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6-13

蜀客: 穿越之天雷一部 13 - 22

上卷 [13] 老娘有备而来

    看来这兄妹俩以前的感情真不错,无论怎么说,占了他妹妹的身体,总不能真的放着美人哥哥不管,雷蕾快步到窗前,探身朝外头望了望,迅速将窗户合上,紧张:“你来做什么,小心点,叫小白发现就不好了!”

    上官秋月坐下:“你会担心哥哥?”

    来百胜山庄有了段日子,雷蕾早已发现庄内防守其实严密得很,怪不得上次要星主顾晚亲自来,才能将人带出去,如今公子怕再出意外,特意在这北边也增派了守卫,能避过这么多高手进庄,美人哥哥本事的确不小。

    回身插上门栓,雷蕾才觉得安心了些:“有很多人守着呢,危险的。”

    上官秋月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又笑起来:“果然是我的好妹妹。”

    兄妹关系是事实,“小白”虽不错,但目前还没什么进展,哥哥可不一样,有事肯定会无条件维护自己,再说此人是魔头,若真被发现,咱也跟着落个奸细的罪名就惨了!雷蕾抱住他的脖子,一边吃豆腐,一边谄媚地笑:“你是我哥哥,不关心你关心谁?以后你还是不要再随便进来了,我们约个日子和地方见面吧。”

    上官秋月拉过她的手,柔声:“不妨,你在庄里住了这么久,可有发现?”

    说完全没发现,此人未必会信,雷蕾故意想了想:“东边院子里那间旧书房好象很古怪。”

    上官秋月果然点头:“你也看出来了,那是萧原在世时用的书房,如今派去看守的全是一流高手,约有十二三个,连我也不好轻易去。”

    其实那间书房除了公子,任何人都不得进去,此事在百胜山庄已经不算什么秘密,雷蕾也觉得奇怪,如今知道有特派高手在暗处看守,不由更加惊疑,一间普通的书房防护这么严密,唯一的可能就是……

    “你怀疑萧萧凤鸣刀心法就在里面?”

    上官秋月不置可否。

    雷蕾看了他片刻,转到他面前:“哥,天下武功是学不完的,你已经这么厉害,一定要练那个?”

    上官秋月摇头:“武功自有派系,萧萧凤鸣刀须用至刚的纯阳内力驾驭,与我所习路数全然相反,我怎会废了这身真气去练它?”

    发现他的确不像说谎,雷蕾惊讶:“那你要来……”

    上官秋月道:“萧萧凤鸣刀号称维护正义,萧白几番阻挠我们行事,怎能再让它留着,何况我还要用它做个证见。”

    见她不解,他微笑:“此事要从当年南星河南教主说起。"

    雷蕾记起这名字:“魔教教主?他不是死在萧家祖宗萧岷的凤鸣刀下了吗?”

    “是星月教,那些人自诩正道,称魔教,你怎的也跟着胡说!”上官秋月责备,“当年他们设下圈套,害死南教主,星月教元气大伤,分裂为传奇谷和我们千月洞,但两派曾有个约定,谁先杀了萧家后人,毁去萧萧凤鸣刀心法,为南教主报仇,另一派便要俯首臣服,星月教再得一统。”

    美人哥哥野心不小!雷蕾呆。

    修长漂亮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上官秋月看着她的眼睛:“事关我教大计,你不想帮哥哥?”

    亲切的眼波带着蛊惑,雷蕾悄悄拿手掐自己,保持清醒:“但萧萧凤鸣刀小白早就已经练成了,就算心法被偷,也不会失传。”

    上官秋月放开她:“所以还要取玄冰石。”

    雷蕾莫名:“玄冰石?”

    上官秋月道:“萧萧凤鸣刀是萧胜独创,当时便名满天下,哪知练到后来却发现这心法暗含魔性,使的次数越多,越容易走火入魔,因此千方百计寻找破解之法,终于让他找到块极其珍稀的玄冰石,随身佩带以压制魔性,所以萧萧凤鸣刀虽厉害,但就算在萧家人丁最兴旺的时候,也始终只传长子,便是因为这个秘密。”

    雷蕾忽然问:“那玄冰石是不是蓝色的?”

    上官秋月点头。

    公子身上的确有块淡蓝色的佩,还是当初吃他豆腐时发现的,怪不得他一向朴素简单,却随身佩着这种装饰物,原来有缘故在里头。

    雷蕾暗惊:“你怎么知道的?”

    上官秋月微笑:“哥哥什么不知道?”

    雷蕾开始犯愁,那是“小白”帖身佩带的重要东西,怎能让自己轻易拿到,何况没了石头,“小白”将来就会走火入魔,那可不行。

    “心软了?”上官秋月拉她入怀,鼻子碰鼻子,俨然就是个宠溺妹妹的哥哥,“你心肠最好,但萧白不会这么想,他若知道你的身份,也绝不会容情的,你以为他们口口声声说正义,就都是好人了?当初他们合谋算计南教主,可什么手段都使了出来的。”

    又被看穿心思,雷蕾不敢再大意:“当初他们怎么害南教主的?”

    “有空哥哥再讲给你听,”上官秋月推开她,起身,“那玄冰石既是萧白随身佩带,你不必急着取,只要想办法进书房去看看便好。”

    雷蕾沉默。

    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晌,叹气:“也罢,若不喜欢做这些事,现下就跟我回去吧。”

    不做间谍偷东西,留在这里也没必要了,雷蕾转转眼珠,觉得很为难,回去?虽然此人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可到底是哥哥,哪能跟咱家“小白”比,□不利于优良基因的遗传,不行!我要跟着“小白”,先答应着再说,办法总会有的。

    打定主意,雷蕾马上拉他,做出坚定的模样:“好,我会想办法进书房的。”

    目中笑意盛放,如灿烂的春花,上官秋月摸摸她的脸:“这就对了,他们再如何好,终究是外人,只有哥哥才是真心待你的。”

    送上门的豆腐,不吃白不吃,雷蕾顺势抱住他蹭:“你上次那个多情练呢,真漂亮,我要看!”

    上官秋月似笑非笑:“那可不行。”

    “给我看给我看!”

    “不行。”

    雷蕾怒,赌气放开他:“小气!不就是个多情练吗,一听名字就是女人用的,男人用女人的东西!老娘不稀罕!”

    上官秋月却不再哄她了,只瞧着她发笑:“行事当心。”

    开门出去,一闪便不见。

    其实美人哥哥没有“小白”好欺负,怪不得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还是魔头最拽,雷蕾望着那门,得出结论。

    东边是所小小的院子,掩映在一片茂盛的常青树林中,其中有间旧书房,正是老庄主萧原在世时使用的,雷蕾虽没打算真要替上官秋月偷心法,但因为好奇,还是装作帮忙打扫的样子试着靠近了两次,不出所料,每次都有人出来拦阻,这更坚定了她心中的想法——果然有问题!

    防守这么严密,不是明摆着要告诉别人,有重要东西放在里面么!

    “小白”不像这么笨的人吧……

    日子在一串问号中流逝,九月十五很快到来。

    老娘大显神通的机会就要来了!

    兴奋冲击头脑,雷蕾放下心思,抱着件漂亮的白袍往庄后的温泉跑,心里做了个极其重要的决定——风流才子算什么,咱家“小白”也很帅!

    “小白小白!”

    温泉冒着暖气,公子正打算上岸着衣,忽然听到这叫声,反应过来不由惊得退回水中,抬头。

    雷蕾从岩石后跳出来,抖开手上衣袍:“小白,今天你别穿那些衣服了,穿这件吧!”

    公子无语。

    发现场合特殊,雷蕾抱着衣裳站定,留神欣赏美色,想当初你看了咱一次,如今咱也看你一次,身材好象还真不错哦!

    被她看得发毛,公子迅速镇定下来,习惯了此女的行为方式,倒也没发火,只略带责备地:“出去。”

    出去?雷蕾摇头驱除不纯洁思想,扬扬手上的新衣服:“你看,我找人替你做了件新衣服,今天的诗会你正好穿它去。”

    白底银边,隐约有金丝纹,微光闪闪。

    公子看了眼,觉得太张扬:“不必了。”

    竟然不领情?雷蕾竖眉,声音提高:“我可是托了很多人做的,你还不想穿?”

    公子摇头坚持:“出去。”

    雷蕾哼了声,干脆连池边的旧衣裳也都拾了起来。

    公子忍住火:“不要再闹!”

    “不穿,你就什么都别穿,裸奔!”知道此人好欺负,雷蕾根本不拿他的意见当回事,得意洋洋地就要往外走。

    公子果然急了,呵斥:“站住!”

    雷蕾站住。

    公子无奈:“放下吧。”

    雷蕾乐:“早点说嘛!"

    依言放下衣裳,她正要转身走,无意中却忽然瞟见了一件东西——离公子不远的池畔,赫然放着那块淡蓝色的佩。

    被勾起心事,雷蕾开始琢磨,这玄冰石的作用似乎是个秘密,并没几个人知道,咱当然不会害“小白”,可美人哥哥一定还会想其他办法,是不是该提醒“小白”留神?

    见她目光有异,公子不动声色:“看什么?”

    雷蕾转转眼珠,无赖:“当然是等你起来试衣裳,快起来!”

    公子无力:“出去。”

    雷蕾安心逗他,双手抱胸站在那里,目光越发大胆:“啊,你怕我?”

    “……”

    其实公子此刻若真从水里站起来,此女必定马上就跑了,可惜公子虽明白这道理,自小被灌输的男女观念还是让他迟迟不肯迈出这一步,结果就是乖乖泡在水里被调戏,又不好真发火,更不能叫人,一时郁闷不已,只得默默看着她,暗自衡量此女脸皮的厚度。

    真好看!雷蕾意淫无尽头。

    被看个没完没了,公子的不满很快消失,沉沉的脸色逐渐恢复到常态,到最后,他终于叹了口气,忍不住一笑:“你过来。”

    他居然叫咱过去?雷蕾被那笑容蛊惑,根本不去多想,脚下就开始移动,鬼使神差般真的凑了过去,离美男距离更近,某些细节也看得更加清楚,热血上涌,她不敢再继续往下看,立即将目光抬高了些,以免当场流出鼻血。

    公子邪佞地笑:“过来。”

    小白想要做什么?雷蕾两眼放光,俯下身。

    公子伸手点了她的穴道,迅速将她转了个方向,然后站起身,拎起她的后领轻轻一丢。

    雷蕾轻飘飘飞到岩石后面,落定,状似蛤蟆。

    “小白!”咬牙切齿。

    “……”

    公子神色不改,起身穿好衣裳。

    穴道被解开,愤怒的雷蕾得以解脱,见他还穿着旧的蓝白二色衣袍,顿时更加愤怒,顾不得别的,飞快拾起地上那件白袍:“你给我换这件!”

    公子默,转身就走。

    雷蕾向来是个有恒心的人,立即扯住他,痛心疾首:“一点也不体谅我的苦心,你知道这衣服花了我多少工夫,多少心血!今天你不换不行!”

    见她居然伸手扯自己的衣带,公子尴尬,拎起她就丢开。

    惨叫。

    不是预料中的效果,公子慌得转身,发现此女倒在地上,立即快步走过去将她扶起,紧张:“你……没事吧?”

    “当然有事!”雷蕾毫不客气,红着眼大呼小叫:“我的手,你弄痛我了!”

    公子怀疑:“我并没用力……”

    雷蕾控诉:“你会武功,没用力也可能伤到我!”

    道理好象没错,公子略显内疚,不知道如何安慰:“我……”

    雷蕾撸起长袖,一点不介意那雪藕一般的手臂外露,模样委屈万分:“还说没用力,有点痛,你自己看看!”

    玉臂横在眼前,公子既不好当真去细看,又不好不看,只得移开目光,语气带着歉意:“我带你去找大夫。”

    “算了算了,过两天就好,”雷蕾大度地放下袖子,抱住他的手臂,将脸在他身上蹭了蹭,然后扬起手中白袍,讨好地,“你就穿一次好不好,这件衣服真的费了我很多工夫,专门找人为你做的,跑了很远呢!”

    公子迟疑了一下,不再拒绝。

    黄昏的天色,一辆马车不急不缓在大道上颠簸。

    车厢内空间不大,公子端坐其中,身上是雪白的带金纹镶银边的衣袍,越发显得风神俊朗,少了几分老成稳重,多了些潇洒与亲切,看得旁边雷蕾直吞口水,平时总穿得那么老成正式,今天换了这身装束,简直就是白马王子一只啊!

    其实公子原打算骑马,却被雷蕾以“哪能丫鬟坐车公子骑马”的借口拉了进来,公子本就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大约是发现此女并不介意甚至很乐意接近男人,竟也没反对。

    雷蕾有自己的道理,城里人多,这等美色在外面骑马太不安全了,老娘费心打扮出来的美人怎么能落到别人手里,不如拉进来制造单独接触的机会。

    想到即将到来的诗会,她越发兴致勃勃,在肚子里把背过的各种题材的诗词全复习了一遍,心里打定主意,今晚要让这群古人看看什么叫顶呱呱的诗,把那个“江湖第一风流才子”给比下去,然后咱就去当“江湖第一风流才女”!

    转脸发现公子似乎没什么心情,她立即蹭过去:“小白!”

    公子看她。

    雷蕾揉手臂,一脸委屈:“我的手还有点痛啊!”

    公子嘴角抽动。

    雷蕾越发往他身上蹭:“小白——”

    公子听得发毛,往旁边让了让:“你……”

    雷蕾怒:“小白,我的手痛!”

    公子果然不再躲,任她倚在自己身上。

    雷蕾想到即将参加的诗会,得意洋洋:“今天那个秦流风会来吧?”

    公子愣了下,沉默。


上卷 [14] 出席特邀嘉宾

    马车抵达目的地时,江上明月初升,夜色苍茫。停云楼位于江畔,本是座酒楼,今夜的生意被冷醉等人包下,楼前已经停了十来辆马车,还有几匹骏马,很是热闹,看样子来的人竟不少,冷醉一袭青衫,仍作男儿打扮,站在门口迎接。

    打过招呼,雷蕾随公子上楼。

    楼上房间原本还算宽敞,大约五六十平方米,此刻却显得有点拥挤,暖意融融,二十几个人或立或坐,其中年纪大的约有五十多岁,年轻的居多,多数是温文书生或贵介公子模样,皆互相打招呼说着话,“王兄赵兄”响成一片,另外还有六七个女子,皆沉静中见傲气。

    座位早已经设好,旁边有十来张小几,几上放着数碟干果,由于风大,窗户只开了两扇,可以看见外面的雕花栏杆,映着月光,如同抹了层轻霜。

    公子本身气质已经很特别,穿成这样更加引人注目,立即变成全场焦点,认识的人全围过来招呼,不认识的听说后也都过来拱手相见,引得雷蕾自豪不已。

    公子略回了几句,往椅子上坐下。

    雷蕾留神要找秦流风,谁知寻遍角落,也没见那风流才子的身影。

    她拉拉公子:“秦流风没来呢。”语气不无失望。

    公子看她,沉默。

    不多时,冷醉走上楼来,脸色明显不太好,雷蕾偷笑,她也在盼着秦流风来吧,江湖第一才子不在,诗会就没那么精彩了,何况秦流风早先答应要来,如今无故放了鸽子,纯粹是目中无人,不给才女脸面,不过没关系,其实风流才子今晚来不来都无所谓,还有我和“小白”给你撑场面呢,老娘可是有备而来的!

    冷醉走到中间,众人自动安静下来,雷蕾赞叹,这才是才女风度,号召力真不小,咱也真该混个才女当当了!

    朱唇轻启,冷醉道:“诸位远道而来,冷醉深感荣幸,如今时候差不多了,人也已到齐……”

    马上有人打断她,奇怪:“冷姑娘,不是说秦兄也会来的么,现下他人还未到,怎好就开场,不如再等等?"

    冷醉淡淡道:“不必,想是他有事不能来,许多人等一个,耽误诸位是小事,规矩不可坏了。”略提高声音:“今日盛会江湖尽知,冷醉有幸,特地请了蔡老先生作监场。”

    雷蕾跟着众人起身作礼。

    首位那个斯文的、留着山羊胡的老者笑着拱了拱手,却并不起身,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显然身份不低。

    众人坐下。

    介绍过权威专家,冷醉开始介绍特邀嘉宾:“今日参会的还有两位贵客,乃是百胜山庄的萧白萧公子……”停住。

    虽然公子极少出席这类场合,但萧萧凤鸣刀之名谁不知道,众人皆敬重,蔡老先生也点头:“心怀正气,胸中就自有天地,若不明善恶,为虎作伥,便空负才学也是枉然。”

    公子谦逊两句,不再说话。

    冷醉继续介绍:“还有……雷蕾姑娘。”

    听到这名字,蔡老先生动容:“莫不是你说的那位,作悯农诗的雷蕾姑娘?”

    冷醉微欠身,恭敬地回答:“正是。”

    众人惊讶地看着雷蕾,纷纷称赞“女中先生”“扫眉才子”,蔡老先生也连连点头,拈着胡子直呼“难得”。

    偷来的诗还真好用,雷蕾心中得意,面上却做出谦虚的模样,暗暗揣测,原来那“锄禾日当午”已经传开,莫非风流才子是怕咱又喂他吃韭菜,所以不敢来了?

    忽听冷醉道:“今日一会,列位不必拘束,尽可显出真本事,才高者为尊。”

    雷蕾坐直。

    冷醉转向旁边,点头示意:“请诗题。”

    角落一个下人立即上前将绳子一拉,原本高悬在东边墙上的卷轴瞬间便落了下来,展开,雪白的卷面上写着两三行漂亮灵秀的大字。

    “时值十五,以月为题,五七言律绝或各色小调。"

    众人哄然叫妙:“外头月色正好得很,此题出得应景!”又问韵。

    冷醉皱眉:“我素来不喜拘束,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字,反倒难得妙句。”

    众人称是。

    冷醉道:“诸位自便,这里燃着一柱香,香尽之后,再回来见分晓。”

    那香是特制的,燃尽大约要近半个时辰,众人纷纷起身,相邀出门去赏月,以便寻找灵感。

    角落,雷蕾已经笑抽了过去。

    吟月的诗词那么多,随便拿首出来也够了,“第一才女”的宝座今天不坐也不行!

