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1-29

郎心狼心 (玫瑰)

by 玫瑰

  楔子

  靳母看着躺在加护病房中气若游丝的儿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惨白着脸,泪如雨下,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见到的画面是真的。
  他才十五岁啊!
  早上还听他开开心心地说跟同学约好要去打篮球,中午便接到警察局的电话通知,他在离家仅一百公尺处的大马路被砂石车撞了,肇事的司机逃逸无踪,独留下在血泊中陷入昏迷的他。
  目击者说,砂石车闯红灯右转,撞上了走在斑马线上的靳震磊,司机知道撞伤了人,不但不停下来,还立刻急踩油门加速离开现场。
  匆匆赶到医院,靳母一听到医生面色凝重地告诉她和丈夫情况不太乐观,要他们做好心理准备时,更是哭得不成人形。
  "怎么会这样?"靳父颤着声,红着眼看着他的独子,很难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靳母泣不成声哭到几乎昏厥,虽说她不是学医的,但光看儿子的情况,她心里也有数了。
  只是,她怎么能相信她的孩子真的……真的……
  靳父沉痛地摇头,强迫自己要坚强、要坚持,他紧咬着下唇,双手紧掐着自己的腿。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放弃了,他也不会。
  科学医疗救不了他的儿子,那么,还能试试神鬼,只要能救得活,就算是迷信,就算倾家荡产,他也愿意一试。
  接过了靳震磊的时辰八字,老翁念念有词地扳了扳手指,随后摇摇头,深深地叹口气,"唉……"
  靳母急急忙忙地问:"怎么样?"
  才一天的时间,靳父、靳母就找了十余个据说很厉害的命理师,连乩童都找过了,但听到的答案几乎千篇一律的摇头叹气,还有少数几个说只要拿多少钱来替他消消灾什么的就会没事。
  "他的命注定有两大劫,能过得了第一个,第二个也就迎刃而解……"老翁咳了咳,又继续道:"只不过,这第一个劫……恐怕……"
  "有没有化解的办法?"这是靳父最想知道的。
  "嗯……"老翁沉吟了会儿,又扳了扳手指,才谨慎地道:"冲喜!"
  "冲喜?!"靳母站了起来。只要有办法她什么都豁出去了。
  现在,他们所求的只是一个希望,不管有多渺茫。
  老翁再掐了掐指,嘴巴喃喃地念着,然后取了张红纸,握着毛笔蘸蘸墨,在纸上写下了适合的八字,吹干了墨渍,递给靳父。
  "坦白说,这个人的命格极差,克父克母,终生操劳,孤苦伶仃,婚姻不睦,且命中注定较难有子息。不过表面上看来也许不好,但与令郎的八字却搭配得天衣无缝。若能找到她,令郎的病情肯定有起色,且有她的帮夫运,令郎将来必定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靳夫仔细地看了看,慎重地问:"师父,可不可以指示个方向给我们去找?"
  毕竟大海捞针太不切实际,资料能多一点是一点了,只求老天爷保佑,让震磊能多撑一时半刻,让他们有时间找到那个女孩。
  "天机不可泄漏。"老翁摇摇头,"能不能找到这个女孩子,就看你们之间的缘分了,恕我帮不了这个忙。"
  靳父、靳母连声道谢,并奉上一个大红包,才分头寻找拥有这个八字的女孩。
  一般人家是不会愿意,且不可能舍得把才八岁的女儿嫁给一个垂危少年的,因此,靳父、靳母尽往孤儿院询问,一连找了三天仍是没有回音。
  毕竟,大多数的孩子都是被丢弃在孤儿院门口或是垃圾堆中,什么证明文件都没有,只能把捡到的那一天当作是她的生日,由院长取名。
  明知道希望不大,但靳父、靳母还是不死心,不仅印制了大量的海报到处张贴,还在报纸上刊登大篇幅的广告,砸下重金悬赏,只盼望能有一线生机出现。
  又过了三天,靳震磊的情况更恶化了,数度在鬼门关前打转,就在靳父、靳母要绝望放弃时,却接到一通询问的电话。
  "呃……请问真的有三百万吗?"
  几夜未合眼的靳父倏地站了起来,"你家有?你住在哪儿?"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才又道:"你要先确定有三百万,我才说。"
  "有有有!只要确定时辰八字没错,我拿现金给你都行!"靳父眼中泛着疲累的血丝,为了独子他一直在苦撑着。
  "好,我要现金。"
  "没问题!你快说你住哪儿?"靳父打了个手势要妻子拿纸笔,飞快地写下了地址和电话。
  二十分钟后,靳氏夫妇已赶至位于郊区山脚下的破旧木屋,再三核对无误,才满怀期待地伸手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又黑又干又瘦,看得出来是靠劳力赚钱的中年男人,他的神情有些无奈。
  "靳先生、靳太太吗?"
  "孩子在哪?"靳母急着问。
  她已经急到什么都不管了,家庭教养培育出的淑女气质和礼仪全置之不顾,只想知道是否能有那一线生机。
  "先请进,孩子在屋里,还有她的出生证明也都在里头。"
  狭小又低矮的旧木屋,仅点着一颗灯泡,里头简陋得只有一张大床,五个大大小小的女孩子全身脏兮兮地在床上打打闹闹,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用三字经骂孩子,还有一些因通风不良而淤积的各式味道参杂,有排泄物的味道,有粗俗的人工香气,有炒菜的油烟味,还有一群人不知多久没有洗澡的强烈汗臭……
  娇贵的靳母捂着口鼻,却还是忍不住频频发呕,靳父也重重拧起了眉头。
  "对不起,让你们见笑了。"中年男人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抓抓油腻的头,肮脏的屑片飞落。
  "孩子是哪一个?"靳父只想快快把人带走,远离这个他从来都无法想象的人间地狱。
  "小芳,过来。"
  女人挺着大肚子,从床脚边揪起一个瘦弱、肮脏的矮小女孩向他们推去,"那,就是她。"
  靳母上下打量她,虽不满意她的小家子气,但为了要救儿子也只能接受了。
  "吵死人了!统统给我闭嘴!再不闭嘴我就拿针把你们的嘴巴缝起来!"女人尖叫着,但五个女孩全然不理会。
  "我们到屋外聊好了,这太吵了。"中年男人尴尬地说。
  靳氏夫妇点点头,憋着气快快走向屋外,深吸了口干净的空气。
  中年男人将几张文件递给他们,然后解释道:"芳心是我妹妹的女儿,这孩子命不好,才刚满周岁,我妹妹、妹夫就意外死了,妹夫那边没有亲人,妹妹也就我这哥哥,我只好把她接过来……"
  靳父来来回回看着,几乎将纸翻烂了,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就是她没错!儿子有救了!
  "唉……可是你们也看到我的情况了,我老婆连生了五个赔钱货,就是生不出个带把的,偏偏她下个月要生了,看样子好像又是个赔钱货……我们一家子都吃不饱,哪有办法养她?"
  靳父将出生证明交给妻子,从公事包中取出一叠千元大钞,"这里有十万,你先点一点收好。"
  "不是说好了三百万?!"中年男人胀红了脸。
  "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律师事务所,把一切手续办好,我马上再给你剩余的钱。"靳父虽急但还是很理智,他知道这种事若不处理妥当,将来只怕问题多多。
  "那我现在就跟你们走!"

  第一章

  与其说语芳心嫁进了靳家,倒不如说她是被舅舅卖给了靳家,从此成了靳家的童养媳,银货两讫,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虽然花了不少钱,但语芳心的到来的确让靳震磊奇迹般的恢复了意识,身体也慢慢地康复,一周后转入普通病房,半个月后出院返家,只待手脚上所裹的石膏拆除,便又是一尾活龙。
  或许是感激语芳心救回了他们的独子,这十五年来,靳父对她疼爱有加,简直就当她是亲生女儿一般;靳母虽对她的出身不好仍心有芥蒂,平日对她不理不睬,倒也不会特意刁难她。
  去年,语芳心从师大毕业,进入国小带低年级的班,个性柔顺的她深得其他老师与小朋友的喜爱。
  想当然耳,虽不够漂亮抢眼但却温柔婉约的语芳心也有追求者,但不管追求者的条件有多好,都打动不了她的芳心。
  语芳心知道,她早在八岁那年就已经有了丈夫了,因此她总是有礼地拒绝,并告知他们她已婚,只可惜没人相信。
  就像这一日,坐在她对面的男老师硬是要送她回家,她怎么也推不掉,只能生着闷气,恼怒自己的无能为力。
  "语老师,你家是哪一栋?"
  语芳心无何奈何地微笑道:"对不起,我想你送我到这就行了。"
  "没关系,没关系,也不差这两步。"李德崴笑眯眯地说着,和善热心的样子让人很难拒绝。
  语芳心扬扬嘴角,虽不愿意倒也没说什么,默默地走回家,推开雕花铁门,回过头礼貌地一笑,"谢谢你送我回家,我想以后不用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
  语芳心有些不耐烦,但淡雅秀丽的小脸还是浅浅地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面对这样死缠烂打的牛皮糖,她着实没辙,谁教她一点脾气也没有。
  "芳心,怎么了?"大老远的,靳父就看到有男人对她痴缠,连忙快步上前替她解围。
  "爸!"语芳心如看到救星一般地移动脚步靠过去。
  "语伯伯,您好!"李德崴中气十足地喊道。
  靳父转过头看看语芳心,见她眼底满是求救信号,只能笑一笑,"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姓靳,芳心是我媳妇。"
  他不是第一个误会的了,靳父习惯当自然,也解释得很顺口。
  "啊?!"李德崴不敢置信地望向语芳心,"你真的结婚了?!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想起了靳震磊,语芳心的一颗心怦然,她的脸颊染上了一抹红晕,颔首微笑,下意识地摸着手上戴了十五年的戒指,有些娇羞地说:"我早说过我已经结婚了,你们都不相信。"
  李德崴讪笑几声,身为老师,若被学校知道他追求有夫之妇,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呃……对不起,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待李德崴走远后,她才松了口气,"爸,谢谢您。"
  靳父慈蔼地微笑,完全没有责怪的意外,"一家人还说这些做什么?快进去吧,你妈在等我们了 。"
  "嗯。"
  下班回家,一般女孩子或许都是在看日剧、小说中度过的,但语芳心不一样。
  从放学开始,她便到黄昏市场买菜,回家更衣做饭,做好五菜一汤营养丰富的晚餐,请靳父、靳母先用,自己又到各个房间收取穿过的衣物,一件件细心地分类手洗,将前一天晒好的衣物收好,熨叠完了衣服,她会打扫三层楼总共百余坪别墅屋内屋外,扫地、擦地、打蜡……将所有家是做完,大概九点左右她才能吃晚餐。
  并非是谁要她这么做的,而是语芳心自己觉得靳家待她如此之好,让她能在宽裕的环境中成长,且栽培她读到大学毕业,她欠靳家的太多太多,她理所当然能分担什么就尽量分担。
  怀着感恩的心吃完饭,语芳心又忙着洗碗、清理厨房,最后,将今日用过的抹布以杀菌洗洁精漂洗干净后再煮了半个小时捞起晾好,这才回房准备洗澡。
  好像有洁癖的感觉是不?
  没错,但有洁癖的是靳母,语芳心也就顺着她的心意,每天将各个角落打扫得一尘不染,干干净净的自己看了也舒服。
  洗过澡,换上朴素的睡衣倒进被窝中,语芳心揉揉近日益发酸疼的腰,暗忖着是不是该买个什么药膏来擦。
  突然,"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房中。
  语芳心忙不迭地跳下床,才刚走近男人身边,立刻因他的冲天酒气猛呛了一下,退了一步。
  "怎么?这么不想见到我?"靳震磊挑着眉,嘴角藏着邪气的笑,明知她不喜欢烟酒味,还故意朝她直呵着气。
  "你喝了很多酒是不是?这样很伤身体的。"她的小脸满是担忧却无不悦。
  "不喝行吗?"他对她的劝说嗤之以鼻。
  语芳心没再多说,扶着他躺上床后,连忙到厨房冲杯醒酒茶给他,再拧条热毛巾替他擦擦脸。
  喝下了醒酒茶,靳震磊的酒意醒了大半,只是连日的疲惫让他连动都不想动,当然他也有点不太习惯语芳心的服侍。
  语芳心像服侍太上皇般轻手轻脚地替他脱去衣裤,用着温热不烫的水替他抹抹身子,好让他能睡个好觉。
  洗到了下体,她柔柔的动作变得羞赫,她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去……换毛巾。"说完她立刻站起朝浴室走去。
  靳震磊半眯着眼,不禁在心底咒骂着:天杀的雪莉!故意用丰满柔软的胸部在他身上蹭啊蹭的,蹭到两人衣服差不多脱得精光,都准备好要大战三百回合了,她才哎呀一声,说她月事刚好来。可恶!明知道他嫌脏,还说要做也可以,不过得在浴室做……
  SHIT!
  管他的!现在一把欲火不快灭掉,他哪受得住?
  尽管跟雪莉比起来语芳心活像干扁四季豆的身材让他很不满意,秀气的容貌也不是他喜爱的那一型,可好歹她是个女人,而且还很干净,只有他才能碰,又是他名正言顺的老婆,哈!不上白不上!
  洗了把脸,脸还是热乎乎的,语芳心羞涩地低垂着头,用不着看,也知道她的脸一定红透了。
  她不是第一次看到、摸到他的身体了,但却是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他的生理变化。
  八岁就进到靳家,虽然只是象征式地戴上了同款式的戒指,表示嫁给了靳震磊,但靳父、靳母却还是让两人有各自的房间,并未要求他们同房。
  语芳心永远忘不了靳震磊出院返家的那一天,他们第一次近距离的见面,才十五岁的他对她而言简直就像是个巨人,尽管大病初愈,俊逸潇洒的脸上有些憔悴,可自小培养出来的矜贵傲气仍是不减,而他也的确有那个资格。
  靳父简单地将缘由说了后,带着原本躲在房内的她走向他。
  "震磊,她是芳心,你的小妻子。"
  她傻愣愣地望着他像是童话故事中骑着白马而来的王子,小小的一颗心便离开了身体,飞向他而去。
  只是,过了很多很多年后,她才慢慢了解,靳震磊当时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怪异神色是什么意思。
  毋庸置疑,他是失望的,有些嫌恶,有些难堪,但更多的是不满意。
  她知道自己不够漂亮,从八岁到十七岁这九年间,大概是幼时的底子没打好,她几乎没什么改变,干瘦的身子只是以同等比例放大了一点点,连胸部都长不出来,早该来的月事也到高一才出现。
  发育迟缓的她直到上了大学才开始"转大人",荷尔蒙渐渐让她变得比较有女人味,三围稍稍有了进步,平板的身体有了一些些地高低起伏,虽然"长进"不少,但仍属不够傲人的那一个族群。
  如今的她身高刚好一百六十公分,配上四十三公斤的体重,身材略嫌瘦弱,小小的瓜子脸,五官并不突出,以世俗的眼光看,她只能算是以气质取胜,给人的感觉是恬静淡雅、斯文温柔。全身上下唯一能称得上漂亮的,恐怕只有她雪白的肌肤,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及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了。
  她整个人呈现出来的,除了秀气,还是秀气,不抢眼突出,不亮丽傲人,拍团体照绝对找不到她站在哪里。
  而靳震磊就不同了。一百七十八公分高的挺拔身子,因为从小酷爱各式各样的运动,而有着健美结实的体魄与古铜色的肌肤;阳刚味十足的脸上镶着一双黑瞳,总透着诡异的神秘光彩,高挺的鼻梁像是用刀雕刻而成,厚薄适中的唇瓣习惯性地向右微扬。
  除了相貌一等一,不管体育、学业、游乐、工作,他也十分精通。他玩得比谁都疯,课业与工作却又不会受影响,永远是众人目光的焦点,是个受人宠爱的幸运儿。
  或许,这就是靳震磊一直不承认她这个妻子的原因吧!

