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8-25

恶作剧天使 (俞欢欢) 第一部分


by 俞欢欢

第一部分: 第1节:打混的人

  我干吗要到这种地方来?我已经大三了,为什么还要和一群小屁孩一起来参加社团招新?!

  绝对是人生第一耻辱。

  更何况目睹了激情四溢的各个社团搬出十八般武艺在和平路上一字排开,我简直百分之百地肯定,各个社团的美女帅哥倾巢出动,只为了哄骗小孩子们入会。

  脑海里邪恶地冒出两个字--拉客。

  身处这乱世,自己也莫名的像极了"荒野大嫖客"……总觉得,还是回去睡觉比较好。

  转身,开步走。

  "死祁萌,你想去哪里?!"

  我打了半个的呵欠硬生生吞回去,后领已经被气势汹汹杀过来的apple牢牢揪住。

  逃亡失败。

  我叹口气,对上apple晶晶亮的眸子,"姑奶奶,你饶了我吧。"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apple红扑扑的脸蛋此刻又被我气得腮帮鼓鼓,更加娇艳可爱。

  我盯着她看了两秒钟,一把抱住,无耻地埋在她的胸前噌,"你好可爱哦!!"

  这是我惯用的一招。

  她愤怒地把我推开,"少跟老娘来这套!"

  贿赂失败。

  也许坦诚一些比较好。

  "apple,我真的不想参加什么社团,我只想每天悠闲地生活。"

  "我猜猜,你指的悠闲生活,莫非就是睡睡大头觉,看看庸俗八卦节目,像个白痴似的呵呵傻笑?"

  "呵呵,你真了解我。"我笑,"只是,用白痴形容不大妥当。"

  "笑你个头!"她毫不留情地给我一击头捶,"小姐啊,你现在是双十年华,居然只会窝在寝室里整天发霉?!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大学不社团,人生不完美么?!!"

  "好像是大学不重修,人生不完美吧……还有,斗胆提醒一句,我们也不是什么双十年华,我们已经22了….."

  "我不管,今年你再不加入什么社团,你就别活着回来见我!"

  反抗彻底失败。

  她像个泼妇一样双手叉腰,一脚把我踹到汹涌澎湃的拉客大军里。我凄哀地回头望一眼。天,apple,你知不知道,你现在那副样子,十足十的老鸨啊!!

  为什么,我的思想忍不住地邪恶……

  混了快三年,我都茫然不知原来我们学校有那么多社团--美术,轮滑,篮球,网球,游泳,合唱,戏剧……心里迅速得出结论,吃饱了撑着的还真不是一个两个,有没有睡觉社发呆社综艺节目观看社?

  当然是没有。

  这叫人怎么活,我偷偷回头,看到apple还站在美术社招新的位子上朝我凶狠地翻白眼,好好,我投降,随便找一个交差了事。

  那里有帅哥在翻跟头,看起来很炫。我凑过去瞥一眼,小声嘀咕,"这是哪个社团?"

  旁边的女生不屑地看我一眼,"街舞社啦!"

  这样轻蔑的眼神令我相当不爽。这年头反了,小屁孩一个个极度嚣张。算了,不跟你计较,我要是暴露大三还在被招新人群中打混,更没颜面。

  有帅哥过来笑意盈盈塞了一张报名单,上面写有:街舞社,每周1、3、5晚上6:30~8:30活动,地点:XXXXX。

  一周活动三次?还不是要了我这把老骨头的命?!--坚决不参加~我假装手一松,看着报名单被风带走。

  Apple,不是我哦,是风,是风……

  转身又踱到网球社摊前,广告牌上硕大标语--加入网球社须交纳会费300元,包括球拍一只……摆明了抢钱,立马cancel!

  文学社--每周交小文一篇。(斗胆问狗仔八卦新闻稿可行否,被怒目而视,羞愤离去。)

  游泳社--分初级班中级班高级班。(我在脸盆里闷水最高记录5秒钟,估计婴儿班都不会要我。)

  篮球社--身高165以上。(不用说,去了也是丢人现眼。)

  ……

  转转转,又转到apple的美术社,她横我一眼,"怎么,决定了没?"

  "还……还在考虑……"

  "你快点哦!否则,来美术社!!"

  她居然用吼的,兼带摆出一副料准没人要我、势在必得的晚娘脸。

  我惊得几乎暴走,谁都知道我会把大象画成山猪,猴子画成猫咪,apple无非是要我进去帮她打杂,好险恶的用心啊。

  不行,我得挺住!!

  可是,可是,看起来天要亡我的样子。为什么,世界上就没有适合我祁萌的社团呢。

  悲痛欲绝,偷偷抹眼泪的时候,我看到和平路的末端放了一块不起眼的小牌子,凑到跟前才发现上面写了很小的5个字--读写会招新。

  读写会?那是什么东西?有这种社团?

  我看看牌子附近,只有一张桌子,上面寒酸地放着几张读写会报名表。

  叫了几声,都没人应我,这种抢壮丁的时候,读写会居然连个人都没派来,反常之极。

  不过,好合我胃口哦!!