    见她一个人傻乐,旁边公子很是诧异,仔细观察她半日,终于开口:“你……没事吧?”言下之意,你没出毛病吧?

    老娘是正常女主,是绝不会背“床前明月光”那等小儿科玩意的,雷蕾马上恢复正常,拉他:“走,我们出去看月亮!"

    明月千里,江流无声,水光天光一色,上下一片空明澄澈,栏杆旁风很大,带着重重的寒意,刮得人脸上生疼。

    当然,这丝毫破坏不了雷蕾的兴致:“今晚月亮真好!可惜呀可惜……”

    公子问:“可惜什么?”

    雷蕾摇头叹气:“可惜秦流风没来。”瞻仰不了老娘的风采!

    公子看她一眼,移开视线。

    既然诗已经有了,雷蕾开始想心事。

    不能出卖美人哥哥,也不能背叛“小白”,何来两全其美的法子?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还真的想出了条计策——美人哥哥要心法只是作个证据,让传奇谷俯首臣服,统一星月教,他自己都不练,当然更不会给别人练了,不经过实践,谁会发现心法有没有问题?不如仿制一本假的去交差?反正美人哥哥也没见过真的。

    她摸摸下巴,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就算被发现,咱也可以推“小白”身上,电视里绝世秘籍不都有备份吗,偷错了也怪不着咱。

    但同时也有个问题。

    要骗过那位厉害哥哥,东西一定要仿得很真才行,显然此事单凭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完成的,别说她雷蕾对武功心法术语一窍不通,连全身骨骼多少块都不知道,而且凤鸣刀心法被偷是何等大事,也需要“小白”配合,重要东西被盗,到时候百胜山庄一点反应都没有,美人哥哥会相信才怪!

    可“小白”疾恶如仇呢,这事能告诉他么?

    雷蕾犹豫着看公子。

    银色月光下,那张脸越发清俊,挺直劲秀的鼻梁也透着十分磊落,外加挺拔的姿态,端的是一身正气。

    对不住美人哥哥了,她抱着希望:“小白,我有件事儿……"

    公子转脸看她。

    雷蕾试探:“你要是遇上魔教的人,怎么办?”

    听到“魔教”二字,公子神色顿时冷下来,远眺江山,目中隐隐透着煞气,口内淡淡道:“魔教为祸江湖,与民除害乃是萧家子孙的职责,这还用问?”

    雷蕾斟酌道:“那万一你朋友是魔教的,也要杀?”

    公子目光闪动。

    雷蕾掩饰心虚,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万一,只是万一。”

    公子冷哼:“休得胡说!”

    “怎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萧白怎会有这样的朋友!”

    雷蕾争辩:“魔教中也有好人,杀错了怎么办?”

    公子道:“笑话!魔教会有好人?”

    “谁说没有,难道魔教人人都做过坏事?”

    “现在没做,迟早也会做,留着是祸害!”

    “你们非要除去他们,打来打去不也会伤及无辜?”

    公子毫不犹豫:“若无牺牲,何来正义!”

    为正义献身?估计此人从小就被灌输了这种思想,根深蒂固,现在要去改变它太不实际,雷蕾无奈之下让步:“要是他们改邪归正了呢?”

    公子愣了下:“那自然好。”

    事情好谈了,雷蕾重新拾起信心,强调一句:“可她以前杀过人,怎么办?”

    公子皱眉:“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既已改过,更该明白这道理,为做过的事负责,当自裁谢罪以求原谅才是。”

    自裁谢罪?雷蕾抖了抖,准备好的话全被吓回去了。

    这不是废话么,怪不得没人肯改过,原来前提是自裁!上官春花手上还不知道有过多少人命,其中就有他那个老婆花姑娘,如今春花已经死了,这条命是老娘的,老娘虽有心弃暗投明,可命都没了我改来有屁用!看样子“小白”是不会配合的,搞不好还会劝咱“自裁谢罪”,不行不行,还是跟美人哥哥混好,至于“小白”,咱也不会害你,还是想法子先找到心法再照样仿制吧。

    唉,顶着小魔头的身份,拿下“小白”的难度应该很大……

    好在雷蕾是个得过且过的人,很快就抛开顾虑,发现双手已经被风吹得冰凉,几乎要冻僵了,她赶紧拿起来互相揉搓:“小白你冷不冷?”

    公子摇头。

    雷蕾立即拉过他的手取暖,果然温暖至极。

    公子慌忙要抽回。

    雷蕾可怜巴巴地:“小白,我冷。”

    公子无语,看看四周众人都忙着想诗,并没留意这边,也就不说什么了。

    雷蕾得寸进尺:“那只。”

    公子伸出左手。

    大手覆着小手,温度源源不断传来,雷蕾立即打消进房间的想法,继续留在外面挨冻:“今晚月亮真好,早就该想到是这个题目!”

    公子沉默片刻,点头:“我往常并不知道,原来月色这般美。”

    “你没注意过?”怀疑。

    “每有月亮,父亲便令我习武到三更。”

    美好的童年就是练武,雷蕾惊,继而同情,可怜的孩子,教育的牺牲品,怪不成这么年少老成:“你以前是不是天天盼着没有月亮的日子?”

    公子赧然,望着楼外大江:“萧家祖宗皆在江湖上做了许多大事,平定四海,剿灭星月教,我若不勤学苦练,如何担此重任,惭愧。”

    雷蕾看着他不语。

    旁边有人说话:“香快完了,赵兄可有了?”

    有人答:“有是有,却不好。”

    “我只得了两句。”

    “……”

    雷蕾回神,暗笑,你们慢慢想,老娘到时候一个人多背几首,吓死你们!

    她惋惜:“秦流风怎么就不来呢!”

    公子默然。

    见他似乎没什么兴致,雷蕾明白过来,悄声问:“你是不是没灵感?别担心,我这儿有很多,到时候借你一首。”

    借一首?公子看着她,嘴角微扬:“不必。”又迟疑:“我已有了,只是未必好。”

    这么快,“小白”真是才思敏捷,文武双全!雷蕾乐得:“行行,有就行,你作的都好!”缩缩肩膀:“我们进去吧,真冷!"

    香尽,外面的人陆续进来,神色或凝重或自得,惟独雷蕾胸有成竹,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落落大方地拉着公子坐下。

    冷醉走到中间:“香已燃尽,想来诸位都已得了妙句。”

    众人议论纷纷。

    冷醉看蔡老先生:“大伙儿都有了,你老人家的意思?”

    蔡老先生点头:“老夫虽不善作,但论起评点,自问还是说得上话……”

    有人截口:“老先生太过谦了,你老人家评的谁敢不服?”

    众人附和。

    蔡老先生笑而不语。

    “既这么说,就开始吧,”冷醉走到案前,提笔,看向左手边一位穿着雅致的年轻公子,“先从赵兄起,如何?”

    姓赵的年轻公子谦虚两句,果然起身念了首诗。

    诗很生,雷蕾听得云里雾里,她虽然生搬硬套偷来不少名诗词作准备,无奈实际水平这玩意是做不得假的,所以根本不懂什么意思,只觉得美男念诗很有味道,于是跟着众人拍手叫好。

    转眼便有十几个人念过,很快轮到冷醉自己。

    众人皆笑:“今日是冷姑娘的东道,想必早已有了好诗给我们瞧。”

    冷醉搁笔,淡淡道:“有是有,未见得好。”

    众人道:“冷姑娘的诗岂有差的,说来听听。”

    冷醉并不推辞:“诗没有,倒有一阕《水调歌头》,权当是抛砖引玉吧。”

    才女要作词了!雷蕾竖起耳朵提起精神,只见冷醉缓步踱到窗前,左手扶窗棂,略作思索便曼声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脑子里“轰”的一声,雷蕾石化当场。

    耳畔一片叫好声。

    蔡老先生激动:“好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赵公子起身:“今晚我等都不用作了,当以这首为尊!”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好句!”

    “都说冷姑娘的诗词尽显豪气,不输男儿,果不其然!”

    “……”

    他奶奶的原来你也是穿来的啊,不早说!雷蕾全身血液上涌,差点没笑倒,才女你真雷,好意思剽窃这首,敢情“才女”的称号也是通过盗版诗词得来的?有空咱们一定要多多加深友谊!

    老乡的场子不能不捧,雷蕾拍拍爪子大呼:“好!好词!好词!”

    冷醉提笔记下,笑让:“吟过便是,如今该轮到王兄了。”

    那姓王的书生起身:“冷姑娘好词在前,王某本无颜再作,勉强凑了首七绝,见笑。”说完吟道:“独上江楼思悄然,月光如水水如天……”

    这不是赵嘏的诗么!大哥你也是穿来的!雷蕾兴奋,拍爪捧场:“好诗!好诗!”

    接着是个姓严的年轻贵公子:“月落乌啼霜满天……”

    那个穿越集团一共丢了多少人过来?雷蕾愣了下,继续拍爪叫好,同时开始担心,老乡你们可别把好诗词全背了,多少得给咱留一首啊,不会到时候真的要咱用那个穿越女必背、小学生都会的“床前明月光”吧!

    问题应该不大,因为下一个便是公子。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吟出两句,公子停住,看着雷蕾微笑。

    雷蕾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别人是否穿来的说不准,但“小白”的底细咱是最清楚不过,他绝对绝对不可能是穿越的!

    设定!

    脑子里灵光闪现,雷蕾终于记起一个关键人物——研发部的蜀总!不愧是天雷文!设计出这种狗血剧情,搞不好这些才子才女的诗全是那家伙设计好的!

    公子吟完,照例赢得一片称赞声。

    蔡老先生满意地点头。

    公子看雷蕾。

    雷蕾有气无力地拍拍手,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几乎要哭出来:“好诗!好诗!”

    “小白”啊“小白”,虽然你这首诗已经算正常了,可是你用了这首,我背什么呢,老娘只记得几首,剩下的“花间一壶酒”不合五七言律,“春花秋月”是敏感话题且不合景,这不是逼着老娘背“床前明月光”吗!

    冷醉皱眉:“雷蕾姑娘,该你了。”

    雷吧!我雷死你们!雷蕾豁出去,站起来就要开口——

    “秦兄!”

    “秦兄怎的这么晚才来!”

    “……"

    姗姗来迟的秦流风穿着件玉色长袍,越发显得风流倜傥,他先整理衣衫向蔡老先生作礼,然后拱手朝众人笑道:“不巧半路上马车出事,扰了诸位雅兴,恕罪!恕罪!”

    有人笑:“秦兄若真有心赔罪,不如现下作首好诗,让我等开开眼界。”

    众人点头:“有理,冷姑娘好词在前,秦兄万万不能敷衍我等。”

    秦流风看冷醉,抿嘴:“怎好乱了你们的规矩。”

    出了意外还急急赶来,可见他已经很给面子了,冷醉脸色好了很多,为难地看雷蕾:“这……”

    众人看雷蕾。

    雷蕾再不识相,也知道该怎么做,反正“床前明月光”早点背迟点背都无所谓,于是拱拱手,做顺水人情:“没事,秦兄先请。”

    秦流风也注意到她,挑眉:“原来是雷蕾姑娘。”

    来时的意气已荡然无存,雷蕾巴不得此人就地消失,假笑:“好说,好说。”

    秦流风看众人:“不知作的什么诗?”

    众人忙指引他看诗题。

    秦流风看过诗题,又依次看众人的作品,看到冷醉的《水调歌头》便停住,沉默半晌,突然笑道:“原来是吟月,可巧了,昨晚月色不错,我正好得了首,虽不是现作,勉强也能拿出来献丑。”

    众人笑:“休要说这话,快说来我等赏鉴赏鉴。”

    秦流风负手,望望窗外,一笑:“床前明月光……”

    大哥你这什么意思!雷蕾听得两眼发直,待反应过来,现场只剩下一片叫好声。

    “好诗!”

    “秦兄才高八斗,佩服!”

    蔡老先生激动,站起身:“秦公子的诗,冷姑娘的词,可算得今晚诗会上的双绝,老夫无话可说!”

    众人纷纷称是。

    秦流风笑:“老先生过奖。”

    冷醉俏脸泛红:“蔡老师话说得太早,还有这么多人没作,我们继续吧。”

    所有目光都投向某个人。

    雷蕾回神,顺势朝旁边一歪,倒在公子身上晕过去,装晕。

    公元二零零八年某月某日夜。

    电脑旁,蜀总看着屏幕,打了个响指:“OK!”与旁边四个美女同时爆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

    “进了天雷文,小样的还想逃出剧情设定!”

    “不跟着设定走,这就是下场!”

    “哈哈!”


上卷 [15] 不正常的兄妹

    及时的晕倒成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大伙儿再也顾不得作诗,都惊慌地围过来探视。

    “雷蕾姑娘!”

    “没事吧?”

    “怎么了?”

    有说派人去找大夫的,有说先找马车的,好好的诗会出现意外,蔡老先生连连叹气,冷醉也不知所措。

    公子也心惊:“这……雷姑娘?雷姑娘!”

    诗都被你们背完了,老娘若不晕过去,就要丢脸了!雷蕾半躺在公子怀中,根本想不到自己晕倒会产生这么轰动的效应,一时骑虎难下,只好紧闭双眼继续昏迷。

    “诸位不必惊慌,”秦流风拨开众人,“在下对歧黄之术也略知一二,不妨先让在下看看,再作定夺。”

    他要做什么!雷蕾心生警惕,偷偷将眼睛张开一条缝,正巧见秦流风俯下身来,那张俊美的脸越来越近,高挑的眉毛,似笑非笑的模样看上去总觉得有点儿……不怀好意。

    心里“咯噔”一声,脖子上汗毛开始竖起。

    这家伙报仇来了!

    秦流风仔细端详半晌,再伸手替她把过脉,忽然直起身。

    众人忙问:“怎么?”

    “不妨,不妨,”秦流风胸有成竹,“雷姑娘乃是急怒攻心,在下早年曾跟着医痴卜老先生学过几日针灸之术,现下就为雷蕾姑娘针上几针,必定会好。”

    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个小盒子,打开,里头赫然摆着几根长长的银针。

    众人松了口气:“从不曾听说秦兄也懂医术,这可好了!”

    从不曾听说过,意思就是,此人很可能是只三脚猫!雷蕾吓得赶紧哼了声,缓缓将眼睛睁开,装作刚醒来的样子。

    众人大喜:“好了,醒了!”

    秦流风露出遗憾之色,手上银针寒光闪闪:“雷蕾姑娘觉得怎样?不如让在下替你扎上几针,连病根一起除了?”

    “不用不用,”雷蕾扶着额头,咬牙,细声细气,“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肯定是刚才在外面吹了风,你们先作诗,不用管我。”

    秦流风恍然:“原来是受了风寒,那更该治了。”

    见他这么热衷于施针,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既生了病,就该及时医治,以免将来成了大症候,看看,脸色这么差。”

    雷蕾白着脸,紧紧揪着公子的前襟,手心微微沁出汗。

    公子忽然抱着她站起身:“不扰诸位雅兴,还是我带她回去吧。”朝众人点了点头表示歉意,不待秦流风答应,径直往楼下走。

    还是咱家“小白”最好!雷蕾悄悄冲秦流风挑了下眉。

    步伐平稳,温暖的怀抱十分舒适,门外的寒意也没那么可怕了,雷蕾双手抱着他的颈,将脸埋在他肩头。

    公子抱着她钻进马车,吩咐车夫:“回去吧。”

    “答答”的蹄声响起,紧接着是“咯吱咯吱”的声音,马车缓缓前行。

    车厢内,公子放开她:“好了。”

    雷蕾趴在他怀里,闭着眼睛装死。

    公子道:“起来。”

    雷蕾眯着眼睛动了动,含糊:“小白,我头痛……”

    公子抽抽嘴角:“不要再装了。”将她丢到一边。

    不愧是萧少庄主,原来早就看出来了!雷蕾闷闷地缩到角落:“我只是……不高兴!”

    公子看她:“秦兄不是来了么。”

    早不来晚不来,专程来抢老娘的诗!雷蕾不语,有苦说不出,关键是那诗的确不是自己原创,没有权利告其盗版,只能怪自己不小心盗慢了一步。

    公子沉默片刻,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确是好诗。”

    雷蕾白眼:“有什么好,小孩子都会念,你的比他的强多了!”

    公子摇头:“冷姑娘的词更好。”

    一样是盗版,雷蕾鼻子里哼了声。

    公子看她一眼,不说话了。

    所谓好事做梦才会有,坏事说说就成真,这里雷蕾刚装了场病,回到庄里就真有点不适,睡到半夜,忽然浑身发起热来,只觉得口干舌燥,头痛欲裂。

    这么晚,天又冷,怎么好吵别人?

    嗓子干得快要冒烟,她忍住头晕目眩的感觉,勉强支撑着爬起来点亮了灯,想要倒水喝,转眼间忽见灯焰如豆,房间里影影幢幢,越发显得冷清孤寂,病中人格外敏感,此情此景,雷蕾竟无端生起凄凉之感,落下泪来。

    “哭什么?”亲切的声音响在耳边,一双手扶上她的肩。

    雷蕾转身。

    美得不像人间所有的脸,黑眸中是暖如春阳的笑,一袭雪衣却冷如冰雪。

    雷蕾望着他发呆。

    上官秋月伸手触及她的脸,明白过来:“病了?”

    美色当前,雷蕾顿时头也不昏了,眼也不花了,急忙转脸看,原本紧闭的门此刻竟然半掩着,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开的。

    上官秋月替她拭泪:“一点小病什么要紧,有哥哥在。”

    短短两句话听在耳朵里是那么温暖,除了亲人,谁会这般无条件地关心你?直到此刻,雷蕾才完全抛弃对此人的成见,既惭愧又后悔,抱住他的腰,眼泪簌簌往下掉:“哥。”

    上官秋月掰她的手:“快放手,回去躺着。”

    哥哥的豆腐吃得光明正大,雷蕾在他胸前蹭:“不放。”

    上官秋月不再勉强,含笑看她:“病成这样,还总抱着哥哥做什么?”

