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6-21

蜀客: 穿越之天雷一部 53 - 62

下卷 [53] 咱也能当侦探

    “师父一生济世救人,我们却从中获利,岂非辜负他老人家的厚望?”李鱼的声音。

    “你以为我为了什么?”甘草恼羞成怒,“有了钱,我们就可以增设医馆广收门徒,弘扬他老人家的医术,救更多人,对师父名声只有好处!”

    “江湖人人尽知师父名声,你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救一两个百姓算什么!”

    “……”

    门内的争吵声嘎然而止,片刻,甘草怒气冲冲出来,自回房间去了。

    鲤鱼甘草撞一起就是犯冲,雷蕾暗忖,果然这两人都会武功,有人靠近就能察觉。

    她不动声色走进去:“李大夫。”

    李鱼一袭青衫立于案前,见是她,顿觉意外,搁下手中药书:“雷姑娘?”

    雷蕾望望门外,奇怪:“我来得不巧了,甘大夫这是……”

    李鱼让她坐:“一点小事,不妨。”

    雷蕾笑道:“刚才我听甘大夫说要增设医馆广收门徒,这是好事啊。”

    李鱼沉默半晌:“若是这样,就要先提升药价,收取诊金,那些贫苦之家如何看得起病?师父在世时,药铺里也是只卖药不收诊金的。”

    甘草就是想赚钱吧,但他医术再好,名声也肯定不及李鱼,李鱼热心为百姓看病,不收诊费,医术也不亚于他,美名早已传开,只要卜家药铺在,甘草就算自立门户,恐怕也难在这八仙府立足,雷蕾猜着其中缘故,赞赏:“你说得对,行医本来就是救人,若诊金太高,百姓只会有病无处治,想来卜老先生也不是在乎那些虚名的人。”

    李鱼含笑点头:“难得雷姑娘明白他老人家的苦心。”

    雷蕾顺势道:“可惜好人没有好报,那天晚上老先生出事,你们就什么都没听到?”

    李鱼微露自责之色:“先前东山派颜掌门来,师父便吩咐我们回房歇息,而后是温掌门,待冷掌门来时,我已经睡下了。”

    雷蕾道:“甘草也睡了?”

    李鱼道:“师弟在我房里看书,睡得略迟些。”

    果然没有撒谎,雷蕾暧昧地看他:“你们师兄弟睡在一起?”

    李鱼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解释:“师父传了我半卷《药王经》,甘师弟潜心钻研药理,要找我借了去看,我恐怕叫师父知道,就让他留在我房间看。”

    雷蕾笑:“这样啊。”

    李鱼不知道她的心思:“师弟天赋不输于我,只是太性急了些,用药爱走偏巧之路,师父没将《药王经》传与他,也是担心他急于求成,实在是一片苦心。”说完叹气:“我待要不借,又怕他不痛快,如今想来,的确不该坏了师父嘱咐。”

    雷蕾道:“老先生找到长生果的事,几位掌门都知道?”

    “三位掌门都是师父的至交老友,若说师父跟他们提过此事,也不足为奇,但他们那天晚上究竟谈了些什么,我与师弟都不知道,”李鱼摇头,“其实我们从未听他老人家说过,若长生果真能延长寿命,也算造福世人,但……”

    雷蕾嘴快:“但世界上真有那么神奇的果子?我不信。”

    李鱼皱眉:“师父他老人家从不会说谎,何况没见过的东西也不可妄言,医药一道更是如此,用过才知功效。”

    雷蕾笑道:“说得对,药有没有用,试了才知道,可惜长生果已经被何盟主销毁了,不然我就勉强牺牲一下,替你试药好了。”

    李鱼也忍不住笑:“贪心误事,果子留在世上也是祸害,销毁是对的,只是听说寻常人吃了它会百病俱除,可惜从此少了一道妙药。”

    雷蕾表示惋惜。

    李鱼想起一事:“我正要找你。”

    雷蕾奇怪了:“找我?”

    李鱼道:“最近可有感觉异常?”

    雷蕾只当他是在关心:“吃过你的药早就好了,没事的。”

    李鱼摇头:“恕我冒昧,想再为你把一次脉,如何?”

    雷蕾发现不对,心中一动,伸手过去。

    这次把脉的时间格外长,李鱼极其认真,习惯性保持着双目微垂的专注的姿势,浓密的睫毛几无颤动,面色平静,直到两只手都诊毕。

    雷蕾特别留意他的表情,见状忙问:“怎么了?”

    李鱼反问:“你往常有没有吃过什么特别的药?”

    雷蕾暗喜,嘴里却道:“没有。”

    李鱼不说话了。

    雷蕾道:“怎么,我有病?”

    李鱼迟疑了一下:“你应该是中了毒。”

    雷蕾忙问:“有没有救?”

    李鱼略带歉意:“从脉象上看与正常人差别不大,上次只当是你生病虚弱所致,如今虽能看出有异,但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发作起来是何等模样。”

    我知道发作起来的模样,雷蕾不说话了。

    李鱼喃喃道:“研制此毒的人非同寻常,于药理上颇有造诣。”

    雷蕾苦笑,因为上官秋月经常拿活人做实验搞研究,没造诣也能实践出造诣了。

    见她并不慌张,李鱼也很意外,安慰:“暂时应无性命之忧,我再翻翻师父的药经,看看是否能找到。”

    雷蕾点头:“你能不能别告诉何盟主他们?”

    李鱼看了她许久,微笑:“病人不急,我何必再叫许多人替你着急。"

    这些事一直憋在心里,心中苦处找不到人倾诉,压得雷蕾几乎喘不过气,从李鱼处出来,她才长长吐出口气,却并没觉得轻松,虽说解百虫劫有了希望,但叶颜的妹妹还在上官秋月手上,怎能再让她因为自己而送命?

    公子等在房间门口,看见她便微笑:“小蕾。”

    雷蕾愣了下,硬着头皮过去。

    公子拉着她进了房间,关上门,恢复本来的声音:“小春花,有没有想哥哥?”

    雷蕾这回没有发昏,冷冷看他:“大白天也敢假扮小白,你胆子不小。”

    上官秋月道:“你不会惊动他们。”

    雷蕾沉默片刻,问:“叶颜的妹妹呢?”

    “她活得很好,”上官秋月往椅子上坐下,抬手示意她过来,语气中尽是不满,“你我好不容易见面,总问别人做什么。”

    知道不能跟他来硬的,雷蕾转移话题:“你追杀如花?”

    “如花?”上官秋月先是疑惑,而后记起这个人,“他轻功太好,竟然能在千月洞来去自如,留着后患无穷,能杀了最好。”

    雷蕾道:“你在跟他打赌?”

    上官秋月道:“不跟他打赌,他就躲着不肯出来,怎么杀得了他?”

    雷蕾道:“他输了,就会替你做一件事。”

    上官秋月道:“当然。”

    雷蕾心中一动:“你想要他做什么?”

    上官秋月毫不犹豫:“他长得好看,正好拿去冻在冰谷里。”

    变态的思维果然不能按常理推测,雷蕾情不自禁哆嗦两下,他奶奶的先前还当他故意和如花打赌,是想要如花去偷玄冰石之类的东西,想不到竟是这个。

    她没好气:“你长得更好看,怎么不把自己也冻进去!”

    上官秋月笑道:“我长得比他们都好看,要留着给小春花轻薄的。”

    根本就是在扭曲事实,咱们是谁在轻薄谁啊!雷蕾差点吐血:“传奇谷刚刚归顺,你又跑出来做什么?”

    上官秋月道:“来看你。”

    雷蕾哪里肯信:“你也想知道真长生果的下落?”

    “真长生果?”上官秋月愣了下,不怎么热心,“何太平他们不是在查么,有什么要紧,我正准备去晋江城办点事,路过,顺道来看你。”

    雷蕾惊:“晋江城马上要办运动会,你想……”

    上官秋月没有否认:“传奇谷虽说归顺于我,但他们中间有些人想为傅楼报仇,我总要做点事出来让他们看看。”

    雷蕾倒吸一口冷气:“你有能力制止的!”

    上官秋月奇怪:“杀几个人罢了,我为何要制止?”

    雷蕾暗暗着急:“参加运动会的都是普通百姓,你这样滥杀无辜,将来就算一统江湖,他们怎么肯归顺你?”

    “不肯归顺,我就杀了他们,”上官秋月无所谓,“又不是我们的人,怕什么,再说我们也有许多人死在何太平他们手上,如今总算收服传奇谷,再过些日子我便昭告天下,行祭祀大典,拜祭南教主,千月洞还名星月教。”

    雷蕾冷汗冒出来,不知道该说什么,魔教大名重现,势力足与白道抗衡,这消息一公布,就等于是在向白道宣战,今后的江湖肯定战乱不断。

    上官秋月仔细瞧瞧她,笑道:“不高兴?忘了我妹妹是好人呢,不喜欢死人,但我们现在要去晋江城走走,你不会告诉何太平吧?”

    要不要告诉何太平事先防备?雷蕾竟不能回答,此事关系到许多人命,照理应该报信,可一旦这么选择,就是置叶颜的妹妹不顾了,就算这变态肯放过自己,也很有可能会迁怒于她,那太对不起叶颜,看样子此人是笃定自己不会说。

    究竟该不该牺牲一个人去救更多人?雷蕾终于明白何太平的难处,心里发冷,我不是何太平,我比不上他,明知道怎样选择才是对的,我却宁愿什么也不知道。

    感觉到她在发抖,上官秋月叹了口气:“你看你这么心软,不该管他们这些事的,等拿到玄冰石,哥哥就带你回去。”

    我很想跟你回去?雷蕾沉默半日,喃喃道:“你还是杀了我吧。”

    上官秋月看着她。

    雷蕾也抬眼看他。

    上官秋月微微蹙眉,移开目光。

    发现他的态度有所松动,雷蕾语气软下来:“你完全有能力约束他们,千月洞的地盘已经不小了,你一定要跟白道作对?”

    上官秋月道:“何太平他们也想除去我们。”

    雷蕾道:“你现在的力量还不能打败他们,他们也不能打败你们,这样只会徒增伤亡,自强就可以自保,真正的强大不一定要杀人。”

    上官秋月“啊”了声,笑起来:“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还有谁会怕我们?我和许多门派都有仇,就算我们不动,他们有朝一日强大了,也会先来打我们。”

    雷蕾愣了半晌,垂首。

    上官秋月瞟她一眼,语气不太高兴:“小春花不想有人为她死,那就算了,下次这些事可不能再告诉你。”

    听到这话,雷蕾先是大喜,然后五味陈杂,都说一个女人能挑起战争,老娘现在救了很多人的命呢,圣母?

    这他妈是什么情节啊,太雷了!

    好容易送走上官秋月,雷蕾准备出去找公子,刚走出后院,迎面就撞见一名护卫与公子在说话。

    看到她,那护卫就笑:“我说萧庄主方才还在里头和雷姑娘说话的。”

    公子意外:“我并没……”

    雷蕾很快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待公子说完,就冲上去抱住他的手臂:“小白!刚又去了哪里?”

    被她这么一闹,公子果然丢开先前的疑惑,俊脸微红:“早稻已熟,方才陪何兄出城去看了看。”

    雷蕾暗地里松了口气,笑道:“你不在,多亏有这几位大哥保护我们。”

    不待公子说话,护卫连声道客气,识相地走开。

    记起上官秋月的警告,雷蕾放开公子:“走,吃饭了。”

    公子看她:“小蕾,你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雷蕾摇头:“没有。”

    公子待要再说什么,忽有一人快步从外面进来,仍是顶着那张万年冰山脸,点头与二人打过招呼,便匆匆进院子里去了。

    前面刚走,后头就有人跟进来。

    雷蕾很喜欢这位温柔不娇纵的大小姐,见她面色忧郁,急忙拉住:“要吃饭了,一起过去吧。”

    温香勉强一笑:“不了,我有些不适,先歇息。”

    由于温庭在的缘故,这些日子她与冷圣音几乎连话都没有说过,冷圣音也刻意避着她,一个是未婚夫,一个是老爸,帮着谁都不是,雷蕾明白她的难处,也不好多说,只得嘱咐她好好休息。

    温香答应着回房间去了。

    雷蕾看着她的背影:“冷掌门也太狠心了,当初温香为了救他差点连命都不要。”

    公子稍作斟酌:“冷兄对温姑娘很好。”

    雷蕾“切”了声:“对她好,然后在精神上折磨她,冷前掌门就算是温掌门杀的,也不关温香的事啊。”

    公子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冷兄也有他的难处……”

    雷蕾截口:“不能娶温香,就该早点说清楚,免得她这么难过。”

    公子看她一眼,不语。

    雷蕾忽然想到什么,转脸望着他,半开玩笑道:“小白,若你哪天不喜欢我了,也趁早说。”

    公子脸黑,握住她的手:“不会有事。”

    冷圣音不娶温香,除了家仇,也是考虑到派中其他弟子的态度吧,幸亏杀“小白”他爹的是上官秋月,老娘也并不是什么“春花”,没有狗血剧情。雷蕾感慨之下,情不自禁道:“是啊,感谢老天……”他奶奶的这台词太小言了!她及时刹住,改说别的:“查完长生果的事,还要查冷前掌门的事,够你们忙的。”

    公子道:“还有假长生果引出的几桩血案,虽说不急于一时,但仍有些棘手。”

    雷蕾拉着他朝卜老先生的房间走:“我们去看看。”

    “要吃饭了……”

    “……”

    房间里静悄悄的,所有东西都原样摆着,桌上仍有厚厚的尘灰。

    “我这些天都来看过,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案发的经过可能是这样,”雷蕾早就想搞次现场模拟演示,推他,“假如你是卜老先生,我是凶手,那天最后离开的是冷前掌门,送走他之后,卜老先生还没来得及进里面卧室休息,凶手就来了。”跑出门外,屈指作敲门的动作。

    公子道:“卜老先生没有惊动旁人。”

    雷蕾道:“照理说,送走冷前掌门,卜老先生应该会关门睡觉,很可能是他主动让凶手进了门。”说完,她走进门。

    公子点头:“卜老先生认识他。”

    “然后凶手跟卜老先生面对面说话,就像我们现在这样,”雷蕾站到他对面,模拟当时的情形,当胸一掌过去,“卜老先生跟他很熟,根本想不到他会下手。”

    公子自小家教极严,哪里玩过这些,此刻也被她带得入了戏,下意识避让:“卜老先生应对不及,可见那人出手极快。”

    “凶手找到长生果就走,匆忙之际来不及关门……”说到这里,雷蕾猛地顿住,眼睛望着不远处那盏灯,喃喃道,“不对,不对。”

    她三步并两步过去揭开灯罩,仔细瞧了瞧灯芯灯油,又仰头望望气窗,忽然转身看公子:“快,带我上屋顶看看。”


下卷 [54] 门为什么开着

    下人去报信时,众人正在吃饭,听说这边有了线索,何太平当即放下筷子赶过来,其他人自然不好意思继续吃,连同卜二先生都跟来了,哪知现场作解说的竟是雷蕾,温庭等人不免都有些失望。

    何太平倒很认真:“有线索?”

    雷蕾点头。

    何太平往椅子上坐下:“讲。”

    雷蕾也不推辞,指李鱼:“出事第二天早上是李大夫先发现的。”

    李鱼道:“是。”

    雷蕾道:“发现出事,你在叫人之前有没有做过别的事?”

    李鱼很谨慎,想了想才道:“当时门是开着的,我以为他老人家起床了,所以进去问候,待发现出事,确认无救,才出来叫师弟。”

    见师父倒在地上,立即上前试探,合情合理,雷蕾点头:“那就是说,你没动过这房间里别的东西?”

    李鱼道:“至今未动过。”

    雷蕾道:“包括那盏灯?”

    李鱼愣了下,摇头。

    “这就对了,”雷蕾看旁边的甘草,“我问过甘大夫,他听到消息赶来时,灯是熄灭的,但是……”停了停,她走到那盏灯旁,“深夜有朋友造访,面对面谈话,卜老先生怎么会不点灯?既然凶手是趁其不备突然下手,灯就肯定不是卜老先生熄灭的。”说到这里,她抬手摘了灯罩:“这里面还有很多灯油,又有灯罩罩着,也不可能被风吹灭。”

    温庭越发小瞧她:“自然是那人熄灭的。”

    雷蕾道:“他为什么要熄灯?”

    众人也看不起她了。

    秦流风笑道:“熄灯,自然是让别人都以为老先生已经睡下,不想事情太早被发现。”

    雷蕾马上道:“那他为什么开着门?熄了灯,门却大开着,不更让人生疑么?”

    众人果然被问住,神色纷纷转为严肃。

    风彩彩道:“或许他抢了长生果急着逃走,忘了关门。”

    雷蕾道:“既然能想到熄灯,怎么会忘记关门?”

    风彩彩不能回答,想了想:“卜老先生或许根本没有点灯,凶手是天亮才来的……”

    李鱼忽然道:“待我发现时,师父只怕已经出事两三个时辰了,应该不是天亮。”又冲雷蕾微微一笑:“我们起床素来很早。”

    雷蕾喜道:“大夫的话不会错,可见卜老先生出事就是在半夜,凶手得手之后,抢了长生果,熄了灯,却故意开着门。”

    卜二先生惊讶:“故意?”

    雷蕾道:“对,人人都说凶手是从门进来又从门出去的,但究竟有谁看见?因为门开着,我们才这么认为,密室杀人案不是更悬?凶手让门开着,肯定是有目的。”

    何太平微笑:“想必你还有别的线索。”

    雷蕾指着头顶气窗:“刚才我们上房顶看过,那里的气窗虽然不大,但上面的木栏却是可以拆的。”

    何太平看公子。

    公子点头:“有人以指力将钉子一粒粒拔出来,拆了两根木栏,再一一钉回去的。”

    雷蕾道:“那时是夜里,外面是黑的,要把所有钉子都钉回原位根本不可能,多少会有破绽,所以他就故意开着门,转移我们的视线。”她指指门:“若门关着,我们第一个想法肯定就是凶手从什么地方进来的,说不定早就发现这条线索了,可现在门开着,我们就习惯性认为他一定是从门进去的,是卜老先生放他进屋的,把嫌疑人限定在卜老先生的好友范围内,而事实上,很可能是凶手偷偷从屋顶潜入房间,杀了卜老先生……”

    她还没说完,冷圣音就摇头:“老先生出事是在这外间,可见他当时并没睡下,有人在房顶动手脚潜入房间,怎会没有察觉?”

