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8-25

恶作剧天使 (俞欢欢) 第二部分


第二部分: 第15节:羞愤地想要自杀

  我瞟他一眼。差点忘了,他们俩的专业,也是令我羞愤地想要自杀的黄金专业。

  单说庞修同学的汽车五年制,一直以来就是输德管道。

  我至今还对大一时候物理老师的话记忆犹新。

  "我所教过的专业当中啊,最夸张的恐怕就是汽车系了。每过一段时间,我就发觉班里的学生人数在减少。我问,这些个同学去哪啦。剩下的回答说,都去德国了。再过半年,班里剩下的人数一半都不到了。到了一年的时候,基本就剩几个了。我问,你们怎么不去啊?他们笑嘻嘻的回答说,快了,下周就走。"

  ……

  而孔奇的建筑系,不用说了,百年的老招牌。除了牛,还是牛。牛到我高考之后看到建筑的录取分数,一度感觉人生灰暗。

  有传闻说,建筑系的毕业后,薪水是以一栋一栋的房子来计算。简直是把银行开到自己家了。

  我抹抹冷汗。"那阿修,怎么没有去德国?"

  "啊,原来他没有跟你说过?"阿奇合上字典,"他大一就已经被送到德国去做交换学生了,大三才回来的。"

  "差不多就是你加入读写会之前吧。"

  巨汗……我露出了小丸子中那些小人物常有的汗颜表情,眉毛都开始不自禁地颤抖。

  大家,果然都是大人物。

  除了我。

  我开始考虑是不是要退出这个恐怖的社团,来维持我生活和身心的平衡与健康。

  在角落里自怨自艾了许久,阿修还是没有来。我有点焦躁地踱来踱去。

  阿奇放下书,"你怎么看起来心神不宁?"

  "有么?"我自己都没发觉。

  "阿修今天怎么还不来?"憋不住发问。

  "你不知道?"阿奇别有深意地看我,"他今天去嘉定汽车城参加一个项目,大概要一周。"

  我一愣。

  他居然完全没说。好像有点被忽视的不爽感觉。

  "你的表情很怪哦。"阿奇插嘴,"好像被人抛弃的小狗。"

  "你在胡说什么!"我报复性地狠踩了他一脚,痛得他哇哇大叫。

  气鼓鼓地坐到自己的地盘上。阿修,在搞什么。怎么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我们的周六之约呢?正好还有大约一周。有种会被人放鸽子的不祥征兆。叫人生气。

  我一个人托着腮帮子发呆,回过神来才发现,阿奇定定的看牢我,挂着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我好不容易控制了自己无法无天的发散性思维,就听到外面的铁门在咚咚作响。

  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似乎还有人大喊,有人么~~

  我去应门,轰地拉开铁门,就看到有个瘦小男生,一脸惊恐地看我。

  "原、原来和平楼真的有三楼啊?"

  他这样说着,怯怯地递给我一张通知。

  上面写着:社团会长会议,务必出席。(读写会全体成员请参加。)

  落款是,社团联合会。

  我一愣。居然指名要读写会全体成员参加,很不寻常。

  我把通知给阿奇看,他笑嘻嘻地搁在一边,"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个人去就行。"

  我却捕捉到了他脸上一闪即逝的忧心忡忡。

  隔天,偶然经过行政楼,却看到孔奇脸色铁青地走出来,闷闷不乐地坐到林荫道边石凳上发呆。过一会,掏出手机打电话。

  我悄悄走过去,听到他在说,"阿修,这次的事情有点麻烦。"

  竟然在跟阿修通电话,还刻意地避开我。可疑。

  我更加紧张地竖起耳朵,不道德地窃听,又听到几句断断续续的话,什么"我爷爷不肯插手","嗯,对,从规章上着手会比较好。"之类的。

  果然有事情瞒着我,我的直觉告诉我,和那个通知脱不了干系。所以,开会的那天,我铁了心的要跟去,叫阿奇好不吃惊。

  "都跟你说了,没什么要紧的,你去了也没事。"他这样哄着我。

  "通知上都说全体了。"

  "很无聊的。"

  "我要去!"坚持,再坚持。

  阿奇无奈地松口。

  不过,去了之后,才发现,事态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冗长的讨论会,大体都是关于即将到来的社团节的汇报工作。人很多,我和阿奇坐在最后一排,因为太无聊我几乎开始打瞌睡。

  会议行将结束的时候,社团联的一个干事突然站起来,说,"最后,宣布一个事--我们社团联合会决定取消读写会的社团资格。"

  下面一下子议论纷纷,"读写会,那什么东西?"

  "有这个社团?"

  "怎么从没听说过?"

  "什么!!"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轰地从会议室的最后一排站起来。

  我震惊地看向坐在身边的阿奇,他也是一脸严阵以待。

  他拉拉我,示意我冷静,然后扶扶眼镜,站起来用很清亮的声音,颇威严地发问,"我能不能以读写会代会长的身份问一下,有什么理由要取消我们的社团资格。"

  会议室再度一片哗然。

  "孔奇?!"

  "老天,他居然是读写会的会长?!"

  从旁边走出来一个清汤挂面头的女生,手上拿了份小小的资料,清清喉咙,打着文绉绉的官腔说,"经过我们社团联的调查取证,读写会人数极少,无正式会长,社团活动内容不明,非法占用学校用地",她的眼睛在我身上转了好几圈,带着些许敌意的说,"而且,一再藐视社团联的劝告,进行必要的招新工作。"

  我倒吸一口冷气。句句击中读写会软肋。

  阿奇不疾不徐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我想驳斥一下对于读写会的一些莫名指控。"

  他拿出一张证明,"首先,这是图书馆馆长亲笔签名的和平楼资料馆由读写会管理的文件,所以非法占用学校用地的说法并不成立。"

  他又翻出学校社团规章制度,"其次,由学生会,校方,团委共同制定的这一份有关社团组建的规定中,从未对社团的人数和内容作出明确的规定,即只要是一切合法的积极向上的社团活动,都是允许存在的。"

  "再次,"他又把一份资料递过去,"所谓的没有进行招新工作,也是莫须有的罪名。这是我们读写会所记载的每学年招收的新会员的记录。"


第二部分: 第16节:绝地反击

  "×1年,建筑学院孔奇加入读写会。"

  "×2年,汽车学院庞修加入。"

  "×3年,电信学院祁萌加入。"

  "可以清楚看到,我们读写会每一年都在按社团联的要求进行招新活动。"浑身散发出一股不严自威的气势的阿奇,显现出咄咄逼人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而且,我想提醒社团联的是,本校无论哪一条章程,都未有规定某一社团每年都必须进行招新,对于这种人为性的强制要求,我们读写会不但没有进行抵制,反而积极配合,如果再针对招新活动对我们施加压力,我完全有权向学生会及行政部门提交抗议。"

  这是我全然陌生的阿奇。

  浑身上下,尽显王者风范。

  底下像炸开了锅似的。

  "孔奇不愧是校长的孙子,叫人根本无法反驳。"

  "感觉根本是社团联故意找茬啊!"

  "你听到吗,汽车系那个庞修,居然也是读写会的!"

  "是那个被中德学院校长钦点的庞修?!"

  "是啊是啊。"

  情势急转直下,我们瞬间取得了上风。

  更有无数好奇揣度的眼光在我身上转来转去。

  跟这样耀眼的孔奇和庞修的名字摆在一起。我实在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小人物,小把戏。

  社团联的干部们脸上青红交加,特别是那个女生,一直狠狠地盯着我。

  面对越来越多的窃窃私语,社团联的人交头接耳,急着出来对策。

  他们实在低估了孔奇的实力。

  最后,社团联会长出来宣布,"经过讨论,我们决定作出以下协调性处理。

  "读写会作为社团联一份子,在成立三年中一直毫无建树,故此次社团节来临之际,读写会必须递交一份有关读写会社团成果的报告。

  "鉴于读写会以图书馆资料室为活动基地,社团联决定此份报告为图书馆资料室全部文档书籍的排序工作。期限为一周。逾期不交,将视为自动退出社团联。"

  我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

  想在短短一周内把读写会那几大书架和几箱子的文档整理排序,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想不到,堂堂社团联,居然用这种无耻的方法来迫使读写会就范。太卑鄙了。

  阿奇冷冰冰地说,"我们接受。"

  我和阿奇离开的时候,还听见那几个社团联伪君子的冷嘲热讽。

  "校长的孙子,系主任的儿子,就能抗衡社团联?"

  "对于这种皇亲国戚,就应该打击。"

  我听得气血翻涌,阿奇面无表情地拉着我往外走。

  那个女生又挡住去路,用那种叫人生厌的评断眼神打量我,"孔奇,你们读写会新进社员质量低的令人咋舌。"

  "就人品而言,尤其和你相比,祁萌实在是万中取一的优秀人才。"

  "你!!"在她跳脚之前,阿奇就选择自动把她清除在视野之外。

  一直回到和平楼,阿奇绷紧的脸色才稍有和缓。

  他扯出疲惫的笑容,对我说,"惨了,Mission Impossible了。"

  我摇头,伸手抚平他明明笑着却打着结的眉心,"Nothing is Impossible。"

  这就是阿奇和阿修所面对的外面的世界。

  居然这样凶险,似乎不小心露出一点破绽,都会被虎视眈眈的敌人粉身碎骨。我第一次发觉,身为小人物的好处。

  原来,我是这样的幸福。

  我是不是,也可以让他们感到幸福呢?

十 绝地反击

  志气归志气,看到一房间的书时,我和阿奇还是蔫了半截。

  阿奇完全不似刚才那种镇定的样子,抓着头叫,"怎么办,怎么办,没活路啊!"

  我汗颜。敢情刚才那么伟大高尚的形象全都是打肿脸充胖子。

  但这样的阿奇,反倒让我觉得更加真实可爱。

  我安慰他,"我们拼一拼,应该没问题。"

  他感动地落泪,眼睛闪闪发亮,过了半晌,问,"你明白图书排序的原理么?"

  "完全不懂。"

  "―____―……"他退后一大步,再度惊恐大叫,"完了,完了,死定了。"

  "有那么严重?"我弱弱地发问。

  阿奇到某个书架前抽出一本书,递给我。--《图书排序指南》。

  我翻了几页,冷汗嗖嗖地流。

  "通过主题词、作者名、期刊名、会议或作者单位等途径检索,可限定检索结果的语种、文献类型、排序方式,可存储/运行检索策略。"虚弱抬头,"也就是说,这里所有的书,我们都要按照这种模式排序?"

  阿奇沉重地点头。

  这次换我暴走,"妈呀,我还那么年轻,我还不想死!!"

  所谓无知者无畏,知道了之后就觉得彻底绝望。

  我和阿奇抱头痛哭。场面一片混乱。

  手机适时地响起,阿奇带着哭腔接起来,一听是阿修,泪水决堤。"阿修,完了啦,我们要被整死了。"

  汗,要是社团联知道阿奇私底下是这副德行,恐怕根本不会把读写会放在眼里了。

  他犹在那边絮絮叨叨地讲前因后果,似乎阿修说了什么,让他喜笑颜开。"真的么,你是说图书馆的旧版还保有部分资料室的索引资料?"