  第二章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语芳心和靳震磊的关系就像兄妹一般,他们也有各自的生活空间。自认是丑小鸭的语芳心不求什么,只要能看着他,哪怕他身边的女人一个接一个,她也甘之如饴。
  靳氏夫妇虽没言明,但也有个共识,待两个孩子长大成人后,若儿子仍是无心于她,就当作是他们收养了个女儿。若她有对象,便风风光光让她嫁人,不强留她待在自靳家;若无,便给她一些财产,让她后半辈子不用担心,也算是靳家感谢当年她救回了他们的儿子。
  整整七岁的年龄差距,一直是两人无法配成对的重要因素。
  当靳震磊是大一的新鲜人时,语芳心才刚从小学毕业;当靳震磊顺利提前拿到博士学位,语芳心才准备要考大学而已。
  理所当然,在这种情况下,靳震磊根本不可能会对语芳心这种幼齿的小妹妹产生“性趣”。
  更何况她的发育不良,让向来钟爱艳丽女性的他,连瞄都懒得瞄她一眼。
  不过就像前人所说的,大鱼大肉吃多了,真的偶尔会想来点清淡爽口的青菜豆腐。
  语芳心二十岁那年,刚进父亲贸易公司的靳震磊和下属庆祝由他主导的跨国投资案效益惊人,为公司大赚了一笔,于是一票人开开心心地喝得醉醺醺的,玩到大半夜才回家。
  整夜担心得没合眼的语芳心手忙脚乱地替他处理呕吐物,还替他脱去沾上秽物的衣裤,然而,不知道靳震磊是哪根筋不对劲,突然将她压在身下,热情地吻着她,手不规矩地摸遍了她的全身,还剥光了她的衣服……
  不消说,那天语芳心就被他拆吃入腹了。
  隔日,宿醉的靳震磊睡到日上三竿,向来早起的语芳心也因不习惯前一夜初次的激情累坏了而睡过头,待她惊觉天色已亮,匆匆忙忙起床就要去煮早餐,板着脸的靳父与寒着面的靳母已坐在客厅中等他们了。
  这件事过后两人才真正去法院公证结婚,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并且开始同房而居。
  唯一不同的是语芳心怀着灰姑娘美梦成真的喜悦,而靳震磊则是在父亲的威严下才不太甘愿地妥协同意了。
  当时靳震磊已有交往数年、几乎论及婚嫁的女朋友了,却为了对语芳心“负责任”而分手,可想而知他对这个责任是负得有多不爽。
  然而,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奇妙的。
  语芳心怎么可能不知道靳震磊还是不怎么喜欢她,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这她也隐约猜得出,不过他倒还算挺给她面子的,至少都隐瞒得很好,不会明目张胆地带着情妇到处去,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宁可躲在自己幻象的世界中,每天都告诉自己——他爱她。
  语芳心轻轻擦干了脸上的水渍,对着镜中反射出来的那张清秀脸蛋,漾开了个淡淡的微笑,再一次的催眠自己。
  她很幸福,真的!
  语芳心在浴室窝了半个小时,虽有些羞涩,但她仍鼓起勇气回到他们的卧房内。
  才刚关上门,靳震磊即自背后环住她的腰,将她搂进怀中,双唇饱含着情欲贴上她的耳畔呵着气,低哑着嗓音直述道:“我想要你。”
  她抿着唇,先前在浴室中平息的心与呼吸又乱了,脉搏倏然加速狂飙,她几不可闻地应了声:“嗯。”
  他很少这么热情的。
  靳震磊轻噬着她的颈项,大手探入了她的睡衣中,罩上她不太丰满却玲珑小巧且坚挺无比的酥胸,噙着笑道:“又不穿内衣。”
  她嘟嘟嚷嚷地解释,“睡觉……会不舒服……”
  靳震磊不以为然地微扯了扯嘴角,却没说什么,他扳过她的身子,让她与赤裸裸的他面对面。
  “你……”一看见他未着寸缕如希腊雕塑般优美的身体,她的脸又红了。
  一见她的表情他只是觉得好笑,都当三年夫妻了,她也早不是处女了,却还像处女一样的羞涩。
  不过,他喜欢。
  “我怎么样?”他的嘴角噙着一抹调侃的笑容。
  “你……你会感冒……”她结结巴巴的,好不容易才讲完这句话。
  “我不会。”靳震磊扬起了眉,露出他整齐的牙齿。
  他吻上她的朱唇,火热的舌钻入,热情地挑逗她与他交缠。大手则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开了一长排的扣子,褪去她宽松的睡衣,手指灵巧地拨弄着她嫣红的蓓蕾,勾起她的欲念。
  “唔……”失去了衣裳的保暖,胸前微微一凉,语芳心羞答答地靠向他。
  靳震磊抱起她倒向床铺,一口含住她胸前的乳峰,以舌尖挑逗,吸吮舔咬着非要它在他口中紧缩不可。
  语芳心紧咬着下唇,默默接受他的挑逗,任由体内的一股热气扩散开来,也不敢叫出声音。
  “磊……”她有些心慌不知所措。
  他不理会她的轻叫,大手逐渐下移,探入了她的睡裤,隔着无花色的保守底裤,轻抚着她的禁地。
  “唔!”他的动作令她倒抽一口气。
  靳震磊封住了她的唇瓣,火似的舌头钻入挑逗,不让她有机会反抗,虽然他知道她不会。
  语芳心沉迷在他迷人的亲吻中,全身失去了力气,只能依附着他,任他索取一切他想得到的。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褪去了她的睡裤,扳开她的双腿,手指轻柔地掠过不甚茂盛的草丛,探入她的三角禁区,灵巧地抚弄着她的花心,手指熟练地轻揉着,引诱起她体内的欲望。
  “磊……”她晕眩在自己编织而成的幸福内,他的每一个亲吻、每一个抚摸,都让她更深信自己是幸福的。
  语芳心被一阵强烈的晕眩袭击,禁不住地低吟了声,不得不承认,他是喜欢他的亲吻的。
  “唔……”语芳心体内起了轩然大波,让她晕眩不已,她压抑地叹息着。
  他仍热切地舔吻着她的禁地,舌尖一次次地挑逗,给予她最大的情欲刺激,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嗯……”她禁不住长吟了声。
  他的吻太诱人,令她怎么都抵抗不了他的魔力,只能臣服。
  他的亲吻与侵入,让语芳心体内有是一阵骚乱。
  在他的高超挑逗之下,她感觉到腹内一阵阵暖流涌了出来,她有些难堪地以手遮住了脸。
  靳震磊再也忍无可忍,下腹的欲火早在雪莉那边就已经被撩拨得狂野燃烧了,他倏地起身,腰下稍稍一使劲,缓缓地进入了她。
  “磊……”语芳心微拧起眉,觉得有些疼痛,但更多的是不习惯身体的结合,让她无所适从,全身略略僵硬了起来。
  虽然结婚三年了,但他几乎不碰她,两人欢爱的次数十只手指都数得出来。
  每天他都是在十二点过后才会返家,一进房便倒进床铺卷着被子,三十秒内睡得像死猪一样,任她怎么叫也叫不醒他去洗澡,可他身上却天天都有像是刚洗好澡的香皂味道。
  她不是傻瓜,自然懂得他身上的香味由何而来。只是,她一直不肯面对,也不肯承认,不断地欺骗自己那是因为他在公司太累了,所以才在办公室附设的套房冲凉提神。若他彻夜不归,也是因为公事太忙做不完,所以夜宿在办公室内……
  靳震磊自喉头逸出了一声长叹,狂热地吻上她的唇好让她放松身体,不再那么僵硬紧绷。
  该死的!都已经结婚三年了,为什么她还是像处子一样的紧?
  语芳心柔柔地回应着他的亲吻,不禁有些醺醺然,却分不清是因为他呵出的酒气,还是因为他迷人的吻。

