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1-07

宝石猫: 冷雨 番外

番外一

  “陛下,太后娘娘请您去御花园赏牡丹。”小宫女做了个万福,退了出去。
  朝阳殿中坐着的是大轩新登基的年轻皇帝。
  他微微摆了摆手,理了理袖子,离开桌案,走到屏风后面,拿了个小物件,离开了大殿。
  再过几日就是他母妃,现在的太后娘娘四十岁的生日。对外,当然是不易张扬,毕竟还在丧期。但是,作为儿子,这份寿礼还是要备的。
  正是牡丹绽放的时节,御花园里姹紫嫣红。新皇帝段紫阳对牡丹没什么研究,只是看到后宫的女眷们叽叽喳喳聊在一起,神情有些飘渺。宫人们,虽说已经异服,但还是没有太多的装饰,看起来很朴素。在百花的赔偿下,到还有一丝清丽。
  十八岁那年迎娶的妻子,现在的皇后,和自己的母亲坐在一起。谈论着今年的乔子红多不多,又与往年有什么不同。坐在右侧的贵妃们,偶尔附庸几句。新皇帝躲在灌木丛后,静静的看着远处这场后宫不定期举行的无聊聚会。席间的谈话,只有你问我答,恭恭敬敬,满嘴宫廷语言。
  回想起,先皇还在时,这样的聚会中,无论是女眷们闲聊,还是男人们凑在一起相互吹捧,那个人偶尔几个不失格调的小笑话,总是能让全场气氛变得暖融融的,只有他在的时候,这个皇宫才能多些温暖的生机。
  对于朝政,对于民生,他可以让父皇青睐,让满朝文武赞叹。修改审官制度,让民声占到评审当中;改善私学,增加私塾数量,增加教授内容,增加女学,让适龄的孩子不分男女全部都要上学;修改科举考试,增加科举的科目,增设针对施政能力的实际考察项目。制定灾害预防与灾后重建的规则,让大轩近五年来,有灾无害。制定新的商税条款,公开收税,全国一致,废除地方私税。提高农产品的收购价格,制裁了一大部分的奸商。制定了一份叫做商业法的文书。加强御史台对官员的监督作用,设置御史司把御史设置到地方郡县,虽不能直接管理地方政务,但可以直接上书中央。
  难怪新帝登基两月有余,依旧有大臣为他突然弃印留书不辞而别,而耿耿于怀。
  那个人一直都是淡然的。
  段紫阳悄悄离开喧闹的御花园赏花庭,静静走在花园深处的枫林中。
  第一次看到他,不,那时候还是她,就是在这座御花园的枫林中。逃课从书斋一路跑到枫树林躲着,正值深秋,火红的枫叶遮挡着树杈。八九岁的小男孩躲在高高的树杈上晒着午后的阳光。看见远处跑过来一个穿布衣的小宫女,小女孩看起来才六七岁的样子,有些消瘦,但长相漂亮的好似仙童。当时,没有多想什么,宫廷招收宫人也有这种很小的孩子。只被那张漂亮纯净的面孔吸引多看了两眼。心理想着,过不了多久还能再看见。于是,课一逃就逃了整整一个月,直到入冬,枫叶全部掉落光为止。
  再次看到他,紫阳等了五年。那是他作为先皇在外的私生子入宫的第二天,书斋后面的玲珑山木槿开得正旺的时候。他还是依旧的神秘,依旧淡然。其他皇子的鄙夷,仇恨,甚至无理取闹。他最多也只是微笑对待。
  只是后来他毅然决然的公开罢课,倒是许多人没有想到的。皇家的孩子最重要的就是那点名声,但是他不在乎。不学无术也好,浪荡疯癫也好,他随性而活。
  如果不是身体病弱,享尽父皇的关爱,也许兄弟们会接受他。听他弹琴,或是拉上不常往来的公主妹妹们,隔三岔五的出宫闲逛。一起去打猎,一起去禁军营里面找士官比武,一起和京城里的官家少爷们去逛逛花街。
  但是他和同龄的孩子们不一样,喜欢一人独处,喜欢偷偷摸摸的往冷宫方向跑,喜欢捡些没人要的烂木头,揉些脏兮兮的烂泥巴,喜欢像一个老头子一样,看着天空呆坐在软榻上一整天。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能远远的偷偷观望。没有勇气上前与他交谈,没有勇气去打扰他。十四五岁的孩子,正是感情懵懂时。鼓足气,终于在琼林宴上凑过去搭了几句废话。只是这一两句话,弄得情窦初开的紫阳一脸尴尬,还被父皇瞪了几眼。
  想到这里年轻的皇帝落寞一笑,叹了口气,摇了摇脑袋,一脸悲伤。
  如果那个时侯,把话说开了,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后面发生的惨事……
  知道他被父皇看得很紧,几乎就是时刻监视。也知道那些朝臣私下里在传什么。知道母后,还有其他宫妃不待见他的原因。
  人长得漂亮,又不是什么大错,当时的紫阳傻乎乎的为这件事情开脱。
  当然,年轻的傻小子永远也不可能预见到。几日后,震动整个皇宫的五皇子病重一事。太医院的医正们,提着沾满血迹的药箱拉群搭伙的走出他的寝宫时,已经明白事理的孩子隐隐察觉出,出事了。能在皇宫生存下来的孩子,除了母亲的势力之外,本身也是得有一定的辩察力。再加上当天晚上,母后和后宫嫔妃们聚在一起品茶听乐的畅快。
  紫阳就更加确定,发生了什么。
  父皇出手了……
  从那一刻开始,他开始怨恨他的父亲,怨恨他的母亲,怨恨自己。那么淡然,那么纯净的孩子,怎么能受这样的侮辱。为什么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为什么之前没有勇气去和他说话,没有拉他走出父皇的阴影。
  他胆怯的在心底憎恨着,后悔着。生活在宫廷中,他知道怎样的恨才不会引火烧身。白天老老实实的在朝上当孝顺儿子,晚上鬼鬼祟祟的跑到雨的寝宫听墙角。
  昌德宫整整半月没有人影……
  户部的公务越来越近,满朝文武都为鱼文的郡守人选担忧。无论是哪个派别的,都不愿意丢掉这样一个肥美差。母后已经外公自然也不例外。他们谋划着怎样才能更接近哪个位置,这也是宫廷每代都会玩的游戏。作为当事人,紫阳很痛苦,都是自家的亲兄弟,都是优秀的好男儿,这种时候,却不能为家国而奋斗。
  每天周旋在虎视眈眈的兄弟之间,周旋于野心勃勃的母后外公身边,周旋于狡猾多变的外臣之中。突然他明白了,为什么雨要伪装成荒唐的浪荡子。如若真是一个绣花枕头,太傅又怎会半晚约他喝茶畅聊?
  抛去多余的情感,紫阳知道自己是羡慕雨的。父亲的关爱,随性的生活,兄妹之间的亲情,甚至无人理睬的状况。
  “如果你登基,就放我自由。”
  还记得当初听这句话时的心情,很像对他说,“如果我登基,就不要走了。我会好好的照顾你一生的。”话到嘴边,依旧说不出口。紫阳很明白,自己一无所有,根本没有资格去挽留他。宫外自由的生活,那是雨想要的,他不能自私的剥夺,他不是冷血的父皇。
  他会好好的保护他,不让他在宫里受到伤害,哪怕那是来自于他的父亲。
  他会经常去陪伴他,不想看见他一人坐在窗前发呆,陪他说说话,让他恢复十几岁孩子应有的笑容。
  他会默默的站在他的身后,给他支持,让他在这个冷漠的宫廷中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所以他需要权利,默认着母后的所作所为,全心投入到朝政当中,讨好他的父亲,希望他能够赏识他的努力。
  默默的等待雨伤好,等待他能够接受自己……
  可惜,所有的一切纯真的想法都被他的父亲打破。瘦弱苍白的雨,被秘密的送到鱼文。没人知道这个整体汤药不离的孩子,还能不能回来。父亲又一次用他的孩子,赢得了势力争夺战的胜利。鱼文乃至割来的所有土地,安安稳稳的成为了皇室所有地。
  当然一起失踪的不止雨,还有刚刚出生的二十六皇子紫言。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是作为西域和平友好的筹码,送给了一个西域大贵族的后裔抚养。他母后说,父皇走这样的一步棋,可以让大轩和西域之间最少和平五十年。紫阳不知道那个贵族在西域权利中心是什么样的角色。他只知道这个孩子一出生,就被他的父亲抛弃了。
  皇家冷酷无情,怎么能妄想让他留下来。
  紫阳多希望他能够在鱼文河坝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那里虽是边境,但是和每天尔虞我诈的朝堂,冷酷无情的皇宫要好太多了。没有了雨的紫阳,只能全心投入到皇后安排的夺位大业中。那时的朝政被先皇搞得乱七八糟,头年的科举因为某人的突然袭击变得让人苦笑不得。各地保举上来的,礼部官员们看好的考生,一个都没有入围。反而是一些名不见经传,平民出身的举子上榜。虽然事后,这些人并没有被安排到以往的那些重要位置上,都只是在各部打打杂。但是满朝文武被这一举动,弄得惊慌失措。
  而后,一系列的人事变动,更是让大臣们人心惶惶。大家都知道,皇帝要有新动作,但谁也没有猜到,这系列动作针对的是什么。而这些被调上来的人,各个背景单纯的好像晨露,任何内幕都打听不出来。吏部的人员档案上,也都是寥寥几笔。紫阳在他母亲的准备下也看过这些东西,这些人基本上都来自基层,来自各州县。有的人甚至是一瞬间官升十级,但是他们对中央的情况了如指掌,做起事情来甚至比混在京城十几年的官油子还要果断。
  现在身在帝位的紫阳当然知道这些人来自哪里,为什么从下层调上来没有一丝生疏。暗门每年都会有一些放到下面暗地调查地方的暗卫转明,成为支起大轩的主要力量。那年先皇把理应用十年时间逐步转换的暗卫,一次性全部调到中央。新皇帝明白,这是史无前例的,也可以从中感觉到先皇当时清扫朝廷的坚定信心。
  朝臣们敏锐的侦查到先皇的一些举动,有些人已经预测到今后可能会发生些什么。很快,整个朝廷就被一种小心翼翼,严谨中庸的气氛所围绕。皇子们的争斗,也变得如履薄冰,暗流涌动。
  皇后的举动也变得越来越奇怪。紫阳知道她不喜欢老六,也不喜欢他的母亲贤贵妃。但作为一国之母,她任何事情都会留七分的余地。就最近公开率领众妃攻击贤贵妃的事情来看,和她以前的所作所为,并不相称。
  贤贵妃是安丞相的独女,家门显贵,又是当时大轩最大家族当家的唯一爱女。皇后这么不符合身份的对待她,这里面就又有新的门道了。
  在朝堂上,安丞相向来是帝前红人。他决定的事情,先皇一般不会给与否定结果。这也就是为什么安氏一族得以繁荣至此的原因。而皇后一族,虽也尊崇,但就家族大小而言,由于上几代与朝廷的恩怨,已经凋零到只剩下皇后一脉。在贵族间,向来做和事老的国丈大人,也突然开始对安丞相提出异议。
  这样的转变,让紫阳很不习惯。但是他的母亲叮嘱他,不要就这件事情参与过多,最好不要沾边。这样的嘱托,他很不理解。因为他的母亲,做任何事情,都会以他为借口,也是最先把他推到风口浪尖的。