  "……"

  "阿修,你真是天使,好好好。"

  "……"

  "祁萌?她在。"说着,他把电话转给我。

  我接起来,就听到阿修一贯沉稳的声音,"喂,你还好吧。"

  "一点都不好。"我的声音里也快带上哭腔了。

  "我说,你冷静一点,唉,真是,你和阿奇别那么冲动啊。"

  "可是,可是……"我想抢白。

  "我前面已经和阿奇说了,他会去图书馆设法拿到原始记录。"阿修的声音穿越遥远的距离,莫名地安抚了我的心,"那之后,你们就加紧把这边所有的未登记在案的书籍进行补充添加。"

  "对了,外语类书籍,可以跳过。"

  "为什么?"我不解的发问。

  "因为,我全都读过了,自己曾经做过一个完整的排序。"他淡淡地说。

  我张大嘴巴。这个男人一定不是人类。恐怖的外星生物。

  "喂喂,你在听么。"阿修在那边叫。


第二部分: 第17节:斗志满满的动物

  "在听,在听。"只是一边听一边擦冷汗。

  "我会尽快赶回来得,对了,"他想起什么,"你和阿奇是同类型的人,不要乱了手脚才好。"他这样叮嘱着。

  好奇怪,虽然阿修不在身边,却似乎对我们的每一个小心思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嗯。"我的纷乱心绪已经慢慢平复。

  "那就这样啦,我挂了。"他说。

  "哦……"有点怅然若失。

  准备掐断的时候,我听到阿修温厚的关照,"会很累,别倒了。"

  似乎,从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令我盈满力量。

  阿修说得一点不错。我和阿奇,果然是平静下来就会斗志满满的动物。

  当然,我是入门级,他是骨灰级。

  阿奇就像开足马力的发电机,马不停蹄地周旋在图书馆的各个部门之间。

  我再度见识到他大小通吃、八面玲珑的巨大威力。不但把馆长哄的服服帖帖,还让一向对我们凶巴巴的图书管理员破例为我们开了旧版资料的查阅权限。

  我真怀疑,凭阿奇的口才,连捡破烂的老头,和他交谈之后,都会觉得自己的职业很高尚……

  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弄到了完整的旧版资料库索引。我们欣喜若狂。

  跟馆长郑重道谢离开时,馆长说,"孔奇,其实你只要让孔老跟我们打个电话就可以,不用你自己这样跑来跑去的。"

  阿奇笑,"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解决,靠了爷爷的话,未免有点胜之不武。"

  他说话的时候,全身有一种令人晕眩的光芒。令人着迷。不得不承认,阿奇真的很帅。

  我们如火如荼地忙开了。

  我负责旧版书籍核对,阿奇则进行补充。

  工作繁多,光文学类的核对就花了整整两天。但我的斗志无比高昂。因为看到阿奇有条不紊地梳理一切,就觉得充满希望。

  只是,阿修不在,总觉得缺了些什么。要是那个能够安抚人心的声音就在身边,我们一定会更有力量。

  时间过了一半,还有四天就到规定期限。

  阿修传来他做的外文书籍索引,和我们整理好的进行合并,解决了一大部分的问题。

  不过,也由了这样一个契机,让我知道这里的藏书之巨。

  居然还有历年各学院毕业生作的毕业纪念册。

  要不是工作还是多得叫人咋舌,我一定去看看当年我哥哥念书时的蠢样。

  一批没有出处和入库时间的白皮书叫人最头痛,可能是机械学院哪一年自行编辑的教材。

  我去机械学院跑了好几趟,都没有问出个究竟。

  我问阿奇怎么办,他想了半天,说,"不如署上我们的名字?"

  我立时仆倒。

  时间越来越紧。

  几乎每天早上6点就到读写会开始工作,有几个晚上,索性在和平楼打了地铺。

  Apple说,"祁萌,你怎么黑眼圈越来越严重,你到底有没有睡觉。"

  "有,当然有。"我拍着胸脯保证,隐瞒的是好几次是站在书架前头一靠就睡过去了。

  阿奇也是,常常坐着靠着一堆书就轻轻打起鼾来。

  真的是豁出命去。

  这是读写会的保卫战。一定是要全力以赴的。

  但不可避免地影响了我的专业课。好几次在课堂上睡觉被系主任点名,站起来又答不出问题。

  他终于找我谈话。

  "祁萌,你最近怎么搞的,这样不专心。"

  "对不起。"我除了道歉,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我觉得,我的这门课又得挂在他手上了。庞老师一直对我们相当严格。

  可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说,"我是不知道你最近在忙什么,脸色这么难看。不过依你的性格,这样拼命,必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诧异地抬头,第一次发现向来凶巴巴的系主任其实眼神还满温和的。

  "这几次的课堂分我就暂时不给你打了,你忙完之后,自己知道该怎么作吧。"他仍然严厉的口吻此刻听在我的耳里,却像担心儿女的老爸一样慈祥。

  我猛点头,"谢谢老师,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呵呵,原来,面恶心善,也是遗传。

  Deadline近在眼前,阿奇说,"最后战斗了,48小时内,搞定,有信心么?"

  "有有有!!!"感觉自己像某个宗教狂热分子。

  还有整整一书架的书没有清点,我们已经做好了熬夜的准备。

  我都不敢回宿舍,生怕被apple看到我的超大熊猫眼后,就不肯放我出来。

  真的好困,几乎要用牙签撑着上下眼皮,才能勉强让他们不要合在一起。

  我看看阿奇,他也是一边填索引内容,一边在晃头。

  好几次我半夜迷迷糊糊睁眼,阿奇还在做事。他一定比我累得多。我走过去,摇他肩膀,他神智不清地看我,一副痴呆相。

  "你这样不行拉,睡一会吧,我来做。"

  "不要紧,还有一点就……就……"他砰的倒在桌上,睡死过去。还顺便碰翻已经空了的咖啡杯,里面的咖啡渍厚厚一层。

  我把他拖到旁边,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只顾自己打鼾。这家伙真的累毙了。

  感觉自己在运尸……夜黑风高,不要自己吓自己。

  我接着阿奇手头的事情做下去。其实,自己也快挂了。

  索引表格里的字都已经变得扭来扭去,好像在跳求雨舞一样。啊,祁萌,不行啊,你给我挺住。

  我一边拍自己的脸,一边念着。还有一点点,做完就睡一下。

  我不停的鼓励自己,撑下去,撑下去。

  要是,这里有个单杠给我倒立该多好……我一定不会睡着……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的意志力已经离我远去。

  似乎,有一个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地说,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热热的气息喷在脸上,还有轻轻抚摸我脸颊的手指。

  是谁,那是谁。好像是我的骑士出现了。

  好累,我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一觉了。

  冷。谁把窗开了……呃,还有鸟叫?!

  我轰地睁开眼,看到阿奇忙碌的身影在跑来跑去。


第二部分: 第18节:完了,我鄙视我自己

  我居然睡死了?!而且一觉睡到天亮?!

  完了,我鄙视我自己……

  那,我手上的外套是谁的?谁帮我盖的?我记得昨晚明明我是最后一个在现场还保持清醒的人……见鬼了?!!

  "你还在那里磨蹭什么,快来帮忙!"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探头。

  阿修站在最里面,正奋力把一摞厚厚的书搬出来。他的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倦意,头发乱乱的竖着,衬衫脏兮兮。

  他居然提前赶回来了。

  我还愣着,他又叫,"祁萌,帮忙!"

  我大声的应着,跑过去帮他把书按照背面的书号排成一排。

  "我说,你……你几时回来的?"我手里忙着,嘴上也不闲着。

  "回来没多久。"他头也不抬,鼻子里带着厚厚的鼻音,听上去像感冒了。

  "哦……"那个声音,果然是我发梦。

  "阿嚏!!"他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冻死我了。"

  即使春天到了,阿修还是和冬天一样怕冷。

  他把书全都排好,就四处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我问。

  "没什么。"他不搭理我,径直走到角落,把我扔在那里的外套披上,一副得救的表情。

  "原来是你的外套。"我恍然大悟。

  "是啊。"他似乎对于承认这衣服是他的,颇感困难。

  我不禁绽放出一个硕大无比的笑容。原来,那个声音,并不是我的梦。

  很像你的作风呢。阿修。

  48小时,我觉得读写会几乎翻了天。

  我们三人合力,在最后的两天里把所有所有的读写会的纸张全部摸了个清清楚楚。索引也在阿修的重新编排下做得漂亮之极。

  "哇!"我一边翻看,一边赞叹,"想不到那个丑丑的表格居然会变得那么炫。"

  阿奇过去大力地拍阿修,"小子有一套!"

  他说,"你们应该埋怨自己太笨了。"

  事到如今,嘴巴还是那么坏。

  "可是可是,真的做的很好啊!"我和阿奇居然玩上了瘾。"你看,我一输入,就有响应的回复,好好玩。"

  "是啊,好像卡拉OK的点唱机,可以按照歌星名字、歌曲笔画、歌曲语种来选歌一样。"

  "好神奇哦!!"我们齐刷刷地发出感叹。

  "喂!你们给我差不多点。"酷酷的阿修,居然脸红了。

  真的好神奇!我们三个人,齐心合力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满脸的倦意,还有眼屎和鸟窝一样的头发,但心里竟然这样的满足。

  一直懒懒散散,什么都做不好的我,居然也可以为了某一个目标这样拼命。为了保卫自己喜欢的某件东西,奋不顾身地努力。

  读写会,只有我们都在一起了,才完整。

  和平路上的梨树,花瓣轻轻地飘落,这是既温暖又温柔的春的律动。让人感觉到幸福地来访。

十一 水性杨花

  看到社团联的伪君子们露出不可置信的难堪表情,实在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清汤挂面头凶狠地瞪我,眼皮都在跳。

  我拼命睁大熊猫眼,连本带利地瞪回去。

  站在两大伟人身边的我,在气势上也绝对不能输。

  几个干事强打精神,装腔作势地操作了几遍,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眼神使来使去,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阿奇打着哈哈,"原来社团联的诸位如此沉迷于眉目传情、暗送秋波啊。"

  我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阿修的表情始终冷峻之至,此刻淡淡开口道,"读写会的报告已经提交,社团联意下如何。"他的眼神带着莫名寒意,社团联的众人居然都不敢与他对视。

  半天,会长站出来,尴尬道,"关于读写会撤销一事,就此作罢。"

  我和阿奇立时欢呼起来,拥抱在一起。

  清汤挂面头的脸色几乎可以用惨绝人寰形容。

  没有带上DV,拍下这历史性的画面,真是憾事一桩。这场战争,以我们完美地胜利而告终。恨不得昭告天下。

  欢天喜地准备退场,阿奇走到门口,又收敛起笑容,回头淡淡道,"作为有身份的社团联,用这样的手段,实在没有格调,你们是T大的耻辱。"

  波澜不惊的语气,却叫屋内众人瞬间崩溃。

  阿奇最后,还不忘给他们致命一击。

  估计此役之后,社团联会因打击太重,一蹶不振。读写会暂时没有小人暗算,安心了……

  走在归途之中,心情格外舒畅。我回忆着社团联那帮家伙的糗脸,笑个不停。

  两大伟人此刻又回复原形。

  阿修一直在打哈欠,眼皮耷拉地晃着走。阿奇则一副嬉皮笑脸的痞子相,在路上蹦蹦跳跳,疯疯癫癫。谁能相信刚才精光四射的那两人,眼下这副德性。

  不过阿奇的亢奋连我都看不下去。

  "喂,阿奇,注…注意形象。"我朝他僵直地摆摆手。我怕他的fans们看到偶像如此,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有什么关系,周末的晚上,黑灯瞎火,谁来管你。"

  "周末?"