    雷蕾抬脸望着他,眨眼:“轻薄你。”

    上官秋月愣。

    雷蕾得意,继续蹭。

    上官秋月忽然笑了,低头,同时抬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先去床上躺着,哥哥再让你轻薄,好不好?”

    动作僵住,雷蕾倒抽一口冷气,笑容古怪:“你……让我轻薄?”

    上官秋月一本正经地点头,轻声补充:“你还可以再轻薄些。”

    雷蕾无语,立即放开他,抬手擦汗,口里喃喃道:“真热啊……”

    上官秋月抱起她放到床上。

    大哥你的思想太前卫太开放了,连我都跟不上!雷蕾震惊之余,总算没忘记正事:“我要喝水!”

    “好,你乖乖躺着。”上官秋月替她拉过被子,回桌旁倒了杯水递给她。

    雷蕾边喝边瞟他,心里暗自揣测,这春花秋月怎么看都有问题,咱有胆子调戏,那是因为咱本身就不是他妹妹,而此人对来自妹妹的调戏完全不拒绝,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甚至还说“可以再轻薄些”,有这么亲热的兄妹?分明就是暧昧!

    待她喝完,上官秋月接过杯子放好,然后果真坐到了床上!

    原以为自己已经够强悍,想不到遇上了更强悍的,雷蕾生平第一次对送上门的绝色美男产生了畏惧心理,慌忙往旁边躲。

    上官秋月笑:“怎么,不想轻薄了?”

    事情发展越来越不对,雷蕾惊疑:“我们真的是兄妹?”

    上官秋月目光闪烁,奇怪:“我们自然是兄妹,怎的问这个?”

    雷蕾支吾:“就是问问……”

    上官秋月似有不悦:“哥哥对你不够好?”

    雷蕾忙摇头:“没有,很好。”就是太好了点,不怎么正常。

    上官秋月方才展颜:“这就对了。”

    雷蕾主意暗定,无辜地望着他:“可我什么都不记得,难道我们以前也……像现在这样?”

    上官秋月摇头:“当然不是。”

    雷蕾道:“那……”

    “以前?”上官秋月想了想,煞有介事地,“自爹娘故去,你就跟着哥哥了,一处吃饭,一处睡觉,你可比现在还要大胆多了……”

    一处睡觉?雷蕾吓得结巴:“真、真的?”

    笑容里带着一丝促狭,上官秋月微侧了脸,斜睨她:“当然,哥哥骗你做什么。”

    不愧是兄妹,这小春花虽然没遗传到绝世美貌,但彪悍的作风却是半点也不输给秋月,居然真的敢玩□?雷蕾像看怪物一样瞧了他半日,直到被那笑容迷得晕乎乎的,也没发现其中有半点猥亵的成分,与男女特殊关系的标准相去甚远。她不觉又心生疑惑,难道是老娘思想太不纯洁,把人家两兄妹纯洁的关系想歪了?兄妹两个人都我行我素,异于常人,感情“深厚”些也有可能……

    放下猜疑,雷蕾问出心底一直以来的疑惑:“我以前是不是也经常挖人眼睛……把人五马分尸?”发抖。

    五马分尸?上官秋月微笑,这提议不错,有创意。

    雷蕾讪笑:“是真的?”

    “这些事真的假的有什么要紧,你只须记得哥哥最疼你,就够了,”上官秋月摸摸她的脑袋,“待拿到萧萧凤鸣刀心法与玄冰石,哥哥就可以一统星月教,到时候你也不必留在这里,跟哥哥回去,我们兄妹又能在一起了。”

    回千月洞?天天看人挖眼睛太可怕了!雷蕾转移话题:“对了,那间书房不让外人进去,心法可能真的藏在里面。”

    上官秋月低声笑:“萧白对你很好。”

    “小白”的人品当然没说的,美人哥哥你又在打歪主意了吧!雷蕾有点无语:“可是还没好到可以破例的地步啊。”

    上官秋月道:“不急,你且仔细跟着他,见机行事便好,倒是长生果的事,他们可有没有什么动静?”

    雷蕾迟疑了一下:“碧水城大年初一晚上要拍卖长生果。”

    上官秋月道:“这消息我已经知道。”

    雷蕾道:“其实我也不想要什么长生果,你……”

    “那是件难得的东西,”上官秋月皱眉,打断她,“哥哥安心替你取,就决不能让它落入何太平他们手上,你不帮哥哥也无妨,怎的反倒向着外人?”

    听到责备,雷蕾沉默。

    上官秋月叹了口气,柔声安慰:“许多事你都不记得了,所以才当他们是好人,如今哥哥也不勉强你,你且安心养病,不要想太多。”

    雷蕾“恩”了声,直起身推他:“你快走吧,别叫他们发现了。”

    “你先睡,”上官秋月将她拉到怀里,拾起她一只手,“等你睡了,哥哥再走。”

    那手比她的大许多,有凉意源源不断传递过来,身上燥热逐渐退去,雷蕾只觉得遍体清凉,非常舒适,睡意席卷而来,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很快都被淹没。

    醒来时上官秋月已经不在,晚上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倒是公子知道她生病后,立即派人请了大夫来,不知道是美男刺激了免疫力增强,还是雷蕾本身体质太好,一副药还没吃完,病就已经好了大半。

    “这茶是公子的。”

    “行,我替你拿去。”

    雷蕾抢过下人手中的托盘,端着茶就往小花厅上走,原来这两天公子体谅她病中,只吩咐她多休息,日常送茶送饭又换成了仆人。

    “小白小白!”快步进门。

    小花厅的椅子上已经坐了个人,见她进来,立即双眉一抬,饶有兴味地:“雷蕾姑娘别来无恙?”

    金冠宽袍,就算歪在那儿,也能让人迅速联想到“风流倜傥”四个字,除了秦流风还有谁!

    见到最不愿意见的人,雷蕾惊得后退两步:“你……你怎么来了!”

    “我为何不能来?”秦流风起身踱到她面前,自顾自从她手上的托盘里取过茶,“雷蕾姑娘伤寒可好了?要不要在下替你针上几针?”

    不就是会个“床前明月光”吗,你拽个屁,老娘四岁就会念了!雷蕾横眉,将托盘一丢就伸手去夺:“这茶不是给你的!”

    秦流风顺势抓住她的手,似笑非笑:“来者是客,雷蕾姑娘怎好抢客人的东西?”

    雷蕾哼了声,正要说话,门外却走进一个人来。

    “秦兄。"

    秦流风不动声色放开她,走过去坐下,就着手中茶喝了口,笑吟吟道:“多谢雷蕾姑娘的好茶。”俨然又是温柔有礼的才子。

    雷蕾咬牙笑:“不知道秦公子来了,我再去倒一杯。”

    公子回神,看她一眼:“不必,既病着,就多歇息吧,我不渴。”说完也往椅子上坐下。

    秦流风放下茶杯,说正事:“前日西沙派与南海派的一帮弟子又起了争执,打得不可开交,西沙派还伤了好几个人,温掌门请了何兄去主持公道,何兄分不开身,因此叫我特地过来一趟。”

    公子皱眉:“冷前掌门的死因至今也未查明,南海派如何肯干休,只伤了几个人还是好的,只怕将来再闹下去,迟早会出大事。”

    秦流风苦笑:“比这更大的事也有,眼下当务之急,是大年初一碧水城的长生果拍卖会,长生果若当真再现江湖,必会引得人人抢夺,魔教又掺合进来,就不只是两派恩怨这么简单了,势必江湖大乱。”

    公子道:“何兄的意思?”

    秦流风道:“他让我来知会你一声,如今他处理完西沙派的事,也不回来了,打算顺道去八仙府拜访卜老先生的兄弟,顺便查查有没有遗漏的线索,让我二人作一路,十二月初起程,只作奉命去夜谭城慰民,中途改道架空城与他会合,再一同去碧水城,到时候我会安排人掩护。”

    公子点头不语。

    秦流风看看天色,起身:“不早了,我先回去,有了消息再找你。”

    公子起身要送。

    “不劳你亲自送了,”秦流风转身,瞟着雷蕾,“让你的丫鬟送我就行。”

    老娘送你?雷蕾鼻子里笑了声:“我病着呢,万一传染给秦公子可不好,慢走。”

    秦流风似觉意外,发笑:“还真病了?”

    先被鄙视,接着被抢诗,如今生病也要被质疑,雷蕾看此人鼻子嘴巴都不顺眼,转身出门。


上卷 [16] 小白的座右铭

    入冬,天气越来越冷,庄里上下忙着准备年货,平日里客人陆续开始增加,其中多是雷蕾并没见过的陌生面孔,私下打听,原来都是送田租或者礼物的财主和掌柜,她这才知道了山庄的经济来源。这次由于长生果之事,不能在家中过年,公子决定提前处理帐目,十分繁忙,雷蕾识趣地不去打扰,时而帮着招待客人,时而帮忙清点采购的年货,当然,更多时候是去东边院子溜达,因为那里有间古怪的旧书房。

    院子里,赵管家心安理得地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雷蕾递过一本帐簿:“你老人家看看,有没有错?”

    赵管家接过来翻了半日,满意:“想不到你这丫头这么会算帐,算盘也不用。”

    原来赵管家就住在这院子里,前几次雷蕾想进书房都被他拦下,好在这些日子以来她在庄里混得还可以,谁也不拿她当外人,加上此女把马屁功夫发挥到极致,主动请缨帮忙算帐,头脑又灵活,以至赵管家对她的成见完全消失,关系反倒比别人好。

    听到夸奖,雷蕾懂得谦逊:“反正我别的不会,帮忙算算帐也应该。”

    赵管家笑:“公子上次还问起过,是谁做的帐。”

    雷蕾忙问:“他怎么说?”

    赵管家活了这么几十年,深谙笼络之道,于是将原话砍去一半进行转达:“夸你,帐算得还不错。”这字……

    雷蕾到底年轻,哪里听得出话中深意,只管乐,“小白”总算知道咱的优点了!同时她也没忘记正事,指着书房:“那房间为什么不能进去啊,难道里头有什么东西?”

    赵管家闻言,原本和蔼的脸立即沉下:“有什么东西也不是你该管的事儿,知道不能进就够了,问这许多做什么!”

    雷蕾故作不满:“不就是萧老庄主的书房么。”

    赵管家瞪眼,说归说,倒并没起疑心,其实这房间里的东西连他自己也曾经好奇过,因此还是给了个解释:“这是当初萧岷庄主亲自立下的规矩,原本这房间外人就不能进的,到老庄主时才改作了书房。”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神色微黯:“一句扶持正义,就让百胜山庄世代与江湖闲事脱不了干系,总是杀孽太重,天意!”

    见这话说得古怪,雷蕾正要询问,赵管家却忽然站起身:“公子。”

    雷蕾回头,原来公子已经站在了院门口。

    公子看看雷蕾,又看赵管家:“过两日便要上路,可都准备好了?”

    赵管家笑道:“马车已备下,东西也不缺,这回还是带王从和张前,头一次大过年的出门,都有些不习惯呢。”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事,忙忙地往院外走:“前日叫人给沿途驿站送过信,让他们准备马匹换的,老夫再出去问问。”

    公子点头:“事关重大,不可疏忽。”

    赵管家答应着去了。

    见他离开,雷蕾马上大胆起来,拉着公子悄悄问:“那个书房为什么不让人进去?”

    公子目光微动,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你想进去?”

    想不到他会这么问,雷蕾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好,讪笑:“我们大家都很奇怪的。”想了想,她又含蓄地提醒:“不过很多人都说,里面肯定有重要的东西。”院子周围防守这么严密,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聪明的话就不该做这么明显。

    公子沉默片刻,朝书房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照赵管家的说法,房间是萧岷在世时就有了,可见已经有了上百年历史,那些廊柱看上去都很古旧,却十分结实,都是上好的圆木。紧闭的房门其实并没锁,伸手朝里一推便开了,由于窗户关着,房间光线显得有点阴暗,地板与书案都很干净,想是有赵管家等人经常打扫。

    通常一个人走进陌生的房间,都会四下打量,可雷蕾没有,因为房间里这件东西实在太显眼了,进门就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东西就摆在供桌上,被一块黄色绸布覆盖。

    雷蕾奇怪:“那是什么?”

    公子上前揭开绸布。

    一块灵牌。

    与普通灵牌不同的是,它上面没有字,赫然一片空白。

    公子点燃灯,不知从哪里取过一柱香,在灯上烧着后,送入供桌前的小香炉里。

    雷蕾回神,有点内疚:“这是你娘?”

    公子摇头。

    雷蕾忙改口:“是你爹?”

    公子摇头。

    雷蕾意外了:“那……”

    公子沉默半晌,道:“这是一百年前萧岷老庄主设下的,他老人家当年助武盟主剿灭魔教,实在功不可没。”

    雷蕾也听说过这事,不解:“可他设这东西做什么?”

    公子道:“经此一战,总算除去南星河那个魔头,使得魔教元气大伤,但他老人家自觉杀孽太重,刀下阴魂无数,因此设下这牌位,令萧家子孙世代供奉,以求……人丁兴旺,子孙平安。”

    雷蕾大悟,什么人丁兴旺,听说萧家自那位萧岷庄主起就开始衰落,一脉单传,多生的也都是女儿,不多不少只会有一个儿子,一旦男丁出生,后面便绝不可能再有子女,此事几乎成了定律,到这一代更只剩“小白”,连姐妹也无,若他此刻出事,萧家就真没人了,在这地方,“无后”算是头等大罪,看来萧岷的确有先见之明,听说当年一战血流成河,死者无数,纵然魔教做过坏事,也不是人人都该杀,难怪他会不安心了,搞出这种迷信活动来寻求心理平衡,估计根本没指望“兴旺”,只求“平安”便是万幸。

    “要经常供奉?”

    “过年过节而已,只是父亲在世时将它改作了书房,香火从没断过。”

    雷蕾点头,搞了半天原来这房间是用来忏悔的,意义非同一般,古人都把传宗接代之事看得很重,怪不得会派这么多人守护。

    公子忽然道:“其实扶持正义本是天理所在,他根本不必……”停住。

    雷蕾奇怪:“不必怎么?”

    公子冷笑,眉宇间英气逼人:“我萧家子孙世世代代以江湖事为己任,主持公道,为民除害,光明磊落,自知问心无愧便好,与天意何干!”

    “说得对。”雷蕾附和着,转动眼睛打量四周。

    不知那心法是不是也在这儿……

    供桌后挂着幅装裱过的陈旧字卷,上头是一首无题诗,内容却是盗的杜甫的《梦李白》:“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落款正是“萧岷”,因为年代久远,字卷已经显得有些发黄,墨色也褪去许多。

    这是一首怀友之作,字迹苍劲,却又微透着几分落寞,到后面几行竟越来越草,似乎很激动,想萧岷名扬天下,至交好友自是不少,怀念故人心情不好很正常,雷蕾也不奇怪,她琢磨的是,以前看电视,书房里的字画背后通常都会设置机关暗门,成为众多宝贝的栖身之处。

    “萧岷庄主的字写得真不错。”雷蕾装作端详书法,悄悄上前去揭起字幅。

    后面墙上什么也没有。

    雷蕾失望地正要丢开,却不经意瞟见,字卷背面竟也写着几行小字:“俄然一梦,如亲见兄颜,所幸音容未改,累兄至此,来日九泉之下,弟何颜以对!”

    这什么意思?难道萧岷做过对不起朋友的事?

    雷蕾大奇,朝公子招手:“你来看。”

    公子上前看过,也觉得意外,若有所思:“原来这背后也有字,想是他老人家怀友所作。”

    雷蕾道:“你爹没跟你说?”

    公子摇头:“祖宗的事,家父也未必知情。”

    雷蕾不语。

    公子丢开那字:“家父在世,时常都会来书房坐上片刻,弥留时也只吩咐要供奉这牌位,至于别的事,连我也并不知情,只是……”

    雷蕾忙问:“只是什么?”

    公子默然许久,目中透出一丝疑惑,低声:“他老人家不慎中了上官秋月的毒手,当时专程请了八仙府的医痴卜老先生医治,据卜老先生说,那毒并非无药可救,是有七成把握能解的,但后来他老人家情况却日渐不好,终究还是去了,此事连卜老先生也十分自责。”

    美人哥哥闹的人命真不少,还是“小白”的杀父仇人,若真叫“小白”知道了咱的身份,下场会怎样?雷蕾暗自担心,叹气:“谁没有意外呢。”

    公子摇头,迟疑:“我以为……父亲根本没有用药。”

    雷蕾惊:“没有用药?”

    公子颇不自在,转脸看着门:“他老人家喜欢梅花,爱在南边梅树下坐着,常吩咐将药送去那里,后来一次我路过,好象看到那树下有药末。”

    雷蕾也疑惑,这可真的奇怪了,百胜山庄维护正义,美人哥哥是大魔头,起冲突也很正常,但萧原这行为明显是在拒绝求生,他难道活腻了想自杀?

    公子喃喃道:“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要拒绝医治。”

    哥哥做的错事,雷蕾觉得有必要弥补,安慰他:“可能是你看错了。”

    公子也没把握,点头。

    雷蕾只顾想着心法,很快对死人的事失去了兴趣,作出赏析书法艺术的样子,将房间里所有字画都揭开看了一遍,仍是没有收获。

    不在字画后,也有可能在书架后!利用电视剧里得来的经验,她趁着公子愣神的功夫,赶紧过去摇摇书架,摸摸灯座几案,不时还伸手敲敲墙,或者跺跺脚。

    公子回神,看她:“你在找什么?”