  听话,实际上也真的不想参与这种烂摊子的紫阳,第一次走下浪尖,隔岸观火。他的父皇依旧像往常一样,给与安丞相一切便利。朝堂上,对于这样的斗争,大些的家族也是按兵不动。那些小一些的家族,愿意承受风险的家族,纷纷摆开阵势,各自押宝。
  有人说人生就是一场赌博,有输有赢,全靠运气和智慧。
  又有人说官场如赌场,赌徒们玩的是自家性命,庄家玩的是大小赌徒。
  空闲下来的紫阳,开始关注鱼文的消息。自从商业权争夺战结束后,这些失败的势力头子们,早已经把目光转移到了别的富饶地区。那时的鱼文,可以说是内外都安定了下来。紫阳很欣慰,心理寻思着,那个孩子可以安静的带着郡守府内,好好保养身体,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忘记这个烦乱憋气的皇宫,忘记这个冰冷没有生气的京城。他衷心的希望,雨能够安安稳稳的生活在那个偏远的小角落,不被任何人想起。
  只有那年年末的时候,紫阳觉得他的父皇变得很奇怪。面孔上突然多了丝微笑,除了上朝整个人都窝在书房里,也不允许大臣们求见请示。几乎所有的大事小事都是在奏折批复。这样的父亲,对紫阳来说很陌生,但作为儿子且是皇子,他又不可能去询问。
  现在的新皇帝已经尝到这样的感觉,他自己已经被架空在了宝座之上。自己的妻子,兄弟,孩子对他都是小心翼翼。以前那种随意安然的状态,不可能再拥有了。他突然理解了他的父亲,对待雨的方式为什么那么极端,那是害怕失去一块纯净安静随意之地的恐慌。也明白了为什么当年雨会说,这个位置不是人能坐的,的真正意思。雨他理解父皇所处的境况,他虽然不喜欢也不希望事情那样发展,但是内心深处是同情并默认这种关系的。
  每次想到这些,紫阳的心就像针扎一样。
  雨从鱼文归来,是那样出乎意料。不,应该用惊艳才对。
  朝廷上的局势日益白热化,皇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放任局势的进一步恶化。两方阵营居然已经在私下武斗起来,整个大轩形式混乱,朝政岌岌可危。
  所有的朝臣都希望在安丞相六十大寿这天形式能够缓和。毕竟无能腐朽的空架子,也比群雄四起战乱不堪的乱世,要强很多。
  皇帝似乎也察觉到了些什么,特地号召满朝文武一起向宰辅大人祝寿庆生。
  寿宴开头,气氛祥和。事情似乎正向众臣预想的那样发展。
  一拨一拨的舞者,歌伶献上自己的精彩技艺。大臣们也兴致颇高,大家也都等着安丞相为了这次寿宴,专门从西域带来的绝色舞伶。宫斗久了,这些老奸巨猾的油头们,难得放松下来,专心歌舞享乐。
  紫阳对西域舞者并不感兴趣,他在酒席上一直留意着他的父皇,宏武帝。虽然,近期有些朝臣私下里议论他昏庸无能,但作为儿子,紫阳还是忍不住去观察。
  他的父皇今天看起来有些疲惫,面上虽露着笑容,但看得出来他忧心冲冲。紫阳微微一笑,看来他的父亲并不是真的无所谓,真的不管,任期发展。他内心里,稍稍有些安慰。只要大轩不亡,他们这些皇子王孙们才会有安宁日子,年幼的弟弟妹妹们,也才能够安全的长大成人。远在边境的雨,才能安安稳稳的在鱼文过富足生活。
  紫阳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也不清楚他父亲的任性打算。
  紫阳只是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身著西域服装,头戴薄纱蒙面以舞妓身份出现的紫雨。他被他这一发现,吓得差点站起来,冲到舞池中。但是他忍住了,因为他看见雨向他投了个微笑。这个微笑让人舒心,比千言万语还管用。紫阳为这一瞬间的心灵沟通而激动不已。甚至自动忽略掉,为什么这个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孩子突然出现在安丞相的寿宴上的问题。
  他静下心,安安静静的观看雨的舞姿。
  手持金质装饰弯刀的雨,正在跳一种西域男子出征前祈祷胜利的仪式性舞蹈。这种舞复杂繁琐,舞步细碎,但充满气势。挥舞的弯刀,一次又一次划出金色的光芒。紫阳那是觉得,西域神话中的战神也不过如此。看起来娇小瘦弱,但每一个动作都充满着力量。眼神坚定冷漠,拥有看透众生的穿透力。对于雨的舞蹈,紫阳已经是心旷神怡,他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大臣,也没有再去留意他满心积虑的宏武帝。他的神,他的心,都被舞动的弯刀所俘虏。
  以至于,安丞相突然摔破酒杯的声音,武士闯进宴会时的粗暴举动,甚至侍女舞者乐者吓做一团时的混乱,他都没注意到。等他回过神是,钢刀已经架上了脖子。
  傻乎乎的二皇子,并没有为自己脖子上的钢刀吃惊,反而目光迅速游移全场,寻找舞台上的弟弟的确切位置,确定他是否安全。看到雨和其他舞者躲在一起,相互依偎着,他的心脏才缓缓继续跳动起来。
  伪装成舞妓的雨,是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紫阳内心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目光没有从雨的身上游移开,一直紧紧的注视。他不知道今夜过后,自己是否还能有命再看一眼,那双美得让人无法直视的大眼睛。那时的他,拼上全部力量去注视舞台中央的男孩。他要把他永远的印记在自己的灵魂中。
  当他看着他时,他发现他的眼神从没有留意过自己。雨的眼睛时时刻刻注视着主座上的皇帝,就像他注视着他一样。
  父皇的眼睛,偶尔会注视一下台下的雨,顺带展露一丝淡淡的微笑。那种微笑,让紫阳很失落,和伤心。面纱后面,略带微笑的雨,更是让他心如刀绞。
  紫阳觉得自己,庸庸碌碌的错过了一些最重要的东西。他后悔,没有在第一时间追到鱼文,没有果断的割舍下权利地位,没有经受住权利的诱惑。他终是成为一个旁观者。
  剿灭安氏一族,雨展露头脚,紫阳并没有太多震惊。他已经完全沉浸在失落的悔恨中。
  父皇一改往日庸碌的形象,大刀阔斧的改革朝政,清洗朝廷上的腐朽印记。大臣们无一不惊讶万分。只有紫阳没有任何动静。他知道,如果父皇真的一无是处,自己就不会痛苦的找不到方向。
  其后的三年,他看着深爱的弟弟和自己的父亲,配合无间,重建着大轩往日的辉煌。他自己反而越发默默无闻,惶惶度日。他的母亲,皇后娘娘因为父皇的一棒子全打死的做法,被压制得终日呆在寝宫。她把满腔的愤怒都归结到了雨的身上,整天算计着,筹划着怎样才能扳倒他,怎样才能置他于死地。对于,这样的母亲,紫阳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容忍着母亲的疯狂。一边是他的母亲,一边是自己深爱的人,他彻彻底底的陷入两难的深渊,无法自拔。
  他以为自己会被这种痛苦折磨致死。他从没有奢望过任何人来拯救他。所以,当雨邀请他一起去下放游历时,他觉得自己出现幻觉,周围的一切都变的不再真实。他将死的心,好像突然感受到了阳光和雨露,又能够重新生长,重新跳动。
  从接到圣旨的那天起,他就发誓。自己将义无反顾的支持他,做他的后盾,做他的助手,做他的身后一堵坚硬的墙。无论雨打算怎么样,他都会支持到底。就算会要他的性命。
  对于这样的命令,皇后和国丈立刻就重新制定出新的夺位计划。紫阳知道,他们所谓的计划,无非是接近,换取信任,在其不备之时,反客为主,攻其不备之类的下三滥手段。他早已经下定决心,誓死保护好他的雨。
  随雨一起远离京城,各州县查访的日子,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候。如果雨遇到阻挠,他就为他疏通关系。如果雨遇到难题,他就和他一起制定策略。如果雨需要一个能够全方位帮助他的人,他就会努力学习,跟上他的要求。他们一起视察洪水过后的村庄,一起往来与京城和各地之间,一起治贪官建私学,一起走访商人,一起调查各地的商品信息……等等。
  七年的相处,紫阳慢慢发现雨带他出来的目的并不单纯。雨不像是一个上级,,也不像一个兄弟,倒像是一位老师,一位教他为君的老师。这样的想法,让他很慌张。他知道,满朝文武早已经默认雨作为皇位继承者的资格,甚至就连母亲和国丈都已经放弃所谓的反扑计划。雨是那样的完美,无论是作为执政者,还是一个人。他轻而易举的赢得了所有人的心。
  “如果你登基,就放我自由。”
  这句话重新又回到紫阳的脑海中,事隔多年,雨他仍未放弃。
  雨没有变,没有为父皇而变。
  但是雨的心里,从始至终都没有过他的痕迹。
  紫阳重新调入了痛苦的挣扎中,一方面他希望雨能够坚持自己的想法,他为他没有被权力侵蚀而高兴。一方面他痛苦于雨的冷漠,这么多年无私奉献,没有换来他一丝挽留之意……
  只是紫阳依旧没有任何的行动,他内心痛苦,却始终不肯表现出来,继续扮演着好哥哥,好帮手的角色。
  直到父皇春猎中,突然被毒蛇咬伤,不治身亡。他被莫名其妙的架上原本应该属于雨的位置,被永远的固定在了皇宫深处。
  他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那个人甚至没有出席先皇的祭奠。满朝文武不得不在茫然中接受他替代雨的事实。登基以来,他不遗余力的查访雨的踪迹,只是希望他能够和他道句别。
  两个月没有一点消息,没关系。紫阳愿意等,无论是一年两年,十年八年,他都愿意等。
  思绪重新回到眼前,枫树林的深处。曾经雨一人在这里弹琴。
  湖石没有变,依旧躺在枫树下。石旁的石竹星星点点的点缀在周围,开着红白相间的四瓣花。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却是那样陌生。
  身后的脚步声,让紫阳停止了怀念,回过头,看见他的母亲太后缓缓走过来。
  “母后。”
  “哀家看皇儿一人在这里散步,就让她们都先回去了。皇儿在想什么呢?这样入迷,哀家刚刚唤你,你也没听见。”
  “哦。都是朝堂上的一些琐事,出了书房还忘不下。”
  “呵呵,皇儿专心于朝政自然是大轩之福,百姓的造化,但还是不要太苛责自己。懂得纾解心绪,才是长久安康之计。”
  “母后说的是,儿臣记下了。”
  “皇儿,其实今个母后找你,是为一件事。”
  “?母后请说。”
  “关于你弟弟雨的事情。他弃位逃走,不符合皇家礼仪。大臣们联名上书,欲削其皇籍。皇儿意下如何?”
