥,她比自己高一点点,十六岁的少女,气质已经卓越。遗憾的是,她的这个角度,看不见她很想看的,周遥的眼睛。
  昨天她情急之下和沈修牵手或者更亲密都没有顾忌,就差直接捅破了,那么……周遥现在云淡风轻地继续装不知情,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呢?
  天气很好,阳光普照,离夏穿着连衣裙也并不觉得冷,但无头绪的担忧让她忧愁起来,第一次实质性地觉得牵扯到了所谓爱情,他们就不再是曾经的他们了,现在的一切假装掩饰、揣测试探只是开始而已。
  **
  集体舞是第三个节目,离夏站在舞台边,焦点一直对准孟溪。孟溪有舞蹈基础,一举手一投足,甚至连表情的变化都很出彩,和她搭档的男生更是默契。
  离夏以欣赏美的心情观看着,难免想,如果阿修没受伤,周遥不退出,他们的组合大概更炫目耀眼一点。
  其实她一直是矛盾的,既希望看到沈修精彩的表演,又对周遥耿耿于怀。但看着别人表演的这一刻,她替沈修惋惜。这仅此一次的机会,不管他的搭档是谁,她都希望他将最青春朝气的姿态留在这舞台上。
  她和周远的节目排在很后面,看完孟溪她就和老师报备,猫着腰回了自己班级,在叶小川旁边的空位坐下。叶小川居然只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了舞台,离夏捅捅他:“看你家王欣然看得这么认真啊?”
  叶小川语塞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你自己拒绝参加的,不然就可以和她搭档了。”离夏不理解地摇头。
  叶小川但笑不语,一会儿又歪过头来耳语道:“和孟溪搭档的那个男生是原来七班的?”
  离夏仔细回想了下,“应该是吧,现在好像也在八班,你不认识?”
  神奇,这年级上还有叶小川不认识的人类?
  叶小川眯起了眼,“不熟。”
  语气冷冷的。
  离夏更加好奇地盯住他的侧脸,心里有了些小猜测。
  她可不可以认为……小川其实在不爽那个男生呢?因为他和孟溪完美默契的合作?
  其实……孟溪会喜欢上小川,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初中时他们虽然常斗嘴,但对彼此的关心从不会少。小川总说她和孟溪就是他最珍惜的两个妹妹,但孟溪至少和她还是有不同之处的吧?小川就不会对沈修有恶感,至多以‘大舅子’之名敲诈点冰淇淋而已。
  离夏饶有兴趣地思考着,嘴角浮起了笑容。
  即使孟溪不能和小川在一起,但知道小川对她还有这样的在意心情应该也是开心的吧?
  “对了……”恢复了正常的叶小川想起来提醒她:“余微也来了,刚找你呢。”
  “啊?!”离夏惊喜,前天余微被无名人士拉走后就没有出现,昨天她担忧完沈修的事还打了个电话去她家,却没有人接。
  “她在哪儿呢?”
  “高三那边。”
  “啊?!”离夏再度惊讶大叫,在众人的目光下捂住嘴低头低调之。
  叶小川神秘一笑,示意她附耳过来,“你还记得那天拉走她的那个男生吗?”
  离夏点头。
  “他是高三的,余微今天和他一起来的。”叶小川解惑道。
  离夏的八卦细胞迅速被催化,追问道:“他是谁啊?和余微?”
  叶小川耸肩,“高三有名的杜恒泽啊,成绩好家世好人……只能说长得好,听说脾气臭得很,不知道余微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
  离夏也好奇,“对啊,比我们高一届呢……”想起那天他一言不发拉了余微就走的样子,离夏抖抖肩,“不会是找余微麻烦的吧?”
  “不会。”叶小川肯定,不然他也不会放心地让自家妹妹跟着跑啊。
  “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离夏和叶小川对视一眼,一起笑了出来,他们在这种事情的敏锐度上还是很一致的。
  和他八卦完,离夏只坐了会儿,又猫着腰去了七班,却依旧没找到沈修,七班同学好心地告诉她,因为老师觉得他带病出席校庆的精神可嘉,特地准他去了一个更好的位置。
  更好的位置?除了来宾们有茶有花的主席台,还能有什么好位置?离夏还真想不出来。本来想去前面寻人,但老师已经在冲她招手,她只能乖乖地回到了候场区。
  坐在椅子上翻看早已熟记的琴谱时,周远递过来一杯清水,“喝点水。”
  离夏谢着接下,开着不着边际的玩笑:“我们是弹琴又不是唱歌,不用润喉吧?”
  周远还当真认真思考了下,然后点头,“你说得不错,那把水还我吧?”
  离夏侧身护住杯子,“泼出去的水焉有收回之礼?”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这个典故用得不太恰当,周远已经笑了出来,窘得她脸有些发热。
  在阶梯处听主持人串场时,离夏深深吸气吐气,双手交叉压手指,周远本要再宽慰她几句,看见这个动作后彻底呆愣住。
  时光倒流。
  那年冬天,是谁在寒意笼罩的暖阳下穿着单薄的短裙缩着肩膀进入他的视线?是谁扬起灿烂的笑容一步步向他靠近?是谁在上台前明明紧张得只能用反复的压指动作来转移注意力却仍倔强地不愿意承认?是谁带着三分羞涩七分好玩伸手搭上他的肩膀,瞬间拉近的距离扰乱了他的心跳?
  是谁……
  一寸一寸占据了他的心脏后,又毫不在意地抽离?
  他突然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接近于恨的情绪。
  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厌弃和对命运的不满。
  只有她兀自成长着,越来越灿烂越来越聪慧,但却又天真无邪地保持着原本的自我。而他,似经历了沧海桑田的老者,看着她鲜活而明动地扑向另一个怀抱,痛不成言。
  他不是不够好,也不是不够喜欢她。
  他只是比沈修晚了十一年。
  “一中一直以来都很重视培养学生们的兴趣爱好……”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在持续,他视线里的佳人突然对台下某个地方灿烂地笑起来。
  虽然不用想不用看,也知道那边有什么,但周远还是跟随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穿着校服的沈修眉目清晰地安坐于侧方一个又显眼又靠近舞台的地方,脸上是和身前人一样灿烂的笑容。
  “让我们欢迎高二年级的周远同学和季离夏同学为我们表演莫扎特的经典之作《双钢琴奏鸣曲》!”
  陡峭尖利的声音终于停下,他眼前的人乱动着手指一步步轻巧地上台。他握紧拳头,用力地闭了次双眼,如往常诸多次一样,跟随在那跳跃的脚步之后。
  哪怕前方是悬崖,是不可回头的绝路。
  至少她曾经在他一个人的视野里灿烂着,湿润他双眼温暖他心窝。