    雷蕾正检查到书架背后的墙,闻言一惊,不动声色地缩回手,笑着编借口:“我看萧岷庄主的字写得很好,所以想学习学习,找找看有没有笔墨呢。”

    公子走到案前,拉开小屉:“都在这里。”

    原本想着这书房已经好几年没用,东西应该不会很齐全,想不到都还留着,雷蕾登时后悔不及,无奈话已出口,只好跟着凑过去。

    公子难得好心情,亲自动手替她磨好墨,雷蕾铺好纸,顺手拎过一支大号笔,由于练过两年书法,那架势倒也像模像样。

    公子看看墨色:“可以了。”

    雷蕾右手提笔,开始为难,写点什么好?这世界盗版诗词见得太多,她早已失去兴趣,一时又想不到别的,于是拉拉公子:“你说,写什么好?”

    公子想了想:“既是书房里,就写两句前人训诫之类的话吧。”

    名言警句?雷蕾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好学生,这玩意从小到大都顽强地挂在教室两边的墙上,可通常看它们的时候远不及看帅哥的时候多,所以基本没印象,偶尔记得一两条,此刻也已经被间歇性遗忘,绞尽脑汁也无济于事。

    公子怀疑地看她。

    雷蕾急了,也顾不得什么灵感,大笔一挥,写下两句具有深刻教育意义的、新中国一代伟人的名言——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公子愣。

    墨是好墨,八个光荣的大字闪闪发亮。娘不嫌自己的孩子丑,雷蕾搁笔,捧着那幅字越看越满意,这无疑是自己平生写过的最好的几个字了。

    “怎么样?”拿手肘碰碰公子。

    公子抽抽嘴角:“……意思还好。”

    雷蕾没细想话中的问题,慷慨地献宝:“送给你。”

    公子默。

    “不要?”雷蕾失望,又低头端详,“写得是不怎么好……”

    人家好心送礼,没有嫌礼物太差的道理,良好的修养迫使公子伸手接过:“很好,多谢。"

    雷蕾高兴地收起笔墨,忽然想起一件大事:“快过年了,长生果的事……你叫赵管家收拾东西,是不是要和秦流风他们去碧水城?”

    公子点头。

    “小白”都出门了,老呆在这院子里能捞到什么,雷蕾忙道:“我也去好不好?”

    公子犹豫:“同行多有不便,何况我们是去办正事,有些凶险,秦兄他……可能还要送冷姑娘回去。”

    秦流风送谁关我什么事?雷蕾有点莫名其妙,随即又不多想,蹭他:“好小白,我不怕凶险,你走了我一个人留在庄里,更凶险。”

    公子看她一眼,转身往门外走:“我会增设守卫。”

    雷蕾抱住他的手臂:“不用设守卫,我也跟你去,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

    公子脱不开身,无奈:“可……”

    雷蕾改抱他的腰:“带个人伏侍不是更好吗,我会照顾你,吃饭睡觉,点菜啦,捶捶背啦,还可以帮你……”

    见识过此女的无耻行为,公子已经产生免疫力,直接拉开她。

    雷蕾又黏上去:“带我好不好?”

    “……”

    “好小白……”

    “……”

    磨了半天,从东院跟到西院,从男女优势说到运气优势,就在雷蕾失去信心准备放弃的时候,公子忽然点头:“也好,你去准备一下,后日起程。"

    雷蕾兴奋地回到房间,正掰着手指计算该准备些什么东西,冷不防瞥见床头有张字条,忙伸手取过。

    “小春花速来古松亭,秋月。”

    行草小字,透着三分狂放,飞扬俊逸,犹有墨香。雷蕾瞪了半日眼,总算回神,泄气又脸红,老娘好不容易才写了几个满意点的字,如今和美人哥哥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春花秋月怎么就差这么远呢!

    她迅速揣起字条,跑出门。


上卷 [17] 好哥哥坏哥哥

    庄外不远处的山崖边,有个仅容十来人的小亭子,亭旁长着棵十多米高的百年老松,盘根错节,虬枝横生,冠盖如云,“古松亭”因此得名。

    雷蕾匆匆赶来时,上官秋月正斜坐在高高的树枝上,随山风荡漾,墨绿的松色间嵌着一片雪白,宛若白雪压枝未融,又如皓月挂梢头。

    见到她,上官秋月微笑着招手:“上来。”

    除了没事喜欢挖人眼珠玩玩,美人哥哥其实魅力无穷啊!雷蕾望着他发呆,面前忽然一道白光划过,随即腰间一紧,人就离地而起了。

    “这儿好不好?”一只漂亮的手在面前晃。

    风刮过,身下松枝起伏,雷蕾总算反应过来,发现下面就是深深悬崖,吓得煞白了脸,死死闭上眼,双手紧扣树干,嚎叫:“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救命救命!”

    上官秋月饶有兴味地瞧她。

    不见动静,雷蕾惊骇万分,睁眼盯着他:“哥!你做什么!”

    上官秋月伸手将她拎到怀里,叹气:“怕什么,有哥哥在。”

    雷蕾这才踏实了,怒:“你怎么吓我!”

    上官秋月含笑道:“不是吓你,是你不放心哥哥。”

    被他一语道破心事,雷蕾呆了半晌,缓缓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喃喃道:“我什么都不记得,所以……”

    “所以担心哥哥骗你,”上官秋月低头,气息在她颈间,“你是我妹妹,我怎会害你?”右手滑向她胸前:“除了我,还有谁会知道你这儿的胎记?”

    发觉不对劲,雷蕾差点跳起来,飞快推开那手:“你你……”

    上官秋月奇怪:“怎么?”

    俊美的脸温雅至极,根本找不出一丝猥亵的表情,雷蕾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大,红着脸干笑:“没什么,就是……不习惯有人乱摸。”

    “自己哥哥怕什么,”上官秋月不在意,“你喜欢轻薄哥哥,哥哥就不能轻薄你?”

    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雷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虽然被美男轻薄不是件讨厌的事,可此人是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而且这位美人哥哥还超有个性,不顾世俗眼光,我行我素,兄妹两个再轻薄来轻薄去,将来不就发展成那个什么伦了吗!

    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晌,忽然道:“也罢,不论你是否相信,只须记着哥哥对你好,就够了。”

    雷蕾擦额头:“记得,记得的。"

    冬日寒风彻骨,馨香的怀抱却非常舒适,脚底悬空,晃晃悠悠如在云中。

    雷蕾不敢再有半点色心,例行问候:“这两个月你还好吧?”

    上官秋月微笑:“担心我?”

    雷蕾谄媚地:“当然了。”

    上官秋月捏捏她的鼻子,宠溺地:“好妹妹。”

    发现暧昧,雷蕾一看坏了,忙移开话题:“我进过那间书房了。”

    上官秋月不语。

    雷蕾仔细掂量了一下,其实那屋子就是用来搞迷信活动的,也没什么别的大秘密,于是毫不隐瞒,将所见到的都细细讲了出来。

    上官秋月静静听着,视线始终没离开她的脸。

    末了,雷蕾作出泄气的样子:“心法应该不在那儿。”

    上官秋月忽然摇头:“在不在有什么要紧。”停了停,他又低声笑:“萧白对你好象还不错,我们有的是时间。”

    “是啊,”雷蕾小心地笑,接着自言自语,“当年萧岷写那几行字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对不起谁?”又怀疑地看他:“是你给萧原老庄主下的毒,他为什么会拒绝医治?”

    “因为他做过亏心事,把柄落在了我手上,”上官秋月惬意地,“萧白连这些也说了,想是对你十分信任,你有多少把握拿到心法?”

    “他祖传的东西,哪能那么容易让我拿到,”雷蕾作出为难的样子,“除非像你手下那些月仆,用美人计……”两眼发光,想入非非,对“小白”用美人计会是什么效果?

    上官秋月也为难:“你认为你有多美?”

    雷蕾横他一眼:“你长得像爹还是像娘?”

    目光微冷,上官秋月笑得古怪:“怎么?”

    雷蕾没注意:“我们明明是兄妹,可我就看不出来哪点跟你像,好的都让你遗传到了,害得我现在美人计也用不出来!”

    上官秋月抬眉:“我很好看?”

    别引诱我,雷蕾哀怨地瞧着那张脸,恨不得扒下来贴自己脸上:“比女人还好看,你不知道?”

    上官秋月笑而不语。

    雷蕾转转眼睛,忽然示意:“你看那边!”

    上官秋月转脸。

    雷蕾迅速扯过他的袖子,大笑:“我要看你的多情练了!”

    上官秋月明白过来,轻哼了声,伸手一推。

    哇,就是想看下你的武器,不用这么狠吧!谋杀亲妹妹!身体不受控制直直朝悬崖坠落,雷蕾吓得尖叫。

    腰间一紧,下坠之势停住。

    雷蕾头下脚上倒挂在半空,随风飘荡,活像个铃铛,一道白练裹在腰间,质地很奇怪,冰凉的感觉透过衣服,钻入肌肤。

    “哥!你你……”

    “还想不想看?”

    “不看了!看到了!”

    上官秋月飘飘落下,站在离她最近的树枝上,目中犹有促狭之色:“还敢不敢骗我?”

    雷蕾气得:“别开玩笑,快放我下来!”

    上官秋月不理会,探手拍拍她的脸,微笑:“还敢不敢骗哥哥?”

    温暖的笑容竟带上了三分邪恶,雷蕾心中一惊,后悔不已,一直以来只顾着认哥哥,自恃身份就得寸进尺,在他跟前放肆,以至于忘记了此人的真正身份,而一个名震江湖、挖人眼睛却面不改色的魔头,对妹妹的疼爱容忍也是有底限的吧。

    见他盯着自己,雷蕾见风使舵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连忙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上官秋月笑:“这才乖。”

    身体再次腾空,落定时,人已经稳稳当当站在了地面上,雷蕾吓得没丢了几条魂,手心全是冷汗。

    上官秋月看看天色:“先回去,我有空再来找你。”

    雷蕾忙道:“你别来了,过两天我们要出门的。”

    上官秋月目光微动:“出门?”

    雷蕾衡量了下,半真半假:“好象……今年过年,小白和秦公子要奉命去夜谭城慰民。”其实中途会改道碧水城,哼哼,敢这样对老娘,老娘不告诉你。

    上官秋月若有所思。

    雷蕾对方才的事始终有点介怀,不理他,转身就走:“我先回去了。"

    回庄匆忙准备,转眼便到了出发的日子,百胜山庄除去公子与雷蕾,还有赵管家、王从、张前三人跟着,秦府的队伍一大清早就停在山庄门前,三名手下骑着马,腰间皆佩着长剑,另有两辆马车,除了秦流风自己,还多了两个人同行,两个女人共乘一辆车。

    冷醉依旧是男儿装束,举止落落大方,丝毫不显矜持,颇有几分男子的洒脱气质,与公子打过招呼之后,便自回车内休息去了;

    另一名女子与她年纪相仿,却是白边的黑衣,典型的西沙派紧身装束,干净利落,神情温和,文静贤淑,眉宇间带着一丝愁色,下了马车便主动跟着秦流风上来,客气地与公子行礼,举止比冷醉要拘谨许多,言辞却十分得当,略显羞涩,又不失大家气度。

    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地是碧水城,碧水城是南海派地盘,冷大才女要回家,同行也不奇怪,雷蕾意外的是,另外那个……那不是西沙派的温姑娘么!

    温姑娘很快也看见了她,先是意外,随即释然。

    雷蕾招手。

    温姑娘迟疑片刻,丢下公子与秦流风,走过来:“你……”

    雷蕾自我介绍:“我叫雷蕾,你怎么来了?”

    温姑娘有些不自在:“前日家父一位故交老友私下来访,说有人要在碧水城拍卖长生果,时候地点都说得极其详尽,正巧被我听见,想着此事干系重大,该禀报何盟主才是,想不到他老人家竟没回来,听说去八仙府见卜二先生了,所以……”

    雷蕾明白了:“所以只好来找他们两个?”

    温姑娘点头:“总是长生果惹出的祸事,害得冷伯父无辜惨死,家父与南海派结怨,长生果如今既落在那人手上,或许他就是杀害卜老先生的凶手,所以想求何盟主彻查,还家父清白。”

    小太平早有对策了!雷蕾当然不会说出来,问:“你来报信,你爹知不知道?”

    温姑娘不语。

    见她这样,雷蕾马上明白了,原来美女私自跑出来的,估计温庭根本没打算禀报,她看看四周,轻声:“冷前掌门那事……该不是温掌门做的吧?”

    温姑娘咬唇:“姑娘也信那些人胡说?家父与冷伯父一向交好,长生果事发,人人都怀疑冷伯父,他二人起争执是有的,但要说家父因此害人性命,绝无可能。”

    雷蕾点头,嘴上不再说什么,心里却怀疑得很,在利益面前,凡事都有例外,何况是长生果这么神奇的宝贝,而且事情摆在面前,温掌门明明已得知碧水城拍卖长生果的消息,却迟迟不肯上报,显然对长生果真有企图,究竟冷影是不是他杀的,很难说。

    温姑娘忽然红了脸,低声:“那日……多谢你。”

    雷蕾愣了下,立刻明白她是指当初客栈中救冷圣音的事,不由发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一心想证明父亲清白,也是因为冰山美男冷圣音吧。

    “你现在要回去?”

    温姑娘摇头:“秦公子让我跟着,说自有安排。”

    安排你一起去碧水城见冰山美男呢,雷蕾安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迟早会落网,若真不是你爹做的,何盟主一定会还他公道,你放心。”

    温姑娘微笑:“多谢,你说得对,我先上车了。”

    见她钻进车厢,坐在窗边发呆,雷蕾摸摸下巴,摇头,西沙派独门掌力是铁证,对长生果有企图这点又足以构成杀人动机,所有嫌疑明显都指向温庭,万一到时候查出冷影真是她爹杀的,她和冷圣音就真没戏了。

    正在沉思,脑门忽然被人重重敲了一下:“小丫头,发什么呆!"

    看清来人,雷蕾怒目:“你……”

    秦流风似笑非笑:“你怎会认识温姑娘?”

    雷蕾想起一事,顾不上跟他计较:“她叫什么名字?”

    “你们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她的名字?”秦流风看着马车,向往,“姓温名香,温香,想来所谓的‘温香软玉’也不过如此,小冷掌门好福气!”

    □!雷蕾道:“你羡慕?”

    秦流风挑眉,斜斜瞟着她:“听萧兄弟说,雷蕾姑娘十分爱诗,急欲见秦某?”

    雷蕾诧异:“我什么时候要见你了?”

    秦流风忍笑:“不是时常问秦某几时来么,莫非是萧兄弟说错?”

    “小白”说的?雷蕾总算知道了缘故,原来她对秦流风抢走“床前明月光”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时刻不忘提醒自己,今后要先下手为强,再与秦流风一决高下,因此时常念叨“秦流风什么时候再来”,而公子,明显对此话进行了错误理解。

    她立即转脸看公子。

    公子原本正看着这边,忽与她视线相对,立即不动声色移开目光,转身上车了。

    秦流风显然会错意:“你不必怪萧兄弟……”

    自作多情!雷蕾鼻子没气歪,咬牙切齿打断他:“你肯定听错了,我从来没问过你的事。”

    “果真?”

    “当然,你不来才更好。”

    秦流风咳嗽一声,摸摸鼻子,低声笑:“如此,想是秦某真的不慎听错了,雷蕾姑娘何必生气,我们先上车再说?”

    雷蕾转身就走:“多谢,我要跟小白坐一辆车!”

    秦流风看着她发笑。

    涧底水声小了许多,水流也平缓许多,水面还浮着不少碎冰,高高的月华台上又升起重重白纱幔,风寒被挡去不少,上官秋月独自立于栏杆边,雪色衣袍几乎与白纱帐融为一体,他定定地看着对面的冰谷,似在沉思。

    身后纱幔被掀起,黑衣的顾晚走出来:“属下参见尊主。”

    上官秋月不动:“萧白与秦流风要动身去夜谭城慰民,你何不替他们放放消息。”

    顾晚愣:“尊主的意思……”

    上官秋月笑了声:“知道他们的行踪,别人就可以放心去参加碧水城长生果的拍卖会了,举办的人想必也不会太笨。”

    顾晚答应着,想了想道:“离长生果拍卖的日子也近了,我们……”

    上官秋月毫不犹豫:“要去,当然要去,一场热闹怎好白白错过,我自有安排。”

    顾晚不再多问,告退。

    上官秋月想起什么,转脸叫住他,皱眉:“我那个妹妹也要跟去,有些不该见的人,你最好派几个人去叮嘱一声,让他们听话些。”

    顾晚领会:“属下明白。”

    上官秋月点头。

    见无吩咐,顾晚退下。

    沉默。

    上官秋月忽然叹了口气,抬眼微笑,喃喃自语:“夜谭城慰民,这次慰民还果真特别得很,绕了这么大个圈子,何太平,你到底不笨,但也不怎么聪明。”


上卷 [18] 偷逃税专业户

    马蹄声与车轮声交织,形成一首不怎么动听的乐曲,时而还会夹杂着村笛与鸡鹅的叫声,显然是在郊外道上行进,时而又闻得人声鼎沸,应是路过集市。

    其实公子原本要骑马,但经过雷蕾反复劝说,也就同意坐车了,原因是“事关重大要节省体力”。众人这次轻装上路,能减的尽量减,按计划雷蕾该与冷醉温香同车,但她坚持不懈钻进了公子的车里,鉴于此女脸色不好,送行的没人敢拦她,赵管家由于近日与此女关系直线上升,对其轻薄公子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车厢内死气沉沉,自上车开始,雷蕾就坐得远远的,板着脸,既不说话也不掀帘子看风景,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公子看了她许久,终于开口:“你怎么……”

    雷蕾斜眸,鼻子里冷笑一声:“我怎么,你管得着?”

    公子愣了下,沉默。

    “我怎么!你问我怎么!”雷蕾忽然吼起来,扑到他面前,狠狠瞪着眼,“谁跟秦流风说我天天念着他来的,要你多嘴,八公八婆!”