  “呵呵,母后,所谓联名也只是外公和一些有瓜葛的大臣之间玩的利益游戏罢了。母亲休要再提此事,紫雨乃先帝骨血,世人皆知,其皇家身份不容改变。他离开是他的事情,和太祖定下的祖治不矛盾!”
  “哼!哀家就知道,父子一心。都被那条狐媚子迷住了,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为他说话。先帝骨血,呵呵,是啊,想想都恶心。皇儿,母亲会让你清醒过来的。母亲知道怎样做,你的帝位才能牢靠。呵呵。皇儿你就等着消息吧,你会满意的。”
  “母亲!你!来人!!送太后回宫!!从今起,没有朕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永泰宫!母亲,不要自作聪明。有些人是碰不得的!”
  “哈哈,好儿子,学会软禁你母亲了。不错,可惜你没有你父皇的冷酷,也没有你曾祖母的手段。这场战争你不会赢的!”


番外二

  “公主,前面就到了。不着急。”洛溪拉着紫冰的说,轻轻安慰。
  “洛溪呀,你说怎么办,都是我的破嘴。要是母亲有什么事,我怎么和雨哥哥交代呀。”年轻少妇坐在马车中,不安的拉着旁边年纪稍长的女伴儿。
  “这件事情本是驸马的错,您不必自责。”
  “如果我没有告诉他,竹楼里的主人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紫冰狠狠地抓着洛溪的手,“你也知道,现在陛下正在全力找雨哥哥。这种时候,清雅怎么能说这种事呢?!”
  “公主,驸马做事向来稳重。想必他把这件事情告诉陛下,是有理由的。”
  “理由?什么理由!这是报复!!当初雨哥哥就不同意我下嫁给他,要不是父皇的旨已经下了,礼部也准备了,现在还指不定怎样呢。”
  “雨殿下那时只是考虑到你年纪尚小,且根本不认识徐清雅其人。准备让你找到心仪的人再定婚事吗?”
  “洛溪,话虽如此。但朝廷上的事情,明争暗斗!我怎么能够安心!”
  “公主,您和驸马也生活了几年。驸马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洛溪!你?”
  “好,好,好。我不说了。”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公主,到了青竹沟以后,您有什么打算?是把母亲接出来呢,还是能够陪在她的身边,阻止陛下的行动?”
  “我……”
  洛溪拍拍紫冰的手,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初夏,暖洋洋的阳光从竹子的枝桠中洒在林间小道上。石阶的缝隙中,稀稀拉拉的长这些嫩绿的青苔,被掉落的竹叶半遮掩着。雨后的竹林,透着一股清新的泥土味道。让人百闻不厌。
  山间,总是给人一种宁静安逸的感觉。
  竹林深处的竹楼中,突然传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你就因为这个,一大清早慌慌张张跑到我这里来了?”说话的是一位样貌脱俗的绝色妇人,看衣着似乎并不年轻。素色老款的绸缎衣服,刚好可以显出妇人俏丽的身姿。未饰妆粉的脸上,除了眼角的两道笑纹,再也看不到任何的岁月痕迹。肌肤依旧白皙,双颊依然红润,目光还是那样璀璨。
  年轻少妇两颊微红,低着头闷闷的恩了一声。
  妇人再一次掩嘴笑了两声,“冰儿,辛苦你了。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她拿出手帕擦了擦少妇的眼角,“雨儿走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这件事情,只怕方圆几里都知道。你也知道,雨儿有多招人。他一来,前后几个村子的小姑娘都会跑来的。”
  闺名叫冰儿的少妇微微抬起头,露出诧异的大眼睛。
  “哼,那个臭小子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找个媳妇。就知道忙着把他的宝贝妹妹嫁出去。冰儿,你给我透透,之前真的一个向你父皇求亲的人,都没有?”
  冰儿摇摇头,吱吱呜呜的说,“应该有吧,不过好像都被父皇给挡回去了。这件事情,哥哥好像和父皇说,妃子的人选必须绣工,舞艺,琴艺,厨艺,画技都出类拔萃才行。就算没他强,也得要奇虎相当。”
  “噗!~亏他想得出来,不想要就直说。这样的人上哪找去?那小子可是五岁就出教坊,名满天下的六公主呀。唉,完了,完了。只怕我这当娘的一辈子都抱不上孙子了。”妇人摇摇头。
  “母亲,据说还真有一位能够和哥哥奇虎相当的人。”
  妇人微微抬起头,“谁?”
  “鱼文的思琦小姐。传说中那位小姐不经美若天仙,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据说在哥哥在鱼文时,两人就是红粉知己。只是思琦小姐是风尘中人,和哥哥配不上。”
  “哈哈。我就说那小子怎么着急逃跑呢。原来是为了她呀。唉,放心,你哥哥不是介意门第之人。唉,我这做娘的总算放心了。有归宿就好。”
  “恩,是啊。话说哥哥好幸福的。母亲不用担心,以后我来照顾您。哥哥可是都下了死命令喽。”冰儿苦涩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洛溪,转过头笑吟吟的对年长妇人道。
  “恩,好。雨儿想得周到。让老人家我又多了个女儿。”妇人拍了拍冰儿的手。
  “谁说您老的,我看当我姐姐都成。”冰儿回握住她的手。
  “哎呀,就你嘴甜。呵呵。”
  “母亲呀,那么小女能不能在竹楼住上些时日呢?”
  “怎么,和驸马吵架了?来我这里避难了?”
  “恩,被您说中了。不可以吗?”
  “不。你的娘家当然是这里了。受气了,就住几天,没事。正好陪我多说说话。”
  “呵呵,就知道母亲最好。”冰儿一把抱住妇人。
  “哟,时候不早了。母亲给你做你雨哥哥最喜欢吃的竹筒焖饭。走,一起去。这地方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恩。”
  竹林的另一边。
  “主子,查实了。竹楼里面住的是五殿下的母亲,先皇接五殿下的时候,附近的村民都有到场,村里的人都知道,只是畏惧皇权,只在私下里传。所以这个消息,目前还没有传播出去。七公主想是与她熟识,从早上聊天一直到现在。主楼里面除了那位妇人和两兄妹再无其他人。而且……”黑衣人略有犹豫,“属下刚才看见暗门乾部的人。想是先皇下过封锁令了。”
  “哦。朕知道了。退下吧。”一个身穿素服的年轻男子,挥退了属下。回过头,看了看身穿白衣的俊雅男子,“清雅,看来朕和你做的交易,很成功呀。”
  “是陛下寻找五殿下的决心,感动上天了吧。臣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呵呵,你这样所为,只怕七妹要恨死你了。雨和她感情可是最好的,这点想必你很清楚。”
  “臣当然知道。但雨殿下母亲的安稳更重,不是吗?”
  “呵呵,小时候就知道你能体察到细微。这时候你又发现什么了?”
  “臣发现……臣不知该不该说。”
  “说吧,朕赦你无罪。”
  “老国丈大人太过渡关心五殿下的去向了。”
  “你说的没错,外公确实过了。你告诉朕以后,又有什么打算?你觉得朕会保护那位妇人吗?”素服男子微微转了下头。
  “臣没有其他打算。臣只希望替七公主分忧。至于陛下,臣不敢妄自揣测。”
  “恩。冰儿找了个好驸马呀。”
  “谢陛下谬赞。臣不敢当。”
  “好了,今天也逛够了。我们回去吧。”
  ……
  “卖花灯嘞~要买花灯吗?老汉的花灯,各个无重,包您能够月下寻得好姻缘。”卖花灯的老人拄着扎满格式彩灯的柱子,站在大集的路边叫卖。
  十天一次的青竹沟大集,吸引了许多周边的乡里乡亲前来。尤其是在中秋前,最后一次的大集,姑娘们成群结队的穿梭在买衣郎的货车周围,精心挑选着中秋当晚要穿的漂亮衣裙。
  春天的赏春会因为丧事取消了。整个大轩没有谈婚论嫁的男男女女们,只怕都指望着中秋晚上的花灯赏月会能够寻觅到自己的心上人。
  对于平民老百姓来说,朝廷上死了谁,发生了什么,跟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们跟在乎眼下这档口,自家的生计会不会好起来,适龄的孩子们能不能配上姻缘。
  “洛溪,外面真的和雨哥哥说的一样。”
  身穿民服的主仆二人,穿梭在大集中。
  “恩?小姐何出此言?”
  “现在正值丧期,按礼全国当守孝三年。”
  “呵呵,小姐。话说如此。但这三年,百姓不能不做营生呀。”
  “是啊。我现在才知道,哥哥说的,朝廷里面死板没有人去关心民生的意思。”
  “恩。是,雨殿下总是这么尖锐。但是,我亲爱的公主殿下,我们离开驸马府已经三个月了。再不回去,京城里面要说闲话的。”
  “我知道,洛溪。但是我不能放下母亲呀。现在皇帝哥哥依旧没有放弃寻找雨哥哥。我担心呀。”
  “……小姐,隔几天我想先回府看看。”
  “怎么?洛溪,有什么事?”