  第三章

  前一夜太过激情的男欢女爱让语芳心全身酸痛,活像从前在学校运动会跑完五圈操场一般,累得她几乎下不了床。
  但该做的事她仍没忘。
  天才刚亮,当整屋子的人还睡得正香时,她便起了床。
  她开始每天不变的规律作息——五点开始准备早饭,并做打扫、浇花的工作……一直忙到六点半,才草草吃着前一晚的剩菜当早餐,上班前先恭敬地唤醒靳家人,替他们盛好热腾腾的白粥,这才出门。
  “芳心,要上班了?”靳父微笑地道。
  “嗯。”她漾开一贯的淡淡微笑,轻轻地点点头,直发整齐地编成辫子垂在胸前。
  能够每天与天真可爱的小朋友相处,是语芳心最满足的事了。
  虽然有时候会被小朋友搞得又好气又好笑,像是他们会拿橡皮擦写上数字当骰子聚赌玩打香肠——香肠用铅笔代替。
  她强忍着笑骂了几次,以为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却还是常常发现几个小朋友输光了笔,没办法写字,一脸无辜地说今天赌运不好。
  靳母阅读着今日的报纸,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冷冷地丢了句:“好像很久没卤牛肉了。”
  “妈,我下班去买回来卤,晚餐就可以吃了。”语芳心哪里会不懂婆婆的语意,但也不说破。
  平心而论,靳母没待她好,可也没亏待她。
  “嗯。”靳母自鼻头哼了声。
  “对了,我都差点忘掉了。”靳父自衬衫口袋取出一叠准备好的千元大钞,“芳心,这给你当家用。”
  “爸,不用了,不用了。”语芳心挥挥手,头摇得像拨浪鼓般,急忙道:“我的薪水够用。”
  从她开始上班有了薪俸后,她便不再向靳父拿家用了,虽然偶尔他还是会硬塞钱给她。
  家里的一些杂费均由靳父的户头直接转帐,一家四口一个月的餐费以公务人员优渥的薪俸绝对够用,而且她还存了一小笔的钱,预备等过一阵子让靳家夫妇出国度假。
  “那给你买衣服。”靳父知道她乖,也打从心底疼她。
  “买衣服哪用得着这么多?”她摇着头拒绝。
  这厚厚的一叠千元大钞少说也有三、五万,她了不起趁着换季拍卖买两套新衣替换着穿便够了,哪用得完这么多钱?
  靳父故意拉下脸,命令道:“过两天放假,跟朋友、同事去逛逛街、买买新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准回来见我,知道吗?”
  “我知道了。”语芳心争不过靳父,只好收下了。
  她心底却是在盘算着是不是该帮公公买几条新的领带,婆婆的化妆品好像也快用完了,然后再多帮老公买几件衬衫……对了,公婆房里的冷气都用了十余年,前几天不经意听到婆婆在打麻将时跟牌友闲聊说冷气吵得她睡不好觉,上回同事好像说分离式冷气满安静的……
  在语芳心的心里自己永远是排在最后一位。
  靳父横了儿子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芳心是个好老婆,你可别辜负她,否则我会打你屁股。”
  “我知道。”靳震磊随口应应,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知道就好。”
  靳震磊放下手中的财经杂志,瞄了瞄手表,见时间差不多了,一口饮尽黑咖啡,“我去上班了。”
  “路上小心点。”靳母微笑地叮嘱着。
  “嗯。”靳震磊懒洋洋地应声表示有听到。
  靳父抬起头来,“震磊,反正你也顺路,送芳心去学校吧!”
  “爸……”语芳心还没出声说别麻烦丈夫,已听到了答复。
  “好。”靳震磊耸耸肩。
  他下山得经过她任职的小学,五分钟的车程,就照父亲之意送她上班当个孝子又有何不可?
  “谢谢。”她的小脸散发着幸福的光芒,仿佛靳震磊顺路载她一程是什么天大的恩惠一般。
  “动作快一点,别害我迟到了。”靳震磊口气中带着一些些不耐烦地催促,但在父亲面前他是不会表现得太明显的。
  “来了来了。”语芳心连忙抓起皮包,喜孜孜地快步上前,笑吟吟地跟在丈夫后方。
  语芳心是很容易满足的,就这么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也让她开心了一整天,并牢牢地记在心头。
  结束了星期六半天的工作,靳震磊回复他一贯的慵懒,躺卧在柔软的沙发,枕在雪莉的大腿上,享受着她替他掏耳朵的舒畅。
  雪莉高中被退学后就进了酒家,几年下来她也学会了不少东西,周旋在一个个有钱大爷的身边,善用女人天生的资产,十分清楚用什么手段可以让男人甘心臣服在她的裙下。
  年仅二十五岁的雪莉,五官艳丽,身材惹火,非常懂得运用交际手腕,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妩媚与性感。
  三年前,就在靳震磊婚后不久,某次应酬,他看中雪莉身上有一丝丝他旧情人的影子,想要包养她,而雪莉也满意他开出的条件,两人一拍即合,他在外头买了栋房子金屋藏娇,他们的关系就这么持续到现在。
  “挖好了。”她轻啄了啄他的脸。
  靳震磊坐起身,瞄了雪莉一眼,刹那间有些恍惚,将她看成了过往的情人——那个他在父亲权威下无奈妥协,而不得不放弃的女人。
  “曦……”
  她微拧了拧眉,“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他回过神,看清楚身旁的女人不是她,咬了咬牙,点了根烟,烦躁地回了句:“没什么。”
  雪莉自背后环住靳震磊的腰,丰满的柔软贴在他的背脊,她附在他耳边柔声道:“你上次说要带人家去吃日本料理的……”
  靳震磊甩甩头,像是想要甩开脑海中仍占据不去的身影,故作无谓地爽快道:“好,走啊!”
  “还有啊,人家下个月过生日,你要送人家什么礼物?”像雪莉这样的女人,一年至少有五个“生日”。
  “你去找丽丽,挑中挂我的帐。”他也很干脆。
  “谢谢。”热情的香吻立刻送上。
  “不是要去吃饭?”靳震磊挑起眉。
  “那你要等人家一下下哦!人家去换套漂亮的衣服,才不会丢你的脸嘛……”她喜上眉梢地冲进房里。
  靳震磊地心思却飞到了三年前决裂的那一晚……
  “曦……”靳震磊欲言又止地望着他的情人,不知道如何开口说出他的背叛。
  “什么事?”江晨曦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头也不抬,修长的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履历表。
  他轻轻地说:“昨天,我和芳心上床了。”
  交往了四年,他的事她都知道,她到过靳家不下数十次,当然也认识语芳心,不过从未想过他们将来该如何。
  江晨曦顿了下,一双细嫩只用来读书的手停滞在键盘上,“然后呢?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我爸要我‘负责任’。”靳震磊直视着她美丽的脸,想知道向来沉静、干练的她会作何反应。
  她沉默了良久,像是经过很多的挣扎,轻轻地抬起头来,艳丽动人的小脸上找不出一丝的情绪,“恭喜你。”
  见状,靳震磊不禁恼怒了。
  她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他很难相信她是那个照理说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当事人,仿佛事不关己。
  “你难道没有别的话想跟我说?你可以骂我、怨我,甚至是打我,我都能接受,可是你为什么连一丁点的情绪起伏都没有?难道我对你一点也不重要?我跟芳心上床也无所谓?我要娶芳心也没关系?”
  江晨曦静静地望着他,朝他伸出了手,语气就像是个朋友,连呼吸也平稳得像仿佛没听见他刚说的话,“我祝你幸福。”
  “江晨曦你——”
  他怒气冲冲地拍开她的手,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过了好几天,待他觉得自己有错在先,气也消了一大半,到宿舍去找江晨曦,却再也找不着她了。
  经过近一年,他才辗转得知江晨曦在一家国际贸易公司工作,被外派到日本去,好像混得很不错。
  语芳心在百货公司逛了几个小时,拎着好几大袋买给公婆与丈夫的衣物,她瞄了瞄手表才发现来不及回家做晚饭了。
  她立刻拨了通电话回家,请公婆外出用餐别等她,靳父一听,立刻说要来载她,让她在附近的咖啡厅等,以免这种下班时间叫不到车。
  语芳心直推说不用麻烦,她坐公车回家就行了,但拗不过靳父的命令和亲情攻势,只得应允了。
  过了片刻,靳父开着车来了,靳母也坐在驾驶座旁。
  “爸、妈,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大家都是一家人嘛,还说这些客套话作什么,莫非你不当我们是爸妈?”靳父不满地横了她一眼。
  语芳心只是笑,有些羞涩地低下头。
  这些年来,她总是改不了有礼不逾矩的习惯,从小到大不知道被靳父念过多少次了。
  “更何况,爸也好久没跟你妈出来兜兜风,约约会了。”靳父含着效益笑意捏捏爱妻柔若无骨的手,“爸爸还得谢谢你给我们制造机会呢!”
  语芳心甜甜地笑着,看着公婆恩爱的小动作,心头也替他们感到喜悦,为他们多年不变的感情而高兴。
  都结婚三十多年了,还能这样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突然,靳父的注意力被对街的一对男女吸引了过去。
  一个妖娆的女人整个身子如无尾熊般攀在他儿子身上,亲密的姿势让人很难相信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他蓦地敛起了笑,想到了他对靳震磊一再的叮咛,心中有一股冲动让他很想下车抓住儿子痛扁一顿,好让他知道厉害轻重。
  但是多年来在商场上打滚,让他学会了不将喜怒形诸于色,仅在转瞬间,他又恢复了先前的谈笑风生,仿佛没见到刚刚那一幕。
  “亲爱的老婆,你是我们今晚要去哪儿吃烛光晚餐啊?”他握了握爱妻细嫩的手,笑呵呵地说着。
  靳母娇睨了丈夫一眼,故意斥责道:“都七老八十了,还拿肉麻当有趣!”
  靳父哈哈大笑,“芳心,你看你妈害羞了。”
  语芳心也笑了。
  “为老不尊!”靳母不依的嗔道。
  “老婆,今晚就去我向你求婚的那家饭店吃饭吧!”靳父不避讳地与妻子打情骂俏。
  靳母娇柔地笑了,“嗯。”
  “爸,前面停车让我下去吧!”
  “你要去哪儿?”靳父诧异地挑着眉,心知此刻绝不能让芳心下车看到不该见的人事物。
  “前面有站牌,我坐公车回家就行了。”她皱了皱鼻子轻笑道:“我才不去当电灯泡呢!”
  “不行、不行!你非要来当我们爱的见证不可!”
  靳母有点不满地睨了丈夫一眼,“哪有人这样的?”
  她有私心不想语芳心同行,打扰他们老夫老妻谈情说爱。
  “不行,你一定要来学学爸妈,你们小两口才能像我们一样恩爱。”靳父说着,当机立断地将车子转入巷子中,先远离儿子再说。
  “好吧!只要你们别嫌我这颗电灯泡太亮就行了。”语芳心仍是笑。
  语毕,她却不禁出了神,忽然之间,她有些怀疑自己多年来奉为圭臬的想法是否是个错误。
  她一心以为只要能守在靳震磊身边,时间久了他便会是她的,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发现她的好,进而爱上她。
  然而这些年过去,她只拥有了一个丈夫的空壳子,却仍是摸不着他的心究竟在想什么。
  一段幸福的婚姻最重要的要素究竟是什么?光是相敬如宾够吗?

