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过往的伤
叶深深不敢大声喘气,现在的这个情景是她也没有见过的。
她的手已经被少紫揪得发白。
“少紫,你到底记得些什么?”叶深深咬牙问。
少紫沉默了半晌,淡道:“我记得五千年的封印之后的事情,记得玄歆和你的差不多全部的回忆,但是我记不起五千年前我在干什么,记不得玄歆是怎么……死的。”
就像是一串完整的念珠,偏偏少了打结处的两颗,怎么都串不起完整的记忆来。
“你知道么?”他看着她。
叶深深有些慌乱。
“玄歆……玄歆是因为救我,被离清杀害的。”
“那你为何知道来找我?”
叶深深摇摇头:“是他临走的愿望,说是让我来找你。或许……或许那时候他就知道你和他的关系了吧。”
少紫若有所思。
现下,余下的谜团就只剩下五千年前的记忆了……
***
“我说少主啊,听说炎帝的女儿姿色过人,虽然炎帝也有意与我狐族结成姻亲,但是他说还是要看自家女儿的喜好,您这么拖拖拉拉,小心被龙族抢先了。”
幻境里面的镜容长老笑得胡子一抖一抖,躺在地上的少年少紫脸顿时黑了。
镜容被他盯着瘪瘪嘴。
“那个姜寐,三百年前把我给抓了,关在笼子里。”少年少紫冷道。
“那叫不打不相识。”镜容插嘴。
“还给我喂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是温良贤惠。”
“她把我按水里。”
“……那是为了您干净。”
“……”
“噗……”
叶深深从来没想过,少年时候的少紫还有过这么段时光,不由偷笑了出声。无意中回头,却瞧见少紫的脸上表情非常奇异,像是压抑着什么,又像是慌乱得手足无措。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知道自己就是姜寐,却还是有一丝丝的……不快。
五千年前的事情,真的那么重要么?比今生的叶深深重要?他已经活在过去五千年,如果他对叶深深的感情是因为五千年前的羁绊……她宁可不要。
“少紫,你真的那么在乎五千年前的事情?”她轻声问他。
少紫沉默不语。以她对他的了解,那便是默认了。
幻境里面的少年还在气鼓鼓地争辩着什么,忽然画面一模糊,又变成了五千年前的小屋,小屋里的少紫站在窗边,神情木然。
叶深深的手已经被拽得生疼。少紫忽然加快了脚步冲上前去,却只来得及看到幻境里的人最后一滴泪。
——等就等,十年百年千年,只要你……还记得回来。
最后听到的,是这么一句。这也是叶深深上次漏听的。
***
幻境是千年之前的封印残骸,最怕的就是生人,所以但凡他们走过的地方,都会稀薄很多。无怪乎上次的大湖现在已经消失不见了,这个地方恐怕等下次来的时候也会消失。
回山顶的路上,两个人沉默了一路。
叶深深最怕的就是这种诡异的沉默,她咧嘴笑,扯着少紫说:“喂,五千年前你还挺可爱的。”
少紫勾勾嘴角,笑了,眼神却飘忽不定,显然还没能从幻境的影响里出来。
“那个……”某人继续找话题,“你干嘛那么在意五千年前的事情嘛,我听离清说你记起来会因为情绪波动太大伤身体的!”
说完叶深深就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巴掌,笨啊,提离清干嘛,这不是摆明了跟离清有关系么……
“深深。”他叫她。
叶深深立马狗腿状洗耳恭听。
“你怎么会知道五千年前我是狐王?”那日杀那个长老的时候,虽然他意识不清,但是分明听到了她喊的那句话,说他是狐王。
……
砰——正中目标。
叶深深无比悲壮地抬起脑袋仰望天空:“其实,这是镜容老头儿很久之前告诉我的,我以为你要跟玄歆抢狐王的位置,所以一直看你不爽,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计较了……”
撒谎不眨眼算什么,撒谎撒得骗过狐狸精才是人才。
而少紫这只狡猾的狐狸精,其实在某些个方面跟玄歆很像,阴谋诡计厉害得很,但是比较恰当的时候却是傻乎乎得可以的,非常的好骗。
果然,他不计较了,一门心思往山上走。
半个时辰的路,叶深深走得灰头土脸,少紫依旧世外高人模样。到分别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少紫回他的狐王殿,叶深深回他的小别院,气氛依旧很诡异。
在路上,叶深深还碰到了一个人,一个让她牙痒痒的人,镜容。
这个老头儿混蛋得很,看到玄歆有事不帮忙就算了,偏偏还使劲儿拉少紫下水,那个狐王又不是什么好差事,他居然还变着法儿让少紫跟离清去杠上,这不是摆明了不让他安生么?
“喂,老头儿,是不是你告诉少紫他以前是狐王的?”她怒气冲冲。
镜容白胡子抖了抖,被他自己摸了一把后顺溜了不少。他说:“这不是叶姑娘自己说的么?那天陛下问起,我不敢欺瞒……”
“……老头儿,你又滑头阴险狡诈了不少。”
“承蒙夸奖。”
“不客气,你应得的。”
……
这狐狸山上,最最纯良的就她叶深深一个,其余通通不是人啊不是人~
少紫刚才的表情就不大对劲,这个叶深深早就发现了。只是他不说,她也不要自讨没趣贴上去,于是想要真相大白的办法就是……夜探狐王殿。确切的说,是夜探没有离清的狐王殿。
基于她叶深深的“抓包”体质,这夜探想不被人发现的可能性,比离清突然给少紫跪下了说爹爹啊孩儿错了啊的可能性还小。于是乎还有一种可能,变成小鸟。
稀里糊涂的,夜色降临了。
变回原形想要再变回来是有点疼的。没有记忆的叶深深变不回去,不代表姜寐不可以,只是个简单的小咒法,她下了决心后捏了个咒,就又变回了小鸟,或者也可以说是——精卫。
临行前,她还特地照了照镜子,看了眼自己雪白的毛。上辈子因为泥浆搞得全身都黑了,还是白白的好看。很臭美地转了个身,小鸟晃晃悠悠地飞出了院子,闪着小翅膀朝狐王殿飞去。
路上还出了个小插曲,思凡和一个小姑娘在狐王殿外忙活着什么,小姑娘抬起头正好瞧见了她,两眼发光:“呀,好漂亮的小鸟~”
思凡抬头看了一眼:“好肥。”
她差点掉下去!
总算扑腾得及时,不至于掉下来,她顺顺利利地降落在了少紫的房门外。
少紫站在房里,似乎是在沉思,月色把他的身影剪得修长无比,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尊雕像。
于此,叶深深的反应是鄙夷的一眼。
只有那些个装高深的所谓高手高人才喜欢站着想事情站着发呆,以显示“我很高明”,事实上傻子才站着发呆,让她叶深深选,她会选择坐着,最好是趴着,当然躺着也不错。
话说回来,她这次来到底是干什么呢?偷窥?
叶深深汗涔涔地想着,就看到他的房间里又进了个人。居然是夜明砂。
那时候,她只想到了四个字:孤、男、寡、女。
马上又被她自己否决了,夜明砂是什么人她怎么会不知道?她跟少紫的感情,那简直是——父女……啊……
“陛下……”夜明砂轻声叫了一声。
少紫挑眉,回头看着一脸局促的女子,他说:“听镜容说,五千年前我与你感情很好?”
“是,您对我恩重如山。”
“听说我们情同手足?”
“是。”
“那为何你会站在离清那边?”
一针见血,果然是少紫的习惯。看着脸色霎时变白的夜明砂,小鸟在窗户上默哀。
“那么,换个问法,明砂,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离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少紫笑了,“虽然我们几千年交情,可你也知道,我不记得了。”
小鸟在窗台上哆嗦了,小心地把爪子挪了几步,用窗棂把自个儿挡住一些,探出个脑袋。——太太杀人不眨眼了啊!原来以往少紫对她的问法,那还是低段的啊!
夜明砂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自从……陛下您去了东海找寐姐姐,狐族动乱,苏澈与我压制不住,最后来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却把我和苏澈都打败了,平息了动乱……我只知道他是别族的,不是我湖眉一支,其余真的不知道……”
别族的?
小鸟歪着脑袋看少紫反应,少紫沉吟了半响,最后问:“那,姜寐呢?”
不知道是不是叶深深的错觉,她觉得姜寐两个字出自少紫口中,分明在颤抖。
“寐姐姐是人界帝女,曾经与您定下婚约,两族联盟。后来寐姐姐与您相继出事,这婚事也就罢了。”
“我们,当时是怎么样的?”少紫轻道。
夜明砂想了想,说了四个字:“生死相许。”
夜色忽然有些凉了,小鸟站在窗台上有些黯然。少紫的表情格外的深沉,那是她作为叶深深不曾见到过的,说到底,她是叶深深,也是姜寐,只是因为离清,她不能告诉他,只能看着他纠结。
生死相许,一等等上五千年,这便是少紫给她的东西,让她一辈子都偿还不清的东西。
夜明砂走了,少紫坐在桌边沉思,她在窗外陪着他过了半夜。
湖眉一支由来已久,其实离登仙并不遥远。月色如霜,她百无聊赖地想着,其实,这会不会是湖眉的或者是少紫的一劫呢?过了这一劫,便是海阔天空?
[62] 叶深深的吻
叶深深在少紫的窗台上傻乎乎站了半夜,等到月上半空的时候,少紫房里的灯灭了,她才悄悄煽动了翅膀往自家屋子里走。本来是来夜探的,谁知道探的居然是一肚子的酸楚。
回到房里变回人形的时候吃了点小苦头,她皱着眉头躺下了,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自己都不知道。
睁开眼时,天明了。
***
少紫是个死鸭子嘴硬的人,他现在刚刚把玄歆的记忆给捡了回来,怎么可能会不心慌呢?以前是她疏忽了,她暗暗下了决心,从今天开始,好好安慰他。
所以,那天一大早,她就兴匆匆地往狐王殿跑了,孰料,居然被镜容拦在了门口。
老头儿一副憔悴的模样,见了她却照样胡子一翘一翘的,朝她挤挤眼睛,伸手在她面前轻轻松松一画,一个结界落在了狐王殿前。看样子是打算拦她到底了。
“老头儿,解开。”她瞪眼。
镜容尴尬地笑笑,最后倒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叶姑娘,陛……少紫现在不方便。”
不、方、便。
这三个字在叶深深的脑袋里迅速转换为两种可能,一,少紫在洗澡,光溜溜春色宜人不方便见人;二,少紫这支红杏要出她叶深深这堵高墙了!
这两者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她都想进去看看……
“解开,”叶深深撩袖子了,“不然我硬闯了。”
镜容顿时脸色怪异,赶紧上去把已经撩起袖子摩拳擦掌的叶深深拽开了好几步。
“他正在想方设法记起五千年前的事情,你……”
叶深深呆若木鸡。
设法想起五千年前的事情,还需要有人在外面守着,这代表着什么呢?这代表着那只该死的狐狸现在正在做他能力之外的事情!代表着他又在玩命了!
“让开。”她已然冷下了脸。
“叶姑娘,你是要和我动手?”镜容正经起来。
叶深深用力吸了一口气,才冷道:“镜长老,我不进去救他他捡回来的小命就没了,这个理由够不够让我进去?”
镜容呆呆看着她,似乎是一时消化不了她说的事情,半晌才反应过来,呵呵地笑出了声,手一挥,收了结界。
“天意。”他说。
叶深深顾不得镜容奇怪的神色,结界一收她就冲进了狐王殿,直奔少紫房间。
这一路,她惴惴不安——不是担心少紫记了起来,而是担心他的身体根本禁不起他用法术强行让自己回忆那么久之前的事情,她不明白,那过去的事情,真的对他来说那么重要么?重要到……他可以放下今生的叶深深,用性命去换一个回忆。
少紫少紫,你究竟想让叶深深待你怎样?
啪——门开了。
她一步踏进,却再难接近。里面的少紫似乎凝神闭眼,身周围着一圈光晕,明显是在一次次地冲击着这个身体的极限。这样下去,再一盏茶的功夫,他的身体就绝对受不了了……
“少紫!”她在边上喊。
少紫微微睁开了眼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动作。
她慌了。她不知道自己这次还能不能幸运地阻止他干这种玩命的傻事,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把真相告诉他把,告诉他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手腕上毫无征兆地疼了起来,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天晚上分别,离清在路上抓住了她,在她身上下了个禁口的咒法,他说:你说出你是姜寐的那一刻,就是他身体里保护着他灵魂的封印破灭的时候。
所以,她只能奢求夜明砂,奢求镜容,自己却开不了口。
“少紫,你想知道姜寐的事情?”她咬牙朝他喊。
少紫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她就趁着那一瞬间冲了进去,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冰冷,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只是这样抱着,竟然说不出的虚弱。她几乎怒不可遏,一把抓过他施咒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咬住,用力抱紧。
这个人是少紫,是她反反复复爱了好几遍的少紫,是她恢复了记忆之后一直不自量力保护着的少紫啊……
“叶……深深?”少紫迷蒙道。
她点点头:“是,你要是一时迷糊又失控动手杀了我,我下辈子咬死你全家。”
“不动手。”继续迷蒙。
“很乖。”咬牙。
“你来干什么?”某只狐狸开始恢复意识,看着当下奇怪的姿势,脸上微微僵硬,却没有推开她。
来干什么?他居然还有脸问这个?
叶深深悄悄磨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强、暴、你!”
一句话出,诡异的沉默,叶深深甚至可以预见一会儿少紫脸上揶揄的笑。为防止这种丢脸的事情发生,她把心一横,拽下那颗明显长得比她漂亮的脑袋,二话不说,把自家脸蛋贴了上去,找准目标,吻上去。
姜寐姜寐姜寐,难道叶深深就不行么?
说到底,狐狸到底是狐狸,连公狐狸的唇都是香香软软的。这厢叶深深才不知好歹地吻上去,一贴到他的唇就迷糊得七荤八素了,毫无技巧,只是想着,不就是个吻嘛,咬住人家狐狸的嘴唇,唔,舔舔,然后把舌头伸进去……不够?脑袋再拽下来一点点……
少紫的眼睛圆圆的,确切的说,应该是瞪圆了。
她叶深深别的本事没有,装傻充愣第一,选择性失忆第二,学乌龟缩壳里第三,人家狐狸都瞪眼了,她的反应是闭上眼,专心数起狐狸的牙齿来。
一颗两颗三颗,唔,还挺整齐的。
……
“叶……深深……”少紫含糊出声。
不能让他清醒过来笑话!叶深深很卑劣地把狐狸又往下拽了一些,两个手已经环到了他的肩上,继续啃啃啃。
很快,叶深深就没出息地发现了,明明是她主动,不知道为什么手脚发软的却是她。当自家两个手从他肩膀上滑下来的时候,她决定结束这个奇怪的吻,稍稍退开了些距离。
少紫的呼吸在那一瞬间骤然加剧。
“喂……唔……”
不用说,不知好歹的小鸟被狐狸拽过去了,继续刚才的事儿,可是主动被动掉了个个儿。叶深深很悲壮地想,她怎么就忘了这是只狐狸精啊狐狸精啊!!这不是自掘坟墓么?