  “小姐你可以不会去,但是我得回去看看。我也担心呀。”
  “洛溪……辛苦你了。也只能先如此。”
  “恩。恩……小姐,我们得买花灯回去的,您忘了?眼看集就要散了,我们什么都没买呢。”
  “啊!洛溪你怎么现在才说!”
  “那边那位大伯,您那里还有花灯吗?……”
  ……
  此时的竹楼,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正是穿着便装的皇帝段紫阳一行人。
  紫阳挥退了随从,一人独自迈上最后一段石阶。小心翼翼的靠近竹楼,举手轻敲几下屋门。
  屋中传出一清亮女声,“进来吧,屋里没别人,就我老婆子一人。这屋子不隔音。”
  新皇帝推开门,看见一位绝色妇人坐在竹椅上静静的看着他。
  妇人眯了眯眼睛,看清了来者的长相。遂站起身,规规矩矩的跪下行了个跪礼,又自己站起来,重新坐回椅子上。“二殿下和小时候一样,没怎么变。老妇一样就能认出来。”
  紫阳像是没有注意这位妇人的一系列举动,也没有对她自顾自的失礼而生气。“您可安好?雨与您长得如此相像,让人不由倍感亲切。”
  “呵呵,人老了。入不得眼了。”妇人微微一笑。
  “您说笑了。”紫阳微微点头。
  “说正事吧。您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妇人神色严肃。“您想来问我雨的状况?老婆子说实话,自从雨不告而别后,就再也没有任何的信息。”
  “我知道。我今天来,只是想来看您。”
  “呵呵,枯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
  “您是雨的母亲,作为他的兄长,我自然有责任来看望您。冰儿进来有些顾虑来您这里静养,作为兄长也当为妹妹解除顾虑。”
  “哦?不知道,您能为冰儿那小丫头解除什么顾虑?”
  “雨他自小就向往自由,这我很早以前就知道。而且我们早在十年前就有约定,‘如果我成为皇帝,就放他自由。’现在,我已经实现了我的诺言。雨已经自由了。而我派出去的人,也只是为了迷惑其他别有居心的朝臣的。希望您能够体谅。”
  “哦?事情原来是这样。难为您为雨操这么多心了。我在这里代雨感谢您。”
  紫阳连忙上前扶住妇人,“这您就使不得了。我这也是为了雨,雨他这十年教会了我许多东西。从朝政到为人为君,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是我的兄长,而我是他的小弟弟。”
  “我明白陛下说的。雨儿从小就是这样,作为母亲,我有时甚至会有他养活了我,养活了全家的想法。”妇人拉出一把竹椅,示意年轻的君王一起坐下。
  “哦?”
  “那时候,雨才两岁多一点吧。您也知道,那会儿我们娘俩的日子并不好过……
  俸禄缺斤少两是常事。我和雨儿每个月都要想办法去赚些小钱度日。靠着祖辈传下来的刺绣手艺我成功的领到了绣女房的外活。本以为有了这份兼差,日子也能凑凑合合的过下去。但是宫里的生活,不会这么简单。绣女房照样也会私扣利钱,更何况还是编外人员。于是只能再兼一差,就是去御厨房帮忙。虽然也没什么利钱,但我和雨的一日三餐就有着落了。每天为了生计忙得我没有一点时间照看他。好在那个孩子从小就没有让我操过心。说出来,也许都没人会相信。那孩子从小就没怎么哭过,饿了渴了最多也就叫两声。不用教,就会自己穿衣服。自己学会吃东西,自己学会走路,学会说话。两岁开始跟我学习刺绣,扎了手也不会叫一声。而且几乎是天生就识文断字,能写能画。家里的账簿,微薄的俸禄也从来都是他管理。作为母亲,原先只是想给他些钱,可以托小太监从宫外带些吃食玩具,用来弥补一下我没办法陪伴他的缺陷。只是,他把这些钱全部都攒起来,换了些昂贵的贡丝锦缎。又自己画了些新奇的新花样,绣了些新的图案样式。我想到现在为止,绣女房的工头也不敢说出万花纹是哪个绣女最先绣出来的。因为雨儿,家里的日子才算真正能够过下去。他与工头谈判,无条件贡献新图案,但每件绣品的价格多收五成利,拖欠一次,便再也不会有新的图案。绣女房工头还有被按上劳役公主的罪名。说起来我这个做娘的,几乎什么都没做。
  去宗室府教坊也是一样。不用我过问,不要我插手。在宫里的日子长了,所有的宫女都知道教坊的苛刻。我也知道雨儿藏在衣服里面不让任何人看见的伤痕,但是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他,每天去教坊受尽责难后,回来还要操持家务。
  您听了我的话,也许会很诧异。同是皇子皇孙,待遇却差距如此。宫廷就是这样,等级分明。我很清楚,那个孩子不喜欢那个地方,不喜欢那种气氛。这些东西,已经带给他太多伤害了。被暗门监管的通往宫外的密道是我告诉雨的,您先不要问我为什么会知道暗门的秘密,还能自由出入的原因。您先继续往下听,我能为雨做的只有这些,为他指一条通往他向往的自由之路,实现他的愿望而已。
  去请求当时管理暗道的总管,让雨能够经常出宫逛逛。我知道那孩子会在每一次出宫的时候,都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作为一个母亲,我不想干预他。我想暗门的档案里已经记录了他做了些什么,以及他之后做的事情想必您也都知道。一个母亲,孩子的幸福就是最大的幸福。宫里宫外都一样,至于我只会去帮助他实现,其他的我不关心。”妇人微微一笑。“这次也是一样,那孩子有自由选择他今后的人生。至于是跟谁在一起,和谁怎么样,我会装作不知道。我很清楚,那孩子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我尊重这种选择。我也希望您能够尊重,我看得出您放不下他。”
  “!”
  “不用诧异。人老了,有些事情是过来人,我都明白的。但是兄弟亲情这东西,与生俱来,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还请您放心。”
  “……………..哦……是我担心了……..那么,您和范大人......”
  “只要他做一天官,就不会有任何结果。这件事情,您还是放下心吧。宫廷里面的那点手段,我很清楚。原先是为了雨儿不受外界的牵制,现在则是希望我的念雨和思雨能够平安长大。我现在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所以很清楚自己该怎样去做,才会让自己的孩子都好。至于范清,男人都会有自己的抱负。我只是个女人,不能自私的。而且您的朝局,也需要向范清这样的愣头青的。不是吗?”
  “呵呵,我想我现在知道,雨为什么能够瞬间掌握朝堂的动向,原来全是得自母亲大人的真传。您真的是女中豪杰。”
  “呵呵,豪杰谈不上。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只为自己关心的人动心思。雨他能够像您所说,洞察朝局,也是他自己的造化,和我这个愚昧民妇无关。还请您明察。”
  “母亲大人,我此次来,还得向您提个小请求。冰儿和他的驸马,已有三月没能相见,不知母亲大人可以忍痛割爱吗?”
  “看陛下您说的,七公主向来都是自由的,她想来老婆子这里住,是看得起我,又怎会阻拦。我想七公主殿下今日是真的思念驸马了,请陛下不用担心。”
  “呵呵,有劳母亲大人了。我家中还有些杂事,就不再多逗留了。以后,我会常来看您的。希望您不用拒绝我的好意。”
  “哪里的话,您能来看望老妇,是寒舍的荣幸。”妇人恭敬跪拜,送走了突然来访的皇帝陛下。
  看到山间的马车走远,妇人回过头,冲着小道边上的两位年轻妇人招了招手,“都回来了?花灯买的怎么样?”
  “母亲,刚刚……”
  “都看见了?”
  “恩,也都听见了。母亲,我不想走,我想留下来陪您。”
  “傻孩子,母亲就在这里,不会走。有空再来看我就好了。你的皇帝哥哥是为了你好。皇家人,说是一家人,但也是这个国家的表率。为了你的名声,这里也不能再住了。”
  “可是,我走了,谁来照看您呢?雨哥哥可是把您托给我的。我不能…..”
  “呵呵,看你说的,好像你不在我身边,就不算是照顾了似的。这不是还有五福呢吗。虽然现在五灵已经出嫁,但就嫁到山下,离着不远。”
  “可是……”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刚刚也看到了,你皇帝哥哥有来过。有他做主,不会有任何人敢欺负我的。”
  “皇帝哥哥来就为了说这件事情?”
  “也不全是,他还说了七驸马很想你。”
  “恩?想我?”
  “是啊,你看,这都三个月了。你夫家都没来人催你回家,朝廷上也没有弹劾你的奏章,百姓也不知道你已经离开公主府住在这里。这一切想必都是你的驸马在为你打点安排。他虽然没有直接说什么,但你的皇帝哥哥说,看到他在吏部独自哀声叹气暗自神伤。一个男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过,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妻子的任性,想来也可怜。”
  “可怜!谁可怜!如果不是他多嘴,您的住处以及和雨哥哥的关系,就不会让旁人知道。”
  “呵呵,如果他不告诉已经知道所有事情的皇帝陛下,那么倒霉或许就是公主您了。”
  “啊?!”