  糟!!

  日子过昏头,完全没有意识到今天是周六。我似乎忘了某件很重要的事。我鬼鬼祟祟地朝阿修看了一眼。

  他正在抓头,感受到我的视线,不期然地回头和我对视。"怎么了,看我做什么?"

  "没有,没事。哈哈哈哈。"我心虚地笑。

  "古里古怪的。"他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

  根本忘了周六之约的事。害我还内疚了一下,似乎还有点失望。切~~我失望个屁啊!

  "祁萌,我们是不是应该喝点什么庆祝?"阿奇兴冲冲地问。

  "好呀好呀,我举双手赞成。"我眼睛一亮。

  "喝什么?"

  "奶茶!!"我脱口而出。

  阿奇无语地看我,做晕倒状。

  "怎么了,哪里不好?"

  "没追求。"一直神在在的阿修突然冷哼一声。

  ―___―!!鄙视这种平民小吃啊。气煞我也。

  不过,最后,还是买了奶茶,而且人手一杯。

  "为什么我也有?"阿修不爽地看着奶茶铺的阿姨递给他的一大杯,皱着眉头发问。


第二部分: 第19节:被骗拉!我这个笨蛋

  阿奇鬼笑,"特别优待哦,双份甜度。"

  "你们明知道我不爱吃甜的。"他不置信地看我们,眼里分明在骂"小人"。

  我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嘴里塞满珍珠,含糊不清地说,"居体湖动,必喝看嘎。"(注:集体活动,必须参加。)

  阿修几乎吐血。

  "啊~~~~哈油耐耐晃高。"(又注:还有卖奶黄包……)

  "拜托你说话之前先把食物吞下去。"阿修忍无可忍。

  我置若罔闻。

  "阿你,耐晃高3勾!"我兴奋地叫。(注又注:阿姨,奶黄包三个!)

  "她到底在说哪国语言?"阿奇一片茫然,看向阿修。

  阿修紧抿着嘴,他比较关心的是,这次的奶黄包居然又是人手一份。

  仇恨的火焰在我身上熊熊燃烧。

  还是奶茶铺的阿姨伟大,她居然听懂我在讲啥米。笑嘻嘻地从保温箱里取出三只包子,体贴的放在三个纸托里递过来。

  我们接过来一看,盯着包子不由自主地冒汗。

  这家做的奶黄包与众不同。居然,每个包子都在上面点了一个红点。

  我们面面相觑。五秒钟后,我先憋不住狂笑起来。

  "祁萌,你不纯洁。"阿奇叫。

  "龌龊!"阿修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打击!

  我的地位再度从平凡人跌到了无耻之徒。

  仔细想一想,他们怎么会明白我在笑什么?!

  被骗拉!!!我这个笨蛋!!……

  我们一路笑闹的回大本营。

  阿奇说,"其实偶然这样拼命也满不错的咧。"

  "我要睡觉。"庞修同学明显不赞成。

  "阿修,你就当进行了一个大扫除好了。"阿奇乐颠颠地勾着他,"起码,我找到了我丢失多日的袜子。"

  呕~~我毫不掩饰地当面吐。

  "伤心啊~"阿奇把手伸过来,"我们感情培养的不够。"

  即将搭到我肩上的手,却硬生生地被阿修凑巧地抬起来的胳膊挡开。他挠着自己已经是个鸟窝的乱糟糟的头发,好半天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哦,抱歉。"似乎意识到阿奇的魔掌被他破坏,心不在焉地开口。

  阿修想睡觉的时候神经大条地简直人神共愤。

  "祁萌~~~"阿奇委屈地看我。

  爱莫能助。

  终于能回家睡觉了,阿奇第一个开溜,我也准备骑车闪人。

  刚跨上车,就见到庞修站在车头前,目光溃散地看我。

  "你在看什么。"我问。

  "没有啊。"他笑笑。

  诡异得要死,刚刚最想睡得人居然还有闲工夫站在这里?

  "我走啦。"好想睡。

  "你忘了什么没?"他打着呵欠问。

  "什么啊。"

  "周六之约啊。"他突然凑到我的耳边,热乎乎的气息,和那个晚上一模一样。"怎么办?取消还是顺延?"

  他闲闲地杵在那里,一副没所谓的样子。

  "干,干吗要取消!"我几乎不假思索就否决。

  "很好,"阿修硬朗线条的脸部轮廓,在他微笑的一瞬,融化的至为柔和。"自动顺延一周。"

  他的语气很满意。我的心砰砰直跳。

  睡眠不足,会得心脏病。我妈说的,一点没错。

  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读书上课做作业,被老师点名训话作检讨。最固定的还是去读写会插科打诨睡懒觉。美妙啊美妙。尤其是在风波之后,就觉得这边风景独好。

  "我觉得你实在很有必要去礼仪学校补习一下。"

  我翘着二郎腿,仰面躺着哼小调的时候,又被阿修撞见。

  "补什么补,我自成一派。"心里快要窝火死了,嘴巴还是硬。破罐子破摔,管你爱不爱。

  他也不说话,自动自觉绕道而行。

  选择无视我,真是超级有效的一招。无端端让我感觉到超失落。

  我发现自己有不良趋势。我居然开始在意起阿修。我不是明明在意阿奇的么?难道我天生就有脚踏两只船的潜力?

  水性杨花水性杨花,我被自己的认知彻底击倒……

  可是,还是忍不住偷瞄一两眼。

  春日午后,鸟语花香,英俊少年斜倚在木质的窗台边。

  如果再有白色窗帘适时地随风轻摆,在光影交错之中隐隐地浮现阿修的脸,一定美轮美奂。

  再有樱花翩翩飞落……

  怎么这个场景似曾相识……―____―~

  《情书》看太多遍,看到有人靠在窗边就会不自禁产生幻觉。我再度为自己无边无际的想象力折服。

  "你的脸好多变哦。"阿奇撑着头,不知何时坐到我的身边。

  ……大意了。居然没有发现阿奇饶有兴味地观察了许久。我在读写会的形象永远都是毁灭性的。

  他伸手从我头上拈下一片小叶子。"你没发现?"

  "没有呢。"春天就是这样,柳絮乱飘,我头发上常常会粘到植物残骸……

  我解开马尾,把头发梳了一下,确定没有残留物体。

  "祁萌,你为什么总是把头发扎起来?"阿奇问。

  "不扎太麻烦了,"我一边绕皮筋一边说,"被风一吹,就变贞子了。"

  "可是,我觉得你头发放下来,很漂亮啊,"他又拉起我的一缕长发,"发质也很好,又黑又亮,放下来会很有女人味。"

  "是吗。"我微微脸红,咬着嘴唇考虑了下,"还是麻烦。"

  "可惜呢。其实你好好打扮也是很漂亮的。"阿奇说,"不过现在的你,也很有味道啊,而且成天穿球鞋居然也不会臭,我好佩服哦。"

  "你……"别拦我,我要砍死这个刻薄的男人!!

  "天气那么好,你说我们周末要不要出去踏青?!"

  "好呀好呀。"我又是不经大脑思考地反射性回答。

  "不行。"阿修冷冰冰的声音忽悠忽悠从那边传过了。

  ……忘了这码子事。

  "的确不行。"我期期艾艾地看了阿奇一眼。

  "怎么不行?"

  阿修几步走过来,长腿盘起,坐在茶几边,"我和祁萌周六有事。"

  "你们……约会?"阿奇的脸上闪过一种奇怪的表情。

  "不是啦,阿修陪我去买教科书。"我脱口而出,不知道为什么,我在阿奇面前总是显得很没底气。


第二部分: 第20节:我在精神上已经崩溃

  阿修在对面朝我怒目而视,我低下头避开,他居然在茶几下踹我。

  "我也要去!"阿奇举手。

  我抬头看看阿修,递过去一个要不要带他的询问眼神。

  结果,发现阿修还是很凶悍地瞪着我,用叫人毛骨悚然的口气说,"不准去。"

  阿奇委屈地走掉,他说他去哭了。

  我们都不相信。

  不过,我觉得,我要哭了。

  因为,阿修还坐在我对面,逼视我。

  人都是这样,就被逼疯了。

  我不要,我不要。

  社团联的下场已经叫我确信,阿修绝对是靠眼神就能赢的男人。

  我想试着作若无其事状站起来,就听到阿修低低的命令,"不许走。"

  乖乖坐下,陪笑。

  "为什么要撒谎?"他把头凑过来,几乎抵着我的额头。小小茶几对长手长脚的他来说,根本形同虚设。

  我在精神上已经崩溃,跟气场强大的人对垒,我必死无疑。

  "怎么不说话?"他把声音放低,听在我的耳朵里,居然还有点点蛊惑的味道。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声音很好听啊?!"只要想逃避什么事情,我就会开始习惯性的语无伦次。但这次,绝对适得其反。

  阿修站起来,也不再看我,只是说,"祁萌,你真叫我失望。"

  他默默地走开。

  我的心好像瞬间被击穿了。连我自己,都对自己的行径感到可鄙起来。我似乎,的确做了一件满不上道的事情。可是,又说不上来,症结在哪里。

  我突然笑不出来了。胸口好堵。

十二 少靑国手

  我常常对于自己惹别人生气觉得惶恐。而更加惶恐的是我还不知道对方生气的原因。但骗人总是不对的。所以我打算找阿修和解。

  居然找不到他。

  一直到周五,他都没有来读写会。我百分百地肯定,他绝对还是在生我的气。

  那么明天的安排呢?也许他一气之下决定取消。我有点后悔没有告诉他,我对明天其实怀有期待。晚了。

  恹恹回到家,我妈说,"妹妹头很多天没有回来了,怎么瘦成这样了?"

  我再度无语。

  上海人的家里,父母亲总是喜欢叫儿女小名。哪怕我们已经是20来岁的成年人,在他们眼里,还是点点大的小毛头。像我哥哥祁连,仪表堂堂,英俊帅气,微微一笑就迷倒众生。谁会晓得,他的小名叫毛毛。

  记得他念大学时,有个同寝同学来串门,听到老妈叫他毛毛,当即笑翻。搞得我哥极为狼狈。他后来哀求老妈不要再在外人面前叫他小名。结果老妈一瞪眼,"毛毛就是毛毛,不叫这个叫什么?!"害我哥郁闷好久。

  就好像我的小名,叫妹妹头。听上去就是有哥哥的人,而且老给人一种长不大的感觉。有点像洋葱头、萝卜头……长到一半发育不良,僵掉的样子。

  Apple有次来我家里吃饭,也入乡随俗地叫我妹妹头妹妹头。乐的很,好像占了十足的便宜。她还跟我总结,上海小孩的小名都具有共通性,比如十户人家起码有4户孩子小名叫毛毛。我没有告诉她的是,我的哥哥,小名正是叫毛毛。反正,他们也根本没有机会见面。

  吃完饭,我妈说,"妹妹头,你去洗碗。"

  "哦。"回来一次,做点家务是应该的。

  洗到一半,电话狂响。

  老爸在外面讲了一会,喊我,"毛毛的。"

  我叹口气,我发现我老哥每次电话回来都很会挑时间。不是我在洗澡就是在WC,今天又是……

  我把手上的洗洁精急急抹在围裙上,冲过去接过听筒。

  那边传来老哥嘿嘿的笑声,"妹妹头,我猜猜,你这次是在洗澡还是在……"

  "……洗碗。"我服了他。

  "怪不得今天你没抓狂。"我几乎看到他天生的冲天发耷拉下来的失望相。

  "怎么拉。"我问,"长途很贵的,有话快说。"

  "嗯,我下周要回来了。回来参加一个画展。"

  "老哥,你……还好吧。"我觉得他的口气听起来怪怪的。

  "还好还好,就是初恋嫁人了。"他轻笑着说。

  那是我在一贯阳光的祁连身上从来没有感受到的落寞。

  "也好,回来疗伤吧。"我轻轻地说。

  "妹妹头,我发现你突然变温柔了,好恐怖。"

  我吐血,有时候对贱人太好得不偿失。

  "你别回来了!"咆哮。怒气冲冲地回去洗碗。

  气归气,还是惦念着老哥。是那个女孩子么,哥哥大学时候回来说遇到的奇特女孩。

  他说,那个女孩胖胖的,但个性很可爱。然后,他总是提到她。

  她瘦了,她在减肥,她画画很有天赋……

  她居然也和我一样,想做插画家。

  我依稀记得,那个女孩的名字,叫做莲。

  能让和煦阳光般的哥哥黯淡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妹妹头,碗刷好了没?"老爸又在叫。

  "还没,怎么了?"