[33]  多情却被无情恼 3

  这是沈修第一次纯粹以观众的身份这么正式地看离夏弹钢琴。
  小时候季叔叔非要让离夏学一个特长,在绘画舞蹈乐器中,她对钢琴最感兴趣,兴许是因为季奶奶常放钢琴曲。
  开始几年她很认真,即使偶尔偷懒不练琴,对钢琴的热爱一直不减。作为邻居,他总能听到她的琴声,从最初的破碎到后来的流畅,像极从牙牙学语到口若悬河。连带着他也喜欢上了钢琴,觉得它的音色有太多可能性,就像成长期的她。
  离夏对钢琴冷淡下来是这两年的事情,正规课业的增多让她再无暇多练习,刚开始一周听不到琴声他还会不习惯,后来十天半个月他也没留意了。
  很多事情都是如此,你必须选择,而且被遗弃的,并不一定是你不喜欢的,却往往是不重要的。
  沈修的位置侧头就能看见主席台,形形色色的领导前辈居然很认真地在看表演。好吧,他也不得不承认,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她和周远在这首曲子上有了完美的默契。
  此刻他分明在这么近的地方看着她,却又深深觉得她离他很远。那个世界,他进入不了,也无从分享。有些沮丧,有些不甘,还讨厌脑海里‘她和周远才是那和谐的一个圆’的可笑想法。
  掌声落下,他们的演奏竟已至尾声。
  沈修眯起眼,看舞台上周远很绅士地伸手牵住离夏,一起弯腰谢幕。同样黑白配的少年少女,美丽得似一幅画。
  不安蔓延,沈修猛地起身,大意中一抬脚就是锥心的痛,只能吸气跌回椅子,看周远和离夏下了舞台,在角落处击掌庆祝演出顺利完成,音乐老师过来一手揽一个笑眯眯地说着什么,离夏好像认真思考了会儿,坚决地摇了头。
  沈修简直恨死了自己的伤腿,又一阵痛顺着神经传上来时,他忍不住低头轻柔按摩脚踝,还未抬头就已经听见离夏焦急的声音:“阿修你脚痛得厉害吗?”然后她蹲下身,伸手按向他手覆盖处。
  她的手很软,按上去根本没什么力量感,只当是挠痒,但她认真心疼的表情取悦了他,他笑眯眯看了好一会儿,才抓住她的手说:“已经不痛了……”
  离夏抬头,还紧绷着脸,明显不信他的话。
  “真的!”他点头强调,离夏才起身在他旁边坐下,颇为内疚地说:“早知道你就不要来了,医生昨天不是说头几天要好好休息么。”
  他其实很怕她这样,虽然她是在担心他。昨天她看着他的伤口簌簌落泪时,心疼比脚疼更清晰。于是他赶紧转移了话题:“刚才老师和你说什么呢?”
  离夏伸直双脚,看着舞台上还在进行的节目,无所谓地说:“说市台的元旦晚会想请我和周远去表演,问我们意见呢。”
  沈修皱眉,他以为校庆结束,她和周远就不用一起练琴了的。不过……刚才她是摇头了吧?
  “这么说,我还能在电视上看见你了?”沈修笑着说,余光瞥见周远已经换下演出服,又被音乐老师拉住了。
  离夏撇嘴:“我才不去呢!高二了,作业多得要死,马上又要月考,没那闲工夫。”
  “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诶……”离夏终于觉出不对,侧身掐他的手臂:“你就那么想让我去啊?!”
  沈修笑得眯起眼,“我这不是想你上次电视台也不容易么。”
  “真的?”离夏作势起身,“那我去告诉老师我决定去咯?”
  沈修但笑不语,她没有受到预想中的阻拦,顿时觉得没意思,又一屁股坐下来哼一声说:“在自由面前,上电视算什么?CCTV我也不稀罕!”
  沈修扑哧笑出来,抬手揉揉她的头发,“了不起。”
  离夏扬扬下巴,心安理得地神气。
  那天的表演,他们到底没有看完,凭借着沈修的伤腿,他们成功请假逃离操场。通往校门的小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离夏扶着沈修慢慢走,自我调侃道:“我怎么成你拐杖了?”
  沈修用手比比身高,“这拐杖也太矮了点。”
  离夏恨地咬牙切齿,坚决反对这种诽谤,“拐杖顶多到你胳肢窝吧?”把头凑过来比,“看到没看到没!我到你耳垂这儿了!”
  她猫一样把头拱在他颈上,说话吐出的气息弄得他有些想笑,求饶着拨开她脑袋,“你高你高你……高。”
  离夏站好,扶住他的手肘,“我是诚实的好孩子,虽然没你高,也没有矮到那种程度。”
  沈修连连点头,右手重新搭上她的肩膀,坏心思地几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过去,惹得她一阵惨叫。
  短短的一截路,两个人竟然走了十多分钟,终于把伤员弄上出租车后,离夏喘着气问:“真麻烦,那你早上怎么来的啊?”
  “爸爸送来的,不过他坐了会儿就回去开会了。”
  离夏点头,本来父母今天要来看她表演的,但他们单位要开什么研讨会。
  国庆长假,出行的人特别多,连同道路也拥挤了,他们的出租车可悲地被堵在了路口,离夏无聊地东看看西看看,一会儿就不耐烦地哼起了歌。沈修在旁边轻笑一声,她立马瞪过来,“不准笑!”
  “没……”沈修伸出食指压住嘴角,为表明诚意还不忘说:“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离夏黑脸,其实还是说她唱歌不好嘛。那又什么关系?!她又不以唱歌为生。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沈修还很正经地点头,“嗯,很明显你不能以此为生。”
  既然说到这里,离夏开始罗列以后自己能做的职业,两只手扳完了还意犹未尽,好像她真的是万能人,连司机也听得笑起来,对沈修说你妹妹真可爱。
  沈修哈哈大笑,离夏想解释又觉得会越描越黑,于是沉默,暂时做一下他的妹妹吧。
  沈修看她那郁闷的小样,忍住笑凑过去耳语,“好妹妹,以后哥哥会养你的。”
  离夏瞪他,脸慢慢地红了,配着还未卸妆的淡淡腮红,衬得整张脸特别明艳,沈修呆了呆,探头看前方,车流已经开始前进。
  离夏清了清嗓子,双手放进衣袋摸到一个东西啊了一声,沈修好奇地看她,她赶紧拿出来递给他:“周遥给你的,说治疗扭伤很有效。”
  沈修抿紧了唇,看着她不说话,也不接东西。
  离夏撇撇嘴,把药扔进他怀里,“她关心你才给你的,何况是你英雄救美呢,收着吧!”又轻声咕哝:“只是干嘛非要我中转啊……”
  说到中转,离夏就郁结,因为他们在学校里不敢太亲昵,好多人仍然当他们是好邻居好朋友,于是仍旧有人请她帮忙递情书给沈修,她当然都是笑脸答应下来,沈修每次还特得意地让她帮忙看。情书么,不外乎就是把对方往死里夸,她看的时候也会吐槽他几句,认为他并没有别人描述得那么好。
  “为什么老是我帮你收东西啊?”离夏闷闷地说,靠过去问:“难道没有人要你帮忙送东西给我?”
  沈修扭头看着车外说:“当然……没有。”
  离夏没有看见他脸上的尴尬,于是自怨自艾地说行情这么差啊。最近二班还有喜欢孟溪的男生请她帮忙呢,不过那封可怜的情书转身就被叶小川没收了,说那个男生不是好人,不放心把妹妹交给他。
  不过情书而已,什么交不交的。再联想到今天叶小川对孟溪搭档的不满,离夏还是觉得小川肯定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孟溪吧。
  而沈修此刻想起的,是堆在自家书柜下那几封已经蒙上灰尘的书信。第一次有不熟的男生半开玩笑地说“你邻居真讨人喜欢”时,他有些失落,觉得在日后的岁月里,在他之外,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季离夏真是个好女孩啊”、“季离夏真讨人喜欢”。但他和这些真心称赞的人是不同的,他可是在季离夏还是个毛丫头,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喜欢上她了。于是有人请他帮忙递信或带话,他自然就隐瞒下来了。
  他有些害怕离夏继续追问,谁知她认真思考了会儿,转而说:“小川和欣然最近关系怎样啊?”
  “怎么问起这个了?他不是你同桌吗?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嘿嘿……你和小川好么,我怕你们男生也和我们一样,有只能和同性分享的秘密啊。”
  沈修无言,他和小川确实会讨论一些感情问题,不过没听说他和欣然怎么样啊。
  “算了算了……”离夏看他茫然,也不耐烦地挥挥手,“问你你也不懂。”
  回到家时父母们都还没回来,帮沈修换完药后,离夏决定要做孝顺女儿,准备回自家做午饭。
  “你不要乱动啊,我先下去,一会儿上来看你。”
  怎么跟哄小孩似的?离夏笑着转身,却被‘小孩’拉住了衣角。
  这位体形庞大的‘小孩’坐在床上仰头看着她说:“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离夏歪头想了会儿,小心翼翼地说:“注意休息?早日康复?”
  沈修无奈地笑,挥挥手说:“你回家去吧。”
  离夏莫名其妙地走了。
  下午她被父母拉出去逛街买新衣服,在外面吃过晚饭,累得回到家就往床上躺。
  “你这孩子!”熊诗璐经过房间门口看到,忍不住说,“起来洗澡了再躺。”
  离夏哼哼着答应,坐起身来拿椅子上的睡衣,抬头就看见墙上贴着的很大的一个便笺——
  十月二日,阿修生日。
  难怪他问她有没有想说的!
  最近忙着校庆,竟然把他的生日忘了。
  离夏哀叫一声,扔下睡衣急匆匆地出门,差点撞上正在泡茶的熊诗璐。
  沈修正在房间里看书,离夏鬼头鬼脑地钻进去,一步一步地往他面前挪。
  “怎么了?”沈修看她满头大汗的,笑道:“你这是从哪里来呢?”说着伸手来擦她额头上的汗。
  她避开他的手,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下垂着头低声说:“阿修,我错了。”
  “嗯?”沈修不解地转过身,拉了她的手仰头看她。
  柔顺的长发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离夏窥他一眼,又垂下眼,吞吞吐吐地说:“我……忘记……今天……是你生日了,也没准备……礼物。”
  原来是这事,沈修轻笑出来,拉她坐,她摇头,终于拂开头发,站在他面前,微微低头看他,万分抱歉:“你想要什么礼物?我可以补上的!”
  她微微蹙着眉,好像真的被内疚困扰,因为是极度疲惫之下快步跑上楼,额上有薄汗,脸带着运动后的酡红,惯常地扁着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在欺负她呢。
  沈修轻咳了一声,拉着她靠近,直到她的腿贴住他的膝盖后才说:“你真的想送礼物?”
  离夏点头,四月她生日时,阿修送的礼物可是让她终身难忘,她当然也要礼尚往来。
  “那你低下头来……”
  离夏乖乖地低下头认真地看着他,以为他要说什么悄悄话。
  生命中,总会遇见你未曾预期的烟火。
  就好比此刻,响起的不是他的说话声,而是她自己快要蹦出身体的心脏狂热跳动着的咚咚声,晕乎乎中又觉得心跳早已随着前一刻还在脸庞上的表情一同冻结,她已瞬间变为了一尊化石。
  这一切的一切却仅仅是因为,她嘴唇所触到的柔软与湿凉。


[34]  多情却被无情恼 4

  她从来没想到他们的初吻会在这样的场景下发生。
  没有浪漫的气氛烘托,也没有动人的情话铺垫,更悲惨的是,她几乎没有形象可言。如果……如果知道会这样,她在上楼前至少会梳好头发,洗个脸擦擦汗。
  她想她的样子一定很傻,都来不及闭眼睛,他也没有。于是她就傻愣愣地和他对望,然后在他撤离的那一刻很没出息地瘫坐在地。
  沈修扑哧一笑,暧昧的气氛瞬间消失,他弯下身来拉她,带着笑意说:“是你说要送礼的呀!”
  离夏埋着头死也不动,沈修微惊,他是莽撞了些,难道她生气了?于是拉开椅子跟着坐下来,凑过去非要看她的脸,被她一把挡开就更忐忑了。
  “生气了吗?”
  离夏摇头,是有点吓到了。
  更多的……还是羞怯和……
  “太丢脸了!”离夏孩子气地蹬蹬腿。
  沈修黑线,果断地拉开她挡住脸的手,见她还真有些愠色,胸闷极了。他只不过是没经受住诱惑,失去了定力做了他那一刻想做的事情,怎么现在看来好像他是非礼未成年少女的怪叔叔?
  但她红着小脸皱着鼻子的样子又太过可爱,让他忍不住捏住她的脸颊说:“丢脸什么啊!真是不会说话……”
  离夏果真安静了,大概也举得自己表现得太夸张,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生气,也没有不开心的……”
  “那就是开心了?”沈修笑眯眯地问。
  离夏语塞,心里那个懊恼,为什么现在都是阿修占上风呢?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啊!那时总是一脸担忧跟在她身后,对她所有的无理取闹都默然接受的沈修,现在却成了走在前方的那个人。
  “又皱眉。”沈修伸手按住她的眉头,凑近去看她眉峰上的伤疤,轻手抚上去,喃喃道:“这个有七年多了吧,颜色都变浅了,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了。”
  他的手弄得她有些痒,缩了缩脖子才说:“再浅也是伤疤!反正是你把我毁容了!”
  沈修发自内心地低笑:“唔,毁容了好,反正我说过会负责的啊。”
  离夏一窘,还有些不适应阿修用叶小川的语气开着玩笑,可是抬头看见他认真凝视着疤痕的眼神,一下子无言。八岁受伤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看着她吗?记忆太模糊了……只记得那天狠狠地打了他,还指使他帮她做了好几天功课。
  疤痕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浅,他们的羁绊却似乎越来越深了。沈修不再是那个任她欺负的小男孩,今天十七岁的他,有着少年颀长的身躯和独有的锐气,靠近一点还可闻到他衣服上又清冽又温暖的气息。他有最温柔的心,对所有人都笑脸以待,偶尔也发脾气,沉着脸的样子很吓人;他有很优异的成绩,虽然不是顶尖,也足够老师们翘起大拇指了……
  要数他的优点,她可以罗列出一大堆,但是于她而言,最重要的莫过于他曾那么温柔地说‘我喜欢你’,还有在昏暗的楼梯上很认真地说‘永远不会让你伤心’。
  说出口的话无形无状,飘飘渺渺地消失在空气里,但打在人的耳膜和心脏上,就催化成了承诺,让她想记一辈子。
  “阿修……”
  “嗯?”沈修目光下移几寸,盯住她黑白分明的眸子。
  离夏拉下他的手,面色还有些羞怯,但仍旧是轻声细语地说:“生日快乐!”
  沈修微笑,一个‘乖’字还未出口,她已贴过唇来,这次闭上了眼睛。
  刚才两个人都太过慌乱,其实都记不清什么感觉,这一次她停留的时间虽长了些,但仍旧只是轻柔地贴住不动,一会儿又觉得奇怪擦着他的唇换了个角度,柔软的同时有了点酥麻,她才满足地退回去,而后一咕噜爬起来拍拍手,豁朗地说:“这下我们扯平了!”
  沈修撑不住笑,他能说什么?
  “晚安!”离夏走到门口,又回头看还坐在地上的他,担忧地问:“你那脚……能自己站起来吧?”
  沈修五分无奈五分无语地看她,她却已经毫无同情心地飘走了。
  **
  十月底,高二的第一场月考将许多人打回了原形。离夏每考完一门就对沈修哇啦哇啦地叫完了完了……听得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但他还是充分理解的,这次的题目很难,估计老师们也是想在分科后给个下马威,拉回因校庆放松了大半年的他们。
  数学考完后,离夏抢来孟溪的试卷瞄了一遍就不满地抱怨:“凭什么你们文科班数学这么简单!为了公平,也应该把英语给我们弄简单点啊。”
  孟溪笑开,“不服气?等你当了教育部长再去改吧。”
  “我要是教育部长,我……”豪爽的声音突然暂停,离夏悲哀地垂下头:“想取消的事情太多,竟然不知道先讲哪一件。”
  这次月考她果然没考好,虽然大家的总分都不高,但名次是骗不了人的。沈修还是在第一页中段,她却已经从第二页中段跌落到页尾,让人跌破眼镜的是周遥居然去了第三页末与进步了的叶小川挨得紧密。孟溪去了文科班,算是扬长避短了,第一次就排在了文科前二十位,周远更是排在文科第二,喜得依旧做八班班主任的老刘笑开了花。
  季翔和熊诗璐对她这一次的失利并没放在心上,只说可能前段时间校庆分了心,又还没适应理科班的节奏,题目又难。看着因安慰自己而找着借口的父母,离夏心里更不安。但父母最后花了长篇幅说的一个理由她就不赞同了。
  什么上了高二,女生,尤其是理科的女生,冲劲就比男生小很多,落后一些是正常的!
  有他们这样安慰女儿的吗!歧视!
  上学时,她将这个事情说给沈修,他笑够之后居然还赞成地点头:“叔叔阿姨说得不错啊,女生逻辑思维是弱些……”
  离夏气得要死,伸手去掐他的脖子,沈修一阵摇晃,差点车毁人亡,她松手后连咳几声后才说:“听我说完……虽然大多数是这样,但相信你只要认真,一定可以赶上来的。”
  离夏虽满心欢喜,却仍旧冷哼:“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不过这件事还是潜移默化地影响了离夏,周远他们也训练,叶小川上课还老是睡觉或者找她磕牙,为什么就能够进步呢?她痛定思痛,学习认真了许多,重要的课程上再也不和叶小川聊天,晚自习放学回家也不老是趴在电视机前了。
  饶是如此,第二次月考前,离夏还是忐忑极了,生怕这一次名次再下降,就坐实了‘女生逻辑不好’的谬论。
  每次月考前,他们都要整理教室做大扫除,离夏这次是值日生之一,沈修不好明目张胆地过来帮她,只能以‘热心帮忙’的名义留在了自己班上做着事等她。
  离夏今天有好朋友为伴,身体极度不舒服,组长看她恹恹的,也不让她擦窗差她去洗拖把。她哀怨地拖着好几把去厕所,他们这层都在大扫除,都满了。于是她又转战高三教室和实验室所在的另一个口字型建筑,高三的还在上课,一般没什么人过来。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哗啦啦水流声里有熟悉的娇笑声,好像是周遥。离夏已经滑至嘴边的称呼却在旁边一人的调侃声中卡住。
  “我就说沈修一定喜欢你吧?今天还留下来帮你做扫除。”
  “不要乱讲!”周遥好像拍了那人一下,安静了会儿说:“他是有别的事才留下的。”
  “能有什么事啊?”另一人问。
  “嗯……好像等季离夏吧。”
  “常来找沈修的二班那个?”又一个人,尾音带着点不屑,“校庆和周远一起弹琴的吧?”
  “是啊是啊,离夏很厉害的。”周遥的声音。
  “钢琴也没周远厉害吧?而且她老过来找沈修,粘得很,不就是邻居嘛,至于吗?”还是前一个人的声音。
  “呃……沈修和她一起长大,感情很好的。”
  “再好以后还不是要有各自的生活?男生不都很讨厌女生粘人吗?说不定沈修已经烦她了……还是你好啊。”最后一句是对周遥说的。
  周遥呵呵笑两声,转移了话题:“洗好了吗?洗好了就回去咯。”
  “马上!”
  离夏倚着拖把站了会儿才如梦方醒,尽量轻手轻脚地快步往回走,偷听毕竟是不好的行为,哪怕偷听到的是别人对她的评价呢。她自然不会因为这番对话就怀疑沈修喜欢周遥,也知道以周遥的立场,不可能用‘她和沈修在恋爱’来为她正名,只是……
  她很粘人吗?
  她自以为比起被人写匿名纸条骂的初中时代已经好了许多。
  再者,现在她也只粘着沈修啊!
  他都没说什么,那个女生那么激动干什么!
  另外一个她在意的问题……
  难道在他们眼中,她和阿修只是关系很好的邻居?阿修和周遥才是般配的吗?
  虽然不高调是他们共同的想法,毕竟他们是早恋,但现在看来……哪怕他们在学校里牵手,也只会被说成是感情好的邻居?胸闷……牵手拥抱亲吻都做过的算哪门子邻居啊?!
  她坐在门口的座位上托着下巴脸色变幻想得入神,组长一个回身看见她,无语地问:“离夏你洗的拖把呢?”
  “啊?!”她终于回魂,看着门旁的拖把,抱歉地干笑两声。
  组长大人有大量,挥挥手说:“你脸色不好看,先回家休息吧,我们能做完的,明天还得考试呢!”
  对啊!明天还有她的‘背水一战’呢,她在乱想些什么啊!
  甜甜地对组长和组员道了谢,收拾书包去七班。沈修还真的在擦窗户,课桌上又架了个凳子,周遥在下面扶着仰着笑脸看得认真。旁边的人各忙各的,没人留意到她。离夏吞了吞口水,才轻声叫:“阿修……”
  沈修几乎是立即回过头来,冲她笑:“你坐着等我会儿,我帮她们擦完上面的。”
  周遥也笑着打招呼,“不好意思啊离夏,要麻烦你等等了。”
  教室里还有几个女孩子,冷冷淡淡的,离夏难免揣测刚才和周遥说话的是哪几个,一下子觉得自己在这里是一个完全的局外人。
  明明知道只是错觉,可为什么她的失落又如此真实。