很快地,她就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少紫的吻让她的脑袋彻底成了浆糊,轻而易举地就让人家给攻城略地,只剩下喘息的力气了。
对此,叶深深决定把这块丢脸的记忆从脑袋里抠除。
“为什么?”豆腐都吃完了,少紫才一副我好纯情的模样问叶深深。
“为什么强暴你?”叶深深白眼。
少紫点头。
叶深深气炸。
不过他玩命的事,可算是放下一点点了。
“少紫。”她犹豫了很久,终究是开了口,“我叶深深喜欢你,爱你,行不行?”
少紫的眼里闪过奇异的光芒,却只是一瞬就归为沉寂。
“少紫,五千年前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不要追究了好不好?我们一起走,不管湖眉和离清,等以后你的身体恢复了,再回来把离清千刀万剐了。”
少紫沉默。
叶深深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沉得都快没影了。
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可悲?不是眼前人不爱你,而是输给虚无缥缈的回忆。活人争不过回忆的时候实在是太多了。
“你好好休息吧。”她轻道,转身离开。
少紫在她离开之前开了口,他说:“叶深深,我只是不想对你不公平,所以我想记起来,然后决定忘记与否。”想起了,才能毫无保留地去站到她身边,而不是现在这样,会为了一个名字忐忑不安。
叶深深明白了他的苦心,揉揉眼睛,回头抓起他的手补了一口。
笑了。
笨蛋,我只是不想你为了记忆丢掉小命,我干嘛在意你心里有姜寐的位置,有朝一日没了姜寐,我才要掐住你的脖子摇出一个空位来。
少紫却有些迷蒙,显然是刚才消耗了太多的精神,这下全部发作了。
终于,叶深深也有机会目睹了一回,少紫狐狸精美人虚弱无力地缓缓倒地的模样,慌乱地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确定只是没力气之后,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搬他上床的时候也没有忘记顺手吃了把豆腐。
叩叩——
敲门声。
“谁?”叶深深白眼。
“叶姑娘,陛下回来了。”镜容的声音。
陛下?叶深深的第一个反应是:少紫不是好好躺着么?第二个反应是:那个混蛋离清回来了……
下一刻,门就被打开了,离清那个讨厌的身影就闪了进来。
“深深,你也在?”离清笑。
“嘿嘿,好巧啊。”你会不知道我在?
“深深,我与玄歆还有些事情要商议,你暂且退避一下,可好?”
“他晕了。”叶深深戳明事实。
离清笑了笑,说:“我等他醒来便可,深深,我这趟出门带了些好玩的物件给你,都差人给你送去了。”
……
她还能说什么呢?人家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她留在这里。
想来想去她还是斗不过离清,叶深深揪着自己的衣摆还是出了狐王殿。他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吧,他既然救了少紫,就应该还有别的用处。
一路猜一路走,她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思凡。
思凡抓着她的衣摆语无伦次:“姐姐,干了,枯掉了,湖眉的水和树……”
“什么干了枯了?”
思凡急得说不出话,拉起她的手就跑。
她跟着思凡一路跑一路惊讶,到最后渐渐升起了恐惧。
湖眉山上的花草树木,真的差不多枯萎了一半。
“怎么办?”她不了解。
思凡说:“去天灯那儿看看!”
[63] 情缘
湖眉山怎么会越来越干燥呢?
叶深深百思不得其解。想要搞清楚,唯一的办法是去看看那个据说是狐族命脉的天灯。上次打开门口封印的东西是萃心,那个萃心被绑在了少紫手腕上,好在她身上还有个半制品草卒石,进去应该不是问题。
终于上了湖眉山顶,到达听雪居的时候,思凡却蹲在门口一脸痛苦。
“怎么了?”
思凡抱着脑袋皱眉头,想了半天才回答:“姐姐,有人在这里设了层东西……你不难受吗?”
难受?叶深深摇摇头。
思凡瘪瘪嘴:“看来这个是给狐族的人设的。”
“那你别进去了,我一个人去。”
***
听雪居上看不出春夏秋冬,只有白茫茫一片,一不小心就会让人看得晃了眼。
叶深深不愿多停歇,径直到了放天灯的那个塔前,拿出草卒石开了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上次是因为要去上面的浮陆千堆雪,她并没有拐到塔的中央去,自然也没能瞧见天灯。
明明几乎没人上去的塔上,居然一点儿灰尘都没有,每走一步都有回音,越往上走声音越小,到最后就像是踩在棉花絮上,软绵绵的,像是虚空。
到最顶上的中央,天灯就放在一个莲花座上,一片昏暗,只有一颗火星在闪动。
叶深深手脚冰凉。
天灯,真的已经快灭了……难怪湖眉山上越来越干。
离清这几天离开湖眉,为的难道是天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发呆的空档,天灯似乎闪了闪,光芒更弱了。
要不……死马当活马医?叶深深看了看自家的手,又看了看天灯,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对着手指咬了一口,沿着莲座边缘滴了一滴血进去——好歹自家老爹是炎帝,她的血应该有那么一丁点作用吧。万一这一滴下去,扑哧……灭了的话,额,湖眉倒霉。
扑哧——
……
火似乎是旺了点。
……
叶深深浑身发软,吓得。
***
火算是暂时安稳了,她不急着回去。
上面就是千堆雪了吧,上次关着玄歆的地方。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上次玄歆不让她看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作为一只好奇心十足的小鸟,当然不能放着奇奇怪怪的事物存在,正好离清被少紫拖着,这时候不去看看,那简直就是对不住自己~
于是乎,小鸟儿扇扇翅膀,晃晃悠悠飞上了听雪居上面的千堆雪。
千堆雪上依旧寒冷万分,只是上面的植物倒没有枯萎,反而苍翠欲滴。叶深深看着眼前一片碧绿无言以对。狐狸山上最神秘的地方,果然是个妖孽的地方。
自由的时间不多,叶深深没有多耽搁,径直跟着记忆往那个山洞走。几个月没来,山洞里的冰似乎少了一点点,山洞口上的冰花落了一大半。该不会……里面化了吧?
……
进去之后会不会被冰砸死?
……
思来想去,好奇心还是战胜了怕死心。小鸟把心一横,变成了人形往里面走。 托恢复记忆的福,这人鸟变幻她可是越来越熟练了……也越来越不像人了……
在冰洞的最深处,那个身影依旧静静地站在冰里面。叶深深一步一步靠近,呼吸都快静止了,心跳却在加速,总有一种感觉,好像……似曾相识。
“冰里的人,怎么以前没听那只狐狸提起过呢?”她喃喃,想了个法儿绕到了冰冻人对面。看清那人的脸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失踪了。
那个人白衣胜雪,黑发如墨,两眼紧闭,脸色苍白。
那张脸,她认得的……
——怎么会……是这样呢?
少紫。
为什么,在冰里面的人竟然会是他?
“有何感想?”一个突兀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叶深深被吓了一跳,猛然回头。
离清就站在她的身后,手上拿着他不离身的玉笛,好像是在花园撞见了她一般,客客气气地点了点头。
叶深深浑身僵硬。
这个人什么时候上来的,她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太可怕了。
“寐儿?”离清微笑,走近一步。
叶深深本能地后退,挡在了被冰封的人前面,挡住他的视线。
离清却笑了起来,他说:“你不必挡,当年就是我亲手把他放进去的,我会不知道他是谁?”
“你想干嘛?”她警觉地问。玄歆当初就说过少紫是五千年封印渐渐有了实体的灵魂,那这个应该就是五千年前的少紫的身体……
“呵,你放心,我对一个死人没有兴趣。”离清淡道,“我这趟寻你,主要是拿个东西来给你。”
“什么?”
离清从怀里拿出了一颗碧蓝的珠子,摊开手放到了她面前。
这是什么?叶深深想了想,还是秉承着拿了再说的原则接了过来,抬起头疑惑地看了离清一眼。手里的珠子即使在冰洞里这种地方,依旧很冰凉,冻得她直发抖,只好用袖子裹住那颗珠子。
“我当年,就是用这个封印住这个身体。”离清道。
“你想怎么样?”
离清不答,只是笑了笑往冰洞口走。叶深深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冰里的少紫,想着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再回来见着他,悄悄留了个心眼,把开塔门用的草卒石找了个缝隙塞了进去,这才瘪瘪嘴跟着离清出了冰冻。这个草卒石别的用没有,有时候莫名其妙的奇怪用处还是挺强大的,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他。
离清头也不回,一直走到了浮陆边上才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作为一只恐高的小鸟,叶深深很没出息地打了个哆嗦,摇摇头,再三挣扎下还是磨磨蹭蹭走了过去,站到了他身边。
“看下面。”离清道。
下面?
叶深深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这个浮陆下面是湖眉山顶,还有湖眉山坡,却不是以往的湖眉山。如果说之前从上往下看是苍翠一片的话,那么现在的苍翠已经成了昏黄,大片大片的昏黄夹在少得可怜的绿色中间,从山下开始往上蔓延。
湖眉山,真的会整个儿干涸么?
湖眉山干涸了,狐族也会跟着消失吧……
“把晶石扔下去。”离清道。叶深深听得稀里糊涂,想了想还是乖乖把刚才的珠子丢了下然后是良久的沉默大约一盏茶的时辰,离清轻道:“往下看看。”
叶深深硬着头皮照做,看清下面发生的事后瞪大了眼。就在她刚刚丢下去那颗珠子的地方,变成了一片绿洲,虽然只有很小一块,在一片昏黄中却绿得出奇!
湖眉上的植物长得的确长得非常快,但是前提是大量的水,难道刚才的那颗珠子,能代替那么多水?
“离清,你跟龙族有什么关系?”她回头冷眼。
能拿出这样的东西,除了龙族的人还能有谁?夜明砂说离清不是湖眉一支的狐狸,除了湖眉一支,还有几支狐族都远在内陆,只有湖眉临海,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离清的脸色微微一怔,收敛了笑意。
他说:“姜寐,你真不记得我了?”
***
姜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离清的这一句话说得极轻,却难得带着嘲讽,让她心惊。——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过他呢?
“那年你为了收集草卒石,在东海之滨救过一个人,还记得么?”
东海之滨……救人?
叶深深苦思冥想,忽然脑海里蹦出一个人,心骤然下跌。她姜寐虽然洒脱惯了,真正结仇的人却不多,少紫是一个,还有一个则是当年她在东海之滨救下的,龙族太子。
“你是那个快被晒干的龙太子?”她惊叫。
离清的脸一阵难堪。
他这样一提,叶深深倒想了起来,五千年前她和龙族倒的确有那么一段瓜葛。
五千年前三族鼎立,三家皇族之中,只有人族的炎帝有她这个独女,其余两族皇储皆是皇子。许是两家都觉得断袖不雅,于是乎龙狐二族先后上她家谈过和亲事宜。
狐族因为皇储少紫与她有仇,两看相厌,一起翘家了。
至于龙族,据说是他家太子强烈反对,也吹了。
想她姜寐妙龄,活生生地被传成了貌美脾气差,没人要。
龙族太子叫什么名字她从来都没有知道过,五千年前翘家半年后,她被少紫缠着要萃心缠得不行,就沿着东海边上朱墨边境找,结果就在岸上不远处的灌木里救了个快渴死的人,便是后来的龙族太子。
她在东海边上照顾了他三天,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她就离开了,临行前还好心往东海上丢了个咒搅了一搅,通知他水里的家人。
也许是那年她姜寐本来衰败得很的桃花终于开了窍,早就悔婚的龙族居然在一年之后回心转意,找上了门。只是她姜寐那时候年轻气盛不是什么良善,除了少紫那只狐狸一直拿他没办法,对其他人可没多少好脾气。既然人家送上门了,她也乐得新仇旧恨一起了,一把火烤熟了来提亲的虾兵蟹将,本以为连同那个龙太子也成了炒海鲜太子,没想到却没见着他。
如果硬要算什么仇,后来的磕磕碰碰不算,最大的也就这一次。
少年的龙族太子盛气凌人,和现在温和阴狠的离清差了十万八千里,她总共也和他见了不过几面,没认出来也情有可原。
……
一想通,叶深深终于战栗了。
“你……该不会是……因为我火烧东海的虾米们,记恨了我五千年吧……”如果真是这样,天哪,他离清的心眼真是比针尖还小啊!
“在你眼里,我就说这样一个人?”离清笑道。
叶深深一阵鸡皮疙瘩,死命摇头:“怎么可能!”
你阴险,狡诈,卑鄙下流,笑里藏刀,怎么可能是小鸡肚肠成那样的人?不然这五千年来,东海早就没有活物了吧……
离清淡笑,把手里的玉笛绕了个花式,放在唇边细细地吹奏起来。
“……”太子你好兴致。
离清的身份总算是明了了,只是还有一点想不通,他好好的龙族太子不当,为什么跑湖眉来假扮狐狸来了?说有仇,那也是她姜寐与他有仇,关湖眉山上的狐狸们什么事情?
“咳咳,离清,你到底想干嘛?你把我和少紫折腾得这么惨兮兮的,也该过瘾啦。”
离清沉默不语,只是脸上的笑一点点掩了起来。他站在浮陆边缘,眼里冷厉得如同黑夜里的冰峭。
他说:“姜寐,你最好配合我,否则这湖眉不出三年,将成为死地。”
“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离清笑了,“我想要的东西,很多。”
***
叶深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浮陆,怎么回到狐王殿的。整个途中,徘徊在她脑海里的只有离清临别的笑容,让她毛骨悚然。
他没说他想要什么,可她却知道,他想要的绝对不仅仅是她叶深深或者姜寐而已,他的野心或许是再一次的天人抉择,一统龙狐两族,直接挑战老天么?
“晚饭,你在发呆。”
少紫勾勾嘴角,不满叶深深明明坐在他身边,心思却不知道飘了多少路程。
“离清和你说了些什么?”她回过神来问他。
少紫笑了:“他说我体内寄居着叛贼少紫的魂魄,想要‘玄歆’消灭‘少紫’。”如果不是他压根就没有失去作为少紫的记忆,他真的会相信他……
“你答应了?”叶深深大惊失色。
少紫看着她汗涔涔的模样,心里有什么地方被轻轻拨弄了一下似的,说不清的感觉。只是有微微的甜,微微的酸,最后在心尖尖上绕了个小结。
夕阳下的小鸟,唔,比往常似乎柔和了不少。眼睫和发梢被夕阳映射得在发光一样,脸是无可挑剔的,安静的时候她居然也有柔美的一面,看得他有些忍不住……出神。
“晚饭。”
“恩?”
“丑死了。”
“……”
这只狐狸精,脑袋里除了漂亮与否还剩下什么?!