  "毛毛又叫你听电话!"

  我……我晕!!气急败坏冲出去,"又怎么了?"

  "突然想到,你的床再借我用用。"老哥的语气很诚恳。

  这让我生起不祥预感。"别告诉我你又带回来什么破石头烂树根。"

  "bingo!还有,不是破石头烂树根,是山石根雕。"他笑。

  又要把这些古里古怪的东西放在我床底下,想都别想。"不借!"

  "妹妹头~~"

  "不借!"

  "妹妹头!"他哀求。

  "不借!!!!"我吼~~喀嚓挂掉。

  抓狂了。他回来疗伤,我就要疯了。

  回去继续刷碗。手才刚刚浸到肥皂水里,电话又震天响起来。

  我这个怒啊!!真犹如黄河彭湃,一发不可收拾。三两步蹦出去,对着要接电话的老爸吼,"我来!!!"

  不顾被吓到的老爸,拎起话筒就大吼一声,"想用我的床,门都没有!!!!"

  话筒那边一片寂静。

  我继续炮轰,"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心软了,装可怜没用,我不吃这一套!!"



第二部分: 第21节:你果然是个流氓

  "……你果然是个流氓。"熟悉的低沉嗓音,带着戏谑口吻。

  火星撞地球,世界一片白茫茫。我彻底暴走。

  是阿修……

  "谁要用你的床?"他的声音满是笑意。

  "我,我哥。"我嗫嚅。

  "哦。"

  "明天是不是不去了?"我问。

  "为什么不去?"他反问。

  "我以为你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

  这下,我真是搞不懂,是反问还是疑问了。我说,"我不知道。"

  他叹口气,"你是笨蛋,当然不知道。"

  无端端被指责。却无法反驳温厚声音的主人。

  "明天早上6点,穿球鞋和最舒服的衣服,校门口见。"

  "最舒服的衣服?"我想了想,"睡衣?"

  "……笨蛋,"他骂,口气里却还是含有笑意,"不许迟到。"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

  怅惘的我独自伫立。仿佛又出了次丑,可心里又有说不清的高兴。晕晕陶陶的。

  电话再度响起,我接起来。

  "妹妹头……"我哥可怜巴巴的声音,"前面打不通……"

  "什么都别说了,床借你。"

  "……―___―"

  仔细想一想,6点这个时间,由阿修提出来就很奇怪。至少我周六的生物钟就从来没有设置在中午之前,何况阿修那种时时刻刻把睡觉作为生命运动的人。这让我相当好奇。

  我们所要去的地方,绝对是一个压倒性战胜人类本能的去处。

  但是,我忽略了一点。

  是压倒性战胜阿修的本能,而不是祁萌的本能。

  所以,周六,我醒来时闹钟已然指向6:00。

  大惊。阿修的急冻死光再一次,我就可以直接迈入冷冻人的行列。

  心急火燎地洗脸穿衣。一路飞奔到学校。

  远远看到空荡荡的校门口,有个高瘦男生坐在花坛边的栏杆上,棒球帽的帽檐压得很低。

  周末清晨,一贯郁郁葱葱的校园弥漫着浅浅雾气。看不清那个人的脸,然而他那种淡定的坐姿,浑然天成。

  仿佛和世界的宁静混合在一起的人,只有阿修。

  我跑过去,呼呼喘气。

  他抬头,看我,说,"你迟了。"

  这样低沉淳厚,隐约还包含着点点温情的声音,就如同清晨尚未苏醒的太阳,和煦,温暖,抚慰人心。我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呼吸。

  他意外地没有再奚落我,只是从栏杆上跳下。"走吧。"

  他转身,微微弓着背,在我前面走着,宽宽的肩膀可以完全遮掉我的视线。

  阿修的着装一直都是宽松型的,但又不是嘻哈那种夸张风格。皱皱的棉布衬衫,破仔裤,大码的毛衣,显出他瘦削却不单薄的身形。漫不经心,却格外妥帖自然。

  这样的季节,早晨仍然有些寒意,他瑟缩地把松垮垮的棒球外套的扣上,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默默摇头。

  我偷笑。

  他停住,几步走回来和我并肩。"笑什么?"他问。

  我呆住。简直不能在他背后做一点小动作。

  "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他托着头若有所思地微笑。

  今天阿修的目光特别柔和,好像沉浸在某种美好的回忆中。他的心情出奇得好,在这样颠簸的公车上,他居然也没有丝毫睡意。

  但我真的忍不住睡着了。

  我们要去的,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也许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会看到大片的桔梗和三色堇,浪漫得不行。

  不过,还是大意外。

  我张大嘴看着眼前的景象。

  "你确定……这个……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我十分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是啊。"他说,"很酷吧。"

  如果还在做梦,那么一定是恶梦。人生真的不能抱有太大期望。

  目瞪口呆地看着阿修用脚踹开锈得斑驳的小铁门,而它很配合地轰然倒地时,我顿悟:男人,实在是一种无法沟通的物种。

  我的桔梗和三色堇呢?我的浪漫周末呢?

  怎么也不应该是这么一个破败的体育场啊。还令人几近虚脱地用歪歪扭扭的字写了招牌--青少年棒球基地。

  "你觉得不好玩?"

  "没有啦。"我耷拉着脸,脸上很明白地写着"很不好玩"四个字。

  站在黄土飞扬的操场上,感觉自己的毛孔在被灰尘强暴。我吃饱了撑,好好的懒觉不睡,跟来这种鬼地方。斜着眼朝阿修发射诅咒电波,"我……"

  他却缓缓开口说,"这里,是我17岁以前最喜欢来的地方。"

  那个"恨"字硬生生梗在喉咙里。

  "呃?"少年阿修,也是这里的一员?

  "我从14岁开始就是少棒队的队员。"他的口气居然少有的得意。

  "国家队?"

  "当然。"他摘下棒球帽扣在我头上。

  我胡乱地把遮住我眼睛的帽子扯下来,抓在手上。

  凝望着棒球场的阿修居然有傲视群雄的霸气,让我几乎脱口而出,小的愿为大人效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总是入戏太深―___―~~~

  原来,真正的武林高手,都是这样深不可测。

  瞬息之间,对这个大西北似的蛮荒之地涌起了熊熊的敬意。

十三 往事如风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件小事。某一次上选修课的时候,我听到前排的两个女生在讨论某一个问题。

  "你觉得男生什么时候最吸引你?"

  "不晓得也,那种感觉怎么可能会事先知道呢?"

  因为课的内容实在很无聊,我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她们的话题上。

  "那照你这样说,只有意外发生的时候,才能吸引人的眼球?"

  "嗯,好像的确是这样。"

  "即是说,某个男生突然呈现出和平时不一样的状态,会令人很心动?"

  "对对对,比如温柔的男生突然活泼,好动的男生突然安静,都很有魅力。"

  我饶有兴趣地听完了整场对话,心里却还是有怀疑。

  真的是这样的么?会动心?为这种一点都不持久的瞬间?还是发生在男生那种直肠动物身上?假的吧。


第二部分: 第22节:满脸被人欺负的不爽样

  我只觉得这种说法真的满好笑的。

  那是我进读书会之前的小小插曲。

  那个时候,我尚没有遇到阿奇和阿修。

  直到他们出现在我的世界,或者说是我闯进他们的世界,我才发现。原来,男人和女人一样,会有好多张脸。让人觉得陌生,又不由自主想去深究。

  好奇,以及带有某些感情的奇怪悸动。那是一种连自己都会搞不清楚,是喜欢还是别的什么的复杂心情。我在阿奇身上发现了这种东西在我内心存在的事实。今天,阿修,再一次给了我这种感觉。

  为什么,他们都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露出?

  就如同此刻站在我面前的阿修,虽然一贯酷酷的神情仍在眉宇之间,却在微微的浅笑之下全部瓦解。

  春风一样的英俊男孩。居然可以用在此刻的阿修身上。

  我一直以为,我很了解阿修。

  如果说阿奇带给我很多不确定感和游离感,那么阿修绝对是一个磐石一般踏实的人。不论说什么,做什么,他就是那样,带着置身事外的表情,仿佛可以用旁观者的视线来解决一切问题。

  令人放心的冷酷。

  我没有想到,我们在来到这个破破的棒球基地后,他的整个人会产生那么巨大的变化。

  无论是凝望不远处的隔离式场地,或者黄土飞扬的操场,他一直带着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淡淡的喜悦和满足,又似乎是沉浸在无尽的缅怀之中,令人目不转睛的迷离神情。

  看到我几乎忘了心跳和呼吸。

  远处慢慢传来许多人跑步的杂乱声响。随着声音的移近,我们的眼前出现了大约10多个小孩子的队列。有个很精神的年轻人穿着运动服在一边不急不缓地跟着。

  走近点,他突然看到站在操场边上的我们。

  对上阿修的揶揄目光,怔仲片刻之后,大叫起来,"庞修!!"

  眨眼之间,已经有个人影飞扑到身边,一把抱住阿修。

  "是你么?是你这个臭小子啊!"他的手还拼命捶着阿修。

  震动大地……令我为之汗颜,想必被捶的一定很痛。

  "是啊是啊。"阿修居然还发出低低的快乐笑声。

  男人的友情真够热血……

  "我还当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呢。"那个年轻人终于依依不舍放开阿修,看到一边站着的我。"这是?"

  "哦,我朋友,祁萌。他是我从前在少棒队的队长,蔡谦。"

  "你好。"我朝他微笑。

  他挠挠头,脸突然红起来。

  我笑,这样一个健壮的男生,竟然如此害羞。

  "蔡老师!"

  "你在干吗啊,蔡老师。"被晾在一边的小朋友们抗议了。

  "你快回来啊,我们接下来不是要做练习的么。"

  "居然上课开小差?!"

  "死小鬼,你们反了!"他转头大声吼了一句。

  小鬼们暂时噤声,却满脸被人欺负的不爽样。

  "呼~"蔡谦无奈叹口气,"你也看到了,阿修,我现在就在这边作少棒队的助理教练,还要被一帮死小孩差遣。"

  "不过,你看起来很快乐,不是么。"

  "勉强算是了。"他又呵呵笑起来,"要不要一起来。我们正要作投球训练。"

  "好久没有玩了,恐怕……"

  "臭小子,骗谁啊,你要是不知道怎么玩了,我就把球棒沾着番茄酱吃下去。"

  我噗哧笑出声来,这个蔡谦倒是个活宝。

  他硬拽着阿修往球场那边跑,我乐颠颠地跟在后面。

  "啊哟,蔡老师,这个又是谁啊。"小孩子们很好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面孔,议论纷纷。

  "这是老师我以前在少棒队时候的队友,很厉害的击球手。"

  "啊,真的么。"一片哗然。

  有小朋友马上举手,"那他有没有打过本垒打?"

