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鸵鸟
我躺在椅子上,看着宫殿的天花板。流金的百花、鸟兽,依附着精巧雅致的雕花梁柱,泛着黑红色的光泽。这些巧夺天工,以假乱真的花鸟鱼虫,就这么静静的呆在上面,冷眼看着下面发生的悲欢离合。见证着一朝一朝的跟换轮回,一场一场的明争暗斗,一次又一次的荣辱沉浮。冰冷的宫廷,不会因为夏天的到来,而温暖。也不会因为寒冬来临,而更加寒冷。它一成不变,上百年上千年重复着这样的轮回怪圈。只有这些活在这里的人们,一遍又一遍的温习着前辈们传承下来的痛苦与无奈,重复着不间断的反抗和挣扎。谁又不是呢?
缓缓的翻了个身,身上的疼痛,让我想起了刚刚所听到的。
中毒?这样也好,慢慢躺着,慢慢等死,起码看不见外面的寒风冰雹。他们说的没错,我又开始逃避了。这里本就不是我该来的地方啊。我的出现一定是老天开的玩笑。就像发生在我身上的众多玩笑中的一个。只是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好笑。
看着桌子上的剩下的甘笋和竹叶茶,淡淡的竹香让我想起,竹屋的日子。
好想回去。
事到如今就算能回去,除了母亲,竹屋里的其他人也只会把我当成显赫的阔亲戚,当成皇子殿下,当成一个来去匆匆的过客。我已经没有家了。
并且还动手打了范清的母亲,就算夫子范并没有怪罪,但是那位夫人也不可能再接受我了。如果再回去,母亲的立场将会变得很难堪,毕竟那是她的婆婆。没想到自己亲手建的竹屋已经容不下沦为客人的我了……
静下心来脚踏实地的细想一下,就知道最开始错的是自己。如果母亲没有我这个孩子,她就不是“未婚生子”,大可以等着年老的时候风光出宫,找一个如意郎君安心过日子。如果我没有让夫子和母亲试婚,而是按照传统的婚俗办理;如果没有让夫子嫁进来,而是让母亲嫁过去;老人家就不会这样反弹,在这个封建年代男尊女卑才是道德标准。再如果我的身份不暴露,不被接回宫,可以一直留在那里,耐心慢慢开导,一点点让老人接受事实,事情也不会成这样。可惜,一切都是如果……
罢了。罢了。
只希望母亲过的好。
你又赢了。我的父亲。你设的网再一次把我兜住了。
***
春天悄然已至。
我的四肢酸痛果然没有见好,就是懒得去管,疼着疼着也就习惯了。
只是不明不白稀里糊涂入睡的现象,随着春天的到来更加频繁了。我偶尔也会装睡,想知道他们会说什么。只是多数的时候,只有狐狸例行公事,按胳膊揉腿。那个人是很少来的。毕竟是一个忙人呀。
吃的饭食里面,药味越来越重。就连洗澡水也开始散发出古怪味道。
偶尔,装装样子问问怎么回事。寿喜也只是说,强身健体的配方,宫里流行。于是大家就这么各怀鬼胎的敷衍过去,谁也不再提。
其实,装糊涂也有装糊涂的好处。吃腻了,可以不吃。闻厌了,可以不洗。呆烦了,可以出去逛逛。
然后看着小太监们焦急的表情,欲言又止的样子,心理犯苦。除了自己,全部人都知道了。
干脆甩开这些烦恼,为所欲为的活。
正好是春季踏青的时候。外面春意盎然,何苦憋在这个笼子里。回想起以前的小院了。记得院子中的垂柳,屋子旁的野香椿。正是打牙祭的好时候。约上冰儿,叫上洛溪,带上一些小吃食。偷偷摸摸溜了回去。
房子有些荒,房檐上长上了一排草,院子里也乱糟糟的。屋子明显被人清理过。想想我和母亲最后走时,又是血又是碎布的,的确很恐怖。被清理也很正常。
看着小小的屋子中,那张靠在北墙边上的旧木床,就剩下那块少了木板的床板,上面的铺盖已经不在了,露着床下的破木箱。紧挨着床的高低脚四角桌,桌子底下四把磨得发白的小凳子,还有靠在东墙边的快掉木头的旧绣台,墙角里的缺了一角的土灶台,上面架着一口锈迹锒铛的破铁锅。都和我们走的时候一样,摆在同样的地方,只是积满了尘土。墙上的水渍和潮印比以前更明显了,想是三年没人管,又有渗水的地方了吧。
“你以前真的住在这里吗?”冰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是啊,这个皇宫里并不是都那么奢侈繁华的。”我又回到这个地方了。
还记得冬天我和母亲一起挤在那张破床上取暖,一块依偎着绣绣活儿。边绣边谈论着,有钱有粮的日子,一边还幻想着挥霍钱财,买最好的衣服,吃最好的食物,用最好的物件。当时,两个人就这样一起憧憬着,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只要能够想想就很满足,就很幸福。
出宫后,我们就不愁吃不愁穿了,只是节俭的习惯早已根深蒂固。母亲找到范清后,就更是如此。毕竟,范清只是一个穷教书先生,没有那么丰厚的收入。但是那时我们还是幸福的,每天都很快乐。
两只小手攀上了我的肩头,一张小脸挡住了我的思绪,“我不知道,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就不会……”孩子的眼睛里面有了些许荧光。
我抢在她前面说,“就不会怨恨我,看着你被秦嬷嬷打,而冷眼旁观?”这个孩子还是有恨的。“好了,别恨我了。哥哥给你做好吃的。”轻轻抱着这个可爱的孩子,成功擦掉孩子的眼泪,“这里还得好好收拾一下。好久没住人了。”放开这个宝贝妹妹。
独自走到院子里。
记得屋后的小木棚里还有一些废柳条,捡了些来绑了把新笤帚。又从床下的旧箱子里找了件旧布裙,撕碎了做抹布。在水井边上的杂草里摸索着找到了当年擦澡用的木盆、破水桶、还有会叽哩哇啦乱叫的旧辘轳。
重新箍好木桶,装好辘轳。放下去摇上来一些水,水倒是没有变,还是那样甘甜冰冷。往木盆里倒上点水,笤帚刚蘸了蘸,便被洛溪抢了去,“扫地我们来,你去忙别的吧。冰儿拿着这个,擦擦桌子、椅子去。”冰儿乖乖的接过去打湿了的抹布,和洛溪进屋了。
看着她们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
借着房子后的木棚爬上了屋顶,拔了草,重新排了排瓦,确定没有大缝隙后,爬下来。拔了院里的杂草,把能吃的野菜检出来,也就是一些小荠菜啦、车前草啦、苦麻儿啦。没想到三年没在,涨势还是很旺。合着香椿芽、柳芽一起放到盆子里,正准备洗。
“喏~给你笤帚。我们洗这个。”洛溪递过来脏笤帚。
再次摇摇头,认命的接过来。清扫后撒上些水。院子终于回复以前状态。
用那些杂草枯枝做柴,重新点燃了土灶台。简简单单烧了个荠菜汤,清炒了车前草,摊了个香椿鸡蛋,拌了个凉柳芽,调了芝麻糖作料。一切都弄好,已经过了中午饭点。但是三人的兴致都很高,围坐在垫了砖头的破桌子周围坐下。欣赏着这顿简单的饭食。
想必洛溪是吃过这些东西的。所以,她只是看了看,点了点头,称赞了一下。倒是冰儿对着满桌子没有见过的菜,满脸新奇。
我拿了一撮苦麻儿沾了下芝麻糖,塞进嘴里。还是苦里带着点甜,还是浓浓的芝麻香。就着一点香椿,喝了一口汤,满口留香。淡淡的青草香气,纯朴而自然。
不经意看见……
冰儿苦着脸闭着眼吃第一口香椿,洛溪微微忍笑的样子。
某小孩惊喜地吃第二口的滑稽表情,洛溪趴在桌子上忍着笑的情景。
前一刻还大叫好吃的孩子,空口吃了一大嘴苦麻儿后脸色苍白,眼泪直掉的可怜模样,某宫女没形象的捶打桌面大笑不止的喜剧时刻。
苦不堪言的馋猫狂喝汤压苦,又发现汤无比好喝的陶醉眼神,洛大小姐揉肚子靠在墙上喘气的搞怪模样。
捂着嘴偷笑……
亲自捡了支嫩苦麻儿粘上厚厚的芝麻糖,哄着眼里带着泪光的挑嘴小孩儿吃下。瞧着她由皱眉到两眼放光的样子,心情无比舒畅,无比甜蜜。
三个人就这样欢欢喜喜的吃着这点粗茶淡饭,席间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
这才发现,这个宫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
***
从那天起冰儿就喜欢缠着我,问这个能不能吃,那个能不能嚼,缠着我给她做那些她没吃过的东西。而我也很乐意享受这些乐趣。时不时的回趟小院,做点家常小菜,带回去三人一起偷着分享。
小日子倒也过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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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内,一个小太监端着一顶小巧精美的翡翠圆钵匆匆忙忙的进入内殿。
“陛下,御膳房把东西呈上来了。”小太监跪下双手抬托盘举过头顶。
贴身太监舒文小心翼翼的接过来,轻轻放在桌子上,掩袖打开钵盖,退到后面。
大轩朝的皇帝,慢慢悠悠的执起汤匙,“是朕要的吗?”
“回陛下,这是荠菜鱼翅竹荪煲。御厨房用上好的乌鸡汤做低汤,配上优质白翅和新鲜竹荪入锅,小火慢炖两个时辰。才刚一出锅,就给您呈上来了。”舒文道。
皇帝优雅的舀上一小点,嘴前抿了下。“恩,味道不错。竹荪的香味和鱼翅的鲜结合的很好。”微微一笑,“荠菜是这个味道吗?”
“回陛下,荠菜本身是没有味道的。怕您喝着不好喝,才加上些海鲜山珍调味的。”舒文笑嘻嘻的禀报。
“哦。朕知道了。给御膳房赐赏。撤下去吧。”皇帝放下汤匙,离开桌前。留下了还散着热气,只碰了一下的荠菜汤。
舒文跪下谢恩,指挥着太监们撤了东西,收拾妥当。巴巴地小跑追着已经走远的皇帝。
[20] 倒霉
独自走在去宏文殿的路上,想起太傅老头刚刚跑来说的。
已经快入夏了,自己回来也有一年的时间。再过半月该十三岁了,将按照传统入朝旁听。
那个人居然让我这个古代半文盲主持春闱的殿试。想想都很惊异。以我对古文的造诣,对古代科举的陌生,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最不称职的监考官。难道真像狐狸所说的,只是因为这是个闲差吗?
我可不敢相信。
老二在户部,这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主管金银钱财很适合他那个谨慎的性格。
老大在刑部,也很合适。所有皇子里面没人比他更精通法典了。
喜欢舞刀弄枪的老三去兵部,没有什么稀奇的事。那几个老将军早就内定了的。
喜欢鼓捣玩意的老四在工部,这几乎也是板上钉钉的,全皇宫都知道,那个皇子只喜欢做木船。
老六没有去礼部,反而坚持要进吏部。这倒是很出乎意料。但是细想想,也就知道,那是为以后打算的。
所以,我要进礼部吗?为了补缺?
我可不这么想。
那个人也不会这么简单。
太傅老狐狸倒是会知道一些,只不过那个老头的嘴巴太严。问了也是白问。
看看天色,感觉也就是三点来钟的样子,白天的这个时间,皇帝都会呆在宏文殿里,全皇宫的人都知道。
从宏文殿的偏门悄悄溜进去,斜眼看看大殿内有没有大臣。看到空空的门厅后,又听了听里面的声响,才安安心心的出来。从正门按照程序知会太监,等待接见。
不是因为我想要偷窥皇帝大人的办公状况,只是不希望碰到那些外臣。自己就算接受了要尽皇子义务的责任,但并不打算真的接受那些个权利斗争。
***
这一年来宏文殿没有什么变化,看其地板就知道了,还是那么冷那么硬。而大轩的皇帝大人也还是喜欢让人跪着。无奈啊。从一进来行完礼后,自己便被家父大人一句“来了,到墙角好好跪着去。”的话,发配边角和地板做第二次亲密接触。
下午的宏文殿是异常忙碌的,大臣太监陆陆续续穿进穿出。
好在大臣们并没有留意犄角里的我。而我也乐得窝在墙角,保持透明状态。就是双腿酸痛,让人无法忍受。没想到才过一年,一两个时辰的跪姿就坚持不住了。这是托那种药物的福吗?
无奈地看着太监们抱着奏章,大臣们拿着文书络绎不绝的走进来,某人休息遥遥无期的样子。
想死的心都有。
腿上的神经不停地叫嚣着,脑子里混乱不堪,咬着牙,支开意识,尽量忽略身体上的不适。
可是,耳边只有大臣们的奏报,皇帝的批复,尽是些无聊的公事。百般无聊的后果是支起耳朵,让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的听进去,一句话一句话的跟上思路,一个奏本一个奏本的接下去。
奏报上的语言隐晦艰涩,扬扬洒洒一大篇,半天说不清个子丑寅卯。作为一个在现代生活过的上班族,这种折磨是极其严重的。
内心不住的狂吼,双腿不住的微颤。效率啊,效率,你们没看见旁边还跪着一个呢吗!说重点吧,一句话就能完。很有冲动,上去掐死这些出口成章,满嘴溜须奉承,德高望重的宏股之臣们。
眼看日头就要落了。自己已经跪了近一个半时辰了。如果是在教坊的时候,就算跪上一天也不会这样的痛苦。可是,现在……也许,真的像狐狸说的一样,自己被养懒了。
看着大理寺少卿韩大人继续在结案报告里面赞美大轩的美丽国土。户部尚书方大人依旧在报季度结余需要抒发爱国情怀。兵部侍郎仍然在北方战备计划里提着祝福圣体康恙的字句。
周围华灯初上,散发着淡黄色的光晕,雍容华贵。
我身上的酸痛感已经快临近崩溃,精神上还要受着惨无人道的语言摧残,这种的苦难什么时候到头啊。
***
已是入夜时分。四周几声虫鸣,提醒着这安静的宏文殿主人,晚膳时间早已经过去。
当我亲爱的父皇办完一天的公事,走到我的身前时,我的意识已经有些恍惚,只感觉到有人抬起我的下巴。我双眼好不容易对清焦距,可看到的是一张严肃,眼含暴虐的脸。不由激起身后一阵泛凉,一下子扫清所有的昏沉。
“你可知错?”没有温度的声音。
有点怀念,装睡时所听到的那个温柔幽默的语调。明明都是同一个人的说话,差别竟然这么大。
“儿臣……知错。”
“知错。那就告诉朕,你错在什么地方上了?”
“儿臣…儿臣…错在不知道错在什么地方上。”
让我死了吧。
“还狡辩!”按着下巴的手更加用力了,忍不住微微皱眉,“你来的时候,跑到偏门干什么去了?平时涣散懒惰成性,游手好闲。让你读书,居然气到太傅不悦,还私自逃了书斋的学。”我无话可说,“看看你这一年来,放浪、不学无术的名声。让满朝文武怎么说?朕生养了个泼皮?真是长脸。”
一把甩开我的头,早已瘫软的下肢,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力量,按着惯性侧摔到地下。
本来就是咬牙强忍□的双腿,在失去控制力的一瞬间,酸软疼痛的感觉一下子冲上来。再加上与身子接触地面,两腿感受到震动的一刹那,疼痛向冲垮防护堤的洪水一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不由冒起一头冷汗,身上也抖得更厉害,本能的卷缩起来,抚上双腿不住低吟。
皇帝一僵,但马上反应过来。把我像拎小鸡一样,手插腋下拽起来。由于下肢无力,两腿只能随意耷拉着。我处于平衡需要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深怕他一松手自己就会摔下去。
他细细的打量了我一下,一句话也不说直接抱起来,往书房外走。沿路上的小太监都惊得站着不会动,一个个连礼都忘记行,直勾勾看着我。而我则是更加惶恐,以为这回死的会很惨。
被他带回了自己的寝宫,并在寿喜、福禄、常青、丰华四个太监的注目礼下,被扔上了自己的床。
“你们四个怎么伺候主子的!备洗澡水去!还有快去把太医给朕叫来!”皇帝的这一声大吼,吓得四人四散开来,各自“逃命”。
我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皇帝,有点像见到老虎的小猫,团在床上讨好似的看着他。我害怕他会狠狠的打我一顿,就像是那些家庭暴力中的父亲一样。所以当他轻轻走过来,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背时,不自觉有些诧异。
“腿麻了?原来你也知道腿会麻啊。”又支起我的下巴,“真不是一个乖孩子。”我又有一些茫然,反应不过来他这种阴晴不定的态度,“好好躺着,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头皮还是止不住发麻,但还是乖乖的团在床上,我并不想惹事,只希望这个噩梦快些过去。
被太医们左翻翻右看看,折腾完毕,躺在床上。意识有些迷离,最近真的越来越嗜睡了。
所以当父皇大人冷着脸无声息的靠近我时,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直到他再一次把我提起来,拖进浴房,才一下子清醒。而自己早就像待剥的桔子一样,只需两三下便被剥得一干二净,随手丢进了装有黑咕隆咚散发臭味的黏稠液体的浴桶里面。
我被那味道那触感弄得反胃,发射似的往外钻。脑袋还没有探出筒边,便被他的一只大手按进臭水中。没有一点准备的我连挣扎带挣扎的呛了一鼻子黑色黏液,外加吃了好几口不能去想的东西。当再次浮出黏液外时,我只能乖乖的靠在筒边咳嗽,大口大口喘着气,忍着恶心的感觉,忽略着鼻腔里传来的不适。我不能淹死在这样的水里。
他继续拄着我的头,冷漠无情地诉说着这样一个谎言,“知道不好受?那就不要冬天洗澡后不检点的四处乱逛。关节炎可不是什么好病症。”
决定埋头不理……
但马上被他粗鲁的支起下巴,他大声申斥着,“你以后要看着朕,看着朕的眼睛。”这类无情话语,“朕不喜欢你看着周围的布置,或者是看着地板。你是朕的儿子,不是宫里的宫婢。”
于是,我乖乖地看向他的眼睛。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举动,“以后也不许在宫里乱跑,冷宫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松开了我的头,走到筒边的软椅上靠着,“从明天起,早上要和你其他兄弟一样参加早朝。早朝过后的上书房的例行会议,还有下午宏文殿的觐见。不许逃跑,不许有不安分的表现。”毫无顾忌的所说,各项命令。
知道这样都是必须听的,但是本能的想不予理睬。
“说话!给朕说话!真是讨厌的孩子。”
再次听到他的怒吼声。
于是再次妥协。
“是,父皇。”
没有继续理我,他朝着侯在门外的四个太监看去。
“外面伺候的都进来。”随手拿起软椅旁边的丝巾,细致优雅地擦着手。“从今天开始,你们的主子除了去前朝,一律不许出这个宫。”又转过头瞪着我。我知道他的眼神在警告,“去前朝也有人盯着你,别玩花招。还有太医院开的药,御膳房做的饭食,每天晚上的药浴,一次也别落下。”擦干净手,随手扔到寿喜怀里,“听见了吗?”再次警告。
继续妥协。
“是,父皇。”
太监们诚惶诚恐。
“奴才遵旨。”
看着他箭步如飞地离开狼狈的我,我很清楚,这场战争中,输的很彻底。
因为,我被他软禁了……
[21] 入朝
和某人一天到晚呆在一起,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说是熟悉政务,但对个人而言,完全是就近折磨。
抛去外部臣子们、兄弟们的语言折磨和政治折磨,最痛苦的莫过于那个所谓的父子交流。
上一辈子就是没有父亲的孩子,说起来,自己也并不知道真正清楚父子之间正常的交流是什么样的。但常识告诉我,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两人间距不许超过三步,除早朝议事外,时时刻刻都要跟在他身后。以至于我比舒文还要贴身,他起码还有出去传旨的间隙。真怕他哪天一高兴,真收我做贴身太监……
他说的每句话都要做笔录,少一字都不成。于是,兼职史官外加御用速记秘书……
早中晚饭一起。我喝苦药,他乐呵!再兼开心小丑…
中午小憩,一间屋。他办公,我睡觉……这算是一点点福利…
我去厕所,他盯着……没有一点人身自由…
除了晚上我不侍寝,各回各宫外,一天到晚大多半都耗在一起。还好不侍寝…
这是父子关系吗?