  第四章

  语芳心与公婆一同到以浪漫气氛著名的饭店中吃了晚餐才回家,意外的,日日晚归的靳震磊竟坐在沙发上翻阅着报纸。
  一进屋打了招呼后,语芳心便急忙地做着繁杂琐碎的打扫工作,里里外外跑进跑出,一会儿擦地、一会儿抹桌子,片刻也不得闲。
  “震磊,来书房,我有点事要交代你。”靳父笑着唤道。
  “喔。”靳震磊懒洋洋地搁下了报纸,尾随着父亲进了书房。
  书房门一关,靳震磊即闻问道:“什么事?”
  他与雪莉在床上正打得火热时,接获父亲的来电,要他即刻返家,他虽不愿也只能听从。
  靳父慈祥地问道:“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每天都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解决不了?”
  “没什么,还不就是公司的事。”靳震磊耸耸肩。
  “还不老实?”靳父脸色大变,手重重地往桌上一拍,怒目瞪向儿子,冷然嗤笑道:“哼!公司可没教你忙到床上去!”
  靳震磊别开脸,不予回答。
  “早就叫你把外面的事处理掉,你光嘴巴跟我应好,却还是天天窝在野女人身边,不到半夜不回家,成天跟狐狸精鬼混!你眼底到底还有我这个父亲吗?”靳父气极,不停拍着桌子大骂。
  正要来书房收垃圾的语芳心隔着门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禁震愕地张大了眼,胸口猛地一揪,正准备敲门的手放了下来。明知道这样偷听很不应该,却怎么也无法移动脚步,两条腿像是被强力胶紧紧地黏在书房外。
  早就?!什么叫“早就”?
  语芳心震撼地愣在原地,瞠目结舌,一颗脆弱的心在瞬间跌落,摔得粉碎,她很清楚就算勉强拼凑,也不再是一颗完整的心了!
  “逢场作戏玩玩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靳震磊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哪个企业家二代在外面没女人?
  “你可别忘了,你是有老婆的人!”靳父咬牙切齿地提醒着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靳震磊沉默了会才道:“又不是我想娶的。”
  语芳心闻言猛然震了下,她的世界因他无情的话语而被击得粉碎。
  他不想娶她……他不想娶她……
  不管她是如何的努力,都无法赢得他的心,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娶她,甚至否定她的存在!
  “你说这是什么话?!”靳父怒不可遏。
  “本来就是嘛!从头到尾都是你们要我娶她的,我可没开过口。”靳震磊淡淡地说出伤人的话语。
  “好!你自己摸着良心说,在你把芳心吃了之前,我有逼你娶她吗?”靳父气呼呼地低吼着。
  “是没有。”
  “你嫌芳心长得不够漂亮,是不是?”靳父进一步逼问着。
  “她本来就不漂亮。”他冷冷地说。
  依他向来所喜爱的艳丽容貌来看,语芳心的确不算漂亮,不过她的气质出尘,清灵动人,倒也不丑就是了。
  门外的语芳心闻言脸色变得惨白,她知道自己不很漂亮,但从他口中听到,胸口还是狠狠地刺痛了下。
  靳父勃然大怒,“既然嫌她不够漂亮看不上眼,为什么还要坏了她的清白之身,把她给吃了?”
  “吃了又怎么样?”靳震磊还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靳父很不悦地冷哼了声,“我跟你妈知道你看不上眼,本来我们是打算就当收养个女儿,把她好好教育成材,风风光光地让她嫁人,若她不想嫁人就给她一笔钱,算是谢谢她当年救了你。可是,你对她没意思却偏偏占了她的便宜,你要我怎么把她嫁出去?你说啊!”
  靳震磊翻了翻白眼,不满地强辩道:“只不过因为她的第一次是跟我,所以我就得娶她?”
  “对!”
  他不屑地嗤笑,“哈!照你这种老旧的传统想法,我该娶的女人至少有二三十个,而且第一个绝对不是她!”
  语芳心不是不知道靳震磊这个“责任”是负得多么心不甘情不愿,可她从未想过他竟是如此看她,只因为破了她的身子,所以迫不得已娶她。
  她的心狠狠地被刺了下。
  “你可别忘了,你的命是芳心救回来的!”
  “那不过是迷信!“靳震磊压根就不信那一套。
  靳父摇了摇头,然后直瞅着他,很不以为然地问着:“一个人的外表真的那么重要吗?”
  芳心的容貌也许不是绝色,但她的心很美、很善良。
  “你说呢?”靳震磊挑着眉反问。
  靳父深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像芳心这种好女人,一旦错过,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靳震磊不作声,没有接腔。
  “你好自为之,下次别再有同样的事发生!否则要是你吴伯伯、李叔叔又问起,我也很难同他们解释。“靳父把该说的说完,便转过身背对着儿子,暗自生着闷气。
  语芳心的脸色因靳父的话变得更白了。
  难道,所有人都知道靳震磊在外面早已有了别的女人,却不告诉她将她蒙在鼓里?
  伤人的事实让语芳心一口气梗在喉头,几乎喘不过气来。
  虽然她隐约知道他可能有外遇,但她对自己说,只要他还在她身边就好,其他的事没关系,什么都不重要。
  但是,当真确定了,她还是不像她以为的无所谓。
  连靳父商场上的朋友们都知道了,她还想要瞒谁?难怪他们总是用同情的目光望着她,难怪吴妈妈和李妈妈总是格外地怜惜她。
  原来,不是因为她什么地方特别好,而是纯粹的怜悯,一种同情弱势、悲情人物的心态。
  为什么?她真的不懂啊!
  是不是她这个妻子做得不够好?是不是她不够温柔?是不是她不够体贴?是不是她没有抓住他的胃,所以才抓不住他的心?
  一堆的疑问积在心头说不出口,强烈的心痛让她惶惶然。她是哪里做得不好?为什么他就是不爱她?
  转动门把地声音将语芳心唤回现实,她慌忙地躲进厨房,假装正在刷洗,不敢正视他们之间早该面对的问题。
  走出书房地靳震磊顿了下,仓促的脚步声让他明白她什么都听到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静静地走回房去。
  待听到靳震磊的关门声,语芳心开了水龙头,搓洗着抹布,再也压抑不住伤痛,一颗颗泪水夺眶而出,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无声地滴下……
  ※ ※ ※
  良久,语芳心擦干泪痕,草草洗了把脸,想要掩饰哭过的痕迹,但红肿的双眼是怎么也骗不了人的。
  调整好呼吸,她才静静地走回房。
  靳震磊已褪下了外衣,如同过往的习惯,只着了贴身的底裤躺卧在床的一侧,双眼看着上方的天花板,她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也难揣测在他心中她究竟算什么。
  语芳心很想当作什么都不知情,还是温柔体贴地替他捏捏肩膀,与他聊聊公司的事,但她做不到。她没有办法大方地去面对他。
  是的,她是嫉妒、非常嫉妒,若在古代她已犯了七出之条,丈夫可以光明正大地休了她。
  她嫉妒令一个女人,嫉妒她能够拥有她奉献一切却仍无法拥有的他,她真的很嫉妒她啊!
  轻轻地叹了声,语芳心取了换洗的衣裤进到浴室内,带着一身的疲惫坐在浴缸内,她抱着膝盖,让自莲蓬头喷洒而下的温水从头淋下,和着不知不觉又溢出的泪。
  她的心好疼……好疼……
  泪水像是决堤般怎么也止不住,似是要流尽她多年来强忍的心痛。
  是不是她太不自量力了?妄想要高攀如神祉般伟大的他?
  如果他真的那么喜欢她,为何又要给她些许的希望,以为自己的爱有一天能感动他?
  他好残忍啊!
  难道他不明白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的道理吗?
  ※ ※ ※
  破纪录地洗了一个小时的澡,语芳心疲惫不堪地穿上衣服走出浴室,无声地躺卧在床的另一侧,背对着他,盖着被子,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靳震磊分不清此刻的冲动是为了什么,他不假思索地自背后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拥在怀中。
  语芳心颤了颤,“为什么?”
  他为什么还要给她像是心疼她的柔情?如果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也许她反而会好过得多。
  靳震磊轻吻了吻她的颈项,没有回答。
  泪水不争气地又夺眶而出,语芳心轻声地啜泣着。
  他永远都不会明白,他的柔情是一把锐利的刀,一刀一刀残忍地将她的心分割、切碎……
  他扳过她的身子,见到她满脸的泪痕而生出了怜惜之情,他以唇吻去了她的泪,轻声道:“别哭了。”
  语芳心含着泪光,投进了他的怀抱,“磊……”
  靳震磊抬起她的小脸,温热的唇覆上了她微白的唇瓣,用舌尖撬开她整齐的贝齿,火热地挑逗着她的小舍与她交缠,吸吮着她口中的芬芳蜜液,尽情掠夺品味着她甜美的滋味。
  就如同以往一样,他只是自私地索取了他想要的一切却不付出。
  哪怕只是他的一个吻也让语芳心为之迷恋,她觉得晕眩,全身瘫软无力地依靠在他身上,只能本能地回应着他的吻。
  语芳心轻轻的闭上眼,沉沦在他仿佛爱恋着她的接触之中,因他的每一个触碰而悸动不已。
  靳震磊狂野地啃咬着她的玉颈,在上面烙印下了一个个紫红色的吻痕,大手轻扫过她的背,轻巧地一拨,将她内衣的钩子解开了,柔软的酥胸不再被束缚,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
  “磊……”语芳心有些迷乱,微微侧着头,完全将自己奉献给他,任由他侵入她的世界。
  他吻上她微启的唇瓣,舌头探入深深地与她缠绕,品尝着她独特的清新芳香。
  她陶醉在他充满情欲的亲吻之中,神智已迷乱。
  她轻叹了声,不管在他心底最爱的女人究竟是谁,她都离不开他了。因为她早在初见他时就将芳心全给了他。
  靳震磊抱起她下床走向梳妆台,让她坐上台面,褪去了她的上衣,让她的内衣滑落。
  他挺起身躯,唇瓣狂热地盖住她开放的樱桃小嘴,火似的舌钻入搅和着,掠夺她逐渐散发出情欲的甜美滋味,直到她的唇被他吻得微微发肿,他才将唇移下,一口噙住她诱人的粉嫩蓓蕾,以舌尖挑逗,唇吮咬着不放,并巧妙地捏揉着她另一边的顶端。
  语芳心倒抽了一口气,他带给她的酥麻感让她的头发烫晕眩,全身无力地靠着镜面。
  他的手渐渐下滑,撩高她的裙摆,探入了她的两腿间,隔着纯白的底裤手指灵巧地爱抚着她,逗弄着她的私密处。
  她的下腹渐渐传来一波波的暖流,在她浑身上下肆意流窜着,让她不禁轻扭了下臀部。
  他的胸口因情欲高涨而急促起伏着,不再能压制住的熊熊欲火顶在她的腿间,他只想马上得到她的柔软包裹。
  语芳心也被他的热力传染了,热潮满溢全身,私密处的微微湿润更透露了她的渴望。
  她一向都抗拒不了他,不管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吻。
  他紧紧舔吻着她不放,非要她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好准备,好让他能快些得到抚慰,折腾他的欲火能够获取畅快。语芳心体内沉寂的情欲渐渐因他的挑逗而苏醒过来,她已经陶醉在他的每一个亲吻之下。
  她强忍着逸出口的呻吟,在体内上下狂窜的欲火正一口一口将她吞噬,教她再也无力反抗,只想要与他亲密结合在一起。
  语芳心被他吻得意乱情迷,甘心臣服在他的每一个亲吻之下。
  他蓦地变得狂野热情,沉重的喘息回荡在她耳畔。
  他疯狂地舔吻着她,汲取着她的蜜液,他想要看到她为他而战栗。
  一层层快意累积,她再也忍无可忍,腹内涌出一道暖流,她不禁惊呼了声,并合了敞开的双腿,全身紧绷频频颤抖着。
  靳震磊满意地站起,封住了她的唇瓣,舌尖深入与她纠缠,挑逗着她口中的小舌,吸吮她甜蜜的香气。
  无助地紧搂着他,她只能回应着他的吻,任由他夺取她的一切。
  靳震磊再也忍受不住下腹想要得到解脱的渴望,扯下了自己的底裤,直接地送入她的柔软之中。
  “啊……”她感觉到身体的强烈需求得到了他的填补,不禁轻柔地吟哦出声,将她的满足化为叹息。
  靳震磊的喉头逸出一声喟叹,仅仅反应、感受她达到高潮后身体收缩,他又开始发热膨胀起来了。
  语芳心体内有种奇妙的感觉不停蔓延开来,骚乱的暖流一点一点地将她残存的理智吞噬。
  语芳心体内强烈的空虚感因他的参与而获得满足。

  第五章

  虽然靳震磊不承认,但他的改变是有目共睹的。
  尽管平日他与语芳心的相处仍是冷冷淡淡,少了一般夫妻的亲密与情人间的打情骂俏,不过他终止了与雪莉的关系,现在都下了班就回家,除非一些必要的应酬,否则都是陪伴在她身边。
  几天之后靳震磊才发现,原来语芳心每天的生活是如此的辛苦,他还以为近几年没见帮佣,是因为家里请的是钟点女佣。
  他不懂为什么这样劳累的说话,她还能忙得不亦乐乎,脸上随时挂着浅浅的笑?
  他没多说什么也没多问些什么,但隔日,靳震磊即请了一个管家,强迫语芳心休息,由管家分担一切的家务——除了炊事,毕竟他们一家也都吃习惯她做菜的口味了,且她也乐于厨房的工作。
  才短短一个月,语芳心明显地丰润了些,不再是瘦骨嶙峋,虽然还是不胖,不过整个人突然变得漂亮了些。
  而一向准时无比的月事却迟迟不见踪影。
  语芳心满心期待地去看了医生,证实了她已怀有三周的身孕,胎儿一切正常。
  与前一个月相比,她的生活简直有天壤之别,幸福的日子令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生怕一醒来便什么也没有了。
  原来幸福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梦想,只要两人都愿意用心付出,幸福——就在眼前。
  语芳心喜孜孜地走到丈夫面前,“磊……我怀孕了……”
  生命的奇妙让靳震磊有一点的感动,但他只是点点头,习惯压抑的他不会让情绪表露,只是淡淡地说:“小心身体。”
  靳父喜出望外,即将升格成为祖父的喜悦让他笑得合不拢嘴,“哎呀!那可真要好好补一补身子了。”
  靳母也微微一笑,“芳心,你可得帮我们靳家多生几个孩子。”
  独子出车祸后,她真是怕了,一个孩子绝对不够,少说也得生三、五个,反正靳家养得起。
  “是呀、是呀!家里多几个孩子才热闹啊!”靳父笑眯眯地接口。
  “嗯,我会努力的。”语芳心的一张小脸红透了。
  靳震磊看着他们愉快地交谈,不知怎么搞的,心头竟有丝怅然若失,当然也有那么一些将为人父的喜悦,可是他弄不清楚这样的感觉是为什么,转过身,他静静地走回房。
  他突然默不作声地走回房内令语芳心一愣,再回想方才他冷淡的反应,突然有些怀疑,他是因不想当父亲,还是为公事烦恼?
  正当她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回房问问,电话铃响了起来。
  她顺手接了起来,“喂?”
  “请问……靳震磊再吗?”
  语芳心蹙了蹙眉,电话那头传来的女声好熟悉……
  “在,请稍等一下。”
  “谢谢。”
  语芳心按下保留的按键走回房,轻声唤他,“磊,电话。”
  靳震磊颔首,接起电话,“我是靳震磊。”
  “震磊……”
  轻轻的一声,靳震磊立刻知道了来电者的身份,他沉默了。
  “最近好吗?”
  “还不错。”
  话筒那端传来轻笑声,“没什么事,只是好久没回来台湾,这次放假就回来走一走,看看环境……看看同学们……”
  “你住哪儿?”他抓了纸笔。
  “我才刚到台湾,还在机场呢!”
  “来我家住吧!反正你也知道我家空房间一堆。”他急急地说,想邀请她来访,叙叙旧。
  真的只是叙叙旧吗?还是另有其他的期待?他也不明白。
  “别麻烦了,我住饭店就行了。”她笑着婉拒。
  “不麻烦、不麻烦。”他站了起来,不给她机会拒绝,“就这么决定了,我现在就去接你。”
  挂上电话,靳震磊抓起钥匙,“芳心,我出去一下,你帮我整理间客房,我一个小时就回来。”
  话一完,他便匆匆地出门了。
  语芳心脑中的思绪蓦地紊乱无章,隐约觉得那个女人一定是她所熟识的,却抓破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是谁。
  ※ ※ ※
  远远地,靳震磊便在人群中看见了暌违三年的江晨曦。她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艳丽的容貌十分引人注目,仅穿着简单的米色裤装与黑色衬衫,更衬托出她高挑修长的身材。拖着旅行箱,她身上自然流露的自信光彩是三年来没变过的。
  “好久不见了。”江晨曦扬扬嘴角。
  “是啊,都三年了。”
  再次见到旧情人,靳震磊的心情很复杂,有着对她的欣赏、见到她的开心及更多的无奈。
  “这些年好吗?我听说你们公司在那边做得不错,你应该也混得挺好的吧?”靳震磊总会不由自主地去探听关于她的消息。
  “马马虎虎咯!”她耸耸肩,“是都还不错,只是满累的,没机会休息放松一下。”
  “怎么回来得这么突然?也不先通知一声。”
  江晨曦侧着头,将及肩的直发拨至耳后,避重就轻地说:“刚好工作告一段落放长假,买了机票就回来走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必劳师动众?”
  靳震磊不语,她一向都非常地独立,不似大部分的女性需要人陪,有时她会自己买张机票,带着简单的行囊,买本旅游指南,留张字条便飞往从未去过的陌生国度。
  坦白说,当时江晨曦的独立让他很没成就感,老觉得自己对她好像并不是那么样的重要,没有他似乎也无所谓。
  “打算回来多久?”
  “还没确定,也许过两天就飞去香港血拼一下,或是到意大利去喝杯咖啡也说不定。”
  江晨曦还是一样的独立自主,不同于时下娇弱得需要人细心呵护,需要人全心疼爱的女子。
  靳震磊轻轻地叹气,“你还是学不会……”
  “小鸟依人吗?”她发出清脆悦耳如银铃似的笑声,“你应该知道我永远都不会是那种人。”
  闻言,他有些失落,“唉……”
  “别光说我了,聊聊你吧!这几年好吗?”
  “还不就是这样,说不上好或不好。”他突然失了谈话的兴致,或者该说是他不知道该与她说些什么。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两人都不说话,靳震磊专心开着车,江晨曦则闭目养神稍作休息。
  再见旧情人,该用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心情?而心头那异样的骚乱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们都在犹豫……