  “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护您,让您避开风口浪尖的危险啊。”
  “母亲,你不要说笑。”
  “我现在怎会说笑?冰儿你很聪明,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只有你平平安安的,我这个母亲才能沾点光,也安然无事。乖,不要任性。这青竹沟竹屋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着。”
  “母亲……”
  “别哭,逢年过节来看你母亲啊。”
  “……好……”
  “我的傻孩子……”
  送走冰儿和洛溪,是这位妇人没有办法的事情。身处这种尴尬别扭的位置,也只能凑合维持着。只要她的孩子们都能够健健康康的活下去就成。
  活了大半辈子,只有那么点寄托。自幼双亲亡故,只有爷爷奶奶照顾。十岁那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她自己便被远方亲戚卖进皇宫,成了下级宫奴。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进宫的第三个月,就被安排到慈宁斋的小染房里做打扫。慈宁斋是个很少有人过往的安静之地,能够住在那里,已经算是不小的福气。能够在那里遇见那位老人,能够跟随她,受她指点。她很知足,老天待她真的很不错。
  跟随那人的两年里,她学会了在宫廷中生存,学会了藏匿,并且用自己微薄的薪水赎了身。至今,还记得那位老人得知她赎身,可以年老后出宫的事情时,微笑的表情。
  被老人安排到没有主人的宝华殿做一名小小的掌灯宫女,安安分分一待就是五年。如果不是心里想着和那位老人定下的五年之约,她也许不会和宏华殿的清扫宫女倒班去御花园。
  中秋的灯会,总是能够吸引宫里面被闷坏的姑娘们。皇宫里的水道,一时间放满了花船。真的有了一种疑似银河落九天的感觉。那天的老人很高兴,坐在女眷中间,看到她来,还给一个微笑点了下头。那时看见这种微笑,她心中充满幸福。宫廷里的生活,压抑困苦没有希望,对她而言只有那位老人的微笑,能够让困在宫廷中的宫人们觉得自己还像一个人。
  只是她原本希望出宫过新生活的愿望。在那一晚被打破了,意外的在宝华殿外遇到了喝醉的皇帝陛下。一夜的癫狂,让希望破灭的同时,也给了她一个孩子。得知她怀孕的那天,她从冷宫边上的小院出来,莽撞的跑到了永慈宫,跑到老人的面前,告诉她,她怀孕了,怀了她孙子的孩子。这个宫廷,她是她唯一可以分享喜悦的人。当看到老人,略有疑虑的神情时,她告诉她,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够与世无争的在宫廷的角落里平平安安的生活。也许,她的日子会很苦。也许,还会被人欺负。也许,这个孩子以后会没有什么出息。但这就足够了。如果那一天,这个孩子可以出宫建府,或者是远嫁他方,她就可以随着他离开这个宫廷,过自己希望的日子。就像老人曾经告诉她的一样,人生从来都是有希望的。
  老人听完她的话,沉默了一阵。最终,从怀里给了她一块玉牌,告诉她,可以用这个玉牌从暗门的密道离开,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这个孩子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个宫廷。
  她明白老人说这话的意思,也知道老人这样做完全是为她着想。但是,那时的老人已经病入膏肓,太医院已经无计可施。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唯一还算亲密的人就是这位身份显赫的老人。她不忍心在这种时候,离开皇宫。于是,她便留了下来,本想在下孩子以后,偷偷抱给她看,让她知道她的曾孙子长得什么样子,让她可以不用顾忌宫廷准则的与她的曾孙交流。
  一切她原本想象的那么美好。可惜,老天爷没有再帮她。
  新生的孩子,很安静,很懂事。一切都向她原先设想好的。在宫廷的角落里面,安安静静平平安安的生活。只是没有想到,她的孩子能够这样的优秀,能够实现她再也不敢想的愿望。
  领着他从密道出宫的时候,她满心期待,这个孩子将会带着她走向另一个世界。
  老天待她真的很好,隐秘的竹楼,巧妙的机关,所有匪夷所思的小创造,都出自她的孩子之手。这种自豪,每个做父母的人,都希望能够体会到,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三年,在宫外和她的儿子过幸福生活的时间。一瞬间,就过去了。留下来的只有一个家的外壳,和一段自欺欺人的婚姻。
  范清这个人,表面上老实木讷,但内心却野心勃勃。他可以忍受入赘竹楼,只为得一个有保障的安稳之所,以求科举。他可以接受一个有孩子的女人,可以美名其曰的说爱,可以欺骗所有人,但骗不了自己。
  她的雨儿曾经为了她,要求试婚。那时,她不理解,认为所做的,是一种刁难。现在想来,她的雨是对的,只是他和她都没有察觉出来,都被那种表面的顺从所蒙蔽。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女人孩子凌驾在他之上。
  顺从,并不是真心接受,而是别有用心的伪装。她曾经看到他在竹林中独处,以为只是喜欢安静。看到他咬牙忍耐,以为只是耐心接受雨儿的无理要求。看到他满心欢喜的张罗家里大事小事,以为是一家人的关怀。
  全部都错了!
  一切都在雨儿被接走的那天改变了。皇家血脉,就算只是私生子,对普通的百姓来说,也是天神一样的遥远。皇家血脉,对于一个一心想着求功名的落魄书生来说,是多大的诱惑。
  一心扑到书本中,开始冷落她。她没有在意,男人有点志向,有点报复是好事。男人不能一天到晚的专注于家庭,不能像她的雨一样,家务事全包。男人就应该成大事,就应该入仕为官。
  现在回想起来,她才知道自己的愚蠢和天真。
  他写信给自己的母亲,希望能够一起生活。她没有理由反对,自己只是一个孤儿,她希望能有长辈的关怀。只是一切都错了,婆婆的介入,让她失去了对自己产业的掌控权,她又开始轮流为婢女,狐狸精,贱人等角色。而她的丈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圣贤书。甚至没有关心她为他孕育的孩子。
  雨儿来的那天,她以为一切说开了,光明就会回来。他的丈夫范清其实还是爱他的。只是光明随着雨儿的离去,又重新回到云层中。等待她的依旧还是不屑一顾的唾弃。
  一直到春闱前,一切才得以平静。女人生孩子是件很痛苦的事情,特别还是在难产时。范清贪图便宜请来的产婆,只会用保孩子损大人的损招。她躺在床上,觉得这样死去,也未曾不是一件好事,不用再受气,不用再伪装,不用再欺骗自己。只是舍不得她的孩子们。
  那个本不应该出现在民宅中的皇帝,带着太医院的太医推门闯入的时候,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人从来没有关怀过某个人,这是她在宫廷中生活多年得出的结论。
  太医的医术,让她的两个孩子安全出生,也让她如愿看见了他们熟睡的小脸。
  “雨儿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可爱。”
  她突然被他的话,弄得目瞪口呆。原来,他也曾关心过他的孩子。
  “以后,安心的过日子吧。宫里宫外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朕的土地。雨儿在皇宫里很好,他很惦念你。你也要把自己和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雨儿以后还会来看你的。朕给你留下了几名守护,就像在宫里的时候一样,他们不会给你的生活带来影响,但他们会时时刻刻保护你,和你的孩子。放心,好好在这栋竹楼里面过日子吧。这片土地,已经是雨儿的属地了。好好休息吧,朕要走了。哦,对了。对于你逃跑私自嫁人的事情,朕不会追究。原先的四品贵人,已经在四年前的宫廷争斗中死去了。”他微微一笑,离开了竹屋,就像他的突然造访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也许,这位皇帝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无情……
  受到皇家待遇的她,再也没有受过明面上的欺负。
  日子似乎过得好些了。但是她开始反思自己。自己所谓的爱,不是小时候看到爷爷奶奶相濡以沫的样子。也不是入宫后,听其他宫女们说的郎才女貌的小说话本。而只是自作多情的期望。
  这样的爱,耗费了她全部的纯真,耗费了她所有的热情。她不想再奢望什么。从那时起,孩子就是她全部依托。她今后的人生,只为孩子们活。爱情对她来说,已是多余的奢侈品。
  为了她的孩子,她可以离开竹屋去做他的范夫人,虽然这个称呼已经名存实亡,范清也不会再来找她,他早已经有了见不得光的替代品。
  为了她的孩子,她可以忍受范老妇人的愚昧与粗俗,虽然这位老妇人的名声已经在官家女眷们眼中破烂不堪。
  为了她的孩子们,她可以独自居住在竹屋内,虽然这一切让她觉得痛苦异常。
  雨儿,她最优秀的孩子。思雨念雨,她最牵挂的孩子。如果这种痛苦,可以让他们都安然长大,那么一切就都是值得的。离开范清,可以让那个被野心熏着透了的人,没有依靠。雨就可以安心的做他要做的事情。留下思雨念雨,可以让他们两人受最好的教育,做皇子的伴读,请最好的嬷嬷,出人头地,像他们的哥哥一样功成名就。
  老太后,如果您还在,会不会理解这样的决定呢?
  “在想什么呢?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夫人?”
  她的思绪被熟悉的声音打断,回过头,看见一位身着平民衣服的婷婷女子站在竹屋的门口。
  “洛溪,你怎么没和冰儿一起走呀?”
  女子走到她的身旁。
  “她回府去陪她的驸马大人,我去做什么?再说了,我也舍不得您。我觉得还是竹屋适合我,这里的生活实在是太逞心如意了,不用每天和那个傻丫头在一起。额……您不会赶我走吧。”
  呵呵。
  摇摇头,不会,永远不会。


番外三

  空荡荡的永泰宫中,大轩帝国新任的太后娘娘独自一人端坐在前厅的软坐上。她身着太后朝服,头戴玉带金凤冠,脚踩金丝瑞莲软靴。这身装扮雍容华贵,端坐软椅上的人也气势十足。只是和这冷清的大殿,家什上的薄灰格格不入。
  从皇帝下令软禁太后的那天起,永泰宫的宫人就减少了一半,当然守卫的禁军倒是多了进一成。对于皇帝突然的冷酷举动,国丈大人被气得闭门不出的尴尬局面,以及被软禁的太后一言不发的冷静态度。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新帝刚刚登基,就对太后动武。朝里面的有些重礼之人,已经憋足了气准备和新帝大干一场。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怀念先帝,怀念起先帝所钟爱的五亲王来。一时间,大轩充斥着弑父杀兄,谋朝篡位的谣言。
  如今被困寝宫的太后娘娘,身披霞帔只为等新皇帝也就是她儿子,派来的特使认个错,给自己也给他一个台阶下。
  新皇刚刚登基,就弄出母子不和的乱子。对新皇不是什么好处。为儿子操了一辈子心的太后,又怎么会真心和他的儿子过不去呢?