  我奸笑了两声,就这个社团好了,看起来似乎很懒散的样子,让我嗅到同类的气息。

  我拿起报名表,依照要求填写了每一栏。

  姓名:祁萌

  出生年月:XXXX年X月X日

  兴趣:睡觉,闲聊,不作为。

  对社团的要求:希望夏天有冷气,冬天有暖气。

  呼,填完了,我看了看自己的答案,这样写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不管啦,我把报名表对折,塞进了旁边的报名箱。

  总算可以和apple交代了~心满意足,心满意足啊!

  apple说,死阿萌,你后来参加了什么社团?!

  我眼睛盯着阿雅,反手递给她一张通知单。

  她接过去,两秒钟后说,"你给我解释一下,读写会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背后悄然无声,寝室里有一种莫名的气流横行,我惊恐地回头,发现她的拳头停在半空。

  "干吗?!我又哪里惹到你了,偷袭不厚道!!"

  "我真是败给你,你居然报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社团?!我看你几时被人卖了都不晓得!"

  这一刻,我在apple身上看到了我老妈年轻时候的影子……


第一部分: 第2节:插科打诨找厕所

  "不会吧,这个社团的确是在登记表上的。"我哗啦啦翻开学校的社团登记名单,"你看,真的有。"

  她的视线顺着我的手指,"读写会--会长:暂缺,成员:两人。"我又感受到了apple灼人的视线,"不得了啊,阿萌,社团都能找到跟你一样神在在的。而且居然只有两个人?!!"

  呵呵,我得意的笑开。"好歹也是个社团不是。而且,不是两个人…."我指指自己,"现在是三个了。"

  "你的死活我再也不管了。"抓狂的女人终于消失,我总算可以安心地看我拆了。

  瞄一眼那张通知单,明天下午三点,和平楼3楼报到--读写会。

  似乎,隐隐有些期待。

  ……

  只是和平楼哪里来的三楼?

  我的记忆力虽然不尽如人意,可是好歹我也在这栋破败不堪的陈旧教学楼里上了整整一年的电路理论,插科打诨找厕所,我都记得只有二楼为止啊。

  三楼,几时冒出来的?

  我呆愣愣地站在二楼的平台上,捏着通知单吹风。

  走来走去,我只看到二楼的尽头有一扇大铁门,上面还贴着大大的封条。真的很古怪。

  再度退出和平楼,站在门口向上仰望。

  三楼,三楼,究竟在什么地方。

  看来看去,都只有那个大铁门所在的上方,有一个状似阁楼的突起物。

  汗,不会那么逊吧。隐约间,居然有冷汗渗出。

  慢吞吞地再度走到大铁门前,抬手轻敲了几下。

  隔靴挠痒,根本没反应。

  我又加重了力道捶门,一边喊道,"有人吗?"

  还是一片死寂。

  恶向胆边生,我抡起脚,猛力一踢,大吼,"有人么?!!"啊,真的好痛。所以请记住,千万不要随便踢铁板。

  呼呼呵痛的同时,依稀听得铁门那边有悉悉簌簌的脚步声。我尚自顾自蹲着揉脚,铁门就晃锒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封条用一种完美的姿态半边剥离,轻轻飘荡。

  我抬头,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对上一张笑得有点过分灿烂的脸。一个戴着硕大无比眼镜的男生直直看牢我。

  我微张着嘴。

  他还是在笑。

  好恐怖,第一次在垂直情况下跟人面对面。

  头晕目眩,眼睛胀痛。

  我轰地站起来,他飞快地闪开,避免了一场下巴被撞到脱臼的惨剧。

  反应倒是相当敏捷,和他一脸书呆子的造型很不匹配。

  我不甘心地以30度角仰望他的下巴,妄想从他眼镜片的缝隙中对上他凝视我的目光。这也是我一向不屑与高人为伍的原因。暴打击。

  数秒后,他依旧挂着那张让我发毛的笑脸。终于,嘴唇动了动,说,"你找谁?"

  "我是祁萌,来读写会报到的。"

  "啊~~"他恍然大悟地拍拍脑门,"新人!"

  再度扯开超巨大的笑容,洁白牙齿闪闪发亮,几乎可以作反光镜。

  我有不祥预感产生,这般情景怎地如此诡异。

  他一把拉我的手,热情地说,"跟我来!"

  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咻地扯进门去,妈妈咪呀,不会真的入了狼窝一去不回吧?