  第六章

  虽然已经知道来访的是女性,但是语芳心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女人竟会是丈夫的旧情人。
  她仍是大方得体地招呼着,脸上虽挂着笑,可心头难免有些不是滋味,胸口闷得很不舒服。
  不是介意家中有客人,而是介意靳震磊的态度。
  他一接到江晨曦的电话,便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回到家后,又将她晾在一旁,净顾着与前女友叙旧,只会叫她切水果,问她房间准备好了没……偏偏他们聊的往事与共同的友人,她又都不清楚也插不上话,只能坐在一旁,脸上挂着微笑,看他们天南地北地聊着。
  他紧张的程度让语芳心或是任何人,很难不胡思乱想。
  江晨曦不知是真累,还是看出语芳心的心情,过了片刻,她便说累了,就上楼去了。
  回了房,躺卧在床上的靳震磊眼眸中有着落寞、无奈和压抑,这一切语芳心清楚地看到了。
  一向不够大胆的她不敢开口问,唯恐听到的话或是他不经意的态度,会伤了她好不容易才缝补起的心。
  她不禁惶惶然地暗忖道:他会不会不要她?他是不是还爱着江晨曦?此刻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是想要任何摆脱她吗?在后悔没有极力争取她吗?还是在回想他与江晨曦曾有的甜蜜?
  语芳心一颗心顿时慌乱无依了。
  她没有把握,真的没有把握,总觉得她的幸福又要远去了,她的丈夫会离开她,不要她……
  她顿时心慌得不知所措,进到靳家这十五年来,她每天不管在做什么事,都全为了他。
  他是她的天!若失去他要她如何生存?
  语芳心一想到可能会失去他,胸口刹那间变得空荡荡的,她的世界也成了一片黑暗,毫无光明。
  转过身,她害怕地靠近他,紧紧地搂抱着他,想借着身体上的接触,证实他在身旁,没有离开她。
  但他却连动也不动,任她靠在他的怀中,若非他仍有呼吸与心跳,她恐怕无法分辩他是活生生的人,抑或只是个蜡像假人。
  终究,她还是只抱住了个空壳子,却失去了他的心……
  “磊……”语芳心不安地唤着他,一双黑眸漾起氤氲水气,几乎随时会溃堤而出、泛滥成灾……
  他真的要离开她了吗?
  原本沉默不动的靳震磊蓦地像着了魔般,突然热情地吻上她,火热的舌钻入她口中挑逗,热切地吸吮着她的甜蜜。
  尽管语芳心想问他想的人是谁?想抱的人又是谁?但她还是问不出口。
  挣扎了一会儿,她轻轻地闭上双眼,依靠在他怀中,宁愿继续装傻,也不要当个聪明人。
  靳震磊狂热地吻着她的唇,舌头灼烫地挑逗着她的,大手迅速扯下她的上衣,搂抱着她,让她的双腿环夹在他的腰际,而她的小手勾搂着他的颈子,整个人依附在他身上。
  他的唇渐渐下移,一口噙住了她嫣红的蓓蕾,几近疯狂地舔吻逗弄着不放。
  靳震磊地热力瞬间传至她身上,语芳心难以抑制地轻吟了声,因他醉人的亲吻晕眩不已。
  语芳心紧紧地搂抱着他,她虽承受着他压在身上的重量,却感到甜蜜。
  良久,平息了呼吸,激情也逐渐散去,靳震磊才翻身躺卧在一侧,卷着被子沉沉地睡去。

  第七章

  隔日一大早,语芳心起床准备早饭,意外地看见江晨曦已醒,优雅地坐在客厅喝着咖啡,空气中散布着咖啡的香味。
  “早安。”江晨曦神清气爽,毫无倦容。
  “早安。”语芳心呐呐地道,不太习惯在清晨五点起床会碰到别人。
  “不好意思,我自动找了咖啡出来泡。”江晨曦谦让地笑着,任谁看了她的表情,都不会忍心责备她。
  “没关系。”
  “你怎么早就起床啦,不累吗?”
  “习惯了,也没什么。”
  说完,语芳心转身走进厨房,利落地洗米、削地瓜皮,三两下便处理好,放进电锅煮。
  江晨曦懒懒地倚在厨房门口,在厨艺这方面她真的自叹不如。
  “你真的好贤慧喔!”
  “因为我喜欢看家人吃饭时满足的模样,所以就越来越爱煮饭了,甘于当个黄脸婆。”语芳心浅浅地笑着。
  “要是我就不行了。”江晨曦老实地说:“我不可能为了爱情放弃事业与理想,但是相对的,我想应该也没什么人能接受这样的妻子或媳妇,所以基本上我是不婚族。”
  “不婚?!”语芳心颇为诧异。
  “像我这种人是不适合婚姻的。”江晨曦很有自知之明。
  “那……”那为什么还要谈恋爱给别人希望?
  语芳心问不出口,直觉江晨曦方才那番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她想告知她,她无意与她争夺“靳太太”的位子。
  但就算真的当上了靳太太又如何?像她,空有一个丈夫,却拥有不了丈夫的心。
  江晨曦将头发塞至耳后,“不打扰你做饭了,我去玩电动。”
  语芳心愣愣地看着她轻快地上楼,才继续她一早的例行公事。
  ※ ※ ※
  临时抱佛脚拼命进补果然为时以晚,本来就瘦弱的语芳心,怀孕后体质的改变,外加近日来心事重重,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因此害喜的症状颇为严重,好不容易养成的一点肉又不见踪影了。
  一阵头昏目眩,语芳心的身子晃了晃,急急忙忙地靠在走廊的墙边,待眩晕过去,才苍白着脸,扶着墙走回教职员办公室。
  才刚坐下,坐在她对面的李德崴已走上前,关心道:“语老师,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你脸色很差啊!”
  语芳心蹙着眉,摇摇头,“只是有点贫血,没事的。”
  李德崴也挺有绅士风度,虽然追不到人,可对语芳心仍是毫无芥蒂,还当她是朋友。
  “没事就好。”
  她收拾了皮包,朝他微微一笑,“我先走了,再见。”
  人才刚站起来,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让她几乎站不住脚,身子晃了晃,险些就晕了过去。
  “芳心!”一时情急,李德崴不自觉地唤了他在心底唤过无数次的名字,长腿一跨,在她摔倒前急忙抱住她。
  语芳心有些困窘,他的手就搂在她的腰间,这样的亲昵让她又气又羞,可好歹他是为了救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你还好吗?”他亦觉得自己此刻的举动有些造次,扶着她坐好,然后才依依不舍地送手。
  她挤出了一个笑,“没什么。”
  “你都差点昏倒了还叫‘没什么’?”李德崴挑着眉,相当不以为然地当场给她吐槽。
  语芳心干笑着,“呃……我回家休息休息就行了。”
  “你这个样子怎么回家?不昏倒在半路才奇怪!”他没好气地瞪着她,气她不好好照顾自己。
  “呃……”她绞着手指。
  “不然你打电话,请你先生来接你。”他提了个建议。
  他还知道与别人的老婆要自动保持适当的距离,以免什么都没做,却被八卦交流站渲染成真有其事,到时候他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看!光只是在语芳心跌倒前拉住她,周遭的老师就有意无意地将目光锁定在他们两人身上,不时偷瞄,又怕被发现。
  唉,难怪古人说“人言可畏”啊!
  “嗯,也好,我打电话看看我先生有没有空。”语芳心微笑地朝他点点头,“谢谢你。”
  她拿起话筒拨号,心中有一些忐忑不安,毕竟这么多年来,她都只是乖乖地等着他,从未为自己的事打电话给他。
  她还没想好说些什么,才响了两声,电话已被接起,低沉又极富磁性的嗓音懒洋洋地传来。
  “喂?”
  “磊,我……”语芳心一颗心怦怦地狂跳,突然又生怯意,后悔打了这通电话。
  “什么事?”靳震磊的声音慵懒。
  “呃……”她欲言又止。
  “什么事?别吞吞吐吐的!我正忙着呢!”
  “我、我不太舒服……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烦你……接我回家……”语芳心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心虚,仿佛这是什么天大的坏事或是在向人开口借钱一样。
  靳震磊沉默了一会儿,瞄了瞄桌上刚送来的一叠文件,与又拿了一叠文件进办公室的秘书,才低低地道:“嗯……我现在可能走不开……”
  语芳心难免有些失望,但又不想让他知道她的感觉,没等他说完,她便急急忙忙地道:“那我不妨碍你工作,我自己坐计程车回家就行了,再见。”语毕,她匆匆地挂上了话筒。
  “怎么样?”李德崴关心地问。
  “他现在刚好有客户来。”语芳心很努力地替丈夫找借口,像是要向别人证明她是幸福的,但她却不知道她的神色早已说明了一切,解释越多,反而只会让人更清楚其实她是不幸福的。
  李德崴直瞅着她,看出她的狼狈,却很聪明地不点破。“我有车,我送你回去吧!这时间不好叫车。”
  语芳心本想拒绝,但就真如李德崴所说,周末中午不好叫车,她也不好拒绝他的好意,只得应允。
  ※ ※ ※
  从学校回靳宅的路程并不远,但也许因为是周末,大家都想往郊区散心,车流量挺大的,一段十分钟的可到的路程,竟足足开了半个小时才到。
  到了靳宅,李德崴很有礼貌地下车替语芳心开车门。
  或许是因为坐太久了,然后又突然站起,刺眼的阳光让语芳心很不舒服,身子晃了下。
  “小心啊!”他急忙揽住她。
  语芳心甩甩头,但晕眩的感觉反而更加强烈,她蹙着眉,不着痕迹地将他搂在她腰上的手拨开,有礼地道:“麻烦你了。”
  李德崴虽然无恶意,但也知道自己造次了,他实在不该跟一个有夫之妇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才对。
  他尴尬地抓抓头,“不空气,呃……那我先走了,再见。”说完,他转身上了车就离开了。
  语芳心才刚进门,便见到江晨曦拖着行李,身着轻便的牛仔裤与T恤,及肩的直发扎成马尾,脸上毫无脂粉,整个人却显得精神奕奕,像个大学生般年轻。
  “你……你要走了?”语芳心愣了愣。
  江晨曦爽朗地笑着,“我还是习惯住饭店。”
  语芳心了然于心地望着她,“谢谢。”
  她是因为她才走的。
  爱情的世界只能容纳两个人,若多了一个,那么注定有人会伤心。
  江晨曦微微一笑,“别谢我,我本来就不够再出现的。”
  语芳心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由衷地再说一次:“谢谢。”她感谢她自动退出。
  江晨曦弯下腰,拉起皮箱的拉杆,“明年带着宝宝一家三口来日本找我吧!我一定好好招待你们。”
  语芳心望着她,其实她们都知道不会有那么一天,但她仍是说:“嗯,到时候就要麻烦你了。”
  “别跟我客气。”
  语芳心感激地微笑着,“谢谢你。”
  “bye!”她刻意不说“再见“。
  语芳心轻轻地微笑,“bye。”
  ※ ※ ※
  语芳心的一通电话,打乱了靳震磊工作时的专注。
  挂上了话筒,他再瞄瞄秘书手上厚厚的一叠文件,深吸了口气,想象语芳心瘦弱得几乎会被风吹走的身子站在马路边拦车的模样,突然觉得心中有丝异样,但他仍不能分辩这样的感觉是什么。
  放下了钢笔,靳震磊微微扬起了嘴角。
  就去接她一次吧!
  “李秘书,帮我把下午的事都取消改期。”
  “呃?!”秘书讶异地瞪大了眼。一个将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突然说不开会?她有没有听错?
  “能取消的取消,不能取消的就改期,全部挪到下个星期,我这两天都没空。”他决定放自己两天假,顺便……陪陪芳心。
  秘书吞吞口水,推推眼镜,“您是说……”
  “你没听错,就照我的话去做。”靳震磊站了起来,拎着西装外套,一串钥匙套在手指上晃呀晃,摆明了他的态度。
  “是。”
  蓦地,靳震磊竟有丝雀跃,不明白兴奋之情是因何而来,但他的确是开心的,还有些期待能快些回到家,回到语芳心身边。
  吹着口哨,靳震磊驾着车往回家路上,扯松了颈间的束缚,解开两颗钮扣,轻松慵懒的爵士音乐环绕在车内,手上夹着根烟,他整个人有说不出的畅快。
  家门近在眼前了……
  靳震磊脑海中浮现每每当他吞云吐雾时,语芳心那惊天动地般的咳嗽,他毫不犹豫地将才刚点燃,只抽了几口的烟往外一丢,才按下了车库的遥控。
  等待铁门卷起的同时,他靠躺上椅背,穷极无聊地东张西望。
  是芳心!
  靳震磊降下车窗,刚想唤她,却见她倒进一个男人的怀里,那男人的手还搂在她的腰际。
  靳震磊瞪着那只手,一股莫名的怒火油然而生。
  她竟让别的男人将手放在她的腰上!
  他不自觉地抽起了一根又一根的烟,呆了好一会儿,待烟盒中空无一物,他回过神一看,语芳心已经进屋,门外的那辆车也已离去。
  ※ ※ ※
  靳震磊进了屋,走回二楼的卧房,冷冷地看着刚换好家居服,也卸了口红,整个人显得虚弱的语芳心。
  “磊……”她惊喜地笑弯了眼睛,起身扑进他的怀中。
  虽然他没能接她回家,但无论如何,他至少因为她的不适而提早返家了,这样微薄的怜爱,让她深深感动不已。
  靳震磊有些嫌恶地推开她,神色相当不悦,身上浓厚的烟味,就像他胸口暗藏的怒涛一样,拂之不去。
  “你吃过饭了吗?”语芳心误以为他是怕她不喜欢烟味,才会有如此的举动,因此丝毫不介意。
  他别过头,冷冷地斥了句:“贱女人!”
  “呃?!”语芳心傻了眼。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贱胚!”靳震磊咬牙切齿地再斥了声。
  她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原本就因不适而显得苍白的小脸,在听到他的咒骂后,更是白得吓人,毫无血色。
  他竟……
  他可以嫌她的相貌不够美,可以不满意她的身材平板不够诱人,可以讨厌她的柔软无主见,甚至可以不认同她的一切,但是他怎么能这样说她?她自认恪守妇道,绝无做出任何对不起他,或对不起靳家的事啊!
  “震磊,请你不要这样说我。”她沉着声道,这是怎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反抗他。
  “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敢做不敢当吗?”靳震磊恼火地别过脸,不愿意再看她一眼。
  他的心头有一抹奇特的感觉,像是……被背叛,对,就是被背叛!
  语芳心的眼眶中盈满了泪,她强忍着委屈,冷静地说:“要判一个人死罪之前,难道不该先给他机会辩解吗?”
  “眼见为凭!还需要什么辩解?”一想起先前她靠在那男人的怀中,靳震磊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我真的不知道你看到了些什么,但是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语芳心绝对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否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问心无愧地发下重誓,为证明她的清白。
  靳震磊再哼了声,“得了!你省省吧,我只相信我的眼睛。”他都亲眼看到了,还需要解释些什么?
  对于那些毒誓他才不相信咧!难道真有人会因此而遭天打雷劈吗?哼!被雷击中的几率跟中乐透奖一样低,天底下说谎的人何其多,发誓的人更是不少,就没听说哪个人真被雷劈中。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她看着他,有些心灰意冷。
  这些年难道她还做得不够吗?为什么他不相信她?他可以不喜欢她,但是他不能这样诋毁她的人格。
  “有胆做还没胆承认吗?”
  “那你说啊!我到底做了什么?”语芳心全身发抖,万般委屈齐上心头,一颗颗泪就这么落下。
  “好,你要听是不是?我说给你听!”靳震磊直瞅着她,“你打电话骗我说人不舒服,确定我不会去接你,就是为了能跟野男人在一块厮混是不是?你们勾肩搭背回家,还在家门口搂搂抱抱,依依不舍地话别,我统统都看到了!哼!你不要脸,我们靳家还要脸!”
  语芳心咬着下唇,泪水扑哧哧地往下掉,“我没有啊!我真的没有!他只是学校的老师……我叫不到计程车,他看我不舒服,所以才好心送我回来而已,我们又没有怎么样……”
  “没有怎么样?!没有怎么样为什么要搂搂抱抱?”他压根就不相信她的解释,脑海中只存在那个令他震惊的画面。
  “我真的没有啊!”她急得猛跺脚。
  他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她?她真的没有背叛他啊!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话吗?哼!下贱!”靳震磊的脸上只有不屑与不齿,仍她再怎么解释,也动摇不了他。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我真的没有呀!”她哭哭啼啼地嚷着,又急又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冤枉她,就只有他不行!十五年的相处他还不了解她的为人吗?他怎么能这样误解她?
  “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还怕别人不知道你让我戴了绿帽吗?他沉着声,狠狠地瞪着她。
  他不愿他的难堪被旧情人知道,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个男人,又好面子,他说什么也不要江晨曦知道他其实过得不好。
  “我说没有就没有!”气急攻心,又是一阵强烈的晕眩,语芳心整个人晃了下,几乎要站不住脚。
  “叫你小声一点你是没听到,是不是?是不是要整屋子的人都知道我老婆红杏出墙,你才高兴?”他气白了脸。
  蓦地,语芳心听懂了他的担心究竟是为了什么,心狠狠地一抽,泪水仿佛已流尽,再也挤不出任何一滴。
  她苦笑着,淡淡地说:“你怕江姐听到,是不是?不用担心,她刚才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
  “她走了?!什么时候?她要去哪?你为什么不留住她?”靳震磊慌乱地问着,不自觉地揪住了她的领口。
  语芳心看着他扯着她衣衫的手,一颗心渐渐失去了温暖,渐渐结成了冰。
  原来,她还是输了。
  在他心中,最爱的女人永远都不是她。
  “你说话呀!”他猛烈地摇晃着她。
  “江姐说……她本来就不该来的。”她平静地说。
  靳震磊不敢置信地冲上三楼的客房,见所有的行李全不在房内,狂吼了声,又跑回了二楼。
  他狠狠地瞪着她,“你为什么不留住她?为什么?”
  语芳心不语,静静地看着他。
  “你这是存的什么心?连我的客人都要赶走才行?你给我搞清楚,这里是靳家,还轮不到你作主!”靳震磊震怒地瞪着她。
  语芳心仍是默不作声,这就是他认定的她,不管她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他都不会相信。
  她的沉默惹恼了靳震磊,他大吼了声,气得失去了理智乒乒乓乓地推倒了房里的柜子、梳妆台,就连书架上的结婚照片与裱框的结婚证书,也跌落在地上。
  语芳心淌着泪蹲了下来,自玻璃碎片中捡起他们的结婚证书,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小碎片。
  靳震磊的一双眼泛红,他一把抢过她手上那张薄薄的纸。
  “不——”语芳心扑了上去。
  “这张纸还留着做什么?”
  靳震磊直瞅着她,将结婚证书高举,双手一扯,将它撕成了两半,然后取出了打火机,将纸点燃。
  语芳心瞪大了眼,以为已流尽的泪又狂泄而出,“不……”
  那是唯一能安慰她的东西了!
  靳震磊转过身下楼,在火苗将烧伤他之前,松开了手,灰烬在半空中飘散开,而他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家门。
  语芳心愣愣地看着飘扬的灰烬,突然像是得了失心疯,慌乱地冲至楼梯,跳呀跳的,想要救回他们的结婚证书,也救回他们的婚姻。
  一连跳了好几下,语芳心终于抓到了一角,但灰烬仍旧是灰烬,她以为抓住了,实则不然,张开手只见一片片黑色的碎片扬起飞舞,再也拼凑不回了。
  她心一紧,想再抓回他们的结婚证书,不小心脚滑没踩好,整个人失去平衡,背脊狠狠撞上了扶手,又跌撞了阶梯,她顿时晕了过去,自楼梯上滚落……