    自小接受的君子教育,如今竟担上“多嘴”之名,公子极度不安,俊脸上微露歉意:“我以为你……只是顺便跟秦兄提了句。”

    你知道那家伙有多么自作多情!雷蕾多少也是要面子的,见他这么轻描淡写,立即把对秦流风的火气全都转移到他身上,指着自己的鼻子,吼得更大声:“提了句,所以现在让他来笑话我!”

    公子也没想到会弄巧成拙,移开目光:“秦兄只是爱开玩笑。”

    雷蕾大怒:“你拿我去给他玩笑?”

    公子默然。

    雷蕾更来气,推他:“你怎么不说话!说话啊!”

    正在发飙,窗边帘子忽然被掀起:“谁惹我们的雷蕾姑娘发火了?”

    雷蕾怔了怔,转头看,却见秦流风那张欠扁的脸又出现在窗外,高高的眉梢挂着许多调侃之色,原来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莫非是萧兄弟?”秦流风一手撩着车窗帘,看着公子发笑,“萧兄弟素来好脾气,怎会惹姑娘发火?”

    公子看雷蕾,继续保持沉默。

    “我和小白的事儿,跟你无关!”雷蕾一记白眼,迅速扯下帘子,大叫,“上路上路,走快些!”

    马车没有动。

    窗外响起秦流风的笑声:“既然雷蕾姑娘要走,你们就先走吧。”

    “这这……”车夫犹豫。

    “我看雷蕾姑娘精神好得很,不用吃饭的。”

    雷蕾一听这话不对,立即起身放开公子,钻出马车,只见除了秦流风,冷醉温香连同赵管家等人也都已经下了车马,陆续朝不远处的小店走。

    她很快反应过来,跳下地:“吃午饭了。”

    公子跟着下车。

    秦流风看看二人,叹气:“萧兄弟喜欢安静,雷蕾姑娘还是饶了他吧,不如下午与秦某同乘,这样你也不会无趣,如何?”

    雷蕾扬脖就走:“我要跟小白同车。”

    身后,秦流风笑着拍公子的肩:“小白小白,走了!”

    公子无力,一声不吭跟上来。

    看到“钟花无艳茶水店”的招牌,雷蕾涌起许多亲切感,再看到柜台里那个美艳的老板娘,更忍不住开始感叹,钟总还真有市场眼光,知道怎么吸引客人眼球,每个分店老板娘都这么漂亮有魅力。

    果然,老板娘媚眼一抛,接着一声甜甜的“公子”,叫得秦流风笑意盈盈如沐春风。

    他歪在柜台上:“钟无艳钟无艳,分明就是茶香人美,这名字起得不妥。”

    俊美公子哥亲口称赞,老板娘两眼弯弯,抿嘴:“公子光临小店,想要喝点什么茶?”

    秦流风为难:“我们可不是来喝茶的。”

    老板娘眨眼,轻声:“放心,公子想要什么,我们就有什么。”

    秦流风挑眉:“果真?”

    老板娘伸出春葱般的小手在他额上戳了一下,嗔道:“公子面前,我还敢骗人不成?”说着有意无意将□一挺,高高的山峰犹自起伏。

    卖弄□!雷蕾几乎要怀疑此店除了兼卖酒菜,还兼作□生意,忽瞥见秦流风满脸暧昧,又忍不住低头发笑,不愧是“秦风流”,成天勾搭女人!

    旁边赵管家等人都对他的作派习以为常,围着桌子照样说笑,惟独冷醉脸色不怎么好。

    雷蕾紧挨公子坐下,才女还没泡到手,就去勾搭别人,风流才子太叫人信不过了,还是咱家“小白”最好!

    见他迟迟不点菜,旁边桌上王从忍不住高声叫:“秦公子休要只顾着说话,快些点菜吧,让我等填饱肚子,也好赶路!”

    秦流风回头:“秀色可餐,你还叫饿?”

    王从瞪眼:“小人只知道馒头粥饭可餐。”

    秦流风大笑,直起身看着老板娘:“我们都饿了,听说你们这茶水店也兼卖酒菜?”

    老板娘眯眼:“公子是……”

    秦流风道:“我们是架空城过来办事的。”

    老板娘放了心,从柜台底下取出一张菜单递过去:“小店虽无山珍海味,裹腹的粗食淡饭还是有的,公子不嫌弃就好。”

    秦流风接过菜单瞧了瞧,叹气:“这也叫粗食淡饭,老板娘未免太谦。”

    老板娘抱胸,倚着柜台送秋波:“在寻常人眼里当然是过得去,到了公子眼里,难免就成粗食淡饭了。”

    “好个水晶人儿!”秦流风抚掌,随便指了十几样菜,将菜单递还她,顺口问,“既如此,你们怎的不开饭店?”

    老板娘将点的菜色一一说与伙计,回身诉苦:“公子不知道,这里是峨眉派的地盘,税重得很,像我们做点小本生意也就罢了,如何开得起饭店……”

    “不对,”秦流风打断她,奇怪,“在下也有个朋友在开店,听说这峨眉派的税并不重。”

    老板娘转转眼珠,媚笑:“公子是明白人,如今赚两个钱不容易,我们私底下卖,也是为了方便过往的客人……”

    秦流风心领神会,连连点头:“正是,与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此事你们钟老板可知情?”

    老板娘吃吃笑,压低声音:“钟老板与峨眉派税务局的头儿交情好得很呢。”

    秦流风大悟:“原来如此!”

    老板娘眼波流动:“公子该不会……为难我吧?”

    秦流风饶有兴味:“为难美人一向都不是在下的爱好,叫他们快些,我们吃过了还要赶路。”

    老板娘欢喜地答应,进去催了。

    公子赵管家等人都大为吃惊,雷蕾更是瞧得目瞪口呆,这“钟花无艳茶水店”总抱怨税太重,敢情是在诓人,玩偷税的把戏呢!

    秦流风居然没有追究,径直走回来挨着雷蕾坐下。

    他不是专管这些问题的么?见众人都不当回事,雷蕾忍不住拿手肘碰碰他:“你不管?”

    秦流风装糊涂:“管什么?”

    对美女就放宽政策,真是腐败!雷蕾越发鄙夷,不理他。

    客人不是很多,办事效率还不错,一转眼的工夫两桌酒饭就齐全了,十来碟小菜中间仍摆着一只油亮的烤鸭,单凭香味雷蕾就能认出,此鸭非凡鸭,正是大名鼎鼎的“苏素牌烤鸭”,它的品牌代言人,正是身旁这位风流才子。

    眼见秦流风要动手,雷蕾抢先夹一筷子韭菜丢他碗里,假笑:“秦公子慢用。”

    秦流风这回不客气了,迅速将二人的碗调换了位置,喃喃道:“我不吃韭菜,我要吃肉。”

    雷蕾马上道:“那碗我吃过的!”

    秦流风笑:“不妨,我喜欢。”

    真暧昧啊真暧昧!众人瞪眼,你们两个,别在这儿恶心了!

    算你行!雷蕾瞪着他半晌,忽然心思一动,马上拿手敲敲桌子,摇头晃脑道:“有菜有酒,不可无诗。”

    秦流风搁下筷子:“雷蕾姑娘要作诗,难得难得!说来听听?”

    有了诗会上被抢的教训,雷蕾这回可再不客气了,朗声念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全桌人面面相觑,神色古怪。

    温香忍不住低头,轻轻笑了声,冷醉的脸上却满是不屑之色。

    公子默,继续吃饭。

    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雷蕾觉得不对劲:“怎么?”

    冷醉淡淡道:“这是秦公子七岁时作的诗,你不知道?”

    他奶奶的当代骆宾王啊!犹如劈头一道闪电,雷蕾被震得外焦里嫩,尴尬无语,原来此人的盗版事业从小就做起了,前辈啊前辈,盗这么多名诗,不成才子才怪!咱今后没事还是不要再念这玩意了。

    秦流风偏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儿时戏作,难得雷蕾姑娘有心。”

    雷蕾倍受打击,又羞又气:“我才没那闲心去记你的诗!”指着那烤鸭,辩解:“我是看到它,随口就念出来了。”

    唔,这姑娘联想力真不错,从黄澄澄的烤鸭能联想到“白毛浮绿水”!众人各自扒饭。

    秦流风咳嗽:“吃饭,吃饭。”

    雷蕾赌气夺回自己的碗,狠狠吃了一大口。

    秦流风为难:“我不想吃韭菜。”

    雷蕾嚷:“粒粒皆辛苦!”

    秦流风摇摇头,拿筷子拨了拨那些韭菜,仔细观察片刻,夹起两根送入口中:“其实也不算太难吃。”

    “噗”的一声,旁边桌上王从喷了。

    “我吃饱了。”冷醉忽然搁下筷子,起身走出门,自回马车上休息去了。

    丢了面子,雷蕾也恨不得溜回马车上躲着,然而冷醉刚找借口走,她也不好意思立刻跟着出去,于是胡乱吃了半碗饭,见众人都差不多了,便起身问赵管家取过银子,主动离开饭桌去替大家结帐。

    美艳老板娘将帐单指给她看:“两桌,一共二十九两四钱。”

    雷蕾数好银子递上:“三十两,找。”

    老板娘立马为难:“这……小店没找头。”

    至此,雷蕾已经对那晋江穿越集团的设计非常不满意,如今听她这么说,顿时来了牛脾气,冷笑,指着旁边不远处两桌客人:“那就等他们吃完,有了零钱再找。”

    老板娘一听不高兴了,拉下脸嘀咕:“不就几钱银子么,小气的穷丫头!”

    雷蕾怒:“你说什么!”

    老板娘“哟”了声:“我们区区小店,哪敢说姑娘什么。”

    早已习惯“顾客就是上帝”的服务态度,见她阴阳怪气,雷蕾正要发火,旁边一个满含笑意的声音响起:“算了,不用找,走吧。”

    老板娘喜悦,媚眼直飞:“还是公子大方!”

    新仇旧恨全都上来,雷蕾忍不住爆发了,指着秦流风的鼻子就开骂:“姓秦的!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当米虫,银子来得有多不容易,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吃饭都很困难!”

    “明知道她们偷税,还故意包庇,不秉公处置……”

    “……”

    秦流风被骂得直摸鼻子,苦笑。

    雷蕾风中凌乱,一骂平川。

    “‘床前明月光’有什么了不起,老娘四岁就能念了!”

    “不要以为会盗两句诗,就不把人放在眼里!”

    “你当你是谁,很招人喜欢?”

    “自作多情!”

    “……”

    长得水灵灵的乖乖巧巧的大姑娘,骂起人来却这么厉害,风格如此泼辣,且不说公子等人,连客栈老板娘都听得发呆。

    骂累了,雷蕾终于停住,顺手取过柜台上的茶杯喝了口。

    一只漂亮的手拍拍她的肩膀。

    就在雷蕾以为此人要赔礼道歉的时候,秦流风点了她的穴道,拎起来就走:“上路了。”

    众人都不说话,忍笑。

    才走出几步,秦流风又停住,回身笑眯眯地看着老板娘:“美人,替我给你们钟老板捎个口信好不好?”

    老板娘犹未反应过来:“口信?”

    秦流风点头:“对,就说……叫她一个月之内去各处税务局将所有欠下的税缴清,再写份检查。”然后特别强调:“别忘了还有罚款,若少一文,所有分店都给我停业整顿。”

    老板娘勉强笑:“公子开玩笑……”

    “玩笑?”秦流风扬眉打断她,“记得把这个玩笑说给你们钟老板听听,另外叫她顺便拜访一下峨眉派税务局那位朋友,就说乡下风光好得很,正适合陶冶性情颐养天年,他下个月就可以回老家去种萝卜了。”

    老板娘笑不出来了:“你……”

    他笑吟吟:“我叫秦流风。"

    见公子看着自己,雷蕾正要求救,人就被丢进了车厢,秦流风跟着钻进来,坐好。

    马车开始颠簸。

    秦流风懒洋洋坐在对面:“雷蕾姑娘面前,秦某怎敢徇私枉法,如今秉公处置,姑娘可满意了?”

    雷蕾两眼直翻。

    秦流风道:“是不是奇怪,我为何不当场处罚,偏要等到现在。”

    雷蕾马上看他。

    “那会影响他们做菜,”秦流风往后一躺,“厨子做菜也要看心情的,心慌意乱,难免火候就掌握不对,味道就差了,无论谁受了罚,心情都不会太好。”停了停,他调整成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他们是该罚,我也不能亏待自己的嘴巴。”

    不愧是管经济的,头脑的灵活度,不是“小白”那么古板的人能比,雷蕾佩服。

    秦流风看了她半日,直起身,将她拎到面前,为难:“你说,是解开你的穴道好,还是就这样好?”

    废话!雷蕾早就浑身不舒服了。

    秦流风不慌不忙想了半日,道:“还是这样清静。”

    雷蕾急,连连眨眼。

    秦流风叹了口气,妥协:“秦某总是不忍心让女人受委屈,只要你不再骂人,我就替你解穴。”不待雷蕾表示,他又自顾自道:“其实骂也没关系,我可以再点。”

    雷蕾直瞪眼。

    秦流风低声笑:“跟我同车,是不是比跟着萧兄弟更有趣?”

    穴道得解,雷蕾立即滚到一旁,离他远远的,扯着喉咙大叫:“停车!停车!"

    这辆马车原本走在最前面,一停,整个队伍也都跟着停了,吆喝的吆喝,收缰的收缰,众人都莫名,不知道此女是何用意。

    雷蕾飞快从秦流风的车上跳下去,爬上最后那辆车。

    公子正在奇怪,忽见此女钻进来,不由愣住。

    队伍又开始前行。

    雷蕾扑过去抱住他:“喂,小白!”

    公子黑着脸推她:“你……”

    雷蕾竖眉:“小白!”

    公子果然不动了,任她吃豆腐:“不是和秦兄一起么?”

    雷蕾抱着他哼哼,赖皮:“我一点也不喜欢看到他,我喜欢跟你坐一辆车。”

    公子抽抽嘴角:“不要和秦兄吵。”

    雷蕾不满:“他故意整我的,你看他那样对我,也不帮忙?”

    公子斟酌半日,反问:“你记得秦兄的诗?”

    原来他也误解了,雷蕾总算弄明白缘故,得意不已,你就慢慢想吧,老娘偏不解释。


上卷 [19] 间谍无处不在

    晋江客栈很是清静,干净的房间,滚烫的热水,松软的被褥,一天的疲乏全都消失了。雷蕾躺在床上看灯影摇曳,心情很不错,江湖真不小,这几天算是见了世面,和“小白”的感情有望加深,也不会再有美人哥哥逼着去偷东西,日子过得真舒服啊!

    正想着,那个服务态度很好的小二又来敲门了:“姑娘,你吩咐的东西小人已经买来了。”

    雷蕾莫名:“我吩咐的东西?”

    小二笑道:“姑娘不记得了?小人巴巴地跑了大半个镇才买到,你瞧天都黑了。”

    雷蕾开始觉得不对劲,想着公子与秦流风他们都在隔壁不远,于是起身开门想问清楚,却见店小二带着一个人站在门外。

    见到此人,雷蕾魂飞天外,不管三七二十一,慌忙将他拉进房间。

    上官秋月回身:“下去吧。”

    “姑娘满意就好,若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人去办。”小二恭敬地弯腰退下。

    幸亏冬天天黑得早,公子他们都已经休息,加上客栈房间的隔音效果还行,雷蕾略放了心,关好门,低声埋怨:“你怎么来了!”

    上官秋月皱眉:“怎么,不想见哥哥?”

    雷蕾马上假笑:“当然不是,我很想你的,就是没想到你也会跟着来。”

    上官秋月展颜:“想我?”

    雷蕾拉他坐下,讨好地倒了杯热茶:“是啊,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一只手揽她入怀,上官秋月亲切地:“哥哥也很想你,所以就来了。”

    大哥,也只有你能把肉麻的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雷蕾极不自在地坐在他腿上,烛光里那张脸完美得不似人间所有,二人相隔极近,熟悉的馨香味直往鼻孔里钻,叫人心猿意马,她不由暗暗叫苦,笑得古怪:“哥,我多大了?”

    上官秋月目光闪烁:“十九。”

    只比实际年龄小一岁,相差不大,雷蕾又问:“你呢?”

    上官秋月不解了:“二十六。”

    雷蕾看看二人姿势:“那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有十九岁的妹妹还坐在二十六岁的哥哥大腿上的?

    上官秋月明白过来,笑了,语气却不在意:“自己哥哥,怕什么,让你轻薄还不好?”

    真会利用身份占便宜,这招好象是老娘用过的吧,雷蕾不敢违逆此人,于是顺其自然趴在他怀里,心里直叹气,小春花,借你的身份吃你哥哥豆腐,真是不好意思,你跟这位妖孽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暧昧,好象又没那么不堪,精神恋?

    “那个小二是你们的人?”

    “是我们的人。”纠正。

    对了,兄妹两人是大小魔头组合,雷蕾无奈之余,也有点惊心,看来千月洞的星仆无处不在:“这些客栈驿站都是他们提前安排的,不都是他们的人么?”

    上官秋月笑得古怪:“当然,掌柜还是他们的人。”

    “那别的……”

    “杀了。”

    轻轻一句话,雷蕾吓得差点从他身上滚下去:“全、全都杀了?”

    上官秋月扶住她,宠溺地:“我原本只想确定一下你们是不是走这条路,那掌柜却不肯说,所以我就杀个伙计让他看看,他还不肯,我就再杀了一个,后来人杀完了,他就说了。”解释完毕,他觉得很惋惜:“迟早都要说,他偏偏想不明白这道理,白白丢了几个伙计,你说他笨不笨?”

    自己杀了人怪到别人头上,美人哥哥的变态程度果然不是咱能比的,雷蕾哭笑不得,此时她才深刻体会到,人命对此人来说真的是蚂蚁。

    如今客栈这几个小二全是千月洞的人!她战战兢兢:“你想下手?”

    上官秋月反问:“你怕我对他们下手?”

    雷蕾惊,忙摇头:“不是。”

    “真那么容易,我还会等到现在?”上官秋月笑,“只那个小二是我的人,别的都是临时找的,若全用星仆,你以为秦流风他们会看不出来?”