  铁门在我背后轰然关上。

  Apple,我好悔啊……

  我的老妈从小就教育我,不要和怪叔叔接近。

  我决定更正一下,千万不要和任何怪男生接近。

  最恐怖的是,怪男生不但怪,而且孔武有力。我拼命想挣脱他拽着我的手,却完全没有效力。只能认命地任他一路拉着我发配充军似的前行,晕头转向之余,只记得转了个弯,上了几节台阶,眼前就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木门。

  他刷的停下,我刹车不及,砰的撞上他的背,鼻梁骨剧痛,说不定断了。

  真没有看出来,这小子的身板那么硬。我还误以为是弱不禁风的一介书生,眼拙了。

  他回头笑嘻嘻地说,"到了。"

  我本能地别开视线,平生最恨笑得过分灿烂的男生,卖乖装肖,十足十讨别人欢心。

  更何况他的笑太假,牙太白。

  无条件鄙视。

  我犹在胡思乱想,他已经把门推开,手优美地划出一道弧线,比出一个"请"的姿势。

  那一瞬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从这个男孩子的身上迸发出来。

  我有点吓到,眨眨眼,他那巨大的眼镜又呈现出一派书虫的蠢样来。

  刚抬起左脚准备迈进去,他突然冒出一句,"要脱鞋哦。"

  我的脚硬生生僵在半空,果然,眼皮底下的地板擦的埕亮。尴尬地笑笑,把脚爪子缩了回来,一边脱鞋一边庆幸今天没有穿脚趾头破了一个洞的袜子。

  总算眼镜男露出看在我眼里解释为满意的笑容,获得恩准进了房。

  待得看清楚整个屋子的全貌,我才是大吃了一惊。

  想不到,这个状似阁楼的突起物居然真的别有洞天。算起来,大概有个7,80平米,屋子里伫立着好几个几乎触到天花板的大书架,密密麻麻放满了书,墙壁边上靠了一张八字小楼梯。

  因为接近屋顶,有两扇很大的类似于老虎窗的天窗,斜斜地向外推开了一点,阳光恰如其分地照射进来,不刺眼,却让整个房间都透着明亮纯净的光线。

  举目望去,整间屋子居然没有一张椅子,只有一只短腿的梨木茶几闲闲地搁在一排书架前,上面堆了小山一样的书本。不仅如此,地上还零零碎碎地散落着好几本,……呃,还有几只靠垫……―___―

  那个男孩子朝我微笑,"这里,不赖吧。"

  微风轻轻吹进来,书页哗啦啦作响,有温柔的目光穿过他的眼镜片投射在我身上,我居然有刹那的失神。

  "很…很好。"突然没来由的脸红起来。

  他笑笑,刚想说什么,突然惊道,"糟了,差点把那家伙忘记了。"

  "稍等。"他娴熟地跃过那些摊在地上的书本,轻巧地转到书架背后。

  我在原地静静等待,脚趾头不安分地在袜子里顶来顶去。

  书架背后传来他轻拍某物的声音,然后一阵诡异的宁静。


第一部分: 第3节:不安份的脚趾头

  我好奇地走前几步想抬头张望,却发现那个死角我根本看不到。几秒钟后,有人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一个略略低沉带着鼻音的声音骂道,"阿奇,你死定了。"

  传来眼镜男清亮的笑声。

  他说,"阿修,新人来了,你也不能总是睡啊。"

  "好~~~"颇无奈的回应,似乎有人很不情愿地被吵醒。

  地板被踩的咯吱作响,我退回到原来的位置,摆出一副很正经的样子。

  眼镜从书架后面转出来,身后跟了一个瘦削的男生,穿了件宽大衬衫,下摆的一大半闲闲地挂在裤子外面,一头蓬蓬乱发,把脸都遮掉了大半,迈着很颓的步子摇晃着走过来。

  两人的身形有些相似,要说哪里不同,前者精神些,后者似乎漫不经心。

  在我面前站定的两人,面上的表情迥异,样子南辕北辙,却又透出一种奇妙的协调。

  "我是阿奇,他是阿修,这是祁萌。"阿奇笑着,眼镜片在空气里有一道闪亮。

  阿修只是对我点点头,他的脸依旧埋在乱蓬蓬的鸟窝之下。

  我不知道这种场合该摆出什么表情,不安份的脚趾头依旧动来动去。突然有种破茧而出的不妙感觉,不由惊呼一声,"啊!"

  他们顺着我的视线向下望,看到有一只脚趾头从袜顶松开的线头处如获大赦般地钻出来,得到了解放。

  一时静默。

  "那个,……它们常常这样活泼……哈哈,哈哈…"我到底在做什么,欲盖弥彰,越描越黑。简直自寻死路。

  形象全灭……

  许久。

  阿修的脸色铁青,似乎仍在为被吵醒而耿耿于怀。

  阿奇说,"祁萌,你在门外稍等片刻,可好。"

  我点头如捣蒜泥。

  快步地走到门外,愤恨地脱了袜子想一把扔出去。又念及光脚穿球鞋实在是很难受,还是勉为其难地把它们团成一团塞到鞋子里。

  门里面有一种类似于捶打的声音,还有一种不自然的咕咕声,像极了我的哥哥捂着嘴不厚道地偷笑。

  我升腾起不安的预感,兼带极度做贼心虚,把头凑到钥匙孔前妄图偷窥,却什么都看不清。

  门再度被拉开的时候,阿修的脸色好了许多,他打了个呵欠,"我再去睡会。"拖着优哉游哉的步子,沿着原路返回。

  阿奇的和颜悦色越发夸张,嘴角甚至呈现不自然的抽搐,让我十分怀疑他的诚意。

  "不错,不错。"他一直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

  我很惶恐。小心翼翼地问,"读写会到底有什么活动?"