……
***
被这些烦人的内部、外部矛盾围绕着。这一个月的日子。感觉过的比我一这一生都长。
晚上还要回到被软禁的屋子里,没有狐狸的骚扰,没有冰儿和洛溪的笑脸。连一个宫女甲和太监戊都看不见,能看到的只有那四个“监狱长”。
无比苦闷。
在这样强大的精神压力和人身束缚下,我神经衰弱的毛病越加严重。晚上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以至于全天所有的睡眠都得靠中午那一个时辰解决。而那位父亲大人却还不让你安心享受福利。这不,现在又弄出整理书房后殿的陈年奏章的费劲差事。真是折磨人。
已经整理了一个白天了,望着眼前三摞一人多高的陈年文书,心理就直犯嘀咕。这么多大大小小陈年漏洞,这个国家居然还能活着,还没有被灭,实属奇迹。张望了一下前面的某人,年纪轻轻的就接下这么个烂摊子。多年来,日子一定也不好过。唉,谁说皇帝是一个好职业来着~
继续翻着手里的文书。这后面堆的全是这样的疑难悬案。从开国太祖时的到父皇老爹上个月留下来的,繁繁杂杂塞满了一后殿。好在太监们还是有好好打扫的,要不然宏文殿绝对闹鼠灾。
手中的这本奏书是一百年前关于淮南王段疏朗贪污亏空的密报。放在左手边的那一摞里,那都是皇室成员贪污腐败的证据、密报、弹劾折子们。这些折子后面的披露几乎都是些什么继续观察,按压不动。只有上面反压的几份写的是查实密处。
皇室所有的辛密,全部都藏在我的面前,就在所有掌权大臣们、皇亲国戚们每天都会来的这间书房,和他们只隔一条布帘的地方。相信那些家伙做梦都不会知道,他们自己为非作歹的证据,就在他们最想瞒的人的书房后面成捆成捆堆着。
正在感慨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右手边垒得比山还高的另一摞文书,还好及时稳住没有山崩。这摞文书数量的庞大,内容之丰富,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而且阅读分类起来很是有难度。因为上面记录的是大轩朝最邪恶的毒瘤们——外戚们的坏事。从太祖皇帝最宠爱的小舅强抢民女的案子,到我敬爱的祖母大人娘家表哥贪污赈灾银两的证据。数百年来这些借着女人们的裙带关系发家,膨胀的各大家族,依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鱼肉乡里、贪赃枉法的事情,简直多如牛毛。总之,这些大家族在各个年代所有干的坏事都在上面。
甚至还详细的记录了家族间几代的联姻状况,利益纠葛,人际关系。简直是纠缠错落,牵一发就动全身的,看着让人抓狂。
而面前的一摞是现在宫里上至皇后,下至才人各个家族在宫里的人员名单,和其家族势力在朝野上的分部状况。闻得出纸面上还散发着墨香,字迹也很清晰,有些地方还能看出淡淡的笔触。不用想也知道是最新堆着的。只是上面记述的东西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直希望是陈年旧事。
现任皇后是祖母的亲侄女,户部尚书的独生女,怪不得老二去户部。老大的母亲是刑部侍郎的妹妹,他们家上上代出过三个贵妃。老三的母亲是郭岳的堂妹,去兵部很正常,他们家掌握着全国三分之一的兵力。老四的外公是工部上一任的尚书。他们家世世代代都是皇家的御用匠人,只有祖父那一辈出了一个管事的。老六的母亲,传说中的贤贵妃居然是现任右宰相的掌上明珠,怪不得这么牛气。老七和老八的母亲是一对亲姐妹,都是礼部侍郎的宝贝女儿,以后去礼部任职还得小心他老人家。而前五位公主的母亲都是分别来自掌管尚书省、门下省和中书省的各个家族,怪不得受宠。擦擦汗,按照这个逻辑,我其实应该进内廷监来着……
朝中的大半权力掌握在这些大家族手里,真正的皇权其实并没剩下多少。如果真要是有什么权臣把持,或者是什么示威逼宫,这大轩不塌个半壁江山,都算是幸运了。
而现在朝野上下能这么安静,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权臣,全靠我这位父亲大人的手腕了,不由敬佩啊。所有势力都照顾到,利用原本的那点家族间的纠葛一个抑制一个,居然控制了下来。看着那人办公的背影,突然发现那人头上细细的有几丝白光,想起才刚刚过三十岁而已。
其实,自己这一个月下来,也意识到做一个皇帝要有多累。早朝从天不亮开始进行一直到晌午,讨论的事情也是包罗万象的,就连左宰相家公子在京城买别院受了奸商气,这样的小事都有。而后的上书房例会则是把那些在朝堂上谈不了的具体措施一件一件完善、发放到下面执行,细致到每一文钱的花销。下午的宏文殿议事则更加的忙碌,从上得了台面的文书批示。到上不了台面的密报、暗闻,全部都得一一决策。除了吃饭和下午茶,可以稍稍的休息,那人都一直在龙案前。突然觉得他也可怜,从一、两岁开始就被栓在这样的一个位置上,背负上这样一个烂摊子。在天灾不断、战乱不停的环境下,处理外戚在外,皇室在内,两条毒蛇缠绕下的庞大朝政杂务。难怪性格会这样的扭曲,脾气会这么的古怪。
继续整理这些文书。时不时回头看看那个人在做什么。虽然那个工作狂只会在桌案前批阅公文,但还是会不自觉的回头,去观察这个陌生的古怪父亲。当然这件事情,是不能让他知道的。
继续整理着杂乱的书稿,每一份都细细看一遍。然后按照年代、种类、家族、事件、处理方式等等,分类摞好。再在奏折右上角编上号,然后记录在本子上。再把分好的奏章按着顺序分别放回柜子里存好。再在柜子角上写好分类和数字。恩,看起来有点图书馆的样子了,查阅起来会方便不少的。
临面上的一个书柜终于整理完毕,感觉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某人无声无息的进来,看了看整理好的那柜东西。摸了一下柜角的标注,抽出一本看了看奏折角上的编号,拿起我做的记录。微微点了点头。
而正在和文书作斗争的我并没有发现他的靠近。只感觉到有人一下子抓住我的后领,拖出后殿。拖到龙案前。我万分无奈看着案上的黑药,看看天色,知道吃药的时间到了。乖乖闭着眼睛吞掉苦药,塞了几个蜜饯。站在旁边,等着某人训话。
唉,这样的情景,这一个月来每天都要来几次。不就是喝药吗?至于这么折腾么……
“后天就要殿试了,你有什么想法吗?”他没有停下手里的笔。
“回父皇,儿臣认为当选朝廷需要的人才。”看他怪可怜的,帮帮他吧。
“哦,什么是朝廷需要的人才?”他停下笔,微微抬起头。
“在朝政上有实际见解的人,能够办实事的,不是只会写漂亮文章,只会溜须拍马的人。”
“这就是你整理后面文书的感想?”他又开始用那种恶劣的眼神盯着我。
“不完全是。”我看了看他,“后殿的文书多是疑难悬案,年代久远早已无完全解决之法。但是,如果朝廷多收些有真材实干的人,就将会有改善之法。”
“哦?”
“这些人才将不局限于贵族子弟,不局限于文章好坏,”他细细听着,“也不会局限于个人样貌。只需要他们有相应职务的办事能力和对父皇的忠心,对国家的赤诚之心。”
“哦~”
“父皇,儿臣认为现今朝廷的最大弊病就是无能者居多。如果能者甚多的话,后殿的那些疑难悬案也不会堆积如此之多。”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光芒,“增加朝堂上下,能者的比重,自然顽疾将会改善。”
希望他明白,我的意思。
“哦。呵呵。那么,今天就早些回去。好好想想后天殿试的试题。去吧。”他重新执起笔,埋头书案。
我悄悄退出宏文殿。
[22] 随风
漆黑的夜,寂静的宫殿里,一盏孤灯长明。
一位身着吉祥寿字绣衫的白发妇人,坐于长案前,手执朱砂笔。伏案黄色绸面文书上批改着。
夜已经深了,御花园中的虫鸣早已停息,只能偶尔听见几声闷闷风响。
妇人批改完最后的奏本,随手放于身侧,缓步走进古画边上的暗室。
暗室中有一个刚束垂髫的小男孩。那个孩子正在一笔一划的认真临摹着一份陈年奏章。奏章的纸张已经泛黄,只有上面的颜体字,散发出一种独特的精致华丽气息。孩子看到妇人进来,用稚嫩的童声喊了句“奶奶”,便继续埋头书写。
老人轻轻坐到孩子的旁边,用手捋了捋孩子过长的刘海。低头看着孩子幼稚的字迹,“风儿,知道这本奏章的故事吗?”
“太傅给我讲过了,说是祖母您的娘家表哥死前留下的最后文书。”孩子乖乖地回答。
这位老妇人微微一笑,“太傅全部告诉你了吗?”
孩子听到这个问话,脸一下子被阴霾所笼罩。
他深吸了一口气,吱吱呜呜地说:“讲了。贪污赈灾银两后,由暗门查实。伪装成意外事故,暗杀……所有财产充公……所贪赃款通过皇室暗地生意,发散到灾民手中。…… 可是,他不是奶奶您最喜欢的人吗?如果您没有嫁到皇家的话,应该是……他的妻子的……”孩子的话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沉默……
妇人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是。我年轻的时候确实很喜欢他。儒雅英俊,那时候的他也的确很吸引小姑娘的青睐。但是,我嫁给你的皇爷爷了。确切的是我嫁给了皇室,嫁给大轩王朝了。”抬起孩子的头,直视孩子的眼睛,“风儿,奶奶老了。以后这个千疮百孔的王朝,将由你来掌管。你要记住,为了这个皇朝,就算他们曾经是最亲近的亲人,也不能犹豫。”老人微微抬起头,看向屋顶,“曾经有一个人这样告诉我,这是一场战争,一场只能胜利的战争。我当时听这话懵懵懂懂,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父亲——前宰相,我的表哥——前户部尚书,曾经奶奶在这个皇宫里活下去的力量。他们用他们的贪婪,印证了这句话。因为有些东西奶奶是给不起的,也是输不起的。所以,一切都只能成为过去。风儿,成大事者,不能顾小节的。感情这个东西,对一个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但是,对一个统治者来说,是多余的。”
孩子惊恐的看着老人,眼里溢出些许荧光,“所以,我的母后,她……”
“那个女人太贪婪。风儿,这个皇朝在我死后,将是你继承。不是其他任何人。”强横地打断孩子的话。“所以,她应该和你的父皇在一起。”
孩子没有出声,只是默默低着头。
老人叹了口气,“风儿,你要是恨,就恨奶奶吧。作为一个孩子,我让你失去了母亲。但是,作为一个皇帝,我为你铲除了隐患。而这个隐患还好是由我来消灭,我不希望你也会遇到和我一样的选择。所以,下面该做的事情,必须由你来完成。这是你作为大轩王朝皇室子孙的义务,也是你作为这个国家皇帝的责任。你别无选择!”
孩子茫然的看着激动的老人。
恢复平静的老人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微微一笑,“没关系,一切慢慢来。”
他似懂非懂地微微点点头。
老人随手拿起墨迹未干的手抄本,看了看原来的奏本,“呵呵,风儿临的已有八分形像。那个人的这手颜体,可谓是大轩第一。再加上他的文章写得是精美工整,所以你的父亲总是说看他的奏本是一种享受。”老人回忆起以前的事情,脸上露着笑意,“是啊,论才学,他在大轩是一等一的。但却不是做官的料,如果他只是做一个平凡书生,也许真会成为一代惊世大儒。”老人的眼睛充满闪闪光芒,“可惜了。”随即神态有些落寞,“风儿,文采好的不一定就会当官。以后选官吏时要注意。择能者,善其能。”
“是,奶奶。”孩子恭敬的回答。
……
“奶奶,你想念他吗?”孩子突然提问。
老妇人略微迟疑,但随即坦然而笑,“想念。当然想念。怎么可能不想念呢?我差一点就和他私奔了。如果不是他为人古板的话,就成功了。”又慈祥地望向孩子,“那是我这一生最珍贵的年华,我喜欢的第一个男人。他带给我的不只是快乐而已。也教会了我怎样去爱一个人,怎样去成就我爱的人。”轻摸着孩子的两颊,“风儿,你以后也将会遇到你喜欢的人,喜欢到觉得放下一切都无所谓的程度。但是,风儿,你是这个皇朝的守护者,所以奶奶只能残酷的命令你,将来的某天,当这样的感情出现时,你不能丧失理智。一定要继续坚持自己作为统治者的立场,绝对不能让步!这也许会很痛苦,但是作为上位者,你将没有选择的权利。”这位老人神色严肃,但眼里隐含着些许晶莹。
“就像奶奶这样?”孩子低下头沉声问。
“是的,没错。要像奶奶一样。”坚定地回答,只是左颊淌下一行清泪。
孩子轻轻擦掉他奶奶左颊上的泪痕,“我知道了。祖母,我以后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的。这样就不会像奶奶一样痛苦了。”眼神天真的看着老人,认真的用另一只手指天发誓。
这位年过花甲的妇人拥着孩子,嘴唇微微颤动,但四周悄无声息……
……
未央宫的西阁——藏书阁中,一年约十五、六的俊美少年半卧在窗户旁的躺椅上。
书柜后面闪出一道黑影。
“祖母,在哪里?”少年闭目。
“回主子,在书斋后面的小楼。”昏暗的角落里传出一个成年男人低压的声音。
“和谁在一起?”微睁开眼睛。
“回…主子……和太傅一起。”这声音有些犹豫。
“可否隐秘?”少年完全睁开眼睛,直勾勾盯着角落的阴影。
“主人放心,小楼所在本就是暗门的一间密室。不会有问题。”
“可有不被发现的密道。”少年已经坐起身。
“回主子,有。”
“带我去。”少年站起身,走向书柜,消失在阴影里。
***
书斋小楼。
两个白发老人依偎在一起,桌上放着一壶紫砂,一点茴香豆。
“雅之,这么多年也只有你守护在我身边了。很辛苦吧。”白发妇人拉着伴侣的手,靠在他的肩上。
“谁让你这么迷人,从岳阳书院的惊鸿一瞥,就能让我魂牵梦绕,如同得了疯症一样。就算后来知道你将是你表哥凌熙的妻子,我也不能抑制住对你的爱慕。你说怎么办?”老人用力搂紧怀里的妇人。
“所以你就去结交他,做他的“至交”好友?”