根据少紫的说法,离清给了他一天的时间考虑是否消灭少紫。
叶深深也把离清对她的威胁说给了少紫听,结果惹得少紫一脸怨妇表情。
“喂,你干嘛?”叶深深戳戳他。
少紫似笑非笑地挑挑眉,勾勾嘴角,从嘴里挤出三个字:“风、流、债。”
“……”我冤枉。
挑眉。
瞪眼!
低头,咬住小鸟耳朵。
噌,小鸟的脸红了。
狐狸获胜。
***
第二日,便是狐族的皇储选拔日。
叶深深也曾想过,是不是该在那时候,所有人都到场的那一刻把离清的真面目公布于众,好让湖眉山上的狐狸们群起而攻之呢?思来想去,她还是否决了这个想法。狐族的天灯将灭,狐族本来就是自身难保,如果在这时候宣布他们信赖的狐王其实是个冒牌货,那无疑是雪上加霜。更何况少紫的性命说到底可是在离清的掌控之中,他们拿什么立场去揭穿事实呢?唯有走一步算一步。
皇储选拔,可谓是把湖眉山上的老老少少都聚集了起来。候选的总共有十个少年,其中有两个叶深深是认得的。一个是从小就跟在玄歆身后的那只人面兽心人小鬼大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小狐狸思凡,还有一个则是跟他完全不同的,镜容的小徒弟,叫苏离。对于这只狐狸,叶深深对他的映像仅限于他乖乖巧巧又听话,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跟思凡这只爱装嫩的狐狸是两个档次。
狐族选拔的方式可谓是让叶深深大开眼界,够原始。小小年纪居然直接上来就是比法术,而且一个比一个厉害。别看他们年纪小,打起来却毫不含糊,说是杀出一条血路也不足为过。
当年的少紫也是这般从一群孩子中脱颖而出么?
叶深深心有余悸地看了少紫一眼,少紫面无表情,好似没看见。她才记起来,在外人面前,他还是“玄歆”。
最后的候选人有两个,思凡胜出倒不出叶深深所料,只是没想到那个乖乖的苏离也在其中,这让叶深深掉了下巴。
离清笑着问他们:“你们两个是不是也要打一场分分上下?”
思凡跃跃欲试,苏离却淡淡看了他一眼说:“算了。”
气得思凡直跳脚。苏离淡淡一笑,思凡顿时看傻了眼。
……
皇储选拔完毕了,离清没有说散,谁也不敢妄自行动。
“今天的最后一项,是为玄歆诊治旧伤,请长老们留下。”离清道。
叶深深的手僵了。他居然是想直接把少紫给就地正法了?
她绝对……不会让他得逞!
[64] 交锋
皇储选拔完毕,离清的脸色很是阴沉,透着说不出的凌厉。
叶深深屏住了呼吸,悄悄看了少紫一眼。
老天爷啊,虽然她早就知道离清没那么容易对付,但是却从来没想过这么快啊啊啊!!
只可惜,老天爷的耳根向来是比较选择性的,譬如现在,它就压根没听到某只小鸟心里的哀嚎。
深秋的湖眉,阳光灿烂得很,天空蔚蓝如洗。
“各位长老,”离清朗声开口,“几日前商议的事可有结果?”
六个长老相互看了看,点点头。叶深深看得迷糊,仔仔细细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明明不久前死了个镜为,居然这么快找了个替补?
镜容咳嗽了几声,作为最年迈的长老站了出来,朝离清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说:“我和众位长老已经商议过,既然有孽障祸害我狐族安危,不管他之前是什么,我们势必除之以保我湖眉一族。”
离清满意地点点头,回头看了叶深深一眼。
只这一眼,就让她浑身战栗。
“各位——”镜容对着殿下的男女老少扬声道,“玄歆族长为了我湖眉一族,不幸遭奸人陷害,如今我们要合力帮助他摆脱附体的奸人,希望大家为族长护法!”
一句话毕,狐狸们集体骚动了。
叶深深恶狠狠地瞪着镜容:这个老头搞什么鬼!干嘛顺着离清的意思?!
少紫的脸色有些苍白,看得出他也没有料想到离清会这么早提出来。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以避讳的了,叶深深瞥了离清一眼,光明正大地走到了少紫身边。少紫似乎有些惊讶,想了想上前一步挡在了她前面,结果被叶深深从身后拽了一把。叶深深一步向前,站在他的身边,朝他笑了笑。
很久以前,她就是如此并肩站着的,当然不会因为转了个世就变成了小鸟依人了。她是姜寐,是曾经和少紫并肩作战的帝女姜寐啊。
“玄歆?”离清见了这架势有些惊异,继而一笑,对着叶深深招招手,“深深,你过来。”见她不理,他淡道,“不要忘了他的命是谁救的。”
叶深深咬紧了牙关。
少紫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
离清显然相当有耐性,他静静等着。
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不是生死关头,而是生死关头之前,你的把柄还在对手手里。叶深深看了一眼少紫,见到他神色还算镇定,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朝离清走了过去。
离清笑了。
他说:“深深,你又何苦做些无用功?”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压低了声音朝他吼。
离清淡道:“我只是为着狐族的千秋万载着想,少紫不死,我不会出手救湖眉。你若不亲手杀他,我让玄歆与少紫玉石俱焚。”
一瞬间,叶深深浑身凉透了。
这才是他救少紫的真正原因吧,一,当着狐族的面杀了他们某些对“狐王少紫”还抱着希望的残余;二,解救湖眉干涸之苦,让子民把他当神供着;三,让她姜寐为了保全“玄歆”一条命,亲手毁了少紫,杀了他。
他竟然可以把条件利用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太可怕了。
离清从身后的侍女那儿拿过个瓷杯,交到她手上,用目光示意她给少紫喝下。
“这是什么?”叶深深问。
“过劫。”
叶深深拿着瓷杯的手抖了抖。过劫是什么,她当然听说过。这本是阎王用来解决某些个不愿忘记过往的凡人的东西,过劫一喝,便是把人家刻着东西的灵魂从身体里面抽离,灰飞烟灭。后来这东西被天上看中了,就用来惩罚犯了错的仙人,喝完之后的人,就只剩下一个躯壳了,有灵魂,却像是初生的婴儿,什么都得从头来过。这向来是仙人中除了直接灰飞烟灭,最为厉害的惩罚。
离清是想让她亲手杀了少紫。
“你为什么不让我喝?我喝了,就可以任由你摆布。”让她喝不是更方便么?
离清却笑了,他说:“你喝了,就彻彻底底成了叶深深,我对你叶深深没有兴趣。”他盯着她的眼,眸光闪烁,指着胸口道,“我要的是五千年前人龙一战,那个披着盔甲拿剑刺进我胸口的姜寐。”
五千年前,他年少,第一次领兵出战,在战场上遇到了个身材纤弱的小兵。只是那个小兵身手了得,他一时好胜与他单打,却不想被他脏兮兮的脸上眼里那抹生动的光亮恍了神,被小兵一剑刺中胸口。
那小兵自然是要不了他的命的,只是这是他生命里第一次挫折,他便把这个人的眼睛刻在了心里。
后来父王替他向人族提亲,他愤怒地拒绝了,虽说姜寐是出了名的漂亮,只是人族又有几个人及得上战场之上,那个和他单打许久的小兵这般恣意飞扬呢?千娇百媚又如何,他离清不稀罕。
他离清自小高傲,可输了就是彻彻底底的臣服,纵然龙王逼婚,他也照样让了太子之位离家出走。后来龙王终究是妥协了,只是不想时隔三年,他在回东海的路上旧伤发作,居然晕倒在了岸边。
再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那双刻进他心底的眼,他不会错认。只是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是个女子,这让他欣喜若狂。
那个人,便是人间帝女,姜寐。
而现在,那个叫叶深深的女子正盯着他,满眼的仇恨,一如当年的姜寐。他却很开心。
“深深,决定好了么?”他轻道。
叶深深咬牙,纠结得要死的时候,听到了身后少紫轻快的声音,他说:“拿过来吧,我喝。”
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叶深深简直想一拳头打飞他!
她站在原地不动,然后眼睁睁看着少紫走到自己身边,拿过她手里的瓷杯,打开盖子——
“少、少紫,你该不会真喝吧……”离清的话怎么可以信啊!
少紫笑了笑:“你说呢?”
额?
叶深深发呆的一瞬间,少紫忽然拿起杯子,对着离清狠狠泼了过去。离清没有料到他有这招,醒悟过来惊险万分地躲过的时候还有几分气喘,他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没失忆。”
少紫不置可否地笑笑:“你以为,我的命是你那么容易可以控制的?离清,五千年前你封印我是因为杀不了我,五千年后你也妄想!”
离清忽而大笑起来。
少紫朝叶深深勾勾嘴角,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抓起她的手就往里面塞了个东西。镜容忽然在离清前面织了个界,禁锢了他一瞬间的行动,少紫就趁着这个空隙一把拽过叶深深的手,引导她直刺离清。
布锦碎裂的声音很是清脆地在殿上响了起来。
叶深深首先看到的是少紫握着自己的手,手里有个剑柄,一柄雪亮的剑直直地刺进了离清的胸口。
……
……
这是……什么状况?
离清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叶深深惶惶回头看握着她的手的幕后少紫,却看到他脸上比外头午后的太阳还明媚的笑容。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少紫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
叶深深汗涔涔看着少紫,眼里只有三个字:你,够,狠。
少紫一副你尽量夸吧的模样,看了看已经大乱的狐王殿,悄悄对她做了个口型:变原型。
叶深深不明所以,但看着他一副认真的表情,想了想还是忍痛变成了小鸟,少紫就在这时候一跃而起,仗着众人没有反应过来,离开了狐王殿。
叶深深拍拍翅膀跟着飞,追得气喘吁吁。这年头,一个狐狸可以飞的比鸟快,还有没有天理?
***
如是,几乎是莫名其妙的,两个人离开了湖眉。山上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少紫却悠哉得很。下了山,在朱墨边上的树林里找了块干净的时候坐了下来,闭着眼等小鸟。
一盏茶的功夫,小鸟从天上掉下来了。
咚——
掉到了他的身边。不一会儿,一个气呼呼的女声响了起来:“你不接。”原来是她已经变了回来。
“没力气。”少紫道。
“……”
“……”
“真的?”叶深深白眼,抢过他的手腕,“身体怎么样?”
少紫想了想,摇摇头,倒是一副乖巧模样。
叶深深的母性被彻底激发出来了,摸了摸他乌黑顺滑的头发,压抑住把这座火山搂到怀里摸摸脑袋的欲望,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靠在了他肩膀上。
少紫微微颤了颤,伸手揽住她,低头,咬。
……
“狐狸。”叶深深下定语。
少紫瘪瘪嘴,抓着她的发丝把玩。
“狐狸,你吓死我了……”
差一点,差一点点心就跳出来了……
“晚饭,你是不是反映迟钝了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事?
“……”混蛋。
***
不知不觉,黄昏了。
叶深深在朱墨的郊外睡了一觉。身边的是少紫,那只她曾经怕得要死的狐狸,现在已经是随便她揉圆捏扁,爱蹭哪儿蹭哪儿。
于是乎,有那么个暖呼呼的狐狸抱着,窝在他怀里睡觉的滋味也不错~一不小心,睡熟了。
睡了便睡了,她还做了个梦,梦里的少紫变成了狐狸,被她关在笼子里。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她把它抓了出来洗澡,按到水里。哪知它拼命挣扎,害得她一时激动,一个脑瓜拍下去,狐狸就晕晕乎乎地任由她摆弄了。
洗洗刷刷,揉点绿细叶子,唔,把那双瞪得很厉害的眼睛遮起来。
叶深深是被冷风吹醒的,深秋的晚上冻得很,少紫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该不会是……上山砍人去了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叶深深就冷汗直冒,忙不迭爬了起来。月色凄清,树林里树影丛丛,叶深深慌乱地四处寻找,却怎么都找寻不到那只狐狸的身影。
……
“混蛋!”居然自己一个人跑了!
劈啪——
有什么东西跌倒地上的声音,她循声望去,傻眼。
少紫抱着很多一大捧树枝,衣服破了几处,万年“世外高人”的脸上难得结着些泥土,看得出是树枝上沾的,袖子上脏了,整个人有些灰不溜秋。似乎是没想到她醒了,他的脸上有慌乱一闪而过,手一滑,几根木枝掉到了地上,他尴尬地别过头,走到她边上,把树枝放在地上,微微狼狈地抬头望了傻眼中的叶深深一眼。
“把它点燃。”他说。
“哦。”叶深深木然,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只狐狸难得的狼狈相。
借着月光,她依稀可以看到狐狸的脸僵了,顿时她化身巫婆,不怀好意地伸手碰了碰他的脸,唔,烫的。
“快点!”狐狸火了。
“哦!”
还能怎么着呢,捏咒,点火。
期间,少紫的脸一直是僵的,万分厌恶地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衣服,眉头已经皱成了山。不用猜都知道,这只洁癖狐狸心里已经纠结成了什么样子。
叶深深摸摸鼻子,有些感动。这只狐狸今天法术消耗精力过度了,所以用不了法术,是看她冷得发抖才放下洁癖去抱那一捆脏兮兮的树枝来点火的吧……还装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生怕她知道他的心思么?
“喂,狐狸啊,”她不怀好意地凑过去,“你脏了哦。”
“……”沉默。
“狐狸啊,你的脸上有泥土。”她拿袖子擦了擦,给他看。
“……”死一般的沉默。
“狐狸啊,你现在的模样好像闹别扭的思凡嘿嘿。”好可爱……
“……”
月亮看不下去猥琐的小鸟了,躲了起来。其直接后果是天色更黑了,只剩下篝火闪啊闪。
事实证明,挑拨某只狐狸的耐性是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小鸟那天晚上输得很惨,只因为她一时得意忘形,忘了眼前是那只可以把她往死里整的恶狐狸,结果是一不小心被狐狸扑倒了。
“晚饭。”狐狸轻声叫她。
“啊?”
低头,吻上去。
小鸟僵住。
推到。
小鸟的心快跳出来了,月亮也很不要脸地出来了,一时间亮了好几倍。狐狸精致的脸就在她眼前,看着看着就会恍神。这一恍神不要紧,唇却被狐狸堵上了,气都喘不过来。
这只狐狸……
“深深。”少紫抬起头叫她,眼如星辰。
不是姜寐,是深深。
叶深深忽然想哭,只是眼下这情况可由不得她哭,才一分神的功夫,衣服被少紫解了一半。
……
……
她被吻得气喘吁吁,心里在呐喊:狐狸啊……这是荒郊野外啊……
结果……
结果!
结果这成为了她叶深深这辈子最耻辱的一个晚上!!因为那只狐狸把她的衣服解得差不多了,又解了自己的,在她面红耳赤的时候,把她的干净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朝她微笑。
……湖眉的衣服,几乎都是白纱衣,男女不大分的……
……
“你……够狠。”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对他说这句话,第一次是他引着她的手刺离清,第二次是现在,他他他……
果然,狐狸终究是狐狸。是很记仇的狐狸。
结果,那天晚上,叶深深是气晕过去的。这些日子以来精神透支的又何止少紫呢?