  阿奇很灿烂地咧开嘴,"随便。"

  我一时之间以为错听,再度诚惶诚恐地发问。

  他很坚定地再度肯定,"随便。"

  啊,随便……

  "随便的意思,即是可以发呆闲聊看八卦?"我生怕自己再度曲解。

  "嗯~~~"从书架后面传来阿修的闷哼声。

  落泪。

  感动到落泪。

  我终于找到了我的秘密花园。

  我对阿奇说,"我把自己的电脑搬来,可以么?"

  他想了想,走到茶几前,把山一样的书本拨到两边,"没记错,的确是有。"赫然露出compaq Presario 3000笔记本的超大外壳。

  我扶着脸颊才勉强让自己看起来没有笑掉下巴。

  阿奇拿了一摞书移到墙边,盘腿坐下,对我说,"茶几归你了。"

  他的嘴角噙着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慷慨动人的笑容。

  美妙的读写会。

  迷蒙的书香,温润的地板,倾斜的天窗,读书的少年,喜悦的少女……

  ……还有渐起渐落的轻鼾声……

  三 雾里看花

  Apple对于没能把我招安进入美术社做免费苦力一事,一直郁郁寡欢。她抱着满腔期许,希望从我口中听到读写会的不是。

  有机可趁莫过于此。

  偏偏懒散如我,此次一如既往地叫她失望。

  她辛苦地忍了数日,终于按耐不住失落,问我,"读写会好不好?"

  我得意非凡,Apple也有这般低声下气之时,实在解恨。

  我摇头晃脑地说,"好极好极。"

  终于触怒女人纤弱神经,一顿海扁之后,灰飞烟灭,勉强留的小命一条。

  以后不敢太嚣张。

  只是想到读写会,就令我心花怒放。

  在这里,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极限的自由。

  读读书,听听歌,看看搞笑节目,光着脚丫子走来走去,都不会有人横加指责。

  随你坐着趴着还是躺着,怎么舒服怎么过,真是天堂。

  我追求的理想生活,居然这么快就实现,叫人不敢相信。

  美景当前,怎可错失。自然穷其手段来享受。

  不到一个礼拜,我把自己的家当悉数搬去。

  其实也就是一堆教科书,一箱电影、cd和游戏,一只大破包,以及一堆苹果。不多不多。足以叫我占领读写会的大部分剩余空间。

  果然,又验证了人类喜欢做记号划地盘的自然天性。

  晚上回寝室睡觉,apple发飙,"敢情你把这里当旅馆啊。"

  她的地位一落千丈,不由我不心虚。

  我走读一年,和apple住了近两年,在她和我妈天衣无缝的配合之下,我被照看的衣食无忧。如今我没有道义地独自去偷欢,实在很讨打。

  我求饶,"apple,米有啦,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神圣不可侵犯滴……"

  她马上接口,"那带我去你的社团瞧瞧。"

  女人愤怒时眼里会有异样的光彩,apple现在就好像小狼被叼走的母狼,蓄势待发。我甚至幻想了她端着火箭炮神色冷酷地轰炸了读写会的小阁楼,十分逼真。

  她说,"你不带我去啊?"

  我不答应一定会被五雷轰。但我只能无奈地说,"不行,读写会的唯一会规就素--非会员一律不得入内。"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会规很没有说服力。

  可那天阿奇给我钥匙的时候,说的很明白,非会员一律不得入内,切记切记。

  我虽纳闷,倒也坦然接受。说到底,人自然越少越好,少了阿狗阿猫跟我抢地盘,开心还来不及呢。


第一部分: 第4节:绝世美男还是麻子脸?

  秘密花园,这样才够秘密。

  但Apple死也不信,她甚至怀疑我背着她在养小白脸。

  我真比窦娥还要冤。

  我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况且以我这般俗脂艳粉怎配的上读写会旷世奇绝的两大伟人?

  伟大到我至今都没有看清他们的长相。

  阿奇永远都是眼镜占据整张脸。阿修永远都是鸟窝顶了半边天。

  我啃苹果的时候常常想象他们的真正长相,绝世美男还是麻子脸?

  切,干我屁事啊。想那么多,不如先写完作业。

  写到一半,就觉得寒气逼人。

  阿修从外面进来,微微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朝他的地盘走去。

  他也划了圈,最里面书架及周边地区都是他的。

  我举起一个苹果,说,"要不要?"