  他儿子执着的,就让他一人念着去吧。找与找不到,那个人也不会和他有什么结果的。那个人并不像他外表给人的那么随和,他要是倔起来,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包括他那个怀有非分之想的父亲。她其实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个事实,只是新仇加上旧恨,让这位忍了一辈子的女人,打心眼里不想让他好过。
  如今事已至此,太后觉得她不能再小肚鸡肠,念念不忘夺夫之恨了。她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自己的儿子成为大轩的皇帝,建功立业功垂青史,同样,她也不会容忍有谁破坏掉这样的事情,包括她自己。
  太后老人家已经身穿朝服,气势恢宏的坐在前厅里两天了。可是,她的阳儿一直没有露面,甚至连一个派遣过来文案的太监宫女都没有。早已经焦躁不安的太后,终于忍不住,把情绪露在了面上。练就多年的内敛之术,终于在这个时候破功成功。
  永泰宫,她出不去。那群禁军只会听从皇帝的命令,至于你是谁,和皇帝有什么关系,他们根本不听。太后一人,只能继续坐在前厅等他的儿子。而这样的举动,实际已经让整个皇宫陷入了一种岌岌可危的境地。
  紫阳知道他的母亲在想什么,但是他不想妥协。这不仅关乎他的雨,也关乎他在这个帝国中间的位置。自从太皇太后亲政以来,大轩的外戚已经很猖獗了。他不能让步,纵容这种事情的发生。他的父皇辛辛苦苦打通的脉络,不能毁于一旦。他的雨真真切切的期望,他不能辜负。
  登基的第一个月,他便软禁了太后。朝臣们的猜忌,宫里弥漫的怯怯私语,已经开始动摇的帝国轴心,他现在必须为这一切做出合理的解释。他没有时间坐以待毙。
  暗门新总管送来了,这二十年来,他外公和他母亲家族的所有档案。连续数日的不表态,并不代表他就没有举动。一只显赫庞大的家族,不可能没有一丝疏漏,而这样的小污点就是现下里他最需要的。虽然,背后里捣鼓生事,不是他内心喜欢的。但,现在作为皇帝,别无选择。
  有时候他会想,幸好雨没有真正参与到这样的抉择中来。这件事情对重感情的雨,将是多么的残酷。
  数日来,暗门逐渐掌握了一些十分有利的证据。足够他借题发挥,压制他这两位至亲一辈子的。事情也像他所想的那样,只需要一个暗埋在朝臣中间的言官上奏弹劾,这么简单。二十年来,外祖父借用皇家赈灾名义,抢占了近三千亩的土地。这一举动,让至少近万名的百姓流离失所,流走各地,成为流民。贵族们喜欢圈占土地,特别还是良田沃土。借着这些土地,贵族们可以安安心心的壮大自己的家族,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挥霍金钱,收买人心。
  紫阳知道他只要这样做了,今后至少十年各地的那些被打压的贵族就能老老实实安分守纪。这样的结果,对他对这座百废待兴的新朝廷来说,都是不小的诱惑。
  弹劾的奏折就摆在龙案前,只要他看过,点头同意。明天的早朝,就会力挽狂澜,风调雨顺。他根本不用担心,朝臣们会反对。他的父皇留给了他一只最强有力的军队,一班只对国家负责的能臣,充盈的国库私库,以及一个庞大神秘实力雄厚的地下组织。
  他手捧着这本决定大轩和他前途的奏折,内心充满矛盾。功成名就的条件就是他母亲和他外公今后几十年的自由,名声。此时此刻,他无论如何,都要去看一眼,最后看一眼他的母亲。那位妇人,即使千般错万般错,对他而言依旧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新任总管提着灯笼,在暗道前面为他带路。刚刚得到帝位的紫阳,对这个地下迷宫还是充满着好奇和敬畏的。大轩几百年来,十几位皇帝的心血之作,全部都掩埋在皇宫的地下,纵横交错,支撑着这座庞大华丽的帝国皇宫。
  永泰殿的前厅近在咫尺,从瞭望孔中可以看见厅中的一切。他的母亲焦急的坐在软椅中,华丽奢侈的朝服只能把她装点的更加雍容华贵,这一切和她是多么的相称。
  紫阳正想打开通向外面的门时,被新总管挡住了。
  “主人,请等一下。属下,已经先派一人前来劝说太后娘娘。请您听完后,在做决定是出去还是不出去。”
  新总管匍匐在他的脚下,恭敬的请示命令。
  “知道了,你让他出来吧。朕看着。”
  “是。”
  密道的另一个门打开了。黑暗中走出了一个穿淡色素衣的清丽女子。紫阳当然认得这个女人是谁。事隔多年,她几乎没有改变。清淡的衣着,未饰妆粉的面容,清瘦但不枯槁的身形,似乎比那时贵气逼人,浓妆艳抹的样子看着舒服很多。
  那名女子走路的身影,让他想起了他另外的一个弟弟,一个做了近十年敌人的弟弟——紫庭。那位六弟自从安反一案后,就被发配属地再也没有出过王府。而今天能看到他的母亲,紫阳心理翻上一阵酸楚。
  宫斗牺牲的祭品,何止眼前的寥寥几人呀。
  软座上的太后,自然也认出了来人是谁。她先是吃了一惊,后微微一笑。“想不到,哀家等了数日,盼来的人竟是妹妹呀。看妹妹的气色,想来冷宫的生活不错。”
  “恩,确实不错。姐姐,如果您当时知道冷宫早已经被先帝改成宫中密境的事情。也许您就不会怂恿国丈大人上书,把我留在皇宫的事情了。”当年的贤贵妃优雅一笑。
  “宫中密境?没错,如果你要那样说也对。那个地方不会有人想去的。你一个人想自得其乐也不错呀。看你快乐,做姐姐的心里高兴。”
  “姐姐能为我这个戴罪之人高兴,是我的荣幸。可是,近来我缺无法为姐姐高兴了。想来姐姐已经是太后之位,全大轩最尊崇之人。这本该是让人欣喜的事情。只是不知,姐姐如何也落得个孤家寡人呢?”
  “呵呵,我孤家寡人也好过某些人自欺欺人。”
  “呵呵。姐姐说得是,我自欺欺人。这天下,还是您了解我。我们斗了也有几十年了吧。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吧。回想以前,您和我同一天进宫。一个位列后宫之首,一个位列四妃之首。其实,您和我是同一种人,所以我们都看对方不顺眼。这一争,也折腾到了这年岁。想想我的风华年景,都在和您斗来斗去,真是不值得,美好的时光全部都浪费了,可惜呀。”
  “哼,对你而言。确实可惜。因为你输了,而我胜利了。我依旧是这个王朝最尊贵的人,而你甚至连光天化日之下行走的权利都没有。我们怎么可能在一同比较!”
  “恩,也是。不比就不比吧。您的生活就好似一滩死水,了无生趣。你爱的丈夫从没有喜欢过你,和你结发也只是因为政治所迫。你的儿子现在软禁了你,只因为你准备染指他心中最爱。对了,那个最爱是你这一辈子最恨的人,他抢走了你的丈夫,抢走了你的儿子,甚至险些抢走了你儿子的皇位。你和我不一样,你心中有太多的放不下,有太多的奢望。所以,你看见我后,会这样失态。不过妹妹我不会和您计较的,小孩子吵架其实对郁闷之人很有好处,积压的怨念宣泄出来,才不会生病。”
  “哈哈,难道那个人曾经不是你的丈夫?难道,你曾经没有为了报复那个小鬼,而精心设局?”
  “先帝曾经是我名义上的丈夫。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表现过,我喜欢他。我也没有要求过她喜欢我。从那时起的争斗,一切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我从没有要和你争什么,也没有对你的皇后位置起过什么歹心。只有你自己不安,自卑,甚至是嫉妒,让你一直以来都敌对我,仇恨我。甚至精心设了个连环局让我钻。当年的事情,除了我还有你,大轩没有任何人会知道了。而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自保,我不想坐以待毙,我从小受的教育不允许我这样做。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再和你做游戏。你想斗,我就陪你。反正宫廷生活无聊至极。这场游戏本就没什么输赢,只有在乎的人才会那么看重得失。”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还是阶下囚。你的儿子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走出郡王府了。而你也注定要死在冷宫里。就算是游戏,就算是我自作多情,也改变不了你悲惨的结局。”
  “我的结局,您可能看不到了。我儿子,呵呵,我儿子也不会想你所想的那样。他现在应该和他的生父一起畅游草原,一起追逐自由。而你的儿子,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出这座庞大的监狱了。呵呵,没有想到吧。庭儿根本不是先帝的孩子,他是我和我所爱的人的爱情结晶。当年他被送出,是我和先帝做的交易。没错,先帝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孩子不是他的。而我在这座皇宫里面等的,就是今天。我们要好好的做个了断。”
  “无耻的贱人。你和你的父亲一样,卑鄙不知廉耻。”
  “我的父亲,确实很卑鄙,也很无耻。这点我赞同。明明知道我和那个人相爱,却还要硬生生的拆散。明明知道庭儿没有皇室血统,却还要逼我就范,铤而走险。但是,你的话说对了一半。我和我的父亲一样,都是只为私利而活的人,可以为了这点点小利,算计终身。而这也是我和你的共同点。你也许不知道吧。你之所以会被先帝讨厌,就是因为你事事都要算计。当然,先帝同样也讨厌我,虽然我的算计对他来说不会构成太大的威胁。讨不讨厌我,无所谓。只是对你不太公平。事事为他算计,事事为他考虑。帮助他铲除隐患,帮助他平衡后宫,您真的是一位很优秀的皇后。所以当您得知六公主的笑话时,您才取了抹杀的方式。西域特定的媚药,不,在大轩来说是毒药。偷偷的给那母子下上,只需要一个月,那孩子就会长眠不醒,无药可医。可惜,被他中途逃跑了。不过,这对您来说不是什么坏事。死在宫里,还是活段时间死在宫外,意义不大。您的目的只是想借这件事情,打击我的势力。您做到了。我因为这件事情不得不和先帝摊牌。受宠的伪装,被剥夺了。而我也不得不将庭儿带回自己的寝宫,自己抚养。一切都和你的意,我因父亲和西域不明不白的关系,扣死了下毒的罪名。又自己犯傻摊牌,弄了个欺君妄上的罪名,如果不是和先帝的那个交易。也许那时我和庭儿就死在你的阴谋之下。我说过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也说过我可以不择手段。用自己父亲和整个家族的性命,换我和庭儿还有我爱的人的幸福,还算是值得的。有了命,我就可以报复,报复您对我所做的。我自认为不是什么善人,您最好做好准备。”
  “呵呵,就算如此。你又打算怎么去做呢?你现在对外也只是下堂妇而已,你有什么本事再掀风浪。用你那枯槁凋零的身子?哈哈”
  “这您就不用管了。有人会为我事实的。而我只需要好好再皇宫里最后待上几个月,彻彻底底的看够戏码而已。对于,今后的游戏,我很期待。嗬嗬嗬嗬。我亲爱的太后娘娘,请恕罪妇的无力。罪妇要回冷宫歇息了,您不用送。当然您如果有空,就来前冷宫,现在的青竹阁看看。看看您的丈夫是怎样讨他的心肝儿子欢心的。我想您会对那个你恨之入骨的孩子,另眼相看的。”
  拜别了软坐上的失败女人。乱臣安纪廉的独女,曾经的贤贵妃悠然的走进黑暗中,再也没有出现。
  “祥宝,我们回去吧。不用打开密道口了。”
  说完,紫阳和他的新总管退出了永泰殿……
  ~~~~~~~~~~~~~~~~~~~~~~~~~~~~~~~~~~~~~
  “喂,我说,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我要疯了,从这个家伙能动那天开始,我就没正经的踩过土地。准备好的小宅院也不去,说什么有重要的事情得先办,拉着我就改变方向日夜狂奔。
  “不要问这句了。我都听烦了。你都问了一个月了。浪迹天崖呀,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罗嗦。”某人第n次的抱怨。
  “哼!现在后悔就放我下去,我们分家,我游我的,你游你的。”这都四个月了,周围除了树还是树。
  “你敢,我还没死呢,就敢分家!活得不耐烦了。”这些日子的相处,我对他的冰山脸已经彻底免疫了。
  撇撇白眼……“那你告诉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我还就不相信,套不出他的话!