  "哼哼,他打过的本垒打,绝对比你老爸赏你的爆栗要多得多!"

  "……老师干吗要这样讲,我很没面子耶。"那个小孩抓着头,一副无辜相。

  "我有问题,我有问题。"又有小朋友举手。

  "蔡老师,为什么同样是少棒队出来,人家要比你帅那么多。"

  "……你这个是什么问题啊?!"蔡谦火大,"而且男人怎么可以凭相貌来决定好坏,你们应该知道,男人凭的是实力,就好像看上去有实力的我和看上去很帅的他,你们选谁?!"

  "他!!"小朋友齐刷刷的回答让蔡谦一个踉跄。

  我已经笑翻在地。

  阿修也笑得很开心,走出来几步,"小朋友们,蔡老师以前可是少青队的队长,非常厉害的投手,只要他出场,就以定会让人家三振哦!"

  "啊,老师也那么厉害?"

  "那我还是选老师好了。"

  "我觉得那个帅帅的大哥哥比较好,击球手比较酷啊。"

  "对哦,而且他的声音好好听,比老师那个破锣嗓强多了。"

  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蔡谦无奈地朝我们看,"人小鬼大,哪像我们那时候那么纯朴乖巧。"

  "老了,有代沟了。"阿修还是止不住地溢出笑容,"但真的好有趣。"

  我坐在外场围栏外的看台上。阿修在和孩子们练习投球和传球。

  "可以使用各种不同的握球方法投出,一般来说,都有曲线球、滑球和快速球这么几种。"他耐心地给孩子们纠正姿势,做着示范。

  很专注、很陶醉的神情。似乎回到了一个早就应该回来、却一直到今天才归位的地方。他的眼睛里有我不知道的世界,也有着我不知道的自己。

  "请喝。"出神间,蔡谦拿来了水。

  "哦,谢谢。"我拧开瓶盖,他在我身边坐下。

  "那小子很快乐呀。"蔡谦看着和孩子们混的很熟的阿修,笑道。

  "是啊,他在学校总是这样可以冻死人的凶狠样子。"我说。"所以现在这样很稀奇啊。"

  "啊,他是那样子的?"仿佛听到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应该只是不爱多说话罢了。"

  "哪有。"我反驳,"他简直在气势上会完全把敌人干掉!"

  若有所思的表情,"这样哦……"

  好奇怪的反应,难道阿修不应该是那样的么?明明就一直是我说的那个样子啊。我还没来得及多想,蔡谦又问,"祁小姐,你是阿修的女朋友么?"


第二部分: 第23节:南辕北辙的性格

  "啊,"我的脸一下子红起来,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们只是大学同学。"

  "真的不是?"他摆出怀疑的表情。

  "绝对不是。"

  "可是,你和阿修站在一起很配啊,气质很合。"

  "哪里合,我们明明是南辕北辙的性格啦。"―____―蔡谦居然是个大八卦。

  "那他有没有女朋友?"

  "应该……没有吧。"

  "那就对了,那你们还是一对。"他恍然大悟地一锤定音。

  喂,这位老兄,不要给别人自说自话决定一切好不好……

  "总之,你对庞修一定是个很特别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不晓得他又会说出什么叫人苦笑连连的话。谁知,他却突然改变风格,很认真地说,"因为这个地方对庞修而言,也是非常特别的地方。"

  完全不是装出来的认真。

  这里有庞修很珍贵的回忆,快乐和痛苦并织的少年时代。我还以为他永远不会回来了那。

  他的脸上反射出来的,是一种放下心来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越来越糊涂。似乎还有很多谜题没有解开。

  "喂,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阿修站在看台下,大声地喊我们。

  "随便聊聊啦。"我站起来朝他挥手。

  "换班,换班,"蔡谦走下看台,接过阿修手上的棒球手套,压低嗓门,"嫉妒了?"

  阿修踹了他一脚,从外场围栏侧面直接翻进看台,坐到我身边。一下子挡住原本照在我身上的太阳光线。

  我在逆光中看着阿修的侧脸。他的脸在日光中变得透明,连长长的睫毛末端都清晰可见。

  "透明的橘黄色。"我喃喃自语。

  "嗯?"阿修问,"你说什么。"

  "不,没有什么,没有什么。"面红耳赤的我,像心虚的小贼一样低下头去。刚才,我居然差点伸出手去,想摸一下他看起来很柔软的头发。被日光的魔法点缀成很温暖的橘黄色。

  风声里混合了我们俩的呼吸声。

  这一刻,似乎和那一晚一样,突然之间觉得心情的宁静。仿佛身心都沉淀在静静的湖泊之中,变得清澈起来。

  春风轻抚,带来阿修轻声的话语。

  "有哥哥是什么感觉?"他这样问我。

  "嗯,很吵闹,很有趣,虽然有时候会被捉弄,但在你有任何问题的时候,哥哥是愿意替你承担所有的人。"

  我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哥哥的脸。有时候,会坏坏地笑,看妹妹出丑。但大部分的时间,都喜欢摸我的头,宠溺地叫着"妹妹头、妹妹头",云一样的纯净声音。

  "哥哥,是可以托付全部信任的人。"我突然觉得胸腔里有满满的暖意,"我可以感觉到他很爱我。"

  阿修温柔的浅浅的笑容,挂在嘴边。"他一定时时想着,你要幸福;而你,也只要他幸福。"

  他说的一点没错。

  哥哥总是说,"妹妹头,不要理男人的搭讪,不要太晚回家,不要去酒吧……"我总是不耐烦的说,"知道了知道了。"

  然而,写给他的信里,又会周而复始的唠叨,"多吃蔬菜,多吃水果,……,不要只顾画画忘记恋爱……"

  想起来,真的是这样。

  很自然地彼此关怀,根本不需要特别的关注。

  我佩服地赞叹,""好厉害,你说的一点不错。"

  "当然。"他微微仰起头,我几乎看到他俊秀的鼻尖轻触着空气中的微粒。

  "因为,我也有一个妹妹。"他嘴边仍然噙着笑容,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天际的云彩。

  我大感意外,"你怎么从来没说过?她现在哪里?"

  那是我至今无法忘记的画面。

  那样一个春天,风过之处撩拨心弦,有不知名的花瓣偶尔飘落。空气暖洋洋,精力充沛的孩子在我们眼前奔跑。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充满希望。

  阿修专注地看着天空,一直看一直看,仿佛要穿越云层的覆盖。

  他的笑容在莫名的沉默之中慢慢消失。然后,他闭上眼,长长睫毛覆盖,有肉眼难以分辨的晶莹颗粒闪烁。

  那是他一贯温厚低沉的声音,像在耳边轻语。和着风,一个字,一个字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她在天上。--她死了。"

  阿修的秘密。

  他缓缓说出却叫我无比震惊的秘密。

  在那个晚上,那个男孩,体贴地告诉我,"如果是我,要哭的时候,就看天,那样,泪水就不会流出来。"

  而我在这样生机盎然的季节里,却只想到他的那句话。

  我下意识地仰起头,盯着飘浮的云。心里面的情绪还是翻腾到了胸口。微微眨眼,就有液体溢出来。

  我用手掌轻轻覆住眼睛,维持着和阿修一样的姿势。

  风没有变,心上的某一处裂缝,却似乎慢慢被撑开了。

  阿修藏在深处的秘密,伤心的往事。在这样的春日情韵中传递给我。

  很慢很慢地叙述着,时光倒退,带我看到少年的阿修。

  "这是我的秘密。

  这里是我少年时代最爱的地方。

  夏天的时候,附近树木上的蝉的叫声非常大,直到完全盖过你的耳朵。

  阳光刺眼,穿透皮肤。

  眼睛睁不开,闭上眼睛,却觉得周围的东西变得比之前更加清晰。

  球飞来的瞬间,有呼呼的风声。

  对准它到达的方向猛力一击,会有很好听的球棒与球面碰触的声音。

  我妹妹的欢呼声马上从看台上传过来。

  那一年,我17岁,我的妹妹,15岁。

  她温柔、体贴,像雏菊一样可爱。

  会穿着棉布裙子翻栏杆,会默默地和爸爸坐在看台上,会怯懦懦地和我的队友打招呼。

  她胆子小,过马路喜欢拉着我的一个手指头。

  讲话时,口齿不清,常常被我笑。

  她在那个夏天对我说,哥哥,我会死么?

  我说,傻瓜,怎么会呢。

  夏天还没有结束,她的心脏手术失败。

  她走了。

  留下那个夏天,我们一家人在这个地方的最后一张合影。

  那是我的妹妹。

  我还没有好好地让她感觉幸福,她就走掉了。"


第二部分: 第24节:疗伤之旅

  阳光明媚的晴空下,阿修的故事,让我泪流满面。我的掌心似乎已经兜不住大滴大滴翻出的泪珠。

  那个少年,从那以后,发现他再也办法坐在这里。即使再明亮,他的心也是一片黑暗。他心里面的光已经全都被抽走,什么都没有了。深切的悲痛,一直盘旋不去。他从不多话变成了真正的沉默寡言。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他还是这样吗?

  "祁萌,不要哭。"我盖着眼睛的手掌被他轻轻拉下。

  "知道为什么我今天会来么?"

  我摇头,视线早已模模糊糊地被泪水淹没。

  他用袖管体贴地帮我擦去泪痕,把因为泪水浸湿而贴在脸颊上的碎发拈起来,拨到耳后。

  "因为我发现,即使把照片放在抽屉的最深处,还是没有办法不去想起。"他的眼睛隐隐闪着泪光,"所以,我决定,把那个照片拿出来,仔细地看,不再故意去忘记。我想带着关于妹妹的记忆,面对我的人生。"

  我再次因为他的话,泪流满面。

  "阿修,你如此勇敢。你的妹妹,一定也会祝福你。她在天堂的某一处祈祷你幸福。"

  夜深的时候,我们站在归途的车站。

  "以后,你还会常常来这里么。"我问。

  "会。你呢?"