  他瞄我一眼,"不。"

  说实话,我真忍他很久了,那么多头发搁在眼前,不妨碍视线么?不过,我是死也不会讲的,就他那个死样子,成天没睡醒梦游似的飘来飘去,也不像是会听我意见的人。

  更何况我们根本就不熟。

  我把苹果刚搁在桌上,横空就伸过来一只手,被我毫不留情一巴掌拍掉。

  不用说,又是阿奇璀璨夺目的笑,恶心巴拉的。

  我也一直想对他说,拜托这位大哥别再笑得那么谄媚,我受不了。亏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一个读书读太多有点秀逗的书呆子,谁知道骨子里还天生犯贱。

  他觊觎我的苹果N久就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几次三番来洗劫我,让我不得不拉下脸来说话。

  他委屈地说,"你给阿修吃,不给我吃。"好像我吃了他豆腐一样。

  我说,"那是因为我给阿修他不会吃,给你你会吃。"

  他气结。

  和阿修比起来,阿奇好相处的多。我们认识没多久,他就表现出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

  我之所以说表现出,那是因为我不认为他真的和我很熟。

  他的笑容一直很假,像个面具似的挂在脸上。厚重眼镜遮住他的眼睛,偶尔会有一些别样的目光发射出来。

  不过,那种时刻真的很少。少到我基本认为是我的幻觉。

  他依旧死缠烂打,没有骗到苹果誓不罢休。这样锲而不舍,让我都开始怀疑他是否故意找茬。

  我的直觉告诉我,阿奇是比阿修更难缠的家伙。

  我形容阿修,可以用酷,少言,邋遢……无数词语来定性。但阿奇,我根本猜不透他究竟是什么性格。是天生就这样莫名其妙,还是高明的伪装?

  他就像一团迷雾,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思考的间隙,他成功劫走苹果一只,然后走到他的角落边啃边看书,看的居然是全德文的《逻辑学》。

  他把苹果咬的嘎本嘎本响,一手捏着书页,专注地无以复加,很投入的样子。啃完苹果还认真地把手指头一个一个吮了个遍,让我看得汗毛倒立。

  我叹口气,烂泥扶不上墙,就他那个样子,还会是有城府的人?看来我真的想太多。

  搞那么久,害我作业都没写完。我那么爱管闲事干吗,吃饱了撑。我还是自管自过好我的幸福生活就是。

  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我从高中开始明白这个道理,总算为时不晚。而闲云野鹤的境界又有几个人能真正达到。

  不知道涂了点什么乱七八糟的答案,我收拾了下桌子,开始收信。

  compaq Presario 3000搁置许久,居然无人使用,直到我出现才得到临幸,本身就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更毋庸说它的CPU 2.4GHz,兼备JTL的另配音响和19'的超大液晶屏幕。他们却任由它埋没在书堆里。

  阿奇和阿修的定力超凡脱俗。

  哥哥又发来一些穷极无聊的搞笑短片,大部分都是AFV的经典。我依然看得乐此不疲。

  我们兄妹实在是具有共同的恶趣味,相差6岁,在追求恶俗搞笑方面却秉承传统毫无代沟。

  从我哥哥18岁时仍然会用脚趾头作螃蟹状钳我,我就明白,此男休矣。果然,他大学暗恋某一学妹,未告白便羞答答离去,至今沦为我的笑柄。亏他长了一张迷倒众生的脸,及至浪费。

  我爱死他今日发来的slide专题,大人小孩在滑滑梯上洋相百出造型各异。

  结尾处,一老爹搀着年幼儿子到高达数十米的水上滑道,儿子还没放上,自己先行滑倒,以一发不可收拾之姿态飞流直下,势如破竹。失控的同时,嘴里还在叫嚣,四肢乱舞。

  小孩子咬着手指头眼巴巴看着老爸抛了自己,很委屈受伤的样子。完全一副大势已去,覆水难收的惨况。

  我笑得前俯后仰。

  阿奇凑过来说,"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我浑然忘记先前要划清界限的决心,热情有加地说,"看这个,看这个。"

  阿奇笑得比我更加癫狂。

  两个人一起笑,格外有渲染力,我们看了一遍又一遍,笑得越来越猖狂。

  终于,有低沉声音传来,"很吵。"

  阿修被吵醒的时候,脸总是很臭。但我们硬把他拖过来,逼他看这个。很逼良为娼的感觉。他说,"我觉得你们俩比较好笑。"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笑的神经一启动就停不下来了。

  阿奇狠命地捶桌子,停下来的时候,他说,"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脸颊都发酸了。"