临昏迷,她看到了少紫慌乱的眼神,想着的是到底还是我赢了吧,明天早上醒来要是衣服还是脏的,我就……我就扒了你哼哼。
***
第二天,叶深深是被镜容的声音吵醒的。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满意地看到已经被换回了干净衣服。
镜容正坐在她身边,却不是对她说话,而是对另一边的少紫。他说:“那一剑未刺中要害,离清没有死,反而把作乱的人抓了起来。陛下,离清到底是什么?”
“你不知道?”少紫抬眸嗤笑。
镜容的老脸红了,他说:“我只知道是别支的狐族人,只是昨天的样子看来,好像……”
“是龙族的。”叶深深插口,“龙族第一任的太子。”
“你怎么知道?”少紫道。
叶深深眨眨眼:“他自己说的。”
“陛下,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镜容问。
少紫垂眸沉思,忽而抬头一笑:“镜长老,你说,你该叫我什么?”
“陛下啊。”镜容不明所以。
“那,五千年前呢?”
“陛下永远是镜容的陛下。”
陛下?
叶深深有些疑惑,五千年前少紫刚登上狐王位置的时候,镜容分明叫的是——少主啊。
她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验证,少紫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身上的戾气越积越多,最后到了一个顶点。叶深深自然明白他想做什么,很狗腿地替他禁锢了“镜容”的行动。
一招毙命。
她看看自己的手,这个人死了,她也是凶手之一,却分外泄恨。果然跟这只狐狸待久了会变坏。
“喂,我们被发现了?”她问他。
少紫点点头。
“那怎么办?”
“跑?”
“到处走走。”
“……”还不是跑嘛~
这叫什么?叶深深后来总结,这叫亡命天涯。
逍遥倒是很逍遥,只是……如果这种狐狸不是只色狐狸的话!
那天早上,狐狸说了句让她牙痒痒的话,他说:“晚饭,什么时候能把你吃下肚?”
叶深深的脸霎时阴冷无比。
她很想告诉他:你、错、过、了!就在昨晚!
[65] 逍遥游
于是乎,在朱墨的深秋,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叶深深与少紫结伴……出逃。
说是逃亡,却没有一个人着急的,两个人在朱墨边境逛了一圈,最后选了个奇特的目的地,海边。
……
叶深深瞪眼。
少紫“正巧”移开了视线,没扫着。
……
“我不去。”叶深深坚定阵脚。笑话,去海边?那不是离清的老窝么?去了那儿还有命吗?而且海啊海,它全是水!
“深深。”狐狸轻道。
……
“不下水?”叶深深白眼,暗骂自己没出息:为什么每次听他叫深深就脑袋发热呢?
少紫笑着眯起眼点点头。
还能怎么着呢,结伴去海边。
一路上是骑马的,少紫的身体不能负荷,叶深深于是不怀好意地想让他变回狐狸。
“喂,我抱着你去啊。”笑眯眯,戳戳狐狸的手。
少紫眯起眼。
“狐狸~你变一次吧~”少紫的手很滑,她戳啊戳,最后惹得人家眼神阴暗下来才瘪瘪嘴不再玩火。
少紫看着她,目光渐渐深沉。
“你不必处处为我省着精力。”他冷道。
叶深深的心思,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几天相处,她处处变着法儿补充他的精力,却每每自以为可以瞒过他。这变回原形也是个办法,不管她是从哪里知道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办法,他有微许感动,但是却绝对不高兴要靠她来保护。
她的脸上果然闪过些许尴尬。
他发现了……
“晚饭,你越来越……”少紫盯着她,最后吐出几个字,“不老实了。”以前的叶深深,虽然咋咋呼呼,却什么都写在脸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叶深深已经不见了,她现在心里想的事情,如果不是仔细去揣摩用意,还真猜不透。只是明明狡猾了许多,却依旧装出副没心没肝的模样,为的可是不让所有人发觉?
不、老、实、了?
叶深深忍无可忍,白眼。还没反应就被少紫一把拽下了马,站都没站稳就让一个咒法捧上了天,却是少紫带着他直奔目的地。
“停下!”他在玩命吗?!
少紫看也不看她,许是嫌她烦了,又捏了个噤声的咒。
叶深深被他钳制得动弹不得,又不敢真的花大力气挣扎,就这么一路被他带到了海边。
“我还不是废物。”少紫冷道。
叶深深无话可说,挠挠头,目光飘啊飘,飘到了身旁那一片碧蓝上。
腿软。
……海……
“晚饭?”少紫惊讶地看到本来还气焰嚣张的人这会儿已经成了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即使被她刻意忍着,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忍不住的战栗。他才记起来,她好像非常怕海,上次来这儿也是这副模样。
“回、回去吧……”这该死的海!
“离清既然是龙族的,海里出了什么事,我想他不会置之不理。”少紫道。
海里出事?
叶深深忍着恶心睁开眼,看到少紫一副隐忍的模样,不解,直到看到他凝神聚气捏咒沿着海岸线织起了一个界,她才醒悟过来,浑身兴奋。
对啊,从老窝下手嘛!
“你别费力,我来。”她挡住了他。
少紫看她了半晌,眯眼一笑。
余下的半个时辰,叶深深累得气喘吁吁,总算是费尽力气织了一个足够大的界,得意地回到原地的时候,看到的是少紫正看着海发呆。
彼时夕阳西下,把他的白衣染成了金色。他坐在岸边的礁石上面,画面精致得让人窒息。他在发呆,因为连她到了他身后他都没有觉察。
这里狐狸,一旦发呆就毫无防备,这个毛病几千年了都改不掉。
“喂,我弄好了。”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一不小心又扫到了眼前的碧蓝海面,皱了皱眉头,转了个身坐着。
这下,那些个小虾米们想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啦,虽然她现在远没有以前的力量,但是伤几个小虾米还是有把握的,嘿嘿~
“我们走吧。”她再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少紫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物件,在上面施了个咒,让它自己飞到了海里。
扑通——沉没了。
“那是什么?”
“上次问镜容要的昙莲花酿。”
昙莲花酿?
叶深深万分同情地回头看了眼,过了花季的昙莲花酿,那可是剧毒。
“加了一点我的血。”
……
少紫这只狐狸,果然不是个好人。
***
设了界下完毒,日子又无聊起来。
少紫的身体似乎是好了点,所以也有心思干些无聊的事情。譬如夜半三更拉她起来去……赏月。
“你真是只无聊的狐狸。”叶深深下定语。
少紫皱眉。
“你为什么会想出这么无聊的事来?又不是小孩子。”赏月?那是墨晔骗小姑娘时候才会用的招式啊,他好歹是只几千年的狐狸精,真是够无聊的。
少紫的眉头更紧,半晌开口:“思凡说的,你不喜欢?”眉目间,居然还带着几分青涩。
叶深深瞬间被雷劈中了。
……
神哪,这到底是只分裂成什么样子的狐狸啊!
许是她一副看疯子的表情恼到了少紫,他沉下了脸。叶深深顿时惶恐了,生怕他老人家一个不小心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很狗腿地坐到了他身边,赶紧顺毛。
“嘿嘿,赏月也不错啦~”
沉默。
“狐狸,你跟我又不是刚认识,没必要玩那些个有的没的嘛~”
沉默。
“狐狸,我错了……”罪该万死,千不该万不该,明知道这只狐狸最爱面子,就不该戳穿他嘛!
死一般的沉默。
完了……他较上劲了……
“狐狸,你咬我吧!!”小鸟把脖子一挺,豁出去了。
狐狸眼睛眯起来了,最后终于展开了笑靥。
他的确咬了,只是是唇上。
……
***
平淡的日子过得总是特别的快,朝霞流景,晨曦黄昏,逍遥且淡泊。
少紫总算是接受了身体不再如前的事实,开始学着动手做些事情,学着像一个凡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上起来看日出,采些山间野果回临时搭建的小屋,下午去河里抓鱼,晚上烤着吃。只是叶深深怎么都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有些人可以做着农夫的活,还是一副世外高人模样呢?
她不甘,总是找茬,惹毛了少紫就继续狗腿地去安抚,这样的日子,过了居然有半年之久。
晚上的时候,叶深深是睡在少紫身边的。她喜欢变成小鸟模样趴在他的胸口睡觉,听着他的心跳入睡。到了半夜,月光洒进窗户的时候,她就睁着朦胧的眼迷迷糊糊想,如果,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呢?没有湖眉,没有狐族龙族人族,就他们俩而已。
半年,飞一般地过去了。
而离清居然也没有派人来追捕,这让叶深深非常意外。少紫倒是一副理所当然模样,笑着说昙莲花酿足够他忙活好一阵子了。
这几日,叶深深忽然念叨起了一个人,天天念叨,到最后实在想得不行,就缠上了少紫。
“为什么?”少紫皱眉,狠狠皱眉。
“额,我都快一年没见墨晔爹爹了嘛~好想见见他。”叶深深挠挠头,不知道墨晔这一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墨采薇缠得屈服,不知道有没有谋朝篡位……
少紫的脸很僵,半天挤出一句:“去了,我要补偿。”
“……”混蛋。
“嗯?”
“……你想怎么样?”
狐狸笑了,好不狡诈。
叶深深觉得,这半年来她的牙齿已经短了一大截,磨得。
不管怎么样,这朱墨都城是去定了。离清或许做梦都不会想到,她叶深深和少紫居然会在东海边上住半年。当然,虽说是住了半年,只是该收拾的东西却没有多少,算来算去,也就简简单单几件行装而已。
半年不曾到都城,到了城门下,叶深深出乎意料地被拦了下来。把守的官兵凶神恶煞,对着他们扬了扬手里的大刀。叶深深翻了个白眼,少紫微微一笑。官兵觉得自己的自己的威信受到了严重威胁,胡子眉毛一起翘了起来:“四国大臣齐聚都城,闭城三日,你们没有听说过吗?”
白眼。
微笑。
“你们两个是活的不耐烦了!!”
铮——刀出鞘。
叶深深被恍到了眼,皱眉,退了几步。
少紫眼里寒光一闪。
“啊!!”
一声惨叫,从城门口传来。人们好奇地往城门口张望,却只看到守门的官兵脖子上一片漆黑,俨然是中了剧毒的模样,然而他周围却空无一人。
难道是妖怪?人们纷纷猜测。
殊不知两个“妖怪”已经走进了城门,正站在树下幸灾乐祸。
“你太毒了,少紫。”叶深深皱眉,只是眼睛里闪动的光芒可不是那么回事。
少紫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朱墨都城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叶深深很好奇,于是拽住了个人问:“喂,这位大哥,我们是别国来的,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说:“你不知道?这天啊,反了!两个月前荣亲王叛变,现在国号是晔!”
“真的?”叶深深惊讶,想着语气是不是太惊喜了点不妥,又皱起了眉头装出副深沉样子沉道,“那现在为什么大家都往一个方向跑?”
“今天朱墨新皇为民祈福,大家都去看啊。就在前面不远处。”
那个人说完就跑了,留下叶深深满眼的兴奋:墨晔爹爹真的当上朱墨的皇帝了呢,果然不愧是常胜将军墨晔。看来这次回来得可是正是时候~
于是乎,她匆匆忙忙挤进了人流里面,一心只想着快些见到墨晔,一不小心把少紫狐狸给丢在了身后。狐狸的眼阴沉下来,却带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等了片刻后还是跟了上去。
朱墨的都城里面有个祭天台,人群都包围在了那儿。
叶深深急着往里面挤,却被人流挤得七荤八素。无意中看到少紫眯起了眼,她赶紧退了出来,又回到了人群边缘。——呼,开什么玩笑,一会儿那狐狸杀人了就晚了……
“不进去?”少紫疑惑。
“……”我其实怕你稀里糊涂杀人。
少紫眯眼笑,很高兴的样子:“看。”
顺着他的视线,是穿着华贵的衣服,举着祭器的墨晔。
叶深深笑得眼睛都不见了——想不到墨晔爹爹穿起皇帝的衣服来,还真有几分模样,嘿嘿。
只是笑着笑着,余光忽然感到什么东西闪了闪。她无意中回头,就在街边的客栈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墨执。他正拿着弓,弓上有箭,对准的就是祭台之上的墨晔。
墨执他想杀墨晔?
叶深深发现了这一点,但却来不及阻止了,只有一直站在边上的少紫可以阻止。她焦急地看了一眼少紫,少紫会意,捏了个咒束缚住了墨执的行动,神不知鬼不觉地化解了。
墨执或许想破脑袋都不会想通,为什么明明只要松动一下手指就可以放箭射向墨晔,最后关头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呢?不仅如此,连脚都不能动了……
再往后,侍卫纷纷冲了进来,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他一个“亡国皇子”,落到他们手里,只怕性命不保了。
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他冷笑出声:想不到他墨执,处心积虑和墨晔合谋夺取王位,却不想最后自己都沦为了墨晔的棋子,湖眉一行更是枉然,好不容易从湖眉山下来,却已经换了天。
“要杀就杀。”他冷道。
冲进来的士兵们却好像犯了傻,没有一个人有反应。最后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两个人走了进来,让他微微呆滞。
“墨深深?”他惊讶,她不是已经……
“好久不见啊,冷宫皇子。”叶深深扯着脸皮笑。
“你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他冷笑。如今他是彻底没了反击的能力,她这个荣亲王的宝贝女儿怕是春风得意吧。
叶深深摇摇头。她的确没有想过看笑话,这个墨执除了个性讨厌了点,其实说到底不是个大奸大恶的人,小惩小戒也就算了,但如果他敢对墨晔怎么样,她绝对不会轻饶。
“墨执,你去别国吧,”她笑笑,“你去别国我们就留下你的性命。”
“凭什么?”
“就凭你现在对墨晔只是‘添麻烦’而已,既然没有把握把皇位抢回来,你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
墨执沉默了,或许是叶深深的话对他起了作用。
“我帮你离开,十年之内不许回来,十年之后我不管了。”十年,足够墨晔巩固自己的势力,到时候他想作乱,谈何容易。
“我不会感谢你。”墨执的眼色依旧怨毒。
叶深深瘪瘪嘴,回头去拉少紫,却看到少紫盯着自己若有所思。
“晚饭,你真的不老实了。”他说。两年工夫,她居然变了那么多。
“……”
“不老实,不好管啊。”
“……”
“晚饭。”
“滚。”
***
墨执走了,临走前一直盯着叶深深,盯得她浑身都发毛了。
忍无可忍,叶深深拽着少紫走人。只是少紫不配合,阴冷无比地看了墨执一眼。
……
……
“你们干嘛?”瞧上眼了?
“十年后,你还会在这儿吗?”临分别,墨执忽然对着叶深深冒出这么一句。
“不会。”少紫代替答。
“……”
***
墨晔成了晔帝,算是他得偿所愿吧。这样一来,她这个“女儿”再牵扯进皇族,怕是会给他留下把柄,还是不见面的好。
少紫似乎是很高兴她改变主意不去看墨晔了,乐呵呵地拉着她往城门口走。路上正巧遇着一对成亲的队伍,少紫狐狸瘪瘪嘴,回头瞄了眼叶深深。
……
……
“成亲。”
“……是啊,人间的姑娘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嫁人的时候了。”叶深深看眼前的一片火红看得发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
额?