    雷蕾早想过这问题:“因为凶手动手脚进来时,老先生并不在房间。”故意停住。

    何太平微笑:“冷前掌门告辞离开,多年老友,至少也该送出大门。”

    一点就透,雷蕾有些佩服这位盟主了。

    何太平道:“照你说,凶手未必是老先生的好友,但这分明是当胸一掌,老先生武功不弱,怎会让外人得逞?”

    这话倒把雷蕾问住了,高手的感觉都很敏锐,有自己的安全范围,只要有人靠近这个范围,都会察觉,这是习武常识,上官秋月能多次潜入自己的房间而不被发觉,也是因为自己不懂武功罢了,若让他接近公子或者何太平,肯定会被抓现行,而跑到一个习武几十年的高手面前给他当胸一掌,还不能让对方有机会呼救,便是上官秋月与公子也未必做得到。

    何太平又道:“既然老先生出去送人,他更可以从门进来,又何必大费周章去拆气窗?”

    因为……习惯?那人有从屋顶入房间的习惯?雷蕾心里一凉:“有没有可能是那人轻功太高明,身法太快,卜老先生根本来不及反应?”

    何太平看秦流风。

    秦流风摇头:“江湖上怎会有这样的轻功高手?”

    旁边卜二先生道:“别说家兄习武多年,就是卜二,也自问不会被人如此瞒过,连呼救都来不及。”

    雷蕾盯着秦流风:“真的没有?”

    秦流风愣了下,似想起什么,脸色微变。

    李鱼忽然道:“的确是有一个,但不太可能是他。”

    风彩彩忙问:“谁?”

    李鱼微笑:“姑娘莫非忘了如花仙子?”

    听到这称号,风彩彩也不说话了。

    雷蕾差点没晕过去:“如花……仙子?”

    李鱼解释:“这如花其实是名男子,轻功登峰造极,自称如花仙,但后来叫得多了,不知为何就被传成了仙子,加上他长得……”停住。

    看来所有人都知道如花的忌讳,不想惹麻烦,雷蕾暗暗发笑。

    公子道:“此人虽行为乖癖,却并无恶行。”

    雷蕾低声:“气窗被拆过是事实,门开着,凶手怎么会专门拆气窗出去,只能说明他是从气窗进来的,只有这样,这些线索才说得通,而且我们一直都在老先生的好友里查,不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吗?”她也不太愿意相信这结果,但自己对如花的认识仅限于两次接触,了解不多,如今事实俱在,加上如花听说查案就跑来,很难叫人不起疑心,而且此人经常打赌偷取东西,从屋顶潜进房间应该正是他的习惯,院子这么大,若从门进去,容易被人看到。

    沉默。

    何太平起身:“仅凭这些不能肯定就是他做的,但不论如何,这也是种可能,此人行踪不定,我会着人查探。”

    身为现代人,来到这江湖却处处被欺压,受制于变态哥哥,吃喝跟小白蹭,连诗词歌曲盗版事业都被人抢先,雷蕾自觉境地凄惨,已经失落得近于颓废,今日总算大显身手,连温庭的态度也大有转变,不由沾沾自喜。饭后,她准备出去购买些生活必须品,不料公子跟着何太平出去办事了,温香陪温庭去了卜二先生处,李鱼要坐诊,风彩彩是情敌,冷圣音甘草除外,更不好麻烦几个护卫高手陪着逛街。

    正在犯愁,两个人走进院子来。

    发现此女神情不对,秦流风笑:“雷蕾姑娘今日有功,怎的还这副模样,可是怪何兄没有奖赏你?”

    雷蕾懒得理他。

    冷醉难得开口:“怎么了?”

    雷蕾道:“想出去买点东西。”

    冷醉看秦流风:“我累了,你陪她出去一趟吧。”

    秦流风点头:“省得出事,不好跟萧兄弟交代。”

    “冷姑娘真大方,”雷蕾拍拍秦流风的肩,“那就借你家风流一用了。”

    冷醉微红了脸,自回房间。

    穿越来江湖不过短短一年,江湖风云变幻,从动荡到安定,随着传奇谷的瓦解,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惟独百姓的生活一如往常,八仙府十分热闹,街道不算宽敞,拥挤的人流却令人倍感亲切,秋风也吹不散融融暖意。

    眼见天快黑了,雷蕾提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绣花包袱,边走边道:“姓秦的,何盟主不奖赏,你也不谢我?”

    秦流风伸手替她挡开挤来的人流:“谢什么?”

    雷蕾瞟他:“冷才女怎么会突然理你?”

    秦流风失笑:“多谢多谢。”

    雷蕾道:“嘴上谢有什么用,要拿出点实际行动。”

    秦流风恍然:“雷蕾姑娘想要什么谢礼?”

    雷蕾客气:“你看着办就行,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在礼不在多,我也不稀罕你那点谢礼,不过是意思意思。”

    秦流风拍手赞叹:“说得好!”

    “过奖。”

    “秦某原打算以千金相赠。”

    雷蕾眼睛发亮,停住脚步。

    秦流风接着道:“但难得雷蕾姑娘心志高洁,钱财乃是身外之物,送给你未免太俗,还是想点特别的好……”

    雷蕾马上道:“我现在就缺点身外之物。”

    秦流风诧异:“百胜山庄有的是银子,莫非萧兄弟舍不得给你花?”

    大哥你真不愧是管经济的,铁公鸡!雷蕾不好再说什么,闷闷走了几步,心里终究不甘,忽然停住脚步,指着旁边的蜀客酒楼:“我饿了,就在这儿吃饭吧。”

    秦流风看她一眼,笑起来:“好。”

    老娘今天不宰你一顿!雷蕾谄媚地弯腰:“秦公子请。"

    天还没全黑,蜀客酒楼已经燃起了灯,楼下大厅闹哄哄的,生意火得不得了。二人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雷蕾毫不客气拿起菜单,很快,苏素牌烤鸭、十锦鸡、清炖甲鱼、小蘑菇汤……酒楼的招牌菜一道接一道摆上来,直放了满满一桌。

    雷蕾吃得欢快。

    秦流风看得有趣:“雷蕾姑娘,你吃得了这么多?”

    雷蕾含糊:“能能。”

    秦流风也拿起筷子,优雅地吃了几口,又放下,叹气。

    雷蕾奇怪,正要询问,忽又顿住。

    不远处角落里,有桌客人正吃得快活,其中一个身穿黑衣,手持酒杯,一脸惬意,分外眼熟,同桌还有五六个人作陪,相貌都很普通,穿着粗布衣,却都称呼他大哥,不停堆着笑给他敬酒,很是熟络的样子。

    雷蕾转转眼珠,故意抬高声音问秦流风:“对了,我们不是说到那个如花了吗?”

    秦流风莫名。

    雷蕾大声:“我听说,他长得美得不得了,就像个女人!”

    厅上有片刻的安静,紧接着所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目中神色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然后议论声四起。

    如花果然瞪她。

    雷蕾装没看见,继续吃菜。

    秦流风愣了下,低声笑:“姑娘,你不怕惹上麻烦?”

    雷蕾轻哼:“我自有道理。”

    秦流风也不笨:“好办法,这样或许真能找到他。”

    不是或许,是肯定找得到,雷蕾不怀好意地瞟那边的如花,却见他已经收回视线,不知跟同桌另外几个人说了两句什么,留下锭银子,就大模大样起身出门走了。

    雷蕾马上放下筷子,起身:“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秦流风拉住她:“饭钱还没付,怎好就走?”

    吝啬!雷蕾没好气:“风流才子管财务的,请吃一顿饭都舍不得?”

    秦流风摇头:“当然不是,钱财乃是身外之物。”

    雷蕾道:“这就对了。”

    秦流风咳嗽:“这个,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所以秦某今日忘带在身上了。”

    雷蕾差点跳起来:“你你你……”发现有人注意这边,她急忙又坐回位置上,咬牙切齿,压低声音:“你怎么出门不带银子!”

    秦流风无辜:“秦某原本不打算出来的。”

    雷蕾怒:“你怎么不早说!”

    秦流风更无辜:“你又没问,秦某还以为你要请客。”

    偷鸡不成蚀把米,雷蕾没办法,怏怏道:“我付我付!”

    秦流风叹气:“这一桌菜,一共是三十七两六钱银子,你方才买了东西,身上应该只剩十几两了,哪有钱付?”

    雷蕾惊疑:“这么多!”

    秦流风点头:“这些菜凑巧都是秦某爱吃的,所以记得价位。”

    雷蕾想吐血了:“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秦流风苦着脸:“秦某不是叫你少点几样菜么?”

    雷蕾气得无语。

    秦流风饶有兴味看她:“怎么办?”

    如花已经走了,周围的客人一个不认识,雷蕾郁闷:“你去跟蜀老板说说,赊帐行不?”

    秦流风道:“蜀客酒楼规矩是概不赊欠,何况这里只是分店,蜀老板不在,他们都不认得我。”

    雷蕾瞪他:“秦公子大名,谁敢不给面子?”

    顾及自己的光辉形象,秦流风摇头不止:“那怎么行,秦某是有脸面的人,怎好做这种事,万一他们不信,闹出去,秦某岂不是要丢脸。”

    雷蕾下决心:“不如你带我跑?”

    秦流风指指门口两个穿保安制服的人:“看见没,那是江湖上有名的‘金刀玉剑’张氏兄弟,想是蜀客酒楼专程雇来的高手,何况外头人多,八仙府又不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纵然秦某今日带你跑出去,将来跟着何兄露面,必定会被人认出来。”

    雷蕾发愁:“那怎么办?”

    秦流风道:“没钱就是吃霸王餐,知不知道《蜀客酒楼对付霸王二十招》?”

    雷蕾有气无力:“说。”

    秦流风道:“第一,先到门口爬三圈,大叫三声‘蜀老板,小人知错了’。”

    雷蕾白眼:“放心,秦公子大名鼎鼎,得罪了你,他们只怕连生意都做不成,谁敢让你爬!”

    秦流风赞同:“所以只好让你爬了。”

    雷蕾“切”了声,不说话。

    秦流风寻思:“要不你先留在这里,秦某回去拿银子来赎?”

    雷蕾警惕:“做梦!你留下,我回去拿。”

    “不好。”秦流风抬手在半空中一抓,然后迅速将掌心的东西丢到小蘑菇汤里,拿勺子搅了搅,很快,汤盆里便浮起一粒豌豆大小的、黑黑的东西。

    雷蕾看得目瞪口呆。

    秦流风不慌不忙拿过餐巾擦擦手,叫过小二,板着脸:“看看你们的菜,怎么有苍蝇?"

    回到卜家药铺,天已经黑了,公子正站在阶前跟风彩彩说话,雷蕾进院瞧见,故意大声咳嗽,见二人回来,风彩彩勉强招呼两句,便匆匆进房间去了。

    公子跟秦流风说了两句话,又问二人要不要吃饭。

    “我们在外面吃过了,”雷蕾不怀好意地看秦流风,“有的人,今天真卑鄙。”

    秦流风毫不客气:“有的人,同流合污。”

    雷蕾轻哼。

    公子愣了下,也没多问:“有劳秦兄。”

    待秦流风离开,雷蕾笑嘻嘻走近公子身旁:“小白,很久没看你练刀了,要不要我去抱几块柴来你砍?”

    公子板起脸:“再胡闹……”

    雷蕾道:“怎么。”

    公子也忍不住抽抽嘴角,耐心解释:“武器,重在武字,习武者当尊重武学,以江湖大义为重,手中兵器也就成了惩恶扬善的利器,自然不容轻视,你敢让冷兄用剑切菜么?”

    “知道知道,”雷蕾心不在焉,望着风彩彩的房间,“跟风姑娘说什么呢?”

    公子有些不自在:“闲话。”

    雷蕾道:“不是互诉衷肠?”

    公子无语。

    雷蕾鼻子里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公子拉住她:“小蕾。”

    雷蕾甩手:“犯得着骗?”

    公子拉着她不放,半晌才道:“你不也和秦兄出去么。”

    他吃秦流风的醋不是一次了,雷蕾既喜又气:“我们是朋友,一起出去冷醉是知道的,风彩彩不一样,她本来就对你有意思,你看我怎么不怀疑温香,单怀疑她!”

    公子抱住她:“她说什么,我的意思你都知道,何必生气。”

    雷蕾闷闷的:“谁知道你什么意思。”

    公子道:“你别担心。”

    由于被上官秋月警告,雷蕾已经很久没主动轻薄他了,如今难得此人开窍,越来越主动,于是就势在他胸前蹭:“我担心什么,你说!”

    “……”

    “小白!”

    公子被缠不过,终于低声:“你是萧白明媒正娶的夫人。”

    “那一样可以再娶小老婆。”

    “纳妾之事须主妇同意。”

    “我同意,你纳了她吧。”

    “……”


下卷 [55] 秋月春花不了

    刚刚回房间睡下不久,一道人影就飞快从窗外掠进,悄无声息地将雷蕾劫了出去,连哑穴都没点,雷蕾知道是谁,也配合地不吭声,一直到河边小树林里才被丢下。

    如花从怀中取出一壶酒:“喂,说我像女人?”

    雷蕾笑道:“谁让你叫如花仙子。”

    出乎意料,如花这次非但没再气恼,反而大方地冲她一挥手,坐下喝酒:“你也不用再气我,我已经想通了,随你们说去吧,我会在江湖上宣扬宣扬,上官秋月是个美男子,生得沉鱼落雁,那张脸比我还像女人,那时候他们就不会只说我了。”

    雷蕾问:“你那几个兄弟呢?”

    如花莫名:“兄弟?”

    雷蕾觉得不对劲:“白天酒楼里跟你一桌吃饭的……”

    如花恍然:“那是我请客,他们都是来陪吃饭的,不认识。”

    雷蕾张张嘴:“不认识也请客?”

    如花答得干脆:“一个人吃太无趣,我就从街上随便拉了两个。”

    蜀客酒楼消费都是高水准,走在大街上,有人突然拉你去白吃白喝一顿,这等好事不是每个人都遇得上的,难怪那些人会奉承他!雷蕾哭笑不得:“我有事找你。”

    “没时间跟你打赌了,”如花收起酒壶,跳到旁边树上蹲着,伸手摇摇枝头的灯笼,“晋江城过两日要开运动会,我且去走走,完了再来找你。”

    雷蕾正色:“我找你可不是为打赌。”

    如花奇怪:“那是什么?”

    雷蕾直言不讳:“一句话,你跟长生果这事有没有关系?”

    如花先是愣,随即暴跳:“长生果不是已经被你们找出来销毁了吗,关我屁事!怎么,你们查不清楚卜老头的死,就要平白把这杀人罪名往我身上推?”

    “我又没说凶手是你,你急什么,”雷蕾笑眯眯,“据线索显示,确实有人从屋顶气窗潜入房间杀了卜老先生,我只不过想问问,有没有人轻功和你差不多?”

    如花别过脸:“没有。”

    雷蕾道:“你有没有去过卜老先生的房间?”

    “去过又怎的!”如花抱胸,扬眉,“反正人不是我杀的,我也没见过什么长生果,信不信由你,叫何太平派人追拿我也行。”

    雷蕾道:“我相信你,我只是想问下,你知不知道什么线索?”

    获得信任,如花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考虑半日,道:“其实……”刚刚说出这两个字,他忽然放低声音:“不好,有人来了,我先送你回去!”抱起她就往前冲。

    跑出没多远,他猛地又是一个急刹。

    雷蕾反应过来,忙问:“怎么了?”

    如花不答,直直看着前方,细长的眼睛也瞪圆了。

    雷蕾转脸,只见前面不远处的大石上站着个人,白衣翩翩如黑夜中的明月,风采逼人,身后两名美丽月仆各提着一盏灯笼。

    如花未免懊恼,恨恨道:“方才被你一气,竟没留意周边动静。”

    雷蕾无力,望着那人。

    上官秋月看着她微笑,笑容温暖如太阳:“小春花快过来。”

    如花大惊,丢开她:“你……你……”

    雷蕾苦笑:“我认识他而已,你不用怕。”

    如花看着她不说话。

    上官秋月笑道:“你还能逃得出去?”

    如花忽然拉过雷蕾,低声:“前后左右共埋伏有二十七个高手。”

    雷蕾紧张:“你……”

    如花不答反问:“他会不会杀你?”

    雷蕾摇头:“应该不会。”

    “那就好,带着你是肯定逃不掉的,我先走了。”话音刚落,身旁已空无人影。

    雷蕾无语。

    眨眼的工夫,上官秋月已经站到了面前,冰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责备:“小春花,你总是这么不听话。”

    心有顾忌,雷蕾不想跟他闹僵:“是他把我弄出来的。”

    上官秋月叹气:“这么多人,想不到还是让他钻了空子。”

    雷蕾催促:“行了,快送我回去吧。”

    “回去?”上官秋月摇头,“不好。”

    那只手不知在她身上什么地方拍了拍,雷蕾立时觉得眼皮沉重无比,困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她软软倒在上官秋月怀中。

    雪白的帐子,冰冷的床,房间温度异常的低,根本不是仲秋八月该有的气温。

    上官秋月坐在床前,见她醒来毫无意外,微笑着伸出一只手:“饿了近两天,快起来吃饭。”

    昏迷了两天?雷蕾看清周围环境,不由暗叫糟糕,努力保持平静,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埋怨:“三天两头带我回来做什么,小白会起疑心的,到时候就不好拿玄冰石了。”

    上官秋月道:“我改变主意了,今后你不必再跟着萧白。”

    改变计划?雷蕾万万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想着可能再也回不去公子身边,只能天天对着变态,顿时着急:“怎么,你不要玄冰石了?”

    上官秋月看她的眼睛,笑容冷了些:“你真的打算替我取玄冰石?”