[35]  多情却被无情恼 5

  她难过失落,更多的还是因为无奈。毕竟闲言碎语不管在哪个生活圈子都会有,要是每个流言都要认真去在意,谁还能安心做其他事呢。她无奈的是,就因为他们还是高中生,所以不能正大光明牵手站在所有人面前宣布关系,不能在家长老师嘲笑他们幼稚时坚定地发誓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因为……偶尔的某些瞬间,连她自己都不太确定。
  那几个女生至少有一句话说对的。
  以后各有各的生活。
  人生那么长,谁都不是预言家。
  虽然她有决心维护和沈修的感情,但“无奈”、“不得已”这样的词语不是凭空制造出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生理期的缘故,精神上那个悲观的自我掌握了她,即使回家路上和沈修相谈甚欢,回家后也认真地复习了明天要考的科目,但她还是失眠了。
  第二天下午考完数学,因为不用晚自习,他们的传统是要一起吃晚饭,离夏恹恹地靠在孟溪身上一言不发。
  “怎么了?”孟溪捅捅她,好久没这么粘她了。
  “肚子疼。”半真半假的借口。
  孟溪哦了一声,挽着她慢慢走,看看前方,沈修被叶小川缠住不知道在说什么,于是又低头对离夏说:“要不让沈修送你回家休息吧。
  离夏摇摇头,“我好久没和你好好说话了,今天不理他。”
  孟溪轻笑,摸摸她的脸任由她去了。
  有些小心思注定只能和同性分享,但放松地和孟溪靠在一起时,她又开不了口了,毕竟较之孟溪,她已经幸福太多,为什么她还不满足呢?
  吃饭时沈修被叶小川拉在另一边落座,对了一路的数学答案还没说完。他看着对面脸色不太好的离夏,隐隐有些担心。离夏对这次考试的在意,他比谁都清楚。不止是想证明自己,也是让父母宽心。
  离夏倔起来很恐怖,就好比小学时为了能来市里看父母咬了牙认真准备竞赛;但她洒脱起来也很吓人,前一刻被她视为珍宝说死也不放的东西,也许下一秒就能云淡风轻地抛下。因为了解她这些性格,他才总是忐忑,生怕某天被抛下的就成了自己。
  吃过晚饭,大家分道而行,离夏仍旧没好脸色,偶尔的笑容也显得牵强。不想再被敷衍的沈修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离夏诚实地点头,他如果知道自己胡思乱想又该批评她了。
  沈修哦了声,视野里闪过某家甜品店,急忙停了车问她要不要吃冰淇淋。
  “不要。”离夏干脆拒绝,捅他的背,“快走快走,回家还要复习呢。”
  “你不是说冰淇淋总可以让你心情变好吗?”沈修纳闷。
  离夏苦笑:“可我没说心情不好时非得吃冰淇淋吧?”
  笑话,她才不自虐呢,偶尔控制不住在生理期吃冰淇淋,当天晚上都会痛得她想自我了断,更何况现在她没心情让自己心情变好。
  心情不好到连冰淇淋都不想吃了?沈修也有了些心疼,安抚道:“不要太担心考试了,尽力就好。”
  现在学习在她心里才是第一位,他们都好久没一起过周末了。
  “现在不担心,以后没机会担心咯。”离夏随口就说出父母的话,又催促他快走快走。
  沈修叹气,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心疼,她这样明白其中的规则,也算是另一种成长吧。
  第二周月考成绩公布出来,离夏看着名次表欲哭无泪,只能安慰自己尽管没有她期待的进步,但至少没有倒退。
  季翔和熊诗璐依旧没说什么,最近他们单位上有一个项目需要出差,年底才能回B市,季离夏的伙食被托管到了沈家,舒敏还说要是她一个人住楼下害怕就先住上来。
  离夏自然拒绝,她才不和沈修住一个屋檐呢。她最近渐渐觉得很多事情的力不从心,不想再被他分心。月考后好些成绩倒退的同学都被拉进办公室谈话,回来全都沮丧着脸。
  叶小川这种早就列入谈话对象的人居然还有心思分析,说小刘的谈话水平肯定一流,不知道是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同学们仿若经历了心灵洗礼。听他乱形容,离夏只觉得寒气森森,她可不想接受这种洗礼。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太阳很少露面,阴沉的天空压得人心慌。她和沈修已经开始搭公车上学,拥挤的车厢里,她安安静静地站在他怀里,手指勾住他的毛衣,仰头看着他温柔的脸竟然有些想哭。
  如果他们能这样一直站到天荒地老该有多好,没有考试没有流言,不用拼命读书不用担心舆论的反对也不用长大。
  最近心里的那股无力感日渐强烈,她看过好些资料,说青春期的叛逆和莫名的孤独寂寞感是正常的,但她一点也不想这样。那些她控制不了的悲观愁绪,她一点也不想要,她宁愿像以前的余微那样刻意叛逆,也不愿独自背着难以启齿的矫情心思。言行的叛逆至少可以被看见可以被修正,内心莫名的荒芜担忧又有谁能察觉和治愈呢。青春期的所谓思考往往都是致命的。在她开始思考自己存在的价值时,她前所未有的茫然了。
  在她不得不承认大多数女生逻辑性不如男生时,也不得不心酸地意识到大部分男生都不如女生心细,哪怕是那样温柔周到的沈修。
  他只把她的失落当做学习压力大,总劝她不要太在意。
  她很想反驳,说不仅仅是这样。
  但又觉得如果他反问“那是为了什么呢”时,她丢不出合理的答案。
  因为青春期的彷徨和迷惘?
  太可笑了。
  她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在经历这样一个时期,别人看不出她,她自然也猜不透他人。父母每天都打电话回家关心她的学习生活,她好几次哽咽着想任性地要求妈妈赶紧回来,还是忍住了。
  这条黑暗的隧道,她知道必须独自穿越。
  *
  期末考试前两周,父母终于回了家,离夏扑上去拥抱住妈妈时就忍不住哭了出来,撒娇说:“妈妈我想死你了!”
  熊诗璐捏着她的鼻子羞她:“多大的人了,还哭。”
  季翔拿着全部行李,埋怨道:“你都不想爸爸吗?”
  离夏重重点头,家里又热闹起来的感觉真好,至少她不用在失眠时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找不到可以拥抱的臂膀。
  晚上叫了沈家三口下来吃饭,熊诗璐问舒敏离夏有没有给他们添麻烦,舒敏说了好多她在饭桌上因走神而闹下的糗事。离夏有些不好意思,只埋头吃饭。
  舒敏呵呵笑说:“小茶现在文静多了,知道不好意思了,是大姑娘了。”
  离夏一口饭呛在喉间,红着脸猛咳起来,引得大家都笑起来。幸灾乐祸的沈修把自己刚才盛好的青菜汤递过去,也得到一个白眼。
  这一波刚过,沈中天又说:“还别说……看着孩子们大了心情真复杂。老赵那女儿和离夏差不多大,在中师读书,听说都开始有男孩子送她回家了,老赵又愁又无奈。”
  老赵是父母们的同事,离夏知道那个女孩子,偶尔是有男孩子送她回来。她当八卦听得认真,谁知矛头又转向她,季翔说:“要是谁以后送你回家,你可得带上来先给爸爸看看。”
  “我看阿修别老和小茶一起了,说不定早有男孩子蠢蠢欲动,苦于没有机会啊。”沈中天笑着接话,大人们又是一阵笑,离夏娇嗔地瞪爸爸一眼,垂了头斜眼看沈修,他居然还在笑!
  “那可不行……”熊诗璐意味深长地看了沈修一眼:“阿修可得帮我看紧点,还是小孩子呢,单纯点好。”
  “阿姨,我会帮你看好的。”沈修笑嘻嘻地说,离夏在餐桌下踢他一脚,痛呼被他咬在牙关。
  哼,父母们不知道家贼最难防吧?
  她突然无厘头地想象如果父母们知道她和沈修在恋爱,会是什么态度呢?还能这样开玩笑吗?会支持还是反对呢?
  晚饭后一起去附近的公园散步,父母们又说起工作的事情,他们俩乖乖地跟在后面走得极慢,等看不到父母的影子了离夏才得意地说:“以后你别跟着我了!影响我的行情!”
  沈修笑着哦了一声,走过去牵她的手,手掌按住她四处张望的脑袋,低下头来说:“恐怕我的行情比你好那么一点点吧?”
  离夏不满地鼓起嘴巴,鼻子里冷哼一声:“何以见得?”
  “我可是从小学就开始收情书,这几年估计都上百了吧?”沈修轻易地就切中她要害,“你呢?季离夏同学?”
  这个……她确实比不过他,她当然不知道沈修阴险地扣了她不少,沈修以胜利者的姿态捏她的脸,疼得她轻呼了才笑嘻嘻地松手,凑过去在痛处亲了一下。
  离夏红着脸把嘴巴鼻子埋进围巾,含混地说:“那你以后常给我写,我就能超过你了!”
  沈修边往前走边摸着下巴仔细思索,离夏笑眯眯地跟在后面,迭声叫:“阿修好不好?好不好啊?”
  绕过了一个假山一个长廊,沈修才勉为其难地点头:“要是你期末考试考回百名内,我就写啊。”
  离夏不满地撇嘴:“还有条件啊?”
  “不愿意就算了。”沈修转身要走。
  离夏一把拉住他的围巾,咬牙切齿地说:“好……”
  “这么不情愿啊……”沈修牵回自己的围巾,抬头看已经黑下来的天幕。
  离夏笑着扑上他的背,撞得他一踉跄,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心甘情愿的!就这么说定了!”
  沈修笑骂着疯丫头,就着她的姿势把她背起来,“我背你回家吧?”
  离夏虽然很想,但是……
  “就说你脚扭了。”沈修了然地给出借口。
  离夏搂紧他的脖子,心安理得地趴在他颈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
  在公园门口和父母们会合,扭脚的借口轻易就过了关,只可怜她还得作出痛苦状演了一路的戏,回到家还得故意一脚深一脚浅地缓慢行走。
  季翔拿了药来擦,仔细看了她的脚踝松了口气:“幸好没肿,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搞得离夏有些内疚。
  期末考试前两天,离夏收齐她负责的英语作业去老师办公室,在门口撞上急匆匆的周遥,作业本散了一地,周遥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就走,声音有些怪,离夏莫名其妙地蹲下身整理好作业本叫了报告推门进去。
  小刘老师笑眯眯地让她放好作业,又问了她一些小问题。办公室里除了小刘,只有七班的班主任严老师在,还黑着脸呢。
  离夏乖巧地垂手站着,有些心慌。
  几个问题后,小刘老师突然问:“你和七班的沈修是邻居?”
  离夏交握住双手,“是的。”
  “哦……”小刘看了眼严老师,又问:“你们关系不错吧?”
  手心有些冒汗,离夏尽量不去看老师,平静地说:“还不错,我们父母关系挺好的。”
  小刘看她绞着手指,拍拍她肩膀,让她坐下,“别紧张……只是正好想起,问你一下。”
  离夏勉强笑笑,如坐针毡啊。
  “那你知不知道……”小刘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离夏全身绷紧,心想完了,脑袋里开始飞速思考该说的话。
  他们僵持沉默的这么一小会儿,严老师走过来直接开了口:“你知不知道沈修在早恋?”