“是啊,这样在你婚后,就能经常见到你了。”老人点点头。
“可惜我嫁给暄文帝了。”老妇人坏坏一笑。
“喂,你知道要在殿试上脱颖而出,夺得头魁,我费了多少力气啊。”老人轻轻点了点老妇人的额头。“熬了近十年,才勉勉强强混上一个太傅头衔,可以到后宫来看你。”拉起老妇人的下巴,深情款款地说,“才能看到真实的你,不是朝堂上铁腕无情的太后娘娘,只是一个疼爱儿子的母亲。我当时想,如果能够默默的守护着你,就此生无憾了。”
妇人强行收回下巴,两颊上浮出淡淡的红晕,“现在这张树皮脸有什么好看的。”手底下玩着衣袖上的团凤刺绣,“也就你这么笨,我老太婆像泼妇一样教育儿子,也能看出美感来。”
老人拉起妇人玩衣袖的手,“怎么会不美呢。就算是泼妇也是最风情的一位,是树皮也是最美的那一张。”缓缓的抚摸着妇人的两颊,“老夫何德何能,在晚年的时候,能得到你的青睐。”老人的眼角有些湿润。“丝络,以后不要离开我了,好吗?老夫经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
“好。我答应你。”妇人埋进老人的劲窝,“雅之,其实是我才是何其幸运,得到你一生的守护。为什么我到晚年才发现呢?如果我们能够早些相识,也许……”
老人止住妇人的话语,“我们相识的不晚啊。你十六岁第一次去岳阳书院的时候就见到了。只是你没注意到我而已。你那时眼里只有凌熙啊。”缓慢轻拍妇人的背,“你知道在书院所有学生眼里,你就是玉女的化身。所有人嫉妒的就想把凌熙那小子碎尸万段。老夫也只是私心作用,想要多多看看你而已。”
“有你这么一看,把一辈子搭进去的吗?”老妇人坐起来,两手轻撕着老头的脸,“这么张老树皮,这么笨的一个人,我怎么会看上。”
“真的没看上吗?”老人由于外力原因说话有些漏风,咬字不是很清楚,“没关系,那老夫继续等,这辈子不成,就下辈子。反正只要你在这个人世,我就会缠着你。老夫缠人的功夫,还是很不错的。呵呵”轻手拉开妇人的手,包裹在手心里,慢慢温暖。
“笨蛋。”妇人再一次埋进老人的胸怀里。
……
“暗,保护起来。我不希望有人背后里嚼舌根。带我回去吧。”暗道里的少年,淡淡的说。
……
***
书斋小楼。
“太傅啊,你说爱情是什么?”喝着竹叶茶的三十岁男子,慢条斯理地问坐在他对面的老人。“是守护?是等待?”
老人眼睛一亮,“恩,是也不是。老夫觉得是成就。”
“成就?”
“恩,成就。因为爱她,所以才成就她,才会看她发挥才华,乐在其中,才会等她累了疲了的时候,给与依靠。才会去包容她的孩子气,给与她关怀,才会理解她的执着,支持她所有的决定。”老人看着窗外的阳光。
“如果,那个人不愿意显露他的才华呢?”男人自言自语。
老人惊异的回头,“呀!难道你有喜欢的人了?”他情绪有些激动,“是谁?快和老夫说说。放心,为师嘴巴很严的。嘻嘻”
男人尴尬的别过头,“咳咳…您听差了,我可是发过誓的。别玩我了。”
老人摇摇头,也不追问,“风儿,”依旧像多年前呼唤那个小孩子一样,“每个人都会有欲罢不能的时候,不要去逃避它。你的祖母不是教过你,要勇敢面对挑战吗?”
“太傅啊,你不知道。是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这是不允许的。”男人落寞的自言自语。
老人沉默地看着失落的男人,继续喝着茶,时不时看下窗外的绿荫。
“我只想看着他,守护他。就像您对祖母做的,就好。”男人闭着眼睛,“这样就足够了。”
老人没有回答,没有转头……
[23] 春风
那年祖母去世了。下着雨,稀稀拉拉的,透着一股子悲凉。
祖母对我来说,很复杂。即是,君王的榜样,慈爱的祖母,也是杀害母亲的凶手。我不知道是应该恨她,还是应该感激她。只是当得知,她去世的消息时,心里空牢牢的。那么健康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而老天爷,也将我最后一个亲人也带走了。
那孩子就出生在祖母去世的第二天,就像我不记得他母亲长的样子一样,也不记得当时太监告奏时的情景,甚至过后不记得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孩子。只记得那天,窗外不停下着的雨……
所以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是在多年以后……
书斋后墙,一个穿着粗布宫女服,梳着最简单的双丫髻,没有装饰物,仅仅背了个小布包,拿着些纸笔的七八岁漂亮女孩。那时,她小心翼翼地躲藏在半掩的树林里,而那张没有长开的绝美面容,在那些深绿色的灌木中,超凡脱俗,让人印象深刻。长大后一定会是一个绝色女子,当时只是这样想的。
以至于忽略了那一瞬间的莫名激动,好像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直接把她当做是新进宫的贪玩小宫女,没有再深入探究。而这一疏忽让我险些失去了他。
作为一个父亲,对那些庶出的孩子,只能是愧疚的,不能给与他们想要的关爱。但是,作为一个皇帝,朕可以给他们平静、安定、显赫的生活,而这是那些贫民百姓没有办法比拟的。
在这个皇宫里面,皇帝的关注,皇帝的宠爱,是一柄双刃剑。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最好还是不要去碰触。所以,我习惯用冷言冷语的对待那群饱含渴望希望的眼睛,习惯用这种残酷的方式,保护这些弱小的生命。
一直来我都认为这样做是对的,至少在他重新进入皇宫之前……
那个孩子不一样,和所有孩子都不一样。他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却不需要……我的关爱……
我第一次得知他的名字,就是在“失去”他的时候……
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六公主,最神秘的“女儿”,被宗室府教坊嬷嬷们赞不绝口,用五年时间学完八年课程的聪明孩子,被莫名奇妙的杀害了……
这是匪夷所思,不符合皇宫规则的。一个从来也不得宠,从没有参加过任何皇室活动的“女孩子”,被遭遇暗杀?!
只能说这里面藏着更深的阴谋。
所以,当看到内廷监草草收场的案宗,把所有罪责全部都推到一个叫光路的小太监的做法。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不停翻腾。
贪了九年的俸禄,他们母“女”是怎么活的……
朕可不相信一个小小的太监也有胆子私扣公主的薪俸!
指使暗门密查。结果,却牵出一场深埋已久的宫廷秘闻。
朕的儿子,当女儿养了九年的儿子。连老天爷都在惩罚我这个失格父亲。难怪他要离开,离开这个黑暗的笼子。
捧着那一年来,他从暗门监视下的密道,进进出出的记录。在皇室地下商号、当铺里所开的账务存根。及其城外三里的青竹沟的地契副本。一年的准备,等待时机成熟立刻动手,然后干净利落的带着母亲离开。留下动过手脚的现场,让那些昏官按照他写定的剧本走下去。
这是一个怎样的孩子,八岁的年纪就能谋划出这样的事情?
哼,难怪会招惹上那个女人,那个自己从来就没有碰过,却能生下孩子的女人。一丘之貉!
于是,我制止了,暗把他强制带回宫的计划。
因为这位公主的死,可以给这个腐烂的皇宫,带来点新的活力。朕作为皇帝怎么可以浪费这样的机会?重新刷洗了宫里的势力,借机冷落削弱,并警告了那个自以为是的贪婪家伙。毕竟动她家族的时间还没有到。
至于这个心机颇深的孩子,就让他在宫外好好玩着吧。
***
对于当年的那个决定,现在想起来只能用悔恨来形容。整整三年的时间,让我错失了许多.....那是一件轰动京城的连环杀人案。几个建房子的工匠为了一张竹楼的设计图副本,连续残害多名相关人员的案子。案件本事并没有什么新鲜的,确切说是一目了然,用脚指头想,就能知道谁是凶手。之所以能够轰动京城,让满朝文武瞠目结舌的是那张设计图。一张能用最简单东西制作出能够改变所有人生活的珍贵图纸。
虹吸引水这并不稀奇,很早的古书上已经有记载,但是直接引至家中,直接可以方便使用,却也算是稀奇的。而上面的东西却不仅仅如此。一种用污秽和稻草反呕出来的可以燃烧的气体,接入灶社,能够起火做饭,而且没有什么难闻的异味。直接晒太阳就可以让水加热的装置。不用洗刷的,不能倾倒,却能自己保持清洁的马桶。所有的设施集中在一间竹楼中,只是分了几室,全部都是最简单的材料,却能解决日常生活中的所有不便。
东西都是小东西,却都是和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物件。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拥有如此的奇思妙想,什么样的生活状态,能够制造出这样的东西。我当时很好奇,也很欣慰,多年来大轩终于也出了一个这样的奇才。出于一个皇帝的习惯,开始考虑着要把这样的一个人才,收罗进朝廷,收罗进工部或者是皇室制造局。
所以,当暗把一大堆陈年文书和一张详细的竹楼房间示意图堆在我的龙案前的时候,彻底被惊呆了。
被遗忘的儿子,忽略了十二年的儿子,一个八岁能设计出精巧竹楼,九岁就能嫁祸他人逃出宫廷的骨肉延续......知道他在宫外不会沉静,但是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方式,再度出现在我的眼前。
没有像那些得了自由的贵公子一样建立自己的势力,没有从事商业活动,大量屯金,也没有四处游玩,尽情山水。而只是和他的母亲,呆在那个竹楼里面过平常日子。
看着他三年来的点点滴滴,不由震惊。费尽力气,谋划算计了半天,逃出皇宫,只是为把母亲嫁出去,找一个继父,过平凡日子?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放弃显赫的身份,可以凌驾于朝野之上的地位,挥霍不尽的金钱,只是为了在宫外过贫民生活?
不,他是为了讽刺朕这个失败父亲的!
以为皇室血统可以容得下这样的侮辱吗?
连夜安排禁军,将其活捉。想不到正好赶上他母亲和他夫子的婚礼。很好,没有出嫁就和男人居住在一起。真是个好母亲!真是个好儿子!
抑制住满腔亲自去抓他的愤怒,于第二天,再次看到了这个叛逆的孩子。一身白色布衣并没有掩盖住他天生的贵气。看起来还像是朕的儿子。
久不在宫廷,忘记应有的礼仪。没关系,我会让你好好想起来。
不看朕,没关系,我会让你的眼里、心里只有我,你的父亲。
保持着谦卑的姿态,没关系,我会撕碎你所有的伪装。
忘不了竹屋,忘不了母亲,还有那个替代品,没关系,只要你进了宫,那些人和事都会变得比沙子还飘渺。
***
半晚时分,点上了少许暗魅迷,悄悄进入那个孩子的新家,位于皇宫中心的昌德宫。轻轻抚摸着他的睡脸,一天的路途一定很疲惫。而身着皇子服,头戴金冠的他,也显得更加艳丽。真是一个漂亮孩子,如果真是女孩子的话,这个大轩国该找什么样子的男子才能与之相配啊。慢慢把他抱起来,这个孩子很瘦,份量也很轻。放心,我会把你养得胖胖的,会好好补偿你缺失的父爱的,会让你记住你的父亲是朕,是大轩的统治者,不是某个乡野的教书先生的。
这个孩子很敏感也很聪明,能够随时随刻保持着安静、谦逊的伪装。遇到阳奉阴违的太监,还会耍点小伎俩。一个月的暗暗观察,知道他是想躲在下面,永远不露头。好想法,那我就给点激动人心的小道消息吧。这个孩子会怎样好好表现呢?很是期待。
而他也确实没有让我失望。与其被别人利用,不如一起利用现有资源。当暗来报告,他对那两个小太监采取的一系列小手段,不住暗喜。
对付这些下人,严了不成,他们会窝里反。只有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才会让他们乖乖听话。特别是太监们,忍受那种痛苦进宫为的就是钱,打他们的烂屁股不如扣他们的粮饷,来得更直接,来得更实在。而挣钱的首位条件,当然就是那条烂命,没有命还怎么挣钱啊。所以,在前方会没命的前提下,这些奴才势必就会放弃钱财。但如果丢财的结果也是丢命的话,这些下贱的东西们,就会无条件服从能给他们活路,或者与他们拴在一起的人。而这就是那小子打的主意。
这是一个十二岁孩子能够知道的事情吗?总能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奇。
淡定如他,就算已经知道处境危险,也依旧按兵不动,保持低调,完美藏密。很好,比我想象中的还沉得住气。那么,给你加点调料呢?比如,透点竹屋精巧设计的消息给老六、老七、老八他们。当然还有那个老小孩太傅,如果不跟他说,将来又免不了一顿奚落。唉,现在也只有他,不会把我当做是一个皇帝来对待了。
所以,当那个老头飞一样的冲进宏文殿,满脸兴奋地说着,刚刚发生在书斋里的事情:那个孩子的妙语连珠,以及他为了维持太傅形象,强忍兴奋直至内伤的荒唐糗事时,我很庆幸自己做了对的选择。而这个老顽童,也将真和我预想的一样,成为计划中重要的一部分。
只是千算万算,漏算了冰儿那个小丫头……
想不到那个小子,在宫里还是有“闺房姐妹”的~~而且他的女红确实做得不错。是给我的寿辰礼物呀。那就好好做吧。不过,就此一回,会慢慢让你这个臭小子有作为男孩子的自觉的。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寿辰赶工,作为父亲也还是不希望看到他那种没日没夜,疲惫不堪的样子。而且那些笨太监也不会伺候他。吃不下!不会让御膳房做点其他什么好吃的东西吗?睡不着!不是让暗每天点上一点安神香了吗?
思来想去不放心,于是再一次偷偷从密道溜进了那个孩子的寝宫。与回宫见的那次面相比,他看起来更瘦了,抱起来也更轻了。想是累惨了,怎么折腾,都没有醒的迹象。而握在手心里的手臂,不正常的微微发抖,四肢的皮肤也透着一种古怪的红色。只能连夜把他抱到自祖母走了以后,就一直住在宫中的太傅老顽童处。这是位医术颇高,却有鲜为人知的老人,也是祖母留下的重要“财产”之一。
而他在看了依旧昏睡中的孩子后,也只是淡淡说了句,中毒了,一种很稀少的毒。
这是一种只有在西域贵族圈养宠物的时候,才会使用的毒药......
如果只中一点的话,最多也只是会四肢酸软无力,几天也就无事了。但如果按照一定计量多次下毒或者是服用的时间一长,就成为一种很难缠,很凶险的毒。中毒者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失去自控能力,慢慢在沉睡中死去。这种东西只会用在那些下贱的不听话的宠物身上。为什么,那个女人要下这样的毒?不是还有许多其他慢性毒药的吗?
......
所幸的是这个孩子毒中的不深,只是时间长了,过度的疲惫,才让这些毒素释放出来。
太傅老头也一再说此毒可以慢慢去除。
只是我还是不住泛冷。祈祷上天,不要也把他从自己的身边带走。
因为发现我已经不能再次失去他了……
也许长久来的孤寂,也许是久违的温暖感觉,也许是自小失去亲人的悲伤,这种害怕失去的感情就像是中毒一样,在身体中弥漫、扩散,让人难以忍受。绝对不能允许这个孩子离开自己,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会让他在这个宫廷中好好的“享受”生活,和我一起在这个笼子里面慢慢老死的。
朕会让他为这个王朝,为这个宫廷,为了我,展现他的才华和风采的。
也会认认真真地阻断他所有退路,会把这只不安分的小鹿,驯服得服服帖帖的。
***
安排好了排毒方案。同时也和太傅老头打好了招呼:在排完毒之前,这个孩子将不会去书斋那种复杂的地方,也定好了由他在晚上亲自辅导的事情。
怀中的孩子,安安静静,习惯性喜欢往温暖的地方拱。真是可爱的孩子。真想永远抱在怀中。
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
这个孩子是极嗜睡的,床气也重,尤其是被打扰睡眠后,情绪会极其冲动。是一个有趣的家伙。对朝政的观点也很有意思。没见过猪跑的圣人?那我就慢慢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谁那个是看过猪跑的圣人。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那个孩子白天没有再去书斋,虽然还是天天往华芳阁跑。值得注意的是,阳儿的反应很不错,敏锐,一针见血,一直觉得是所有孩子当中他最有为君潜质的,只是还需要再稍加历练。这点连雨儿也发觉了,呵呵,果然如老头说的一样,他是所有人当中最好的辅政之才。所以,你这辈子别想逃了,就算是你兄弟即位以后。
哼,真是个坏小子,居然还敢惦记着我死后的事情!
***
生日寿辰那天的宴会,则完全是一场各势力角逐的舞台秀。这么多年过来,就算是不喜欢,也早就习惯了。不想让那个孩子在那件事情之前介入太深,于是特意把他的才艺表演安排在最后。
其实,自己并没有什么心情去看什么歌舞表演,只是模模糊糊听着太监报着礼单,装模作样的点头微笑称赞。脑子里想着的是,在今晚到达的郭岳大军的北方捷报。自己准备了十五年,筹划了十年的计划,就差这一份捷报的最后催化。盛极而衰,自己可是放任他们恣意膨胀了十五年啊。
而那些趋炎附势的庸才们就连大水连年,蝗灾泛滥,这样的灾年也能被称做为四海升平,国富民强的大兴之年?难怪那孩子这么鄙视你们。
而那个死孩子,整晚都在把酒当水喝!真是的,喝酒有这么喝的吗?还穿得那么少,头发怎么也不好好梳,衣服颜色这么淡,没有看见旁边的那些喜好男风的老文臣在用色迷迷的眼光看你啊。以后要把他的衣服全换成暗色的,出席个宴会还四处招人眼。
正想叫舒文把殿门关上,夜风已经有点寒了。
却看见角落里,暗的影子。
离开大殿,移到宏文殿的密室。暗还真的给我带来一些好玩的小消息。
老家伙们沉不住气了。
计划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动,只是又有新的小变化。想是他们也知道大捷的内部消息,准备最后的扩张。真是天助我也。
重新核对了材料,布置了新的人手。再次反复推敲,最后给暗交代了些相关事宜。才缓缓回到会场。
一进大殿就看见某个穿淡色衣服睡眼稀松的小孩,抱着一把大琴,正欲从偏门开溜。而自己身后也有几个睡眼朦胧的小皇子匆匆赶来,想是从宏文殿门口报信,硬给叫回来的。示意舒文把那些不成体统的庸才们叫起来,自己坐回龙椅。冷观着呼啦啦跪在地下的一大片人海,还有角落里抱着琴,犯迷糊的某人。有些气愤,只是走了一会儿,居然就想散会。那就跪着等捷报的到来吧。
就在在众人欢呼雀跃,大声称赞这久违的胜利的时候,斜眼却看见那个孩子依在犄角里抱着琴团着身子熟睡。四周的声音很大,相信宫外都能听见今夜的欢呼声,但是他还能安静的团睡在那里。不得不佩服这出神入化的睡功。转头命令小太监把偏门关上,再在大殿四周围加上火盆,不忍心让这个睡神夜里着凉。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一曲悠然宁静的琴音,半睁开眼睛,看到他闭目弹奏。曲声灵动却不张扬,细碎却充满生机。四周懂琴的大臣们,陆陆续续被琴音所惊醒。所有人安静的聆听,就连那几个喝醉的武将也半睁眼爬起来。自己一时也听入了迷,正在意游蓬莱之时,却看见一个位居高位老人的阴险笑容。这是怎么了,尽然忘记了初衷,还不是能够放他出来的时候。
假装生气,甩袖离去。果然带走了一大帮马屁精,只有几个嗜琴的躺下来装醉,留到最后。
没关系,朕有大量的晚上可以去听你的琴。不着急,以后你的琴只会给我弹奏。
***
宴会后赶快命令暗门努力散播着五皇子失宠的消息,尽力弥补自己当时的意兴阑珊。而那个孩子,也在借此机会清理贴身近侍。从一打减至四个,其中两个还是他曾经威胁恐吓过的,居然没有借这个大好机会离开?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好戏。
按照往常一样黄昏时分去书斋听琴,在他来之前和太傅聊着天,说道高兴时,太傅还会点头哈腰的装几下样子。却不知屋外,那个小孩会从灌木丛中的小道直穿而来。
暗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正想要出去把他引走的时候。被我制止了,被发现很正常,毕竟这个小楼的结构很奇怪。这个是瞒不住的,所幸让他知道了去,也省得节外生枝。
那是个不爱揽事的孩子,没有继续追查下去,也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正常。还是和往常一样,抱着琴来,抱着琴走。
手中玩着他留下来的丝质琴扣,想着他这种温吞性格。不时看看,暗查来的竹楼最新信息。考虑着掐断退路计划方案一的实施条件。是时候,让他回趟家。不过,在此之前,先得确定他的身体状况,这样才能安心。
***
想不到,一天一夜的时间,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毒发,且加重。本来是想让他永远呆在这个宫里的,可是,没想到,却让他有可能永远的离开我。不,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心口在不住闷痛......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不会让你再离开我,就算是冥界的神亲自来接你,也不成!