    先想办法回去再说,雷蕾淡淡道:“当然,我还不想死,指望着你替我解百虫劫呢。”

    上官秋月将她抱到怀里:“总是不听话,哥哥不放心让你跟着他。”

    雷蕾无奈:“我又没轻薄他。”

    上官秋月轻哼:“可他会轻薄你了。”

    你怎么知道?雷蕾惊疑,没问出来。

    上官秋月哄她:“传奇谷已经归顺于我,你不想害萧白也罢,玄冰石不要了,今后你只要乖乖跟着我,过段日子待我事成,会替你解毒的。”

    此人好象真的没有恶意,不是利用?看清他眼中那些宠溺之色,雷蕾半是意外半是震惊,有瞬间的愣神,差点以为那个温柔的哥哥又回来了,不过她很快就清醒——不,他的好是有限的,残忍才是他的本性,跟着这样的人太危险,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做成人偶了。

    见她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上官秋月眨眼,语气中难得带上了几分讨好的味道:“你爹的解药已经叫人送去了,我放了花家就是。”

    知道逃不了,雷蕾闷闷地哼一声,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且说那夜,公子与此女分开,回到房间便隐约觉得不安,却又不知道缘故,反复考虑许久,还是决定再去看看,于是披衣出门。

    夜已深,檐下灯笼光线暗淡,惟独甘草房里还亮着灯。

    公子缓步行至雷蕾房间外。

    房中既无灯光,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公子没有立即叩门,而是站在阶上斟酌词句,虽然此女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但好好的把人家从床上叫起来,总该找点什么理由才对,否则又要被她调戏取笑了。

    半晌,他微微抿嘴,抬起手。

    “萧公子。”有人轻唤。

    公子愣了下,收回手:“风姑娘?”

    风彩彩远远站着,双手交握,神情局促。

    公子镇定,礼貌性问候:“这么晚还没睡?”

    风彩彩缓缓走上前,低声:“晚饭时卜二先生就过来找温掌门李大夫他们说话,我跟温香姐姐出去走了走,才回来一会儿……”

    “砰”,一声轻响传来。

    二人同时看向旁边房门。

    以为雷蕾已醒,担心惊动她惹出误会,加上白天才被此女的醋淹过,公子不好多说,于是点点头,转身走了。

    风彩彩呆了呆,也自回房间休息。

    二人都没想到,方才雷蕾的房间里,一道人影迅速从窗外掠进,在桌上留下了一张字条,离去时还有意敲了下桌子。

    “尊夫人在上官秋月手上,急。"

    千月洞的日子还算悠闲,除了上官秋月,身边多是陌生面孔,叶颜已经不在,银环素练经常有任务外出,顾晚还没回来,估计是留在八仙府继续追杀如花了,山下的消息全然不知,雷蕾没事只好掰手指头瞎算,十多天,马上中秋节,晋江城运动会该结束了吧?自己一再被劫持,“小白”肯定很着急,何太平也肯定很头疼。

    白道魔教不可能和解,春花秋月的关系一天不了,这类麻烦就一天不会消失,就算“小白”不计较,自己也会内疚的。

    雷蕾苦笑。

    “小春花喜欢那里?”身旁,上官秋月望着冰谷。

    “风景还好。”雷蕾心不在焉瞟他一眼,此人不变态的时候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过了十月就会结更多冰,夜里冰映着月光,都不用点灯,更好看,”上官秋月回忆着,又摇头,“可惜那洞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先前是不喜欢被关在那儿的,她就给了我一堆心法口诀,我只好念给自己听,差点不会说话了。”

    雷蕾默然片刻:“你杀了她出来,外面很好?”

    上官秋月远眺:“外面很好,很大,人也多。”

    正好给你提供了研究杀人艺术的平台,雷蕾摇头:“人多又怎样,别人只会怕你。”

    上官秋月不介意:“我们不是白道,已经习惯这样的手段,我若跟你一样当好人,顾晚他们会杀我。”

    雷蕾冷笑:“连顾晚也猜忌,到底谁才是你信得过的?”

    上官秋月毫不迟疑:“我自己。”

    雷蕾懒得争辩:“我不能赞同你的手段。”

    上官秋月似看透她的心思,安慰:“放心,哥哥不会害你。”

    见识过此人演戏的本领,雷蕾没好气:“不是想拿我威胁小白换什么东西?”

    上官秋月皱眉。

    雷蕾决定把话说开,抬眼望着他:“我本来就不是千月洞的人,从没想过要害你,你却几次利用我,还给我下毒,现在要我怎么相信你?”

    上官秋月目光闪烁:“你要怎样?”

    雷蕾答得干脆:“我不想留在这里。”

    上官秋月淡淡道:“要找萧白?”

    雷蕾道:“有没有小白都一样。”

    上官秋月对这回答还算满意,脸色好转,轻声:“你不喜欢这里?永远跟哥哥在一起不好?”

    雷蕾后退两步:“你相信的只有你自己,一个连母亲都杀的人,难道还会对我手下留情不成?更何况你本来就不是我哥哥,说不定哪天我一句话说错就被做成人偶了,所以你若真那么好,就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我还想好好活着。”

    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晌,恢复温柔:“百虫劫的解药很难配制,想活就跟着我,我会对你好的。”

    这话半是威胁半是诱惑,雷蕾知道再说下去也是白费力气,转移话题:“你现在就打算对付何太平他们?”

    上官秋月道:“刚收服传奇谷,现在跟他们正面较量没好处,不过何太平也没空,想不到区区一个长生果就让他们忙成这样。”

    正说着,一个星仆走上台:“尊主,吴统领从八仙府回来了。”

    上官秋月点头:“叫他来。”接着转脸吩咐雷蕾:“你自己吃饭,我下午还有事要出去。”

    他也派了人在八仙府卧底?雷蕾很快就明白了,讽刺:“你也在打长生果的主意?”

    上官秋月一笑:“何太平能,我自然也能。"

    独自从月华台下来,雷蕾准备回院子休息,哪知走出没多远就发现旁边有双眼睛紧盯着自己,有“羚羊”的教训在前,她顿时心生警惕,放慢脚步留神观察。

    那是个美丽的月仆,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看样子是来换班的。

    不知为何,雷蕾总觉得她很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发现对方似乎没有恶意,雷蕾干脆止步,当着众守卫的面招手叫她过来。

    月仆镇定地上前:“小主有何吩咐?”

    雷蕾道:“我随便走走,麻烦你带个路。”

    月仆为难:“属下今日轮班。”

    雷蕾看旁边那个小统领。

    鉴于此女身份特殊,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做,小统领不好反对,很给面子地答应了。

    这名月仆果然与别人不同,生得乖巧不说,说话也很有分寸,应对更是机警,并且总是在有意无意间透出几分主动亲近的意思。

    行至僻静处,雷蕾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月仆道:“属下叶容。”

    雷蕾惊:“叶颜是你的……”

    叶容垂下眼帘,看不清目中神色:“是我姐姐。”

    说到底,叶颜之死多少与自己有关,雷蕾本来就很内疚,如今突然见到她妹妹,更加不安:“她的……在哪里?”

    叶容摇头:“自她那日被尊主叫去,我就再没见过她。”

    上官秋月竟连尸体也不放过!雷蕾咬牙。

    叶容略显惊慌,扫视四周:“是她自己做错事,小主不必生气。”

    知道她害怕,雷蕾不再提这事,却又有心关照她,特意放慢脚步仔细询问她的近况,叶容倒比她姐姐开朗大胆,二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听说小主是从八仙府回来的?”

    雷蕾点头。

    叶容低声:“那……小主有没有见过顾星主?”

    雷蕾明白过来,发笑:“见过。”

    “他几时回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要不我帮你问问上官秋月?”

    叶容红着脸不语,雷蕾只道是害羞,拉着她边说边走,却没留意到她唇角那丝奇异的笑。

    这边二女兀自闲聊,那边千月洞里却在策划另一件大事。

    “尊主,事情不太顺利,”吴统领上前,低声,“天星派曹之敬、碧血宫李老头都硬得很,迟迟不松口,另外几个也没有消息。”

    上官秋月并无意外:“名门正派的骨气呢。”

    “属下也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吴统领冷笑,“他们虽然怕何太平追究,但我们这次要他们办的事也非同小可,倘若不成,就是坐实了灭门之罪,是人都怕死,也难怪他们不敢。”

    “这么说,他们更怕何太平,”上官秋月笑起来,“那就随便端掉一家让他们看看,我们也不是好说话的,既然得了把柄,还怕他们不听?”

    “若是他们执意……”

    “两条路叫他们选,为一件莫须有的宝贝灭人满门,何太平知道后也不会放过的,不论他们怎样闹,死的又不是我们的人。”

    “尊主高见。”


下卷 [56] 三日醉合欢散

    白石台阶,大门虚掩着,院子里空空落落不见人影。

    这不是上官秋月住的地方么!雷蕾停住脚步:“走,进去看看。”

    叶容退后:“属下不敢擅入,小主进去吧,属下还是先回去当值。”

    雷蕾点头:“陪我走了这么久,谢谢你。”

    叶容自去了。

    房间寂静,雷蕾小心翼翼地探身朝里面望了望,确定没有人偶之后,才放心地踏进门。

    曾经见过的巨大烛台已被搬走,四周陈设简单,雪白的桌布,雪白的墙,雪白的帐幔,宽大冷硬的床上只有一条薄被,单调的色彩无处不透着冷意,如同走进了冰雪世界。

    目光扫过一圈,最后停留在右边那面墙壁上。

    那儿有个秘密。

    雷蕾心中一动,快步走过去,上官秋月当初取药时她看得清清楚楚,因此这次毫不费力便找到了机关,照样按下。

    墙面果然裂开,狭小的密室再次出现在面前,三层药橱,无数大大小小的瓶罐,有的瓶身上用朱砂作了标记,有的没有。

    抑制住内心的狂喜,雷蕾开始一一辨认上面的字:“断肠蛊,鲛人泪,鹤顶红,砒霜,百虫附骨膏,金蚕噬尸丹……”寒毛直竖,停了停才继续往下看:“三日醉,五鼓追魂香,散功丸,千秋水……合欢散!”嘴角抽搐,后面的一律改为默念。

    没有明确标注百虫劫的解药。

    药这东西不能乱吃,尤其是变态做出的药,还是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吧,雷蕾泄气,正准备关上密室,脑子里却忽然灵光一闪——星月峰下就是边界,赵管家等人率西沙派众多高手驻守在那里,只要逃下山回到阵营,跟他们在一起,还怕什么!

    上官秋月身上有块令牌,拿到它就可以在千月洞畅行无阻!

    下毒永远是最有用的法子。

    此人野心勃勃,手段残忍,只要活着一天,就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在他手上,如今他一统魔教,与白道抗衡,越来越嚣张,再这么下去江湖必将生灵涂炭,是不是……雷蕾看着那瓶鹤顶红,默然半晌,最终伸手取了旁边另一只小瓶子,上面标记是“迷香”。

    这就是传说中的迷香?她好奇地打开瓶塞,凑近看。

    香味扑鼻。

    猛烈的眩晕感袭来,雷蕾“咕咚”倒在了地上。

    他奶奶的这药太强效了!还没迷到别人,先把自己迷倒了!知道做了笨事,雷蕾已经连舌头都僵了,慌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堵上瓶塞,靠着墙闭目休息。

    昏昏沉沉半个多小时过去,雷蕾才完全恢复精神,站起身擦擦额头的冷汗,庆幸之余连连摇头——幸好上官秋月没回来,这迷香气味太重,上官秋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不能用。

    将迷香放回原位,她斟酌半晌,另选了一瓶气味稍浅的“三日醉”。

    顾名思义,昏睡三天应该足够了。

    江湖上忽然爆出件大事,当初长生果拍卖会曾引发大小多起血案,如今有人暗中查证发现,战色城的简家灭门血案竟是天鹰门的赵门主做下的!那人自称手上证据确凿,这下好,简老爷子有个小女儿早年便嫁到金钱帮,是堂堂帮主夫人,闻知此事大哭一场,立逼着丈夫替娘家出头,并亲自率人前去问罪,赵门主却死不承认,直到何太平派人前去调解才暂且平息了这场干戈。

    当然,雷蕾现在山上,并不知道这些事。

    八月十五,人间佳节,可惜世上不圆满的事总是比团满的多,且不说离人游子,纵然儿孙绕膝满堂欢聚,也总会因为某一人未到而遗憾感伤,所以这天的愁思永远比欢笑多。

    黄昏时分月亮便挂在了窗间,山上更显冷清。

    本来在现代也没什么亲人,雷蕾不愿多想,心情烦躁,准备出门去散散步,哪知这转身之际,她竟大吃一惊——旁边椅子上不知何时已坐了个人,正在那里喝茶呢!

    “是你!”惊喜。

    “我可是早就送过信的,萧白竟还没来救,看来他早就把你给忘了。”如花一贯的毒舌。

    雷蕾却明白其中缘故,因为上次上官秋月开出的条件就是凤鸣刀心法,“小白”差点答应,这次当然会以为更苛刻了,其实就算他想来,何太平也会想办法阻止吧。她暗暗发笑,颇有点幸灾乐祸,遇上自己这么个总是扮演人质角色且又没有牺牲精神的女人,何太平肯定已经恨得牙痒痒了。

    见此女不怒反笑,如花以为她真被刺激了,有点过意不去,转移话题:“上官秋月那样的人,对你竟还不错。”摇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雷蕾愣了下,别过脸:“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如花总算不太笨,很快想明白:“也对,萧白的夫人留着是有大用处的。”

    雷蕾走过去倚着他的肩:“你不是参加晋江城运动会去了么?”

    提及此事,如花脸色不太自然了,迅速掀开她:“已经开完了。”

    “你参加的什么?”

    “六里长跑。”

    三千米?雷蕾想当然地问:“第一名?”

    如花脸黑,不答。

    发现事有蹊跷,雷蕾兴致大涨:“你轻功这么好,难道不是第一?”

    如花怏怏道:“运动会禁止武功,裁判全是一流高手。”

    雷蕾笑话:“原来你不用轻功根本跑不过别人。”

    如花怒,跳起来:“谁说我跑不过!”接着又泄气:“我只是习惯了用轻功,跑着跑着就飞起来了,让人识破了身份。”

    “被罚下场了!”雷蕾哈哈笑。

    如花凶恶地瞪她。

    打趣是打趣,雷蕾也没忘记正事,收了笑:“你来救我出去?”

    如花为难:“我如花取出来的东西自然要送回去,这次也的确打算救你,但千月洞防守已经比往常严密许多,星月峰更是关卡重重,我偷偷进来已经不容易,再带上个人,恐怕会被他们发现……”

    雷蕾点头:“何况我还有个朋友在上官秋月手里,不能一个人走。”

    如花看她:“怎么办,我再去找萧白?”

    雷蕾沉默片刻,摇头:“别,我已经有办法了。”

    如花忙问:“什么办法?”

    雷蕾道:“你先……”

    “我先走了!”如花打断她,语气略显惊慌。

    雷蕾莫名:“你……”

    一阵风无声卷过,眨眼的工夫,如花已经不见,面前却换了另外一个人,白衣衬着房内昏暗的暮色,分外醒目。

    妩媚的眼睛里目光凌厉,上官秋月冷笑:“如花?”

    自己的地盘哪容别人随意来去,雷蕾明白他生气的缘故,眼见他就要追出去,只要信号弹一亮,千月洞上下戒备,如花肯定凶多吉少!情急之下,她再也顾不得别的,死死抱住他的手臂。

    上官秋月倏地回头:“想走?”

    印象中,从未见过他有这么阴沉可怕的脸色,雷蕾吃吓,生怕继续刺激会引发他的变态行为,忙忍住内心恐惧,摇头否认:“没有,如花只是来看看我的……”急中生智,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哥,你别……今天中秋,你生日啊!”

    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日,目中阴霭渐散,展颜:“小春花记得。”

    雷蕾被吓出身冷汗,一心要拖住他,忙点头:“记得记得,中秋节该赏月吃月饼才好,走,我们去赏月。"

    夜帏拉开,月华如练,院中地面如同镀上了一层银,阶前摆着一张宽大精美的软榻,上面铺着雪白的狐皮褥,二人并肩坐着,面前长几上摆着大小许多碟子,其中堆着各色果品,旁边还有只白玉酒壶,隐隐有芳香从壶嘴溢出。

    上官秋月原打算去月华台,雷蕾却借口太冷,于是地点就改在了上官秋月住的小院。

    月仆安置好一切,退下。

    团圆佳节,身边只有这位变态的假哥哥陪着,雷蕾感慨,对他也不再那么抵触,有意讨好:“你是中秋出生的,所以叫秋月?”

    上官秋月道:“她说,萧原丢下她逃走那天晚上也是中秋,就随口起了这名字,让我别忘了找萧原报仇。”

    雷蕾默然。

    上官秋月问:“在看什么?”

    雷蕾回神,装模作样望望天空:“赏月啊,今天月亮真好。”

    上官秋月搂过她的腰,手指抬起她的脸:“小春花赏我么?”

    头顶一轮秋月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眼前的秋月却笑得比太阳还要温暖,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不知何时已淡了许多。赏心悦目的美男,加上暧昧的姿势,雷蕾竟然有点发慌,硬生生将目光从那漂亮的脸上拉开,嘀咕:“你有什么好赏的。”

    上官秋月蛊惑她:“怎么赏都行,哥哥可以让你轻薄。”

    咱们这是谁在轻薄谁啊!对此人的变态行为记忆深刻,雷蕾虽有色心却无色胆,恨恨地转过脸:“记得我去年第一次来千月洞的时候,也是中秋,想不到一年这么快就过了。”

    上官秋月抱着她:“我们还有很多年可以这么过。”

    雷蕾听得一愣,心里某处似乎软了那么一下下,不过她很快就恢复平静:“你真想让我跟着你?”

    “当然,”上官秋月美目微动,“春花秋月何时了。”

    雷蕾道:“你别忘了,花小蕾以前一直都想跟着你,你是怎么对她的?”

    上官秋月眨眼,缓缓摇头:“不一样。”

    雷蕾道:“就因为我比她特别?”

    上官秋月认真地想了半日,还是摇头:“不一样。”又微笑:“你是对我好。”

    一个女人可以为了你背叛全家嫁给别人,还说她不是对你好?雷蕾难以理解,冷笑:“你也看到傅楼和游丝的下场了,我记得你说过,一个人有了弱点,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带着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上官秋月愣。

    雷蕾挑眉。

    上官秋月道:“我们不会落到那地步。”

    “那可不一定,我没有武功,不能帮你什么,被人制住更容易,你会让我成为你的弱点?”雷蕾一字字道,“真到了那种时候,我不想被你放弃。”

    上官秋月道:“萧白也不肯拿心法换你。”

    雷蕾微觉苦涩:“你也不见得比他好。”

    上官秋月不语。

    看看,和“小白”一样会权衡轻重的人呢,倒也难得他认真考虑,没再像往常那样哄骗自己,雷蕾笑了笑,不理他,取过一块月饼就吃。

    上官秋月回神:“很好吃?”