这个怎么解释呢?
叶深深的汗下来了,少紫的脸上明明了了写着“我不懂”,可他又不是像玄歆一样的天然呆,这让她从哪里解释呢?
“那个,额,就是把喜欢的姑娘娶回家嘛,娶回去就是自己家的啦。姑娘如果愿意,就高高兴兴地跟着心上人回家呗。”
好吧,等于没解释。
“真的?”狐狸眯眼。
叶深深忽然毛骨悚然,有种一不小心掉人家陷阱里去的感觉。
“深深。”
“啊?”
“我们回家。”
“哦。”
……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只狐狸呢?
回小屋的路上,叶深深一直在想,想着想着稍不留神被狐狸勾去了魂儿,拽过去蹭了点豆腐。
狐狸喜欢咬人,从耳朵到嘴巴到脖子,没有一处不爱咬。
于此,叶深深只能干瞪着。
“狐狸,你怎么了?”从朱墨都城回来就一直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我们成亲啊。”狐狸一副纯真模样,只是眼里的狡黠遮掩不了。
“……你好像没问过我……”
“需要?”
“……”你够狠。
几乎是半拖半拽的,叶深深稀里糊涂地被拉回小屋,准备“成亲”去了。
月亮初升的时候,她拖着少紫去夜游,却不想遇到了一个人。
夜明砂。
“寐姐姐,你们快回去……离清、离清打算毁了……千堆雪上的人!”
[66] 卑微的爱
寐姐姐,你们快回去……离清、离清打算毁了……千堆雪上的人!
她叫她,寐姐姐?
叶深深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硬!
少紫他……听到了?
整个世界静了下来,良久。
少紫似乎是没有在意,自顾自地把玩着她的一缕发丝。
叶深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夜明砂慌慌张张,早就没了平时的妖娆富丽,衣衫褴褛,发丝凌乱,见到了叶深深,她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把,死死抓着她的衣摆不放。
“你说什么?”叶深深心跳如雷,却仍然压着恐慌小心问。
夜明砂的脸上满是慌乱,她说:“离清这半年来都在修养,前些日子发现了狐族还有……的残留势力在秘密做着些什么,为了没有后顾之忧,他打算毁了他……”
叶深深的脑袋轰的一声彻底乱了。
少紫现在的身体并不能支撑很久,唯一让他完全恢复的办法就是想方设法把他原来的身体找回来,如果那个身体没了,少紫的性命真的就是捏在离清手里了……他说过不会对他冰封的身体做什么的,他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姐姐,怎么办?”夜明砂的手在发抖。
“他是谁?”少紫问。
叶深深手脚僵硬,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只能含糊其辞:“一个朋友。”
少紫却不打算被蒙混,他盯着她的眼问:“哪个?”
“……一个重要的朋友,你不要阻止我。”
“你打算去?”
“是。”
离清要毁的,可以说是整个儿的少紫,她能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如果告诉他她要救的是五千年前的他,他会让她去冒险么?他会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
听到她决绝的回答,少紫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是伤痛。
“少紫……”
“不许去。”少紫冷道。
“我必须去。”如果不去,他捡来的性命可以有多久呢?
“叶深深,是不是这半年来我对你宠溺过了头?”少紫冷笑。
“给我三天时间好不好?”她几乎是哀求。
少紫的脸色有一瞬间的犹豫,因为她的语气,他的眼神颤了颤,最终归为冰冷。
叶深深知道,那薄薄的一层冰下面,盖着的灵魂脆弱得就像是早晨的雾霭。只要太阳一出来,它就会消散。这只狐狸呵,其实是套了个坚硬的外壳,心性明明还是个孩子。
“成亲。”狐狸冷道,眼神却很狼狈。
叶深深笑了:“好,等我回来。”
“三天,三天后你不回来,我上去找你。”少紫生涩地别开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嗯。”她点点头,朝他微笑。
狐狸,五千年前姜寐没有答应的婚约,我现在补给你。
少紫似乎是没料到如此顺利,他惊讶地回过头,却对上叶深深一脸笑靥如花。顿时老脸红了。
“少紫,你等我三天。”叶深深轻道,“三天后,我们……”
真到了嘴边,她又说不出口,支支吾吾半天。
“早去早回。”少紫道。
“……”混蛋。
幸好,他没有听清夜明砂的话。
只是临行,少紫忽然把她拽了过去,盯着她的眼睛张了张嘴,眼里有些迷蒙。
他……不会发现吧?
“她叫你什么?”少紫问。
叶深深埋着脑袋不说话,时间一分分过去。最终少紫还是没有追究,他的眼睛微微颤了颤,里面有水润一闪而过,最终还是熄灭了。
“深深。”他叫她。
叶深深抬头,战战兢兢看着。
“我等你回来。”似乎是说了什么恨不好意思的话,少紫别扭地移开了脑袋,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不回来,我不会留在这儿。”
等待,真的太苦。
“恩。”她用力点头,想了想,轻轻抱了抱狐狸。
狐狸微微颤了颤,然后笑了。
***
而后,叶深深跟着夜明砂上湖眉。
湖眉山真的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从山脚下往上看去,只有灰蒙蒙的一片,虽然说是深秋,只是朱墨境内的湖眉山,长得都些个冬天不会衰败的树,往日里哪怕是冰雪连天,都是白雪之下压着绿色。
短短半年,湖眉居然成了这副样子。
“明砂,离清他到底想干什么?”
夜明砂不回答,只是静静地往前走。
“明砂,你这次是溜下来的?离清会不会发现?”
风有些凉,嗖嗖吹着。
叶深深裹紧了衣服,慢慢朝前走着,细致地打量着夜明砂脸上的神情。那个妖娆的狐狸精夜明砂,这会儿的神情是僵硬的,可以说是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四肢僵硬地朝前走。
她有事情瞒着?
叶深深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不动了。
“夜明砂!”
空旷的山脚下,回响的只有她的声音。再往后只有良久的沉默。
啪——
夜明砂忽然转了个身,对着她跪了下来。
“明砂?”
沉默。
叶深深仔细想了想,然后转身就往回跑!
什么离清要对少紫的身体不利,什么不能用法术只能步行上山,为的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夜明砂,她终究还是,选择了离清。
***
“少紫!”
回到小屋,一个人都没有。
不久前,那只狐狸还笑眯眯地在这里等着呢,现在却已经人去屋空,什么也不剩下。而这一切,用脚趾头都猜得到是谁干的!
“寐姐姐,对不起……”夜明砂轻声说,“你不用找了,他已经不在了。”
叶深深对着她扯出一个笑,夜明砂的身子颤了颤,低头不语。
“夜明砂,你觉得一句对不起就了事了?”她冷笑,握紧了拳头。
“寐姐姐……”
寐姐姐,这三个字简直是个笑话。叶深深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听着这个寐姐姐,她居然轻信夜明砂!
少紫是不可能在这附近了,她凝神聚气,愤怒的火焰在眼里翻腾。
杀了她!
这个想法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的脑海里出现,她也这么做了。她现在的身体的确不能负荷太多,但是论技巧,夜明砂还不是她的对手,尤其是现在她心神不宁的时候,三两招下来,夜明砂的要害已经被她牢牢牵制在手里,只要她一松手,夜明砂必死无疑。
杀不杀已经不是她犹豫的事情,如果叶深深会犹豫的话,那么上过战场,经历过五千年前大战的姜寐不会。她姜寐手上沾的血,不会比离清比少紫少。
“对不起。”夜明砂似乎只会说这三个字,漂亮的眼里噙满了眼泪。
叶深深冷笑着抬起手,不知不觉,把五千年前在战场上的情景和眼前的重叠了起来。原来她叶深深也是可以杀人的,并且几乎没有犹豫。只因为手上的这个人害了少紫!这天上地下,叶深深也好,姜寐也好,她只剩下少紫了啊……
只是临下手,她却终究没有杀她。而是把瘫软的夜明砂推了开去,缓步进了小屋。
有个人跟着进了小屋,在她身后将小屋的门轻轻掩上了。慢慢走到了她身边,拿过屋中桌上的茶杯斟了碗茶,递到了她身前。
叶深深不动声色地接过,手上一翻,一杯上好的清茶尽数淋在了身后那人身上。
离清。
“寐儿,这半年,你倒恢复了不少。”离清笑道,“刚才那一招,颇有当年姜寐风范。”
叶深深不语,只是冷笑。
这半年来她一直没有放弃对这身体的锻炼,法术之流自然恢复了不少,至少打赢夜明砂不在话下了。
“我不是说身手,”离清道,“寐儿,你已经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初来乍道的叶深深了。”
“那又如何?”
她不去看他,眼神飘忽中无意落到地上一处,居然是一片殷红,顿时心被提了起来。少紫他……
“寐儿,五千年前我比少紫早遇着你,为何你从来都不曾给过我机会?”离清似乎想了许久,终究是问了出来。
“你试试让我杀了你,火烧了你龙族,毁了你一切然后再说我其实是因为爱你?”她抬眼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记仇,所以你给我滚。”
她叶深深不是什么良善,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离清苦涩地笑了。
叶深深手上的咒却已经暗自准备了许久,只等着他这一瞬间的分神。
很短的时间里,施咒,禁锢,绝杀——却一一被破解。到最后她还是被离清钳制了。
离清已经红了眼,眼里迸发的是她从未见过的狂执与火热。他几乎是强迫地把她的下巴抬了起来,低下头覆盖上她的唇。一瞬间,五千年前战场上的血红色又弥漫了开来,他仿佛见到了五千年前姜寐的恣意一剑,见到了海边那个英姿飒爽的人笑着对他说,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娇弱。
姜寐,姜寐!
叶深深看到了他眼里的疯狂,有些畏惧,拼命挣扎无效,忽然记起早上为了摘树上的野果留着的那把匕首还在,便掏了出来,对着他的后背狠狠戳下。
离清闷哼了一声,却没有松开她,而是把她抱得更紧了。
叶深深心一狠,握紧匕首生生转了个弯。只是炙热的鼻息依旧包裹着她,唇上的血腥味渐渐弥漫了开来,离清眼重的光芒也有微微的颤动。他的呼吸急促没有规律,不知道是因为他正吻着她,还是因为背上的伤。
这个人,是在玩命……
叶深深咬牙,一把拔出了匕首,换了个角度抵到他的脖子上,逼他退开了一些。
“离清,你把少紫怎么样了?”她咬牙问他。
离清眼里却阴涩万分,神情难得的有些恍惚,他说:“姜寐,你为什么只看到少紫等你五千年?”
姜寐,你为什么只看到少紫等你五千年?
一句话毕,离清夺过了她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闭上眼掩去了眼底的一丝水润。
[67] 狐狸精记事
姜寐,你为什么只看到少紫等你五千年?
听到离清含恨的一句,叶深深微微呆了呆。她扪心自问,是不是愧对了离清?答案是否定的。
“离清,从头到尾看不透的人只有你,姜寐也好,叶深深也好,我可从来没有含糊其辞过。”从头到尾,她姜寐就没有让她有过错认的机会,为什么他就是这么执迷不悟?“还是说,你只是需要一个达成你自己野心的借口?”
离清笑了笑,不答。
叶深深悄悄往后退了些许,见着离清的身下有一滴滴的血滴落,那是他后背上的伤。
对于离清,她知道自己是残忍的,只是她也知道,这残忍比优柔寡断来得好。要断,就干干脆脆,否则对于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悲剧。
“我看不透?”他冷笑,“我看不透……”
“是,所以放手吧。”
“怎么放?”离清苦笑着问她。
叶深深语结。
又是良久的沉默。末了,叶深深服了软,她问他:“少紫在哪里?”
或许少紫两个字是离清的导火线,一听到这两个字,他眼里的阴霾又加了几重。
“离清,你……背后的伤还是处理一下吧。”
叶深深想了很久,眼看着地上的血越来越多,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他的背上被她这么刺了一刀,估摸着有些严重吧。
离清似乎没想到她这句话,愣了半分,嘴角勾了一抹笑,摸了摸腰间的玉笛。他似乎有这个小动作,摸了摸笛子,抬起头的时候眼色有些复杂。
叶深深垂眼,绕到了他背后,施了个治疗的咒法。
在她触到他的瞬间,离清僵直了脊背,顷刻间撑起了个界,却一瞬间瓦解,把赤祼裸的毫无防备的背后要害暴露在了她面前。
叶深深的手微微颤了颤,捏完咒后撤离。她刚才……的确是想趁机下手,只是他的反应,却让她迟疑了。可以说,是被他吓着了。
“好了。”她狼狈收手。
离清转过身,玉笛已经被他握在了手里。不知何时,他又成了那个温润的公子,眼角带着淡淡的儒雅。
“少……”
“跟我回湖眉,我就带你见他。”离清语气放缓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她刚才治伤的功用。
叶深深皱眉,瞥了一眼地上的血,终于还是点点头。
***
湖眉山已经不是湖眉了。只有分界溪以上还是绿色的,山腰到山脚已经全部荒芜了。山下的朱墨百姓传闻,说是湖眉山顶住着神仙,整个山都干了,山顶却是绿色的,那是神仙拿了自己的法宝罩着湖眉呢。
叶深深呆呆站在分界溪边上,傻了眼。
“你做的?”她问离清。
离清点点头,微微一笑。
“何必。”她冷笑。
本来就不是他的种族的地方,他何苦做这些事?
离清淡道:“我只是不想它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在你不在的时候。”
“你想让我亲眼看着湖眉灭亡?”
离清忽而冷笑,他盯着她,良久不说话。
叶深深浑身发毛,干笑。
“姜寐,你何必句句带刺?我在你的眼里,就只会做这些事?”
“我……”
“无论是五千年前还是现在,少紫得罪你的地方难道比我少?”离清苦笑,“论大仇,当年三族可是鼎立,人狐两族流血伤亡的次数可不比人龙少。论私仇,我离清受你救命之恩,从来都……没忍心去伤你,倒是少紫,据我所知,人狐对立的时候,他可是伤你不知多少次。”
“……那又如何。”当年的确有那么一段时间对立,但是……
“为什么你总能替少紫找到理由,而我却永远是罪不可赦?”
离清的声音不高,甚至是他一贯的温文尔雅。只是如果仔细听,就会听出那里面的颤意。叶深深咬着嘴唇不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又或许,他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到湖眉了,你该告诉我少紫在哪里了吧?”
离清的脸霎时阴冷无比,他说:“他重伤还想和我动手,命不久矣。”
“那他在哪儿!”
“走了。”
“你!”
“不过,他应该在湖眉。”离清冷道,“你可以去找,或许还能见上一面。”
***
找,可是湖眉那么大,怎么找呢?