很想把他带到西域,找到能够解毒的人。很想一直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事实真相,然后保证不会有事情发生。然后,发皇榜,召集全天下可以解毒的人。
但是,十五年的等待,一点点变成了现实。十五年的隐忍,马上就要有结果。我不能为了那个孩子,放弃做为皇帝的责任。这是答应祖母的事情。
我知道,对于这个孩子,已经投入太多的感情了,早已经超出一个父亲,应该投入的了。自己的子女无数,就算是那些一直宠爱的孩子,也不曾有这样的感情。那种含在嘴里怕滑了,捧着手里怕摔了的心情,从来不曾有过。那种深深的独占欲,忘乎所以的关注程度,也让自己感到惊讶与恐惧。
从当我得知他中毒的那天开始,这样的感情就一点一点加重,一点一点的在身体里肆虐。当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无法自拔。
祖母的经历,这皇宫的残酷,自己很清楚,这样的感情将会带来什么,我不知道。但是理智告诉我要摒弃这样的危险。只是,力不从心,无法去抑制这样的一种冲动。那孩子的身体虽然瘦小,但是,却是那些温暖。对于我来说,很陌生的温暖。本能引导,不能失去,要牢牢的抓住这一点点的温暖。
为君三十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犹豫,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挣扎。自己早就已经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了。
只知道那个孩子,把自己排除在他的生活圈以外,在他心里的地位甚至不如那个叫做洛溪的宫女。
在这个宫廷中寂寞,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是你的父亲。想吃农家土菜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也许可以带你出宫逛逛。
自己这么忘乎所以.......为什么他就一点也不知道呢?
只是由于我们的相处时间太少?还不了解我,不了解你的父亲?没关系,这不是问题。
但是,为什么要拒绝吃药膳,拒绝洗药浴,为什么要无视这些生的希望。不要告诉我,没有感觉,感觉不到身体的痛苦,感受不到周围人的关注。就算平时喜欢逃避,对自己的生命也能这样的轻率吗!难道真的就这样想离开这个宫廷?就算是以这样的方法!
不,我不允许!朕不能允许!这条生命是我给的!所以我有权利处理。
知道自己很小心眼的罚他跪。但是腿麻了,为什么不吱声,为什么不表现出一个反应,为什么要和那些宫人做的一样。就这样的不信任吗?
知道自己很粗鲁地把他丢进那个黏糊糊的臭黑水里,知道在那个孩子的心理又将加上一顶暴力父亲的高帽。但是我不能去放任。
看着他玩弄生命的那刻,内心是多么剧烈的疼痛。我平生来第一次那么珍重的东西,为什么他能够随意丢弃?
只有把他严严实实地束缚在我的身边,好好的盯着,监督着吃药洗浴,每时每刻予以关注。仿佛只有看着他昏睡的可爱摸样,看见他整理的文书,审阅着他记录的手稿,吃饭时的一颦一笑才能安心,才能管束住内心中的那头狂躁的野兽......
放心......
我会慢慢的接近,慢慢的融进你的心里,融进你的身体中......
我会慢慢计划......直到你能够接受这件事情.......
[24] 殿试
大轩的殿试是在宣和殿举行。这回有入试机会总共就只有两百多个贡生。贵族占了五、六成,剩下的就是些有钱乡绅。想想也知道,没钱的人怎么可能供孩子上学呢?在这个时代又没有什么希望工程。
事先准备好了考题,也和司职的太监讲好了。至于礼部的官员,我一直没有机会联络,只因某人时时刻刻的阻挠。只能无奈的想,这个事情会有人帮我说的,会有人给我解决的......
所以当跟着某人进入宣和殿的时候,是我第一次见到所谓的礼部尚书大人。虽然不知道这位皇帝陛下到底是怎么考虑的,但,我可是明白正常的时候,试题都是由礼部集体盘算出来的。只有当皇帝大人心血来潮,才会轮到这位主出题。总之,这艰巨任务八竿子也打不到我这儿。看到礼部尚书的样子,应该还不知情的……依旧按照惯例询问皇帝,有关试题的问题,以及呈上试题,等待批示。
某人接过试题,装样子看了一眼,合上,随手扔进托盘中,淡淡地看了眼旁边的舒文。舒文拿出了准备好的,我企划的那份。礼部尚书低头,想要接旨。却被某人制止了,“孙爱卿,考试的时候再说吧。”
某尚书点头哈腰。
进入会场,所有的考生早已经入场候着了。礼式奏乐喧喧闹闹的,直到皇帝大人和我落座后才缓缓结束,大殿又恢复了考场该有的肃静。
所有的考生整整齐齐的趴在地上。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这么喜欢别人跪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感觉确实不错。
他悠悠坦坦的一挥手,太监们宣布着礼毕。所有人整齐的站起来,纷纷跪坐在案前。布声,脚步身,落座声,齐刷刷地回荡在大殿的梁顶。场面很是震撼,这就是皇家的威仪?!无论是不是真心,这些人都盼望着在这个朝堂里任官,都面上服从着这个皇帝。这也许这就是权利的吸引力。
当太监再次发出那种尖细的声音,念着的就是我所拟定的方案。不出所料引起了所有人的窃窃私语。座位上的皇帝,微微笑着,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吧。
自己的这个方案,其实对现代人并不陌生,就是简简单单写一封不到五百字的个人简历再带求职信。相信所有的现代人,所有走入社会的人,都能够写得很熟练,写得很精彩。但是对于这些古代人,真的有些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效果。至于,时间的限制,却是那位皇帝硬加上的。一柱香之内,完成这一环节的考试。看着太监点上祭祀用的高香,知道他会慢慢燃烧半个小时左右。就算对于一个写熟了文字的现代人来说,半个小时五百字的求职信也还是很紧凑的。
官员们、考生们在看了冉冉升起的青烟后,都安静了。这剩下研磨的声音,毛笔与纸张摩擦的声音。
监考官们装装样子四处走走,大家都知道,这场考试并没有作弊的可能。
高香是用上好的紫檀做的,味道沉厚、敦纯。很喜欢这个味道,也许是人老了都会喜欢一些深厚的东西。在这个世界已经十三年了,这十三年过的比上辈子那三十多年都要长,都要清晰。上辈子的事情,很多已经都模糊不清了,细细想起来才发现已经都不真实了。
现在的我,闭上眼睛只能回想念起住在竹屋中的母亲,会想到五福、五灵甜美的笑容。会有冰儿的可爱,会有某宫女没形象的拍桌子。也还会有某个狐狸甩尾巴奸笑。还有眼前这个谜一样的父亲,这个帝国的皇帝。
当自己真的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才发现一切是这样的陌生,却又是那么的熟悉。
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天让人轮回的时候,会带走他的记忆,因为在下个人生中,这些东西将会成为牵绊,不能融入现实的牵绊。
活了这么两辈子这么久,才学会了忘却的重要......还真是笨啊......
燃烧的高香已经过半,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有些考生的发际周围已经渗出点点汗珠。随意游荡在考生中间,只是走的时间太久,腿还是会痛的。不知道这个毒解得如何了,但是看他们越来越谨慎的样子,想必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果。反正,这辈子已经是多赚的了,又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绕过最后一行案几,却看见末席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自己不由一惊,为什么他会在这里,母亲的产期就是这几日啊。他来了,谁照顾母亲?我可不敢指望没有成年的五灵,和那位泼辣的老夫人。
再走近一仔细观望,没错是他,那个穿粗蓝布衣服埋头苦写的人。我的前任夫子,差点坐实的继父,母亲的老公,范清。记得他只是一个秀才啊!怎么会有机会参加殿试,难道是去年秋天参加的秋闱吗?还是……
回头看了看,在龙椅上当蜡人的某人。我想他并不认识范清,他是一个连自己孩子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人。又怎么会关心一个渺小的乡下教书先生呢?
打消自己的胡思乱想,看看左右,可不能让任何人,看出自己与范清的关系。为了母亲,为了她的新生儿,我的弟弟或者是妹妹,不能冒险。详装无视的走回原位,等待高香的燃尽。
最后一缕浓香恋恋不舍的离开母体,飘然上青天后。所有考试抬起头,有失落,有紧张,有激动,有彷徨。他们的试卷,一份一份的由太监卷起,按上红蜡。排放到皇帝大人的案前,高高的卷纸垒满了巨大龙案的右侧。
紧接着,太监们陆陆续续端着准备好的间隙甜点进入殿中。所有考生,所有官员,包括我和父皇都有一碗。一碗我精心准备的米糠粥。
然后,不出意外的看见高坐皇位的某人,眉间微颤,满脸青筋直冒。胸有成竹的看着,所有大臣脸色发白,汗流浃背的狼狈。兴致昂昂的看到,所有考生的惊讶和无措。
我缓慢的端起精致小碗,拿起调羹舀了半勺,缓缓的放入嘴中,还是老味道,大米味,入喉粗粗的,略微有一些扎嗓子。知道对这些文人官老爷来说,这个东西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去闻一下的。吃食在各个时代,都被当做是一种身份的显示,尤其在这里更为严重。但是,作为一个现代人,完全没有所谓的食物门第观念,只要知道这个东西含有大量的维生素E,营养丰富,很适合养生来食,就够了。相信很多家庭都会把这个扎嗓子的东西当宝贝的。而且,米糠本身并没有什么怪味,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米香。并且粥煮的也很好,按照我的配方还加入了少许的糯米,让这粥看起来浓浓稠稠的,光线下晶莹剔透。再加上是御厨房的特级大厨们做的,相信在现代入国宴都不成问题。
但是,除了我和上面的那位僵疙瘩以外,所有的人都是一脸苦相。这个东西,有这么难吃吗!不理会这些无聊文人的矜持。高高兴兴地喝完,摆在桌上,示意小太监收走。
再回头观察那位皇帝老爹,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表情的吃,没有表情的放下空碗,没有表情的示意太监们拿走。雕像,这就是一尊活动雕像。
看见上位的两人吃尽,安坐。那些心存侥幸的文人们只能闭着眼,秉着呼吸,大口大口活吞着这些米粥。唉,一看就知道是没吃过这个东西的人,如果慢慢品尝,小口小口吃还不会太觉得糠皮粗糙,最怕的就是狼吞虎咽。看着他们样子,我都为他们的嗓子痛苦。
太监们陆陆续续收拾妥当。司礼太监一刻不缓地又念了下一道试题。大意是,以刚刚所吃的米糠粥为题,写一篇一千字的感想,要求就是结合刚才刚写过的个人简历,时间是一个时辰。很简单,初中生都会写的东西。只不过,对于那些贵族子弟来说,这小小的米糠粥就不知道会写成什么样子了。
没有再下去走动,因为刚刚为了装样子,坐的时间有些长,脚有些酸麻。这个毒,磨人呀,久坐不成,久立也不成,让人坐立不安。
下意识的揉着双腿,面上并没有显露。余光看见某个上位男人正在瞟我。自觉地停下手里的动作,老老实实坐着,就差再露出点讨好的笑容了。
所以当我看见不是药点来的,那一大碗散发着中药臭气的黑汤汤,被太监小心翼翼地端到自己的面前时,真想一头撞死,没事揉什么腿……
刚刚的那点米香,都没这破东西冲的一点味道都没有了。整个大殿上上下下,估计连屋顶的瓦上都散发着中药味。如果有人说,这个考试其实是招太医的,我都绝对相信。
一个时辰的时间到了,太监们没有再去收卷查封,只是安静的收拾了士子们桌上的纸墨笔砚。
只有半刻的沉寂,那个破嗓子就再度响起,宣布着再次让所有人炸窝的试题。三试的内容是口,没错就是口。我对那些大臣们口若悬河的扬扬千字不着重点的语言,已经深恶痛绝。三试的内容就是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后,用一句话概括自己刚刚写得文章,并且大声阐明自己的立意。而这个阐述时间,不做特意的安排。只是黄昏前没有说到的贡生将会被视为弃考。
看着末席的夫子范,心理五味杂陈……
随着一声响亮的醒木,第一个贡生颤颤巍巍的起立,开始称述他的文章。
古代的科举制度,对于推荐那些有文采的读书人还是很有功效的。只是并不是所有有文采的人,都适合做官。从这样当中朗读的试题中就可以看出来。有的考生写的米糠赋,确实很让人惊叹,连我都觉得,御膳房偏心眼,给他端的是鱼片粥。这小小米糠也能被写成山珍海味,可见文章的功力。无奈的看着这大殿的黑色楠木主梁,不单要挑起这样的一栋建筑的全部重量,还得在此时此刻看着身下的这百名贡生谄媚的嘴脸,听着如此荒唐的文章,一定会更加辛苦。
时间慢慢流逝,距离黄昏不到一个时辰了。那个贡生的超长阐述还在说。末尾的考生们已经按耐不住气愤了。他们多半衣着朴素,想必都是些平民。忍不住看了看最末席的夫子范,他早就已经汗湿衣襟了。
无视,无视,不能帮,不能把母亲也拖下水。别过头,闭着眼睛不看。
直至上位的那个人,不耐烦的一句“所有称述超过三罗预的人,一律算落榜。”的话,惊呆所有的人为止。
自己干瞪眼看着这个古怪,让人琢磨不透的父亲,简直就是……
好吧,自己欠他一个人情,有空会还你的……
[25] 宴会
自己从来不知道,夫子范是一个才子。文章犀利,语言精辟,见解独到。不得不再次感叹母亲的眼光。
想不到他居然能够夺得状元的头衔,仔细看了试卷,对比了其他人的,发现某人应该没有加水。很是安心。
然后满脑子开始计划,借着琼林宴的机会,打探下母亲的消息。
自己的这点小心思,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顺顺利利的实施了。宴会当天,某人由于前殿有事,所以将会晚到一些时候。这就意味着我可以明目张胆的乘这个时间,安心和某夫子密聊。主意是这样打的,但是当进入会场,才发现新进士们都很忙。忙着和各路朝廷官员们套近乎。唉,看来,也就是自己这个所谓的皇子,在入朝后一个月里,连和这些宏股之臣们谈天说闲话的机会都没有过……
唉,其实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本就不是喜欢加入事端的人。游荡在这些新官人和老官员之间,偶尔点点头示意打打招呼。自顾自找着夫子范的身影。
终于在角落里看见一身艳红色的状元服。没想到穿在他的身上,说不出的合适,越看越顺眼。
轻轻走过去,点了下他的肩膀,“状元公怎么窝在这里?”我可不能在这个地方,还和竹屋说一样的话。
他并没有感到惊讶,微微一回礼,“微臣不喜欢喧闹。”
“今天,你是主角。出去吧,多和其他大臣们沟通沟通。想必其他人,很希望和你结交。”夫子范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呆,现在不结交大臣,疏通网络,等什么呢。
“殿下,不去结交吗。看见这一路上,没有什么外臣和您搭话啊。”他低着头,没有用眼睛看我。
“状元公,你逾越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请殿下见谅。只是看殿下的年纪和我曾经的儿子很像,所以一时忘情而已。”
儿子吗?……“哪里,是本宫言重了。”稍稍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后来这个孩子怎样了。”
“离开了。”他淡淡的回答,“留下他的母亲,我的妻子独自离开了。”
“真是一个不孝的孩子。”叹口气,“不知道尊夫人还好吗?想必很伤心吧。”
“拙荆只是很担心那个孩子,毕竟是独自在外,没有人帮助。”他看了看我,继续说,“十天前拙荆又为我添了一双小儿女。母子平安,很是健康。而这些都是拖殿下的洪福。”
“哪里。是状元公你的福气。双喜临门啊。”双胞胎吗,真好。“我在这里只能恭喜你了,以后定当会参加百日酒的。”
“殿下赏脸,是微臣的荣幸。”他再度回礼。
我摆摆手,看着远处人影,“我先走了,马上就要入席了。状元公请自便,但,不要误了宴会的时辰。”说罢,便离开了他,重新走入人群。
***
还是按照老规矩,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喝着越来越淡的酒。
咳咳,谁在拍我的肩,不知道吃东西喝水的时候,是不能打搅的么。咳咳……
看见我不停的咳嗽,那个人缓缓的亲拍着我的后背。不是某个人的手,那手很小,却也很有力,很温暖。
抬起头,意外的看见了紫阳。
他拍着我的后背,“抱歉啊,我没看到你正在喝东西。”看着我,他的脸微红,“那个,你现在好些了吗?”