  “你这的就这么想知道?”
  “恩,想知道。”知道地方,才能想下部方针。就目前的状态,我将会被吃的死死的,一点余地都没有。
  “来,吻我一下,就告诉你。”
  ……
  凑过去,轻轻碰了一下。“好了,告诉我吧。”
  “这样不成,要我教你的。”某人不怀好意。
  再凑过去,对准那张坏笑的漂亮嘴唇,轻咬下去,伸出舌头,由外向里慢慢舔进去。最终和同样炙热软滑的舌尖相遇……
  “唔……呼呼……现在可以说了吧。”头晕……这个运动还是少做为妙,总有一天会被憋死。
  “恩。”那家伙装模作样的回味刚刚的吻,“还是差了一点。火候不行,以后加紧练习。”
  “喂!我说,君无戏言!”
  “这里谁是君啊?”我现在越来越发现,脱离皇位束缚的他,就是一个无赖。
  “还能有谁!当然是!唔!”
  又被偷袭……我要分家~~~
  “乖,马上就要到了。不要着急。”说话的当间,车顶轻轻一响。“你看,到了。自己看吧。”
  “怎么可能,你又骗我。刚刚还是一片树林。”打开车帘,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树林禁头鹤立着一座青砖城楼。楼上的建筑,以及城墙边上露出的屋角,那样的熟悉。这里是鱼文河坝。
  “这么多树!这不可能。”这里原来不是沙漠吗?
  “我还以为你希望鱼文能成为这个样子。你当年的构想,思琦为你实现了。怎么不高兴吗?”
  “不。”高兴?!简直就是喜出望外,兴奋的快要死掉了。“简直太棒了。是所有的地方都种上树了吗?”
  “怎么可能。只有西边和南边的一些适合种树的地方植上了。但是一些地方,风太大,树活不了。比如说沙子口之类的。”
  “可是,四个月以来,我们都在丛林里面穿梭。”
  “是,为了给你个惊喜。我们从西域绕过来的。”
  ……你个变态,自己国内的路不走,非要走国外的。这简直就是哈尔滨途经乌兰巴托去北京……
  “怎么太高兴,以至于说不出话了?”
  “……你这个变态,你以为马车很好坐呀。我们多走了两个月的路呀,两个月呀!我的屁股都快要疼死了。你的屁股是铁打的没有感觉呀!”
  “呵呵,如果是这个问题的话,没有问题,晚上我给你揉揉,保你明天不疼。”
  冷……“呵呵呵呵……算了吧,父子授受不亲……”
  “不要这么冷淡嘛。乖啊~”
  ……
  爬下呆了四个月的马车,发现腿的功能已经退化到只会弯曲坐着,连直都直不起来……突然被某人从身后抱起,走进了一间普通客栈。
  “为什么你腿没事?”
  “你体弱呀。乖雨儿,一会儿好好休息休息,洗洗澡,换换衣服。后天,我们去郡守府。”
  “为什么后天,明天就成……”看到某人□后,情急之言……“明天我们早起,天不亮就去,就这么决定了!”我后悔啊,早知道现在应该在皇宫里当两年皇帝,再伺机开溜……
  “好啊。只有你能起得来。”
  ***************************
  客栈天字号房,虽然陈设普通,但还算干净。梳洗之后,腿恢复的差不多了,果然坚持每天宿营时散步很重要。某人从把我抱进屋,安排好离开就没有再回来。想是办他的“要紧事去了。”
  身上只着单衣,换洗的衣服还在马车上的箱子里,还没有卸下来抬进屋子。本想能上街走走看看,毕竟十年没有来过了。也许商业街上的那些老店的掌柜们还认得我。
  天虽然已经有些暗了。但鱼文的街市不想其他地方,这里夜市遍布全城。
  好久好久没有逛过夜市了。
  屋门轻轻的开合声,把我从窗边吸引会来。
  “回来了。事情办完了?我们一起去夜市逛逛吧。”跑过去拉着他的手。
  “夜市?”他看看窗外,“今夜吗?今夜的不好看。明天晚上听说有灯会,到时候一起再去吧。”
  “灯会?为了什么?”明天好像不是什么节气。
  “我也不知道呢。明天再打听好了。”他伸手搂过我,“用过晚饭了没?”
  “用了。洗完澡,小二就端上来了。你没吃吗?那我去叫。”
  “恩,没吃。”亲了我一口,“但是也不用叫。我别的地方饿了。需要吃点好吃的。”
  “喂~”感觉小腹的炙热。
  他一脸坏笑,“好几个月了,我不想等了。”
  “唔!!”
  一袭激烈的吻,夺取了我所有的呼吸。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裸着上身,躺在床上。
  他停下动作,合上帷帐。爬上床,躺在我的胸口。
  “我喜欢听你的心跳声.别动!让我好好听一会儿。”
  没有再动,安安静静躺在原地。
  原以为可以让他躺在身上慢慢睡着,就此逃过一劫。可没想,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的手开始不安分的向下慢慢移动。
  “不要动……”再次被他吻到,只是已经没有刚才的好运。
  不安分的手抚向腰侧,引得全身一阵寒栗。下意识用手去挡,被他拉到头顶。
  “雨儿,我的雨儿,放心交给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的表情似乎很诚恳,我也很明白他不可能伤害我。只是……十年前的记忆让我心有余悸……
  抓住他的手腕……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能不能……
  他根本没有理会我的抗议,反手握住我的手腕,向上一拉,一手固在头顶。
  算了,死心吧……根本没有能力拦得住……
  所幸闭上眼睛等死吧……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胸口一股湿润的热气,轰得整个人差点从床上跳起来。由于双手被固在头顶,身体只能不自然的扭曲着。
  “别……”
  “雨儿,你真敏感……”光说还不够,还要坏心眼的在胸前咬上一小口。他这口可不要紧,咬碎了我最后的那点勇气……这个身体的敏感程度,让人想抓狂……卷着身子,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人碰了……
  只是他还不死心,拉开了我蜷缩的腿的同时,还拽走了我身上最后的一点布头。
  我□,头发凌乱,面红耳赤像刚出锅的虾米一样趴在床上,而他依旧衣冠整齐,道貌岸然……眯眼看到这样的场景,羞愤的不想说话。
  他似乎也注意到现阶段的不合衬,一件一件的解开他身上的衣服。先从腰带开始,外衫内衫一件一件很仪式化的搭在床尾,直到和我一样坦诚为止。
  他腰间的黑物,硕大,笔直,散发着红光,挺在中间,看着让我发颤。再次下意识卷起身子,向上挪了挪。他似乎很满意我的举动,紧挨着我跪立下来。一手搂住我的膝盖,一手从身后拿出了个小白瓷瓶。
  瓷瓶中的白色汁液,沿着股沟,流到大腿深处。他的手指转着圈轻轻按柔,由外向里慢慢开拓。
  我只能抱着腿,埋着头当大号鸵鸟,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感觉到一个滚烫的入侵者,抵在入口处时,才惊恐的绷紧身子,露出眼睛偷看他。
  “乖,没有事。放松。不会疼的。”一边轻抚着我的脊背,一边说着是个人就知道的谎言。
  算了,都到这步了。一咬牙,一狠心,慢慢放松下来。只是还需要继续埋头咬着枕头,握紧着拳头。
  某人似乎不介意,肉刃缓慢但不容质疑的推进利器的前进。
  很烫,接触的地方似乎快要燃烧了。微微有些撑涨的感觉,似乎没有原先那么疼……
  心里松了口气,牙慢慢松开了软木枕头,手也微微松了一些。
  眼角有些朦胧,鼻子也有些发酸。居然有一种很想哭的冲动。他俯下身子,蜻蜓点水一样,在眼睛脸颊嘴角等处轻吻几下,最后在唇边驻足。
  还是让人眩晕的深吻,还是让人痴迷的窒息感觉,还是让人全身酸软的炽烈热情。被他吻得任他摆布,放松了身体伸开了腿,两张胳膊甚至搂着他的脖子。只是这样的美好太过短暂,一击硬挺,钻心的痛楚像闪电一些集中全身每条神经。手里攥着他的头发,两腿夹紧了他的身体,身体因为疼痛弯曲着。
  他似乎并没有责怪这种过激举动的行动,静静的等我平静下来……
  开始微微晃动身体缓慢研磨,双手也不老实, 游走在各个禁区之间,引来不住呻吟,颤抖。
  被他弄得只有喘气的力气,身体已经不由自己控制,软塌塌的好像一堆烂泥。他对这样的结果很是兴奋,加大力度压了上来……
  迷乱的夜,癫狂的夜,一切入梦却又如此真实。热情也罢,纠缠也好,总之,有些事情已经是再也改变不了的了。我迷恋这种感觉,我渴望这种拥有。
  喜欢他温柔的索取,喜欢没有间隙的拥抱,喜欢他有薄茧的手抚摸身体时带来的酥麻,喜欢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独有味道……
  很久以前,知道男人的身体可以让女人发狂。但是这有经历了今天,我才知道,男人同样也可以让男人发狂。我想,我被他俘虏了,里里外外,从身体到灵魂……
  男人果然只是一种感官动物……
  *************************************
  全身无力的躺在床上,罪魁祸首卖力的按揉本人受伤的小腰。当然,为了让他安分守己的不碰某些特殊区域,手里还得攥着把橡木折扇,以备不时之需。
  “雨儿,晚上我们去逛夜市吧,你昨天不是很想逛吗?”某只吃饱喝足的大尾巴狼,正在笑眯眯的诱惑闪了腰受了伤的小羊。
  “你看我现在能去吗?”啪!“好好揉,别动手动脚的。”
  某个的脸皮手皮一样厚度的人,嘻嘻笑了两声,“我抱你去,乘马车。怎么样?”
  额……“今晚有灯会?”昨天好像听他说来着。
  “没错,一年一次。”
  “现在不是国丧期吗?”
  “这里是鱼文,只要不太过火,没什么事的。再说,国丧是给别人设的。不干我们的事。”
  “……”
  “去吧。别犹豫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在马车里面?”