    雷蕾松了口气。

    上官秋月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跟哥哥说实话,他们真的是去夜谭城?”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在他跟前说假话会是什么下场?雷蕾冷汗沁出,不敢再自恃身份去冒险,于是故意抱着他撒娇试探:“我们要去哪儿,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上官秋月果然放开她,叹息:“还以为你只顾帮他们,不认哥哥了。”

    “怎么会,”雷蕾勉强扯了扯嘴角,看来此人早就知道小太平他们的计划了,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千月洞的奸细呢,既然他都清楚,再隐瞒也没必要了,“碧水城大年初一拍卖长生果,所以他们到时候会……有所行动,你到时候最好别进碧水城。”

    上官秋月点头:“我不会去碧水城。”

    到时候小太平调集三大派人手,碧水城会被戒严,美人哥哥若和他们起冲突,我还真不知道该帮谁呢!雷蕾松了口气:“那就好,长生果我们要不要也无所谓……”

    上官秋月打断她:“长生果我当然会要。”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脸,他柔声:“答应替你取的东西怎能放过,只有哥哥才会真正对你好,明不明白?”

    看看,又肉麻了!这份心意雷蕾多少还是感激的,劝他:“但那人手上的长生果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到时候何盟主会调集人手,碧水城全城戒严,你犯不着去冒险。”

    “是真的,我就取了,是假的,我就看热闹,”上官秋月笑,“谁说我要去碧水城。”

    雷蕾愣。

    上官秋月推开她,起身:“何太平有计策,别人就没有对策?凡事都是可以变的,你该记住这句话。”

    雷蕾摸不着头脑。

    上官秋月上下打量她。

    雷蕾更奇怪:“看什么?”

    上官秋月道:“除了哥哥,你也经常轻薄别人?”

    雷蕾认真想了想:“不轻薄白不轻薄。”

    上官秋月笑而不语。

    长眉如墨画过,眼尾略上翘,带着几分天然的媚态,鼻梁挺直却略显秀气,只有那薄而有型的唇,时常紧抿着,象征着果敢决断,使得整张脸不笑的时候威严摄人,才可以看出此人是个高高在上的、掌控着许多人的生杀大权的、唯我独尊的魔头。

    敲门声忽然响起。

    雷蕾惊回神:“谁?”

    “你……可有事?”公子的声音。

    想着方才二人说话声音太大,雷蕾后悔不已,忽瞟见上官秋月似要说话,吓得立即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朝门外道:“没事没事,你怎么起来了?”

    公子似在迟疑:“你好象在和谁说话?”

    雷蕾忙道:“没有呢,就刚才小二来了下。”

    公子到底没听真切,也信了:“有事就叫我们。”

    雷蕾连连答应,直到门外脚步声消失,才松了口气。

    上官秋月将她的手从嘴上拿开:“想要闷死哥哥?”

    雷蕾急:“你快走吧,别让他发现!”

    上官秋月歪着头看她:“这么晚了,让哥哥去哪里,不如就留在这儿。”

    春花是你妹妹,老娘可不是,要跟你那么纯洁地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你还是杀了我吧!雷蕾瞪眼推他:“不行!快走快走!"

    想到曾经死了的那些伙计,雷蕾这一夜再也睡不安稳,梦里总被几个浑身是血的死人追着跑,大叫“兄债妹偿,小魔头还我命来”,噩梦时断时续一直做到天亮,因此第二天上路时,精神未免差了些,干脆趴在公子身上睡觉。

    见她真是睡眠不足,公子提醒了几次,也不再说什么,又怕天冷她睡出毛病,想到此女并无男女观念,便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大约是公子一身正气,雷蕾觉得安心的缘故,这一觉竟睡得香甜无比,再没做恶梦,醒来时大乐,想不到“小白”还能辟邪。

    “萧兄弟!”车帘被撩起,秦流风弯腰钻进来,见此场景,顿时挑起了眉毛。

    公子略有些不自在,很快恢复镇定:“雷蕾姑娘精神不太好……”

    秦流风看了雷蕾一眼,似笑非笑:“想必也更喜欢睡在这儿。”

    雷蕾其实早已醒来,不过在公子怀中假寐,闻言立即怒目。

    秦流风坐下商量:“前面便是新晋驿站。”

    按照计划,到了新晋驿站就该使金蝉脱壳之计了,赵管家与王从张前自领人去夜谭城慰民,以掩人耳目,这边秦流风与公子等人却要私下改道,去架空城与何太平会合,一起去碧水城会一会那出售长生果的神秘人,来个瓮中捉鳖。

    见雷蕾已醒,公子推开她,道:“此地是武当派的地盘,你先去驿站准备,我去找武当派刘掌门,要调多少人?”

    秦流风想了想:“两百左右也够了。”

    说话间,马车已经驰进新晋驿站。

    站长亲自带人上来迎接,秦流风与他打过招呼,二人进房间商量去了,其余众人也纷纷下了车马,各自按计划行事。

    公子并不歇息,带着凤鸣刀就要上马赶去武当派。

    雷蕾拉住他:“你就这么去,他们肯借人么?”

    公子不语。

    旁边赵管家哼了声:“凤鸣刀在,牛鼻子老道敢不听令,别说只问他借几个人,就算要东西南三大门派都来,颜老儿他们也只得乖乖听话。”

    怪不得百胜山庄号称武林北斗,不只是因为刀法厉害,还有凤鸣刀可以调兵的缘故在里头,若是凤鸣刀心法真被毁……看着公子远去的背影,雷蕾愁肠百结,想到上官秋月昨晚的话,心里不由七上八下——这次行动原不是针对上官秋月,但那个石先生要在碧水城拍卖长生果,上官秋月却说不用去碧水城,是什么意思?

    难道事情有变?

    雷蕾更加不安,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这次行动骗不过上官秋月好说,并非人人都有千月洞这么厉害的消息网,骗别人应该绰绰有余,何况此刻江湖上的消息是,何太平还在八仙府调查卜老先生的事,那石先生又怎会知道他其实已经赶到架空城来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她不再多想,过去与温香等人说话。

    公子很快回来,带着二百多名武当弟子,都是护送赵管家等人去夜谭城慰民的,队伍午时浩浩荡荡出发,却没人知道重要人物并没上车,大约一个时辰后,又有三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驰出新晋驿站,朝晋江城方向行去,却是秦流风带来的三个手下,他们前脚刚走,众人立即上了另外三辆马车,朝架空城方向赶。

    秦流风行事果然周密,雷蕾忍不住赞叹,这样若有其他人跟踪也可以甩掉了。

    私下赶路远不如先前那么轻松,众人几乎是日夜兼程,除了在驿站换马时稍作歇息,都极少住店,温香自幼习武还好说,冷醉也是男儿性格,原就四处跑惯了的,倒也没觉得十分不适,惟独苦了雷蕾,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时常被秦流风戏弄,也没心情理会斗嘴,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到架空城与何太平会合之后。

    架空城的晋江客栈。

    何太平细细问过情况,道:“我与卜二先生商量过,他会对外宣称我还在八仙府,如今再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不算太早也不算太迟,我昨日已发过手令,暗中调动东山南海两派高手,他们会按时赶到碧水城。”

    说完,他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温香:“难得温姑娘知道大局为重的道理,或能体谅何某。”

    温庭得到碧水城出售长生果的消息,却迟迟不肯上报,足见其有私心,如今何太平暗中调兵,惟独不让西沙派参与,显然也对温庭不放心,雷蕾知道其中意思,只是为温香担忧,冷影之死,温庭的嫌疑实在太大。

    温香垂下眼帘,低声:“父亲纵有不是,但若说他害冷伯父,是绝不可能的,望何盟主明查。”

    何太平微笑:“放心。”

    秦流风道:“这路上似有人跟踪,怕是跟千月洞或传奇谷有关,想来他们对长生果也有企图。”

    雷蕾心中一动,知道必是上官秋月的人。

    何太平皱眉。

    秦流风笑道:“已经甩掉了。”

    何太平这才点头:“他们既然都志在长生果,如今长生果难得露面,也不会愿意惊动那人,但到时候定会有所行动,我们也不可不防。”

    雷蕾忽然道:“拍卖长生果的消息都是那石先生放出来的,可长生果究竟在没在他手上,是真是假,根本没人知道,万一他是骗子,只为卖消息赚钱,把大家都骗去碧水城走一圈,我们岂不是要扑个空?”

    何太平摇头:“此人行事周密,能放出这么多消息而无行踪可寻,必非泛泛之辈。”又叹气:“我只担心此事本就是魔教的陷阱,一心利用长生果之名将这些人都引到碧水城,趁机挑动祸乱,说不定那石先生也是他们派出来的。”

    真正得到长生果的人,谁会愿意拿出来拍卖?

    公子道:“不错,如今长生果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宁可防患于未然,此人真无恶意还好,若是居心险恶,我们也不能毫无准备,何况此人若真有长生果,便极有可能是杀害卜老先生夺走长生果的真凶,然后嫁祸冷掌门,或许冷掌门之死也与他有关。”

    温香目光一亮:“正是,不论真假,都应该先将这个人找出来问一问。”

    雷蕾也觉得有理。

    当下众人商议过,决定第二日便动身去碧水城,虽然时间还早,却不必急于赶路,正好养精蓄锐。

    只是谁也没想到,碧水城里等待他们的,是另一个消息。


上卷 [20] 人生总有意外

    到碧水城的时候正好是二十九,但见城中小桥瘦湖,幽轩画阁,景致颇为秀丽,并无冬日落寞冷清之色,除夕将近,人们都欢欢喜喜准备过年,卖爆竹年画的随处可见,还有许多卖梅花的漂亮小姑娘,一派太平祥和的气象。

    想到即将发生的事,众人心情都有点沉重,碧水城是南海派地盘,冷圣音作为主人,早已安排了客栈,还订下酒饭替众人接风。

    蜀客酒楼,灯火辉煌。

    “又是这儿!”有关这次穿越的种种,雷蕾极不满意,对负责设计的蜀总抱有相当大的成见,如今见到这招牌,不觉忿忿,伸手扯着冰山美男嘱咐,“你以后别照顾他们生意了,去别的酒楼订吧!”

    冷圣音看她一眼,莫名其妙。

    旁边秦流风却拍拍他的肩:“冷兄的眼光是不错的,这酒楼有几道招牌菜驰名江湖,蜀老板也是诚实人,我看就很好。”

    此人总是唱反调,雷蕾冷笑:“诚实个屁,一点不好!”

    秦流风扬眉:“你认识蜀老板?”

    “当然。”

    “你不是失忆了么?”

    实在小看了风流才子,表面赌气,实际却是在探咱的底细呢!见这么多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雷蕾不免心慌:“我当然失忆了,不过我当初进过他的酒楼,里面很不好,不好!”

    “是么。”秦流风笑,俨然一副“你就老实招了吧”的表情。

    雷蕾毛骨悚然,开始冒冷汗,难道这只狐狸在暗中调查过?不对,这家伙很擅长逼供,多半是故意诱导呢!于是她镇定:“真的,当初我们……”

    “我们在晋江城进过他的酒楼,”公子忽然开口,示意冷圣音带路,“商量大事要紧,此事有空再与秦兄细说。”

    何太平微皱了下眉,很快恢复笑容:“说得是,先吃饭。”

    秦流风笑笑,推冷圣音:“我饿得很,有劳你快些领路。"

    酒楼单独的雅间,隔音效果非常好,正适合密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冷圣音与秦流风身边各空出一个座位,巧的是,惟独冷醉温香二人尚未入席,温香局促不安地站在旁边,冷圣音也不招呼,冷醉显然知道哥哥的事,但要她主动坐秦流风旁边,却拉不下脸面。

    稍作犹豫,她还是往哥哥身边走。

    秦流风忽然起身,一把将雷蕾从公子旁边拖过来:“萧兄弟那边还空着,冷姑娘不妨坐那儿。”

    雷蕾气得:“你你你……”

    冷醉咬唇笑,果然坐到公子身边。

    见冷圣音还是不开口,何太平微笑:“温姑娘不必拘礼,先坐。”

    温香垂首过去坐下。

    蜀客酒楼名不虚传,热腾腾的酒菜很快送上来,菜色搭配很好,既不显得太油腻,也不太过清淡,足以让风尘仆仆的远客胃口大开,惟独那些上菜小妹一身的新式旗袍,让雷蕾很不习惯,恍惚间竟分不清这到底是在古代江湖,还是在现代酒店。

    何太平开始说正事:“冷掌门几时到的?”

    一声“冷掌门”,使得饭桌气氛变得严肃许多,冷圣音道:“不过半个月,但早在两个月前我便派人过来打探消息了。”

    何太平示意他继续说。

    冷圣音徐徐道:“为免打草惊蛇,也只在暗中查探,各大客栈的确陆续入住过不少人物,除了一些关外客商,各城有名的富豪,还有崆峒、青城、峨眉派的掌门,无影门的门主,同人山五兄弟,苗家三鬼……”

    几十个名字报完,座中一片沉寂。

    公子冷笑:“名头都不小。”

    可见那石先生暗中卖消息也是有针对性的,他故意将这些大人物引到一处,无论拍卖长生果是真是假,令他们自相残杀都是件很容易的事。

    秦流风道:“他是个聪明人。”

    一个聪明人做出这等事,不会不知道后果,足见其动机不纯。贪欲是可怕的,这么多大人物聚在一起,若果真为争夺长生果发生争战,以众人之力能阻止么?

    看看公子等人心情似乎都已落至极点,惟独何太平神色依旧温和平静,这点雷蕾也不得不佩服,只听他叹道:“后日东山派颜掌门会率人赶到,加上你们南海派,戒严全城,抢先控制局面,胜算便多了几分,我会再调旁边梁山泊的人马过来。”

    梁山泊?雷蕾默,我什么也没听见。

    秦流风道:“但魔教的人也许会来插一手……”

    “尽力而为!”何太平打断他,微笑,“既然都想长生,谁也不会愿意当最先出头的那个,取胜不在人多,看谁能控制全局。”

    雷蕾赞同,笨蛋也知道渔翁得利的道理,这些人虽多,却都想保存实力抢夺长生果,绝不会轻易动手,何况真得到长生果,也必会成为众矢之的,谁愿意看到别人比自己长命呢,就算长生果能增加功力,也敌不过这么多高手,除非他有万全的脱身之计。

    冷圣音忽然道:“其实……那些人早在十天前就已经陆续离开了碧水城。”

    众人愣。

    何太平敛眉:“莫非有变故?”

    目中透出几分迷惘之色,冷圣音道:“原先那人约定的地方是古茶巷的一个赌场,那儿的老板是蔡二娘,他们接头似有暗语,因怕惊了他,我也没露面,只派人监视古茶巷,并不见有特别的人物进出,想是他还躲着没到。”

    秦流风道:“这些人既来了,为何要离开?”

    冷圣音道:“听说是筹钱。”

    长生果叫价必定不低,道理上也说得过去,何太平沉默半晌,展颜:“有消息就好,先吃饭!"

    饭桌话题开始丰富,或许是刻意为之,但紧张的气氛已在逐渐被冲淡。

    雷蕾看着身旁的人,越看越有气,在桌下踩他的脚,咬牙低声:“你怎么不直接叫冷大才女坐这儿!”

    秦流风似有防备,躲开那脚,也低声:“因为她不会乐意。”

    “你以为我很乐意?”

    “你不是和温姑娘要好么,成人之美你懂不懂。”

    雷蕾不说什么了,成人之美,谁来成老娘之美呢!刚才还在怀疑咱的来历,如今也好意思跟咱开玩笑,这张脸真是修炼到家了,他奶奶的!

    越想越不甘心,她满桌扫描。

    冷不防耳畔又传来秦流风的声音:“不必找了,方才我已经叫他们把韭菜撤了。”

    “卑鄙!”

    “过奖。”

    秦流风若无其事,谈笑风生,雷蕾只得闷闷地取过勺子喝汤,哪知随着勺子搅动,汤里一件黑乎乎的东西便浮了上来,她眼尖,立即将那东西捞起来看,顿时目瞪口呆。

    见她举着勺子半天不动,众人奇怪。

    雷蕾喃喃道:“姓秦的!蟑……蟑螂!”

    看清勺子里那只死蟑螂,众人不免大坏胃口,齐刷刷搁下筷子,都有点哭笑不得,公子微有洁癖,脸色尤其难看,温香冷醉二人也紧抿着嘴。

    冷圣音尴尬:“这酒楼的东西向来干净,怎的……”

    “不妨事,咱们正好可以赖帐,”秦流风潇洒地取出手帕,擦擦手,高声将门外的服务小妹叫进来,“小姑娘,去叫你们管事的来一趟。”

    服务小妹为难:“这……我们张掌柜不在。”

    秦流风拿一根筷子指指那蟑螂:“那就替我给你们总店的蜀老板捎句话,你们这酒楼还打不打算再开下去?”

    服务小妹也惊慌,连连道歉央求。

    雷蕾沉着脸,拍桌子:“一定要停业整顿!整顿!”

    秦流风摇头:“太狠了太狠了,最毒妇人心!”

    “是看见妇人你就心软,”雷蕾扬脖子,坚持,“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卫生状况不好,客人吃出毛病怎么办?这事闹大了还关系到人命呐,以前我们那边就有很多……”说到这里忽然停住。

    秦流风低声笑:“以前你们那边有很多……什么?”

    雷蕾警惕地:“我不记得了。”

    秦流风“啊”了声:“对,以前你和蜀老板有仇。”

    雷蕾冷哼。

    “姑娘多担待担待,想是厨房那边不仔细,其实以前从没有过这种事,真的,”见她不饶,服务小妹忙信誓旦旦地保证,又叹气,“蜀老板本是嘱咐过的,张掌柜往常也管得很严,只是最近……”

    秦流风道:“最近怎么?”