“恩,好多了。”制止了他的拍打动作,略微一低头“谢谢,二皇兄的关心。”
“兄弟之间,说什么谢啊。呵呵”突然发现这个皇子,不是一般的呆。到底自己当初怎么觉得他有望荣登大宝的啊~~
“你刚刚和新状元谈什么呢?这么神秘。”他的目光就没有从我的脸移开过。自己今天是不是花脸出的门啊,下意识的擦擦脸颊。
“没什么,状元公有些腼腆,和他聊聊他家里的事情,帮他放松放松而已。”回看了看他。“二皇兄想过去结交的话,就快去吧。你知道的,我不是想惹事的人。”他怎么到现在还不放心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兄弟自上次以后就没有聊过了。而且你从那时候起,就不去书斋了。随后的入朝也是去宏文殿当差。兄弟们要见你一面,比面圣还难…...所以我也只是想借着琼林宴,和你聊聊而已。”再次盯着我的眼睛,“真的,我不骗你。我没有其他目的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好吧,什么时候,老二变得这么磨叽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啊。入朝前我可是都窝在寝宫里的乖孩子啊。明明是皇兄你们比较忙,忽略我的呀。只是入朝后,宏文殿的工作太繁杂了,所以没有时间和兄长们多聊,这才是雨的疏失。”
“没,没。不是你的错,其实我们也很忙的。”这位二皇兄的脸更红了,莫不是生病了?!
摸摸他的脸,“二皇兄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去太医院看看啊?你的脸色不太好呀。”关切的询问。
“雨啊,你说的对,我确实需要去太医院看看了。那我先走了。有空去昌德宫找你啊。”刚说完,他就狂奔走了。
今年宫里的人,怎么都这么怪啊。回头看看眼里冒火的刚刚归位的皇帝,再看看周围一群冒着冷汗密切注视皇帝的臣子们。深刻的查觉到,皇宫变态多,今年尤其甚的事实。
摇摇头,决定无视这群人的变脸游戏,继续喝我明显兑了水的酒……
***
琼林宴本就是显示天子宏威,礼贤下士的化妆舞会。这时候的人们都带着隶属各自官职的面具表演着虚伪的和谐。当然自己也带着皇子的面具,只不过是安安静静躲在角落里品清酒。
来到这个时代,这个皇宫,这清酒可是最优厚的福利了。上辈子的时代,好的清酒都是日本进口的奢侈品,像我这样的公司小职员一辈子都不可能喝上几杯的。
也许是真的嘴馋了,也许是母亲的消息让我从心眼里感到兴奋,也许是真的心老了,喜欢贪杯了。总之,自己在宴会过半的时候,就安安稳稳的和周公讨论清酒的品质去了。当然这样得感谢我的聪明,从旁边某个官员的餐桌上换酒喝。自己的身体,也真的是不成了,居然那么小小的一瓶,也会醉……
时间在自己的脑海中变得模糊,是感觉到睡梦正酣时,被某个温暖的手臂,轻轻抱起,轻轻搂在怀里……
喝醉了,好啊~~看见没?做了这么好的一个梦……
[26] 炸窝
夫子范在得状元号的同时就进了礼部,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编修从七品的小官,但,按照惯例,新进士入朝最早也得琼林宴过后才会封官,他这回的待遇是史无前例了。
琼林宴后,其他新进的进士大多也被安排到了礼部和工部,只有少数几个进了户部。这和我上奏的下放一年历练的奏章,完全相左。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明明先前,那个人还口口声声称赞是个好主意的……
各部的人员借这次新进人员的光,全部予以调整。而自己被这一系列的人事安排搞得晕头转向,不明所以。相信满朝文武也是这样想的,起码颁政令的时候,满朝呆愣。虽然所封都是些小官品级也不高,也没什么权,但是在这些官精们眼里却是变天的预兆,原因是这些官职都是要干实事的。
一下子各部的这些关键部位,都被一些入朝或者是入京时间很短的新面孔所代替。就算以往要换血也都多是找一些,有多年经验的混得人数脸熟的官油子来做,一是多部门沟通起来熟悉;二是知道该怎么做事,怎么说话;三是有些相关经验,做起事情来也顺畅。
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这些日子的观察,很清楚,这人做事从来不没头没脑,相反还是很有遇见性、计划性的。他一定在盘算什么事情,还是什么大事。被他激得有些好奇。
依旧继续呆在宏文殿里整理陈年文档。其实,后面的文书整理的已经差不多了,类也分出了五大项:贪污,包括宗亲们贪的,和外戚们贪的。最是庞大的一堆。灾难,天灾人祸。小至未结的杀人案,大到去年的大旱。外交,周围邻邦大大小小的政令和效果、布局、朝野关系等等。最繁杂的一类,连小到街头的流行小吃的杂闻轶事也有。兵事,分内兵和外兵。兵事上由于郭家还算是清廉,所以并没有什么大的纰漏。内政,朝野上下的关系派别,内斗、内斗还是内斗。
收拾了最后一摞搁在墙角的文书,贴上标签,放好。然后抱着着五大厚本,搁在那个人宽大的书案一角。
那人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
“都整理好了?”
“是,儿臣都整理好了。”
“那么,今天起去礼部见习吧。好好和尚书大人学习。”他微微抬起头,看着我,“药要继续喝,按时喝。朕会叮嘱太医院按时送过去的。”
“是,那么儿臣告退。”
转身离开。
***
终于结束了长达近一个半月的上书房看管。不管到哪里都比宏文殿要轻松,要自由。小小欢呼一下。
礼部啊,传说中可以悠闲过活的部门,好好地让我懒一下吧。嘿嘿~~
大轩的礼部位于前朝中轴线的西侧,靠近保和轩的一个小院子里。环境倒还是清幽,狐狸说的不错,这里不像是一个费力气的地方。很适合我这一身懒骨头。
最近礼部最忙的事情也就是为了迎接北方胡族的和谈使节团,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大事情了。毕竟一年一次的大忙月刚刚过去。而现在又不修大书,也不需要准备大的庆典,最是轻松。至于北方胡人来访,相信这些官员也不是特别重视的,毕竟是战败国来求和。而且兵部的那几个老将军还等着出去遛马呢。那么,自己只需调整好姿态,藏在角落里晒太阳就好。嘻嘻~
至于那个笨夫子……打定主意不去理他,自己只保证他不被卷到什么内部斗争里去就好。毕竟,母亲还在等着他。唉,这个大笨蛋没事就给我添乱。
悄悄进到礼部大堂,惊讶的看到眼前鸡飞狗跳的场景,自己的那点偷懒的小九九一下子被打得无影无踪。这些就是平时以斯文礼貌著称的礼部官员!?竟然会不顾形象的露着袖子,拿着滴着墨水的毛笔,斜系着蓝色官袍下角,半站在椅子上,大吼,“谁知道北胡人吃什么东西啊,有什么忌口的?御膳房催宴会菜单呐。”所有人看了他一眼,继续各忙各的,一瞬间大堂里充斥着各种吆喝,一派市集繁荣景象。
我傻着眼,贴着墙边往后堂溜。爬至后堂,还没出廊就看见尚书孙大人拿着笤帚打一位二品官吏的屁股,大骂,“没用的东西。”之类的气话……
擦擦汗,躲在廊柱的阴影里,看见旁边有一间小平房,钻了进去,抵着门观看尚书大人犹如泼妇骂街的阵势。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散了我热闹的心情。回过头,果不其然看见某夫子摇着头,“怎么还像以前一样喜欢看热闹啊。”
老脸一红,看看天花板,厚着脸皮,“免费的笑话,不看白不看。”
招手邀夫子一起,观看这难得一见的景致。
某夫子无奈的缓缓起身,与我一起抵着门缝,向后堂正殿望去……
“这是闹什么呢?”忍不住问。
“北胡使团来访,在安排招待事宜。”某夫子答。
“平时办公也这样?!”不会吧,狐狸可说的是安静来着。
“估计吧。我刚来没多久。”
是啊,新科才刚结束半个月。
回忆了一下,先前整理的外交篇,“不对啊,礼部有专门的接待章程呀。按章来就好了啊。那也不至于,鸡飞狗跳啊。”是啊,先前的接待工作,也多是按章办事,哪里会考虑个别几个外邦蛮夷的文化风俗啊。
他瞟了瞟我,沉思了一下,“这回和往常不一样吧。”
“那里和往常不一样啊?除了是来求和的……”猛一惊,求和,是啊,他们是来求和的。“按照惯例,这样的情况,礼部都不会认真准备的,除非……”有利可图……
“除非什么啊?”
“没什么。”
北胡有什么大利可图啊?!这个民族和大轩不同,是一个以部落群集会为最高行政机构的酋长联盟。酋长联盟,又不是阿拉伯,那里还有石油可图。这里还靠畜牧业过日子呢,富裕可远远比不上中原。是什么,是什么,能让这些贪官炸窝。战败是要赔地的。土地吗?临近大轩的十几个郡?可那几个郡县早就被战争拖累的,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等等,难道最西边的那个鱼文郡?那个靠近西域,北胡和大轩交界处的河坝小城?可这些家伙又不是商人,激动个什么啊……除非,他们私底下和商人们勾结再在一起。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北胡虽然穷,但是他西面的西域,可是富得流油,商队们想要去西域,势必得需要进过北胡的领地,先前的数年战乱,大部分商人只能穿西边的沙漠犯险,经过三四个小国绕远道。可,现如今可不同了,大轩也将有一块土地和那个商人们眼里流金子的国家接壤。只是鱼文这个地方战乱不断,匪盗猖獗,没几个人敢冒险穿越其境内的。但是,如果该郡归入大轩的领土后,按照某人的性格,是不会允许,边境再有跳脚小喽啰的存在的。
那么,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现在闹腾的可就不止礼部这小小的一个地方了。
打定主意,回头,微笑着看着夫子范的呆脸,“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一场,更精彩的好戏啊?”
夫子无奈地摇摇头,“舍命陪君子啦。”
两人顺着墙边又溜了出去,忙成一锅粥的众人并没有察觉,甚至不知道我曾经来过。
六部其实都是挨着的,串了这个院子,再串另一个。不出所料,六部打的注意还真是鱼文的那点商业价值。户部已经在计算该收多少的关税了,想必这些官员衣服里,还藏着另一本小账目。兵部比较搞,老将军们已经开始研究其河坝附近的地形,一脸激动的准备和响马们大干一场。工部的那些官员虽然安静,但集体查阅研究鱼文陆路交通算是怎么回事啊……还是刑部的人沉得住气,最多也就是查阅搜集点有案底的大商人们。吏部的人,安静的聚在一起开会,会议的内容,大概能猜出来,鱼文郡的郡守肥差的归属问题。六路神仙,各显神通啊!
“怎么样?好风光吧?”观摩完了,意犹未尽。
“确实,好风光。”他转脸看了看我,“不知殿下,做何打算?”
“我?呵呵,当然,是看戏啦~”想让我也淌进去啊……
“您的皇兄们都已经在行动了啊,您也看见了不是?”他略略有些焦急。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这场游戏,本宫可不想参加。如果你进宫是来助阵的话,还是辞官回家吧。尊夫人刚刚生完产。”
转身离去,留下原地不动的呆子。
***
回到寝宫,身上有些酸痛。路走急了吧。
仔细一想,这蹚浑水,真的淌不得啊。那位应该是全知道吧。如果没有看过宏文殿后面的大堆文书,也许真的会秉着捞一把的侥幸心理,怂恿范清从中小赚一点,改善一下母亲的生活。但是,那些文字是那样的触目惊心,大部分贪官都于壮年死于意外,我可不认为这是老天的现世报。还有那些小到那个商铺进账,大到国库库银流向,这种情报,不是一个小组织能够完成的。放眼朝堂,也没有那个部门有实力做到的。那才是这个皇朝皇帝的真正实权。而那个人,也只是在等这些跳梁小丑表演完毕谢幕的时候吧。
咱还是安安分分做人吧。那尊雕塑惹不起,总是躲得起的。
第二日,朝会后准时准点到礼部报道。意外的是一起报道的还有一份让人青筋直冒的旨意。那就是按时按点喝药。晚一刻,礼部的全体官员就晚一日发薪。少一碗,礼部全体官员就集体陪着我一起喝。
看着每个人手里捧着的熟悉黑汁,才想起来,昨天下午看戏忘了喝药的事情。十分抱歉的闭眼吞掉自己手里的那份,不好意思的看着礼部所有同仁,痛苦的喝下一样的东西。然后,情理之中的得罪了所有礼部的官员。唉,第一天上班就得罪了整个公司的同事,这以后日子怎么过啊……
[27] 逼迫
礼部的日子没有像自己以前想得那么轻松,也不像自己第一天看到的那么忙碌。原因是,上至尚书大人下至打扫的三等书吏,全把我当成重病号对待。这全托,那道气死人不偿命的圣旨,还有早中晚三趟药。当然,自己并没有再次忘记,或者是延误喝药重任。但是,每当太医院端药来的时候,所有官员还是会停下手中的活儿,盯着我喝完。对于这个夫子范就更加离谱,每趟必到。不光盯着我喝完,还要再长篇大论一番。皇帝大人,您的七分钟言论,其实可以限制成一分钟的。同样内容的话,每天来三遍,七分钟也是很烦人的。
再次无奈地打断某意气风发的状元公,“范大人,您放心,本宫一定好好吃药,再不会连累大家,也不会让您延俸的。至于,这只是风寒小疾,不用太过挂念的。还让尊夫人也为之担心,实在让雨自愧不如啊。没事啦,真的没事的。”求求你,让我的耳朵休息一下吧。两眼含泪,终于理解悟空的痛苦啦~~
在礼部的工作倒是没什么复杂的,皇子下到各部本就是旁听为主,并不做事的。最多偶尔装装样子看看尚书呈上来的最后定下来的公文,按上爪印,上缴给最上面的那尊雕像。
只是对于我这个皇子,上面的那个好像很不放心。隔三岔五的就要去宏文殿报告一下状况。本人全天候的具体时间安排,外加吃药得罪人的事情。总之,就差给他老人家拍一部本人二十四小时全程录像,放给他看,当然前提是先得给我穿过来一台摄像机……这个家伙怎么这么麻烦……
此时此刻,又是我回宏文殿报告自我行踪的日子。舒文现在都懒得给我念旨意了,只是努努嘴,撇撇头,轻蔑地说,“去吧。别让陛下等急了。”然后,在礼部所有官员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鄙视眼神下,灰溜溜地逃出去。
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我这个“尖细”又要去送情报了……可是,我真的很冤枉,明明送的都是本人的情报来着……
这是遭什么罪啊。就连这样的一点破事,也能传遍整个朝廷,这些大臣也太喜欢八卦了……那边那个穿着红色一品服饰的官员,你脸上的窃笑算是怎么回事。离不开爹爹的傻小子么?还有你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你也是新成立的痛恨小报告党的成员么……真想把这些定时定点聚起来看热闹的无聊人员掐死……
啊,气死了。无视。无视。我的神经很粗大,很粗大。死皇帝此仇此恨,一定会向你悉数讨回来!
***
按照惯例报告好一切的自我动态,也汇报完自己现胡诌出来的第n次入职感想。等待大恶人的询问。
“礼部的人待你如何啊?”恶人没有抬头,继续忙他的事情。
“承父皇的恩典,很好。”都是你的错。
“哪里好啊?”
“都把儿臣当做是重病人般照顾。自然很好。”咬牙~
“呵呵,怎么还不高兴?”抬起头。
“儿臣虽有些小病,但是不至于弄得满城风雨。请父皇收回成命吧。忘记喝药,是儿臣的过错,请不要迁怒礼部官员。”被这些无辜同仁们逼迫的感觉太痛苦了。“也请父皇相信儿臣,这样的错误不会再犯了。”
“好啊。朕可以答应你。但是如果再有忘记,朕就让满朝文武陪你一起喝。”他笑的很“灿烂”。
“啊?……”他绝对是变态……“不会……有这个可能的……”忍耐,人生的第一要则。
“那么,就好好的告诉朕。你那天不在礼部,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坐直身子,放下笔。
“回父皇,去其他五部参观。”我还有自由吗?!
“和范清一起?”他眯着眼睛。
“是,是和范大人一起。”你不是都知道吗?既然派人监视着我,还要再听一遍我自述的行踪报告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恩,还算是诚实。”他走下玉阶,走到我的跟前。这举动让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的手又再一次支起我的下巴,让我不得不看他的脸。
“好好听着,”他的拇指狠狠地撵着我的下巴,很痛。“朕不管你把朕当做是什么,也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从生下来到死去的那天,都只能是朕的孩子,这个王朝的皇室一员。朕可不希望,大轩皇室的血统因为你而被侮辱。所以,”他更加用力,感觉到里两颌微微的颤抖,“朕不希望你和那位范大人走得过近。明白吗?”