  "只要你愿意,我一定奉陪。"

  阿修宽慰地笑起来。

  绿灯闪亮。阿修说,过街吧。

  他又在我前面走着,宽宽肩膀,拖着长长的影子。

  也许,这个喜欢到处睡觉的男孩,只是因为害怕夜晚的黑暗。

  我能做什么,我好想能够做点什么。

  我站在斑马线的后面,望着他的背影大声地说,"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在你身边。"

  他没有停下脚步,走到对面,转过身,隔着窄窄的马路,说,"祁萌,我不会再害怕,当天变黑的时刻了,因为,"他在那一头,专注地看着我,"因为我看到光了。"

  空无一人的夜道,不知名的街道,让人觉得可以通往任何地方。

十四 疗伤之旅

  四月的时候,我的哥哥祁连回到了家。

  我妈一如既往地叫着"毛毛"、"毛毛",我哥既无奈又调皮地朝我眨眼,无声反抗。

  饭桌上,他还是那个讲起轶闻趣事可以让全家笑得前仰后合的风趣老哥。也为了那些破铜烂铁臭石头烂树根,可怜巴巴地求我。看起来,与往常无异。

  可我知道,的确有什么不同了。这个祁连和以前的祁连相比,多了一点点的阴霾。

  从外表上来看,一年没有回来的哥哥,只是瘦了一点点。微微上竖的冲天发依然,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好牙。皮肤被晒成浅浅的小麦色,却更加衬的他成熟俊朗。

  但是,我的哥哥,眉宇间的豁达神情消失了。他常常会有片刻失神。

  我们全家心照不宣。爸妈更是老谋深算闭口不提跟恋爱有关的任何话题。老妈说,"回来算了,那种吃顿牛肉都是贵的要死的地方,人养不好的。"

  我哥只是笑。我不知道他怎么打算。也不想去问他。

  从小,我哥哥就是一个主意很大的人。看起来脾气好,又会忍让,一旦下定决心,他就笑嘻嘻地说到你无法反驳为之。

  独自去韩国做插画家,也是这样,我和爸妈都不能阻拦。

  我想,爱上某一个人,一定也是义无反顾。

  但若他爱的她,并不中意他,确实是悲剧了。

  哥哥忙忙碌碌地开始筹备上海的画展。

  我去现场凑了几次热闹。

  不得不感叹,男人真的像一个万花筒。从不同的角度望出去,会有各种各样的绮丽。

  他在现场,从容,大气,举手投足很有风度。几个采访他的女记者,眉眼间俱怯怯生情。我哥一径彬彬有礼地微笑,得体,有分寸。却保持叫人无法接近的距离。

  她们不知道的是,面前笑着的英俊男人,每天晚上都坐在窗前发呆。或者悄悄画一些不给人看到的画。

  他画的什么,我能猜出个八九分。

  几次半夜去厕所,都看到他房间的灯光透过门缝,无声无息地溢出来。

  我默默地站在门口,好几次都想推门进去。终究作罢。

  每个人,都是需要自己的空间的。潇洒如我哥,亦然。更何况,他现时落魄的很。

  画展结束了,我哥说,"啊呀呀,累死了,我要好好睡一觉。"他躺在我床上,一只长脚挂在外面,很无聊的踢我。

  我看书看得好好的,却被他一下一下地烦着,火大。我把书一拍,"盐水老哥,把我的床底占了不算,现在连床面都不放过了。"说着,我扑过去拖他。

  他无赖地笑,赖着不走。

  我终于使出必杀技,挠他的痒痒肉。

  一击则中。我哥笑得眼泪横流,最后把脸埋在我的床铺里,大叫,"饶了我吧,我服了。"然后,他躺在那里动也不动。

  我想去摸他的额头,被他抓住手。我哥哥那种淳厚的声音,隔着枕头和被子闷闷地传过来。

  "妹妹头,让我自己呆一呆。"

  我一愣。

  转身走了出去。关门时候,隐隐听到某种呜咽的声音。

  我猜,是透过窗户的夹缝呼呼作响的风。

  哥哥似乎决定留下待久一些。我也因此增加了留在家里的时间。去读写会的次数锐减。偶尔去一次,居然还下大雨。

  我撑了很大的直柄伞,总算没有在风雨飘摇中被暴雨侵犯。但得意忘形的结果是,一脚踩进大水洼。

  我前天刚刷的球鞋……欲哭无泪。

  悲愤交加地上楼,被水浸湿的鞋子踩在楼梯上发出咕吱咕吱的奇怪响声。

  叹口气,在读写会门口把湿答答的鞋子袜子剥下来。

  袜子粘在脚上,简直跟扒皮无异。

  一脚踹开大门。

  阿奇半裸着上身,正解着裤子上的皮带。湿漉漉的头发垂在眼前,水珠缓缓滴落。有种野兽般叫人窒息的性感。裸露的肌肤闪闪发光,空间里好似有种气流,在阿奇的身边盘旋。我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


第二部分: 第25节:色狼,非礼啊!

  他抬头,看到我。一呆。

  我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眨眨眼,突然双手环胸,大叫,"色狼,非礼啊!!"

  我的动物本能瞬间觉醒。想也不想,就把手上灌了铅一样的CONVERSE甩了出去。

  正中红心。

  阿奇以超华丽的姿态应声倒地。

  "啊,痛,痛……"我拿着冷毛巾给阿奇敷额头,他乘机嗷嗷乱叫。

  他的脸被我的鞋掷出一个大包。

  "祁萌,你怎么可以打我的脸?!"他悲愤控诉。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作风太淫荡。"

  "冤枉啊,我只是没有带伞被淋湿啦,谁知道你会那么色迷迷地看人家的裸体。"他很讨打地摆出一副娇羞的模样,如愿以偿挨了我的拳头。

  "最近我可是洁身自好的很。"阿奇一脸委屈。"我天天都在读写会。"

  "你最近都不用跟女生约会么?"我狐疑。

  他点头。

  "切,你该不会是在养精蓄锐之类的活动中吧……"我很顺口地反驳。

  乌鸦嘎嘎嘎叫,在天空中掠过。

  他满脸惊恐地看着我。"祁萌,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阿奇忍不住开口,脸上黑线无数。

  "邪恶,你好邪恶。"他居然反过来指责我。

  ……默~~~

  我的脸臭到极点。一怒之下,狠命把毛巾拍了下去。

  "啊~~你欺负我。"阿奇哀号泪奔。

  我得意地拍拍手,为民除害了。

  他揉着额头,躲到远远的安全距离。

  "你这两天怎么都没来?"

  "我哥回来了。"

  "就是那个在韩国做插画家的?"阿奇说,"好像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哦,他这次回来做什么?"

  "回来开画展。"顺便逃避某些现实,我叹口气。

  "你怎么了。"不知道何时,阿奇又移到了我身边。

  只是想到哥哥强颜欢笑的样子,连我都开始情绪低落起来。"没有,只是,"我再度叹气,"阿奇,你会为了喜欢的女生哭么?"

  "嗯……"他蹙起眉,做深思状。"似乎为我哭的女生比较多。"

  我翻翻白眼,"忘了这个问题吧。"

  他笑嘻嘻地撑着下巴,"也许,将来,我会为了某个女生而哭吧。"

  "不会是下半辈子吧。"我嘲讽地哼。

  "说不定,是你呢。"他毫无预兆地凑到我跟前,鼻子几乎碰到我的鼻尖。我吓一大跳,仰面跌倒。

  他倒猖狂地笑起来。

  无良小人,只会捉弄人。

  我气鼓鼓地走到窗边,窗外的雨势还是很大。水帘似的从天上降落,世界都变得朦胧。吵闹,又安静。

  "那你呢,你会为某个男生哭么?"阿奇的声音悠悠地从背后传来。语气居然格外地认真。

  我?

  阿奇,我也曾为你,而感到心痛。需要看着天,才能让眼泪,不要流出来。

  最近的眼泪,是为谁而流。

  似乎,是阿修。

  我好多天没有见到他了。

  他好吗。

  那个把自己的过去埋在心里的沉默男生。我很想念他。

  我的视线,随着雨水,缓缓地从对面的屋顶滑落。

  有人撑着大伞,大步地从林立的衫树之间穿行而来。

  似乎意识到这边窗户有人,雨伞往后倾斜了下,露出伞下人的脸。

  下巴俊秀,鼻梁高挺,狭长的眼睛闪动内敛沉稳的光芒。宽宽松松的套头毛衣,肩膀上被雨点三三两两地打湿,却仍不为所动。

  这样的闲适气质,我所认识的,只有阿修。

  我们,隔着厚厚的雨幕,静静地四目相对。

  我的心,跳的又急又快,完全隐没在雨声里。

  他把伞微微举高一些,像一个行礼的英国绅士,对我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阿修居然会那样笑。我一时看呆。我几乎以为,那是雨里绚烂的彩虹?

  "那么,你会为了阿修而哭吗?"

  我转过头去,对上的是阿奇从未有过的阴郁的脸。

  雨越下越急。似乎处处,暗藏玄机。

  把伞撑开放在卫生间里晾干,冰箱门上贴着爸妈留的字条:今天晚上我们去朋友家,你们自己吃。

  我倒了杯牛奶,叹口气,窝在沙发里,大口地喝。脑海里还在回想离开时诡异的一幕。

  阿奇说,"你们那天去哪里了?"

  他慢慢贴近,眼睛瞟着窗外,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薄薄嘴唇微抿,眼睛笑笑地眯起,却透出一种危险的气息。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阿奇有点怪怪的。

  他伸手,细长手指卷起我的一缕头发,绕在指尖上,把玩着。然后,凑到我耳边说,"你和阿修,不会发生了什么吧。"

  这样的阿奇,没来由得让我心生恐惧。

  长长手臂把我困在窗台前,裸露肌肤轻轻碰触。面前的男生,转瞬间仿佛一个会下迷药的巫师,邪魅蛊惑。却叫我有想逃的冲动。

  "我要走了!"用尽气力推开他,慌乱地挣脱出他设置的无形压力。

  几乎慌不择路,在门口一个踉跄跌到阿修身上。

  "祁萌。"他疑惑发问,却在看到我惊乱的表情后,呆愣。

  他的目光穿过我的肩膀,凌厉地与阿奇对峙。

  裸露着优雅身体的少年,笑意满满地回视,隐约含有挑衅。

  我能感觉到,阿修扶着我肩膀的手,在缓缓收紧。

  ……

  "妹妹头,妹妹头……"

  我猛然回过神来,我哥站在眼前无奈地叹气,"总算回魂了,叫你千八百遍了。"

  我脸不禁一红。

  哥哥不无感叹地说,"到底也到了想男人的年纪了。"

  当头挨了一只飞枕。

  "爸妈呢?"

  "哦,叫我们自己吃,他们不回来。"

  "冰箱里一点剩菜没有啊。"我哥巡视了一番后说。

  "难道叫外卖?"想到千篇一律的菜谱,我就倒胃口。

  "要不要尝尝你老哥的手艺?"挑挑眉,朝我抛了个媚眼。

  "好呀。"看起来他的心情不错,自然万分配合。

  "你去哪了?"随口问道。

  "去了几个昔日同窗的工作室,缅怀旧日时光。"


第二部分: 第26节:肚子已经开始绞痛

  哥哥当年是美术社的社长,那几个同学也都是骨干分子,果然现在都走上艺术之路。那么,那个叫莲的女孩子,当年也是其中的一员了?

  "对了,还忘记跟你说,我有个好朋友,现在也是美术社的。"突然想起apple。

  "哼哼,美术社出来的都是精英哦~~不错,有前途。"

  我的脑海里闪过apple企图成为技术领域娇媚春风的理想,汗了一下下。连忙把杯中的牛奶喝个精光,压压惊。抹着嘴,我哥突然面色凝重地跑过来,"妹妹头,你刚喝得牛奶是不是这里倒的?"

  他指着桌上的牛奶盒子,我点头。

  "怎么?"