    服务小妹迟迟不语。

    秦流风含笑拉过她的手,放上锭银子:“放心,没人知道是你说的。”

    服务小妹红了脸,轻声:“张掌柜原是很好,只是听说他最近好象要买什么重要东西,在银子上未免看得紧了些,能省的都省了,还克扣我们的工钱,因此大伙儿都没往常用心……”

    何太平忽然道:“他要买什么东西?”

    服务小妹摇头:“不知道,他十天前就出门了,至今未回。”

    秦流风立即道:“去了哪里?”

    服务小妹笑:“好象是夜谭城。”

    “不好!”何太平倏地站起来,“快去古茶巷看看!"

    古茶巷其实根本不能算作巷,它宽敞得就像一条小街,放眼望去是两排红红的灯笼,灯影里人来人往,每家赌场门口几乎都站着两三个高大壮汉,里头吆喝声不断,由于城中赌场基本都开设在这一带,不免又引来些暗娼之流拉生意,因此入夜时分,这里就显得比别处更热闹。

    冷圣音领着众人走到一家大赌场门前:“就是这间。”

    两名壮汉警惕,上来阻拦:“你们……”

    秦流风笑道:“我们是蔡老板娘的朋友,如今有要事找她,两位大哥可否进去通报一声?”

    两名壮汉闻言冷笑:“朋友?满嘴胡言……”还没来得及说完,只听“哎哟”一声,其中一个已经被丢到街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冷圣音拎起另一个,冷冷道:“找蔡二娘。”

    这壮汉原本也有些本事,但如今居然连对方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心知自己与对方武功相差太远,岂敢不识时务,当下再不敢嚣张:“是是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英雄有话尽管吩咐……”

    冷圣音丢开他:“找蔡二娘!”

    壮汉爽快:“好说,几位跟我来。”

    秦流风叹气:“不吃亏不长进的,我这么友好,你不说,偏要他动手。”

    壮汉客气地陪笑:“说的是,下回不敢了。”

    众人发笑,却又笑不出来,陆续跟着走进门,但见里面人头拥挤,许多人围着几张桌子赌钱,十分吵闹,谁也没工夫注意牌桌以外的事。

    一进三间,那壮汉小心翼翼领着众人走到最里面的一扇小门旁。

    门上垂着厚重的青色布帘,旁边有两个下人等着伺候,那壮汉低声对二人说了两句,其中一个打量众人两眼,便掀起帘子走进去,里面很快传来说话声,由于外头太吵,听不清楚内容,不消片刻,那人又出来请众人进去。

    见到“蔡二娘”时,秦流风的眼睛瞪得比雷蕾的还大,好象真的吃下了一只蟑螂。

    一个四十来岁、长着小胡子的、胖胖的男人正缓缓从椅子上起身,满脸疑惑:“几位是……”

    众人总算明白出了什么错,连何太平也忍不住笑了:“阁下就是蔡老板?”

    在这种地方混岂有不识人的?看对方气势就知道身份不一般,胖男人忙堆起笑脸:“正是蔡某,诸位驾临敝处,不知有何贵干?”

    秦流风回神,喃喃道:“不是找蔡二娘么。”

    胖男人道:“小人便是蔡二良。”又打量众人,似明白了什么,为难:“小赌怡情,百十两还好说,若是想赌大的,敝处恐怕……”

    何太平打断他:“听说过两日你们这儿要拍卖长生果。”

    蔡二良总算弄明白众人的来意,连连叹息:“原来诸位也是为这事赶来的,这可迟了!”

    “迟了?”公子上前一步,“不是初一晚上?”

    蔡二良道:“时候没错,但已经改了地方,不在我这儿,十多日前石先生就已经向各路英雄放出消息,他们都赶过去了,莫非诸位不知道?”

    果然改了地方!众人倒吸一口气。

    公子冷冷道:“那位石先生倒聪明得很。”

    何太平问:“改在夜谭城了?”

    蔡二良没有回答,反问:“阁下可是姓何?”

    何太平道:“正是。”

    蔡二良似松了口气,笑:“石先生早料到阁下会来,特地留了句话让小人转告,说这次拍卖会临时生变,来不及知会诸位,实在抱歉得很。”

    这话外人听来客气,其实分明就是在挑衅嘲笑,众人面色都极其难看,公子与秦流风去夜谭城慰民的消息早已传出江湖,那石先生偏偏将地方改在那儿,原来早已知晓了众人的计划!

    至此,雷蕾终于明白为什么上官秋月会说“不去碧水城”,他竟是早就知道这事。

    但石先生怎会清楚何太平的行踪?八仙府卜二先生明明对外宣称何太平在他家做客,除非……上官秋月在说谎!这次拍卖会是他策划的,他从自己这里知道何太平的行动,所以临时改变计划,石先生更可能是他的人,而且长生果绝对不在他手上,因为当初曾听月仆说起,千月洞也在打听长生果的下落,如今他捏造长生果的消息把这么多人引到一处,用心显而易见。

    江湖祸乱对千月洞只有好处,暗中散布消息而不留痕迹,千月洞的星仆月仆完全可以办到!

    不过真的长生果究竟在哪里?谁杀了卜老先生?冷前掌门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那边雷蕾惊疑不定,这边何太平不动声色继续询问:“蔡老板认识那位石先生?”

    蔡二良为难:“这……蔡某并未见过。”

    冷圣音怒:“原本拍卖会是要在你这里举办,你怎会没见过?”

    见他颇不客气,蔡二良不悦:“蔡某知道的就这些,诸位若不信,请便!”言下之意是要送客了。

    父亲之死就是因长生果而起,冷圣音如何忍得住,一掌震碎桌子,拎他到面前:“不说?”

    蔡二良原本还在朝门口的人使眼色,估计想找打手进来,如今见这掌力,知道遇上高手,吓得连连摇头,辩解:“小人骗各位又有什么好处,那石先生,唉!先是城里风大侠找上来的,说有位朋友要借一夜场子办事,后来的事都是他们在联系,小人其实不知情。”

    何太平道:“风大侠?”

    蔡二良忙道:“风千卫,风大侠。”

    冷圣音丢开他。

    何太平道:“他住在哪里?”

    蔡二良为难:“这风大侠也是别人介绍来赌钱的,小人倒还没去他家拜访过……”

    旁边温香忽然开口:“我知道。”

    众人立即看她。

    温香垂首:“他与家父曾有往来,我跟着去拜访过一次。”

    照蔡二良的话,风千卫显然与石先生狼狈为奸,堂堂温掌门却与风千卫有旧,嫌疑未免更大。

    何太平看看冷圣音:“有劳温姑娘领路。”


上卷 [21] 类似真情告白

    走在长街上,众人心情都坏到极点,后日便是初一,夜谭城长生果拍卖会将按时举办,如今只剩一两天工夫,别说不吃不喝昼夜兼程赶去也没那么快,就算飞鸽传书过去给赵管家他们,也来不及调集人马应付。

    冷醉忽然开口:“总算知道了石先生的线索,此人抢走长生果,嫁祸家父。”

    雷蕾喃喃道:“不对,长生果其实没在他手上,他只是利用长生果把那些人都骗过去,然后挑动他们自相残杀。”

    她说得这么肯定,众人反倒有点愣。

    秦流风瞟着她:“猜测罢了,万一长生果真在他手上,找到他就正好可以顺藤摸瓜,查出卜老先生与冷前掌门之事。”

    不是猜测,这次肯定是美人哥哥搞的鬼,长生果根本不在他手上,杀卜老先生抢长生果的凶手一定另有其人!雷蕾很想反驳,可她断不敢说这次计划是自己泄露给上官秋月的,闯了大祸,只得心虚地保持沉默。

    公子道:“如今重要的是夜谭城那边。”

    一句话,所有人又陷入沉默。

    领路的温香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何太平:“何盟主不妨飞鸽传书夜谭城,或许还来得及。”

    众人摇头。

    何太平却目光闪烁,示意她往下说。

    温香咬了咬唇:“可能……家父也去了。”

    众人反应过来,又喜又忧。

    喜的是,温庭从老友口中得知拍卖长生果的消息,隐瞒不汇报,肯定是打长生果的主意,如今他并没来碧水城,很可能是半路得到消息赶去夜谭城了,身为三大门派之一的掌门,要争夺长生果,势必会带西沙派顶尖高手前去助阵!

    忧的是,温庭既然想要长生果,会不会听令行事?

    秦流风道:“西沙派之势,温掌门之威,或能拖延几日,倘若温掌门肯出力,便是大功一件。”

    冷圣音冷哼了声。

    “有些道理温掌门会明白,”声音一改平日的温和,透着领袖该有的威严,何太平断然道,“时间紧迫,我与秦兄弟去鸽站写信,萧兄弟与冷掌门跟温姑娘去找风大侠。”眼睛看着公子,强调:“将他拿到客栈,待我回来再问。”

    公子点头:“放心。”

    若是就地审问,风千卫坦白还好说,若不坦白,冷圣音报仇心切,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

    交代完毕,何太平与秦流风离去。

    碧水城南边一带都是居民区,不似别处喧哗,夜已渐阑,空荡荡的街道上拖着长长的影子,脚步声也显得格外清晰,温香领着众人在一扇高高的大门前停下,上去敲门。

    须臾,门开了一道缝,一个仆人探出脑袋,怀疑地打量众人:“你们……”

    公子道:“我们有急事求见风大侠。”

    仆人犹豫了下,答应:“是,各位稍候……”

    话未说完,门里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叫声:“是什么是!又是来找我爹赌钱的,叫他们给我滚!哄走!哄走!”声音响亮,略有点尖锐,语速也很快,可见这女孩子不但心直口快,还是个急性子。

    “是是是,”仆人似乎很怕她,连连点头,转脸看着众人陪笑,低声,“我们家大小姐……诸位明日再来?”

    公子皱眉:“实在是有要事,有劳……”

    “还跟他们罗嗦什么,废物!”一只纤美的手伸来将仆人推开,紧接着门“呼啦”被开得大大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站在里面,衣着简单朴素却难掩天生丽质,瓜子脸,樱桃嘴,微竖的柳叶眉透着几分泼辣,此刻更满脸怒色,手执长鞭指着众人,厉声,“都给本姑娘听着!我爹不赌了,今后少来找他,滚!”

    鞭子劈头盖脸而来,这大小姐的功夫竟也不错。

    公子侧身避开。

    温香忙道:“彩彩,是我!”

    女子显然认得她,立即收起惊怒之色,变作欢喜:“你怎么来了!”又疑惑:“他们……”

    “这是风大侠之女,风彩彩,”温香跟众人介绍过,又拉着她微笑,“如今也没功夫跟你细说,这是百胜山庄萧公子,那边是……冷掌门,奉何盟主之命前来找风二叔有点急事。”

    听到百胜山庄之名,风彩彩望着公子愣了片刻,脸慢慢红了,低声:“方才我只是以为……我爹喜欢赌钱。”

    公子略含歉意:“冒昧登门,还望见谅,不知风大侠……”看门里。

    风彩彩忙闪身让路:“我爹已经睡了,想来你们定有重要事情,先去厅上坐坐,我叫他起来。”

    公子点头:“有劳。”

    风彩彩脸更红,责怪仆人:“还不去叫他们出来待客!”语气已经柔和许多。

    见到大人物,仆人也有点发呆,闻言忙答应着跑了。

    客厅上的摆设很阔气,椅子垫子靠背都是上好的,壁间挂着幅八仙图,屏风上也画着寿星童子牡丹等,看着虽花团锦簇富贵吉祥,却始终缺少几分雅致,可见这位风大侠并不是个有品位的人。

    热腾腾的茶刚上来,门外忽然响起风彩彩的娇斥声:“我爹明明就睡了,怎会不在卧房!是不是你们又放他出去赌钱了!”

    “确实没见老爷出去过。”下人苦恼。

    “我说了多少次不让赌,他敢出去,给我把门关了别让他回来!”

    自古只有爹管女儿,这风家却明显是女儿当家管着老爹,众人听得发笑,忙起身出去,见风彩彩正对着个下人发脾气。

    温香劝解:“你不必着急,不知风二叔爱去哪家赌场,我们找便是。”

    风彩彩忙收起怒色,笑:“没事,我……”

    话没说完,忽然有个下人过来:“老爷的书房好象亮着灯,怕是还没睡,在书房算帐吧?”

    公子立刻问:“书房在哪边?”

    风彩彩转身:“我带你们去。"

    寂静的小院,其中一间房果然亮着灯,映得窗纸明晃晃的。

    “爹!爹!”风彩彩先是敲门,后来干脆改成了双手拍,“爹!有贵客来啦,快出来!”

    门内依旧无人应答。

    众人面面相觑。

    风彩彩也惊疑,一脚踢开门:“爹!”

    叫出这一声她就愣住,案前椅子上空空荡荡,房间根本没有人,案头灯焰被进门这阵风吹得跳跃,忽明忽灭。

    风彩彩埋怨仆人:“都没人,谁把灯燃着的!”

    “小人哪里知道。”仆人边叫屈,边走过去要熄灯,谁知才迈出几步,脚下就生了根似的再也不动了,眼睛死死盯着某个方向。

    风彩彩不耐烦:“磨蹭什么!”

    仆人指着角落,结巴:“老……老爷!”

    发觉不对,众人都涌进屋。

    墙角有个人。

    不同的是,这个人头朝地倒立着,因为他的双脚被一对巨大的铁钉高高钉在了墙上,看面容四十几岁左右,眼睛睁得大大的,白的多黑的少,神色古怪,加上这诡异的姿势,就像在做鬼脸。

    风彩彩回神,尖叫着扑过去:“爹!"

    风千卫的遗体被放下来,仆人们都被吓得不轻,所幸有温香帮忙理事,指挥人出去购置棺材等等,冷醉默然坐在旁边,惟独风彩彩伏在父亲尸体身上哭泣不止。

    “杀人灭口,”公子检查过尸体,起身,“长生果拍卖会后日便要举办,石先生应该到夜谭城了,可见他还有帮手。”

    这么有创意的手法,多半就是千月洞干的!雷蕾既惊且怕,美人哥哥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今后自己的身份若泄露,更要被“小白”当小魔头宰了。

    见风彩彩可怜,她愧疚不已,走过去想要安慰。

    哪知风彩彩忽然拉着公子跪下:“百胜山庄向来主持公道,求萧公子为家父报仇!”

    习惯雷蕾更强悍的动作,公子也没觉得不妥,扶她起来:“风姑娘放心,此事何盟主必会详加调查,还你公道。”

    风彩彩再也忍不住,扑在他怀中痛哭。

    公子有点无措:“风姑娘……”

    旁边雷蕾看得不对,马上过去轻言安慰,顺便费力将风彩彩拉到自己怀中,的确是美人哥哥对不住你,不过要寻求温暖怀抱,老娘也能给!

    感受到此女强烈的不满,公子一声不吭退开。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冷圣音带着何太平与秦流风走进来。

    安抚过风彩彩,何太平道:“令尊日常与谁来往最密切?”

    风彩彩已经收了泪,仔细想了想:“我爹爱赌钱,他的朋友都是在赌场里认识的,我也不清楚这些事,找上门的都被我赶走了。”

    何太平道:“令尊很喜欢赌钱?”

    风彩彩点头,略显惭愧。

    旁边一个忠实的老仆帮着解释:“老爷好赌,又总是输,去年差点搬东西出去当,幸亏有大小姐当家拦着,否则这家早就……”摇头。

    何太平扫视四周。

    老仆明白他的意思:“这些都是新置办的,老爷后来跟人合伙做生意,赚了许多。”

    风彩彩忽然道:“方才他们在王裁缝处订下了寿衣,麻烦你老先过去看着,别叫他们偷懒,赶着做好的。”

    老仆答应着离去。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风彩彩沉默片刻,低声道:“其实……这件事我也不敢对外人说,父亲嗜赌,半年前家里已经很艰难,只不过有天夜里,他忽然拿了一匣子银票给我,足足有二十五万两,说是跟老友合伙做了笔生意,我当时便怀疑,可他老人家无论如何不肯泄露,因这些银子来得不明不白,我怕有不妥,就按他的吩咐置办了几件东西,其他的至今没敢动用。”

    当下领着众人去房间,果然取出了一匣子银票,市面通行的那种,众人已明白了大半,这银票应该就是那石先生给的,风千卫贪图钱财为其办事,如今反被他灭口。

    何太平道:“夜谭城之事刻不容缓,明日一早萧兄弟秦兄弟与南海派几位高手跟我赶过去,冷掌门与几位姑娘留下来帮忙处理风大侠的事,再……”

    冷圣音道:“我去夜谭城。”

    “冷兄弟,大局为重,”知道他报仇心切,何太平摇头,“或许这是石先生的诡计也说不定,若我们都离开,谁来护这几位姑娘的安全……”

    冷圣音不语。

    何太平拍拍他的肩膀,微笑:“处理完这里的事,尽快赶来与我们会合。"

    因温香与风彩彩要好,正可以帮忙理事,当夜众人便没再回客栈,留了下来。

    明天“小白”就要跟去夜谭城,雷蕾怎么也睡不着,若这次主谋真是上官秋月,他应该也去了,既有意挑动江湖祸乱,争斗恐怕在所难免,“小白”的武功虽然好,论心计却是万万敌不过的,再加上他知道“小白”身上那玄冰石的秘密……

    翻来覆去许久,她还是披衣下床。

    门外赫然站着个熟悉的身影,一如平日的挺拔,由于是背面,略显寂寥,听到开门声,他立即转身看过来,似有点尴尬。

    雷蕾马上扑过去抱住他,乐:“小白小白!”

    热情的拥抱让公子有点窘迫,看看四周,低声:“放手。”

    可惜这句话雷蕾已经听得太多,产生免疫,何况以此女的脾性,到嘴的东西哪会轻易松口,赶紧在他身上蹭蹭:“我发现一件事。”

    公子看她。

    “你怎么不脸红了?”雷蕾不怕死地伸出爪子,想挑战新难度标准,进一步侵犯那张俊脸。

    “……”这回公子毫不客气将她从身上扯开,顺手点穴。

    雷蕾怒:“你……”

    古板!木头!送上门的豆腐都不吃!笨蛋!小白!不解风情!后面诸如此类的话,在公子忽然展露邪佞一笑之后,通通被吞了回去。

    他斜瞟着她:“明日我与何兄他们要去夜谭城。”

    雷蕾忙道:“我正要来找你。”

    公子反倒愣住:“找我?”