艰难地点点头。
但是他并没有松开手,“作为你私逃三年的惩罚,你将永远也不能离开皇宫一步。除非特殊使命,比如说出访北胡。北胡使者走的时候,你就作为第一任鱼文郡守好了。不要想逃,你不可能逃得掉的。”他笑得好可怕。
我很害怕,能够感觉得到双脚在颤。但还是想尽量忍住积在眼睛里的泪水,不能在他的面前哭。
他并没有理会我,“在任期结束后乖乖回来,然后,一辈子,都只能呆在这里。不管是你所有的兄弟都可以出宫另建府邸,还是你的某位兄弟即位以后。一辈子,都不可以离开。哪怕是出宫,去见某一个不该见的夫人。她从嫁给范清的,不,从私下和范清交往的那天起,就不在是你的母亲了。朕可以不计较她私自嫁人的死罪。也可以不给她任何的惩罚,但是,你从今天开始永远也不允许再见到她。”
“为……什么……”艰难地张口……“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并没有招惹过你啊……”抓着那只残忍地捏着我下巴的手,嘴稍微得到一些自由,说话不会太困难了,“为什么,只是因为我私自离开,你大可以把我当成已死啊,那些文书上记录得清清楚楚,‘失踪’人口都会被这样处理,数百年来大轩不知所踪的皇室成员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为什么?给我合理的理由!就算我有侮辱皇室血统的嫌疑。那也是因为我压根在这个地方活不下去。为什么,你根本不缺儿子,也不缺女儿!为什么!却还要紧紧的束缚我。为什么?还要用我的母亲来威胁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已经决堤。我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不停的质问……
“这样就支持不住了?”他微微笑笑,突然,一把向前拉我的手臂,同时在我手脱力的一瞬,甩开抓着他袖子的双手,我的身体被迫向前冲进了他的怀里,另一只手迅速的捉住我失控的一双手腕,牢牢被他一手反剪。
这个男人是会武术的……古代武功有这么普及吗?……我怎么就没想到去学习一下……
如果有人从外面进来,就会看见我被这个疯子抱在怀里……但是,周围安静得让我觉得有人负责帮他清场。咳咳,不是我故意胡思乱想的,而是这个姿势太暧昧,不适合父子,也不适合君臣……
我的头埋在他的胸前,让人烦闷,当然眼泪也随着他的举动被吓回去了……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直觉告诉我,他下面的话,我并不想听……
刚开始只是轻轻地试探性的挣脱,但是,他的力气很大。就算是拼了所有力气,也只是挣开得松活一些而已。他一直在微笑着任我“胡来”,以为他会就此放过我,可他却也在我刚刚以为快成功的时候,打破所有的希望,给与最致命一击。
我的双臂被奇怪的姿势,反剪在自己肩胛骨上方,两肩传来臂骨细细呻吟的声音,眼泪因为疼痛再度流下来。身体被他狠狠的压在他的胸膛上,双脚悬空,全身都在颤抖,牙齿下意识的咬着下嘴唇,惊恐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此时,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想本能的逃跑……可怜地看着他,希望他放开自己,希望这件事情从没有发生过……
但是,很显然,他并不想这么做,我被他连夹带提的抱到了后面的内书房,我整理一个半月书稿的房间。被他丢在休息用的软榻上,双臂的无力,只能使我维持着原有姿势,可怜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不会干,我脑子里想的事情的。对不?你不能这么做的!你是这个帝国的皇帝啊,你不能违反道德准线的。对不对啊……
但是,事与愿违。我的双手被自己的腰带绑在扶手上,衣服被他撩开,露着那几根瘦排骨。
默默地流着泪,牙齿也在打颤,“这就是原因?!”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活活气死。
他居然微笑着点着头,一手还在摸我的脸……
躲开他的手,“不要!我是你的儿子!”
强行被拉回的头,让我不得不目视他那张还在微笑的脸……
“我知道,你也终于肯承认了。”他居然无耻的没有用他的专用自称。
我的嘴被他的手指撬开,食指伸进口腔中拨弄。很想就这么咬下去,咬断那只手指头。但是下颌被另一只手控制着。当食指伸出的时候,滤液丝丝不断,他激动得啧啧感叹。
舌头被他搅在口里,一遍遍的吮吸。嘴角流下的水渍,被他玩虐的引至脖颈,引至锁骨,引至胸前……
他抬起头,略带喘息,“但是,从今天开始你不仅仅只是我的儿子。”笑得很邪恶。“我会让你习惯你的新身份的。哼哼”
完全无视绝望的我,无视掉这一切的不合理性……
带着自己唾液的手指,伸进了我下身厚厚的衣裤中,伸进了两辈子都没有碰过的地方……
他兴奋地低身伏了下来……
我的心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做,双臂被他绑在扶手上拽不开。能感觉到他的一条腿狠狠的压着我的左腿,左腿的膝盖正在承受着外来的巨大强力。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气温变得越来越冷,明明已经是夏天了。空气也越来越稀薄,自己的肺不停的大力喘息。知道自己正在慢慢变得僵硬,变得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不想去感觉他的存在……但是,身上的分量却越来越重......越来越清晰......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知道身上的喘息声越来越紧凑,天花板的花纹越来越模糊。没有声音,没有闭眼,没有感觉,四周只有我一个人,一个活着多余的人。很安静,很安静。只能听见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声,和身上那个人的喘息声……
自己活得时间太长了……
如果这真的是永恒的黑暗该有多好……
如果就这样的永远不用醒来,该多好……
......
[28] 挣扎
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宫的,也不想考虑以后该怎么和这个疯子相处。此时此刻全身酸痛,尤其是后面的某一个部位。身上很干净,感觉的出来被好好清理过。床被间丝滑的触感,告诉自己裸睡的状态。
试图翻身,却被腰腹间的疼痛所阻止。自己手腕上的勒痕有些发肿,蹭在绸缎间还会有些刺痛。身上被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紫红痕迹,膝盖上还有一大片红斑,自己胯 下也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存在的金属装饰物。活了四十年的灵魂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传说中的变态标记。只是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体验一把……
外面等候的寿喜也许是听见屋里的响声,端着梳洗用具恭恭敬敬地进来,等待着我像往常一样微笑爬起来,嬉皮笑脸的刷牙洗脸,然后,边说边笑愉快地吃早饭。但是,那些都将成为遥远的过去。现在的我只想躲在被子里,一辈子都不想出去。恶狠狠打发走了寿喜,嘶吼着命令任何人不许进入。知道屋外的太监们,一定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无措,自己从没有这样对待过他们。只不过,今天他们的主子,脑子里只想着这么样被被子捂死,想怎样才能在床上睡死。永远不想再起来,永远不想再出去,永远不想在见那个人......
因为他根本没有准备,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现实……他其实就是一个脆弱的胆小鬼......
仰面躺在柔软的丝床上,看着帐顶,丝绸的光泽,丝绸的图案,复杂地纠缠在一起。第一次觉得这些东西,这些柔软的丝绸是这样的杂乱,这样的让人透不出气。自己早已不是毛头小子,就算这个身体刚刚只有十三岁。如果只是被强奸,大可以当成被狗咬,然后躲远点继续稀里糊涂的过日子。但是,那个人是这具身体的父亲,这个帝国的皇帝,用耳朵想都知道自己一辈子都逃不出去。母亲,夫子范,还没有见面的小弟弟、小妹妹,原以为那些人是需要自己保护的,结果到头来,却是自己,将他们推向危险的漩涡。而现在等待自己的只有妥协!妥协,想那个疯子妥协,忍受他从此以后对这具身体的掠夺,任他任意玩弄,自己只要时刻做到趴下身子、撅起屁股,这些简单的事情就好。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自尊在咆哮!
思绪已经让自己疯狂,让自己无法忍受。
担忧这个,担忧那个,可最后受伤的却是自己。
活着太累了,不,我不能继续下去了,停止,必须让这种错误马上停止。
挣扎着爬起来,两腿乏力,没关系,可以慢慢来。从床边的妆台抽屉里拿了一把银制小刀。没有从旁边的木椅上拿那件白色丝衣,因为那些累赘已经不需要了。艰难的支着墙边的木柱,缓慢地爬到后面的浴室。
水应该是昨天晚上剩下来的,很凉,很冰,很适合现在的我,冰冷,空白。深深的扎进水中,在最中间的位置冒出,水位将将没到胸口,身上的斑斑点点,在水纹折射的花纹中,扭曲着。
只有装饰用途的银制小刀,在水中闪闪发光,异常美丽。它光可映面的刀刃,在第一次接触到手腕皮肤的时侯,还会稍稍颤动几下。但这只是转瞬即逝的小情绪,作为一把刀,它并不想因为一点点小小的怯懦,而丧失他,刀的尊严。所以当它再一次接触到手腕的皮肤,并缓缓的划开那完美的白皙时,还真是激动的难以言语。不负众望的它大口吞噬着鲜红色的液体,银亮的身躯被一条一条的血色藤蔓所缠绕,散发着绝艳的妖娆……
滴滴鲜红融进这池水中,散成一朵朵魅惑的曼珠沙华。只有花,没有叶,无需任何的陪衬,这些花已经足够的美丽,一朵散去,一朵又开,反反复复,花开满池……
看着这最后的绝美,想起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的话,“彼岸,无生无死,无苦无悲,无欲无求。”没有错,那才是自己向往的境界……
一切都将结束……
好累,真的好累啊。好像睡……
***
这个黑暗好漫长,不知道时间有多久,也不知道这是在哪里……只是觉得一切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也和自己无关。
只是,总感觉有什么人在呼唤,在不停地呼唤自己……
很烦人,好不容易安静一会儿。所以,安静,不要烦我……
为什么,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
我要睡觉,不要理我……
安静!安静!不要再叫我了,好烦……你的声音,好烦……
为什么连四周都在变亮……不喜欢这种光,不喜欢……
到底是谁,打扰人家清梦,让我知道,一定咬死你!
勉强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长得像狐狸的树皮脸……难看的皱褶中闪着些许荧光……
只是虚弱如我,睁眼的时间维持不了多久,黑暗再一次降临我的世界。这一次很安心,很安静,很温暖......
迷迷糊糊的做了一个梦,梦很奇怪,看见母亲抱着两个婴儿在哭泣。夫子范也是一脸惊愕……喂,范呆子,女人哭的时候,男人要哄的。你在旁边装大葱做什么……还看见,上一辈子的老妈,坐在已经装修好的鸽子笼里发呆……原来准备放电视的位置上,挂着一张巨型招贴画。画上的人很熟悉,就算十三年没有再见,也依旧熟悉。那就是上辈子的我。一脸傻得灿烂的笑容,没有让那件原本是温馨风格的家,显得有一丝温暖,反而衬出一股子悲冷。孤坐在沙发上的老妈,变得有些陌生,记得她以前是一个很注意仪表的女性。她的头发从来没有乱过,衣服从来没有皱褶过,眼睛总是散发这光芒,但是眼前的老人,头发凌乱,衣服皱褶,眼神呆滞……只是时不时的看一眼墙上的大画,沉进在自顾自的回忆中……
自己的心不停抽搐,好想回去,好想去安慰她,好想把她抱在自己怀了,然后告诉她,一切都是梦,自己又回来了……
可是,梦醒的是我……还是一样的床帏,一样的丝绸,一样的触感,一样的酸痛,一样的乏力。只有左手手腕钻心的疼痛,让自己更清楚的认识到刚刚的只是美梦,而梦真的已经醒了……
周围无人,很安静。想换一下姿势,同一个姿势,让自己原就很痛苦的腰,酸痛得难以忍受。缓慢的措动身子,左臂无力,动起来很是痛苦。慢慢的调整姿势,右手抓住床档,一点一点地坐起来,只能做到一半,体力就已经不支,虚脱的挂在圆枕上,喘粗气。可这个姿势也还是很难受,狠下心,小心杵着左手,右手抓紧床档,想借左手的支点,挪动屁股坐起来。可是,手刚刚支好,身子却被一双巨大的手掌,从后抱了起来。那双手很熟悉,就算闭着眼睛也知道是谁的。刚想抓掉那双讨厌的大爪子时,自己便被一床从天而降的巨大锦被裹了起来,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被他像虾卷一样卷着,抱坐在大腿上。他一手插进头发里,牢牢的抓着我的枕骨,另一手紧搂着腰间,被强制在他怀里。只是这一次,自己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威严的看着我,“我不希望,再做一次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了。”扶腰的手,爬上我的脸颊,轻轻的抚摸,“我不希望再看见你无力虚弱的躺在床上,不希望再看见你拿自己生命开玩笑。也不希望你再一次忤逆我的决定。”扶着脑后的手很有力,也很炙热。只是于我来说,很不舒服。
他紧紧的抱着我,手臂很用力,使得我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心跳,能够清晰地听到他每一次的喘息。没有力气反抗他,没有力气反驳他,没有力气去理他。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不知道这个姿势还要维持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一切已经都无关重要了,无论是活着,还是怎样……
只是知道,此次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抱着我满地跑,形影不离。而我就像他的泰迪熊一样,乖乖的被抱着,乖乖的呆坐着,没有语言,没有表情,没有生命……
***
金色透亮的阳光从面前的雕花花屏的缝隙中射在自己的身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大臣们一个个上前奏报。朝堂上的声响,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像往常一样,讨论着近期北胡的访问,以及赔款的相关事宜。
记忆中这样苏醒,已经有五、六天了。那个人的皇位就在软榻的右上方一点,这个位置,他一歪头就可以清楚的从花屏的缝隙里看见我的一举一动。从来不知道皇位后的花屏后面,会有这样的一间暗室。暗室里黑漆漆的,除了花屏的缝隙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光照来源。房间不大,但是墙角的雕花,屋顶的花砖,还是显示着这件屋子的奢华。
自己所躺的软榻旁边放了一张很大的方桌,方桌的高度很低,只是略比软榻高出一拳。这样的位置有点让我匪夷所思,难道有人习惯半躺着写东西么?支起手在桌子上比划了一下,发现和自己想的一致,这间屋子曾经有一个人半躺在这张紫檀软榻上,从缝隙中看着朝堂上的动态,借着缝隙中散射下来的光书写着奏章之类的文字,斜眼看着在皇帝的侧脸,在他身后默默支撑着。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啊。回忆着自己所知道的历史,所阅读过的文书,没有答案。难道这也是皇室众多被尘埃封存的隐秘中的一件吗?
摇摇脑袋扫掉这种无聊的胡思乱想。半靠着后面的软枕,闭目等着下朝,某人不嫌麻烦的转移到另一个屏风后面或者是古董架后面的类似小黑屋里。
现在满朝文武都应该已经知道,被派到礼部的五皇子是一个离不开药罐的病秧子,刚刚进到礼部没几天就旧病复发,寝宫里横躺着了。自己能够想象的出来,那些好事的大臣,背后面会怎样议论,怎样笑话。
唉……不想去管他了。
现在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理会。他想做什么就做吧,反正我逃不掉……
今天的早朝结束的有些快,可刚刚臣子的发言不像是很清闲的样子。看见软榻后面的暗门打开,那人穿着明皇色朝服,在这个黑暗的空间中很耀眼。
“醒了?”这几天来他每天都会这样的问。
依旧是没有回答,没有表情的看着他。
他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像往常一样把我抱起来,轻轻整理着我的头发,重新把碎发扎在一起。慢慢拉扯着压皱的衣袖,用丝绸把我的身体裹严实后,抱出这件暗室,转移到另一间在议事厅后面的密室里。
突然觉得这个皇帝就像是一只有许多洞穴的大老鼠,衔着他的小老鼠不停转移阵地,深怕被什么天敌发现行踪。这样的想法让我有些好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会这么丰富。
到了另一间密室中,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的把我放在那把新躺椅上,而是让我站在那上面。那个高度正好可以让我与他平视。
“我可以等待你想通,但是不要去幻想我会放弃。”他的手抓得我肩膀很痛,指甲透过身上的衣服直接插进我的皮肤里,眼神似乎是想把我看穿……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我无辜的看着他,“我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了呀,没有反抗,没有忘记吃药,也没有再寻死。让你抱着,和你几乎形影不离,可以任你为所欲为的躺在你的怀里。你为什么还有不满呢?”微笑着陈述,这些平淡无奇的话。
他的表情很复杂,扶着我肩膀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一种很难懂的眼神看着我。
许久……
他才语音颤抖的说:“给我机会,让我证明我对你的爱。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接受爱的机会。不要把心关起来。”
松开了肩膀上的手,默默地离开了密室。
暗门重重的关上,我缓缓的蹲在软榻上。机会吗?我有选择的余地吗?连心也要给他吗?我只剩下心是自由的了。爱吗?他的爱让人窒息。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希望再次醒过来,而那已经成为一个幻想了吧。
周围很安静,但是我知道墙的另一边一定天翻地覆。关于鱼文郡郡守的人选问题,那人始终没有表态。那些急于扩张家族势力的臣子们,对于这个位置无疑是极其敏感的。他现在的不表态,只能让那些窝里斗的家伙们更加疯狂。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就现在这个状况,那个人不可能把我丢到鱼文去。我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去鱼文。这和他现在对我的状态不符。还有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对我下手,我不相信他真的是被欲望冲昏头了。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太让人看不透。也许这就是自己一直以来躲着他的原因。
但是现在我是真的被赶鸭子上架,下不来了。不可能逃得出去,也不可能受得了他的要求。以后也只能被束缚在这样的暗室里面,从皮肤到骨头,乃至灵魂都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这让我受不了。
光着脚下床,走到那扇暗门前面,左右摸索,为什么没有暗槽。转动了周围所有的能够看得到的物体。挪动、移动、推动,他到底是怎么开门的……还是这个门是认主人的。
无奈的抱膝坐在角落里,四周的石墙泛着寒气。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无论自己今后喜不喜欢,高不高兴,乐不乐意,都将在这个黑屋子里待下去。
***
那个人什么时候走进来的,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抱着我坐在软榻上,说了很多话,呆了很久。
“不要把我关起来,好害怕。不要把我关在黑屋子里,这里让我喘不过气。”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是无意义的不断重复着类似的话。
也许,我想我真的快疯了……
[29] 生机
恍恍惚惚过了很久的样子。
醒来的时候,看见躺在自己的床上,那个人不在。
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四肢乏力的厉害。
狐狸老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奔了出来,大喊着,“我的小祖宗啊,谁让你乱动的。还不可以动,唉,全乱了。还得重新摆。”
我迷惑的看着满身的鲜花,很是无奈。
“太傅老师啊,您又玩什么呢?”头疼,头疼。
“躺好,真是的,本来大作马上就要完成了的。”老头很是懊恼。
乖乖趟回去。老头整理好被面,抚平了所有皱褶。往上面一朵一朵摆着鲜花。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床上,自己的寝宫里铺满了各色花卉。
“您这是在做什么啊?”我疑惑。
他没理会我的问题,手里继续摆弄着鲜花。
乖乖的躺着,等着老头子玩完。
“好了,不许乱动啊!”狐狸警告着。“我先出去一下,不许乱动,动坏了要打你的啊。”
“好。”无奈的看着他离开。
四周一片白色,除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外,床单,被子,我的衣服,床帏,甚至是挂在屋子里的帘帐也是。
有些奇怪。
微微抬起头,尽量小心的不碰坏身上的那些花。身上的图案,让我有些意外。各色花朵被排成了一个大大的“奠”字。这个巨大的花字覆盖在我的身上,此时压在我身上,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大口吸着空气,用力深呼吸,蜷缩在这样的白色空间里,默默流着眼泪。
一只很大也很苍老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不要瞎想了,闭上眼睛,听我给你讲的故事,一个关于麻雀的故事。”另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背。
老头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
“很久以前,这个皇宫御花园里有一只麻雀。这是一只喜欢发光珠宝的小鸟,它无意中看见皇帝妃子头上的珍珠闪闪发光,很是喜欢。于是,便每日飞到那个妃子的寝宫窗户边上歌唱,希望能够再次见到那颗会发光的珠子。
那只麻雀的声音很优美,没过多久便吸引了众多路过的宫人们的注意。当然,也引起了那位妃子。鸟儿很高兴,很快乐,因为它再一次从窗户里看见了那枚会发光的珍珠,也看见了那个趴在窗楞上倾听歌声的美艳妃子和喜欢它声音聚在周围的宫人。
麻雀很高兴。它为可以再次看见心爱的珠子高兴,也为能够有人欣赏它的歌声而高兴。欣喜的麻雀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停在窗前的海棠树上,为它所重视的事物歌唱。
直到一日,皇帝无意间也听到了那只麻雀的歌声为止。那清澈嘹亮的鸣叫一下子便让那位无比尊贵的皇帝所倾倒。于是,就叫亲随将鸟捉了去,关在精致的笼子里,并放到上书房的显眼位置。希望这只鸟能够随时为他唱歌。
失去自由的鸟儿很沮丧,虽然锦衣玉食,但是周围却没有漂亮的珍珠,也没有欣赏自己的人群。
悲伤的小鸟,没有继续歌唱,也没有碰笼中的食物。只是孤孤单单的坐在鸟笼里发呆。
皇帝不明所以,认为已经把最好的东西赏赐给了这只不识抬举的麻雀,而这只鸟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他。他很愤怒,在这个帝国里面,没有人可以忤逆他的要求。于是便下令要把这只鸟处死。
好在,在最紧要的关头。那位妃子阻止了皇帝。她请求皇帝把那只麻雀放进皇室鸟苑里,并让周围的宫人们带上最闪亮的头饰,和她一起聚在鸟苑里,等待这只小鸟的歌声。
麻雀离开了鸟笼,看到了许许多多发光的珠宝,也看见自己最心爱的那颗珍珠,还有无数聚在自己的周围,等待着自己的歌声的人们。
它很满足,于是,再次愉快的放声唱起来。
那优美的啼叫也让周围那些从来没有听过的人们为之深深着迷。所有人安静的,陶醉的聆听着……
麻雀也从没有那么兴奋过,那么多发光的珠宝,那么多欣赏它的人。
从那以后,它就一直居住在鸟苑里面,没有再离开过那里,直到生命的尽头。”老头很陶醉的晃荡着脑袋,“怎么样?老夫这故事讲的不错吧。”
我有些无力,自己被他当成了学龄前儿童。
“鸟苑,也是没有自由的。”无奈的说着事实,“那只是一个更大的笼子而矣。”
“雨儿啊,”老人让我枕在他的腿上,慢慢缕着我前额的碎发,“不要太计较这些小利了。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自由的。鸟苑只是有一张网子,做界限而已。”
我没有说话,他说的不错,这个世间确实真的没有绝对的自由。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讲这么个故事干什么?!