  “恩。对。”
  “好吧。”
  马车内被大大小小的各式软垫塞满了。真的很想知道,一天的功夫,他到哪里找了这么多的软垫子。就算被他抱在怀里,也能感觉到他身下的柔软。
  倚着车窗,两侧的布帘已经高高挂起。马车缓慢的行走在人群中,车窗外的人们,人手一只花灯,人挨着人的缓慢前进。
  “这人都要到哪里去呀?”
  “不知道,跟着去看看吧。”
  跟着人流,马车来到了郡衙前的空地上聚集起来。值得一提的是,十年不见,郡衙前的十字路口,已经变成一个竟似圆形的广场。
  而今天也很奇怪,县衙满口居然摆出了一排摆满酥油饼的桌子。而衙役们,衙门里的侍者们则提着装满酥油饼的食盒,在人群中分发点心。
  “酥油饼?”接过窗外递进来的酥油饼。回头问某个正明显奸笑的人。
  “恩,酥油饼。尝尝,看看是不是原来的那个味道。”
  咬了一口,还是和原来一样,把买糖的打死了。
  “恩,味道一样。你吃不?”又接过来一个,递给他。
  “要,你喂。”
  ……
  认命的递到他嘴边。看着他吃下去一口,手绢跟上。皇帝就是皇帝,就算诈死离开,也还是皇帝命。
  就这样有一口没一口的连吃了几个甜到发腻的酥油饼。眼见府衙前面的桌子也基本清空了。车窗外面的人,也基本上该吃的都吃了,该拿的也都拿够了的时候,衙门的大门慢慢打开了。里面走出了几个穿官服的官员。
  一眼就认出为首的思琦,那孩子几乎没怎么变。十年来,人长得更精神了。他傍边的严嵩,蓄起了胡子,整个人看起来似乎也不那么冰了。两人身后,站着四个拿锦盒的太监。呵呵,那四个家伙日子过得不错,人整个胖了两圈,寿喜都有双下巴了。
  正要那他们开涮,就听思琦摆了摆手。四下里迅速安静下来。
  “今天,鱼文感恩日还和往年一样,夜市街市连开三天。府衙每晚也会继续分酥油饼。今天没领到的人,明晚赶早啊。”恩,总体上,思琦的声音还算不错,没有让人听着难受。比他小时候的阴阳怪气好上百倍。
  四下里的人,听了这话欢呼了一阵。而我也趁这个机会,问了问身后的人,这个感恩日是怎么回事。我在的时候,可没听说过还有这样一个节日。
  背后的人微笑不语,搞不清楚在想什么。只能放弃追问,继续看下去。
  “今天,是鱼文重获新生的第十年。鱼文能有现在的繁荣景象,全托恩人的大胆规划。整个西北部谁人不知,沙漠变森林,变草原的奇迹。整个大轩国,谁人不知鱼文富硕,街无冻死骨,昼不拾遗,夜不闭户,以为人间乐土。整个中洲大陆谁人不知,恩公姓名。如今,恩公归隐,四海皆惜。唯有感怀其功绩,念其仁厚,才能平静内心的感激之情。我鱼文受恩公惠最多之地,作为鱼文子民更应该深表怀念之情。经民选,每年恩公生辰为鱼文的感恩日,以表敬爱怀念之情。”思琦一摆手,四个胖太监扭着腰下来分发锦盒里面的铜币。
  我被惊得只有干张嘴的份儿……思琦同志左一句恩公,有一句恩公的叫着,弄得我头皮发麻。个人觉得还是按照他的老传统,“喂!”听起来更顺耳些。而不厚道的某人,捂着嘴,捧着肚子在身后笑作一团。
  我异常艰难的吐了几个字,“他…这是要干什么!!?”
  某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回,“你明早自己问他……哈哈哈哈……”
  决心再也不理会身后的无良先帝……敲敲车顶。我要回客栈……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我几乎是蹦下马车,冲进府衙,一路小跑的颠到内书房,揪着某三白眼青年版的脖领子追问,“你到底想干什么!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要不,小心我敲你脑门,打青你的脸。”
  “你还和以前一样,很好。”他看了看我,一低头微微一转,抓在他领口的手莫名其妙的自然垂下来。形势立刻急转而下,我的脸被他的爪子胡乱扯着。“怎么还这么难看,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的。就你是越变越像妖精。”
  故意的,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门口传来一声闷笑。不用猜也知道是某个“死人”……
  扯着我脸的某人,似乎被这样的情景吓傻了……
  哼!让你出来随便吓人……
  乘机挣脱开魔爪,揉揉脸,nnd肯定肿了!溜回死人身边,领着他的后脖领(还好现在和他差不多高),“谁让你出来的!吓到小盆友可不好,特别还是某三白眼小鸡胸。”
  又是一阵大笑……
  气死了……就知道笑……
  “暗,你的儿子是长大了,知道调笑人了。哈哈……逗死我了。”某死人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主子,看您说的。那小子也就是熟人跟前逞逞威风而已。”穿着余伯衣服,带着余伯帽子,长着余伯脸,没有余伯胡子,听得见会说话的“余伯”笑嘻嘻的回答道。
  我中计了……
  四个月的相处……四个月毫无防备的朝夕相处……
  我居然真的相信他耳聋喉哑……
  想起车厢里面和某人……四个月呢……除了最后的那几步……该干的全干了……而且最开始还是我先挑起来的……
  我的头好晕,腰好疼,屁股好酸,腿好软……眼前一黑……
  同志们,我不想醒过来……让我就这样晕死吧……
  熟睡中,有人喂进了些带苦味的甜品。谁这么没尝试,睡觉的时候能吃东西吗!也不怕把我给呛死……
  勉强睁开眼睛,看到跟前拿着小碗,坐在傍边的死人某……
  咳咳,一口气梗在喉咙没上来。
  “乖,我以后一定不让你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会儿再喝一碗鹿茸炖煎肉苁蓉就好了。乖,好好睡。”临走前,还嘴对嘴的吻了个告别吻。
  走到门口,才发现外间立着的几尊雕像……跟着他也退了出去。
  ……我……再也不到地面上活动了……
  很想睡一觉,虽然没什么用,但也能让我逃避一会儿会儿。可是,那死人不知给我喂了什么汤。喝下去到现在,精神的好像打了兴奋剂,就连刚刚被蹂躏过没多久的自家弟弟都站起来呐喊发疯了。
  心理狠狠地诅咒了下,该进地陵的某人。全身燥热,内衫有些被汗湿了。黏在身上,极不舒服。所幸全脱了去,反正在被子里谁也看不见。
  窝着正舒服,我的克星,拿着另一碗补品进来了。
  “醒着呢?没睡?”继续坐在我旁边,挑了挑我刚刚脱下来推脚边的汗湿衣服,挑了挑眉,一只手很不自觉的伸进被窝。
  赶紧向后缩,伸手挡住。还好,没让他偷袭成功。
  他到没有执着,抽回手,掖掖被子。
  “这汤药好像不用喝了。”
  “恩,本就不用喝。”我死的原因,一定是被你气的。
  “那你玩什么晕倒。刚刚郎中也说了,确实是劳累过度。可看你一点补品都不能喝,也不像是过劳呀。”
  “咳咳,也就是腰疼没睡好觉罢了,补什么补。”打死也不说,是纠结了一夜。想起刚刚的事情,脸上还有些发烧,“那个,余伯就是暗总管?”
  “恩,是的。每一代君王都有一个追随至死的总管。”他点点头。
  “恩……那就是说,如果你现在真的进地陵了。余伯也要陪你?”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殉葬……
  “恩。是的。他当然得陪着。不过,现在不需要了。他可以安心陪他的儿子了。”
  “思琦长得和他一点也不像。”余伯那么稳重,怎么会有这么个小心眼儿子。
  “你和我长得也不太像啊。”某人得意的笑眯眯。
  “所以说,我不是你的孩子。思琦才是?”笑得太诡异……
  啪!脑袋上一爆栗,“想什么呢!思琦长得像他母亲。你长得也想你娘。”那还不是被你引导的,揉揉脑袋,冤枉死了。“不过,思琦小时候长得比较像他爹。”
  ?小时候你也知道。
  ……算了,不追问了。那小子的破事关我什么事。
  “我们要在鱼文常驻吗?”人家暗好不容易,见到儿子了。
  “不,我们后天就走。”
  “人家好不容易才团聚,后天就走?这么急?”喂!你有点人情好不好。
  “谁说暗也要跟着走的。”
  “暗留下?可你刚刚还说……”
  “我现在不需要他了。可以让他安心的和儿子待在一起了,这样不好吗?”
  摇摇头,很好,非常好。
  他继续说,“而且之前,我也把这件事情办好了。接替的人也选好了,只需要一路上保证我们的安全,给我们好好驾车就行。这样的工作不需要前任总管亲自执行的。”
  听起来不错,“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这个到目的地再告诉你。”
  “又来这套,你不会又给我准备了什么寒人的感恩日吧!”
  “呵呵,我觉得思琦想得不错。有这么个节日,整个鱼文乃至周边商人们都活跃起来了。而且,设立特地日期,促进商业发展的主意,是你自己想的。”
  “我又没有让他这么干……”
  “那么建几座生祠怎么样?”
  “算了吧,太折寿了……我福薄担不起。”
  “叫我说什么好呀,我的宝贝雨。”被某人搂进怀里。
  “那就别说这个。到底要去哪里?说好了,还是这种内容,我就回我的小宅去。”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坐起来,“说不说,小心我弹你脑门。”
  说完话,才发现现场的气氛略有变化。自己赤身露体的坐在床上,被子只压小腹。最要命的是我弟弟还站着发疯呢。而某人的眼神,显然已经发现了某个异常兴奋的小东西。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眼神变得锐利……
  赶快用被子遮住要害。可惜,手还没碰到被子,就被某人抓住,固在两侧……
  “冷静,冷静。我这还病着呢!”
  语言无效,霸道的吻吸跑了全部气力……
  欲哭无泪,又将是一夜癫狂……
  恩,咳咳。我的故事结束了。你要说冤家也好,孽债也罢,事情也就只能这样了。反正是拴在一起的蚂蚱,跑不掉的。至于以后,我们两个怎么旅行,那是我们两个的事情,和你们无关。哼,我和他的关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真是,郡守府的那一帮白看好戏了,捡到好香蕉皮踩了。想起来,我就纠结......
  “都怪你!你怎么就不知道克制点.....我会被他们念叨一辈子的......”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