[36]  况是青春日将暮 1

  离夏尽量只表现出惊讶,天真地瞪大眼睛看着两位老师反问:“什么?”
  这位严老师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带过好几届毕业生,经验丰富,在季离夏的小脸上巡视一圈又问:“最近很多人传闻沈修在恋爱,你和他关系那么好,肯定知道情况吧?”
  离夏求救似得看了一眼自家老师,可小刘老师似乎也对此很感兴趣,用眼神鼓励她说实话。她心里忐忑极了,老师们是知道了她和沈修的事?还是另有版本?她不敢随便开口,生怕狡辩错了方向。
  “这个……”离夏吞了吞口水,“我不知道啊……”
  小刘老师和严老师相视一笑,小刘和蔼地说:“你不用害怕,我们不会告诉别人是你说的。”
  “老师,我说的是实话啊。”离夏眨眨眼,“不知道老师们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我没听沈修说他有女朋友啊。”
  严老师脸色一变,明显不太相信她说的话,干脆转了个方向问:“周遥也是你初中同学?”
  离夏心一跳,怎么又说到周遥了?她小心地点点头,严老师点点头,再问:“她和沈修关系怎样?”
  五雷轰顶!
  难道老师怀疑周遥和沈修吗?
  太离谱了!
  但想到之前那些女生肆无忌惮的玩笑,她又觉得……舆论的力量确实很强大。刚才周遥的声音有些哽咽,是不是也被这位以严肃闻名的老师逼问过了?
  “大家都是初中同学,没什么特殊的啊。”离夏瞅了眼墙上的时钟,为什么还不打上课铃呢。
  小刘老师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微笑着为她解了围:“我看也问不出什么了,严老师你后两节不是还有课吗?”
  “对啊对啊,我什么也不知道……”离夏简直要对刘老师感激涕零了,又忍不住加一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老师还是不要太相信谣言啊。”
  严老师黑着脸拿着教材出了办公室,小刘老师恨铁不成钢地敲她的脑袋,却不无宠溺地责备道:“还敢顶撞老师?”
  离夏吐吐舌,以为危机解除,谁知小刘老师轻叹一声,苦口婆心地说:“你们这些孩子,也别怪老师……有些事情本来是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老师也是年轻过的,但影响到学习就不好了。你以为严老师为什么生气呢?周遥以前成绩多稳定?这学期一次比一次差,肯定是分了心。再者,你也知道沈修现在是严老师的得意门生,当然不允许他被这些事情拖后腿了。”
  离夏惊讶于老师这样推心置腹地说这些事,垂头默默听着,竟然觉得他说得很对。
  小刘老师顿了顿又说:“你最近也不对劲,很多老师反映你上课打瞌睡也就罢了,还老是走神,这可不太好……”
  “那个……”离夏红了脸,“我不是故意的。”
  “有些事情别想太多了,你们这个年龄也想不通什么,先把学习弄好吧。马上就高三了,自己要把握好,不要以后才来后悔。你看今天周遥被严老师说得都哭了,我可不想你也有那么一天……”
  离夏闷闷地点头,慢慢踱回教室,在课堂上又一次走神时她想的是,其实她才是那个被恋爱影响了的人吧?她才是拖沈修后退的那个人吧?
  ‘沈修和周遥在恋爱’这个八卦新闻在当天沈修也被严老师叫进办公室后迅速传开,叶小川听完八卦好奇地问她:“你怎么不冲出去说,我才是真正的女主角啊?”
  离夏噗嗤一笑:“你以为演电视剧啊?无风不起浪,我去凑什么热闹。”
  “啧啧……”叶小川连连摇头,使劲嗅嗅空气,“好大一股醋味儿……”
  离夏冷冷瞪他一眼,不再理人。
  午饭离夏是拉着孟溪单独去吃的,可连孟溪也关心起了她的心情。她郁闷地想,这个事情与她何干?他和周遥是做了什么事引起了大家和老师的误会,他们自己去解释就好了,她已经受牵连被审讯了一通还不够啊?
  沈修找到她们时,她还臭着一张脸,孟溪冲他挤眉弄眼,离夏无语地说:“我还没瞎呢。”
  沈修这才笑眯眯在她旁边坐下,问道:“今天老严问你什么了?”
  “问你什么就问我什么了。”
  沈修笑,也不管孟溪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愉快地说:“是吗?他问我是不是喜欢周遥来着,也这样问你了?”
  离夏停下戳饭的无聊动作,不相信地看他。
  “真的!”沈修重重点了一下头,“你也知道他一向很直接。”
  离夏汗,她确实见识过那位老师的直接。
  “那你怎么回答的?”离夏继续刚才的动作,碗里没吃完的米饭已经不成形了。
  “我当然实话实说,我喜欢的是你啊。”
  离夏猛地转身,瞪大眼说:“你疯了?!”
  沈修无辜地说:“难道你要我说喜欢周遥啊?”
  离夏无语:“你可以说谁都不喜欢的啊!平时官腔打得挺好的,怎么……”
  孟溪撑不住笑起来,“离夏你还真信老严问他这个啊?”
  沈修也笑起来,老严若是问,他倒还真敢这样回答。
  离夏这才明白他逗她呢,哭笑不得地说:“这玩笑是能乱开的吗?!”
  回教室的路上遇见周远,打过招呼后他拉住离夏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离夏笑着反问,周远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周遥不是故意的。”
  离夏恍然大悟,哦了一声,“你没必要替她道歉啊,我觉得这件事她才是最难过的吧。”
  周远沉默了会儿,慢慢地说:“她的难过你看得这样清楚,为什么……”
  离夏啊了声,自觉说错话,一时有些尴尬。
  “离夏?你们班今天开班会吗?”先走远了些的沈修回头问,离夏赶紧上前和他说话,没有再看周远一眼,只在心里默默说了抱歉。
  她和沈修虽是两情相悦,但终究是辜负伤害了他人。所以尽管有小小的不爽,她也不会怪周遥。她有什么错呢?她只是和自己一样,喜欢上了一个人;但又和自己有着致命的不一样——她喜欢的那个人并不喜欢她。
  这些情感纠缠毕竟不是他们生活的全部,甚至不是最重要的部分,期末考试如火如荼地结束了,离夏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成绩还未出,她就知道这次自己考得很不好。
  她偶尔想起小刘老师对她说的话,心里一阵阵的难受,最近的她太不像她了,虽然在几个亲密的朋友面前依旧是阳光开朗无敌的季离夏,但她开始学会享受甚至渴望孤单。
  可以查成绩的那个傍晚,她和沈修正巧去书店买文具,到家楼下时路灯都已经亮了,离夏吐吐舌,“这么晚了,不知道晚饭还有我的份儿没。”
  “没就上我家来吃啊,饿不着你!”
  离夏吸吸鼻子,跺着脚往楼上跑,“怎么这么冷啊。”
  和沈修说了拜拜开门进了屋,父母都坐在餐桌旁,见她进来,熊诗璐先开口叫:“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嗯……路上碰到几个同学。”离夏摘下围巾,面不红气不喘地说,其实是她和沈修玩玩闹闹得忘了时间。
  这顿饭离夏吃得非常不好,父母的欲言又止她看在眼里,埋头喝着妈妈熬的热汤,她开始觉得食不下咽。
  饭后熊诗璐去洗碗,离夏站在客厅里按着电视遥控板,季翔在厨房里呆了会儿出来直接说:“小茶,你到书房来。”
  离夏嗯了声,关掉电视跟了进去。
  父女俩隔着书桌坐下,季翔就直奔主题,“你最近有什么烦恼吗?”
  “没有啊……”
  季翔看她一眼,又叹气,“有什么可以和爸爸妈妈讲,不要憋在心里,你们这个年龄容易乱想,自己不控制好就很容易过火……”
  离夏乖乖听着,一会儿熊诗璐也擦着手霜进来,开口就问:“刘老师说你最近上课走神,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离夏晦涩地开口:“就是突然脑袋就放空了。”
  季翔和熊诗璐对望一眼,熊诗璐走过来坐在椅子的扶手上,揽着她的肩膀轻声问:“小茶你老实和妈妈讲,是不是喜欢上哪个男孩子了?”
  离夏一紧张,摇头就慢了半拍,父母的神色却松动了,好像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季翔咳了声后慢慢说:“爸爸妈妈不是说不该,只是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不懂,口里说着喜欢谁都是一时意气,以后做不得准,若影响了自己的学习就很不好了。你是乖孩子,我和你妈妈一直不操心的,现在……”
  书房里安静下来,这沉默却像刀一般一寸寸割着离夏的心,她有很多话想说,想说请不要蔑视他们这个年龄所发生的感情,想说她没有受什么影响,话到唇边才觉无力。
  “我们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但你自己要想清楚,怎样才是对自己最好,怎样的未来才是你想要的。有些话你估计不爱听,但爸爸还是得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一失足就成千古恨……”
  眼泪滴在手背上的微弱声音让季翔再度停了下来,熊诗璐拍拍离夏的肩膀,冲丈夫摆摆手说:“行了,别说了……把你开会的那套全搬过来了,瞧把我们小茶吓得……”
  这样调节气氛的话并没有多大成效,离夏埋着头,模糊的视野里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心里抑制不住的悲哀。不是因为爸爸语气里轻微的责怪,也不为他说的那些九分正确的话,只为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
  她到底在做些什么?在上课中或做题时频繁走神,她也努力地想把自己拉回来,但过一会儿总是又脑袋放空看着某处发呆。她也讨厌这样的自己,也害怕长此以往,她会失去更多。
  “回房休息吧……有些事情,以后做也来得及,但学习的时间是不等人的,好好想想,趁一切还来得及。”季翔站起身,离夏终于抬头,张着泪眼问:“我这次考多少分?”
  熊诗璐呵呵笑,用手擦她的眼泪,“这次多少分不重要,重要的是下次多少分。”
  离夏乖乖回了房,在书桌前看着课本发呆。
  晚上等父母都睡了,她又偷偷摸摸溜到客厅,小心翼翼地拨了刘老师的电话。刘老师的声音睡意朦胧,知道是她后清了清嗓子问:“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来。”
  “老师……我这次考得很差吗?”
  “呃……你父母没告诉你?”
  “没。”
  “……比上次降了五十名。”
  离夏呆住,那边赶紧安慰说:“没关系没关系,离高考还有一年半,来得及的。”
  爸爸隐晦地说恋爱以后也来得及,老师和蔼地说现在努力学习也来得及……那么在她的现在或未来,什么才是来不及的?