  看,我就说,他以前一直都在假笑。还好这次,有真正的笑了,虽然发笑的理由很蠢。

  不过没关系,我们都是俗人。其实三个人,偶然地痴一下,也未尝不可。至少,我觉得这一刻的氛围才充满了真实感。

  但不久之后,我就后悔了。

  我居然拱手让出了我对Compaq的主动权。

  阿奇动不动就问我最近有没有好片,语气猥琐,酷似路边兜售毛片的大叔,前提是忽略他的一身书卷气。

  而我,居然不由自主地应承了他的要求,除了定力不强之外,也许是因为我第一次从阿奇脸上看到所谓的放松。好像一根一直紧绷在那里的绳子,突然间松弛的感觉。


第一部分: 第5节:我一定会报仇的

  阿奇对我说话,对我笑,都没有让我再有假假的想逃的冲动,只是,他有时候仍然露出一些很奇怪的表情。让我感觉仿佛他下一秒就会换上一张孤傲、冷静、嘲讽的脸。很陌生。

  阿修也常常被逼和我们共同观赏,他的不耐与愤恨溢于言表,一来仇恨我们惊扰他的睡眠时间,二来仇恨我们填鸭式地用这些恶搞影片充实他的精神世界。

  但我意外地发现,他对我们的容忍力超乎寻常的持久,即使百般不愿,他也任由我们宰割。

  我猜他一定是一个内心高尚的人,用小指头就能把我这样的庸人比到天边去;又抑或,阿修其实是一个温柔的好人?传说中的面恶心善?

  我狐疑地悄悄盯着他看,他回以很凶狠的眼神。

  我前面说了什么,就当没听到好了。不管怎样,他在旁边,可以及时抑止我们无边无际挥发的笑的细胞。

  读写会似乎开始有点人气,我觉得比我初来乍到之时多了许多人情味的东西。

  事实证明,完全是我自作多情。

  其实想一想,我对阿奇、阿修了解多少。我甚至连他们的全名都不知道,却自以为凭借几出俗烂短片就能和他们拉近关系。

  这种沾沾自喜十分愚蠢。以至于后来栽了跟头,我也百口莫辩。

四 水落石出

  寒假的时候,收到成绩单,打开来看的时候,大惊失色。

  打电话给apple,两人在电话里号啕大哭。

  我们的信号系统居然都被挂。

  其他几门考的好有什么用,一门被挂,株连九族,奖学金彻底泡汤。

  我郁闷之极,"妈的,我盯着ipod好久了,这回可飞了。"

  又问了许多人,居然都死在这门课上。

  我不知道教信号的系主任是何居心,居然挂了60%的人。好狠。同时也意味着只要这次的考试全过的人,都能拿到奖学金。

  我几乎吐血。狠狠地盯着系主任的照片,"姓庞的,我记住你了,我一定会报仇的!!"

  所谓的报仇,就是无奈的参加补考。

  寒假补考,真的衰到家。

  而我们专业60%的人都去补考,更是脸上无光。

  一到冬天,我的手脚就冰冷。握笔的时候完全使不出力道。交完卷,才发觉脚也几乎失去知觉。Apple说,"你真是没用!"

  我有什么办法,天生血脉不和。

  她说,"走走,活络一下身体。"

  据说有校际网球赛,今日正巧决赛,她拉我去看。

  经过和平楼的时候,我突然想去读写会。不过,现在是寒假,阿奇和阿修一定都不在。啊,还有我的苹果,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烂掉。

  我坐在网球场的观众席上,仍然在惦记着许久未亲近的compaq。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网球赛已然结束。

  我居然连一个S球都没看到。

  人老了,真的不中用了。过完生日,我的虚岁就23了。

  Apple仍然沉浸在兴奋之中,她说,"那个男生真是帅,底线拉球好稳当。"

  "哦。"我又没看到。

  "反手姿势也是超优美。"

  "嗯。"都说我没看到了。

  "不愧是我们学校的网球王子孔奇啊。"

  "啊?"我一下子生了耳朵,"你说谁?"

  她说,"孔奇啊,城建学院的。"

  害我吓一跳,还以为说的是阿奇。叫什么奇的,这世上多了去了。我几时也变得如此敏感了。这样子说起来的话,阿奇姓什么,我完全不晓得。还有阿修,他姓什么,我也从来没有过问。

  我猛然站立在原地,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我对阿奇阿修根本一无所知。他们姓甚名谁,隶属那个学院,几年级,对我而言,根本是个谜。

  我对他们的认知一片空白。

  而我的脑海也是一片空白。

  寒冷冬季的风,钻进颈子里,有一种莫名的刺骨寒意,从心里缓缓升腾起来。我居然到这一刻,才发现,我的无知。

  血液在周身流动的声音,似乎都能清晰地传到我的耳中。

  心脏的脉动,嘎然而止的呼吸。

  全都是不安。

  不安,我到底在为什么不安。

  原来,不了解,才是最可怕。

  阿奇偶然会露出的陌生表情,刹那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好像,我就快要失去他了。

  好像,就快要崩裂了。

  我们脆弱的关系。

  也许这一天,真的很冷,我开始打冷战,上下牙齿咯咯地碰在一起。轻轻叫apple的名字,却发现她视若罔闻。我只是本能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不管是谁,在那个时候都会这样下意识地动作。

  有一个英俊的男孩子,坐在网球场的选手席上,头微微仰着。

  瘦削脸颊,鼻子高挺,下巴优雅地露在空气里。额前的头发用红色发带向上固定,眼皮半阖,抢眼,出挑,抢尽人间风光。

  女孩子们殷勤地围着他,他嘴角噙着得体的微笑。只是眼神,有十足的轻蔑。

  她们欢喜地叫他"孔奇"、"孔奇"。

  我怔仲地呆立在原地。

  没有巨大的眼镜,没有献媚的笑容,没有迟钝的书呆子气。然而,我怎么会认不出。

  他赫然便是阿奇。

  让我完全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站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沉默地看着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无法念出的,我完全陌生的阿奇。