“雨儿,如果他没有发现你,没有再把你弄回皇宫,你会一直待在那间小竹屋里吗?”
多么经典的废话啊!“恩。”老头今天让人烦。
“雨儿,小竹屋不也是一个鸟笼吗?你为什么没有飞到更广阔的天空里去呢?正真的自由,不应该是那样的吗?为什么想要束缚自己呢?”老人停下手,认真的看着我。
看着那张树皮脸,有些冷汗,自己从来也没觉得竹屋是一个鸟笼,从来也没觉得自己在束缚着自己。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个方面自己从来就没有考虑过。
老人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继续问其他的话题,“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呢?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应该对外界充满憧憬才对。”
“我有选择的权利吗?”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两辈子的人生,自己早就不是那个无知的年纪了。
老人无语,重新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隔了好一阵。他才又开口,“北胡的使臣就要来了。皇帝陛下想让你去做第一任的鱼文郡守。虽然现在出了这么些的事情,你的身体状况也并不允许去那么远的地方。但是,陛下的想法依旧没变。你知道为什么么?”
不想知道,天知道你们在打什么缺德主意。玩完就发配边疆?!!还有那个怎么也弄不下来的破金属环,想让我一辈子都记着那个倒霉的下午!是不是!
见我不说话,老人叹了口气,“我对你给予了很高的希望,我知道你的才华不仅如此,好好打理下那个满是创伤的地方吧。忘记宫里的事情,忘记这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吧。也许,你这一去,那个人就再也想不起来你了呢。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吧。”他轻轻拍着我的背,“你看看这里的布置,如果那天真的没有止住血,现在这间屋子就会是这个样子。你看着不难受吗?老夫老了,这一辈子见了无数这样的场面。原以为自己已经麻痹了。但刚刚看见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就算知道没有事情。也还是会心惊,会难过。”
看着老人的眼神,知道他并没有说谎,那种眼底就能看出来的悲伤,曾经在不久前的一个真实的有点过分的梦里见过……
“人这一生,就这么几十年,几乎是一晃就过去了。老夫这一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记忆里前天还在书院里和同窗们讨论漂亮女孩,今天就已经是糟老头子一个,抱着你,给你讲故事。”老人眼睛闪烁,好像记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曾经我的爷爷也向这样抱着我,给我讲故事。那时我也和你一样大。天天喜欢玩,喜欢看热闹,还喜欢逃学,喜欢欺负夫子。呵呵,可是,你看我,我现在也是老爷爷了。这么多年下来,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从爱慕一个女孩到为她守护她所珍爱的人。从一个天天逃课为生的顽皮学生,到现在这个管了十多个头疼学生的太傅大人。这一生说平淡也平淡,却也是充满着神奇。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会知道,什么样的境遇等着自己。”他低下头,看着我,“所以最笨的人才会想要结束。今天也许遭受到了痛苦,但是明天却是未知的。你怎么会知道,是痛苦,还是结束痛苦,得到快乐呢?雨儿,你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会想不透呢?”
我静静的看着这个满脸微笑的老人。这个老人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子神秘。他也有喜欢的女子吗?可是,这位老人不是至今未娶吗?到底是什么样的爱情,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了这样的一位老人。
***
事实证明,这个老人真的一点规律性都没有。
只用了一瞬间,他马上就像疯了一样,指着散乱一床的花卉,混乱的床单,被揉成一团的被子,一边大叫着让我躺好,不要弄乱床单,又让他又要重新摆一次之类的话。一边真的在打我的屁股。==汗,虽然并不疼吧。
好吧,双手高高举起,咱投降。
在床上躺好,双手交叉在胸前。唉,不就是装死吗……这两辈子,死了三回,也是油手了……==
老头扯平被子面,整理好床铺。这回倒是没有,摆一个什么“奠”字,什么“祭”字,或者是什么“悼”字……而是把所有的花卉都铺满,一个缝隙也不剩,就露着我那张脸。很好,老天保佑我这两辈子都没有什么花粉过敏之类的小病。
连威胁带恐吓的让我闭上眼睛,他又装模作样的给我盖上了块白布……
……唉……
隔了不长时间,感觉有一个人进到这间“灵堂”里来。随着脚步声的接近,我身后的冷汗,冒得也更起劲了。把一个人用最短时间,刻在另一个人骨髓里的方法,我总算是领教了……恐惧有时也真是一种很好用的秘籍……
保持均匀呼吸,尽量显得微弱一些,不能让他发现……
那人,轻轻的走过来,很轻。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因为他的低气压变得寒冷。
他离得很近,近的可以听见他的缓慢的心跳,能感觉到他缓缓的呼吸。
自己的心脏好像也要随着这呼吸,而停滞。汗水缓缓流下,滴在耳边的枕头上,能够听得很清楚那一声“滴答”。
周围一片寂静,人就站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僵直着。被下的衣服,早已经汗湿了。自己的呼吸也急促起来,自己脸上的白布,估计已经忽扇忽扇的喘息着。这根本就是瞒不住的……
为什么,他没有来揭穿……
似乎是呆够了,或者是看够了,在我快要临近崩溃的时候,他离开了这间白色的寝室。脚步声似乎很快。
知道他已经离开了,马上踢掉盖的严严实实的被子,揭开脸上有些汗湿的白布。扶着心脏大口喘气,差点被热死,差点被吓死……
不知道,狐狸在玩什么把戏。但是似乎是有些用的。起码一连几天,那人都没有再来过。只有老狐狸,会带着一大堆笑话,或者是吃食,冲过来看我。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已有月余。
北胡的使臣也已经到达京城……
[30] 来访
随着使臣来访的日期临近,那个悬而未定的肥差人选争夺战,也越发激烈。
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总之,有一点可以庆幸,那个人没有再来骚扰我。但是,身体某部位的恶趣味,也依旧没有弄掉……
***
久待在房子里,再宅的人,也会受不了的。一大早独自带上琴,带着寿喜和常青,来到御花园里。那事后就一直没有自由啊,走哪里都得带上几个人。
正好是六月初,御花园的荷刚刚露苞,时而有几只蜻蜓,去闻闻初荷的香气。坐在六角亭里面,看着庭外开得正盛的凌霄花。今年的夏景,很是美丽。喝着寿喜端来的新雀舌,呼吸着带有清香的空气。狐狸说的对,我的生活还是很美好的。除了那个人以外。
很久没有抚琴,手指有些僵硬,左腕也有一些不灵活。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了,而且在某老头的强烈要求下,狂擦着去疤的药膏。想是不久以后,一点痕迹也看不到的。但,还是会在做某些活动的时候微微有些刺痛。狐狸告诉我,会疼是因为已经伤到筋骨了。这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只是那个老人却为再也听不到优美的琴声,而沮丧。
对于这件事情,我有些愧疚,虽然并没有跟他说过。只有自己偷偷躲起来重新练习,来缓解自己的那点小心理。手腕这个东西,是越用越灵活的。自己只要量力着慢慢恢复,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所以,也就养成在清晨,来没人的御花园练习的新习惯。
弹琴时,喜欢闭上双眼,只用耳朵去感受自己所弹得音乐。放松全身,让整颗心都投入到音乐当中去,不存一丝杂念。不会理会周围的声音,当然也不会注意到身边突然冒出来的听琴者。
欢欢畅畅的抚完一曲,睁开眼睛时,才发现有个听了半天琴,偷喝着我的茶在旁边笑得发傻的小丫头。
感觉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
这个小家伙在上个星期满十三岁了吧。头上的双丫髻已经换成年轻小女孩们都喜欢的桃花髻。略施淡妆的小脸,也因为清晨的阳光,显得更加光彩照人了。
偷喝完我的茶,一头钻进我的怀里,取代了某张琴的位置的小丫头。恶狠狠的扒着我的头,左看看右看看,反复考验确认无误后,才又放缓表情,乖乖坐下,紧挨着我。像一只许久不见主人的小猫。不服气的述说我“生病”期间,宫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比如,某个老六已经准备好了讣告之类的事情。
拍着小丫头的背,告诉她,不需要担心,也不需要听信宫中好事人的谣言。扯了些关于“病情”的小谎,安慰了她半天,给她弹了一上午的琴,为没有按时给她祝寿赔罪。
不知不觉与她聊起了出嫁的问题。小家伙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就得要出嫁了吧。那孩子对爱情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憧憬。给我数着朝野上下能够称得上人才的公子们,从他们琴棋书画的造诣,到家族间的关系。甚至还扯上了现在京城,各名媛们的动态,还有她们闺房里的趣事。
我一直微笑以对,耐心倾听。自己心里却暗暗猜想,这些事情恐怕已经和自己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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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这天的晚上,那个人的圣旨到了。命令我务必出席北胡的迎宾宴会,也许是到了该公布鱼文郡郡守的时候了吧。
自己就这件事情上不想发言,因为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去。不过,在这个时候离开皇宫,总是一件好事。只是不知道,母亲听到后,会有什么样的感想……
知道消息的寿喜他们也在小心翼翼的暗地里收拾行礼。看着他们如同搬家一样的阵势,也不由感慨。这一去不知将是多少年啦,而我也不知是不是还能有命回来。没想到自己到头来,居然还会舍不得。随手翻到了几件留给母亲、范清、外加弟弟妹妹的小礼物。让寿喜记下,在出城那天托宫外的人悄悄送去。能留个念想也好。
知道那边也在暗地里准备各种外放的手续。舒文最近跑来的很勤,寿喜他们几个也有集体失踪的现象。那边的那个人也会有不放心的吗?自己不想知道。有些事情一经发生,就再也不能弥补了。现在的自己只想安安静静的离开,过几年舒服的日子,然后等着毒发身亡。自己很清楚,那些古怪的药,为什么会越来越勤。也知道他们想隐瞒的是什么。补身的药,越喝越瘦?这明显很荒谬,但是我也并不想多问。一切顺其自然吧。
宴会依然是在大殿举行。这回我有好好地打扮,毕竟还不想当着胡人的面失仪。
去的稍稍有些晚,大臣们和使节们都已经到场。我的到来和狐狸预想的一样,引起了满朝文武一阵私语。病了月余的自己,病愈后第一次公开露面,没有一点预兆。我想对这些大臣们来说,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吧。他们□裸的讥笑着,讽刺着,偶尔几个还面露凶相的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只有夫子范投来了带着关心的疑惑目光。
礼貌性的回应了一个微笑。便硬生生的回过头,不去再看。现在的自己,马上就要被赶上舞台中央,只能希望一点意外都不出,平平安安的过去。静静的坐在席上,偶尔和小十四说说话。皇子们坐在一起,这倒是很方便我和许久不见的另一个孩子叙旧。老二和户部的几个掌权大臣,近乎是最后才到场,想是去找某人商讨什么问题了吧。他的眉头一直皱在一起,想不到小小年纪的眉心就已经有淡淡的浅纹了。
我向他点点头,算是致意。他很惊讶的看着我。正想要跑过来和我说话的当口,主人进场。各大臣归位,行礼,高呼,奏乐。宴会算正式开始了吧。
刻意不去看那个讨厌的人,时不时的和倒了位置,跑来和我坐在一起的小十四说话。十四长大了许多,没有原来那么顽皮了。但还是很活泼好动。和我有一句没一句的调侃那个北胡王爷的络腮胡子。跟我说着北胡的烈马,奶酒,还有一些听起来很粗狂的习惯。看着那个孩子一脸的兴奋,深入眼底的向往。也许,他将来会是一个自由自在,可以奔马驰骋的豪放王爷呢。
宴会一直按照程式,顺顺利利进行着。使臣们和皇帝和大臣们简要交流着各项意见,有的时候还会出现些不自然的争吵。我和十四并没有理会这些烦人的事情,自顾自的继续说着闲话。
只有当北胡使者问关于归属后各郡的郡守人选时,我回过了头。其实不光是我,所有的人都停下来,静静等待着那个让无数官员揪心的问题。这个大殿一下子变得连衣服摩擦的声音,也成巨响。我方的吏部大臣一直打着马虎眼,半开玩笑,半转移话题。
如果那位一直不说话的皇帝不开口,也许这件事情真的就这么被大臣们逃过去。
“乌鲁尔王爷,您放心,朕为了我们两国双方边境能够长久的安宁稳定,特别派了一只由皇子带领的地方官吏班子。这个方面,也请胡汗放心。大轩不会恶待,那些自愿留在当地的胡族牧民的。以鱼文为首的十三郡,从此以后将是大轩的领土,而大轩对在自己国土上生活的国民,也将是一视同仁、不分民族的。”
那个人不紧不慢承诺着,却惊得在座文武一阵嗟吁。满朝文武无不向皇子们的所在区域,实行一番严密的目光排查。到现在为止,能够入朝的皇子上上下下也就是八九个。那些大臣猴精们根本不需要费力就能够大致猜出些道道。
只不过我不需要防范什么。因为,没有一个人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停留过。不被看好,这简直是太正常的了。谁会让一个“病秧子”去鱼文那种地方“等死”呢?自己曾经很无奈的想过,在礼部受的那些憋屈,为的就是这一刻的安静。
只是和我预料的不同。宴会上并没有公布谁是那个要去鱼文“受苦”的皇子。后面的内容,也没有再讨论关于鱼文的事情。不光是宴会,其后的多日,确切的说是到使臣最后要走的前日,这个磨了满朝文武整个夏天的秘密,才算公布。只不过,公布当天礼部的范大人异常激动,简直好像是想把宣旨的太监舒文掐死一样。当然,这些都是从那个经常到我寝宫参观的狐狸嘴里听来的。谁叫新任鱼文郡守大轩皇朝五皇子段紫雨殿下正在自己寝宫里面“养病”呢~
***
自己和我的那四个亲随,外加几个明里保护,暗里监视的护卫就在公布的当天晚上悄悄上路了。原因,按照狐狸的话是,怕夜长梦多。
只不过,当我们出了城,把软轿换成马车的时候,却发现了马车里的那个额外行礼。一个享有亲王衔,却只有两个月大的弟弟,大轩帝国当朝皇帝的第二十六子——紫言……外加四个奶妈,十个亲随,十五个护卫,四车多出来的行李……排场比我这个“封疆大吏”还大……
老天啊!那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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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上,一个身披斗篷的男子和一位满脸沧桑的老人并肩站着。齐向远方眺望……
老人悠悠的开口,“你后悔把他送走吗?”