[37]  况是青春日将暮 2

  这一次的春节,她没有和沈修一起过。
  沈修外婆今年七十大寿,全家都去了邻市。
  季家照惯例回了县城,大年初二离夏在楼下小孩子的吵闹声中醒来,推开窗外面竟在飘小雪。
  早饭吃的是妈妈和奶奶做的汤圆,沈爷爷和沈奶奶也在,问了好多沈修的事。上午她一个人上街闲逛,过节时外面的行人并不多,走过那些新的旧的开的关的店面,她突然很想念沈修。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如果知道此刻她心中的想法,会伤心还是会愤怒?
  在商场意外地遇见故人,一名娇俏的少女笑眯眯挽着一位少年冲她招手,察觉到她看向少年的疑惑目光时解释说:“这是我家表弟!”
  离夏嘲笑自己的敏感,又笑眯眯地问:“刘佳你好吗?”
  刘佳呵呵笑着点头,顺口问道:“沈修没回来吗?”
  “嗯,他去他外婆家了。”
  刘佳哦了声,没有任何失落,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们关系还是这么好,真羡慕。”
  离夏只笑,想起小学时对刘佳的诸多腹诽,脸有些热。
  刘佳却仿佛全不在意,落落大方地说:“不瞒你说,小学时我还很喜欢沈修呢……后来真正长大了,才觉得那时的喜欢太过幼稚,经不起什么考验。”
  离夏矜持地笑笑,刘佳对沈修的喜欢,大概只是因为外形或者成绩衍生出来的好感,与她对沈修的感情是截然不同的。
  刘佳支开她表弟后,两人坐在广场的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说起不久后的高考,刘佳笑着问:“你们肯定报最好的学校吧?”
  刚经历滑铁卢的离夏黯淡了神色,耸肩说:“能到哪里就到哪里……”
  “加油!”刘佳真诚地捏捏她的手,“不怕你笑话,我现在的目标可是FD呢。”
  离夏连忙摆手:“怎么会笑话呢?多好啊!”
  刘佳伸了个懒腰,感慨道:“以前不懂事,觉得玩乐是最重要的,这两年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开了,也不是说不想玩乐了,只是觉得既然环境如此,我就得努力去适应,适者生存么。你有出息了才能奢望其他事情。现在努力了,将来才不至于后悔。”
  离夏惊讶,没想到刘佳会说这样老成的话。
  两人分手前,刘佳又说了一个让她惊掉下巴的消息。
  她亲爱的小学同桌,好久没联系的胡雪梅居然结婚了!
  胡雪梅的丈夫是县城一家摩托车修理店的老板,离夏依着刘佳说的地址找过去时,胡雪梅大着肚子正坐在脏乱的店面收银台后,头发散乱,脸有些浮肿。
  胡雪梅对她的出现非常意外,抚着头发有些拘谨地请她进里屋。离夏看她挺着肚子去倒水,心慌得很,赶紧过去自己拿了水杯,扶着她坐下。
  原本关系很好的两个人有些尴尬,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后,离夏才颇为埋怨地说:“怎么结婚都不请我?”
  “家里催得急,五一结的,怕你们没时间呢……”胡雪梅说着不着边际的借口,其实真正的原因,她们都再清楚不过。
  胡雪梅的婚姻是家里决定的,她肯定觉得丢脸吧?
  离夏心酸起来,曾那么亲密的朋友现在已经在过另一种她还不敢想象的生活,明明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子,曾经青春的脸却已有了岁月的痕迹。
  沉默了会儿,她又指指胡雪梅的肚子,笑着说:“婚礼我没赶上,孩子可一定要叫我干妈!”
  “哈哈,”胡雪梅露出了今天最轻松的一个笑容,眨眨眼说:“只要你不嫌被叫老了,当然可以!”
  离开时,离夏还是忍不住握紧胡雪梅的手认真地问:“你过得幸福吗?”
  胡雪梅愣了愣,反手捏了捏她的手,“算幸福吧……既然注定是这样的人生,就让自己过得开心点咯。但是……离夏,你不同,你值得更好更耀眼的人生,所以你要加油啊!”
  泪意汹涌,离夏匆忙地点点头,转身走进雪花中。
  她从来没想过,这么早就看见自己熟悉的朋友被困进世俗的围城,她以为她们都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享受所谓青春年华,但事实却是,在她这样以为的时间里,青春已悄悄走到了尽头。
  她的自怨自艾算什么呢?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在比她所处之地更黑暗的地方,有人在用心地、努力地经营着与期望相差甚远的生活。她的伤春悲秋、她的迷惘彷徨,瞬间成了可笑的、不合理的电影桥段,虚假而不得人心。
  离夏在县城待到快开学才回到B市。刚落脚,沈修就拿着邻市的特产献宝似的来找她,她看着他认真解说的侧脸,心念一动,倾身抱住了他。
  “怎么了?”沈修放下东西,双手搭上她的肩,幸好刚才锁了房门。
  离夏在他怀里闷闷地说:“想你。”
  沈修轻笑起来,轻抚她的发,假装抖抖身子说:“真肉麻。”
  离夏没好气地捶他一把,抱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阿修,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嗯……这要看你的表现了。你会吗?”
  “应该可以吧……”
  “说得好勉强。”沈修可怜兮兮地说,嘴角却有笑意。
  离夏在他胸口蹭蹭,吸了一口气又问:“如果我们分开很久很久,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吗?”
  沈修低头欲看她,被她一个抬头撞疼了下巴,边痛呼边疑惑地问:“我们为什么要分开?”
  “你答不对题!快认真回答!”离夏抬头看他,撒娇似地摇晃着身子。
  “……当然。”沈修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抱紧她反复强调,“最喜欢你,只喜欢你。”
  离夏傻笑,终于逮着机会回敬他一句:“真肉麻。”
  沈修不以为然地挑眉,“我实话实说而已。”
  离夏重重点头,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变了弧度,最终形成一张落寞却坚定的脸,她鼓起勇气认真地看着他说:“那我们暂时分开好吗?”
  沈修只呆愣了一秒就冷着脸说:“这个玩笑不好笑。”
  “我不是开玩笑。”离夏咬咬下唇,“就一年半的时间,我们做回普通同学,互不影响,安安心心认认真真地读完高中。”
  沈修简直哭笑不得,气得要松开怀抱,她却抱得紧紧地,再三强调:“阿修,真的就一年半,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沈修冷静下来,敲了几下她的脑袋,恨恨地说:“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我觉得,”离夏大着舌头组织语言:“你也知道我期末考试考得很烂,爸爸妈妈虽然没太责备,但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确实很分心……”
  “歪理!”沈修想都不想地反驳,“期末考试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只要静下心来,一定能赶上的。”
  “不只是因为这个……”
  “还有什么?”沈修想到什么,急急忙地说:“你是气我不愿意写情书吗?我可以每天都写啊,当时说的那个条件只是玩笑。”
  离夏摇头,“不是这个……阿修我们只是暂时分开,认真学习好好想想未来,等上大学后再在一起不好吗?”
  “不好!”沈修果然拒绝,“难道我们在一起就不能好好学习了?”
  “我不能!”离夏无奈低叫,“我讨厌在每天繁重的课业之外,还要想着阿修今天有没有和谁谁讲话,有没有对谁谁笑,有没有想我……”
  其实并不止于此,此刻她却把所有的原因往他身上推,是有些自私但何尝不是一个好借口呢。
  “所以我成了你学习的负担吗?”沈修颓败地问,他从来不知道她竟然这样想,还有……难道这样暂时分开了,她就不用担心那些问题了吗?
  离夏轻轻摇头,“不是负担,只是……我最近很累,虽然大部分是自己的问题,但是……”离夏顿了顿,又将话题转回来,“我希望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希望我们能更好地在一起。”
  “可是……离夏。”沈修伸手抚摸她已经微湿的眼角,“我只在乎‘我们在一起’,而不是在那之外有着怎样的修饰语。”
  “我知道我知道……”离夏重重点头,一滴眼泪就顺着流了下来,“可是别人在乎,爸爸妈妈在乎,老师在乎,时过境迁后的我们也一定会在乎。”
  沈修沉默,退坐到床上,撑着额头说:“你让我想一想。”
  离夏在他旁边坐下,头靠上他的肩,温声说:“我就是这样任性的啊,你每次都纵容我,这一次……”
  沈修侧头看她,就看着她黑亮湿润的眼睛,忍不住吻住她,第一次带着愤恨使了力啃咬她柔嫩的嘴唇。离夏尝试性地推了推他,闷哼了几声,见他没有温柔下来的趋势后又使劲挣扎,然后狠狠地咬住了他的下唇。
  沈修吃痛退开,看见她唇上染着血丝,又是一阵懊恼,伸手去擦,离夏却握住他的手说:“是你出血了。”
  沈修愣了愣,伸手抚上自己的嘴唇,果然被她咬出血了。
  “对不起……谁让你那么用力的。”离夏低着头说,沈修看着指腹上的那抹红色,突然悲哀起来……哪怕最先是他发起攻击,哪怕是他下了狠心要惩罚她,最后受伤的永远都是自己。
  他站起来,慢慢地说:“离夏,你想清楚,今天我走出这个房间,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了……我不会再载你上学,不会在天冷时借外套给你,不会带你去吃冰淇淋,不会趁着体育课从你窗前经过,也不会……再对你说喜欢……这样也可以吗?”
  离夏还坐在床上,茫然张着嘴的样子,像极一个纯洁无辜的天使,但此刻她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于沈修而言,和魔鬼的利剑没什么两样。
  他意识到对她的感情时,她似乎还什么都不懂,于是他觉得能守着她长大就好了。但阴差阳错造就了现在的他们,已经尝够了蜜糖的他要怎样心平气和地退回守望的位置呢?
  他觉得心痛,他以为他们能这样平淡甜蜜地坚持下去,他以为有他在身边,她会更加坚强更加有信心……没想到她却是觉得累。
  沈修的手已经按上门把,离夏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忐忑地说:“阿修……我只是说……那个……我不会喜欢上别人的啊,你也不会吧?”
  沈修自嘲地笑,低头说:“我当然不会喜欢上别人,但是……我不知道,一年半后,我是不是还喜欢你。”
  他迅速开门离开,将离夏惊慌的眼神关在了门内。
  她要静心,她要全神贯注,她要没有负担地、轻松地全力学习思考未来……他都可以配合。因为他一直都是这样心甘情愿地守着她……但心甘情愿并不代表不会疲累、不会受伤、不会失望。
  门内的离夏瘫坐在地,这样的情景和她预想的太不一样,她也无措了。她原本预想他们能心平气和地讨论这个问题,然后有默契地达成共识……只不过一年半,在他们的生命里,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啊。
  黎明前的最黑暗,开春前的最寒冷,就是她现在的境地。她只是……不想让他看见她挣扎的模样,也不想有朝一日自己被定义为拖他后腿的那个人。她是自私是矫情是任性,可是……她从来不会说那句话。
  不喜欢你。
  永远不会不喜欢你的啊!