离清像是真的没有芥蒂,他把她丢在湖眉的分界溪边,让她自己做选择,是上湖眉,还是下山。而她其实也没有选择,少紫在湖眉,她还能去哪儿?
山上她遇到的第一个人是那个叫苏离的小皇储,确切的说,是苏离偷偷叫住了她。
“长老被关在湖心小筑。”他悄声说。
“你想让我去救他?”叶深深诧异。
苏离微微一笑,他说:“那个缠人的家伙也被抓起来了,顺带着救救他吧。”
“思凡?”
点头。
“……”
***
找到镜容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思凡怯怯地蹲在角落里,看到门外进来的叶深深,眼泪顿时下来了。
“呜呜……姐姐……”
“老头儿,你没事吧?”叶深深急急上前,却被一股力量弹了开来。
“叶姑娘……”镜容吃力地睁开眼,“陛下……是不是被离清抓回来了……”除此之外,没有第二个理由她会出现在湖眉。
叶深深沉默地点头。
“去……湖底亭……我曾经和他提过,那是离清唯一不知道的湖眉……要地。”镜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只一会儿又扯了下来,他喃喃,“我忘了,凡人进不去……陛下……”
镜容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暗了下去,生命的光芒正在渐渐熄灭。
他仿佛是一下子苍老了。
“镜叔叔。”叶深深咬咬牙,扯出一抹微笑,“我是姜寐。”
“姜……寐?”
“是,我们见过的,五千年前,你还劝过我少紫这狐狸就是欠调教,忘了?”
“姜寐……”镜容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来,他说,“天意!天意啊……只是公主,老头能帮你们的,只有这一程了……”
说罢,就真的没能喘过气来。
思凡吓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苏离拿着袖子替他擦眼泪,自己却依旧是淡淡的表情。
叶深深跪了下来,朝镜容磕了个头,咬咬牙转身走出屋子。他周围布置的结界不是她可以打开的,她除了放任他在这里,别无他法。
***
湖底亭在湖心小筑的下面,是先人用界撑起的湖底空隙。幸好现在是白天,太阳光可以投射到湖里,到了晚上,这儿就是漆黑一片。
从湖心小筑底下到湖底亭有很长的一段过道,叶深深一步一步往前走,越走越是心慌,直到看到地上滴落的已经干涸的血,心被她提到了嗓子眼。
少紫……
“谁?”
一个警觉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有一抹冰凉贴上了她的后颈。却只有短短一瞬,下一刻,后颈的冰凉就被被上的温暖取代了。
少紫。
“你……怎么样?”她干涩着开口。
少紫默不作声,只是在身后抱着她。
“少紫?”她惊慌,挣扎。
“别动。”少紫的声音有些暗哑,半晌接上一句,“胖了。”
他说的恶毒无比,叶深深却听哭了。眼泪滴在他环抱着她的手上,他的手颤了颤,松开。
“你伤得很重对不对?”不然也不会用那么笨的办法转移她注意力。他那些个心思,其实非常好猜。
少紫果然又不说话了,像个被猜中了心事的孩子,闷闷地走到了她面前。
叶深深也终于看清了他,鼻子又酸了,却被他脸上的表情弄得哭笑不得,忍了忍,还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变回原形。”她说。
少紫的脸黑了。
叶深深这次非常认真,她说:“少紫,我想和你一起很多年,我很怕你这次把自己折腾死了,你知不知道?”
“不要不说话,别以为这样可以吓到我。”
低头,咬住,啃。
“唔……不要敷衍!你不变回去,我……唔……”
辗转。
“混蛋……你不变回原形,我就去找离清报仇!打不过也打唔……”
整个世界清净了。
少紫瞪着她。
叶深深回瞪。
死命瞪。
更狠地回瞪。
……
……
然后,一只雪白的狐狸出现在了湖底亭中。它的毛发像是晴天的白云一样,如果不是眼睛太过深邃,倒是和思凡有几分想象。
“嘿嘿。”叶深深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狐狸沉默,转身。
叶深深赶紧跑上去,拿衣角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把狐狸抱了起来。
狐狸挣扎。
她死死抱紧。
湖眉的狐狸其实个子都很小,几千岁的少紫比思凡大不了两倍,抱在怀里,唔,不大不小刚刚好。
“乖。”叶深深冒出的词纯属本能。
狐狸的眼神却惨烈极了,最后泄气一般地干脆闭上了眼,任由那个傻笑的人把自己抱着,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
……
胸……
叶深深掐掐狐狸耳朵。
……
变回了原形,治起伤来可容易多了。离清说她只能见他最后一面,差点吓死她了……
变回原形的狐狸也老实了不少,一整天,都是在她的怀里半眯着眼睛睡觉,任由她在他身上下杂七杂八的咒,累极了才伸个懒腰,抬起水润的眼睛瞅瞅她。
伤治得差不多了,叶深深才由衷感慨:“你要永远是这副模样多好啊。”
“……”瞪。
“嘿嘿,少紫~狐狸~”
“……”
“说话啊,别告诉我你变成狐狸就不会说话了。”明明当年被她按在澡盆里洗澡的时候骂得那么凶。
……
“成亲。”淡淡的声音。
“……”你还记着啊……
[68] 情浓
少紫成了一只狐狸,嘿嘿~
叶深深觉得,五千年的隔阂被抽光了,她又捡回了当年抓狐狸的时候的热情,白白的,软乎乎的~眼睛像黑豆,毛茸茸的,耳朵尖尖,暖呼呼,掐一把还会被瞪上一眼……
好……可爱啊……
“少紫~”
狐狸抬头,白眼。
“狐狸~”
白眼。
“……”
晚上,就在大眼瞪小眼中来临了。湖底真的很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叶深深没敢想办法点灯,只是四周黑乎乎一片实在是吓人,想来想去,还是捏了个咒点了盏小灯。灯一亮,湖底就有了点昏黄,狐狸缩在角落里,毛都被染黄了。
会冷?
叶深深仔细想了想,沿着湖底亭转了一圈,找了些水草来,施了个咒弄干了,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把狐狸抱了上去。狐狸眨眨眼,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自个儿把他当很久之前养的小鸡小鸭照料了,只好用实际行动示好,抱着狐狸往草上一躺,闭眼,睡觉。
灯,没舍得灭。
这一天叶深深过得实在是累了,才躺下不久就半睡半晕了过去。狐狸本来是闭着眼,等她呼吸均匀了,狐狸却睁开了眼,眼色如琉璃。
睡梦中的叶深深毫无知觉,瘪了瘪嘴皱着眉头睡得不是很安稳。狐狸凝神聚气,片刻后就变回了人身。低头看了一眼睡得稀里糊涂的叶深深,他勾勾嘴角,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躺下了,手一弯,把人家搂进了怀里,抱紧。
“狐狸……”睡梦中的某人呓语。
少紫微微笑了笑,盯着她的眼睫许久,盯得呼吸都有些乱了,才下定决心似的,低头轻轻把唇印在了她的眼睫。想着这只聒噪的小鸟醒着的时候已经越来越难糊弄,又有些不甘,于是好好的一个轻吻成了轻啃。
“嗯……”某人吃痛,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刚刚偷吃了豆腐的某人在那之前变回了狐狸,到她坐起身狐疑地看着他之前,他已经把自己收拾成一副“我刚醒来你干嘛”的模样。
……
……
只是千岁万算,他还是错算了叶深深的清醒度。
叶深深揉揉脑袋,又闭上了眼,翻了个身,一不小心把某只心虚的狐狸给压在了身下。
……
狐狸挣扎,只是好重啊……她的脸就对着狐狸的侧脸,还无意识地蹭了蹭。
……
很邪恶地,狐狸咧嘴,一口不轻不重地咬在了压得很欢乐的叶深深鼻子上。只是本来等着她愤怒睁开眼才咬的一口,却换来了叶深深朦胧中一句轻唤:“少紫……”
少紫瞪大了眼,屏住了呼吸。
有些东西在那一瞬间像是不远处的灯,只是一个小小的火苗,被悄悄点燃了。
他的呼吸霎时凌乱。
第一次,他嫌弃变回人形居然没有变回原形快。
他几乎是在变回来的一瞬间抱住了她,翻了个身,把刚才差点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小鸟压在了身下,吻上她的唇。
“晚饭。”他抬头,轻声唤她。
叶深深挣扎了几次,终于睁开了眼,见到的是少紫一片迷蒙的眼。
“叶深深。”他换了个称呼。
“嗯?”
“我……”
他咬牙,脸色有点僵,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泄恨一般地,用力把她抱紧了,瞅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再废话,直接伸手把小鸟那奇怪的眼神捂上了,任由吻蔓延。
叶深深被他吻得稀里糊涂,总算是记起了他擅自变回了人形,脸顿时垮了下来。咬咬牙,把乱蹭的狐狸推开几分。
狐狸的眼里有微光,让她有些恍惚。
这只幼稚的狐狸,她爱了好几次啊。
不知为何,这奇怪的氛围中,她忽然想起了一件往事。却说那是五千年前,三族争斗最厉害的时候,她偷偷瞒着父亲,披上战甲上战场。那时候狐族还没有移居湖眉,但湖眉山却早就在那儿了。她和他相见,就是在湖眉山上的一处桃林。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狐狸,一个灰不溜秋的女孩儿。女孩儿见了狐狸浑身兴奋,狐狸却清清冷冷地,用鄙夷的眼神扫了一眼女孩,自顾自走了。
——狐狸,你等等!
狐狸没理。
——狐狸狐狸……
狐狸回头鄙夷一眼。
她却看呆了,只见着一片桃花灼灼之中那抹雪白,干净得就像是冬天的白雪。那一刻,她摸摸鼻子嘿嘿笑,打定了抓一个回家养的主意。
很久以后,少紫每每忆起都是一脸懊悔。如果那日不是一时贪玩被道士伤着了,她第一眼看见的应该是皇储少紫,而不是狐狸,此后的一年,不会时时刻刻被那个毅力惊人的姜寐追着跑。
“想什么?”少紫皱眉,嘴上是关心,眼里却不尽然。他正盯着她复杂的衣扣,琢磨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解了它。
解不开。
狐狸皱眉,张嘴就咬。
……
叶深深总算是明白了,这只狐狸到底想干什么,脸蹭的红了。
这只狐狸……
解扣子是个巧妙的活儿,少紫显然是缺了一点点耐性。
“晚饭。”
叶深深咬牙。
“成亲。”
“……那你的手在干嘛?”
——解扣子啊。
少紫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昏黄的灯下,只有他的眼睛是晶闪晶闪的,就在她眼前。
“你答应过的。”他无赖。
叶深深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身上忽然凉飕飕的,低头一看,妈呀,衣服不见了……
狐狸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光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迷蒙。
一时间,她竟然分不清眼下究竟是五千年前的湖眉月畔,还是五千年后的湖底小亭。眼前的狐狸很让人担心,担心他指不定哪天就坚持不下去了……
于是,叶深深做了件自掘坟墓的事,她伸出手抱了抱他。
有句话叫一失足成千古恨。狐狸本来就是贴着她的,这会儿他的心跳霎时纷乱,她觉察了,小心肝晃晃悠悠,一直往身下柔软的水草垫子里面陷。
少紫把她彻彻底底压到柔软的水草席子上的时候,一瞬间划过她脑袋的是——天杀的到底是不是她歪打正着还是老天爷没眼,怎么就早早地……准备了呢……
五千年前的桃林边上,少紫说:姜寐,你那么丑,没人娶你,我就勉强下,你高兴吧?
五千年后的朱墨森林,少紫说:晚饭,我什么时候可以把你吃下肚呢?
五千年前的姜寐气得眼睛瞪圆了,脸却没出息地泛红。
五千年后的叶深深,只剩下了喘息的力气……
她素来是怕海的,此时此刻,少紫给她的却像是在海浪中溺了水,唯一的稻草只有他……
夜色有些凉,狐狸最后想的是——该给这只聒噪的鸟剪剪指甲了,背上好疼。
小鸟早就没有知觉了。
***
那夜叶深深做了个梦,梦见湖眉山上的昙莲都开了,绿草萋萋,花开正盛。
分界溪上站着个人,白衣胜雪。
她站在桥下,抬着头看桥上那人,只见着那人拈花一笑,分明是个桃花眼的狐狸。
***
叶深深醒来的时候,湖底已经是光亮一片。
身下是软软的水草,身边是……变回原型的毛茸茸的狐狸,她无语问苍天,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悲剧,绝对是悲剧。自个儿挖坑把自己埋了是悲剧,没有清晨的柔声细语,被人吃干抹净后那个人变成了一只毛球缩在她怀里睡着了,还圆鼓鼓的雪白雪白,绝对是悲剧中的悲剧!
“晚饭。”狐狸睁开了眼。
叶深深赶紧闭眼,装睡。半天没有声音,最后总算听到了狐狸一声软绵绵轻飘飘的声音:
他说:“你要负责。”
“你……”混蛋。
狐狸不说话了,只是把脑袋搁在了咬牙切齿穿衣的叶深深膝盖上。
叶深深拍开。
狐狸搁上。
拍开。
再搁上。
……
忍无可忍,她一把揪起这只明显是在浑水摸鱼的某只动物,瞪:死狐狸!
狐狸伸出舌头舔了舔,唔,正好是鼻子。
……
叶深深很想掐住狐狸的脖子,然后掐紧掐紧再掐紧,拧成一块毛巾!
叮——
清脆的声响传来,是叶深深昨日在入口处施的一个小咒起了作用,有人进来了。
叶深深知道自己很没出息,因为打从一听到声音,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把正掐在手里的狐狸掉了个个儿抱到怀里,警惕地看着入口。
狐狸眯起了眼。
进来的不是离清,是个孩子,苏离。
叶深深与怀里的狐狸相互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疑惑。
“苏离,你怎么来了?”叶深深忍不住问。
苏离眨眨眼,小心地绕开地上散落的水草,见了两人微微一笑。
叶深深脊背发凉。
“陛下,快些去阻止离清吧,不然我和思凡继的位,可就真得从他那儿拿了。”
“怎么?”少紫出声。
“离清找不到你们,早上去千堆雪了。”
这个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
叶深深急着出去,少紫却从她怀里跳了出来,踱步到了苏离身前。
“你与我并未有过交情,为何要帮我?”
苏离微微笑:“我只是不想从外族那儿继位,太丢脸了。”
“你就那么确定你可以赢得过思凡?”思凡的力量不可小觑啊。
苏离垂眼,不再作答。
叶深深看不下去了,把地上的狐狸强行抱了起来。狐狸挣扎,她就把他的脑袋往下一按,清净了。
“现在还有心思追究这个,”她狠狠皱眉,“苏离,我们出去。”
苏离点点头,又是微微笑。
正要出去的时候,有个毛躁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这个疯女人来干什么?!”