  他拿过来,给我看上面的数字。"过期三天了……"

十五 无法遗忘

  我无言地看着我哥。他无奈地看我。

  面面相觑,大抵如此。

  我捂住耳朵,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

  根本庸人自扰。

  过期三天的事实在我脑海中来回盘旋。我已经能想象滋生着某些活泼细菌的牛奶,缓缓流过胃,通过肠壁绒毛的吸收,慢慢到达直肠……翻滚,奔腾,川流不息……

  似乎,肚子已经开始绞痛。

  "妹妹头,你没事吧。"哥哥担忧地看我。

  我脑门上已然渗出冷汗,嘴上却说,"没事!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话音刚落,厕所已经在召唤我。我控制不了这种自然的天性。

  完了。一晚上去了N次,我彻底虚脱。

  决定大显身手的老哥,无奈熬了白粥。

  "我觉得去医院比较好,万一是急性肠炎就糟了。"哥哥递过来热气腾腾的一碗粥,唠叨个不停。

  "老哥,求你了,让我安静下吧。拉那么多次,都拉光了,一了百了了。"我朝着碗里,虚弱地吹气,用气若游丝形容一点不为过。

  "懒鬼。"毫不留情地挨了哥一击爆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弱点,还不是怕懒怕痛怕打针,拉死也活该。"

  我装作没听到,送了一勺粥呼噜吞下去,烫的嗷嗷乱叫。让一向笑容可掬的祁美男彻底绝望。

  手机铃响。我装作虚弱的样子瘫倒在地。

  我哥自觉主动地把我的手机奉上,让我深深体会到宫廷贵族拥有仆人的至高享受。

  这种时候,病人最大。换了平时,哥哥老早和我祁家秘笈连环对踹了。呵呵,我是女王,我是女王。

  "喂?"得意洋洋的发问。

  "祁萌,你下午没来班会啊?!"apple说。

  "啊!!"我叫起来。

  死了,在读写会折腾了一下,把班会的事情忘了。

  "小姐,你快点来拿一下表格吧,今天要确定大四毕业设计的导师了。"apple说,"服你了,这么大的事你也能忘记?明天要交的。"

  我连声应到,"好好好。"肚子却不争气地再度疼起来。忘记我一紧张,就会导致肠蠕动的特性……

  "apple~~"几乎带着哭音,"我,我闹肚子呢。"

  "……"女人似乎已有不祥征兆。

  "apple,我,我走不动啦。"再度耍可怜。

  "你该不是要我帮你送过来吧……"

  "对……"

  "好啊,祁萌,你厉害,保证帮你送到。"听上去叫人毛骨悚然地爽快。

  "顺便送你去医院,治疗脱肛和脱臼!"狠狠地掐了电话。

  我似乎连肚子疼都被吓好了……

  当然,暂时性的。不一会儿,又翻天覆地作起来。

  我冲到卫生间,发现木门紧闭,哗哗水声。不会吧,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老哥居然在洗澡。

  真是,天要亡我。

  关键时候,实在顾不得礼义廉耻。我一边捶门,一边大叫,"哥,出来啦,我不行了!"

  没反应。

  "救命啊~~打雷啦,下雨啦~~"我大叫。

  "真的要挂了……."

  左邻右舍会永远记得我这个震撼人心的哀号声。

  终于,卫生间的门打开,我哥的头发上还沾着没有冲掉的肥皂泡。浑身湿漉漉,裹了一条毛巾被我轰了出来。

  得救了。

  我坐在某一个很多人常常会有灵感泉涌的地方,想着某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哥裸体和阿奇裸体,会差那么多?

  祁连好歹也是个百里挑一的帅哥,身材绝对没的说。可是,看他的裸体,跟看一堆白花花的肉,没什么区别。

  然而,阿奇的身体,就不一样。居然会闪闪发光,叫我不敢逼视。

  这个大概就是家人和非家人的差距。

  阿修呢,他的身体,会是什么样子。

  他的衬衫,第一个扣子总是不系,隐约露出漂亮健美的锁骨。稍稍有风吹进脖颈,耳朵后面的绒毛就会敏感地竖起来。出乎意料地娇嫩。

  我的脸,腾的烧起来。

  "妹妹头,你好了吗?!"老哥不遗余力地要夺回失地。

  "快了,快了~~"讨厌,最恨思考时被打断。

  "你好了没有啊,掉进去了?!"还在叫。

  啊!!烦死了。

  门铃又不识时务地响起来。糟了,apple来了。

  "哥,去开门。"我叫。

  Apple和我哥哥一样会挑时间……真叫人无语……

  听到哥哥啪嗒啪嗒的拖鞋声。

  穿过客厅。

  扭动大门的把手。

  然后,……居然一片寂静?!

  搞什么,我纳闷。急急提了裤子跑出去。

  看到某一历史性场景。

  在我记忆中,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的apple夸张的脸。

  张大了嘴巴,眼睛直勾勾,耳朵都变得通红,似乎快要喷出血来。

  这个情景,真教我终身难忘。

  完全一副浑然忘我的状态,就差嘴边没有滴下口水。

  我哥哥正站在那里,奇怪地发问,"妹妹头,你同学么?"

  他的身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朝天冲的头发因为沾了水的关系,顺滑的贴在头上。最要命的是,他除了腰上围了一条浴巾,什么都没有。

  欧~~~卖膏德!!!!!我几乎要暴走了。

  这根本是祁连最没有防备,杀伤力最颠峰的状态啊!!


第二部分: 第27节:某种兽类的觅食信号

  他那种婴儿似的无辜眼神,挺拔的身形,加上水汽营造出来的如梦如幻的背景效果,绝对让他看起来像某个奥林匹斯山下来闲逛的帅哥。

  除了我这种有血缘作自然抵抗力的人类,大概全部女人都要死在他的高强度辐射之下。

  完了,apple不幸成了历史上第一个祁连电场的牺牲者。

  我哀怨地蒙住脸,透过指缝看到apple仍保持着迷离神游的状态。

  狠命瞪了一眼哥哥,他不解地抓头。

  我忘记了,白花花的肉,在别人眼里,也是闪闪发光的英俊到叫人窒息的男性。

  一个箭步跨过去,把湿淋淋的男人先挡住。先把祸根清理出现场比较好。

  "哥,卫生间好了,去洗啦。"我推着他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拜托你以后注意一下影响好不好。"

  "我怎么了,我穿这样,在我自己家里有什么不对。"他还振振有辞地反驳,"再说,哪有人洗澡洗一半还穿衣服的啊。"

  "你……"后悔自己没有把指甲剪成锯齿形,否则一定行刑。

  好,好,你全对,你是搞美术的,脱了精光画自己都没人拦你,估计你也看习惯了。可是人家apple,纯洁无暇的黄花大闺女啊!!

  闯了祸还不自知,愤愤地把他踹进浴室。回头,看到apple还呆呆地站在门口。

  我用力地咳了两声,才看到apple把口水吸了回去。

  女人总算回魂了。

  "那个,那个,"apple还看着某男消失的方向,"是你哥?"

  "是啊。"

  "就是在韩国作插画家的那个?"

  "是啊。"

  "祁萌,你怎么不告诉我他那么帅啊?!"apple扑过来就汹涌地流眼泪。

  我抓着头皮,"看多了,自然没感觉了……"

  她的眼睛闪闪发光,我读到了某种兽类的觅食信号。

  "真的好帅啊,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男人中最性感的了……"陶醉不已。

  是啊,都露了那么多,不sexy也难啊。

  "莫非这就是触电的感觉?"……

  "一见钟情,二见倾心"……

  女人绝对言情小说看太多了。

  "你不觉得么,你不觉得么?"她泪光盈盈。

  ―___―!!叫我怎么回答……

  "而且,我觉得,好像我们很多年前就见过面了。"

  还在发痴中……

  "对了,我一直忘记说,我哥以前也是我们学校美术社的。"

  "啊……"apple震惊地看我,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更加离奇古怪。

  她扳着手指头,算算算。又指着我,"祁萌,祁,祁,祁……"

  "莫非,"她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哥叫祁连?"

  嗯~~~我很认真地点头。

  "啊阿阿啊啊阿阿啊~~!!"apple很用力的叫出来。

  魔音穿脑……

  "原来是美术社的第一任社长!!!!"

  哥哥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我和apple正坐在沙发上聊天。

  他穿了件白色汗衫,肩上随便地搭了块毛巾,头发乱糟糟地耷拉。

  "哥,这是我同学apple。"老实说,我都不敢转头去看apple的粉丝脸。

  "你好。"一贯的祁式温柔笑容。

  "你好,我是apple。"举止得体,成熟大方。

  我讶异地看着从容应对的女人,怎么一下子又变得如此稳重了?

  "我们家祁萌平时都是你照顾吧,太谢谢。"老哥的家居打扮让他看上去更加温情体贴。

  "应该的,我和祁萌是死党。"apple微微含笑。

  我挑眉。

  天~~~不正常,这女人怎么如此淑女起来。

  "哦,我煮咖啡,你们要不要来一杯?"哥哥笑着走到厨房。

  背转身,apple就倒在我身上,"老天,偶像真的好帅哦~~他照片上是那种仙道式的冲天发,想不到洗完澡居然这么柔情,啊~~"她像滩水一样,快被融化在蜜里了。

  "我好幸运哦……"犹在幸福呢喃。

  原来前面都是装得……女人真可怕。

  看着apple巧笑倩兮地做淑女,我忽然觉得在这里喝咖啡,比去真汉咖啡剧场还值。听听,多得体。

  "祁连学长是我们的偶像,多亏你的珠玉在前,我们现在才那么有干劲。"装腔作势地拿着勺子在咖啡杯里捣鼓。

  差点让我以为刚才门口春心大动的是幻觉。

  我哥遇到粉丝学妹,自然开心不已。毋庸说是个超会拍马屁的粉丝。

  谈笑风生之余,我哥说,"apple,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几个以前美术社的学长自己的工作室做兼职?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地方,不过很有意思。"

  这,这,这,简直正中女人下怀。

  我看着她强自镇定的样子,却掩饰不住眼角的喜悦,根本心花怒放嘛。难为她忍得那么辛苦。

  我偷笑。

  Apple狠狠拧了我一把。面上仍是动人笑容,"学长不嫌弃,我高兴还来不及那。"做作啊……

  "那好极,那个工作室很多都是以前的元老,比如徐达……"

  "就是现在做三维的那个XD?"apple惊呼。

  "是啊,他当初就发誓要做中国自己的三维动画呢,现在慢慢起步中。"

  "那以前有次艺术节一个人画了整个礼堂海报的程轻轻呢?"

  "哦,她也在那里,呵呵,转行做市场了,拉赞助呢。"

  "强啊,轻轻学姐的拼命三郎精神永垂史册了。"

  "哈哈哈哈,是啊,她长得很柔弱,干起事来男人都惧三分……"

  他们哈哈哈地笑,我像在听天书,无聊地打哈欠。

  "哦,那还有那个以画人物和设计背景道具闻名的莲学姐呢?"

  我一下子僵直了背。

  完了……触到禁忌话题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偷眼瞄着我哥,他的脸上还挂着笑容。却完全没有笑意。那是我见过最悲伤的笑容。

  他慢慢状似无意地收敛嘴角,抿了口咖啡,"莲,在韩国的漫画家那里作助手。"嘴唇始终都抵着杯沿,仿佛靠着陶瓷才有支点。

  "她五月就要结婚了。"这样说着,就径直起身走了。

  这样无礼、突然,背影却很寂寥。


第二部分: 第28节:四月樱花

  Apple惶恐地看着我,"我说错什么了?"

  "不是你说错,"我望着哥哥的房间,"是他自己……"

  他自己选择常常记起。

  即使是痛苦的记忆。

  但因为是爱情,永远不能忘记。

  忘记让人心痛的过去,究竟需要多久?

  祁连,庞修,孔奇,……,男人们的伤痛,是否会留一辈子?