  他正笑意盈盈接过一个女生递过来的羽绒大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运动衣的外面。侧头把大衣前襟的拉链拉上,再顺势把大衣的帽子整理好。在女孩子们爱慕的目光中,他把发带潇洒地拽下,碎发零乱地落在额前。

  手落下的一瞬间,他看到了我。

  他终于看到了我。

  我多么希望他看到我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那样我可以以为他根本不是阿奇。

  可是,他的眼里有明显的惶恐,他那原本可以自由绽放的帅气笑容硬生生地僵直在嘴边。

  "阿奇。"我叫他,即使他是陌生的,也还是阿奇。

  气氛变得很奇怪,他看着我不说话,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

  有人忍不住问,"阿奇,你认识她?"


第一部分: 第6节:是那个鸟窝头阿修?

  他终于把视线从我的身上移开,抿抿嘴唇,用含糊不清地语气说了话。

  是和他平时清亮的声音完全不同的模糊声线。然而,我听的非常非常清楚。

  他用那种声音,对着地面说,"我不认识她。"

  他的视线,从那一刻起,再也没有离开过脚尖。

  我宁愿,他看到我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那样我可以以为,他是根本不认识我的阿奇。我们只是陌路人。可是,他认出我来了。为什么,却要矢口否认。

  我的脚,好像再度浸到了冰窟里,没有知觉。

  Apple茫然的看我,"祁萌……"她的语气里尽是不解。

  而我,也完全没有理解。

  但是,必须有一个交代。

  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牙肉都不雅地暴露出来。我听到自己在说,"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然后,飞快地转身跑掉。

  挂掉算什么,补考又算什么?

  都比不上被自以为相熟的朋友在大庭广众之下划清界限来得彻底。我真天真,永远都这样自以为是。

  今天,实在是我人生中最丢脸的一天。

  他说他不认识我。

  连我都开始怀疑,读写会是否真的存在。那一个阳光从倾斜的天窗射进来的,一尘不染的地方,是否真的存在?抑或是我的幻觉?

  我想去确认一下,在这个冷得彻心彻肺的冬天。

  轻轻地推开那扇黑漆漆的木门,深吸一口气后,慢慢地睁开眼睛。

  到处散乱的书,破旧斑驳的梨木茶几,微微蒙灰的compaq,还有我那仅剩的几个已经干瘪地发皱的苹果。

  空荡荡的读写会。

  一切并不是梦。

  只是,这里所有过的交谈、欢笑和嬉闹,比梦还要空虚。

  我脱了鞋,慢慢地走到茶几边,坐了下来。

  冬天,即使穿了厚厚的毛袜子,脚底还是感受到木头地板的冰冷。

  我撑着头,逼自己好好地整理思绪。

  判若两人的阿奇,比带着虚伪假笑的他,更让我难以接受。

  而他的漠视,才是致命一击。

  不甘心。

  原来这种源源不绝翻腾的闷塞感,就是不甘心。

  看看自己起伏不定的胸膛,想起前几天看到的狮虎兽气炸了肚子的新闻。用力的扒扒头发,呼出一口长气。

  一点都不像我了。居然这样生气。

  值得么,为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

  很久没有这样小心眼。

  亏我还立志要做最散漫的人,根本是发梦。我突然讪笑起来,瞬即又垮下脸去。

  一个字,衰。

  今后不要再理他了,绝对不会再理。

  我发誓。

  "你想事情的时候,表情都这么丰富?"

  从窗口那边传来阿修低低沉沉的声音,即使这么多天没有见面,他那低沉浑厚的声音还是非常容易辨认。

  我叹口气,我发现,读写会的成员,今天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一起。明明是寒假,却都这样静不下心。

  "你不要每次都这样……"我抬头,"鬼鬼祟祟"那四个字哽在喉头。

  这是阿修?

  这个剃着短短头发,斜倚在窗台边,目光炯炯的俊秀少年,是那个鸟窝头阿修?!

  我的脑子像糊了浆糊,天,根本画不了等号啊。

  莫非,现在真的流行变身大戏法?!其实,是我落伍?

  我惊异地逼视他,没有夸张,真的是逼视。

  看得阿修的脖子上开始犯鸡皮。他咳嗽几声,忙不迭地抓过一条围巾塞进光着的脖颈间,可是还是没有遮住微微泛红的耳朵。

  我开口问,"你和阿奇商量好同时改头换面?"

  他皱皱眉,几步跨到我身边,一盘腿坐下来。他说,"你在外面看到阿奇了?"

  我挑眉,我注意到他说"外面",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用词。

  "阿奇说什么了?"

  "他说他不认识我。"我极力装作淡泊的口吻,内心极度挫败。

  "所以,你受打击了?"