    雷蕾道:“还好。”

    “每年都有,”上官秋月取过块月饼仔细瞧了瞧,“做得好看,你喜欢吃,我叫她们天天做。”

    天天吃月饼?雷蕾哭笑不得,想到他当初不知元宵为何物,心生不忍,放软语气跟他解释中秋节,末了道:“月饼是合家团圆的意思,不只我,人人都喜欢。”

    上官秋月听得微笑:“好,我们每年都吃。”

    雷蕾愣了片刻,转脸:“我口渴,你房里有没有茶?”

    上官秋月道:“有酒。”

    雷蕾撒娇:“我要喝茶。”

    先前伺候的月仆早已被遣散,上官秋月心情好,起身进去替她取茶水。

    待他进门,雷蕾立即取出那瓶“三日醉”往酒壶里倒了两滴,然后迅速揣回怀中,不动声色地继续吃月饼。原来她故意找借口把赏月地点改在这里,也是有计划的,上官秋月的居处谁敢乱闯,就算出了天大的事,也不会有人擅自进来,除非不拿身上器官当回事。

    雷蕾相信他的承诺有真心的成分,这样做未免有些内疚,但想到身上所中的百虫劫,她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留在变态身边。

    只要取到令牌,就可以带着叶容一起逃了!

    上官秋月很快回来,右手一壶茶,左手一个茶杯。

    雷蕾镇定,先倒了杯茶自己喝下,然后又献殷勤给他倒了杯酒:“哥,今天是你生日,我敬你一杯,祝你早日扫平白道,一统江湖!”

    上官秋月斜眸:“小春花真好。”

    雷蕾假笑。

    上官秋月奇怪:“但你不是不喜欢哥哥做这些事么?”

    雷蕾噎了下,反问:“我不喜欢有用?”

    上官秋月道:“一统江湖,小春花会陪着我?”

    雷蕾敷衍:“当然。”

    上官秋月盯着她许久,唇边的笑意渐渐被风吹得冷了,他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酒,却不肯接:“小春花喂我。”

    雷蕾硬着头皮将酒送至他唇边。

    上官秋月摇头:“不是这么喂的,哥哥教你。”低头,将酒尽数噙入口中。

    雷蕾暗喜。

    哪知上官秋月并未立即咽下,他伸手从她手中取过空杯放至小几上,接着忽然将她拉入怀中,低头覆上那红唇。

    雷蕾被捏住下巴,不得不张嘴。

    冰凉的唇,冰凉的酒缓缓哺来。

    不受控制地做出吞咽动作,雷蕾打死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头脑里轰隆作响——难道他已经发现酒中问题了!

    上官秋月抬起脸微笑:“这样好不好?”

    已经顾不上发怒,雷蕾此刻只有无限恐惧,摇头:“我不喜欢喝酒。”

    上官秋月轻声:“陪着哥哥不好?”

    雷蕾颤声:“很好。”

    上官秋月点点头,放开她,取过酒壶倒了杯自己喝下。

    他并不知道酒中古怪?雷蕾松了口气,暗暗叫苦,被吃尽豆腐不说,还被喂了药酒,今天是肯定走不掉了,浪费机会。

    上官秋月忽然道:“我房内的药少了一瓶。”

    雷蕾再度紧张。

    上官秋月喃喃道:“是谁拿了我的药?”

    雷蕾勉强笑笑:“谁敢偷你的药。”

    “对啊,谁敢不听话?”上官秋月不解,“少了瓶三日醉。”

    二人都喝了酒,却不见任何异常,神志还清醒得很,雷蕾也觉得不对劲:“三日醉是做什么的?”

    “三日醉,当然要醉三日。”

    没拿错,雷蕾安心。

    “但那瓶三日醉早已用完,我就用来装合欢散了。”

    合欢散!心脏反复受刺激,雷蕾快要崩溃了,战战兢兢:“那……那合欢散是……”

    上官秋月笑得纯洁:“春药。”

    完了完了,这变态美人我行我素不守规矩,连药也是乱放的!现在两个人都服了春药,现成的床榻,孤男寡女还能玩出什么事,搞不好就真“合欢”了!雷蕾不敢再留在此人身边,慌忙起身要走:“不早了,我先……”腰间一麻,整个人倒入上官秋月怀中。

    上官秋月低头看她,依旧在笑,目光却寒冷如冰:“给我下药,想走?”

    他知道了!雷蕾不能抵赖,惊恐。

    上官秋月终于有了怒色,将她丢至软榻中间,覆身上去。


下卷 [57] 危险的同情心

    “我想相信你,你却骗我,”上官秋月手撑在两侧,冷冷看她,“你说过陪我的。”

    不容分说,凶猛的吻骤然落下来,不带半点怜惜,平日的温柔与儒雅全都消失,暴虐与放肆的动作透着几分残酷。

    毫不留情的掠夺下,唇瓣生疼,雷蕾全身战栗,几乎要窒息。

    “哧”,胸前衣襟被撕破。

    雷蕾惊恐,奋力挣扎,趁机从他唇下逃开:“上官秋月!”

    上官秋月顺势撑起上身,轻易便将她双手制于头顶,继续撕她的衣裳,很快,她上身就不着寸缕了,浑圆饱满的玉峰傲立在冰冷的月下。

    空气中的寒意包围过来,雷蕾发抖,又羞又气,知道叫也没用,干脆停止挣扎,怒视他。

    上官秋月的表情却渐渐变得柔和:“小春花心软呢,怎的只取三日醉?”

    雷蕾冷冷道:“我本来要拿鹤顶红。”

    上官秋月道:“你不会。”

    雷蕾别过脸。

    上官秋月低声笑:“你知道真的三日醉是什么,那是香精,放酒里一点,就可以使酒变得更香更美。”

    偷错了药,雷蕾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紧咬着唇,忍住没昏过去。

    “合欢散的味道怎么样?”上官秋月咬她的耳朵,“是不是觉得发热?”冰凉的手滑上她左边玉乳,握住。

    雷蕾马上全身发热,血液仿佛都冲上了脑门,见那手动作越来越放肆,她努力使自己淡定下来,缓缓吐出那句电视剧里出现几率极高的、使无数美女幸免于难并且曾经被自己深刻鄙视的经典狗血台词:“就算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上官秋月,别让我恨你!”

    据说,面前若是个正常男人,听到这话,要么恼羞成怒化身野兽,更多可能则是深感挫败并大怒而去。

    可惜上官秋月是个变态。

    “那就先得到人,”他轻哼,手移到她心口:“心长在人身上,得不到,我可以把它挖出来。”

    雷蕾面无血色。

    上官秋月道:“还恨不恨我?”

    发现眼睛里那一抹戏谑之色,雷蕾终于明白他在吓自己,急怒之下将眼一闭,全身僵硬不动,不就是上床么,老娘还没封建到为这事寻死觅活,顶多当作嫖了个美男!

    上官秋月觉得无趣,轻唤:“小春花?”

    雷蕾不理。

    据说,男人通常不会对一条死鱼有兴趣。

    上官秋月果然不作声。

    那手却没安分,冰凉的指尖在肌肤上划过,若即若离……

    雷蕾很快就破功了,在他身下配合地扭来扭去,似哭似笑,尴尬地叫:“变态!上官秋月你……你他妈变态……卑鄙……住手!快……快停!痒死我了!”

    上官秋月定力再好再不食人间烟火,终究也是个男人。呼吸声越发沉重,他低头轻吮那长长的玉颈,同时一只手去扯她的腰带。

    雷蕾喘了口气,大声:“上官秋月,我可以喜欢你。”

    上官秋月停下动作,抬起脸。

    雷蕾道:“但我不信你会永远对我好。”

    上官秋月道:“我会对你好。”

    “那就不该强迫我,”雷蕾放柔语气,“你先放手,我们……”

    “你骗我,你想走,”上官秋月声音骤冷,毫不温柔地扯掉她的腰带,“你想去找萧白。”

    真的逃不掉,雷蕾仰望头顶圆月,绝望。

    正在这紧急关头,耳畔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院外有人高声道:“尊主!有要事禀报!"

    上官秋月蹙眉:“谁?”

    门虚掩着,外面的人却不敢进来:“顾星主路上不慎中了昆山派毒手,如今身受重伤,恐怕凶多吉少!”

    上官秋月不甚在意:“知道了。”

    雷蕾抓住机会:“你还不快去看看?”

    上官秋月道:“看什么?”

    雷蕾道:“顾晚对你忠心耿耿,你却连他的死活都不关心,简直就是没人性!”

    上官秋月解释:“那是他自己行事不慎,何况伤势不重的话,自会有人替他医治,若伤势太重,我去了也无济于事。”

    雷蕾道:“若受伤的是我,你也不看一眼吧?”

    上官秋月道:“我会救你。”

    雷蕾冷笑:“我还能相信你?顾晚若这么死了,我更看不起你。”

    上官秋月不悦地看着她,半晌,才轻轻吐出口气,起身:“那我们去看看他就回来。”

    雷蕾急道:“解药?”

    上官秋月道:“骗你的,那是三日醉。"

    千月洞的大厅上燃着熊熊火把,重重白幔都被卷起,几名星仆肃容立于一旁,顾晚横躺在中央地上,已经昏死过去,本来就麻木的脸此刻是死灰一般的颜色,一名五十来岁的青衣老者正在替他诊脉,叶容跪在旁边哭泣。

    上官秋月问老者:“如何?”

    瞟了眼雷蕾身上那件宽大得过分的白衣,老者神情古怪:“星主伤势沉重,内力反噬,恐怕……”

    上官秋月马上看雷蕾:“你看,没得救了。”

    雷蕾黯然。

    上官秋月拉她:“已经看过,我们回去吧。”

    这人果真无情!雷蕾甩开那手,淡淡道:“他跟了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不肯多想想办法?”

    上官秋月不语。

    “小主说的是,”叶容忽然抬头,膝行至二人跟前,“顾晚他素来忠心耿耿,属下斗胆,求尊主救他一命!”

    上官秋月目光一闪,笑:“我又有什么法子。”

    叶容流泪,叩首不止,额上见血:“属下听说,即便是五脏俱损,三阴真气也能救回,求尊主救他一命!”

    雷蕾大喜:“真的?”

    “若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叶容仰脸望上官秋月,哀求,“属下虽无功于千月洞,但求尊主看在姐姐面上!”

    提到叶颜,雷蕾更加内疚,忙问上官秋月:“你真能救他?”

    上官秋月不答。

    雷蕾明白了:“你不想救?”

    上官秋月道:“那会令我真气大损。”

    雷蕾跟着公子混了这么久,也没那么容易糊弄,低声劝:“耗费真气调息几个时辰就好,他是你的得力手下,救活了对你也有好处。”

    上官秋月道:“我救了他,他必会杀我。”

    雷蕾冷笑:“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卑鄙?”

    上官秋月不语。

    见叶容哭得可怜,想起先前的叶颜,雷蕾无奈,尽量使语气听上去柔和:“救了他,其他人才会更放心替你办事。”

    上官秋月依然道:“他会杀我。”

    这人真的无情,雷蕾不作指望了,决定放弃:“人人都会杀你,或许我将来也会害你,上官洞主既然不想救,就请回去吧。”过去扶叶容。

    叶容依旧哭泣,碰头,不肯起来。

    雷蕾怒道:“不用求他了,求也没用。”

    上官秋月道:“你真要我救?”

    雷蕾不理。

    上官秋月思虑半晌,挥手:“都退下。”

    众星仆与那老者立即退出洞外。

    叶容迟疑:“尊主……”

    雷蕾高兴,忙安慰她:“他会有办法的,你先出去。”

    叶容喜极,再磕了两个头,方才拭泪退出。

    刹那工夫,整个大厅里只剩下三个人,生气少了,便显得阴冷许多,上官秋月走到墙边伸手一按,千钧巨石缓缓坠下,将洞门堵了个严实。

    真气在二人体内流转,雷蕾紧张万分,约有一个时辰过去,顾晚的嘴角终于开始淌出乌黑的血,五脏淤血既出,那面色也逐渐好转了。

    火光里,上官秋月额上微微见汗。

    雷蕾心情复杂。

    再过小半个时辰,上官秋月收功起身,顾晚自行调息片刻,也睁了眼,翻身伏地叩谢:“属下无能,谢尊主救命之恩!”

    上官秋月颔首。

    顾晚道:“尊主且安心调息,属下愿为护持。”

    上官秋月目光闪烁:“不必。”

    顾晚愣了下,忙道:“尊主如今真气大损,还是尽快调息为好。”

    上官秋月笑:“我真气大损,你如何知道?”

    顾晚也知说错话,解释:“方才大功将成之际,属下觉着尊主的真气不若先前顺畅,似难凝聚,所以斗胆猜测。”

    上官秋月点头:“你说得很对。”

    顾晚松了口气。

    上官秋月道:“自闭穴道。”

    顾晚惊。

    上官秋月道:“我要稍作调息,不须护持,你自闭大穴。”

    事发突然,顾晚措手不及:“这……属下……”

    上官秋月疑心重可以理解,但顾晚会迟疑,雷蕾也觉得不对劲了:“顾星主还是……”忽然发现对方袖中有寒芒闪烁,她顿时更加警觉:“你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地上的顾晚竟箭一般掠起,径直扑向不远处的机关!

    与此同时,上官秋月身形闪动,也抢上前去。

    明白出了什么事,雷蕾既惊且怒:“顾晚,你忘恩负义!”

    想不到上官秋月看似真气不继,身法速度却仍不输往常,顾晚这一惊不小,再顾不得许多,左手一挥,立时有十来点寒星无声飞出。

    目标不是上官秋月。

    暗器袭来,白练卷过。

    “叮叮”几声,暗器尽数落地。

    一切都是眨眼间的事,雷蕾兀自站着发呆,洞口处的巨石却已经缓缓升起,七道人影急速掠进来,其中一个正是叶容。

    顾晚翻身后退,与七人会合作一处:“上官秋月,没想到吧?”

    上官秋月微笑:“果然是你们,胆子大得很呢。”

    那七人多是千月洞的老部下,对他的手段都清楚得很,此刻见他神情自若,先就生出几分畏惧,气势顿减,各自退后一步。

    顾晚察觉不对,喝道:“怕什么!三阴真气再厉害,此刻他也只剩了三四成,莫非我们八个人还敌不过!”

    雷蕾后悔不已:“顾晚,你忘了你的命是谁救的?”

    顾晚哼了声:“这是他咎由自取!”

    “就算他死上一千次,也难解我心头之恨!”叶容上前,以剑尖指上官秋月,咬牙,“我姐姐对他衷心耿耿,到头来落得了什么下场,死无全尸!他只关心他自己,根本没拿我们当人,杀了他,为的就是替我们千月洞上下十几万兄弟出这口气!”

    雷蕾怒极反笑:“你要杀他,其实是因为有人想坐上这个位置吧。”

    “那又如何?”叶容笑得娇媚,“今日幸好有你,想不到他聪明一世,也会听你这蠢女人的话乖乖上钩,顾晚兵行险招,竟是押对了宝,我们的事才成得这么容易!”

    被人利用,雷蕾无话可说,心里发凉,转脸看上官秋月。

    上官秋月不看她。

    顾晚阴阴道:“上官秋月,你还有什么话说?”

    上官秋月摇头。

    没见过死到临头还这样淡定的,众人不安,纷纷看顾晚。

    顾晚也惊疑。

    上官秋月微笑:“你们不肯动手,那就只好让我来处置了。”袖中长虹骤现,他竟抢先出手!

    敢主动攻击,显然是还留有余力,众人总算明白这点,大惊,纷纷闪避。

    多情练不依不饶,迅速折回扫向顾晚,可见上官秋月也清楚这场事变的组织者是谁,只要杀了顾晚,其他几个就都好办了。

    顾晚避之不及,险被击中,幸得叶容上前相助才得脱身。

    发现其他人都站原地不动,叶容意识到出了问题:“还站着做什么!”

    原来自知难敌,另外几个人到底顾惜性命,都迟疑不决。

    叶容怒视旁边那名紫衣人:“沈星官!”

    紫衣人看上官秋月:“这都是……”

    “想摇尾巴也要看看是谁!”叶容咬牙打断他,冷笑,“他的手段你们不清楚?事情既已败露,还指望他放过你不成,我们八个人还怕什么!”

    “说的是,他不死,死的就是我们!”顾晚提起精神,主动挥掌上来。

    叶容娇喝:“再不齐心合力,今日我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那六人果然动摇。

    雷蕾见状忙大声:“顾晚现在自顾不暇,能给你们什么好处,别被人利用了,白白替他卖命!就算我哥真气受损,对付你们也绰绰有余,与这事无关的人最好都退下,我保证叫他免你们一死……”

    上官秋月打断她:“他们全都要死。”

    众人变色。

    这话未免太过狂妄,分明就是赶尽杀绝的意思,对方听到会是什么反应?雷蕾先是惊骇,接着反倒放心了,既然他敢说这话,那就说明有把握取胜。

    上官秋月撤了攻势,笑看众人:“好一场苦肉计,顾晚谋划已久,想不到帮手是你们几个。”

    觉出不对,众人恐惧。

    顾晚寒声:“方才你故意让我误以为你真气不继,好引我们出来?”

    上官秋月没否认:“留着一群随时可以背叛我的人,我不放心。”

    好一招引蛇出洞!众人只当此次行动十分隐秘,哪里想到这一切原本就在他的计划中,明白之后不由都白了脸。

    一名年轻统领厉声道:“上官秋月,你设计害了我们傅谷主,我们一片美意投奔你,你却明升暗贬,削了我们手中实权不说,还将我们那些兄弟都派出去,这分明就是在瓦解我们,岂非欺人太甚!”