是思凡的声音。
叶深深还来不及反应,就见着一个人闪身进了湖底亭,见了她,那个人神色复杂,最后凝固在淡漠上。
——夜明砂。
如果非要用什么来形容夜明砂,叶深深并不想把她归为离清党。只是眼前的情形,她似乎是打算站到他们对立面,她顶着她的眼看了半晌,清清楚楚地看到之前矛盾不已的眼里现在已经是晦涩一片,摆明了已经没有和解的余地了。她叹了口气,把狐狸抱紧了些,防止他冲上去动手。
[69] 虚无的爱
场面出乎意料的诡异。
叶深深抱着狐狸和夜明砂对峙,两个小狐狸一左一右站在两边。苏离嘴近带笑,思凡气得脸圆鼓鼓。
她叶深深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面对已经跑到了离清那儿的夜明砂,她也从来没有感化的念头。现在这情况有两种可能,一,和夜明砂妥协一起对付离清,事后再算账;二,杀了夜明砂。而她本人偏向于——第二种。
“你确定要拦我?”她淡道。
夜明砂眼神闪烁,咬着嘴唇不说话。
叶深深凝神闭气,腾出一只手捏了个肃杀的咒,只等着她露出一丝破绽,她好一招杀了她。
她的此番动作并没有偷偷来,夜明砂自然是看得见的。眼看着曾经的师长就要与自己生死相搏,说不战栗是不可能的。夜明砂彷徨了:“寐、寐姐姐……”
叶深深被她一声寐姐姐叫得有些犹豫,手上的咒捏了一半,被一只手抓住了。
思凡?
她疑惑地回过头,下巴半天没有恢复原状。那哪里是思凡啊……
她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月白的轻衫,手里拿了个白玉架的扇儿。见着她回头,那人微微一笑。
三分羞涩,七分恬淡。
……
……
叶深深那可怜的下巴,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思、思凡?”
“寐姐姐。”那人开口,声音有一丝丝的哑,却还是清澈无比的。
叶深深狠狠眨眼,不甘心地揉揉眼,最后狠狠掐了一把怀里的少紫狐狸,才不得不死心,喃喃开口:“苏澈……”
思凡,是苏澈?老天爷,你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夜明砂显然也没有料到这突然转变的状况,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思凡,啊不,是苏澈松开了挡着叶深深动手的手,朝夜明砂走了上去,微笑轻道:“明砂,好久不见。”
夜明砂神情恍惚:“苏澈……这几千年……你去了哪儿?为什么……”为什么变成思凡……
苏澈道:“五千年前你以死相逼劝我让位,我离开湖眉后一直在外头游走,两千年前我历完三劫,这两千年来一直在天上当个散仙。”
苏澈的话说得恬淡无比,叶深深却直哆嗦,无论是五千年前那个经常被她压在地上调戏的羞涩狐狸苏澈,还是五千年后那个人小鬼大经常被她掐的思凡,一想到眼前居然是个神仙,她就……哆嗦。
“寐姐姐,你们走吧。”苏澈盯着夜明砂道。
神仙开道,还有什么可以抵赖的?叶深深感激涕零,赶紧抱着狐狸往外走,苏离在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着就出了湖底亭。
唯一的目的地,就只剩下千堆雪了。
苏离当然是不能上去的,他跑去找其余几个长老。叶深深带着少紫直奔千堆雪。
一路上,叶深深一直在想,千堆雪上的那个冰洞里面冰封的少紫的身体,到底还会不会在?会不会一上去……就是玉石俱焚?
千堆雪上,离清他已经变了一副样子。与其说是怒火滔天,不如说是——疯。
他就站在浮陆边上,似乎已经等了他们许久。他们一上去,正好对上了。
少紫在着地的一瞬间变回了人形,与他僵持。叶深深忽然觉得心慌,想去拦,却被少紫不轻不重地拨开在一边。
两个人都没有动作,叶深深却觉得喘不过气来。到两个人正式动手的时候,她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真打起来,离清和少紫是旗鼓相当。只是少紫有个致命的弱点,体力不够。如果百招之内不能赢离清,那他就必输无疑。
叶深深咬咬牙:这时候她不帮忙,那要这一身法术有何用?
“晚饭!”少紫微微惊慌的声音。
叶深深警觉,险险避开离清无意中扫到她的攻击,咬牙跳进了两个人的战场,站到了少紫身边,一凝神,手里燃起了赤红的焰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离清眼里转瞬即逝的惊喜,还有取而代之的伤痛。
“寐儿,你很好。”离清冷笑,“真好。”
叶深深毛骨悚然。
少紫和离清看起来是势均力敌,只有叶深深知道,身边的少紫的心跳已经乱了,他开始支撑不住了。
“晚饭,”他笑眯眯低头,凑到她耳边轻道,“我可能打不过了,你帮个忙吧。”
“什么?”
“我不会让他伤到你分毫。”少紫道。
叶深深一时理解不了他的话,只是眼睁睁看着少紫走了两步,到了她身后。场面成了她和离清对峙。
离清的表情堪称惨烈了,他终于没了以往的镇定,气急败坏道:“你卑鄙!”
少紫冷笑:“是又如何?”他赌的就是他对她动不了手!
“你以为我不敢?”
“你大可以试试。”
叶深深大气都不敢出,少紫就在她的背后,悄悄做着小动作。他把他惯用的剑悄悄塞给了她,让她握紧。
离清显然是被气恼得乱了阵脚,拼尽全力把力量化成了一柄光刃,他就握着它直刺向叶深深。
越来越近。
叶深深不躲不闪,眼睁睁看着。
身后的少紫的呼吸就在耳边,一下,两下……
最后关头,他抱着她转了个身,几乎是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离清的光刃。叶深深慌乱了,手足无措,几乎是本能地拿起手里的剑直刺离清!
她不要少紫死,绝对不要!
剑,划破衣衫,碎锦声乍然响起。
离清的光刃却是险险贴着她的脸颊一闪而过——他似乎,本来就没想过要她的命。
可她却想要他的命,是真的想要。
所以她的剑不偏不倚,正好刺穿了他的心脏。
少紫本来是闭着眼的,此刻睁开了眼,眼神犀利,正好与她对上了。她顿时明白,他的最后一计是什么,倘若离清真下得了手,他代她死,倘若离清下不了手,那么离清死。这就是少紫呵,那个从不计较过程,只要结果的狐王少紫!
“你……”叶深深说不出话,只是松开了手,剑还插在离清胸口,被他自己一把拔下。
“我……输了。”
离清的这句话,是盯着叶深深说的。几乎是同时,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脚下的白雪。
少紫却在那一刻忽然上前,捏了个咒禁锢了离清的行动,自己的手却僵在了半空。
“少紫!”
他的手腕上,有一抹鲜红的东西掉落下来,叶深深接住了它,却是她曾经绑在他身上的萃心。他的脸色惨白,像是随时会消失一般,只有眼睛是有神的,发疯一样盯着叶深深。
“你不要用力想了!”叶深深几乎是尖叫起来,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出血,就像上次在桃泽那样……
怎么办?
叶深深手足无措,浮陆边缘出现了一个人,她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那个人的衣摆。
“澈,救救他!”
苏澈点点头,手一挥,浮陆边缘又上来几个人,是镜字辈剩余的几个长老。几个长老慌慌张张地把少紫扶了起来,一在他身上加着些杂七杂八的咒术。
“少紫……”
她想上前,却被苏澈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个长老带着已经晕厥过去的少紫消失在她的视线。
千堆雪上雪色一片,冷得吓人。
刚才还嘈杂的千堆雪,现在却静得很,只剩下离清,苏澈,还有她。
“明砂,追上去。”离清忽然哑声道。
叶深深这才发现,夜明砂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了浮陆,静静地站在一边。
“明砂,我……只剩下你可以帮忙了……”离清的语气软了下来。
夜明砂颤了颤,看了看苏澈,看了看叶深深,最终还是闭上了眼。
离清像是被霜笼盖了一样,毫无生气。半晌,他才轻笑了起来,看了一眼天空,又看了一眼叶深深,也闭上了眼。
“我死不了的,”他轻声说,“姜寐,你刺的是人类的心脏,却不是龙族的……你想知道龙族的要害在哪里么?”
叶深深不敢动。
“来,过来,”他轻道,“我告诉你,龙族的要害在哪里……保证你一次就成功。”
“你……”疯了么?
“姜寐,呵……姜寐,你总共伤了我三次,五千年的战场上我爱上了你,五千年后祭台上我放过了你,现在,我还是对你下不了手。来,我告诉你要害,省得……下次,下下次……”
每一次,她刺的都不是要害,可是她刺的都是人类的心脏,她是没有一次不想要他的命啊。三次,让他怎么再骗自己?
记忆是闸门,一旦打开了便一发不可收拾。
叶深深忽然想起了她和离清也不尽然是争锋相对,在那个她救他的几天里,他们还是有过开心的日子的。
——断袖又如何,我爱上的那个人,是个英姿勃发,俏丽清澈的人,我管他是不是女子!
——你救了我,我自然要报答。
——萃心?听说此物要用心血灌溉,是你们朱墨的定情信物,可否赠我一枚,我好养着以后送给我爱的那个人?
——你……你听见我在跟你说话了么?
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听见。
她那是正心心念念给狐狸找萃心,哪里还顾得了身边那个拿着笛子的书生呢?
“来人,带下去。”苏澈道。
一小队人马也上了浮陆,把原本就已经被禁锢的离清带了下去。
夜明砂跪了下来,啜泣。
“跪我没用的。”苏澈轻道,“明砂,你该学着把自己当回事情,而不是处处围着那个龙族的皇子。”
“澈,你……”叶深深想问他,还来不及开口,千堆雪上忽然天摇地动!
苏澈抬头看了看天,喃喃道:“天劫,总算是开始了……”
天劫?
叶深深疑惑地看着苏澈。
苏澈点点头,轻道:“我为天劫而来。”
[70] 情劫
少紫消失了,连带着湖眉还在的几个长老也一起不见了。离清被苏澈派的人关到了湖眉幻境的一个封印里,这个世界好像一下子没了重心,什么事都没了。
如是,三天过去了,苏澈自从那天决战就离开了湖眉,说是临时有事。这三天叶深深把湖眉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有见着少紫。
三天后,苏澈终于回来了。
“寐姐姐。”他低头浅笑。
叶深深实在忍不住浑身的疙瘩,想了想还是把脖子一挺,开了口:“澈,你别叫我姐姐了,我……别扭。”
……
苏澈笑了笑,手里的扇儿一收,开口:“深深。”
“……你、你还是继续叫我姐姐吧……”
……
***
苏澈是个温柔的人,这温柔与思凡那个恶劣的小狐狸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听苏澈讲,他变作思凡的时候,是没有苏澈的记忆的,这让叶深深哭笑不得。
“你说,你为天劫而来?”
苏澈点点头。
“……澈,不要学那些个故弄玄虚的神仙,你干脆点说。”
“好。”
苏澈是个好脾气,有事没事随便打压。他还是个老实的好狐狸,叶深深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一上午下来,该知道的都差不多知道了。
“你为什么变成思凡?”
“三千年前我历劫成仙,放心不下湖眉,正巧湖眉也被陛下的天劫波及,危在旦夕。但是我以成仙,本不该干涉这他人历劫的事情。可我又不能坐视不理……一百年前,我从阎王那儿知道寐姐姐你百年之后会降生在湖眉,我就提前来等了。封存记忆,我是怕看着陛下受苦,我会忍不住出手干涉,那他的劫就过不去了……”
苏澈早就没了狐狸耳朵,叶深深却觉得,这会儿语气灰溜溜的苏澈明显是耷拉着耳朵。
“乖。”习惯性。
“……嗯。”苏澈认真点点头,抬头一笑。
叶深深顿时浑身僵硬。
你是神仙啊神仙啊!不要做出一副比当年的玄歆还……呆的表情啊!
“那三劫是怎么回事?少紫在历劫?”
苏澈点点头:“陛下比较特殊,天劫和本身的磨难交织起了来。第一次是天雷,他五千年前就渡过了,第二次是灭族,他正在渡,我不知道这是从五千年前开始的,还是这几个月的时期。第三次是情劫。昨日该是灭族劫过去一半,只是……”
“只是什么?”叶深深追问。
苏澈看了一眼她,似乎是欲言又止,最后在她强势加压下开了口:“陛下的第二劫和第三劫好像交织起来了。”
“……情劫,是我?”叶深深冷汗直冒。
苏澈无言地点点头。
“……”
果然,这老天爷是相当变态的。
“那我是不是该躲一躲?”躲它个三五十年的!
苏澈摇头:“来不及了。”
“啊?”
***
说来不及了,是因为屋外来了一堆人,把屋子团团围了起来。
在湖眉,敢围着她叶深深的人除了离清,还真的没有其他的。只是这次却不是离清,而是——
“少紫?你好了?!”
没想到外头来的人居然是少紫,叶深深惊喜万分,忙不迭冲了出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开来,一时重心不稳撞到了身后的苏澈怀里。
“少紫?”
少紫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只是眼角不知为何多了一丝冷厉,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落在她身上,反倒是越过她落到了苏澈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慌神。
他发生了什么事?
“苏澈?”少紫盯着苏澈淡道。
苏澈微笑,点头。
“听说离清在你手上?”
“嗯。”
“杀了。”
“可是……”
“你连我的话都敢忤逆?”
眼下什么情况,叶深深是一头雾水。少紫的身体好像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但是脾气可不怎么样。他要杀离清的话一出,有个红衣的身影忽然冒了出来,直刺他而去!
少紫!
事实上,她的担心是多虑的,少紫没有被伤到,他甚至连脚都没有挪动一下,只是眯了眯眼,那红衣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脸上身上全是血。
叶深深倒吸了一口气,那居然是夜明砂。
夜明砂的眼里充满了血,盯着少紫不说话,只是喘息。少紫的嘴角勾起一个冷笑,手一挥想下杀手,却被苏澈挡开了。
“陛下,”苏澈道,“她毕竟是曾经的皇储。”
“那又如何?”
“饶她一命吧,情劫尚且有,更何况她还不至于是劫。”
少紫狠狠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夜明砂,吐出两个字:“随你!”
苏澈笑了,施了个疗伤的咒。仔仔细细看了一眼少紫,转过头又看了一眼叶深深,眼里的光芒闪了闪。
他对她做口型——上去。
叶深深会意,冲着就要离开的少紫喊出了声:“喂!狐狸!”
少紫连头都没回。
她可管不了那么多,他不回头,她就自己冲了上去,管他用什么法儿织起的界,通通一招破解了,上去抓住他的衣袖把他拽过了身。
“狐狸,你怎么了?”
狐狸回过头,冷眼看着她。
……
沉默。
“狐狸?”
狐狸眯起眼,不答。
——搞什么鬼啊……
叶深深一头迷糊,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脑袋,结果却被一个绝杀的咒劈得差点丢了小命!
“狐狸!你疯了?!”
“滚。”少紫皱着眉头看看被她拽着的衣袖,略一凝神,衣袖就干干脆脆断了。
叶深深浑身僵硬了。
“狐狸,你的脑袋没事吧?”怎么才三天的功夫,就成了这副样子?