    雷蕾斟酌了一下:“这次很可能只是魔教的阴谋。”

    “恩。”

    “若遇到上官秋月,别单独去,要……以大局为重。”保全两个最好。

    “恩。”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他们人多打不过,一定要先跑,要知道你身上的责任还很重。”依“小白”的性子太容易去当英雄了。

    “……”

    “千万不要让别人接近,比如像我这样抱你。”

    “……”

    其实雷蕾的本意是提醒他当心身上的玄冰石,以防被人算计,思想是难得的纯洁,可公子原本正常的脸又开始泛红了。

    嘱咐完一堆话,雷蕾才想起:“你是来找我的?”

    公子沉默片刻,解开她的穴:“我树敌不少,你最好跟紧冷掌门,若不慎落入他们手上,不要作对,就说是……我的亲眷,他们该不会太为难。”

    这么说无疑是加大自身利用价值,更容易会被人当作把柄让他自动上钩了。虽然知道美人哥哥不会下手,雷蕾还是感动,忘记方才的教训,抱住他:“小白你真好!”

    公子抽抽嘴角,忽然脸更红,拉开她就走。

    背影消失,雷蕾正在遗憾,却听得耳边有人说话:“真好的小白,可惜跑了。”

    不知何时秦流风已经站在了身后,风流倜傥的姿态,却是满脸欠扁的模样:“只关心小白,雷蕾姑娘未免太偏心。”

    雷蕾瞪眼,转身进屋,“砰”的关门。

    门外传来笑声。

    除夕刚过,天气反骤然变冷,正是寒梅飘香的时节,竟又下起了小雪,满城飞絮,落地即化,只檐上枝头抹着浅浅一层,倒也为新年增添了十分喜气与韵味。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令人无比震惊的消息在江湖上炸开,夜谭城有人暗中拍卖长生果,数百人争斗丧命,长生果下落不明,幸亏西沙派温掌门及时阻止,避免了更大的事端,至此,长生果的事才从暗地转到了台面上,许多原本不知情的人也知道了。

    天色昏暗,三女走在大街上。

    自公子等人离开,雷蕾便留在风家,与温香二人共同帮忙安排风千卫的后事,冷醉却被冷圣音派人送回去了,如今听到夜谭城出事,冷圣音再等不得,风千卫好友不多,只停了几日便匆匆落葬,风彩彩想为父报仇,急欲知道“石先生”的下落,于是将家中事务尽数托付给几名忠实可靠的旧仆,准备与众人一起赶过去。

    明日便起程,三女准备购置几样东西,因怕冷圣音跟着不自在,加上风彩彩与温香都是自幼习武,街上人这么多,所以只让他在左边街口等候。

    “卖花咧,红梅白梅花——”

    清脆的叫声响在耳边,却是一群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们站在巷子口卖梅花,红扑扑的脸蛋十分水灵可爱,加上她们嘴又甜,因此生意比别处卖花的都好。

    见小姑娘们不停招手,雷蕾欲哄风彩彩高兴,拉她:“有卖白梅花的,我还没见过,过去看看?”

    温香笑:“你们两个玩,我去买点正经东西。”

    雷蕾果然拉着风彩彩过去,刚到巷子口就有一群小姑娘迎上来,二人很快被几十枝梅花围在中间,红红白白煞是好看,冷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正要问价格,冷不防巷子里面有人叫:“她们的都没我的好!”

    二人循声望去,果见那篮中梅花枝枝挺秀,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女人天生爱美丽的东西,连红着眼的风彩彩也忍不住跟着她走进巷子去看。

    那姑娘递给二人一人一枝:“香得很,两位不信就闻闻看。”

    大约是身处花丛的缘故,馥郁的香味熏得雷蕾有些头晕,她正要说话,旁边风彩彩却脸色大变,迅速将花丢开:“你们……”

    头脑越发昏沉,二人软软倒下。


上卷 [22] 人质也不好混

    脑子里意识逐渐恢复,如同躺在火堆旁,全身发热,竟似冒了不少汗,雷蕾张开眼,发现自己真的躺在一个巨大的炉子旁边,脑袋离炉门不远,里面烈火熊熊,烤得右半边脸隐隐作疼,十分像影片里的焚尸炉,顿时吓得她全身寒毛竖起,慌忙想要移动身子,谁知接着就听到有人在说话。

    “就是她们?”问话的是个男人,声音低沉沙哑,语气阴狠,似乎很不耐烦。

    “正是。”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杀了便是,还用带回来。”

    哇卡,要被杀了!雷蕾一动不敢动,悄悄转脸看,却见一男一女站在不远处。女人侧身而立,正是那个卖梅花的姑娘;男人穿着黑色带银灰色花纹的袍子,背对着这边,看不清模样,只知道他身材极其高大,上官秋月也很高,但由于脸太过美丽,那样的身材只会让他看上去儒雅而不失阳刚之气,可这个男人,却高大到让周围的人感到压抑。

    女人道:“何太平数次与我们作对,属下原本是想就地解决两个让他们看看,只是这个叫雷蕾的丫头与萧白关系似乎不一般,所以带回来问问,或许对谷主有些用处。”

    男人意外:“萧白?”

    女人道:“上次他在同人山又杀了我们几个兄弟,这丫头若真与他有关,谷主看是不是先留着……”停住。

    雷蕾立时恍然,听说萧白因花姑娘之事出外寻找陪嫁丫鬟,路过同人山时,曾顺手修理过几个魔教中人,看来说的就是他们,而且上官秋月要找自己容易得很,该不会使这种手段,他们既不是千月洞,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传奇谷!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传奇谷!这男人被称为谷主,除了传说中那个杀师父强娶师娘的传奇谷谷主傅楼还有谁!雷蕾激动,他们竟然没去夜谭城抢长生果,莫非也是早就知情?难道这次根本不是千月洞设计,而是传奇谷?

    来不及多想,只听傅楼道:“等她们醒了问,有用就留着,没用就杀了。”

    同样一个“杀”字,在上官秋月说来,显得云淡风清,让听的人凉到骨子里;而这个人完全不同,他说的时候语气竟然很兴奋,仿佛天生就喜欢这个字。

    女人答应,压低声音汇报其他事情。

    雷蕾屏住呼吸,悄悄坐起身,发现旁边的风彩彩也已经醒了,不由心中一动,风彩彩自幼习武,只要出了这道门,要逃出去也不是全无机会,总比被留下来要挟“小白”好,于是她赶紧眨眼示意,用口型比了“传奇谷,快走”几个字,风彩彩领悟过来,拉着她往门边挪。

    刚到门边,耳畔就响起一声冷哼:“想跑?”

    紧接着风彩彩好象被人从后面拉了一把,倒飞回去,“砰”的撞在墙上,然后滚到地下,口吐鲜血昏迷过去。

    一切只在瞬间,雷蕾发怔。

    “你和萧白什么关系?”这个人象鬼一样,不知不觉就已经站在了身后。

    阴恻恻的声音让雷蕾回过神,她只在电视里看到过这样的场景,根本不清楚风彩彩究竟是死是活,心里大急,惊叫着要扑过去查看:“彩彩!”

    手腕“喀嚓”一声,剧痛传来。

    雷蕾痛呼。

    此人毫不留情,仍扣着那只伤手不放:“和萧白什么关系?”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味道。

    为了减轻疼痛,雷蕾不敢再动。

    正如想象中那样,那是一张阴冷而充满恶意的脸,虽然已不如上官秋月与公子年轻,却仍旧俊美,不过这种美丽只有一半,因为他右脸上有块极大的难看的疤痕,如同被火烙过,或许是它太丑陋,反而衬得另外半张脸更美,让人忍不住要去想象他从前的容貌。

    雷蕾可没心情去想象,这可怕的男人已经在缓缓转动她的伤手,痛得她眼泪直流。

    深邃的眼睛,里面流露出的却是纯粹的狠毒。

    想到他刚才处置风彩彩,出手间全无半点怜惜,雷蕾清楚,若此刻回答稍有不慎,他绝对会当场解决自己,于是忍痛道:“我是他的亲戚。”

    “亲戚,”傅楼改用三根手指掐住她的颈,“萧白有姓雷的亲戚?”

    有力的手臂给人一种不可撼动的感觉,雷蕾相信,他绝对能把她轻易捏死并丢进火炉,随着颈间手指收紧,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急忙道:“我是他的夫人!”

    喉间的压迫感骤然消失,傅楼没说话,目中尽是怀疑之色。

    雷蕾喘息,解释:“将来的夫人,我们最近才定的。”怕他再进行盘问,干脆胡编:“我因为失忆了,正好他路过救了我,所以我,咳,那个,以身相许。”

    傅楼丢开她。

    手断了?雷蕾含泪托着受伤的手,后退几步。

    “安排妥当,别怠慢贵客。”“贵客”两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旁边那女人应下:“那一个……”指的是风彩彩。

    “没用,杀了。”

    雷蕾大急:“我们一起的,要杀她,先杀我!”

    傅楼冷笑,正要说话,门外却有个丫鬟匆匆跑来:“谷主,夫人请你过去呢。”

    刹那间,雷蕾以为自己看错了,那阴冷的眼睛里竟掠过一丝温柔的光彩,傅楼看了地上的风彩彩一眼,随口:“暂且留着。”转身快步离去。

    夜,窗外雪花静静地飘落,比白天又大了些,房间只能听见呼吸声,没有派太多人看守,因为不需要。

    床上风彩彩仍昏迷不醒,呼吸却已经平稳,雷蕾担心的是自己,左手自手腕以下半点使不上力,恐怕伤到了骨头,肿胀疼痛的感觉让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而此刻又有谁会来管一个俘虏?对于传奇谷来说,人质有命在,有继续留着当诱饵的价值就够了,残废不残废都没关系。

    点点雪花随风飞入窗户,冷冷的,雪已经下了整整一天,地上都积起了薄薄一层。

    雷蕾就这么站在窗前,看着灯光里的雪花发呆。

    白影闪过。

    正在吃惊,一只手臂从后面伸来将她拥住:“小春花,怎的这么不当心,竟被傅楼抓来了。”柔和的声音似在责怪,带着更多宠溺。

    熟悉的散发着馨香味的怀抱。

    寒冷孤独的境地,听到这样的声音,还有这样的拥抱,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所有支撑的力量忽然间全部消失,心底似有万般委屈,雷蕾眼泪直掉,哽咽:“哥。"

    天上本没有月亮,身边人的光彩却映得窗外冰雪生辉。

    衣袍也是冷冷雪色,他的体温原本有些偏低,但与外面的寒气相比,居然又显得温暖许多,至少,雷蕾觉得很暖和。

    上官秋月扯过她的袖子,替她拭泪:“好好的哭什么。”

    雷蕾瞪眼,继续哭:“我的手断了。”

    上官秋月这才留意到她的手,仔细一看,笑了:“不过是脱臼,没断。”

    一听没断,雷蕾放心许多,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痛啊。”

    上官秋月哄她:“不哭,哥哥给你治。”

    他小心地托起那只手,就这么将她圈在怀里,缓缓推弄。手指冰凉如玉,力道不轻不重,肿胀的手腕似乎也没那么痛了,雷蕾正在走神,冷不妨听到“喀嚓”一声。

    “哇——”她张嘴痛呼。

    几乎是同时,上官秋月俯下脸。

    呼声尽数被吞去,短暂的闷哼声之后,便陷入死水般的沉寂,冰凉的唇与温热的唇相触,那感觉……

    心跳耳热,更多的却是惊骇,雷蕾脑中一片空白。

    “你看,不疼了,”不知何时上官秋月已经离开她的唇,微笑着举起那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别乱动,过几天就好得和以前一样。”

    初吻居然给了哥哥!哇哇,虽说是美人不吃亏,可那是哥哥!怪不得小春花当初会跳崖寻死,搞不好就是因为兄妹乱伦!太雷了太雷了,兄妹!

    雷蕾哪还顾得上手,迅速从他怀中跳开:“你你你……”

    上官秋月笑:“怎么了?”

    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雷蕾本欲横眉质问,偏偏那张脸上除了儒雅的笑容,全无半点猥亵,于是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表情怪异:“这个……你刚才……做什么!”

    “方才?”上官秋月明白过来,“方才怕你叫喊,引来外人,哥哥两只手都没空,只好轻薄你了。”将她拉回怀中,亲切地补上一句:“自己哥哥,怕什么。”

    怕什么?雷蕾有苦说不出,笑得比哭还难看,瞧这话说得多顺溜,每次都拿它来挡,吃豆腐还吃得名正言顺了!别说老娘不是你妹妹,就算是,也不能跟亲生哥哥接吻!

    上官秋月搂着她,低头:“萧白有没有这么轻薄过你?”

    “小白”?雷蕾终于从那双闪闪的眼睛里捉到了一丝促狭之色,顿时没好气:“你……”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上官秋月就“啊”了声,笑道:“他是君子,是好人,自然不会对你怎样,我应该问,你有没有这么轻薄过他?”

    雷蕾马上无语。

    果然还是哥哥深得我心!

    上官秋月放开她:“怎么被抓来的?”

    来自哥哥的轻薄,这这……唉!雷蕾打肿脸充胖子,撑着场面将被绑架过程详细叙述一遍,末了哼哼:“傅楼肯定想借我要挟小白。”

    上官秋月含笑点头:“很好。”

    知道你变态,雷蕾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有气无力地试探:“你没去夜谭城?”

    上官秋月道:“我去做什么。”

    雷蕾道:“拍卖长生果是假的。”

    “当然,”上官秋月微笑,“傅楼也在找长生果,我原本是想借着此事,将他与那些人引到一处互相打打,何太平定会赶去阻止,正好让他们两个碰上一碰,想不到被傅楼识破,这倒罢了,夜谭城那些人打得正热闹,突然又冒了个温庭出来,也不尽兴。”

    互相打打,碰上一碰,什么人品啊!让这么多人自相残杀,他在旁边看热闹!雷蕾被他笑得浑身发毛,打个寒噤:“风千卫是你杀的?”

    上官秋月不在意:“他见过石先生,杀了少个麻烦。”

    雷蕾鼓起勇气,干脆将心底疑惑全都问了出来:“长生果拍卖会是你设计的,你知道我们会来碧水城,何盟主有行动,所以临时把地点改在了夜谭城,石先生是你的人?”

    上官秋月道:“当然不是,石先生只是想发发财,你看他卖个消息就是一万两,不过江湖大乱对我没坏处,所以就顺手帮一帮他,免得他被何太平逮住。”

    雷蕾意外了:“石先生是谁?”

    “是谁都没关系,”上官秋月显然不愿多透露,柔声,“长生果不在他手上,哥哥将来定会替你找到真的长生果。”

    “真的长生果在哪儿?”

    “不知道。”

    这点他应该没说谎,雷蕾不再追究,感慨:“一个长生果惹出这么多事,还不如没有。”

    上官秋月道:“是那些人自己贪心,与长生果有何干系。”

    雷蕾道:“只要是人,多少都会贪心,可这件宝贝实在太神,让他们因为贪心变得不顾一切,甚至杀人,先是卜老先生,再是冷前掌门……”

    上官秋月忽然笑了:“冷影?他死得的确冤枉。”

    发现话中有蹊跷,雷蕾忙问:“当初三大派掌门上了华山顶,冷影却死了,到底是谁干的?”

    上官秋月道:“还能是谁,当然是温庭了。”

    雷蕾怀疑:“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的。”

    “当时你也在山上!”

    “是。”

    雷蕾目光闪烁:“真的不是你?”

    “西沙派掌法刚猛至极,我便想,也使不出来,”上官秋月愉快,“都说长生果在冷影手里,华山顶之约,冷影总不承认,温庭便私下追上他质问,不小心就把他打死了。”

    虽然温庭的嫌疑一直是最大的,但如今真的确定,雷蕾还是很失望,杀父之仇,温香与冷圣音之间注定是段狗血恋情了。

    几片雪花被风吹进窗,沾在上官秋月洁白的衣袂上,那馨香味也变得有些冷。

    雷蕾咳嗽:“你身上好象不怎么暖和,多穿点儿。”

    上官秋月微笑:“我喜欢冷。”

    雷蕾诧异。

    上官秋月转身:“我走了。”

    雷蕾慌得抱住他的手臂:“我呢?”

    上官秋月道:“傅楼不会杀你,你留下,正好让他收拾萧白。”

    雷蕾暴走:“可那个人脾气不好,要是他没事就来扭断我的手打断我的脚怎么办,我不要在这儿,快带我出去!”

    上官秋月叹气:“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外头守备森严,哪还能带人走。”

    雷蕾愣:“你要丢下我?”

    上官秋月看着她半晌,笑道:“哥哥怎会丢下你,想要出去又有何难,过来,我告诉你个法子。”

    雷蕾忙踮起脚尖,附耳过去。

    上官秋月低头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

    雷蕾不敢相信:“这能行?”

    “哥哥会骗你?”

    “可……出谷之后,他又派人杀我怎么办?”

    “我在外头等着,谁能杀你,”上官秋月摸摸她的脑袋,“你还没回答哥哥,有没有轻薄过萧白?”

    敏感问题,雷蕾不答。

    上官秋月轻哼:“床上那丫头醒了。”

    忘了房间还有个风彩彩!雷蕾吓得回头去看,果然见风彩彩正伸手揉着眼睛,似刚醒来的样子,于是急忙催他:“你快……”停住。

    哪里还有上官秋月的影子!

    公元二零零八年,某月,某日,夜。

    电脑屏幕闪闪,旁边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仔细看了许久,摇头:“设计错了吧,这又不是虐文,怎么让她受伤了?”

    另一人远远靠着椅背,白眼:“我加的,痛一痛有啥大不了,小样的想要我的酒楼停业整顿,不给点颜色看看不知道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