    上官秋月表示不理解:“既已归顺我们千月洞,哪里还有什么传奇谷,若非我将他们派出去,今日来的就不只你们几个人了,收拾起来会很麻烦。”说到这里,他“啊”了声,转脸看另一名统领:“我知道了,必是顾晚允诺你们,事成之后,你们自领传奇谷,他领千月洞。”

    秘密协议从他嘴里说出来,竟分毫不差,两统领愕然。

    上官秋月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但本尊的星月教大计岂容你们坏事。”

    跟了他多年,沈星官深知他的手段,颤声:“尊主,你何苦逼我们!其实此事都是顾晚叶容二人挑唆,我们原本……”

    叶容唾道:“呸!他是谁的尊主!我还当沈星官能成大事,求他饶你也好,顶多废了你的武功,剁了你的腿!”

    沈星官怒视她。

    叶容哼一声:“习武之人废了武功,跟死有什么区别,要他放过我们,别做梦!就算他答应饶你又如何,你相信他的话?”挥剑扑上。

    顾晚亮出一对娥眉刺。

    就算上官秋月亲口答应,也不能信,更不敢信,其余几人先后下定决心加入战团,沈星官跺了跺脚,硬着头皮上来。

    冰蚕丝本是护身至宝,多情练由冰蚕丝织就,于防守上更见长处,一时间盘旋游走,翻滚飞舞,宛若白龙,将上官秋月护在中间,雪白的练雪白的人影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楚,但闻“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刀剑暗器尽数被它挡去。

    雷蕾正缩在角落看得紧张,忽听上官秋月一声笑,接着有人惨呼,一名青袍人被掌力击飞,撞上洞壁,鲜血狂喷,滚落地下便咽了气。

    “上官秋月!”众人又怒又怕,纷纷后退。

    “今日他不死,我们便要死!”顾晚大喝,“都上!”

    上也是死,不上也是死,根本没有退路,要想活下去惟有拼命一搏,众人想明白这道理,抛弃所有顾虑,全力扑上。

    很快又有一人毙命当场。

    这次连同叶容也变色,深知己方形势不利,趁上官秋月对付顾晚等人的工夫,她悄悄退下,美目闪烁,忽然飞身一剑向角落里的雷蕾刺去,口内冷笑:“上官秋月,你救是不救?”

    雷蕾本是特意躲角落里,谁知叶容竟注意到了,站了半天,她已经手脚僵硬,下意识惊叫,闭目,脑中一片空白。

    几声闷响,厅上猛然静下来。

    渐渐地,耳畔又响起“喀嚓喀嚓”的细微的声音。

    雷蕾逐渐恢复意识,发觉四周静得可怕,立即睁眼,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高大雪白的身影。


下卷 [58] 狗血疗伤办法

    上官秋月左手拎着叶容的脖子,微笑:“你可比你姐姐聪明多了,我倒小看了你。”

    叶容瞳孔放大,显然已经死去,扭曲的俏脸上依稀可见怨毒之色,雷蕾虽恨她利用自己,但此刻见到这惨象,也垂了脑袋不忍再看。

    不远处的地上多了两具尸体,其中一具正是顾晚,半条腿被多情练切断,不知滚到哪里去了。失去首脑,剩下的沈星官等三人都呆呆站在旁边,满脸绝望。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银环素练领着众月仆飞快冲进来,见状都吓得呆住。

    上官秋月丢开叶容,恢复优雅的风度:“倒忘了告诉你们,我的三阴真气已练至七重,纵然受损,对付你们几个却绰绰有余。”

    沈星官最先回神,将牙一咬,惨笑:“好!好……”第三个“好”字还未出口,他竟身形一晃,倒地气绝了。原来他在千月洞多年,深知上官秋月的手段,早就想过事败后的下场,与其活着落入上官秋月手里,不如自行了断,因此行动之前特意在嘴里藏了剧毒。

    “找死,没那么容易!”银环素练娇斥,分别扑向剩下两人。

    那两名统领都是传奇谷过来的,因不满上官秋月削夺他们的权力,所以被顾晚说动,虽然他们早就听说上官秋月狠辣的名声,心里却仍抱着一丝侥幸,终究没有勇气主动服毒,这一犹豫,便被二女轻易制住穴道,取出了口内药丸。

    上官秋月笑道:“好早。”

    银环素练慌得跪地,拜伏:“属下来迟,差点误了大事,尊主恕罪!”

    这么大的动静,她们迟迟未到,究竟是真的不知,还是在望风?雷蕾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千月洞中任何人了,只拿眼睛望上官秋月。

    “既已来迟,还多说什么。”上官秋月挥袖,丢出两粒药丸。

    二女齐齐白了脸,却仍顺从地拾起药丸咽下:“谢尊主!”

    旁边那两名统领惊慌:“尊主,此事不与我等相干,是顾星主……都是顾晚逼着我二人做这些!求尊主开恩……”

    上官秋月打断他们:“照旧例。”

    “遵令。”银环素练起身,各自从腰间取出一柄雪亮的尖刀。

    衣襟被扯开,露出紧实的胸膛。

    冷水泼下。

    两名统领已经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事,惊恐之下脸色灰败,无奈哑穴被点不能喊叫,只得睁圆了双目,露出四周一圈眼白。

    雷蕾张了张嘴,忍住没有说话。

    “罢了,拉出去动手,记得叫他们都来看看,”上官秋月忽然开口,“我要调息几个时辰,留两个人在外头候着,不得打扰。”

    银环素练应下,吩咐几个人上来将地上尸体抬走,然后领着众月仆退出去。

    逼着他耗费真气救人,无意中差点坏了大事,雷蕾未免手足无措。

    上官秋月道:“去关了洞门。”

    此时雷蕾哪里还敢不听话,忙走过去用力按下墙上机关,洞口大石再次降落,将其他人都阻隔在外面,千月洞里只剩了二人,恢复寂静。

    上官秋月点头:“很好。”

    雷蕾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你没事吧?”

    上官秋月不答,缓步朝她走过去。

    因为同情心差点惹出大祸,他生气也在情理之中,雷蕾心虚又害怕,想要后退:“你……你不是要调息真气吗,还不……”

    话未说完,面前上官秋月直直朝她倒下。

    脑子里条件反射地想起此人欲施强暴的恶行,雷蕾又惊又气,急忙闪身躲避,哪知身上穿着他的衣袍,太长太宽大,一不小心就踩住了下摆,登时整个人失去重心,站立不稳,连带着他一齐滚倒在地。

    承受不住身上人的重量,雷蕾差点被压得背过气,大急之下想也不想就是一拳:“上官秋月!”

    上官秋月闷哼,侧脸,一口黑血吐到旁边地上。

    老娘什么时候威力这么大了,能打得人吐血!雷蕾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拳头,总算发现不对劲,忙问:“你受伤了?”

    上官秋月无力地伏在她胸上,又没了动静。

    感受不到他的呼吸,雷蕾慌了:“喂,上官秋月?”

    没有回答,上官秋月一动不动趴着,身上冷得可怕,竟隐约冒着寒气,透过重重衣衫,直往雷蕾身体里钻。

    发现他的体温在急剧下降,雷蕾真吓到了,轻轻摇他,紧张:“上官秋月?你说句话……喂!醒醒……”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上官秋月的声音终于响起:“是哥哥。”

    雷蕾大喜:“你怎么样?”

    上官秋月道:“你现在可以杀我了。”

    看来伤势很严重,雷蕾担心,嘴里却道:“你以为我不敢?”

    上官秋月抬起脸,闪烁的目光依稀透着一丝寒意,唇边却挂着温柔的笑,说出来的话更是蛊惑人心:“我这里有令牌,杀了我,拿到它就可以下山。”

    雷蕾沉默片刻,道:“我不喜欢杀人。”

    上官秋月笑道:“我妹妹是好人呢,不想杀我,可以拿了令牌走。”

    雷蕾移开视线:“受伤的事不能让他们知道,你现在怎么办?”

    目中冷意渐散,上官秋月垂下头。

    回想方才的情形,他分明就是在勉力支撑,雷蕾这才感到后怕,幸亏银环素练她们都没发现,否则后果就很难说了。

    上官秋月在她颈间蹭:“你看,跟着我也很安全。”

    你就吃豆腐吧!雷蕾咬牙:“你早就知道他们设了圈套,故意耗费你的真气。”

    上官秋月“恩”了声。

    雷蕾没好气:“你笨啊,要引他们出来也容易,不一定真的耗费真气去救人。”

    上官秋月道:“你要救他。”

    雷蕾噎了噎:“你自己的事,听我的做什么!”

    上官秋月道:“说我没人性。”

    想不到他还记着这句话,雷蕾也不是没良心的人,捧起他的脸:“你要不要紧?”不待他回答,又将手在他身上摸摸,惊惧不已,颤声:“怎么回事?这么冷!”

    上官秋月道:“真气反噬。”

    雷蕾心里发堵:“因为救我?”

    上官秋月点头:“小春花害我这样,总要做点事补偿一下。”

    雷蕾也不愿欠着这么大的人情,闻言立即问:“怎么做?”

    上官秋月道:“采阴补阳。”

    雷蕾先愣,随即大怒:“胡扯!”

    上官秋月认真地看她:“真的。”

    雷蕾差点晕过去。

    中秋既到,卜家药铺十分冷清,卜二先生原本亲自来请众人过去,被秦流风挡回,知道众人无心赏月,他也不再勉强,派家仆送了些糕点过来。

    夜渐深,月更明,公子一动不动立于阶前。

    灯光月光映着俊美的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星眸也渐渐变得暗淡,悄悄蒙上一层煞气。

    忽然,他抬起右手扶上刀柄。

    刀声骤起,清如凤吟。

    满院的刀光月华,好似一道道闪电映上墙头,片刻工夫就变了十几招,凤鸣刀法本以刚猛壮丽著称,又暗含魔性,此刻他全力施展,气势自然非同凡响。

    被这声势惊动,院子里几扇门先后打开,十来条人影走出房间,站在檐下观看。

    这边三人立于角落。

    冷圣音赞道:“好刀法!”

    风彩彩高兴:“我就知道萧萧凤鸣刀必是天底下最高明的刀法,壮极!往常从未见过这等气势!”

    何太平微笑:“刀法固然高明,但百年前星月教教主南星河所创的鬼影爪,也是天下难得的绝技,论理足与凤鸣刀匹敌,但如今记得它的人却寥寥无几,惟有萧萧凤鸣刀被百世称颂,这又是何故?”

    风彩彩道:“凤鸣刀惩恶扬善,造福百姓,所以能名扬天下,我听说萧公子自出道起,不知已有多少魔教之徒被斩于刀下。”

    何太平先是赞赏地点头,而后摇头。

    风彩彩没注意到,凝神看了会儿刀法,忽瞥见甘草房内亮着灯,不由笑:“甘大夫好用功!”又想起什么:“原来李大夫竟是碧血宫李老宫主家的公子,大过节的他也不回家,方才还被人忙忙地叫出去取药呢。”

    何太平笑道:“碧血宫也算名门,他家三公子李晋前日已请假回去了,惟独这小儿子不到,李老宫主恐怕又多抱怨。”

    正说着,忽见两个人并肩从院外走进来,正是秦流风与冷醉,二人出去赏月刚回,见此情景都很意外,立足观看。

    刀风凛冽,越来越急,其势更加张狂,行云流水四字不足形容,壮阔,凶猛,俨然已有江河巨浪之势,清彻的鸣声渐转尖锐。

    风彩彩开始不安:“这气势……好象太过了些,我曾听父亲说,正宗武学讲究中正平和,收放自如,太过则不及,这样是不是……”

    冷圣音也觉出不对,看何太平。

    何太平忽然道:“借剑一用。”

    一道寒光直直向巨浪中飞去,却是冷圣音的长剑。

    南海派掌门的兵器不会太差,又带着何太平的内力,威力自是非同小可,两件兵器相撞,竟炸出隐隐的火光,发出极不和谐的一声响,成功打破公子的刀势。

    公子蓦然惊觉,立即收刀归鞘,落于阶前,退了一步才站稳,迎着灯光,脸上满是错愕,接着转为惭愧。原来凤鸣刀心法至阳,暗含魔性,虽有玄冰石压制,也要求习练之人务必沉稳自制戒浮躁,否则难免伤人伤己,萧原在世时对他管教极为严格,才养成如今这种老成的性子,哪知方才一时心神不定,竟不能驾驭刀法,反受其控制。

    何太平正色:“月圆时阴气最重,凤鸣刀刚猛至极,萧兄弟所习必是纯阳真气,阴阳相生也相克,此时若心神未定,勉强动刀更是不妥。”

    公子沉默。

    秦流风拔下对面墙上的剑,笑着走过来:“萧兄弟好刀法,可惜被何兄这一搅,我们倒看不成了!”将剑递还给冷圣音。

    知道他有意岔开话题,何太平微笑:“又作了什么好诗?”

    秦流风道:“我的不出奇,倒是冷家妹妹作得许多好句。”

    风彩彩是直性子,闻言笑起来:“与冷姑娘在一起,秦公子向来是没好诗的。”

    冷醉道:“他作得比我好。”

    风彩彩道:“他?”

    冷醉赧然,不再说话,转身就回房间了。

    公子默然半日,道:“我明早便起程去千月洞。”

    何太平摇头。

    冷圣音难得开口:“上官秋月要对付的是我们,雷蕾姑娘应无性命之忧,此刻前去并无好处,只会落入圈套,萧庄主三思。”

    公子不语。

    秦流风拍拍他的肩,轻声:“可是为白天的事?”

    此言一出,旁边风彩彩与冷圣音都面露不解之色。

    何太平却清楚内情,皱眉:“雷蕾姑娘聪明伶俐,招人喜欢,但百胜山庄数百年美名在外,萧家一门为保江湖安定不知立下了多少功劳,如今还望萧兄弟以大事为重,再多等几日,待我们商议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有些事须弄清楚,此番不能再等,”公子打断他,“但有一事相求,既然是萧家的人,便不能让人伤了她,何兄且看萧白面上,答应过的话萧白还记得。”

    见他执意要去,何太平叹气,不再劝:“也罢,行事谨慎些,西沙派几处人马随你调用。”

    公子点头:“多谢何兄。”

    秦流风忽然道:“但你可曾想过,或许……她是愿意的呢?”

    握刀的手紧了又紧,公子面无表情:“空口无凭,耳听为虚,找到她我才能信。”转身离去。

    外院,小小房间,两个人对面而立,其中一个正是李鱼,桌上烛光暗淡,反不如窗外月色明亮,映得旁边那张清秀的脸有些模糊。

    “五弟,爹让你现在跟我回去。”那家仆打扮的人上前一步。

    李鱼反问:“上官秋月如何知道此事?”

    那人冷笑:“恐怕就是他设的圈套,引得多少人为求长生果犯下大错,前日赵门主的事不过是做给我们看,简家灭门案定是天鹰门做的,虽说上官秋月并没抖出证据,但听三哥说,何盟主已盯上赵门主,暗中派人在查,若真查到了,赵家还有活路?”

    李鱼垂下眼帘:“做下的事,迟早会有报应。”

    那人轻叹:“爹也后悔当初不听你劝,但如今上官秋月以此事作要挟,我们也逼不得已,事情泄露,何盟主怎会放过我们李家?”

    李鱼道:“上官秋月有什么条件?”

    那人脸色微变,看看四周,凑近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李鱼大惊:“这如何使得,爹答应了?”

    那人点头。

    李鱼急:“万万不可,此事干系甚大,江湖……”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那人打断他,急躁,“江湖江湖,爹和娘你也不顾?何盟主若知道事情是我们碧血宫做下,不只爹,连我们也要受牵连!就算我们将功折罪告知此事,他手下留情,别人又如何肯放过我们?”

    李鱼沉默。

    那人压低声音:“爹说了,将来事发,你不能留在这儿……”

    “四哥先回去,到时候我自会想办法脱身。”李鱼打断他,恢复平静。

    那人拗他不过,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如此,你多留几分心,他们若有动静,也好早些跟我们报个信。”

    李鱼点头:“上官秋月准备几时动手?”

    那人道:“还不知道,受他要挟的必定不只我们李家,到时候我会事先派人知会你。”说完取过旁边药包:“我先走了。”


下卷 [59] 东郭先生和狼

    千月洞大厅,两个人叠在一起,四目相对。

    雷蕾颤声确认:“真……真的要……”

    “真的要采阴补阳,小春花救不救哥哥?”不待她回答,上官秋月温柔地吻住她的唇瓣,轻吮。

    馨香味混着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

    心跳骤然加快,双颊烫得像火烧,雷蕾脑子里一团乱,他受伤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现在除了自己,哪里还有什么“阴”供他采?难道真要……

    上官秋月突然无力地垂首,埋在她颈间,低低喘息:“还不快些?”

    雷蕾犹未反应过来,眼中一片迷惘。

    上官秋月抬起脸:“小春花?”

    大哥你也太强了,都伤成这样,还能“采阴补阳”!雷蕾总算清醒,骇然——不是吧,真要来段“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不行,太荒唐了!

    她涨红脸,双手死死护住衣襟:“不行,你你……”

    上官秋月打断她:“还不快扶我去冰谷?”

    雷蕾傻了。

    上官秋月一本正经:“采天地阴寒之气,小春花以为是什么?”

    原来是理解有误,雷蕾长长吐出口气,随即大怒:“刚才在耍我?”

    “轻薄你。”

    “你!”

    他奶奶的都是电视小说看多了,一听到“采阴补阳”就想到儿童不宜的特殊疗法,雷蕾羞恼又尴尬,如今被吃足豆腐,还被他笑话,差点没把肺气炸,顾虑到对方是伤员,强忍着没开骂,用力扶着他起身,语气平静:“机关在哪儿?"

    黑幽幽的密道不见尽头,石级在脚下延伸,似通往深深的地府,周围空气越来越寒冷,两个人摸索着,吃力地往前走。

    “左,第三块。”

    “左一。”

    “……”

    支撑着上官秋月的大部分重量,雷蕾歪歪倒倒,走不了几步就停下来喘气,并照着指示破解墙上机关,她暗暗心惊,想不到这条密道比想象中危险得多,机关间隔不过二十步。怪不得上次来的时候上官秋月特意走在前面,原来是去破解这些机关了,并不是真要吓自己。

    上官秋月咳嗽喘息,笑道:“小春花真好,待哥哥伤好了再轻薄。”

    雷蕾终于怒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上官秋月道:“不会,我妹妹是好人。”

    雷蕾丢下他就走。

    上官秋月吃力地唤她:“回来。”

    雷蕾装没听见,继续往回走,当然她也不至于冲动到真离开,实在是几次三番被他捉弄,想给点颜色教训教训他,好出这口恶气,所以走出不到二十步就停下,在黑暗中侧耳倾听。

    上官秋月却迟迟不作声了。

    半晌,雷蕾两条腿都快冻僵,想到他带着伤,忍不住先开口:“我真走了!”