少紫冷眼,不动声色地回过了头,他说:
“你是谁?”
***
那一天,叶深深都是浑浑噩噩的。
苏澈说,少紫的情劫与灭族之劫交织了起来,灭族之劫过半,情劫却是初始。自古历劫,情劫最最难过,老天爷从来是夺走那人最宝贵的东西,而少紫最宝贵的东西,恐怕就是记忆,和她一起的记忆。
“那,怎么办?”
“熬。”苏澈轻道,“你不一定让他想起来,只要让他再爱上你一次,也许就算渡过情劫了。”
“……好难。”那只恶劣的狐狸。
于是乎,事情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搁下了。
少紫回到了狐王殿,湖眉山的一干狐狸,离清党的被清理得差不多,所有的事情像是渐渐在走向正规。只是某天清晨,当她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变了。
外头一片昏黄,狐狸们乱成了一锅粥。她迷迷糊糊往外走,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所有人的心思都在湖眉山上,因为本来还算片绿洲的湖眉山顶,彻底干涸了……
灭族之灾!
叶深深的脑海里轰然响起的是这四个字。这就是少紫的第二劫?湖眉灭族,那少紫他……
没有多想,她撒腿就往狐王殿跑。狐王殿外的青藤早就已经枯萎,整个狐王殿光秃秃的,有些难看。殿外站着几个她也不认识的白胡子老头儿,见了她和苏澈,几个老头儿放了苏澈进去,却把她拦在了外面。
于是她扯开了嗓子喊:“狐狸诶!你给我出来!”
所有人静默了。
苏澈的笑有些僵硬,悄悄抬眼示意她看身后。
叶深深大大咧咧回过头,就看到了满脸阴霾的少紫就站在不远处。额——被抓包了,还能怎么着呢?她咧开嘴朝他笑了笑:“狐狸~”
“咳咳……”门口的几个白胡子老头儿忍不住咳嗽。
少紫的脸又黑了好几分。
“滚。”他冷道。
叶深深瘪瘪嘴,白眼。
少紫转身就走,结果被她一把拖住。他动手,她一一化解,最后的结果是她如愿地拖住了他。
“无赖?”她咧嘴笑,“我就是无赖,你别瞪了,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
“你如果动手杀我,我让你后悔一辈子。”她眯眼笑,抓着他的袖子甩了甩。
叮——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袖子里掉了出来,滚到一边——是那个被她放在千堆雪冰洞里的那颗草卒石。
听苏澈讲,少紫与镜心早就在策划着对付离清的计策,只要一东窗事发就有万全之策。镜心之所以会被离清抓,是因为私自破了千堆雪上的冰,那么现在的这个少紫……应该是完完全全的正常人了吧。
那颗石头一掉下来,少紫的脸居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他有些慌乱地蹲下身去捡,像是丢了什么宝贝。叶深深恶劣心一起,抢先捡了起来。
“见者有份。”她咧嘴。
少紫的脸霎时阴沉无比!
“深深!”苏澈急道,一把把她拉开。
叶深深逃过一劫。
“还给我。”少紫眯眼。
“不给。”
“找死。”
“试试?”
……
“你在干嘛?”苏澈在她耳边轻声问。
叶深深勾勾嘴角,不答。这本来是少紫和姜寐的相处方式,如果非要用什么办法在不直接坦诚说我是姜寐的基础上让他知道,也只有那么一个办法。
天劫只能自己历,苏澈临时改口不叫寐姐姐,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狐狸,这个萃心听说是朱墨很久之前男女定情的东西,狐狸啊,我对你一见钟情,这个送我好吧?”
耍无赖,姜寐第一,叶深深第二。
狐狸沉默,冷眼。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送了,这东西要血浇灌,听说你才从死人变活人,我就替你省着点血吧~”
叶深深二话不说,咬破手指就滴血。
“你……”
“呐,吻我一下,我就送还给你。”
今天一天,某人把这几千年的脸皮都贴脸上了,厚实!
[71] 爱,不可言
呐,吻我一下,我就送还给你。
在场的人都僵了,叶深深觉得脊背发凉,少紫的脸看起来让人毛骨悚然。她不禁忏悔,今天这扯下脸皮的行当,是不是做得过头了些?
手里的萃心滚烫,害她手都有些发抖,悬在空中好半天没人接应,她想往回缩。
殊不知就在她退缩的那一刹那,少紫没有让她逃成功——他把她拽了过去,低下头,唇迅速地贴上了她的。
咣当——
叶深深心里的那杆小秤严重歪了,一头直线下降,砸到了地面。
“你……唔……”什么时候那么好商量了?!
少紫是只狐狸,确切的说,是一只够狡猾,但是也够勾人的狐狸。他如果真心想要让一个人沉迷,叶深深那点道行,是连挣扎的可能性都没有的。
不深的一个吻,一不小心把某人的回忆勾了起来——狐狸的唇吻过她的腰,狐狸的眼曾经燃起过炙热的光芒,狐狸那时候的手……
顿时,叶深深的脸色红得要滴血。
“给我。”少紫淡道。
某人一不小心想歪了,鼻血。
少紫盯着她手上又说了句:“还给我。”
……
叶深深终于被拉回了现实,心跳还有些纷乱,只是身边狐狸一副公事公办的脸色又让她牙痒痒。一气之下把草卒石头砸了过去。
一块破石头,居然让他这么紧张,那天他掉落的萃心还在她手上呢,本来她还打算连带萃心一起还给他,这下好了,就让他慢慢找吧!
少紫似乎是被她一砸回过了神,摸了摸自己的唇,脸色更阴沉了。
如果她没看错,他脸上的表情是“你居然敢占我便宜”。
……
混蛋。
***
叶深深筋疲力尽回到房间,却发现苏澈早早地就等在了那里。
“澈?”他不是该陪着少紫肃清离清的残余势力么?怎么有空在她房里瞎等?
苏澈轻轻点了点头,抬头微笑。
“寐姐姐,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你要走?”
“不,只是变回思凡。”他解释,“我不能干涉湖眉的事情,如果继续这个样子在这儿,我怕会多惹事端。”
他本就已经脱离了尘世,再涉足,的确对大家都不好。
只是……
“……你确定要变成思凡?”……
苏澈点头。
叶深深大大地叹了口气。
“那湖眉快干涸了该怎么办?你好歹给个提示啊……”
……
“寐姐姐,你应该知道的。”
“我……”
叶深深语结,尴尬地别开了脑袋,等了半天不见苏澈补充,猛回头,才发现苏澈人早就不见了,就像他来一样,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混乱的一天,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
湖眉的冬天已经彻底到了,晚上冷得吓人。叶深深躺在床上的时候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苏澈说,该怎么解决她自己知道,这就等于告诉她,除了她知道那个法儿,别无他法。
她知道什么办法呢?
唯一的办法,是找离清。
离清在位的时候用的是东海的那个什么珠子,至少人家保住了湖眉分界溪以上的部分有水。找他的话,想必有解决的办法,解决不了至少还可以问东海借水,而这事少紫那只狐狸是打死不会做的,只能由她去。
可是如果找离清……
寂静的夜里,叶深深很惨烈地翻了个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了件衣服出门。月黑风高适合偷偷摸摸做事,这个是古来不变的。
离清被关的地方是苏澈安排的,是已经干涸的桃泽边上那个幻境。那个地方现在已经没有一丁点儿水了,地面上到处都是一道道干涸的裂痕。要锁住离清也很容易,只是在幻境原址上盖个小房子,在周围加些个不让伤势痊愈的咒法,他就永远没有力气拼杀出结界。
月色如水,带着寒意。
叶深深看到离清的时候,他屋子里的灯还没有灭,烛火把他的身影勾勒得很凄清。
“谁?”他冷道。
“……我。”
叶深深哆哆嗦嗦走了院子。苏澈对他还真是不错,牢房还搞了好几个房间,成了个小院子。
离清回过头,眼里有光芒,却一闪而逝,更多的是伤痛。
这一刻,她忽然不知所措。
“你来干什么?”他轻道,“你还来做什么?”
“我……”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这副模样,她忽然说不出口了。
良久的沉默。
最后是离清先叹了一口气,他说:“之前我用来灌溉湖眉的晶石我身上只剩下三颗,你都拿去吧。”
“你……”
“我本来就已经叛离东海,前些日子去拿这些晶石,还和守备的动起了手,所以,不用指望我这被废的太子能干什么了。”
叶深深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像是吃一颗酸枣,食,知其味,却多是苦涩。
他竟然早就被废,她都不知道,他竟然那么久之前就已经是无处可归的人了……
三颗碧蓝的晶石躺在离清的手里,她却没脸去接。到最后,是离清把它们交到了她手里,然后转身进屋。
“你缺什么东西?”关门的一刹那,叶深深急急喊。
离清的神色有些凄凉,手里的玉笛被他握得很紧。似乎是犹豫了很久,他才缓缓道:“没有。”
一句话,关门,送客。
叶深深忽然想起了五千年前,在海边找草卒石的岁月。那时候的那个书生模样的人一直跟着她,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
说了些什么呢?
她竟然,一点记忆都没有。
***
出幻境的时候,叶深深撞上个人,哦不,是一只狐狸。
狐狸的名字叫少紫,或者混蛋。
狐狸就站在幻境边上,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见她出来,他眯起了眼。
“你和离清有什么关系?”
叶深深忍无可忍,白眼——很好,他问她的第一个问题不是我和你有什么关系,而是你和离清有什么关系,真好,非、常、好!
“我和他是仇人。”
“是么?”狐狸眯眼。
“骗你的。”白眼。
僵持。
“你手上的是什么?”狐狸忽然冷道,捏了个咒就把她手上的晶石抢了过去,顿时气氛冷下来了,“龙族之物?”
“是。”
少紫的眼里阴霾一点一滴地升了起来,戾气骤然加剧。他说:“你是自己了断,还是等着关押?”
冷风过,寒彻骨。
叶深深是咬牙切齿,怒火滔天。看着少紫脸上的冷淡的表情,她实在淡定不了,扯开了嗓子直接吼:“你混蛋!”
三番两次把她忘了混蛋!
对她说什么自己了断还是关押混蛋!
把她吃干抹净了才忘掉……更混蛋!!!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要打狐狸出气分三步,一,握紧拳头,二,瞅准目标挥拳头,三,砸上去!
拳头被少紫捏住了,她一不做二不休,就着他捏着她拳头的姿势,对着狐狸的手一口咬下去。狐狸明显是没有料到她会有这么一招,愣了愣,其直接后果是手上被她狠狠咬了一口。他皱眉,想推开她。她却在他动手之前就恨恨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跑~
跑了几步想起离清给的晶石还在狐狸手里,可不能浪费了,她又想回去抢回来。只是还来不及回头,一阵压抑的感觉就把她折腾得喘不过气——界?
狐狸居然偷袭!
叶深深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脑海里心心念念的只有一句话:死狐狸你完了你完了你敢暗算我你你你等着瞧!!
***
少紫的偷袭给叶深深留了点儿小纪念品,譬如手臂上那道血淋淋的伤口。比起这个更不能让人接受的是,她醒来发现自己被一起关到了幻境里面,居然还和离清关一起……
这世道,果然是极其惨烈的。
……
她躺的地方可以清晰地看到院子里的情形。离清就站在院中,吹着他不离身的玉笛。
这就叫风水轮流转?
叶深深挠挠头坐起身,被手臂上的刺痛整得垮下了脸。那上面有个伤口,有些狰狞,本来早该治好,可是少紫不知道用了什么阴招,她现在一点儿施法的精力都没有,只好由着伤口血淋淋了。
“这就是你说的感情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离清已经到了门口,正一动不动看着她的伤口。
她咬牙:“意外。”
“意外到封了你的法力把你丢到‘敌人’我这儿来?”
“不用你管!”
即使她不想承认,也不能否认这一刻她已经完全找不到借口,干脆抱着膝盖装乌龟。
离清一直默默站在一边,末了从自己房里拿了瓶水过来,倒了一些替她清洗伤口。
——不会有毒吧?
叶深深皱着眉头想。
离清的神色很复杂,到最后却凝结成了淡然。
或许就是这份淡然,让叶深深一时忘记了这个人是曾经整得她很狼狈的龙族太子离清,也因此,她没有推开他的手。
水是冰凉的,浇在伤口上有些刺骨。叶深深打了个寒颤,抬头看了眼离清,发现他的脸色有些泛白。
一瓶水,离清用了大半在她身上。
“那个,谢谢啊。”她狼狈。
离清不说话,很安静地走出了她的房门。
夕阳西下,夜,再次来临了。她这才知道,原来她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肚子早就饿得空空的。
屋子里没有一丁点儿吃的,又出不去。少紫怀的什么心她当然知道,指不定这时候他派人用什么烂招监视着她和离清到底有没有什么动作呢。
手上的伤口被离清清洗过,似乎收敛了不少。面对这个莫名其妙的伤口,叶深深有些无奈,又有些恼火,稍不留神就扯到了,疼得她脸色发青。
吱嘎——
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探进来一个小脑袋。
“喵?”
“……”思凡。
“喵,姐姐,吃的。”
思凡递上来一个小包裹,叶深深顿时感激涕零。包裹里裹的是山下的玲珑糕,香甜可口。
“姐姐,我走了。”送完包裹,思凡几乎是贼溜溜地看了看四周,逃出了院子。
……
叶深深瘪瘪嘴:也好,至少不会饿着了。
一夜,在郁闷中过去。
早上叶深深是被离清的笛声吵醒的。这个离清,都到这地步了,还有闲情逸致吹笛子。要她来形容,四个字:果然高人!
只是高人也是有要害的,听苏澈讲过,他被关到这儿之前受过刑,估摸是受了不轻的伤。
离清发现了她,放下了笛子,似乎是想走进她屋子,却踟蹰了,到最后还是掉了个个儿朝自己房间走。
“喂——离清!”她喊。
他停下了脚步,却不回头。
“那个……你……”叶深深抓耳挠腮,看了眼手上好了许多的伤口,有些过意不去,“那个,你缺什么?思凡下次来的时候我让他带点儿。”
离清沉默地看着她。
叶深深尴尬地挪开视线。
末了,他说:“我有些渴。”
渴?
叶深深白眼:他不是人,连饭都不用吃,渴什么渴啊!这不是摆明了没事找事么。
许是她的目光露骨了那么一点点,离清没了耐性,转身进了房间。
留给叶深深的,是个瘦削的背影。
有那么一瞬间,叶深深忽然觉得,自己有时候还真是个渣。
***
奇奇怪怪的牢狱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那天上午,叶深深想了许多办法出去,譬如用走的,用飞的,用滚的,但通通失败了。到了中午,院子里出现了一个身影,让她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舌头。
少紫。
只是他压根就没看到坐在窗棂上的她,而是直接拐进了离清的房里。
他去干嘛?
好奇心驱使,她偷偷跟了上去,贴在门上细细听。
少紫的声音泛着寒意,他在质问离清:“姜寐在哪里?”
姜寐,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