  第八章

  靳父看着姗姗来迟的儿子,也不管他是从高雄紧急赶回来,寒声问道:"你这是在搞什么鬼?"
  靳父的语气令靳震磊很不满,他故意扬起一边的眉,挑畔地说:"这次我'又'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芳心流产了?"靳父加大了音量。
  "流产?!"靳震磊也愣了愣。
  他还以为她只是体力不支所以才进医院吊点滴罢了。
  "芳心昨天从楼梯上滚下来,到今天早上我跟你妈回家才看到,送医院时已经来不及了。"靳父气冲冲地说。
  "来不及就算了。"靳震磊仍怀疑她的贞节,甚至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怀疑不是自己的。
  "你知不知道芳心伤得多严重?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受了伤。"早上回到家见媳妇倒在血泊中,他们夫妻俩差点吓破胆。
  "现在呢?"靳震磊有一丝的怜惜与懊悔,口气软了些。
  "你还好意思问?"靳父又拉高了音量,"我问你,屋子乱成一团是怎么回事?你们昨天是不是吵架了?"
  靳震磊沉默以对,心惊胆战地回想:难道他甩上门后听到的巨响,是她自楼梯滚落的声音吗?
  他是因为大吵过后拉不下脸,再加上南部工地传来事故,急需他前去处理,而没有没有进屋,竟失去了救她的第一时间。
  "靳震磊,你将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靳父更火大了。
  "听到了。"他仍是懒洋洋的。
  "你们昨天在吵什么?你说啊!什么事能让你们这对'相敬如冰'的夫妻吵成这个样子?"
  靳父怀疑是不是自己老了跟不上时代,否则怎么越来越不懂儿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了,明明一个好老婆在家里等着他,他却成天往外跑,回到家就像死人一样,敲也敲不出一个屁,问他十句才应一句。
  靳震磊陷入了沉思。他究竟是在气什么?气芳心没有把江晨曦留住?还是气她跟他之外的男人太亲昵?
  思索过后,他可以确定,他是气她的不贞和她的背叛,至于江晨曦的事不过是他借题发挥。
  江晨曦离开了三年,当然她刚走的那一阵子,他也曾经很痛苦,但是时间让他慢慢地习惯了没有她,也习惯了痛。然后他开始慢慢地习惯芳心总是默默地付出、不问回报,习惯了每当他累了、倦了,有她温柔的笑脸。
  可是,她竟然背叛了他!
  "她跟别的男人有一腿。"
  靳父嗤之以鼻,"你发什么神经?芳心每天一下班就回家,她能跟谁有一腿?更何况,依我对芳心的了解,打死她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你是她的丈夫,竟然还这样误解她。"
  闻言,靳震磊愣了一会儿。
  父亲的话是没错,一个每天生活比僧人还规律的人,怎么可能会出轨?
  可他亲眼所见的,难道假得了吗?
  "但是,我亲眼看到她让那个男人送他回家,还根那个男人在家门口搂搂抱抱话别。"
  "连你都知道偷腥要擦嘴了,芳心又不是笨蛋,若他们真有什么,芳心会把人带回家?"靳父挑着眉,半讽刺地说。
  靳震磊又沉默了。
  "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芳心是你老婆,你别老是对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不好?还不快进去看看她?"靳父气得高血压都快犯了。
  "又不是我自己想娶的,是你们硬逼我娶她,你们疼她就够了,不用理我这个儿子。"靳震磊翻着白眼。
  他就是气不过父亲什么事都站在芳心那一边,好像她才是他的亲生骨肉,而他是捡回来的养子。
  "你说这是什么话?"靳父勃然大怒。
  靳震磊冷哼了声,"本来就是嘛!从头到尾都不是我想娶,是她自己倒贴上来,这种女人谁稀罕?"
  靳父气得满脸通红,"你……"
  "我怎么样?你们要我娶,好,我娶。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靳震磊傲慢无礼地顶撞父亲。
  靳父摇了摇头,无力地垂下了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不管你心里到底把芳心放在什么样的位子,可好歹你也念在她是你老婆,十几年来为这个家做牛做马,对她好一点,行不行?"
  靳震磊又翻了翻白眼,仍是不应允。
  "还有,芳心从动完手术到现在,一直大量出血,身体很虚弱,你进去看看她,别再惹她伤心,知道吗?"
  靳父苦口婆心地劝导他,只是谁也不知道他的这番话,他听进了几成。
  "嗯。"靳震磊冷冷地应了声。
  靳父无奈地看着儿子,突然有些后悔。
  若当年他不逼他娶芳心,是否今日两个人都会快乐些?
  ※ ※ ※
  麻药已退去,但语芳心仍是闭眼假寐,不想睁开眼也不想说任何话。
  她非常清楚她失去了期待许久的孩子。
  强烈的失望与伤心让语芳心难得任性了。她总有权利部说话吧!
  但是她却后悔她不说话了。
  因为她若开了口让他们知道她是清醒的,她不会听到病房外靳父与靳震磊的交谈,她的心不会痛得如此强烈。
  没有就算了。
  她期待许久的孩子在靳震磊眼中竟是如此的不值一文?
  那也是他的孩子啊!那是他们的亲骨肉啊!
  她跟别的男人有一腿。
  天!在他心目中她竟是如此的不堪!
  难道十五年来的努力他全看不到吗?她的解释他也完全听不到吗?
  为什么?
  又不是我自己想娶的,是你们硬逼我娶她,你们疼她就够了,不用理我这个儿子。
  她还一直对自己说,丈夫不是故意要忽略她,只是工作太忙与天生个性沉默不多话使然。
  原来,没有谁骗了她,没有谁画了一个大饼给她看,更没有谁挖了个洞推着她要她跳下去……
  从头到尾都不是我想娶,是她自己倒贴上来,这种女人谁稀罕?
  这么多年来,在他心目中她只不过是一个倒贴上去的女人,不吃白不吃,也没什么宝贵。
  他只不过被父亲硬逼着,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娶她。
  天啊!
  原来唯一的骗子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眼巴巴地等着他,是她自己傻乎乎地盼着他,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不是别人!
  她还因为时间久了,他便会看到她的好;她还以为总有一天,他会慢慢爱上她;她还以为只要生下了孩子,他的心就会回到家里;她还以为年纪渐长,他会发现家的温暖……
  错了!错了!
  在他心中她什么也不是。
  甚至她的努力在他眼中都只是乞怜,全都只是卑微的恳求。
  语芳心的心痛得如刀割,这些年来坚奉的信仰全都是假的,她是在痴人说梦,他永远也不会爱上她,永远不会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心好痛……
  天啊!上天是在跟她开什么玩笑?
  她连自己都面对不了,还能面对谁?她连想怪罪都不知道该推给谁了,她还能怎么办?
  真的要怪,是不是该怪她将一切都想得太天真?
  她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难道十五年来的努力全都成了泡影吗?
  不!
  语芳心咬了咬唇,她不信这些年来,他真的无动于衷,他一定有那么一些些的心动吧!
  孩子没了没关系,她还年轻,多的是机会,她还能生。
  丈夫的心不在没关系,她还年轻能试着去感动他,总有一天他会发现她的好,会爱上她。
  什么都没关系,只要有一天他真的爱上了她,哪怕那一天得等到白发苍苍,她也甘之如饴。
  什么都没关系,她还有五十年的时间,她不信感动不了他,除非他的心是铁做的。
  ※ ※ ※
  巡房的医生再次前来,带给他们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嗯……已经三个小时了,她还是大量出血,再这样下去不行,她的身体会撑不下去,非要拿掉子宫不可。"
  医师的宣判无疑是给了语芳心重重的一击,她哀号着,泪水狂泄,怎么也承受不了这个事实。
  失去了孩子她努力忍着不哭,心想自己还年轻将来多的是机会,可是她竟然连仅有的机会都要失去了,她还剩下些什么?她又凭什么去同江晨曦争?凭什么去留住丈夫?
  看着语芳心痛哭失声的模样,靳震磊的心狠狠地抽了下,诧异地望着她,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一向恬静自制的她竟失控了!
  靳母的脸色难看到极点,颤着声,嗓音有些尖锐,"难道靳家的香烟到震磊就断了吗?这教我将来拿什么脸去见靳家的列祖列宗?"
  语芳心惊慌失措,她知道靳母自从靳震磊出了车祸后,一直很后悔没能多生几名子嗣,但碍于身体不好,想再生亦无能为力,是以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希望他能让靳家子孙满堂。
  她想下床,但双腿虚弱无力,不小心便跌了下来,重重地摔下了硬地,可是她仿佛不觉得疼,凭靠着双手的力量,努力爬向靳母,抱着她的腿,歉疚地说:"妈……我对不起你们……"
  靳母别开脸,踹开了她,走至另一侧,表露态度道:"不!我不能让靳家的香烟断在我手上!"
  "妈……"语芳心泣不成声。
  "芳心,先别哭了,你的身子还很虚弱,禁不住这样哭啊!"靳父忧心忡忡地安慰着她,就怕她会撑不下去。
  "妈……"语芳心泪如雨下,扑倒在地。
  "芳心,别哭了……"靳父拧着眉。
  靳震磊低头看着语芳心,很冷静地开了口,就像事不关己似的冷静,"你先去开刀吧。"
  她这样继续出血也不是办法,非开刀不可。
  一听见他的话,语芳心震骇地转头望着他。
  他是不是已经决定放弃她?是不是他已经选择了江晨曦或是别的女人,所以他才这么果断地决定签字,不在乎她是否能生育?
  "是呀,芳心流太多血了。"靳父也赞同。
  语芳心几乎哭到昏厥,现在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
  丈夫不爱她,孩子保不住,婆婆容不下她……甚至,她连想挽回丈夫,都不知道该凭什么了……
  "不!"语芳心呐喊着。
  靳震磊看了她一眼,满地全是由她双腿间溢出的鲜血,令人触目惊心,他冷冷地问道:"你要命还是要子宫?"
  语芳心含着泪,轻声地问:"我的选择能左右你的决定吗?"
  靳震磊直瞅着她,半晌才开了口,但他的话对她却犹如无情的判刑,将她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不能。"
  她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那样绝望、灰心的眼神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看到。
  他的心狠狠地一坠,突然间不安的感觉浮现,他说不出原因,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而他无力挽回。
  语芳心唇边轻轻扬起了一个笑,但谁都不会认为那是个笑,反倒觉得毛骨悚然,阴沉沉的。
  他担忧地望了望她,只见她也正望着他,黑眸中有着千言万语,有爱、有恨、也有怨……
  她别过头不再看他,直瞅着床边的医生,虚弱地说出了她的决定,一字字都是那样的坚持,又那样的清晰,"我宁可死也不开刀。"
  她宁愿赌一回,用她的生命作为赌注,只要能保留她仅存的一丝希望去留住她的天。
  "芳心,身体要紧啊!"靳父极力劝道。
  靳震磊挑高了眉,怒目相向,"你不听话!"
  这是她第一次不顺从他的决定。
  "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权自己做决定。就算是要我赔上这条命,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可是你是我的妻子,我也有权决定。"靳震磊固执地说。
  她又笑了,但笑容中完全没有喜悦与欢欣,"你真的有当我是你的妻子吗?"
  她的话让他受到强烈的震撼,他反省着自己是否真的没有将她当成是妻子?
  不,他心中是有她这个妻子,也默认了这段婚姻的!
  不过,他只享受了权利,而不尽一丝一毫的义务,日日在外流连忘返,沉迷在一次次虚幻浮华的情欲,空给她一个妻子之名,并没有做一个丈夫该做的事。没有关心,更没有体贴,却赋予她一个沉重的包袱,逼迫、压榨着瘦弱的她,要她倾尽所能地付出,承担身为妻子的一切责任。
  "芳心……"
  "什么都不用说,我的心意已决,不会更改。"她别开头,不愿再多看他一眼,也不想再听他说些什么。
  面对她的坚持,靳震磊考虑了良久才让步,"医生,就照她的意思办。"
  "谢谢"语毕,她便像是个植物人般,任由医护人员将她抱上病床,再一次地进行止血,并替她补充流失的血液。
  而他无能为力。
  ※ ※ ※
  冒着生命危险,与死神搏斗了近三个小时,语芳心凭着她强烈的求生意志与坚韧,终于战胜了!
  血渐渐止住了,然而她也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虚弱,让人看了不禁胆战心惊。
  "芳心,血止住了。"靳震磊附在她耳边轻声的说,她虚弱得像是只要他稍稍大声一些,便会受到伤害。
  她赢了!
  睁开眼,她想要笑,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眼皮一重又沉沉地睡去。
  他看着她细致秀丽的小脸,突然发现原来她很美。
  她的美是从内心散发出来的,一种让人忍不住亲近,忍不住呵护的柔软美。
  不同于他向来钟爱的艳丽,他惊艳于它的柔美细腻。
  蓦地,胸口有些异样的悸动,他甩甩头走到窗边不再看她。