    没有回答。

    雷蕾一惊,快步回去。

    上官秋月半倚洞壁垂首坐着,身上冷得可怕,似结了冰。

    雷蕾慌得摇他:“喂,上官秋月!”

    上官秋月醒来:“回来了,没有令牌走不了的。”虽在笑,声音却比先前更虚弱。

    雷蕾气急,费力地扶起他,讽刺:“除了捉弄我,你还有什么好得意的?就算受伤,身边也没一个信得过的人。”

    上官秋月道:“春花秋月何时了,有小春花呢。”

    从未发现此人脸皮这么厚,雷蕾没好气:“机关!机关!”

    “忘了。”

    “你……”

    “右,第四。”

    走了几步。

    “左二。”

    “右五。”

    ……

    “叶颜没死。”

    雷蕾停住脚步。

    “她没死,送到一个秘密地方了,”上官秋月低声安慰,“我就要了她那只眼睛。”

    雷蕾先是喜,后是悲,不知道该说什么,叶颜没死,却连仅有的那只眼睛也失去了,这还是因为他额外开恩。

    原以为她会喜悦,如今没收到预料的效果,上官秋月不太高兴:“她敢背叛我,我饶她一命。”

    对他来讲,这种处罚的确已经算轻了,雷蕾苦笑:“谢谢你。"

    月光被冰雪反射进来,朦胧的光线里,溶洞显得更加幽深,二人总算安全到达目的地,雷蕾累得坐在旁边地上喘了半日气,这才觉得全身冷得要命。

    “好冷!”她抱着胳膊发抖,催促旁边的上官秋月,“你还不快运功疗伤?”

    上官秋月道:“真气反噬,现在不能运功。”

    雷蕾愣:“那怎么办?”

    上官秋月不在意:“过几天就好。”

    要在这里呆几天?雷蕾吓一跳,抖得更厉害:“你冷不冷?”

    上官秋月道:“我不怕冷。”

    看着袖外那只微微发抖的漂亮的手,雷蕾沉默片刻,过去抱住他——老娘不是圣母,救命之恩,老娘不喜欢欠别人的情。

    上官秋月抬起妩媚的眼睛,笑起来:“小春花真好。”

    真气反噬,重重寒气从他身上冒出,他整个人就像个大冰块,怀里抱块冰的感觉可不怎么好,雷蕾咬着牙哆嗦,口里冷冷道:“我只是不喜欢有人死在面前。”停了停又抱怨:“这地方太冷了,怎么住人!”

    上官秋月看着她半晌,道:“这里最安全,你不想留下,可以走。”

    雷蕾不语。

    上官秋月取下腰间令牌:“你记得那些机关,拿了它,就可以从来路出去,让银环送你下山。”

    雷蕾看着令牌,冷笑:“你不怕饿死?”

    “有一次我五天没吃东西,也没死,”上官秋月轻轻将令牌放至她手中,柔声道,“现在不走,将来或许就走不了了。”

    雷蕾果然接过令牌,放开他,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温暖的怀抱撤去,身上竟真的有点冷了,上官秋月敛去唇边笑意,左手渐渐抬起,移向离自己最近的那支石笋。

    一处机关。

    除了他,谁也不知道的机关。

    白衣如雪,上官秋月半倚洞壁坐在那里,左手扶着石笋,直直盯着那道背影,似在等待什么,反射进来的月光照在完美的脸上,如平静的水波。

    纤瘦的人影已经走到密道口,即将消失。

    有一个人将再次被留在这里。

    目光微窒,陡然变得凌厉无比,与此同时,他开始收紧左手,用力……

    “你想吃什么?”那人影忽然站住。

    沉默。

    手缓缓放松,从石笋上移开,收回。

    上官秋月微笑:“都好。"

    雷蕾很快就回来,除了吃的东西,还带了块厚厚的绵被,原来听说上官秋月闭关练功,有顾晚的例子在前,又服用过毒药,银环素练纵然怀疑,也没胆量造事,都乖乖守在洞外的月华台上,有求必应。

    来去几趟,日常所须的东西也就齐全了,最后雷蕾竟还搬回一只火盆,千月洞大厅里有炭和火种,取也方便。别人都不知道这地方,加上密道里机关重重,目前的确只有这儿最安全,看样子上官秋月的伤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所以她打算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

    外面天色很快又暗下来。

    上官秋月安静地坐在火盆旁边,被强制裹上厚厚的被子,风度全无,原本苍白的脸映着火光,也就有了几分光彩。

    为了不让人生疑,雷蕾没有敢要多余的衣物,夜里更冷,她只好缩在火盆另一边烤火取暖。

    上官秋月忽然道:“小春花。”

    雷蕾恶声:“我不叫春花!”

    上官秋月“啊”了声,配合地改口:“花姑娘。”

    雷蕾噎了噎,挥手:“叫春花。”

    上官秋月道:“小春花,我冷。”

    雷蕾微惊,瞟他一眼,随即冷冷道:“你冷,关我什么事!”

    上官秋月道:“过来抱我。”

    明摆着就是想吃豆腐,真当老娘是圣母了!雷蕾气得笑:“你不是不怕冷吗!”

    上官秋月摇头:“现在怕了。”想了想,他似乎也难以理解,看着她笑:“原来有人抱着这么暖和。”

    雷蕾沉默片刻,掀开被子,钻进去抱住他。

    上官秋月道:“小春花真好。”

    被他身上的寒气冻得直哆嗦,雷蕾也相信他是真冷了,急忙把火盆移近了些,咬牙:“伤好了就出去找别人抱!”

    上官秋月笑道:“不要别人。”

    旁边火盆的热量源源传来,雷蕾觉得暖和了许多,加上跑一天路也累了,于是打个呵欠,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大约是受伤的原因,上官秋月很快睡去。

    抱着个沉重的冰块,谁能睡得舒坦,雷蕾到半夜就醒来,全身不舒服,盆里的火燃得正旺,寒气却仍坚强地往被子里钻。

    她忍不住低头看上官秋月。

    双眉放心地舒展着,眼角妩媚地翘起,眼睛闭着,再也不见平日算计时那些踌躇与得意之色,他半躺在她怀里,格外安静。

    这么久维持着同一个姿势,雷蕾发现两条腿都僵硬无知觉了,于是不再多想,将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轻轻挪动一下腿,酥软酸痛的感觉差点害她叫出声。

    轻微的动作惊醒了上官秋月,漂亮的眼睛倏地睁开,透出无数凌厉之色。

    雷蕾吓得一抖,接着明白过来:“怎么,怕我害你?”

    刹那间,目光已经变得柔和,上官秋月摇头:“没有。”

    雷蕾轻哼,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

    见她不信,上官秋月解释:“习惯了。”望望四周:“我十五岁才从这里出去,有个女的常来逼我识字练武功,有天晚上我偷跑出去,不慎掉进冰涧湿了衣裳,被她发现,打了我一顿,三天没有再送吃的。”看雷蕾:“她经常偷袭我,若得手,我就吃不上饭了,我不能睡太熟,顾晚他们也都想杀我。”

    雷蕾不语。

    上官惠分明是把儿子当成杀手培训,她恨极萧原,一心报仇,心理根本已经变态。

    上官秋月道:“当年她准备和萧原逃走,先把冰蚕丢到了一个舒洞主不知道的洞里,事发后她被打成重伤丢进冰谷,就一直藏身在那儿,设计让舒洞主以为她死了,从此不再来,后来我烧了她的蚕,她差点杀我,饿了我五天。”说到这里,他微微皱眉:“我在这儿发现南教主的心法,先助她杀了舒洞主,然后杀了她。她一直不知道我的真气有异。”

    雷蕾道:“你知不知道她是你娘?”

    “她死的时候我才知道,”上官秋月不在意,“每年中秋,她就会逼我发誓杀萧原,如今我已经替她杀了。”

    萧原固然有错,但不是每个人都想杀你,雷蕾想劝他改,却又闭了嘴,既然走上这条路,就没有办法再回头了,想杀他的人实在太多。

    火光映着他半张脸,柔和中透出几分妖异。

    沉默半日,雷蕾道:“睡吧。"

    清晨,几束阳光从气窗穿进来,黄黄的,照得洞里明亮许多,送来淡淡的暖意,盆内炭火已将熄灭。

    雷蕾被唇上奇异的触感弄醒,睁眼。

    上官秋月立即抬脸离开,笑得温雅:“醒了。”

    雷蕾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已躺在了他怀里,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她下意识从他怀中滚开,暴跳:“上官秋月,你你……做什么!”

    上官秋月眨眼:“没有。”

    这种时候还贼心不死!雷蕾瞪眼:“你再乱来,我就走!”

    上官秋月不说话了。

    回想起此人的恶劣行径,雷蕾戒心大起,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步东郭先生后尘救了只狼,尽管这只狼目前伤害性不大,她闷闷地翻翻糕饼,觉得吃冷食不是办法,忙出去取了些热菜。

    二人吃毕,雷蕾拿帕子蘸着冰水擦脸,上官秋月裹着被子坐在旁边看她。

    “小春花。”

    不答。

    “小春花,我冷。”

    雷蕾不作声,起身重新添了些炭,将火盆推到他面前,恨恨道:“有火!”

    片刻,上官秋月道:“还是冷。”

    雷蕾这回真不理了。

    上官秋月果然不再说什么,凑近火盆取暖。

    当老娘的豆腐是好吃的呢,雷蕾正在得意,忽然听得“哧”的一声,有白烟冒起,伴随着若有若无的焦臭味,发现不对,她先是莫名其妙,随即吓得飞快从地上跳起,口内大吼:“你做什么!”

    上官秋月道:“烫了。”

    来不及细看,雷蕾迅速拉过那手,将蘸过水的帕子敷上去,半晌再查看时,原本修长漂亮的手已被烫坏一片,皮焦肉烂。

    雷蕾急怒:“想自焚就走远点!”

    上官秋月道:“我冷。”

    “所以就把手拿上去烧?”雷蕾无奈又气闷,冷笑,“总是利用我,这又是苦肉计?”

    上官秋月不语。

    雷蕾一脚踢开火盆,扯开他身上的被子,钻进去将他抱住:“你听着,上官秋月,以前你救我只是因为要利用我办事,这次我确实欠你一命,所以我会等你伤好了再下山。”停了停,她又补上一句:“你若是再乱来,我马上就走!”

    上官秋月道:“当初你喜欢我的。”

    雷蕾道:“我已经不是花小蕾。”

    上官秋月看了她许久,点头:“你不是。”

    雷蕾反而愣住。

    上官秋月道:“她本来就知道我是谁,还要跟着我,可我杀了个人,她就吓晕了,然后骂我该死。”

    雷蕾倒也能理解花小蕾的反应,梦中情人真是满手血腥的魔头,手段这么残忍,换了哪个女孩子都难以接受,花小蕾喜欢的根本不是真实的他,或者说,她对他的感情只是一种迷恋,她希望改变他,可他拒绝改变,失望之下她就把气出到他身上了。

    “你一生气,就给花老爷下毒,逼花家听命于千月洞,让她嫁给小白偷心法。”

    “她后来找我,是想骗解药,再杀我,”

    雷蕾恍然,原来主动献身是另一回事,花小蕾不想替他办事,竟然打算杀他,所以他被激怒,彻底翻脸无情。

    上官秋月柔声:“你不是她,我会对你好。”

    雷蕾移开话题:“长生果的事呢?”

    上官秋月笑道:“一个假长生果就引得他们团团转。”

    大哥你就是惟恐天下不乱!雷蕾拉过他的伤手开始研究处理办法。

    转眼两个人就在冰谷住了十来天,上官秋月虽然可以走动,却并无明显好转的迹象,依旧不能运功,浑身发冷,尤其是晚上。

    这日,在地下暗河解决完内急问题,雷蕾正要回去,途经某个洞口时觉得寒气逼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信步进去寻觅源头。

    原来里面连着个小洞,洞里堆着十来个大冰块。

    冰里好象有东西。

    借着朦胧的光,雷蕾凑近看了片刻,忽然脸色大变,尖叫一声就跑。

    迎面撞进一个怀抱。

    这么多天,衣衫已经不再洁白干净,可那好闻的香味却从不曾消失,他抱着她安慰:“哥哥在。”

    雷蕾略觉安心,颤声:“里面那些,你的?”

    上官秋月道:“你别怕,我马上就把它们弄走。”

    想到那些活人艺术品,雷蕾头皮发麻:“没必要这么做的时候,你能不能收敛点?”

    上官秋月道:“他们想杀我。”

    “如花呢,他也是想杀你?你要……”说到这里,雷蕾忽然顿住,因为她发现了另一件更恼火的事,“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上官秋月拉着她就走:“方才他们放了信号,必有紧急大事,我们先出去。”

    雷蕾甩开那手:“你根本没受伤,一直在骗我?”

    上官秋月道:“没有,伤好了。”

    “什么时候好的。”

    “三天前。”

    雷蕾抓狂:“你这三天都在装?”

    上官秋月微笑:“因为小春花想走。”

    雷蕾愣了下:“我不想留在这儿。”

    上官秋月道:“我会对你好。”

    沉默。

    雷蕾抬眼看他:“你想活下去没错,但我还是不能赞同这些手段,你太危险,杀人也太容易,现在对我好,谁又能保证今后会怎样?若哪天你不再喜欢我了……”

    上官秋月打断她:“我会对你好。”

    相信你的承诺?我的勇气不够。雷蕾别过脸:“你已经好了,我要下山。”

    笑容依旧温暖,面前的人却似乎离她越来越远,刹那间,他又变回了那个从容不迫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高高在上的千月洞洞主,冰雪般的气质让人心生畏惧,再也不是那只安静的受伤的狼。

    他轻声:“萧白找来了。”


下卷 [60] 变态的解穴法(未完)

    听到这消息,雷蕾没有过多欢喜,转身:“那我走了。”

    一只手将她拉回怀中。

    上官秋月道:“我若是不让你走?”

    被那双臂紧紧箍住,动弹不得,雷蕾望着他:“上官秋月要变卦,谁也没办法,留着我对你还有用,可以牵制小白。”

    上官秋月冷眼看她半日,恢复温柔:“萧白对你也未必那么好,不信我们试试?”

    雷蕾惊:“你要做什么?”

    上官秋月不答,手指在她腰间一拂。

    雷蕾软倒。

  星月峰东面有千月洞的一个分舵,此刻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倒了十来具尸体,公子执刀立于其间,蓝白二色衣袍在风中颤动,眉宇间英气煞气各半。

  他微抬星眸,冷冷道:“叫上官秋月出来。”

  此地属千月洞的地盘,自然也有驻守的人马,对面几十名星仆严阵以待,身后山林中不知还有多少埋伏,想不到他敢只身一人前来挑衅,众星仆都十分惊怒。

  仗着己方人多,而且信号都及时放了出去,那名舵主勉强壮了壮胆子,走上前:“要见我们尊主也容易,留下凤鸣……”

  “刀”字犹未出口,眼前忽然一花,之后他便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鲜血狂喷,一颗人头滚落于地。

  眼睁睁瞧着那具没头的身体倒下,众星仆纷纷后退:“萧白!”

  刀锋明晃晃的,无一丝血迹,被周围的景物映得有点泛青,执刀的手稳如磐石,公子冷笑:“魔教之徒,还不配与我谈条件。”

  驻守边界多年,在上官秋月的管教下,千月洞的人到底不是吃素的,很快就镇定了,不知谁运足内力一声呼哨,又有几百名训练有素的高手从四面的隐蔽处掠出来,齐齐摆好阵势,凝神戒备,再不肯退让一步。

  双方对峙。

  公子一字字道:“我要见上官秋月。”

  众星仆无人回答。

  公子再次强调:“我要见上官秋月。”

  “我们尊主岂是你说见就见的。”一个声音响起。

  对面众星仆闻言,都面露喜色自发退开,中间走出一人,却是一位黑袍的星官,他看着公子:“尊主既不现身,恐怕是不愿见萧庄主,萧庄主若一定要硬闯,在下也只好奉陪。”语气既不过于谦卑,也不至于太强硬,恰到好处。

  公子淡淡道:“我说见,便见。”

  凤鸣刀凌空斩下。

  那星官知道厉害,不敢硬接,慌忙闪避。

  公子冷笑,招式陡然一变,斜砍过去。

  凤鸣刀刀法本来就绝顶高明,一招一式全无破绽,虚实难分,简单中蕴含多种变化,不给对方以喘息的机会,这名星官此刻全身都在刀风笼罩下,闪避不及,眼见那只右臂难以保全,不由大惊失色,好在他也算是千月洞一等一的高手,应变能力不差,就势扑地,才堪堪躲过这一击。

  情势危急,旁边数十名高手立即围上来相助。

  公子待要追击,然而就在此时,忽有一道白虹从旁边飞来,事发突然,他应变也不慢,凌空翻了个身远远退开,落回原地,同时转眼看向另一边。

  堂堂千月洞洞主,印象中总是白衣如雪一尘不染高高在上从容不迫的上官秋月,此刻已经悄无声息站在了树梢,不仅发丝散乱,身上白衣也不再那么洁净,有点发灰,甚至还有几块黑迹,显然是仓促间来不及更换,总之,他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万分。

  他会变成这副形象,千月洞众人根本是做梦都没想到,一个个都傻了眼,不过为了眼珠的安全,他们很快就移开目光,一齐作礼:“尊主。”

  上官秋月仿佛没有看到众人的表情,笑容温暖友好:“萧庄主别来无恙。”

  根本没留意到他说了什么,公子只是直直盯着他怀中抱着的人,脸色苍白。

  事发突然,二人刚从冰谷出来,雷蕾身上还穿着上官秋月的衣裳,有几处发黑的污点疑似血迹,加上此女一动不动仰面躺在上官秋月怀里,一看就是被虐待的结果。

  尊主居然动了这个女人,萧白今日岂肯善罢甘休!千月洞星仆们都在暗地里叫苦,全神戒备。

  握刀的手明显收紧,以至于刀尖微微颤抖,好一会儿才又恢复平稳。

  良久,公子收回视线:“放人。”

  雷蕾仰躺在上官秋月怀里,既不能开口,也动弹不得,惟独眼睛耳朵还有用,听到这话才知道他就在对面,但看不见他的人,心头也就越发紧张起来。

  上官秋月很快发现她的不安,低头凑近她:“他只有一个人呢。”

  这变态要做什么!雷蕾怒视他。

  “萧白眼里,比你重要的东西多了,”上官秋月眨眼,“不信我们来试一试。”

  说完,他抬脸看公子:“想要放人,也可以。”

  公子没有多说废话:“条件?”