  此刻,我倒希望起来,眼前的apple可以给哥哥带来一点幸福的火焰。

  一点点,就可以。

十六 四月樱花

  四月,我喜欢的季节。

  骑车来学校的时候,人行道两旁的樱花树璀璨绚烂。

  明知短短数天之后便会消失殆尽,却仍被这及至瑰丽的景象迷了心智。

  爱情,是不是,就是这样子的来去匆匆。时间很短,却留下深刻的伤痕。让人又爱又恨。

  今天的读写会,空无一人。

  我看着表格上密密麻麻的导师名字,失去方向。

  信号,弱电,单片机……我的未来导向就在这一张纸上。

  人生没有颜色,一片灰暗。

  什么时候,我也能谈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

  然而,我又怕,像哥哥那样,连遗忘都无法选择。

  "遗忘一个人,究竟需要多久?"趴在窗台上,看着四月天缓缓飘落的桃色花瓣,默默地发问。

  "永远,又有多远?"纯厚的声音配合巨大的阴影毫无预兆地空降在头顶。我向后仰,看到阿修光洁的下巴。

  他的眼睛直直看向远方。头发叫人眼红地长得很快,已经有碎碎的刘海垂到眼前。

  风,慢慢撩起发丝,露出深邃的眼。

  阿修出现的时候,我心里的某个地方,忽然就变得柔软又疼痛。要大口呼吸,才可以不会沉浸在他的表情,直到窒息。

  他低头,微笑着伸出手指,在我的脑门上轻弹了一下。"莫非春天,都是这样多愁善感?"

  "没有啦。"我揉揉脑门,"只是……只是……"

  他的眼神像湖水一样,波光粼粼,纹丝不动,却叫人心神大乱。

  我根本忘了自己在想什么,要说什么。

  他盘腿坐下来,瞄到我拿着的表格。"那个是什么?"他指着问。

  "哦,大四毕设的老师。"

  "选好了?"

  "才没有,好难选的,似乎是毕设导师和题目定了之后,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择业。"我叹口气,真的很头痛。

  "有什么问题?"阿修不解地问,"那不是正好可以选你自己的兴趣所在?"他从我手中抽出那张纸,"你们电信的方向真多啊,分得也细。"

  "是啊,所以难选。"我索性支着头,直接诉起苦来,"你看看,单片机的话,以后只能去做嵌入式;射频的话听说辐射会很大,对人体伤害严重;信号的话,就只能往通信那边走了……"我指着题目一个一个地给阿修解释。

  连我自己都觉得枯燥乏味的专业名词,阿修居然听得津津有味。我停下来看他,"阿修,我发现你真的很厉害啊,你听我说这些都不会觉得无聊么?"

  "为什么?"他反问,"这些我都不懂,只会觉得更加有趣啊。"

  我惭愧地开始绞我的手指头。瞬间就分出高下了。没出息的我。

  "你喜欢哪一类?"阿修的手指头从题目上一个一个地滑过来,指甲修剪地干净整齐,指骨分明,细长好看。

  要我选,一定喜欢这一类的手指……

  "喂,你专心点。"发现我居然在神游太虚,他终于忍不住呵斥了一声。

  "哦。"我低低地应,根本没什么兴趣啦。

  "难道你没有一门感兴趣的?"他开始意识到问题的根源似乎在我自己身上。

  "说对了。"我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嗡嗡叫,连我自己也晓得这么说,很丢脸。

  他看看我,"那你为什么考这个专业啊?"

  是啊,为什么?

  想起来,似乎考理工科的女生会显得比较聪明;似乎,是因为理工科的就业形势好;似乎,是因为专业的分数高,比较给父母争面子……然而,却没有一点是因为自己。

  我到底要做什么,我喜欢什么,我居然从来没有考虑过。

  我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阿修便明白了八九分。

  "你该不会完全不晓得自己以后的发展?"

  我低下头,默认。

  "那阿修呢?你想过?"虽然是发问,我却不敢抬头,生怕看到阿修轻视我的表情,只能让我的视线停在他满是褶皱的牛仔裤上。

  "有啊,当然有想过。"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

  "什么啊。"我猜,一定是很伟大的职业吧。

  然而,他居然给出了那样一个答案。"职棒选手,可以赚很多钱的那种。"

  "啊?!"我难以置信地抬头,对上他笑意满满的眼睛。这样的笑意,还隐约带了点小小的狡猾。

  "不会吧,好俗啊,而且,感觉在中国根本不可能会实现嘛。"我浑然忘记自己的处境,开始数落起别人来了。

  "是啊,所以呢,我决定还是做个上班族。"他颇无奈地说。

  "呵呵,原来你也很没追求,我还以为……"我吐吐舌头。

  "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有很高尚的志愿呢,比如振兴国家汽车工业之类的。"我热血彭湃地摆了一个造型,"拯救日渐式微的汽车电子行业等等。"

  他歪着头,"我觉得你很适合唱样板戏呢。"语气里有晴朗的气息。

  "其实呢,很多东西是慢慢爱上的。"他还是在我的表格上扫来扫去。

  "技术看起来很乏味,但是用心去做,还是会感受到很多不同的东西。比如说这个,"他指着微波电子与射频分析,"你前不久不是一直在画频谱分析图么,虽然画的很累,不过完成的那一刻,应该很满足吧。"

  啊,我记得。

  为了补回在庞老师那边的印象分,我可是很拼命地画那张图。彻头彻尾地摸清了每个细节,至今印象深刻。说起来,似乎真的颇有成效。这份作业不但得了优,而且很多相关知识一点就通。

  我信服地看着阿修,"你说的果然没错。"


第二部分: 第29节:我可不想遗臭万年

  他慢吞吞移到书架边上,把背靠着木板,找到舒服的姿势,又继续说,"导师也很重要啊。好的老师,会影响你一生。"

  "像我,以后做毕设,就一定选汽车学院的孙宝芳教授。"他笃定地说。

  "为什么?"

  "他是汽车电子的权威,而且完美主义,跟着他做毕设,一定受益匪浅。"

  "可是,太严厉的老师,说不定会把我的毕设挂掉。"我可不想最后遗臭万年一下下。

  "难道你能容忍自己的毕业设计滥竽充数,狗屎一堆?"

  呃……咬着嘴唇,的确不甘心。

  "好的老师,不论严厉不严厉,他所作的就是让你最大限度的接受知识,开拓思路。就这点而言,严厉的老师反而更有优势啊,至少,对待你这样的懒散分子,就很有效果。"

  阿修居然都会调侃我,我做人真失败。然而不得不承认,有道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阿修老爸的身影,凶巴巴的扑克脸,批改考卷心狠手辣,总是喜欢鸡蛋里挑骨头地批评我的不是。

  然而,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让我在不知不觉中进步。

  而且,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向严肃的庞老师,偶尔会露出落寞的表情。他在某些时候,也只是一个怀念女儿的普通父亲。

  我有点明白自己的想法了,就像黑漆漆的房间里有人点亮了一盏灯。不是很亮,却能够看见门在哪里。

  "谢谢你,阿修。"我真诚地对着他道谢,"好像突然开始对未来,有点憧憬了。"

  "恭喜啊。"他只是眨眨眼,淡淡地说。这个时候,他又变成那种懒散无谓的样子,似乎我的振作与他毫无关系。

  然而仔细咀嚼一下我们的对话,就会发现,阿修玩弄的小小花招。优秀如他,真的会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么?

  我讶异于这个男孩子的心思细密。

  他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快乐的时候默默隐退。连安慰和开导,都做到不露声色,浑然天成。迟钝如我,差点将他的刻意自然视为理所当然。令人感动的体贴和低调,让我发自心底地微笑起来。

  阿修的嘴唇轻轻地动着,吐出温柔的字句,"不要动。"长长手指轻轻按在我的脖子上,拈起一片粉红花瓣,"沾到了。"他举着食指对着我笑。

  手指停留过的地方,脉动的厉害。心慌意乱。

  "好像有奇妙的事情要发生了。"阿修突然神秘地笑起来。

  "啊?"

  他半直起身子,从我的头上伸开双臂,我的身体完全在他的覆盖之下。

  "阿修……"我突然发觉,说话都变得困难重重。

  他的手在我的连帽衫的帽子里掏着。

  "你看。"

  他握着什么东西,移到我的头顶,松开。

  粉红色的樱花花瓣像雨一样纷纷飘落。

  室内的樱花雨。飘散在读写会的小小空间里。

  四月天,老天的心情似乎也很好。给了我一个额外的礼物。

  也许,在经过不知名的街道时,他就悄悄地放几片花瓣在我的帽子里。等着某一个有心人发现。

  然后,阿修出现了。发现了这个小小的却很神奇的礼物。

  然后……世界就在瞬间被点亮了。

  花瓣还在落着。

  让人感动的温暖的粉色,我忍不住微微张开嘴,接住飘落的某一瓣。舌尖轻轻触到下落的花朵。我闭着眼睛,想象自己在和樱花亲吻。

  隐隐约约听到阿修在说话。他的声音像美丽的咒语,在空气里飘荡。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这里曾经有一场短暂的奇妙的室内樱花雨。

  然后,有温热的指腹抚过我的嘴唇,"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嘴唇,很像粉红色的樱花?"

  我颤动了一下,猛地睁开眼,唇上的触感已经消失。

  映入眼帘的,是阿修不自然的绯红的脸。

  我有种感觉,人生有很多东西,在不知不觉地来临了。

  我可以期待么。

  期待美丽的日子和……

十七 突如其来

  T大的新图书馆开放已有一月。据说盛况空前。

  对于我这种已有两个巢穴可供享用的人士,这个消息无足轻重。直到apple某天早上发来短信,约我在那里见面。我才发觉,盛况空前,根本是谦虚的说法。

  有没有见过排队侯座绕食堂两周半?有没有见过开门刹那人人发足狂奔?有没有见过开箱寄包如同扔手榴弹?请来T大图书馆,保证不虚此行。

  我抱着书闪到一边,才没有被疯狂的抢座大军践踏致死。硝烟散尽之时,我的额头已是一层冷汗。

  迈进阅览室,不得不承认,学校的确下了血本。

  视野开阔,设施齐全,书籍丰富,且备有空调,冬暖夏凉。无怪乎大家"疯"涌而至。僧多粥少,自然要拼了老命。

  但看到apple坐在阅览室的窗边,向我拼命招手,我还是深深佩服了一把。这种绝佳的位置,在如狼似虎的竞争对手中,还能成功夺取。Apple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果然越来越伟大。

  我坐下就说,"不得了不得了,今天开了眼。"

  她嘿嘿笑,"明白我们的难处了吧。"

  是啊,同时也明白你们的爆发力了。谁能想到现在温文尔雅埋头苦读的莘莘学子,关键时刻都是野兽。

  "叫我来什么事?"我不会傻到以为apple真是找我自修的。

  她压低声音说,"我找到一本书,可惜借不出来,只好叫你过来看。"说着,从教科书底下抽出一本极厚的硬皮书。

  "你疯了,怎么连学校年鉴都要看?"我开始怀疑此女脑筋是否正常。

  "不是啦,我只是偶尔查到了这个。"

  她刷刷翻到夹了书签的一页,指着一段配着模糊不清黑白照片的文字叫我念。

  我凑过头去,"19××年,美术社隶属社团联获上海市优秀社团称号,美术社社长祁连及社员徐达、莲等共计11人,在多项美术绘画与设计活动中有杰出表现……"

  我瞪大眼睛看apple,她也看着我,嘴型说了一个字,"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