“您知道的,如果不走,将会发生什么。他的毒,还能再拖么?”
“你真的不心疼?”老人斜眼看着那个男人。
“怎么可能不心疼呢……”
“那你还要做那样的事情。如果不是老夫及时赶到,也许真的就全都没有了……”老人的眼睛带着悲伤。
“我就是害怕失去,真的很害怕。万一,他没有回来。我该怎么办。所以,根本抑制不住,去拥有他的想法。哪怕一次也好。”男人的眼神满是绝望。
“你真的没有想过,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吗?”老人闭上眼睛。
“想过他会反抗,会疯狂。”略微顿了顿,“但是,他居然能够放开对他母亲的感情,做出那样的事情……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心疼过,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男人眼里微微含着眼泪。“看着他软弱无力的躺在床上,浑身上下被血液所覆盖。那刻,我……我的心脏好像也停止了跳动,整个世界都因为他而崩塌……不能再失去他了,不能再让他离开我一步了。我甚至曾经想过,把那个可以解毒的人,从鱼文绑过来。但是,当我看见他恐惧的眼神时,就放弃了。”男人痛苦的呻吟,“所以当我第二次看见他躺在白色的幕帐里,看见他身上铺满鲜花,几乎崩溃。全身颤抖,四肢僵硬的走到床边,只是想确认这是不是事实。而当我看见他细细缓缓的呼吸,听见微小的心跳时候。只觉得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界的一处,就算不在我的身边。我也将是幸福的。我不想再做任何伤害他,让他感到恐惧的事情了......那个地方虽然地处边境,但是比宫里要平静许多。”男人转过头,看着眼角渗着眼泪的老人,“您那天把雨布置成那样,只是想告诉我,让我放手么?太傅啊,祖母说的对,感情这个东西会让人失控的。”
老人独自看着远方,没有理会男人的自言自语。
那夜的天空,没有星星......
[31] 守护
早就已经记不起童年的事情了。自己在这个人世上恍恍惚惚,竟然也晃过了快八十年。
还能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十四岁上京求学那年,母亲挥手绢的动作,父亲远远的注视,还有祖父拄着拐棍佝偻的站在父亲的身后。那时候心里也只想着,学成后好好孝敬他们。
只是事与愿违,此一别就是一生。
***
岳阳书院我这辈子最说不清的地方。
那天,柳絮飞扬。走在书院旁边的林荫道上,拿着一本《化梦诗集》,准备到湖边去喝一点新下来的清茶,赏赏湖塘春景。却在半路上遇见了那个后来让自己魂牵梦绕后半辈子的女子。
当时,仅仅觉得这个女子长得清纯脱俗,笑起来的样子,犹如春天的含苞待放的百合而已,并没有太多感触。只是想不到后来的会为她,活了大半辈子。
自己当时的理想也不是什么夺魁,当皇帝的太傅,或者是管一群血统高贵,喜欢窝里斗的皇子皇孙。而是云游天下,做一个随性散人。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和她第一次相遇的那年年末,我的家族败落了,作为家族里的男性成员,本就是没有权利去实现自己的理想的。只有家族兴旺,男丁丰富的情况下,才会有几个特例。只是自己没有那么幸运,那个已经接近贫困的家族,并没有让为数不多的男性成员返回家中,而是继续上那个只收贵族费用颇高的岳阳书院,其目的也只是为了重振家业。
贵族子弟说白了,就是一群活在家族阴影下的可怜虫。没有自由,没有梦想,没有自我,之所以能够活着只是因为所在家族需要一个男孩入仕,在朝堂上为这个家多占一个份额,多谋一些利益。而这些活着已经无趣的人,只能靠比较身价,抬高自己地位过活。自己早就厌恶了这一切。
满脑子盘算着离开京城,游遍大好江山,看尽江河湖海。
当然,那些想法都只是想法。
城外五里有一个叫做清花涧的小山谷,谷里有一间以玉兰香茶闻名的古刹。自己闲来喜欢在京城周围四处游荡,弥补一下心里的那点遗憾。其中最喜欢的去处就是这间惊兰寺。也最爱这寺里的玉兰香。说来寺里的规矩,只要是能够答对题目的人,都可以随意品尝这茶。并不需要什么特殊的身份。而这点规矩自己最是喜欢。
又是一年玉兰花开,登上故地,只为求这一香。因为之前经常来往,早与寺中的住持混熟,并成为至交,时常一起切磋诗歌、佛经。这天进入寺中,小沙弥按照往常的程序,端上香茗,几份乡间甜点后,便进入禅室唤住持去了。也依旧像往常一样,在后园小亭中与那位十分博学的人边喝茶,边聊一些趣事。
只是谈了没多久,供放茶水的小沙弥便跑来,告诉住持前面出事了。
出于好奇一起跟到前面来看热闹。原来是一个平民出身的书生对上了那首刻在石碑上的绝对,让旁边那个没有对出对子的贵族士子,失了面子不乐意罢了。自己最是看不惯这些贵族门第嘴脸,本想立刻上前去理论,却被住持挡住了。想想也是,自己逾越了,悄悄退回原地。等待着事情的处理完毕。
只是这位大贵族甚是难缠,仗着皇亲的身份。想让那个平民出身的书生卖身于他。只见那个书生气得脸色发白,印堂发青,不是什么好兆头,怕是这一气要出事。
精通医理的住持,一把打断了争吵,让沙弥扶那个书生到禅房去休息。但是,贵族并不想就此结束。眼看就要出人命的当口。有个长相清秀的少女挺身而出,嬉皮笑脸,半开着玩笑的狠狠教训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贵族,并博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喝彩。似乎自己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注意她的。这个不拘小节,活泼豪放的清秀女子。
而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跟着这位博学的住持学习医理的。当时,只是想自己浪迹天涯时,能够靠此为生。那时自己时常逃课,成天泡在寺院里,学习被书院夫子鄙视的杂学。
所以,之后很久都不知道,素有京城第一才子之称的凌熙拜岳阳书院院士儒学名家苏先生为师的大新闻。也不知道,这位大才子与宰相千金订婚的消息,所谓才子佳人的传说。
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同窗眼里的穷小子,夫子眼里的顽劣学生。众人眼里多一个不多,少一个无所谓的路人甲。所以,在书院中并没有什么朋友。也更不会有人专门来给深山老林的我传递八卦消息。
往后又过了很久的平淡日子。
说起来第三次见面以是第二年春,岳阳书院的年度学考结束以后。这次见面也是我第一次正式和她交谈。也是多年后某人映像里的初次见面。
那天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的闺名、她的出身以及她的婚约。而这也是让我诧异的,一个那么洒脱的少女,居然会配上京城第一迂腐。在我的眼中,那位大才子除了文章和那一笔字外,一无是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典型代表,满嘴章则典籍却没有自己的主张。学识见识远远不及山中小寺的一个沙弥。这样的组合,让我为眼前的这个天真少女担忧。而那时的自己也并没有过多的在意。这毕竟是别人的事情。
只是后来家中老父的来信,让我惊讶了多时。结交凌家,促成相府千金嫁入宫中。对于这样的来信,我并不陌生,家族利益永远是第一的。自己也永远是这个家族在京城的眼线。结交凌家,可以理解,凌家是京城大族,前几代出了不少皇帝的宠妃、权臣。但是,让那个叫丝络的女孩子嫁入宫中,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自己又不是管选秀的太监。但是,家命难违。除却去寺院学习医术外的所有时间,自己都和那个叫凌熙的大笨猪在一起。凭着我的聪明才智、投其所好,很快变成了那个书呆子的“至交好友”。
以为事情可以这样结束,没想到,宰相家真的介入到一桩刑部冤案里,无法自拔。眼看就要被削官降职。自己便利用这个机会,借助凌熙的关系,和几次见面下来,凌家老父对我的赏识,在他耳根低下提了几句。当时只是想尽人事而已,并不想真正的拆散姻缘。但是没想到凌家老父的耳根子软得厉害,属于根本不能碰型的。这也是事后多年自己仍耿耿于怀的原因。
我亲手把那个天真的女子推进了火坑中。
我的家族借着这桩冤案,重新又站起来了,而自己却因为愧疚终日躲在寺院中。只不过,别人不知道我心里想的。只当我是得了相思病,迷上了刚嫁进宫的新皇后。有些谎言是不能戳破的。自己只能默默承受苦果。
曾经真的行走天涯,真的离开了京城,离开了家族间的纷纷扰扰。只可惜一切都因一封家书结束。祖父,这个家族中的长者,唯一支持我梦想的人,离开了人世。当时远在大漠我,得到这封家书的时候,已经是整整一年后。狂奔回家,一路风霜,还没走到自己居住的村庄,就听到全家进香路上遇匪。只得调转方向,直奔省城。
没有想到自己小半年的拼命奔波,换来的就是全家十四口棺材,和一个自称是匪首的疯子的人头。
那时候,感觉天都塌了。恍恍惚惚投奔宗家,得到是一张春闱报名文书。没有家人间的安慰,甚至宗堂里连一个牌位都没有。族长只淡淡的说了些,只有得了功名才可以进宗祠,什么我们家是支脉,你们家里的女眷也不能进女祠,我的爷爷曾经做过对不起宗族的事情,不能摆在长老位上,等等之类的话。
就因为这些无聊的规定,自己的家人就连躺在自家祖坟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只有一个远房叔叔看我可怜,给了我这张报名文书。说是,高中了回来就可以迁坟。
所以我拿着这张文书,卖了家里的产业,再次来到京城,参加被我鄙视的春闱。但是,我不是为了迁坟,也不是为了死后进宗祠。而是为了出气,为了报复这些狗仗人势的无情亲戚,也为了报复这个世界里存在的家族习气。
我再次找到了已经是朝廷高官的凌熙,并在他的帮助下,结交了当时的礼部尚书。给了他一笔钱财,上上下下打点了一番。于是,自己很顺利的在阅卷过程中,得到了皇帝的赏识,得了当年的头魁。事实证明,想要夺魁靠的不是出色文章,也不是精辟见解,而是投其所好,要清楚皇帝喜欢听什么样的话。这才是最重要的。
而我在礼部的日子,就是浪费生命。每天闲得只能以追捧上司为精神动力,拍皇帝的马屁为工作目标,早日升官为发展方向。自己也并没有完全的按照原本的计划,用状元的称号去讽刺那些势利小人。但是这个行为太幼稚。我得等,等待那些贪婪的家伙们出手行动,在求请帮助的时候,全盘归还自己的遭遇。只是没想到,我的报复计划在任职的第二年就成功了。贪婪的族长居然不自量力的谋划,郭氏家族的利益,这是桩必输的战争。不需要自己的一兵一卒,不需要自己任何的力量,这场无聊的复仇就结束了。以为自己会高兴,会继续实现自己的梦想。但是一切都改变了,自己的心空了,随着家族的倒塌,就空了。
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家在自己心中会这样的重要。
继续泡在官场里,不是为了喜欢,也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因为没有其他的乐趣。从书吏升到员外郎,我用了三年的时间。也是这期间,再次见到了那个曾经的少女,当时的皇后。虽然华丽宽大的皇后礼服已经让她失去了少女的活泼天真,但也让她浑身散发着一种雍容大度的气质。这个宫廷确实很能改变人。我也从一个自由洒脱的有志青年,熬成了一个混日子的官油子。
那时候和她的会面,并没有什么可以回忆的。礼节上的来往而已。况且她早就已经不认识我这个人了。只是暄文帝身体不好,许多朝政上的事情,得需要宰相来代权。这就使得这位皇后娘娘时常到前朝来,找她的父亲说话。
见面的机会多了,也自然而然的熟识了。这才知道,原来我和她曾经都有相同的梦想,但是都因为家族而放弃了。同样都被这个宫廷改变的不在是曾经的自己。同样有许多的烦恼和忧心。虽然只是一些浅淡的话语,礼貌上的互相倾诉,自己出于愧疚的安慰,但是依旧是那段空白岁月最好的回忆。
让我真正开始在意她,关注她,并爱上她。是在暄文帝驾崩后,她带着年幼的儿子主管天下的时候。
那时的天下,朝政腐败,贪官污吏明目张胆的扩张势力。各方利益错综复杂,混乱不堪,经常无故挑起争端。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而大轩在那时已经存在有上百年了,各个家族犹如大树冒土的根系一样,多得已经成累赘,却不敢也不能去除。那个小女子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里面抱着年幼的孩子,出现在朝堂上。
刚开始,事情并没有朝好的方面发展的迹象。宰相一族迅速膨胀,一下子跃居家族榜榜首的位置。当然这引起了其他家族,其他势力的不满。甚至还牵扯进几个皇室宗亲。内战一触即发。各方利益,皇室宗亲,外戚家族打成一片。老百姓生活艰难,眼看就要激起民愤。
那个柔弱的女子也还是像惊兰寺时一样,为了平息内战,第一个冲上前。清洗自家的贪婪,洗刷所有的参与者的野心。自己经历过,家族的覆灭,知道那种矛盾的痛苦。就算自己曾经憎恨着那个家族带来的痛苦,但依旧掩饰不了失去时的孤寂。而她,那样一个弱女子,竟然可以做到,还能像无事一样。杀鸡儆猴、点到为止,点清每一个家族的每一笔烂帐。
贪官尽扫,满朝哗然。
自古以来,皇室都有一支自己的力量。这是贵族们默认的。相对而言,贵族们也有自己的消息网络。但是,这一次是不同的。所有贵族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的情况下,通通被抓到小辫子,通通栽了个跟头。那些嚣张的贵族,第一次见识到了真正的王权。
这个以女人和孩子为代表的权利中心,真正的力量。
而这也是她作为一个统治者的第一次完美亮相。
随后的整顿吏治,开科重试,也慢慢起了些作用。这个腐朽的王朝,终于有一些起色。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她选为太傅,教那个刚满三岁的小皇帝。
但是,作为一个臣子,这样的命令是不能回绝的。好在,这个孩子很乖巧,很聪明。几乎是学什么会什么。作为他的老师,十分的高兴。
只是没想到深入后宫的生活,让我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她。
一个慈爱严厉的母亲。一个孤苦无助的年轻寡妇,一个失去亲人的悲伤女人。这样的形象和那个让朝野上下颤抖,肃清亲族的太后,相去甚远。我突然有了一种共鸣,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情。于是刻意的去观察,去感受,她不为人知的内心。
那场耗了我半辈子的爱情,就是在这个时候悄悄降临的。
从暗暗的关注,到背后默默相助,再到并肩前行,一晃就是四十年。一同经历了朝堂上大大小小的明争暗斗,一起渡过了老来丧子的悲痛,也共同担起了守护下一代的责任。
只要她想做的事情,自己会努力帮她完成。她想实现的梦想,就会为她拼全力实现。她最后不能再守护的人,会帮着她守护到最后。
自己第一次见到风儿那个孩子,是在他出生后的第二天。胖呼呼的,吃饱了就知道睡的肉团子。
看她抱着自己孙子的样子,觉得是这个世界上最温馨、最幸福的画面。明明那个时候,她是这个皇宫里面最伤心,最疲劳的人。重病迷离的儿子,刚刚出生弱小无助的孙子,还有虎视眈眈盯着大轩权利的皇后。知道她又将在亲情和职责当中选择,知道她苦苦挣扎,可是我只能默默的站在她的旁边,在她做决定后支持、支撑。
还记得那年,文思帝驾崩,皇后殉葬的惨剧后。她抱着在襁褓里的孙子,回头对我说,还有希望时的眼泪。还记得她再度登上后位时的坚定。以及坐在那椅子上的悲痛。
现在想来,还是很心酸。
也许真的是怕蛇咬了,她不停的给那个孩子灌输着绝情,灌输着冷酷的君王之道。当时正在热恋中自己,也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孩子的眼神从天真到痛苦,再到冷漠。现在想起来,心就会滴血。我们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随便的剥夺了一个孩子一生的幸福。那个孩子很听话,真的按照她的要求,变得稳重、深沉,变得不会笑,不会哭,像一尊没有表情的塑像。每当想到这些的时候,我都会沉重的负罪感。我们真的给那个孩子,带来无以弥补的伤害。
没想到事情和我预料的一样。不敢触碰感情,紧锁内心,让这个孩子的生活,充满着孤独和悲凉。虽然大轩的国力一天比一天强大,但是自己一直希望,他能够找到自己心爱的伴侣,能够幸福的生活。这也许就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者所希望的,是一个做了错事的老人想要弥补的。
所以当我看到他满脸忧郁的跟我诉说感情的矛盾时,自己是激动的。也许,当年那个错误真的可以弥补。看着他退缩,就鼓励他。看着他纠结,就安慰他。看着他怯懦,就鞭策他。
看着他一点点被感情磨得疯狂,一步步走入不能自持的泥沼。自己为他揪心,真是一个完全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只会伤害无辜的笨蛋。很想骂他一顿,很想像他小时候一样暴打他一顿屁股,但是打了能有用吗?那本不是他的错,是我和他祖母的独断造成了现在的局面,真正该打的是我们。
默认着他的行为,希望有一天他能够发现自己的错误。这个皇宫本就有太多挣扎,看着他内心的忐忑,隐忍以及最终的爆发。自己有些悲凉,自食苦果,伤在心里。
太多纠缠,太多无奈。自己知道没有权利,去对他指责。只是希望,他能够幸福。能够真正的过上幸福的生活。忘记那个无聊的誓言,回忆起自己还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虽然雨儿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的眼神已经告诉我那是一种绝望。
暗示那小子放手,知道他会很伤心,很失落。但这是为了大家都好。给他自己和雨儿一个思考的时间吧。
指使雨儿提前启程,按照他的安排。出城时把言儿和那几件东西带上。
希望一切都能够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看着那漆黑的夜晚,突然觉得有一种失落。
自己真的老了,不适合在这个宫廷待下去了。
丝络,老夫真的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