  上官秋月答得也简单:“玄冰石。”

  公子沉默。

  上官秋月低头看雷蕾,微笑,重复:“留下玄冰石。”

  这条件太高了,今天看样子是走不了,雷蕾缓缓垂下眼帘,苦笑,打算放弃希望,然而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公子的声音。

  公子道:“好。”

  笑容渐渐敛去,上官秋月看着雷蕾,迟迟不语。

  雷蕾却是心潮狂涌,震惊与欢喜同时袭来,一直以来的疙瘩此刻全解开了,待冷静下来之后,她隐约又有点着急,玄冰石意义非凡,有它才能有凤鸣刀,公子就这么交出来未免也太轻率了。

  公子左手从腰间扯下那块淡蓝色的佩,丢至面前地上,退后几步:“放人。”

  上官秋月不语。

  雷蕾挑眉。

  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晌,微笑:“我可以反悔。”

  雷蕾微嗤,其实她想听的也只是公子的一个答案,结果怎样并不重要,她不希望公子真的把玄冰石交出来。

  上官秋月轻声:“我会对你更好。”

  能相信一个言出之后随时可以反悔的人的承诺?雷蕾干脆闭目。

  许久。

  “都退下。”上官秋月的声音。

  紧接着雷蕾感觉身体猛地悬空,飘飘如在云间,下一刻便开始急速下坠,最终落入一个怀抱,她急忙睁开眼,果然已经躺在了公子怀中。

  周围寂静无声,星仆们应该都撤走了。

  雷蕾斜眸,树梢上的上官秋月已经不见。

  远远的,传来赵管家等人的声音。

  见她外面还穿着上官秋月的衣裳,公子迅速脱了外袍替她盖上,却并没与赵管家等人会合,抱着她从另一条路掠向山下.

  山下边界由西沙派与其余五个门派的高手共同镇守,二人回到阵营才发现出了问题,公子一连变换了十来种手法,竟还是解不开她受制的穴道,不知上官秋月用了什么古怪法子,每次真气冲入,总被一丝若有若无的柔软的劲力弹开,欲下手重些,又怕伤了经脉,仔细查看时,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三阴真气,独门手法?

  意识到不对,公子默然片刻,起身放下帐子,唤人进来:“备马,即刻起程去八仙府。”

  两人答应着出去。

  赵管家已经率人回来,闻言走进门:“敢问公子是怎么救人出来的?”

  公子脸色不好:“此事容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小蕾大穴受制,许是上官秋月的独门手法,八仙府李大夫医术高明,应该有办法解,有劳你老亲自去鸽站给何兄他们送封信,就说人已经救回来,叫他放心,最好让李大夫……”

  赵管家上前:“公子可是答应了上官秋月什么条件?”

  公子道:“有劳赵管家先去送信。”

  赵管家斟酌片刻:“公子,有些话老夫不得不说。”

  公子道:“如今小蕾尚且受制,有话将来再说。”面色平静,语气却带了几分怒意。

  想不到他会发这么大的火,赵管家先是惊愕,随即也拉下脸,语气严肃:“公子休要怪老夫直言,想当年老庄主在世时,也是处处以大局为重,天下百姓无不敬服,临去时的嘱托老夫至今不敢忘,如今公子万万不可因……”

  公子打断他:“父亲教诲不敢忘,我自有分寸。”

  话说到这份上,到底顾及主仆之分,赵管家不好再跟他顶撞,点头:“公子记得便好,老夫这就去鸽站。”

  听得脚步声远去,雷蕾躺在床上郁闷,经常被劫,又毫无牺牲精神,估计是被这老头儿当成祸水了。

  公子静立片刻,快步走出房间。

  很快有人抬了桶水来,两名中年妇女开始帮雷蕾沐浴更衣.

  午后天色仍很阴冷,一辆马车飞快在大道上行驰。

  车里,雷蕾已换了身干净衣裳。

  自星月峰回来,公子就一直没看过她的眼睛,因为不敢确认什么,玄冰石是何等重要物件,若在平时必会谨慎考虑,但当时见她那般模样,只道自己去迟,又是内疚又是痛心,一时间方寸大乱,也就顾不得计较什么后果了。

  雷蕾此刻的心情也很复杂,说不清是惋惜玄冰石,还是惋惜那句真假难辨的承诺,“我会对你更好”,她根本没想到上官秋月会真的守信放人,又或者,他的目的本来就是玄冰石?这个人做的事说的话,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小蕾。”公子的声音。

  思维被打断,雷蕾抬眼看他。

  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公子沉默半日,道:“是我来迟,你……不要怪我。”

  听出话中那些自责与内疚,雷蕾想要安慰,却苦于说不了话,于是不停眨眼——至少你来了,肯拿玄冰石交换已经足够。

  公子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轻轻握着她的手:“不关你的事,我原本可以早些来的,你也就不会……”再也说不下去。

  雷蕾白白浪费表情,郁闷,虽然你没有尽早来救,但自责内疚也就够了,用不着这么……悲痛吧?

  公子哪里知道她的心思,紧紧将她按在胸前,低声:“前日岳父大人写信来,说你以前跟上官秋月……很好,叫我定要留意些,因此我才错怪了你,只当是计。”

  雷蕾恍然,他四处为花老爷求药,想必是花家感激,就把花小蕾以前那些破事儿告诉了他,加上自己屡次被劫,难免会被误会是故意帮着上官秋月了。

  “我以为他不会动你,想不到……”公子咬牙,语气冰冷,其中尽是恨意,“来日我定会手刃那魔头,替你报仇!”

  被这话吓到,雷蕾心中一颤,这才明白他是误会了,顿时好气又好笑,连连眨眼。

  公子终于留意到她表情有异,以为是受了刺激,慌得抱紧她,星眸中依稀有光华闪烁:“不关你的事,小蕾,我没怪你,不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妻子,没能护你周全,是我无能,你……不要伤心。”

  哗,“小白”居然会哭?雷蕾半是惊讶半是感动,想要解释却开不了口,只好干着急。

  马车忽然停下。

  “萧兄弟!”车帘被掀起。

  车外那人正是从八仙府匆匆赶来的秦流风,原来当初公子坚持要去星月峰救人,何太平虽是应允,到底不放心,怕他势单力薄救不了人,于是又专程派秦流风随后跟来,如今一来一回,正巧遇上。

  听得二人谈话,雷蕾心里苦笑不止,何太平不放心的哪里是自己,他其实是让秦流风来监督“小白”,提醒他时刻不忘“以大局为重”的道理吧,将来若知道玄冰石的事,老娘肯定又要被当成祸水了。

  “怎么回事?”头顶出现秦流风的脸。

  “三阴真气,独门手法,”公子别过脸,尽量平静,“李大夫是卜老先生的高徒,应该会有办法。”

  自己还没赶到,人就这么容易被救出来了,秦流风本是有诸多疑问,此刻听得不对,又见公子面色不好,知道必定出了什么大事,便识趣地不再多问,顺势岔开话题,伸手替雷蕾把脉,发现没有异常,又亲自试验了一次,半晌抬脸沉吟:“寻常手法不能解,下手太重恐伤经脉,是也不是?”

  公子点头。

  秦流风道:“其实不妨,那道真气本非她自身所有,又极微弱,照理说,在体内留个三五日便会自行散去。”

  三五天!那老娘要被饿死了!雷蕾直瞪眼,腹中马上觉得饥饿无比。

  秦流风也体谅她:“此去八仙府路程不近,怎好就这么拖着,岂不是要多吃苦?”

  公子道:“我也正为此事担心,不知如何是好?”

  秦流风笑:“我倒有个法子。”

  公子立即看他。

  秦流风不怀好意地看雷蕾,口里却一本正经:“当初我曾跟卜老先生学过银针渡穴之法,或许可以用银针刺穴,导出那道作怪的真气,如此,雷蕾姑娘就不必再受苦了。”

  这只三脚猫!半吊子江湖郎中!是想借机整我吧!雷蕾大惊,急忙斜斜冲公子眨眼,还是找个能保证人身安全的医生吧,老娘宁愿饿三天找李鱼!

  公子反复衡量半日,无视此女的恐惧:“有劳秦兄。”

  雷蕾冒汗——


[61]

  说话间前面就是个小镇,街旁有家锦江客栈,公子与秦流风下令停车,决定在这里稍作歇息,顺便拿雷蕾做做医学试验。

  房间里,公子轻轻将雷蕾放至床上,默然片刻,转身问:“不知秦兄有几成把握?”

  秦流风站在桌旁,从怀中取出个小盒子,打开,随口答:“八九成。”

  公子便放了心。

  盒子里面是几支长长的银针,秦流风取出两支在火上烤。

  雷蕾脸绿,拼命冲公子眨眼。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洞察人心的本事,公子知道她是害怕,却不知道她害怕的根本原因,安慰:“秦兄既有把握,解了穴,你便可少受些苦。”

  秦流风的话能信?他若真那么高明,卜老先生当初就不会连师父也不让他叫了!见公子不能理解,雷蕾直想买块豆腐撞死,还是变态哥哥善解人意啊!猛回神,她又被这念头吓了一跳,暗暗咬牙——老娘变成这样不就是上官秋月害的么,故意要饿咱几天!

  秦流风手持银针走到床前:“还须萧兄弟帮忙。”

  公子默默扶起雷蕾,解她的衣裳。

  秦流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那银针在她眼前晃了晃:“雷蕾姑娘不要怕,秦某要施针了,若是心急扎错一两下,还望你多多包涵。”

  就火烤烤?消毒有没有问题啊!雷蕾脸煞白。

  银针越来越近。

  心跳越来越快。

  忽然,一道暖流猛地从腰间涌起,迅速向全身流窜,直达四肢,雷蕾情不自禁张口,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啊——”

  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她竟反射性从公子怀中蹦起来!

  公子与秦流风都吓一跳。

  银针举在半空,秦流风还来不及收回,雷蕾这一跳偏偏就自动撞了上去,于是——

  “哇——”一道更有震撼效果的惨叫声响起,整栋客栈的人都听得到.

  对于穴道不解自开,秦流风表示出深深的遗憾,事后进行详细分析,应该是恐惧着急引起的一系列反应,使得那道作怪的真气被冲散。

  雷蕾坐在马车上,面色极其难看。

  惊吓着急就能解穴,变态啊变态,竟会发明出这样的独家解穴方法,当然,对于上官秋月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因为他可以有很多办法让她恐惧着急。

  “小蕾。”公子轻声唤她。

  雷蕾抬脸。

  公子沉默。

  雷蕾看了他片刻,忽然以袖掩面,低声哭起来。

  “小蕾!”公子迅速扳住她的肩,声音微颤,“不关你的事,是我来迟,我原本可以早些……”停住,那手越来越用力。

  雷蕾擦擦眼睛,推他:“你还是休了我,找风姑娘去吧。”

  “不要胡说,”公子紧紧抱住她,许久才低声道,“你别怕,萧白必不负你。”

  雷蕾感动,却又忍不住好笑,趴在他怀里,双肩抽搐。

  公子吓得摇她:“小蕾?”

  雷蕾不忍再逗他着急,终于收起笑说了实话:“我没事,他没对我怎么样。”

  公子愣,继而喜:“果真?”

  雷蕾点头。

  “没事就好。”公子长长吐出口气,接着无语,没事你哭什么。

  “我的手挨了针,痛,”雷蕾揉着手臂叫苦,又奇怪,“你以为怎么了?”

  俊脸渐渐涨红,公子紧抿了嘴不答,半晌才反问:“你怎么会成那副模样……”

  雷蕾怔了怔,不语。

  公子看着她半日,渐渐收了笑意:“怎么回事?”

  雷蕾不想骗他:“他……上官秋月先前受了点伤。”

  公子目光闪烁,语气平静:“你在照顾他?”

  雷蕾将事情经过斩头去尾讲了一遍,中间略去许多,末了喃喃道:“他若死了,顾晚他们恐怕不会放过我。”

  公子淡淡道:“顾晚不会杀你,上官秋月一死,传奇谷旧部必不肯臣服于他,内部分裂,定会实力大减,他怎敢再与我们作对,留着你还可自保。”

  “小白”不笨,雷蕾沉默片刻,道:“他受伤是为了救我。”

  公子冷笑:“上官秋月诡计多端,父亲就是被他所害,他手上的人命不知有多少,你却相信他?”

  不,他当时是真的想救我,雷蕾没有作声。

  公子面色发白,紧紧盯着她,一字字道:“你跟他那些事,是真的?”

  雷蕾摇头:“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公子缓缓将她从身上推开,掀起帘子:“停车。”

  既然穴道得解,也就不急着赶路了,只不过公子从那日起便由坐车改为了骑马,没再与雷蕾说过话。

  雷蕾理解他生气的缘故,十分内疚不安,肯拿玄冰石这么重要的东西救人,他对她已经很好了,可她却救了他的杀父仇人。

  三人平安回到八仙府,何太平等人都松了口气,问及细节,公子大略解释了两句,对于玄冰石的事竟矢口不提,见心法与凤鸣刀都在,众人欢喜,惟独何太平没有说什么,表现分外平静,雷蕾当然不会以为真能瞒过他,但公子没说,她也不好主动坦白。

  总算又有心情重新关注案子,马车上,雷蕾就从秦流风处得知,原来如花在锦江城运动会上现身的事被人传开,何太平已经下令秘密寻找他,毕竟案发现场的迹象显示,他的嫌疑不小,然而如花向来行踪不定,连上官秋月也是要利用打赌的借口才能引出他来,寻常人要找到他谈何容易。

  雷蕾倒不怎么着急,那日如花的表现确实不像有假,他可能真光顾过卜老先生的房间,但未必是凶手,不过他一定知道别的线索。

  黄昏,公子的房间灯火明亮。

  去不去?雷蕾正站在阶前犹豫,忽见风彩彩端着个托盘走来,于是忙闪到柱子后。

  盘中放着一碗疑似汤的东西,风彩彩站在公子房间外迟疑半日,终于红着脸抬手叩门,听得里面回答,才推门走进去。

  打的什么主意?雷蕾马上放轻脚步,走到半掩的窗前,拿一只眼睛朝里望。

  公子坐在案前,面前铺着张极其宽大的地图,有一小半从案上垂了下来,难得他此刻不再是平日朴素的打扮,换了身墨绿色镶金纹带黑边的宽大外袍,里面是玉色内衫,看起来虽添了几分贵气,也更加老成稳重。

  换来换去都是老气横秋的,雷蕾暗自惋惜,想当初诗会上老娘送的那件白衣裳多漂亮,穿着那才叫抢眼,白马王子的效果!偏“小白”不喜欢招摇,再没见他穿过。

  “风姑娘?”公子叠起地图。

  “萧公子,衣裳可还合身?”见他穿了这衣裳,风彩彩很高兴。

  “多谢,叫你费心。”公子神情不太自然。

  雷蕾总算明白过来,听得连连冷笑,我说“小白”怎么会有闲心去弄这样的衣裳穿,原来是风大美女帮忙做的!估计还亲自量了身高和什么什么围吧,什么品位,活像只绿孔雀!看来老娘被劫的这段日子,“小白”身边美女相陪,过得还不错嘛。

  风彩彩将托盘往案上搁下,有点拘谨:“如今夜凉,我在厨房做了点汤,或能驱些寒气,不知道好不好喝,萧公子不要嫌弃。”

  公子意外:“风姑娘费心,还是……”

  风彩彩忙道:“何盟主他们都有了。”

  都有了,我怎么没有,雷蕾忍不住白眼,果然好公民,连盟主的马屁也顺道一起拍。

  公子不经意朝窗边看了下,迟疑。

  也不知他看没看到自己,雷蕾转身就走。

  背后传来公子的声音:“多谢风姑娘,我不渴,还是暂且送去给李大夫他们吧。”

  雷蕾脚步顿了顿,忍不住撇嘴,继而又笑起来.

  半夜,城外小山坡,夜风很大,吹来无数凉意。

  如花跃上树梢,将灯笼取下来挂在低处,然后闷闷地坐到一旁:“好了好了,总算救出来,我也不必再找事做了。”

  知道他是内疚,雷蕾莞尔:“我被救出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如花道:“我一直跟着你们呢,只不过没找你说话,省得被萧白和姓秦的酸人发现。”

  雷蕾道:“他们都在找你。”

  如花没好气:“还不是你给我找的麻烦。”

  雷蕾道:“事实是,那天晚上你确实去过卜老先生的房间。”

  如花有点着急,道:“我是去找过他,不过我去的时候那老头已经死了,你们可别怪到我头上。”

  雷蕾不意外:“大半夜的你跑去找他做什么?”

  如花解释:“上官秋月那些毒太厉害,我被他追杀,当然要配几样解药防身,我不懂毒,听说那老儿医术好,人也热心。”

  雷蕾明白了:“所以你想找他帮你配?”

  如花点头。

  雷蕾道:“那你白天怎么不去?”

  如花道:“白天找他看病的人太多,我只好晚上去了。”

  雷蕾也信了:“门是你打开的?”

  如花承认:“我怕惊动旁人,就趴在气窗那儿叫他,像他那种人应该很容易惊醒的,谁知半日没有动静,于是我就拆了气窗想进去看看,却发现那老儿已经被人打死了。”说到这里,他有点头疼:“原本人就不是我杀的,若叫何太平他们知道,肯定会惹一身麻烦,那时天还没亮,看不清楚,没办法把气窗上那些钉子钉回原来的位置,叫人发现免不了要怀疑我,所以我干脆把门打开,就没人注意气窗被拆过了。”

  大哥你这招做得很聪明,可惜做贼心虚,果然不是合格的小偷,能从气窗进房间的人多的是,你怎么肯定别人定会怀疑到你头上?雷蕾好气又好笑:“难道你去的时候,门本来是关着的?”