[38]  况是青春日将暮 3

  三月底,天气慢慢暖起来,B市的春天是最好的季节,道路两旁的柳树随风摇曳,滨江公园的茶馆再度热闹起来,无人不享受这悠闲的春日时光。然而对于长期幽禁在校园里的学生来说,这个春天并不怎么美丽,哪怕学校花园里的各种花朵依旧开得热烈。
  这学期开始,高二年级周六也得上课到下午,叶小川最开始哀嚎不断,听离夏冷冷地说了一句‘高三周日还得上半天呢’后,反倒冷静地说:“高三么,那是应该的。”
  离夏笑,高三确实能让许多事情理所当然化。
  上学期期末二班考得很不好,一向稳坐第一名的数理化生没保住位置,小刘老师教的英语就更不用说了,各科任老师安慰他们说天下没有常胜将军,小刘老师却痛定思痛,对他们的管理愈加严格起来。
  天亮得越来越早了,离夏这天起得稍晚了些,风风火火蹬着自行车往学校赶,其实时间还比较充裕,但小刘老师规定他们必须提前十分钟到,不然就罚做清洁……她对做清洁是没什么意见,但偶尔被抓,站在走廊上听训,余光瞥见某个慢悠悠出现在楼梯口然后右拐的身影,心里还是别扭的。
  锁好车提着书包冲进教学楼,遇见几个同年级的熟人,大家对二班的新规定都表示同情,打过招呼就嘱咐离夏跑快点,只有一分钟了。
  离夏笑呵呵地道了谢,边往上跑边抱怨把他们教室搬到了五楼的学校领导。跑过四楼的转角,眼角隐约闪过熟悉的身影,她心一紧,没有回头,脚下也没见任何迟疑。
  气喘吁吁地冲到位置放了书包就想倒下,叶小川鼓着掌说:“今天比昨天早了十五秒,恭喜!”
  离夏瞪他一眼,心里那个恨啊,初中时的迟到大王叶小川居然也能用迟到来嘲笑她了。然而她此刻加速跳动的心脏,不知是为这一路的激烈运动,还是那闪过眼角的云淡风轻。
  课间操时间,小刘老师把叶小川叫去了办公室,五分钟后他回到教室往讲台上一站,学着化学老师的模样用黑板刷使劲拍了拍讲桌,可惜他只学到了皮毛,扬起的粉笔灰呛得他声音变了形,像极动画片里的滑稽配音,“同学们,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个?”
  下面各种意见吵嚷起来,叶小川掏掏耳朵,咳了两声说:“既然你们无法统一意见,我就先说坏消息了……”
  “这个么……下下周要月考!”
  一片哀嚎,离夏也皱眉,以前不都是五一前一周的吗?怎么提前到四月中旬了?
  “好消息呢?”
  “好消息么……”叶小川扬扬手中的纸,“那周周一周二月考,剩下三天……开运动会!也就是说……那一周都不用上课!”
  群众又炸开了锅,叶小川压压手掌示意安静,终于换了个正经的嘴脸,“大家要踊跃参加啊,我这里有项目表,要报名的来登记。”
  近水楼台的离夏拿着运动会的章程阅读时,还不忘腹诽,还是学校高明,让他们先苦后甜。春季的运动会本是一年一届,去年因为忙于校庆没办,今年决计不会少,现在这样一安排,倒像是为了慰劳要考试的他们,连带着考试也成了值得期待的事情。
  *
  周六晚,离夏原本是不出门的,晚饭前叶小川打了电话来千催万请,说月初时生日没来得及请客,现在补上,离夏迟疑了半天才问了一句:“都有哪些人?”
  “该来的都得来!”叶小川接口,一会儿反应过来又说:“季离夏你不来我看不起你啊……”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离夏绕着电话线,几秒后才嗯了声,“你们先过去吧,点着菜等我。”
  进房间换衣服,给妈妈打了招呼,爸爸出去买酱油去了,家门开了个小缝,她蹲着换鞋,听见外面噔噔下楼的脚步声,打好蝴蝶结的手指僵了僵,又把刚打好的结松开,慢条斯理地重新系。
  脚步声远去五分钟后,从厨房出来的熊诗璐看见她还在穿鞋,疑惑地问:“怎么还没走啊?别让同学久等。”
  离夏背对着她站起来,嗯了声,慢步出了门。
  叶小川约的火锅店不太远,只有四五站路,平时走过去也没什么,但为了不让他等得发火,离夏还是选择了公车。磨磨蹭蹭地走到公车站,没有看见什么人,暗暗松了口气。
  叶小川兴许是压岁钱上狠赚了一笔,出手阔绰,离夏进了店面,服务员竟领着她往里面的包间走。推门而入时,孟溪率先看到了她,指着身边的空位说:“小茶,坐这儿……”
  离夏点着头过去坐下,对右边的孟溪感激地笑笑,孟溪还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坐在孟溪旁边的叶小川用筷子敲着桌面,不爽地说:“离夏最近迟到都上瘾了,我看得罚罚。”
  “你想罚什么?”离夏自觉理亏,料想他也不会太为难她,而且氛围在她进来后有些僵,她也不想扫兴。谁知叶小川不怀好意一笑,从桌下提出一瓶啤酒晃到她面前,挑衅地说:“你敢喝掉这一瓶吗?”
  离夏自然不能,偶尔在家和爸爸分着喝一点还行,整整一瓶她还没试过呢。于是她很认真地点头对叶小川说:“你还真了解我,我当然不能。”说完把酒瓶推了回去。
  叶小川傻眼,大概以为她理亏至少会喝一点吧,“晕……你就仗着哥哥我宠你吧!”
  “我谢谢你啊。”离夏嘿嘿笑,其他人也轻笑,气氛随着沸腾的锅底又活络起来。叶小川看看时间,嚷着先开动,离夏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这才敢把目光大方地放开。
  他们坐的是能坐八人的圆桌,她左边是周远,周远旁边的位置却是空的,再过去是周遥,此时正斜了身子和她身边的沈修说话。离夏再抿了口茶,将目光转回来,叶小川正小心翼翼地给王欣然夹菜,孟溪拿着筷子在和她最爱的鹌鹑蛋做斗争。
  “你怎么不吃?”周远靠过来问,离夏退了退身子,放下茶杯笑说:“还不是很饿。”
  “哦……”周远应了声,瞥见自家姐姐伸长了手艰难地够远处的菜,正要帮忙,沈修已经帮她夹了过来送进油碟。他几乎是立即扭头看离夏,她垂着眼睛又在喝茶,好像根本没关注这边。
  “诶……季离夏,我请你来是光喝茶的吗?”叶小川看不过去吼她一句,她打哈哈笑了两声,放下茶杯拿起了筷子。
  “还不吃多点,我看你运动会怎么跑!”叶小川摆出长者的样子教训道,又对其他人吐槽:“你们都还不知道吧?季大小姐要挑战一千五百米呢。”
  “哈?!”一片惊异声,离夏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唔……想试试而已,跑下来就是英雄!”
  “说得我也心动了,离夏,我和你作伴吧?”孟溪竟然有向往之色,叶小川嗤笑一声,劝阻道:“得了吧,你那小身板……离夏好歹最近在小刘的鞭策下练了练跑步。”
  时刻不忘调侃她迟到的事!离夏呲牙咧嘴地瞪他,周远呵呵笑着,夹了一块肉给她,说:“那多吃点肉,争取拿个名次回来!”
  离夏情绪放得正开,仿佛找到了同盟者,叼着肉得意又含混地冲叶小川说:“看见没?!我也是有支持者的!”
  叶小川哼了声不说话,周远笑眯眯地看她吃完肉,又问她喜欢吃什么,离夏没觉出有什么不妥,大咧咧地摆手说:“不就跑个一千五吗?你们还真当我是去上战场?先让我吃遍想吃的,然后去送死?”
  “不识好人心!”周遥笑意盈盈地说她,又转而问沈修:“离夏真能跑一千五吗?”
  若放在以前,问沈修有关季离夏的问题自然是理所当然而且是不会错的,但在大家都有些心知肚明的现在,这样一个问题就很微妙,气氛再度僵下来,沈修终于抬眼看了离夏一眼,带着他最常见的那种温和的微笑,轻声说:“我看悬,她以前跑五十米都会摔跤的。”
  众人表示不解,五十米怎么会摔跤?沈修不愿意多说,离夏更加不会抖落自己的糗事,只是隔着火锅缭缭的烟雾,笑脸看向沈修说:“那也是你的错!谁让你故意指导错误的?”
  也忘了是小学几年级,体育老师说要练习五十米,离夏是爱动,运动神经却不怎么样,沈修罕见殷勤地指导她起跑要注意什么,冲刺要注意什么。
  她果然就按他的做了,冲刺时居然低下身子将重心往下移,老师在旁边纠正她还不听,脚下本来很快,节奏一被打乱,整个人就直接往地面扑去了……
  想起这段往事,离夏又笑了,极其自然地瞪了沈修一眼,好像他们还是当年互相算计的不懂事的孩子。
  饭吃到一半,又有人推门进来,进门就不停道歉,离夏听见声音惊喜地抬头一看,冲她招手的长发美女正是好久不见的余微。
  她和余微有难以言说的亲近感,余微当即赶走了周远,大方在她另一侧落座,几个女生叽叽喳喳说了好一会儿话,筷子都没顾上动。中途余微去洗手间,使了个眼神,离夏也跟着去了。
  两个人站在洗衣台前洗手,余微看着镜子里的她问:“听说你和沈修那啥了?”
  “哪啥?”离夏眨眼,既然是听说,肯定是听叶小川说的,她还没对叶小川说过他们分手的事,虽然他们的行动已经充分展示了这一事实。
  “……小茶,你真的想好了?”余微站得近了点,还湿着的手掐住她的脸颊,低着声音问:“有沈修这样的人陪你,你还闹什么啊?”
  离夏这才明白她说的是他们分手的事,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可理喻呢?沈修那么好,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没闹,我不满意的是自己,他没有任何错。”离夏低了头,委委屈屈的样子让余微心疼,她其实何尝不知道……于是揽紧她的肩,大姐姐一样安抚:“我明白,我也不是要为他说话,我只是希望你好。”
  离夏点头,鼻子有些酸,“你真好!我也难受了好久,但说出去的话,就得负责,而且……再给我一次机会,估计我还是会这样。”
  余微点头,“我明白,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样的……哎,咱们都不想拖人后腿,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充当了这样的角色。”
  离夏见她神色中也有悲戚,正想问她一直困扰着她的一个问题,洗手间的门却在此时开了。脸色绯红,眼神却很清冷的周遥站在门口,瞄了一眼她们说:“余微,你能先出去吗?我有事问离夏。”
  余微抿了抿唇,她对周遥一直说不上多喜欢,离夏曾经说她们是美女对美女,气场不合,这算哪门子原因,只是……不太喜欢周遥的眼神罢了。周遥对沈修那点小心思,她初中时就看出来了,于是她此刻见离夏点了头才出去,与周遥错身而过时,若轻若重地瞟了她一眼。
  离夏转过身继续洗手,好似有什么不易洗净的东西,安静了一会儿才轻声问:“什么事啊?”
  周遥已经站在她身边,拉了她的手臂迫使离夏面对她,认真地说:“离夏,你和沈修真的分手了吗?”
  离夏愕然,没想到她这样直接,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我只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分手了?”周遥又一字一句地问,见她不回答,又说:“难道你季离夏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了?!”
  离夏双手在背后握紧,终于说:“是,我们分手了。他告诉你的吗?”
  周遥笑了。
  离夏不得不承认,周遥比她好看许多,所以这喜悦的笑容虽然对她来说是刺,她还是得说很好看。
  “谁告诉我的很重要吗?”周遥反问,看着离夏黯淡的脸,突然觉得不忍,但是……想说的话还是得说。
  “离夏,有些事情我们心知肚明,但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并没有刻意做太多事情,但现在,既然你们分手了,如果我说我要追沈修,你不会有意见吧?”
  离夏抠着指腹某一脱皮处,茫然地点了点头又摇头。
  与周遥比起来,她懦弱得可怕。
  洗手间终于只有她一人时,离夏摊开手掌仔细看刚才被她抠红的地方,无奈地笑。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她的手也总是脱皮然后生出新的保护膜。这样自然而然的重生,她还要等待多久呢。