  第九章

  语芳心又在医院住了三天才出院,她虽然保住了子宫,但医生也老实告知她将来会较难受孕。
  出乎意料之外的,她没有再掉任何一滴眼泪,只是默默地接受了这个残忍的事实,一双水灵的眼睛如今空洞无神,她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消瘦憔悴了不少。
  靳父与靳震磊还是一如往常地上班,屋内只有她与靳母。
  本来就不甚喜爱她的靳母没有安慰她,反而耿耿于怀她将来养儿育女较为不易的事。不仅不给她好脸色看,连句话也懒得和她说,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即使擦身而过都没吭声,完全漠视她的存在。
  一整天屋里寂静无声,静得让人心慌意乱。
  到了夜晚,他们下了班,靳震磊躲在书房内,不到深夜不会进房;靳父倒还疼她,会尽量跟她说说话,与失去孩子之前的态度一样。
  但她要的不是公婆的疼爱,她要的是丈夫的一颗真心。
  不用人赶,语芳心也知道这个家她是不能待了。
  简单地收拾了些随身行囊,语芳心很清楚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一个女人最基本的生育能力,她都可能做不到。
  静静地走出了房门,她一步步朝大门移动,回头再环顾这间屋子一眼。
  在靳家生活了十五年,每一个角落都有她的回忆,她曾用心地经营,每一幕全都抹杀不去,盘踞在脑海。
  但,她必须离开了,因为她没有理由留下。
  默默地转过身,语芳心忍着痛,还是踏出了大门。
  ※ ※ ※
  靳家两老一早出国旅游度蜜月,没人发现那个本来躺在房里休息的语芳心已不见了踪影。
  回到家,靳震磊只奇怪屋内为何没有他熟悉的饭菜香,且屋内一片黑暗,但他并没有多加注意。
  虽然他已相信语芳心没有出轨,但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他还是躲进了书房内,处理在公司没做完的公事。
  夜深了,工作告一个段落的靳震磊有些饿,走到厨房找找冰箱内有什么可吃的,当他发现什么都没有,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难道……她一整天都没进食吗?
  他纳闷地回了房,冲了个澡,东摸西摸找不着浴巾,也找不着内衣裤,他抹去脸上的水渍,朝门外叫道:“芳心,浴巾。”
  等了半晌,没有任何动静,靳震磊蹙着浓眉,随意拿毛巾擦了擦身体便走出浴室,取出干净的衣裤穿上,往床铺一瞄发现床上一片平坦,棉被、枕头、床单整整齐齐的,完全不似有人曾躺过。
  靳震磊一凛,哑声唤道:“芳心?芳心?”
  空无一人的屋里没有任何回应。
  靳震磊没来由地心慌了,“芳心?你在哪里?快出个声啊!”
  他找遍了房间、浴室、厨房、书房、和室、客厅甚至是车库,几乎将整栋房子翻过来,但仍是不见她的身影。
  他惶然然地唤着她,可还是听不见她的声音。
  “芳心?”他不信邪地再一间间仔细地找寻着她,连橱柜都不放过,“别跟我玩捉迷藏了,快出来啊!”
  这是第一次,向来自负果断的靳震磊慌乱了,忐忑的心情让他无所适从,坐立难安。
  “芳心……”
  靳震磊忘了要穿鞋,赤着脚便跑到院子,明知道盆栽间狭窄的空间容不下个大人,他还是不死心地将盆栽搬开,不信真找不着她,不信她不在家里。
  然而忙了好半天他仍是寻不着。
  他的脑袋紊乱成一团,冲上楼跑进房内,拉开了梳妆台的抽屉,想看看她惯用的物品是否还在,他看见一个透明的玻璃罐里面装了一些灰烬及一只戒指。
  他有些不解为何瓶中有灰烬,但仍轻轻地将盖子打开,倒出了玻璃罐内的东西,在灰烬中拾起了那一只戒指,仔细一看,是与他手上戒指同款的女戒。
  他的思绪回到了三年前,在父母与法官的面前,他们一同戴上了戒指,然后成了夫妻。
  只是她回到家后便将戒指拿下收起,手上戴的仍是十五年前象征成为他妻子的那个戒指。
  而当年病中被硬套上的那只戒指,他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靳震磊放下了戒指,目光被一旁精美的锦盒吸引住,他打开它,里面是一只老旧的白金戒指。
  很明显的,她重视旧戒指远胜于钻戒。
  一直忘了问她,但他此刻却突然很想知道,为什么她宁愿戴着那只老旧廉价的白金戒指,而不戴他们真正的结婚钻戒?
  她的一颗芳心是否早在十五年前便已给了他?
  只是当他终于想问时,她已不在他身边了。
  ※ ※ ※
  凝视着手指上明显的戒痕,几乎像在人间蒸发似地失踪了一个星期的语芳心,终于打了通电话给靳震磊。
  “我要离婚。”
  轻轻的一句话对靳震磊而言却像是晴天霹雳,重重地打在他的心上,将他彻底击得粉碎。
  语芳心双眼无神地直瞅着前方,“下午两点,我会到刘律师那边,麻烦你也抽个空过去签名。”
  靳震磊还发着愣,语芳心已经挂上电话。
  语芳心习惯性地想转动手指上那只戴了十五年的戒指,却发现手上什么都没有,她倏地站起又黯然地坐下。
  她忘了她已将所有的一切都留在靳家了,包括——她的心。
  她扯了扯嘴角,漾出一抹苦笑。
  从前她一再地蒙骗自己,以为总有一天能感动他,可惜她错了,错得离谱,错得彻底。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是不能勉强的,就像爱情。
  爱情是道难解的习题,不见得耕耘就一定有收获。
  她花了十五年,从八岁到二十三岁,一味地倾她所能付出所有的一切,却忘了他也有说不的权利。
  她累了,真的累了,累得精疲力竭,累得再也没有一丝气力,累得再也无法付出什么。
  十五年的努力还是不能感动他。
  在他心底,她不过是在父亲权威要求下,迫不得已才娶的妻子,这就是他所认定的她。
  她还是爱着他的,从初见的那一眼开始,未曾休止。
  只是她真的累了,十五年来单方面付出的爱情让她心力交瘁,爱他爱到忘了要爱自己,偏偏她又无人疼爱。
  而今她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给不起了,既然他仍旧不爱她,那么就放他自由吧!
  让他能爱上另一个爱他的女人,一个健健康康,能为他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的女人。
  至于她……
  她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
  ※ ※ ※
  一整个早上,靳震磊忙得不可开交,南部的工程出了意外,他立刻坐飞机南下处理,再加上心头牵挂语芳心,一堆事情全挤在一起,让他心烦意乱,烟不离手。
  待公事忙到一个段落,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台北,抵达和语芳心约定好的律师事务所,已是傍晚了。
  “震磊,你怎么现在才来?”相交多年的律师好友拧着眉,语气中满是掩饰不住的责备。
  “我刚刚搭飞机从高雄回来。”靳震磊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她的消息,急忙问道:“芳心呢?”
  “她三点就走了。”刘律师将离婚协议书丢给他,“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在搞什么鬼,好好一个家怎么会弄成这样?”
  靳震磊拿起离婚协议书,微颤着手摊开来,看清了上面她已签好名盖好章,失声叫道:“她什么都不要?”
  天啊,她不是随口说说,不是意气用事,不是在闹别扭,她是真的铁了心要离开他。
  靳家的财力雄厚她是知道的,她大可以要求房屋地皮或是现金股票,但她什么都不要,只想离开他身边。
  他真的让她那么痛苦吗?
  “她要的你给不起。”
  靳震磊低垂着头,默然不语。
  这次,她真的……真的要离开他了……
  当他累了、倦了、想回家了,屋里不会再有那一盏为他而开的小灯;当他醉了、病了,床沿不会再有那一双担忧的眸子……
  刘律师直瞅着他,摇了摇头,“震磊,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我当你是朋友,我不能不说。”
  他抬起头注视着他。
  “我们从国中认识到现在,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我看着你出车祸,看着你谈恋爱,看着你失恋,看着你娶老婆,看着你外遇……这十几年来,你的事我都知道,只是我不想说罢了。我看着小小的芳心到靳家,看着她不断地默默付出,看着她渐渐长大,看着她喜孜孜地嫁给你,看着她失去孩子……然后她终于狠下心决定离婚。”
  刘律师坐了下来,叹了口气。
  “我了解你的个性,也了解芳心的个性,若不是你伤她太深,让她心灰意冷,她会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不管你爱不爱她,她都还是会继续默默地爱你,帮你照顾好家,帮你孝顺父母,随时准备一个温暖的窝,让你无后顾之忧。”
  靳震磊震撼得说不出一句话,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有她在身边了,或许正因为习惯,他才不会懂得去珍惜,仿佛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就像空气无色无味,平时充斥在四周,人们也就不会去珍惜它的重要性,可一旦失去了却不能活命。
  “我知道,当初你娶她娶得心不甘情不愿,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来你做了多少事让她伤心,她不说出口,不是她不介意,而是因为她爱你,不想失去你,才一再地忍受、一再地包容。”
  靳震磊静静地望着好友,终于肯面对事实,脑中渐渐地理出了头绪。
  刘律师诚恳道:“你知不知道语芳心这样的女人,是多少男人一辈子梦寐以求也求不来的?如果你不爱她,那就放了她吧,别再继续伤害她,让她能平静地过完下半辈子,行不行?”
  靳震磊蓦地望向他,忽然之间心底浮现了一个答案,“你爱芳心?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会把她让给我吗?”刘律师苦笑,“单方面的爱情太苦了,我不想像她一样。”
  “我真的让她那么痛苦吗?”靳震磊语气苦涩地问。
  他从来不知道,也没有想过若失去她,他会如何。如今体会到了,他却宁愿永远不要知道。
  “对。”刘律师很不客气地应道。
  靳震磊反复地思量着。这十五年来,对于她一点一滴的付出,他的心有些动摇,也有些感动。
  他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一个深爱他的女人?
  一直不肯承认得爱苗悄悄地窜了起来,原来她早已深植在他的心底,盘根错节。
  当初他反抗的,是父亲的威权逼迫,不是她。
  但他看不清他的心,将怒火转嫁到她身上,明明不忍心看她哭泣,却一再一再地伤害她。
  他的眼眸中泛着氤氲水气,认真地问:“你有她的地址吗?”
  “你会好好待她吗?”刘律师慎重地问,就像父亲问着女婿般。
  “我会。”靳震磊重重地颔首。
  “好。”
  ※ ※ ※
  一整个星期语芳心都住在当初她和靳震磊进行婚礼的饭店里,同样的房间,仅隔三年,她已不是新婚时的那个她了。
  当年她是满怀着美梦成真的喜悦,而如今她的梦醒了、碎了,终于要面对他不爱她的事实。
  和着泪,她将瓶中的安眠药一颗颗地吞下,然后拿起了刚买的美工刀,面无表情地在手腕上划下一刀又一刀,顿时鲜血涌出,滴落在洁白无暇的床单上,逐渐蔓延扩散。
  语芳心有些晕眩,脑子变得昏沉沉的。
  她嘴角有着解脱的浅浅笑意,还隐藏着她由衷的祝福。
  她不会再妨碍他了。
  他可以去寻找属于他的幸福,可以去追回他所爱的江晨曦,他还可以拥有众多的子嗣……
  人不能太贪心的!
  她本来就不属于靳家,她不过是个小孤女,无父无母,无依无凭,今天能念到大学毕业,还能嫁给他,她应该要很满足了。
  真的,她应该要很满足了才对!
  只是为什么她仍贪心地想要更多?还贪心地希冀着他的爱?
  她真是个不知足的坏女人……好坏的坏女人……
  像她这样的坏女人,死有余辜,不会有人为她掉一滴泪的……
  朦胧中,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唤着她的名,一声又一声,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耳际……
  “芳心……芳心……”
  那好像是震磊的声音,不!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会来找她,一定是她昏了头,听错了……
  “芳心,快开门!”
  语芳心轻轻地勾起唇角,挂着一抹飘忽的笑。
  就让她幻想一下吧!
  幻想着他其实会紧张她,幻想着他其实是爱她、需要她的,幻想着他其实舍不得她离开……
  “芳心,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
  眼皮益发地沉重了,身体飘飘然的,语芳心漾着笑容,听着她所以为的错觉,闭上了双眼。
  一连叫了二十分钟,都没有听见应声,靳震磊急了,生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连忙下楼知会柜台上来开门。
  一推开门,靳震磊忙不迭地冲进卧房内,终于看到了语芳心。
  雪白的床铺上遍布着血迹令人触目惊心,而她一张脸白得无一点点的血色,穿着一身的白,倒卧在床上,鲜血不停自她的手腕流出。
  “芳心!”靳震磊刷白了脸,不敢相信那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就是他温柔的小妻子。
  天啊!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血渍,是她的血……是他害的……是他……
  “快叫救护车!”靳震磊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拉高了嗓门大喊着,“快叫救护车!快啊!”
  一群被满床血迹吓傻了眼的饭店人员这才回过神,匆匆忙忙地打电话叫救护车。
  第一次,靳震磊有了深深的恐惧,第一次,他懂得恐惧的滋味,他怕她就这样永远离开了他。
  “芳心!你快睁开眼睛……看着我……”
  一串泪自他的脸颊滑落,无边无际的恐惧让他正视自己的心,他是真的不能失去她啊!
  “芳心……”靳震磊泪眼迷朦,“快叫救护车来啊……”
  为什么非要到失去时才知道要珍惜?
  “芳心……我不准你——”死!
  未吐出的最后一个字让靳震磊全身僵硬。
  天啊,她竟然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他早一点认清自己的心,那么她就不会被他伤到这个地步了。
  “芳心,你再撑一下,再一下下就好了,芳心……”靳震磊用手臂抹去脸庞的泪水,横抱起因失血过多而逐渐冰冷的她,等不及救护车来立刻抱着她往外跑,往邻近的医院急奔而去。
  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永远离开他的!
  “对不起、对不起……”靳震磊的唇瓣贴着她的额际,“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这样伤害你了……”
  老天爷啊!请给他机会赎罪吧!
  靳震磊拼命地跑着,医院近在眼前了。
  “芳心,快睁开眼睛,你看看我,我就在你身边,再也不会……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会好好爱你,一辈子……一辈子都好好爱你……”
  冲进了急诊室,几个医护人员忙着接过气息微弱的语芳心,将她送进手术室进行急救。
  而从不信鬼神的靳震磊,只能跪在手术室外,不停地向上天祈祷……