  如花道:“当然。”

  雷蕾收了笑:“那凶手是从什么地方出去的?”

  如花道:“我怎么知道?”

  这么说,凶手本来是想做成一宗密室杀人案的?他帮忙开了门,反而是坏了事?雷蕾惊讶,征求意见:“我能不能把这些事告诉何盟主他们?”

  如花不在意:“随你,反正他也抓不到我。”

  雷蕾望望四周,板起脸:“快送我回去吧,免得上官秋月一来,你又丢下我自己跑了,上次在千月洞要不是我拖住他,你以为你能顺利逃出来!”

  如花尴尬:“我那还不是为了救你才去的?若我们两个都被他抓去,可就没人去报信救我们了。”

  雷蕾故意白他:“没义气!”

  如花道:“他不是不会杀你么?”

  雷蕾道:“可他拿我要挟小白。”

  如花自觉内疚:“你放心,现在我定会把你好好的送回去。”

  雷蕾哪里相信,“嘿嘿”两声:“上官秋月一来,你肯定又丢下我跑了。”

  如花拍胸:“怎么会!”

  雷蕾眼珠一转,忽然转身:“那不是上官秋月吗!”

  如花笑:“你不必吓……”

  “如花,你这次还能跑得掉?”一个温柔略带笑意的声音打断他。

  “嗖”的一声,面前已经没了人影。

  还是这德行!雷蕾直瞪眼,坐在原地等待。

  半晌,如花果然又跑回来,指着她:“你你……你还有这样本事!”

  雷蕾表示深刻鄙视。

  清晨,房间里,雷蕾将如花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何太平道:“此人的话是否可信?”

  雷蕾道:“我信。”

  何太平点头,看旁边公子。

  公子面色不太好。

  半夜出去,私底下瞒了很多事,有关于如花的,也有关于上官秋月的,雷蕾自觉对不起他,移开话题:“刚才我和姓秦的去看过气窗,那道木栏一共四颗钉子,却有十个孔,只有被重复钉了两次才会这样,如花没说假话,凶手在他来之前就杀了卜老先生,不想让人过早发现,所以灭灯关门,从气窗出去了。”

  秦流风道:“除了如花,不可能有人悄无声息进房间偷袭得手。”

  雷蕾点头:“所以凶手应该不是从气窗进来,而是从气窗出去的,其实他也不聪明,想制造密室杀人案,但并没能掩盖什么。”

  秦流风道:“这么说,凶手还是从门进去的,和卜老先生谈话时下的手。”

  何太平道:“他还是卜老先生认识的人。”

  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雷蕾无话可说.

  午饭后,阳光和暖,天气很好,公子有事要与秦流风一道出门,身上已经换回了平日朴素的衣袍。

  雷蕾等在阶上。

  公子发现她,站住。

  因为昨晚他拒绝风彩彩的话,雷蕾歉意更重,也就不去吃那些干醋,主动打招呼:“小白。”

  公子看了她半晌:“不要乱跑。”举步就走。

  雷蕾低声:“对不起,我……”

  公子站住,转身:“父亲是被上官秋月所害,百胜山庄与千月洞势不两立,当初留着他是为了江湖大计,好牵制传奇谷,如今他已收服传奇谷一统魔教,再不除去,必定后患无穷,何况萧白与他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这次是他救了你,你所以救他,但若是下次再遇上,你会不会对付他?”

  作为萧夫人,就一定要选择一个立场,何况上官秋月还是他的杀父仇人,这样犹豫让他很为难,毕竟他永不可能背弃何太平他们,雷蕾明白这道理,然而,那是一个救过自己并说着“我会对你好”的人,真要下决心去帮着别人对付他,还是会迟疑的。

  沉默。

  公子似明白了什么,阳光下,目中尽是失望与气愤之色:“小蕾。”

  跟上官秋月现在已经两不相欠,身上还中着百虫劫,难道为一句没有把握的承诺就该轻易原谅下毒的人?他可是拿自己换走了玄冰石。雷蕾自我安慰着,勉强冲他一笑:“是你用玄冰石把我救回来的,我难道还要帮着他?”

  公子面色好转,看着她半日,缓缓点头:“那就好。”

  “萧公子,”风彩彩匆匆从院门外进来,“我们在外头等了你这么久,秦公子叫你快些呢!”

  雷蕾转身回房。

  公子愣了下,没有作声,与风彩彩走了——


[62]

  心里堵得慌,算算日子,离身上百虫劫的发作时间越来越近,雷蕾到底顾惜小命,无暇多想,准备去找李鱼问问。

  虽然目前不能解,至少还有希望。

  难得今天没病人,李鱼并没在大堂坐诊,雷蕾四处寻他不见,欲出门去找,谁知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甘草牵着一匹高大的枣红色骏马站在大街上。

  雷蕾虽然鄙视甘草为人,但同住在一个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好过分疏远,于是笑着主动打招呼:“甘大夫要出去?”

  甘草对美女还算和气:“去城外采几样药。”

  雷蕾奇怪:“你们不是专门雇了人采药吗?”

  甘草道:“还是自己去最好,有些药难找,他们也未必知道。”

  看来他做事还是很认真严谨,可惜采来再好的药也是只给富人用的,雷蕾叹息,转脸看那马生得高大健壮,皮毛光彩照人,顿时心生羡慕,正要请教,却听见一阵“答答”的蹄声响起。

  白马踏着轻快细碎的步子走来,速度不急不缓,李鱼一袭青衫安坐马上,虽不及公子执刀的气势,却更加显得温文尔雅,翩翩人才,白色发带随风起落,街两旁的姑娘们都忍不住扭头看,窃窃私语。

  白马王子!标准的好青年!雷蕾赞叹。

  李鱼也看见二人,翻身下马,先礼貌地冲雷蕾点头,然后转向甘草:“师弟这是要去……”

  甘草面沉如水,淡淡道:“采药。”说罢上马自去了。

  李鱼不生气,唤老仆过来牵马。

  雷蕾看着那马漂亮,来了兴致,试探:“我能不能骑它?”

  李鱼当她会骑马,笑:“自然可以。”将马缰递给她。

  想到初见公子时被马掀下来的尴尬场景,雷蕾立志不能再出丑,来江湖有段日子了,她平时也留意观察过大侠们骑马,于是壮着胆子,根据观察经验,再学着电视里的动作一跨,还真的爬上了马背,好在这匹白马极是温顺,虽觉得不舒服,也很给面子,只哼哼打了两个响鼻,没把她掀下来。

  是不是行家,一看就知道,李鱼发现不对,目中有了怀疑之色。

  马背上晃晃悠悠的,感觉很不踏实,雷蕾紧张,下意识夹紧小腿,谁知这一来可好,那缰绳本来就握得不怎么紧,白马便按照平日的命令来理解,竟带着她“嗖”地窜了出去。

  耳边风声作响,马背起伏。

  “救——救命——”雷蕾吓得没丢了半条命,死死抓着缰绳与马鬃不敢松手。

  这条街很清静,行人不多,然而前面不远处就是个“丁”字路口,座下白马速度却丝毫未减,竟朝那边直冲过去,原来这白马血统纯正,就算再温顺,背上的人若是太差劲了,未免也有点欺生,居然开始捉弄她。

  它要来个急转弯?

  雷蕾正在叫苦,猛觉身后一沉,紧接着一双手迅速从后面伸来勒住了马缰。重新受到控制,白马放慢速度,终于停住。

  雷蕾面色发青。

  “没事了。”李鱼安慰她,随即意识到二人姿势太过亲密,忙跃下马,再将她抱下来。

  落地时雷蕾已是双腿发颤,几乎站立不稳,好半天才回过神,连声道谢,末了又拍马屁赞他武功高明。

  李鱼看看她,忍不住笑起来,拍拍白马的脖子:“它性子极好。”

  马如其主,性子都很温和,问题出在骑马的人,雷蕾也知道自己出丑,讪笑:“是我不会骑马,闹笑话了。”

  见她尴尬,李鱼识趣地给台阶:“初学都是这样,多练练就好。”停了停又道:“我看过师父的《药王经》。”

  雷蕾想起正事,忙问:“怎么样?”

  李鱼摇头,微露惭愧之色:“尚不能断定。”

  有希望就好,为了让医生增进了解,雷蕾马上照着上官秋月的话将百虫劫再仔细介绍了一遍,说到后来自己也发抖:“……肚子上有许多洞……”

  听她描述毒发情形,李鱼忍不住惊疑:“好狠的毒,但普通剧毒药草我也大略知晓些,并未听说过有这样怪异的配方。”

  雷蕾也愣:“你的意思……他是在吓我?”

  李鱼道:“中毒是真。”

  雷蕾立即道:“毒发时的情形……”

  李鱼道:“稀奇古怪,闻所未闻。”

  上官秋月是故意说得那么恐怖来吓唬自己的?雷蕾很快就明白缘故,咬牙切齿——早该想到,天底下哪有那么古怪的毒,只不过有“人偶”的事在前,形成“更变态也不稀奇”的印象,加上此人具有一流的演技和天才的变态头脑,料定自己不敢怀疑罢了。

  李鱼皱眉:“半年毒发?”

  死也要死得好看,弄清肚子上不会被虫子打洞之后,雷蕾害怕的心也就去了一半:“差不多,还剩三个月。”

  李鱼道:“此毒虽没有说的那么……但也必定不简单。”

  天才变态研究出来的东西当然不简单,雷蕾已经作好心理准备:“我没事,需要试药你可以找我。”

  李鱼沉吟:“如今只凭把脉,也难以摸清此毒的底细。”

  雷蕾忙道:“李大夫有什么法子,尽管说。”

  李鱼略作迟疑:“倘若你信得过我,或许我可以试试,看用内力能否将它逼出来,纵然不能,也能对它多些了解。”

  没来由的信任他,雷蕾虽能肯定上官秋月的毒没这么简单,但想了想还是点头:“也好,这样你也有个底。”

  房间,李鱼小心翼翼关好门窗。

  雷蕾跳到床上:“开始吧。”

  这是什么话?李鱼微愣,随即一笑:“其实……”其实可以不必在床上的,想了想,既然此女并没意识到不妥,自己说出口反倒容易生出误会,于是他又把这句话吞了回去:“若觉得不好,就告诉我。”

  雷蕾答应着,盘膝坐下,摆出武侠片疗伤经典姿势:“是这样吧?”

  见她学得像模像样,大大咧咧的样子,李鱼也不再多想,在她身后坐下,先解释:“我自小体弱,习武的时日不长,功力尚浅,未必能替你逼出来,只试着看看能不能驱动它游走,若能就好办了。”

  知道他有顾虑,雷蕾摆手:“大夫要怎么治就怎么治,我没事,你尽管放心。”

  李鱼莞尔。

  两道暖流从后背双掌处源源不断涌来,顺着筋脉在体内游走,往复循环,而自己就像多长了只眼睛,体内每一条经筋血脉似乎都能清楚地感知到,雷蕾闭着眼,只觉舒适得想要打瞌睡,可接下来不到一盏茶工夫,她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两道真气渐渐由全身流至胸腹间,一直在那儿流转,随着真气推移,有什么东西渐渐聚集到丹田处,凝成一团。

  这就是那毒?雷蕾欣喜。

  李鱼显然也感觉到了,越发催动真气,想要将它逼出体外,谁知那些东西竟生了根似的,偏偏不肯跟着真气走,一时两边相持不下,极力的拉扯,腹中开始一阵阵绞痛。

  雷蕾冒出冷汗,轻哼一声。

  李鱼意识到不对:“你怎样?”

  他这一分神,真气也就松懈下来,雷蕾又觉得不那么痛了:“没事,你再试试。”

  李鱼便继续催动真气。

  强劲的真气在体内运行,剧痛猛然袭来,雷蕾终于忍不住痛呼,在床上打滚,脸色惨白泛青,汗如雨下。

  李鱼这一吓不轻,立即收了掌去扶她:“没事吧?”

  腹中剧痛未消,雷蕾捂着哼了几声,只来得及说了声“不行”,眼一闭便昏死过去。

  李鱼正要替她把脉,门却“砰”的一声开了。

  一名护卫站在门口,见到床上二人不由愕然,原来他听见房内有雷蕾的痛叫声,只当是出了什么急事,不顾什么便踢开了门。

  李鱼苦笑。

  房门紧闭,一个女子却在自己床上大叫并昏迷,这可怎么解释?

  还要去找工匠来修门。

  长生果的事还没完,接下来又出了麻烦。自傅楼死后,宫山一带本已属千月洞势力范围,但最近那里的传奇谷旧部又开始闹事,上官秋月估计很恼火。何太平也不轻松,南疆那边的几个异族部落联盟原本岁岁纳贡,但今年应纳的银两物品竟一分未送来,显然是在观望江湖形势,有心试探,欲自立。

  更麻烦的事情是,江湖上近日出现了一个秘密的杀手组织,专干收钱取命的勾当,前日天鹰门的赵门主突然遇刺身亡,人人都猜测是金钱帮那位姓简的帮主夫人为了替战色城娘家报仇,暗中花钱买了他的命,天鹰门金钱帮自此结怨。

  这是个多事之秋,谁都不能松懈。

  何太平命人暗中调查那个杀手组织,公子与秦流风冷圣音等也都被派出去巡查周边门派,温香风彩彩因有武功,又是女的,自愿跟秦流风一道去峨眉派,何太平赞赏一番便准了,冷醉志不在此,但为了帮助未来夫君,也发动文坛的力量为白道搞宣传,近日忙着准备办诗会,很晚才回。

  眼见人人都有事做,雷蕾觉得很失落,虽说她也算有一技之长,变声,但由于不会武功,间谍肯定做不了,此技能除了捉弄别人之外用处不大,无聊之余她还是决定学习骑马,好歹马是江湖中的重要交通工具,学好了将来兴许能逃命。

  李鱼很温和,坐骑也十分温顺,很快雷蕾就能单独上路了。

  初冬天气,下午的阳光很暖和。

  城外有片宽阔的草地。

  因临时来了几个病人,李鱼想着白马脾气好,便没有跟来,鉴于此女经常被千月洞劫持,再三嘱咐她不能出城,然而雷蕾还是放心大胆地出来了,至于什么缘故,她也说不清楚。

  那日李鱼试着动用内力替她逼毒,结果却闹得很尴尬,还是李鱼情急之下说了个肠胃急病才蒙混过去,幸亏李鱼是大夫,口碑素来很好,而此女又有轻薄美男的名声,因此众人都认为受害者是李鱼,才没有进行彻底追查,惟独公子的脸沉了整整两天。

  看来百虫劫果真不简单,如今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发作,李鱼最近也在查阅各类药书,不知道能不能研究出解药……

  雷蕾重重叹气,胆子一壮,放马跑上坡。

  凉风扑面,心中积郁总算得以发泄。

  雷蕾下马看风景,忽望见南面坡下草地边缘有片树林,林边几株枫树,叶子已有些发红,顿生喜爱之心,于是牵着马缓缓走下去。

  树林深深,不远处隐约可见高高的红色围墙。

  周围并无人家,这种荒僻之地怎么会有院子?雷蕾惊讶,牵马过去。

  虽是初冬,墙头枝叶却很茂盛,铁门紧闭,里面静悄悄的,透过缝隙望去,只见树梢挂着红红黄黄无数,应是柑橘一类的水果,而这里估计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果园,门上大锁少有锈迹,锁孔光滑,显然经常有人来看视。

  风吹过,头顶落叶纷纷。

  见天色已晚,雷蕾失了兴致,转身欲照原路回去,谁知不经意间却瞟到一件东西。

  那是一片不起眼的半枯的树叶,椭圆似卵,边缘微有锯齿,半露在铁门底下,应该是里面果树的落叶。

  不是柑橘叶。

  雷蕾觉得眼熟,俯身用两指将那片叶子拈出来,仔细辨认,半晌,她的脸色渐渐变了,转眼紧盯面前的铁门,不敢确定。

  单凭自己一个人,是进不去也不能进去的,若弄出大动静,小命很难保全。

  想明白这点,她迅速藏起树叶,牵着马走出两步,又停下,决定先绕着园子观察一圈,看看有没有人经过,既然果园在这里,主人就肯定住得不远,应该是城里的人,能打听出是谁家的更好。

  园子不小,沿着墙根行至转角处,雷蕾停住脚步。

  不远处有棵大树,树上系着匹枣红色的骏马。

  匆匆赶回卜家药铺,已是黄昏,李鱼正在整理药材,见她安然回来也就放了心,雷蕾不动声色跟他打过招呼,说笑几句,问起甘草果然采药未回。

  后院,何太平正与温庭、卜二先生站在阶前说话。

  公子与秦流风都不在,事情紧急,目前信得过的也只有他,雷蕾快步过去:“何盟主,刚才外面来了几个人,说魏知府请你过去一趟。”

  闻言,卜二先生马上愣住,温庭却“哼”了声,也难怪,区区一个知府,有事就该来回禀才对,竟然摆架子让盟主亲自过去见他,行事未免太荒唐无礼。

  何太平目光微动。

  雷蕾也觉得这谎撒得欠水平,但若说是别人让他出去只会更离谱,谁敢把大盟主呼来唤去的?于是她干脆硬着头皮上前,低声下气:“是这样,我有点事想求见魏知府,可他那边看门的总不让我进去。”

  大家都忙得不得了,这种时候此女还胡闹,温庭忍不住了,沉着脸呵斥:“这点小事何须亲自去,讨一个手令便好。”

  雷蕾冲何太平眨了下眼,谄媚地笑:“有盟主在,才好办事啊。”

  原来是借盟主的脸办事,温庭与卜二先生无语。

  何太平不动声色,微笑:“也好,正有两件事要吩咐他们,我先过去一趟。”

  卜二先生忙道:“晚饭已经预备下了,正要请……”

  若再等一夜,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雷蕾不管三七二十一,拖起何太平就走,口里陪笑:“多谢二先生,反正还有温掌门陪你,我们就改天吧,今晚先去蹭魏知府的饭。”

  我又没请你,卜二先生瞪眼,半是无奈半是自嘲:“温掌门若再不赏脸,卜某可就颜面尽失了。”

  温庭笑:“二先生不嫌弃老夫吃白食就好。”

  何太平道了声“费心”,与雷蕾走出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