[39]  况是青春日将暮 4

  月考前的周末,B市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周一考语文时湿漉漉的雨伞占据了每个考室空荡荡的后半部分。于是大家考试之余还得对着天空唉声叹气,生怕因下雨取消运动会。周二早晨雾很大,考完英语出来,天空中却隐隐的有了些金边云,太阳公公在伸着懒腰准备露脸呢。
  离夏得意地拉着孟溪说都是她昨晚祈祷的功劳,叶小川说他也祈祷了,附和者不断,大家哄笑起来,为这相同的小心思。
  “看在我这么认真地训练了长跑的份上,千万不要再下雨!”离夏又作祈祷状虔诚地望着天空,孟溪用手肘拐她,挪揄道:“你还真以为自己能拿名次啊?!放弃吧!”
  离夏掐她一把,非常不满意她的态度,不鼓励也就算了还泼冷水!可没想到孟溪还有同盟者,沈修在一旁轻嗤一声,“我看也是,不知道是要逞什么强……”
  她和沈修的关系从上次聚餐后稍有缓和,那天两人回家路上还心平气和地聊天,此刻她很自然地捶他一把,恨恨地说:“我就要去!你等着看好了!我一定跑进前八!”
  沈修脸上浮起很轻很轻的笑容,扬着唇点头说:“那祝你好运,我就没那个荣幸看你比赛了,我们那几天有球赛。”
  “啊?!”离夏讶异,靠过去问他,“什么球赛?”
  “离夏你不知道吗?”周遥适时地从另一边冒出来,“我们高中部足球队和校外球队的友谊赛,趁着运动会空闲,正好在新修好的体院馆踢两场。沈修是主力队员,当然得去咯。”
  她确实不知道。
  以前他的任何一件事她都知道的。
  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很不好,但这都是她自作自受。
  “是吗?那祝你们赢球哦。”
  “你不去看吗?”周遥眨着眼睛问。
  “我……还不知道运动会赛程呢,再说我可是我们班拉拉队主力,不能走开。”
  话虽如此,下午考试完毕离夏还是跟叶小川打听了球赛时间,再结合运动会的流程一看,顿时灰心绝望了。第一天她要拔河,第二天就是一千五。
  叶小川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怂恿道:“干脆请病假别出现在运动会了,哈哈……”
  离夏瞪他一眼,什么馊主意!她既然报名参加了,就得负责到底,就像她因为某些事情放弃了和沈修的关系,就更要努力做好那些事情。
  叶小川却依旧吊儿郎当地说:“听说他们球队有很多女球迷呢……听说都要去看……听说周遥也要去……”
  “你能不能换一个排比句型?”离夏烦躁地挥手,叶小川嘿嘿一笑,拍着她的肩说:“别怪哥哥没提醒你,有些东西,你不看紧点,随时会溜走的哦……”
  离夏无语望天,他什么时候也学会拐弯抹角地说话了。
  但是……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认同他。有些东西,不守着随时就会溜走;而有的东西,即使你寸步不离,它也照样从指缝间挣脱了。
  *
  沈修因为球赛有了特权,周三上午运动会的开幕式都不用出现,开幕式后进行了一些项目的初赛,一千五这样的长跑太耗体力,没有设初赛,离夏充分地履行了拉拉队的职责,二班在哪里有项目,她就往哪边跑。
  下午的拔河比赛,二班险险地得了个第三名,但仍旧有其他班酸酸地说他们二班都是高分低能的怪物,争吵在所难免。老师早就撤了,叶小川被离夏和王欣然死死地拽住手臂,却仍旧红着眼要冲过去动手,男生蛮力起来岂是女生能比,离夏被勒痛了双手,索性放开他转身就走,王欣然叫了好几声又得顾着频临爆发的狮子,急得直跺脚。
  离夏闷闷地回教室收拾书包,下楼时看了看手表,刚刚五点,球赛应该还没结束吧?在赶去和回家之间挣扎时,周远站在教学楼外笑眯眯地冲她招手。
  运动会期间的教学楼非常冷清,有几个人背着书包在一旁嘻嘻闹闹,周远还穿着上午开幕式要求的校服,简单的白衣蓝裤,远远看去竟似近来在女生中很流行的某部漫画里的翩翩少年。
  离夏轻叹,五年前那个羸弱苍白的小男孩、三年前那个雨天里用琴声打动过她的少年,真的不见了。
  而那时的她和他们,也不见了。
  待她走近,周远开口问:“回家吗?正好一起。”
  离夏心想我们并不同路,但此刻竟讲不出拒绝。
  这一天,她到底没有去看成球赛,周远直接送她回了家,离开前一再嘱咐她要早点休息,比赛尽力而为就好。
  *
  吃过晚饭洗了澡,离夏穿着睡衣自告奋勇去大门口的小店给季翔买烟。今天阴历正好十五,满月银盘一样挂在树梢上,她跻着拖鞋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踩着自己的影子玩了许久,终于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离夏把烟藏在身后,倒退几步,自然而然地再往外走,自然而然地看见沈修,自然而然地打招呼:“回来了?”
  “嗯。”沈修抬眼看了看她,继续往里走。离夏心一沉,知道他们今天肯定没赢球,不然他不会这么冷淡。
  她下意识地跟在他身后,拖鞋啪嗒啪嗒地响,沈修不由得皱眉回头,她睡衣上的卡通人物唤起了某段遥远的回忆,让这清冷的月色也温柔起来,于是他轻声问:“你出来干什么?”
  离夏一愣,扬起手中的烟,“给爸爸买烟。”
  “哦……”沈修微微笑了,好像看出了她的小心思,“那真巧……”
  在季家门口说了再见,沈修拖着疲累的脚步往楼上走了几步,敏感地回头一看,她还傻愣愣地站在门边,欲言又止。
  “怎么了?”
  “呃……”离夏捏紧手中的烟盒,“只是想说……明天加油!”
  “你也是,跑不下来就别逞强了。”沈修看她听话地点了头,才一脸欣慰地回了家,他确实累了。
  *
  一千五百米是下午三点半开始,检录时,离夏绑好自己的号码,开心地对孟溪说:“看见没,我的幸运数字!今天一定能创造奇迹!”
  孟溪看看她胸前那个8,再看看她比自己强不到多少的身板,只能期盼幸运数字真的灵验。
  真正站在起跑线上那一刻,离夏还是紧张地抖了抖腿。一千五百米,三又四分之三个操场啊,得把她绕晕了。前几次的训练她的成绩并不太好,心里抱着的是跑完就好的想法,现在不同了……
  她的拉拉队阵容颇为强大,叶小川带着二班一群男生给她加油,孟溪因为班级立场抱着她的外套和周远站得远了些。参加女子一千五百米的,除了离夏这样的半吊子,还有很多凑热闹的选手,枪声一响,大家七零八落地开跑,逗得叶小川大笑,领着二班的男生在内线跟跑,大声叫离夏第一二圈不要着急。
  第三圈快结束时,离夏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本来一直保持在四五名的位置,现下已经被好几个人反超。她心里着急,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还在跟跑的叶小川安慰她只要坚持到终点就好,她却咬牙摇头。
  昨天睡觉前,她许了一个很不讲道理的愿望——如果她跑进前八,阿修就能赢球。
  算是一种……另类的鞭策。
  也变相地将他们连在了一起。
  这么多年,她总固执地觉得她和沈修的命运,是上了枷锁的铁链,分割不开。那么自私任性地提出分手时,她心里也还有着这个信念,却忘了这条锁链也许不能斩断,却能延长,所以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最后半圈,大家都以为离夏已经放弃时,她却再次加快了脚步。
  是她将他推远的。
  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回头等她。
  她以为自己可以平心静气地等待,但也仅仅是她以为而已了。
  她根本不能忍受这样的僵持。
  那么就让她努力一点,朝着他的方向奔跑吧!
  冲过终点线时,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随着耳膜边粗重的喘气声断开了,一些东西汹涌而出,酣畅淋漓。
  在终点处等着她的,是孟溪和周远。她想直接躺下,被孟溪训斥住,扶着她慢慢往旁边走,周远递过开了瓶盖的水,她说了声谢谢,拿过来就猛喝。
  叶小川赶过来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说她是小组第三,还有一组没跑,但她应该能进前八了。离夏开心地笑了,不知道为自己还是为那个无厘头的愿望。
  休息了一会儿,连下一组的结果都等不及,她就急匆匆地要走。周远大概是猜到了,跟着她站起来说一起去吧。
  B市新修的小露天体育馆在西边,他们打车过去,走走停停半个多小时才到。球赛看来已经开始了很久,离夏还未走到场边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身上的八号球衣随着跑动紧贴着前胸,在身后鼓起漂亮的弧度。
  周遥看见他们俩一起来颇为讶异,看着离夏抿唇不说话,离夏看着她手中的毛巾和矿泉水,一时也哑然。好一会儿她才想起问比分,还是零比零。她松了口气,至少没输球。
  中场哨声一响,周遥和许多人快步迎了上去,离夏跑完不擅长的长跑,腿还是软的,懒懒地坐在椅子上不愿意动,就看着周遥走到沈修面前,微笑着递上毛巾和水,他却微微皱了眉,以她熟悉的方式摇了头,再接了另一个队友递过来的水。
  离夏不知道他是在第几次转头时看见她的,反正她注意到时,他已经跑到了面前,手撑着膝盖俯身看她:“来了?”
  离夏点头,往椅子上一靠,挥挥手嫌弃地说:“真臭。”
  沈修笑,哨声又响了,他干脆将刚擦了汗水的毛巾扔进她怀里,边往场上跑边说:“等我一起回家。”
  离夏提着毛巾一角将它扔到旁边,不掩嫌弃之心。
  周遥捏着矿泉水瓶站在不远处黯淡了眼神。她想起那天在洗手间离夏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自信得让她不甘却也正确得让她无所辩驳。
  “就算我们分手了,我们还是最默契的季离夏和沈修,我没资格阻止你的行动,我只是想说,不要做无用功,不要徒增伤心。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
  周遥咬牙,离夏看似没心没肺,在某些事情上却清醒得很。那被她省略了的话,她何尝不知道。
  不是因为她不好,而是因为她不是季离夏。
  即使沈修不喜欢季离夏了,也不会喜欢别人。
  曾经周远惆怅地对她说他们都晚了十一年,但感情并没有先来后到,所以她不甘,所以她主动去争取,但除了上次聚餐沈修意外的温柔外,她再也找不出任何迹象支持自己的坚持。
  球赛最终以一比零结束,一大群人欢呼着去公车站等车,离夏疲惫地靠着站牌,周远过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庆祝,她抬眼看看还在和对方队员聊天的沈修,嗯呃了半天给不出答案。
  公车靠站后,队员们先上了车,周遥周远站在后门叫离夏沈修快点,离夏迟疑着踏上第一阶的踏板,左手却被人拽住,她心一跳,踉跄地收回了脚。
  车上一片口哨声起哄声,她为掌心熟悉的温度和触感红了脸,旁边的人却云淡风轻地对车上的众人说:“你们好好玩,我们得回家了。”