  第十章

  机场的咖啡厅内,坐满了送行与远行的人们,他们有着不同的心情,有的快乐兴奋,有的哭哭啼啼,有的相对无语。
  靳震磊将视线自玻璃窗移回,“对不起,当初是我负了你。”
  江晨曦沉吟了片刻,才轻轻地道:“没有谁负了谁。”
  “呃?”靳震磊有些错愕。
  “当初我们会分手,不单单只是因为你父亲,还有很多因素。”事过境迁,江晨曦亦能平静地与他谈了。
  他不解地问:“还有什么?”
  “如果当时你争取成功,不用对芳心负责,是不是我们就一定马上要结婚生子给众人一个交代?”她终于将她当初的挣扎说出口了。
  “难道你不想嫁给我吗?”
  江晨曦微笑,轻轻地摇摇头,眼眶中浮现了水气,“我曾经很爱你,真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从来就不打算做个家庭主妇,也永远不可能像芳心一样无私地为家庭付出一切。你应该知道,我有我的理想、抱负,从小到大,我的梦想都不曾是做个家庭主妇。”
  “我以为你爱我!”闻言,他张大了眼。
  “当时,我是爱你。”
  她不否认,只是她还没有爱到愿意牺牲自己。
  “既然爱我,为什么不肯嫁给我?为我当个家庭主妇?”他简直没办法相信这就是他曾经爱过的女人。
  “既然你爱我,为什么你不肯为我做个家庭主夫?”她轻笑着反问。
  “这……”
  江晨曦将长发拨到脑后,“震磊,俗话说‘什么锅配什么盖’,我们也许会相爱,但永远不会成为天作佳偶。”
  靳震磊望着她不发一语,像是在思索她的话。
  他们都一样,爱自己胜过爱别人。
  他无奈地笑笑,“好吧,是我们没缘分。”
  她笑着摇摇头,“不,是我们都太好强,不肯退让,。”
  “你说的对,我们都太好强。”
  “麻烦你跟芳心说一声,如果我这次的回来带给你们困扰,那么,我很抱歉。”
  江晨曦伸出了手大方地与他一握。
  “我会转告她的。”靳震磊亦爽朗地伸出手与她紧紧一握,彼此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事实上他是感谢她的,如果不是她突然来访,只怕他永远也理不清他心中最爱的女人究竟是谁。
  江晨曦蓦地冲动地投进他的怀中,搂了搂他,深吸了口气后退出他的怀抱,“震磊,bye……”
  他释怀地笑了,“祝你一路顺风。”
  她轻轻一笑,点点头,“也祝你与芳心白头到老。”
  转身走了几步,靳震磊回过头,“晨曦……”
  “嗯?”
  “你曾怪我没有争取吗?”他轻声地问。
  江晨曦笑了,秋波流转,样子极为妩媚,“我还怕你怪我没争取呢!”
  不管曾经多么地深爱着对方,那都已经是曾经了,谁年少时不曾荒唐?谁年少时不曾轻狂?今后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而他也应该敞开心房去面对那个爱他胜过爱自己的女人。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朝着不同的目的地前行。
  ※ ※ ※
  送走了旧情人,靳震磊的心头豁然开朗,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做。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他买了美丽的花要送给语芳心。
  “你还来做什么?”她轻轻地说。
  既然不爱她何必再给她柔情?
  靳震磊与她四目相对,“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像你一样爱我那么深了。如果我让你离开,那才我这辈子犯下的最大错误。”
  闻言,语芳心流下了泪。
  如果爱他多过爱自己,那么她该以如何让他幸福快乐作为选择的前提,即使会伤了自己也在所不惜!
  “对不起,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没有办法回到你的身边。”她淡淡地说,眼中有着深深的伤痛。
  “你在犹豫什么?”他温柔地看着她,握住了她的小手,心疼地轻抚着腕上包裹的纱布。
  若不是他看不清他的内心,又怎么会让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她默默地付出却得不到他的关爱,失去了孩子,也几乎失去生育能力,她不仅离开了生活十余年的家,甚至还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爱他胜过爱自己,不管她做什么,全都是为了他。
  为了成全他,她宁可毁灭自己。
  语芳心低垂着眼,“从小到大,我一直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这一型的,所以我告诉自己,不要去奢望些什么,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你,哪怕是你眼中没有我,我也心满意足了。”
  靳震磊眼中有着复杂的情感。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爱他那么久、那么深,而他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长大了以后我还是一只丑小鸭,没有像童话故事一样变成美丽的天鹅;而你身边,已经有了别人。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可就是停止不了爱你,我只求上天能允许我默默地多看你一眼也好,一天也好……”她眼眶中盈满了晶莹的泪水,但语气中仍旧没有怨尤。
  “芳心……”
  她吸吸鼻子,又继续道:“其实,我不是个好女孩,我的心机很重,我根本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好。三年前那一晚,我可以推开你的,我可以大声叫的,我知道只要我出声,爸爸一定会来……可是我没有,我私心地以为只要这样,你就会娶我,成为我的丈夫,永远在我身边。”
  他沉重而痛心地低下头,疲惫地道:“芳心,不要说了。”
  她泪如雨下,脸上却有着笑容,“我很自私对吧?我没有去想江姐可能会因为这样而痛苦伤心,我只想到要把你留在身边,不择手段——”
  “不要再说了。”他痛苦地摇头,声音中有着浓厚的哭意。
  “所以你不用自责些什么,当年若没有爸妈收养我,我可能会……沦落风尘也说不定。”她抹去泪痕。
  “芳心……”
  “现在你要离开我,我失去孩子,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不干你的事,我怨不得谁。”
  “芳心……”他抬起头来,一双黑眸中泛着水气,刚毅的脸颊上布满了不轻弹的男儿泪。
  语芳心胸口狠狠地抽痛了下,失声道:“你怎么哭了?”
  靳震磊轻抚了抚她憔悴苍白的小脸,“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苦,还一直在伤害你……”
  她专注地看着,强压下心头的刺痛,疼惜地替他抹去滑落脸颊的泪,“还说这些做什么?你快去把江姐追回来吧!”
  “芳心,晨曦早上就走了。”他微笑地说,心中并无遗憾。
  “啊!”她懊恼地咬咬唇。
  他低哑地说:“临走前她要我转告你,她很抱歉这次回来给你带来困扰。”
  “你怎么不留住她?你会后悔的啊!”她急忙道。
  到了此时此刻,芳心还是为他着想。
  靳震磊的指尖抚过她苍白的唇瓣,“不,不留下你,我才会后悔一辈子。”
  语芳心微微一震,不敢相信地望着他。
  “芳心,这个世界上,我相信再也不会有另一个人像你这样爱我了。”他拉起她的手,深深地印下一吻。
  “就算我爱你又怎么样?那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她苦笑着。
  “如果我说我也爱你,你愿意回到我身边吗?”靳震磊与她四目相对,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半晌,语芳心笑了,她的笑容中有着悲苦也有着自嘲。
  “你怎么可能爱我?你别忘了,这十几年来我看过你多少个女朋友,每一个都有张艳丽的脸蛋,每一个都是身材曼妙的美女,我太清楚你喜欢的女人是什么类型了,你不用为了安慰我故意说这些话。”她耸耸肩,“反正我也看开了,你永远不可能爱上我,永远也不可能。”
  他深情地望着她,过了良久才开口:“要爱上一张脸很容易,要爱上一颗心却很难。美丽的容颜会随着时光改变,惟有芳心——永、远、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