[40]  况是青春日将暮 5

  公车慢慢驶远,转过一个街口消失不见了,旁边的人却没有松手的意思,离夏用脚尖跟着人行道方砖的线条画了几圈,轻声说:“我……我累了,要回家休息。”
  沈修嗯了声,看看左边牵着她往前走两步说:“车来了。”
  从体育馆回他们家的这路公车人竟然很少,夕阳溢满空空荡荡的车厢,世俗又虚渺的暖色调,沈修拉着她坐下后就闭上了眼睛。
  离夏动动手指,沈修侧头看她,空闲着的左手弹了下她的额头,有些疲累地说:“我现在不想说话,睡会儿。”
  离夏看着他再度闭上眼睛,心里却在打鼓。她以为他单独留下她,是有话想说的,就和她赶过来的目的一样。此刻他温热的手掌盖住的好似不是她的掌心,而是她的嘴,因她心里有许多许多早该告诉他的话,现正争先恐后地要往外冒,却因找不到出口,闷得她想尖叫。
  然而在颠簸的车厢中,顺着夕阳的光线凝视他安静的侧脸,一切骚动又慢慢平息。这久违的熟悉的平淡场景让幸福再一次萦绕,离夏甜蜜又心酸地想,他们不是就应该这样吗?而她不就是希望他们能永远这样吗?
  离夏靠近了些,轻声叫他的名字,没有回应,再叫一声,还变本加厉地戳了戳他的脸,还是没动。
  真的睡着了?
  离夏笑了笑,终于放松身心靠在椅背上眯起了眼。
  她其实也很疲惫,却没有睡意,一方面是有些兴奋,觉得他们将要有一场真正的对话,一方面是怕坐过站。
  离家还有两站路时,沈修终于有了动静,离夏随即坐直身体,看向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的双目哪里像刚睡醒的样子?刚才装睡的吧?
  面对她疑惑的眼神,沈修只是笑了笑,继而说:“我们在下一站下车。”
  “啊?!”离夏不解,“不回家吗?”
  “……先找个地方坐会儿。”
  离夏默然点头,有种想象终于落实的期待与紧张。
  这一站挨着公园,穿过整个公园直接就是家后面的那条街,他们偶尔饭后散步也走过,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将近傍晚的公园里,行人并不多,等晚饭时间过了,应该就很热闹了。他们挑了个凉亭,沈修去小卖部买了两瓶水,两人相对无言各自喝掉了半瓶,沈修才拧紧瓶盖说:“说吧。”
  离夏嘴里还包着水,赶紧咽下,问:“说什么?”
  “说你想说的啊。”沈修在石桌对面撑着下巴看她,表情单纯得像好学好问的学生。
  离夏双手握着瓶子来回搓动,组织着语言寻找着合适的切入点。
  第一句说出来是艰难的,但找对了出口,早该倾诉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地讲了出来。
  黄昏的光影中,有初夏犹凉的晚风由远及近地吹拂过来,携带着一路未名的花香,这是离夏第一次向外人坦诚她最彷徨的这一段路途中所有的困扰。她没有对父母说过,没有对孟溪说过,也没有对自己的日记本说过,她决定倾诉时,对象还是选择了沈修。
  其实她的问题很简单,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她说说停停地竟耗到了天已擦黑,沈修的姿势几乎没怎么变,脸却越来越臭,离夏偶尔的停顿就是因为抬头窥见他的脸色。
  “好了,就是这样,我知道很虚幻,但……”
  “还就是这样?”她的演讲告一段落后,沈修终于爆发。
  离夏被他难得的怒气惊得缩了缩脖子,觉得此刻沈修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不可雕的朽木又或者一头冥顽不灵的猪。
  “季离夏,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些没用的东西憋在心里能发芽开花吗?藏着掖着的干什么?!为什么不早点说?”沈修气恼之余颇感冤屈,他这两三个月的低落和折磨居然全是因为这些!
  “怎么没用了?!”离夏再度伸长了脖子,不服气地反驳:“难道你没有这样的时期吗?!”她才不信!
  沈修顿了顿,拉低了音量,“那也不是像你这样的。”
  哪怕有过短暂的彷徨,他也不会选择放弃她。
  离夏却是得到了预料中的答案,继续说:“那你还不是没和我说过。”
  “我……”沈修气结,“我只是轻微的、间歇性的而已,哪像你……说回正题!”发现自己被她越牵越远的沈修终于绕回来,谨慎地问:“那现在呢?好了?”
  离夏也思考得认真,“怎样才算好呢?如果能静心算的话,那我已经好了。”
  从最开始的强迫到现在的自然而然,她想她做到了。做每件事情时就全身心地投入,尽量做到最好。以前这句话是挂在嘴上说的,现在却是记在心里做的。
  沈修稍表不满地挑了挑眉,她真的对所有事情都心静了?包括他们现在僵硬的关系?
  “那我呢?”这话说出来多多少少有些委屈,但说话人却又是追债的嘴脸,“离夏,你把我放在哪里?”
  离夏迷惑地看他,好像他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你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看似荒谬的答案,沈修却如遭电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笑起来。
  是啊,他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在她身边,在她身后,在她心上。
  对此他也彷徨过,觉得离夏对他不过是惯性的依赖,但某些事实不是一次次打消了他的顾虑,也让他慢慢建立起信心了吗?
  他当然一直在这里。
  正如同她也一直在那里一样。
  当下他为之气恼的不过是她的不坦诚、不分享,还有任性地替他们的感情做的决定。但是……这学期,作为一个完全的旁观者,他也在目睹着她的变化。他不得不不甘又欣慰地承认,她在变好,任何方面都是。所以他该继续安静地看着她吗?就像他们不曾开口说喜欢的从前?
  “阿修,还记得我十二岁生日时,你写的那句话吗?”离夏突然站到他面前,微微俯头问道。
  沈修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世界上可以有两个我,要么在你身边陪伴你,要么在你身后看着你……这个承诺是无限期的。”
  离夏点头微笑,“我知道,我曾经觉得那是你说过的最动听的话,但后来……”后来那句我喜欢你超越了它。省略掉心里默想的这句,离夏蹲下身来,双手撑在他膝盖上,仰着头看他,眸子里带着狡黠的笑意,眉眼口鼻的线条勾勒出的是让他难以抗拒的天真与固执,“阿修……”
  他喜欢听她叫阿修,这仿佛专属于她的称呼,清脆的阿,刻意拖长的修,带着她不自知的娇憨和柔软。
  于是他低头,额头抵上她的额头,再次认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需要的不仅仅是身旁的陪伴和身后的凝视,我也需要身前的指引啊。你愿意做那个人吗?”
  沈修低笑起来,捏她的脸,“你还真是贪心,想要第三个我吗?”
  离夏点头,眼神仿佛在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在我这里行不通。”
  沈修长长地吁了口气,拉着她站起来,无奈地说:“你觉得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显然没有。
  沈修又玩笑似地警告她:“我跑得很快,你确定能跟上?”
  “会比今天跑第一名的女生还快吗?”
  “应该更快吧,男生和女生不能比的。”
  “那我再跑快点好了。”
  沉沉夜色中,他们相视而笑,终于卸下心防。
  聊着天漫步回家时,他们没有再牵手。
  两天后,是季离夏十六岁的生日,孟溪在卡片上写:欢迎进入花季,叶小川说恭喜又老了一岁,余微在电话里幸灾乐祸说她离传说的高三又近了一步,周遥还在生她的气,只说了生日快乐,周远去文科后向文人靠近写了好长一串祝福语,沈修却是憋着笑说他会努力修炼影分 身术。
  五月,肆虐了全国的非典终于让这个内陆的城市也慌乱起来,学校充斥着消毒药水的味道,课间操大家排着队去食堂喝汤药。中师被封了校,周末离夏去找余微,请门卫传消息时,意外地发现某个她熟悉的校友也坐在长椅上,面无表情。
  六月,第一次在六月举行的高考,全校放假。六月六日天气炎热,教学楼外拉起了黄线,六月七日下起了暴雨,离夏和孟溪撑着伞陪余微在学校转悠了好几圈,最后停留在黄线外,在考试结束前几分钟,她们手挽手出去找地方吃午饭。
  七月,暑假。
  八月,补课一月,炎热凝固在空气中,他们每天往返于家和学校,成了真正的高三生,搬进了另一栋安静的楼。
  后来的日子,也不全然是灰色,记忆深刻的有——老师们或工整或潦草的板书;一沓沓新发的散发着油墨味的试卷,做完后手侧就全黑了;偷溜出去踢足球的沈修被严老师逮住,站在走廊里听训时冲着刻意路过的她们做鬼脸;期末考试前叶小川被请进了办公室,在小刘老师做完关于早恋的冗长的思想教育后,淡淡说的那句‘感情是我的私事’被奉为了年度经典。
  又一个春天,教室后挂起了倒计时,常有人恶作剧把六改成九企图延长时间;又一个四月底,学校照例开了运动会,他们却成了彻底的局外人;某天孟溪低血糖昏倒在走廊,叶小川把她背到医务室,尾随而来趁机逃课的离夏在花坛里偷偷摘了几多红色的小花,别在孟溪发边,映得她苍白的脸也明艳起来。
  周远的名字一整年都盘踞在文科班的第一位,某天课间初中部的一个小女生跑过来在走廊上大大方方地说我喜欢你,还没来得及送礼物,就被老刘赶走;周遥在经历了高二的低谷后,成绩慢慢回升,五月底严老师仍旧请她进了一趟办公室,原因是有两个男生为她大打了一架,可惜两位都不姓沈。
  六月……
  六月底,离夏咬着笔头在爸爸妈妈的监督下填好了志愿的草表,还要听他们唠叨为什么她和沈修都去那个城市却都不愿意考他们共同的母校。
  七月,离夏忙着和各类同学聚会玩乐,余微早早地找了一个幼儿园做老师,她和孟溪偶尔过去,和余微的学生们打得火热。
  八月,她闷在家里看雅典奥运会,哭掉了几包纸巾,差点掐扁了lulu。
  九月,中旬,此时此刻,她在另一个城市的一所大学的女生一宿舍的405号房间的某张床上躺着,看看天花板看看还散落在寝室各处的行李,对着仅有她一人的空气叹气。
  新生活的开始果然等同于混乱!
  手机欢快地响起来,屏幕上阳光帅气的少年笑眯眯地看着她。
  离夏有气无力地接起来,那边问:“你怎么还没出来?”
  “……”
  “开门。”
  离夏迅速下床开门,沈修边收手机边往里走,看见一室混乱直皱眉头,离夏靠在门上恍惚地想,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