  我再次对阿修怒目相视,我发现他其实比我想象的敏锐的多,这实在叫人恼火。

  他看起来很怕冷的样子,一再地把围巾拉高,直到把自己的下巴都埋没在毛线里。

  "其实每个人都有秘密,你本不必生气。"他把脸轻轻靠在茶几边的一个垫子上,侧着脸看我,慢慢地说话。

  阿修乱蓬蓬的头发下,原来是这样清俊雅致的相貌,我不得不承认,他还有一双非常明亮的眼睛。他也是极至聪明的男孩子,一直深藏不露地按照自己的轨迹生活。

  他一直是这样,只是我以前完全没有注意。

  他和阿奇不同,他本就没有任何伪装。这让我觉得身心异常地放松。

  我嗫嚅,"我没有生气,我只是……"

  "不甘心?"

  我再度发现他的直指人心。

  "相信我,祁萌,你对阿奇所有的感觉,他也会有,我也会有。"他坐直身子,轻轻呵出一口气,空气里有缓缓上升的白雾,"读写会不是没有感情的地方,和外面不一样。"他再次提到了那个词--外面。

  阿修说,"原谅阿奇吧。"

  我捏紧拳头,"不行,不原谅他!我只想揍他。"

  "那如果我让你揍了,你是不是能够原谅我,祁萌?"

  我们诧异地回头,门口是气喘吁吁的阿奇,大衣敞开着,扶着门框苦涩地笑。

  他踢了鞋子,大步跳进来,坐在茶几的另一边。

  他静静地说,"也许,我们都应该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声音回荡在清冷空气的小小房间里。

  这是我最想听的一句话,终于等到了。阿奇,你的确欠我一个解释。

  "我是孔奇,"他严肃道,"这所大学的校长孔潜正是我的爷爷。"

  我倒吸一口冷气,那个严厉的保守的闻名于世的中科院院士孔潜正,传说中孔子的嫡传子孙?而他是他的孙子,也就是说--孔老夫子的第N代子孙……好大的头衔,我,是不是该恭敬地拜一拜?

  "我是建筑系,大三。这个读写会是我创立的,这里是原来的资料仓库。"

  "我问爷爷要来这里,只是想有自己的空间,条件是在外面做完美的孔奇,孔家的子孙孔奇。"他停下来,出神地望着林立的书架,他的目光有种让人心酸的无奈。


第一部分: 第7节:寂寥的心

  那个常常会无意流露出孤傲和疲惫的阿奇,究竟肩负着长辈多少的希冀?也许我初见他时,他那不自然的假笑,是在追寻自己快乐的尝试?也许,他真的把读写会视作秘密花园,和我一样。也许,这就是他在外面见到我时手足无措的原因?

  外面,是否指的就是那一个我们不得不全副武装为着别人的目光而活的世界?

  阿奇说,"对不起。"眼里有深深自责和哀伤,没有眼镜的遮盖,他是这样脆弱,叫人一览无遗。

  我举起手,作势要打他,拳头落到他跟前,摊开手掌,轻轻拍拍他的脸。"掌嘴!好了,免你无罪,平身吧。"

  我相信,这一刻的阿奇,前所未有的真诚。我完全愿意原谅他。

  阿奇大笑起来,真的开怀,心无城府。男生居然也可以笑得这样动人,让人心跳加速。我也笑,用手捂住嘴,还有绯红的脸颊。

  瞄到阿修也挂着浅笑,险些将他漏过。我对着他咳咳示意,"这位兄台,该你了吧。"

  他无奈耸耸肩,"我姓庞,单名一个修字,汽车系,大三。"

  很简单的资料,不过,这个姓真是勾起我痛苦的回忆。

  我从鼻子里哼一声,"姓庞啊,庞修?这个姓太差了!你怎么能和电信系的系主任同姓啊?!"

  他很无辜地看我一眼,"不好意思,那个老头是我老爸。"

  我几乎晕厥。冤有头债有主,父债子还,我的双目瞬间精光四射,一把揪住阿修。

  阿奇小心地发问,"怎么了,你突然间充满杀气……"

  我瞪着阿修,悲鸣道,"你老爸好狠的心呢!!!把我的信号给挂了!!"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原来你今天是来补考的?!"

  "是啊。"―____―!

  阿奇说,"我不想再次刺激你,只是我和阿修年年都是一等奖学金的……"

  我虚脱地松手,阿修不爽地整理衣领,不屑道,"丢人。"

  情势急转直下,而我很明显处于劣势。真的,有时候了解的太彻底,也不是件好事。至少对目前的我而言,完全没有发言的资格。

  我是读写会最菜的学生。无庸置疑。

  果然衰!

五 寂寥的心

  最近,我的笑容很多。

  Apple说,"你怎么看起来心情很好。"

  "有么?"

  "有,也许是因为春天到了。"她意味深长地看我,"我总觉得你瞒着我很多事哦。"

  "呃……"

  "比如,你常常抱怨的眼镜男和鸟窝头……"

  "嘿嘿。"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讨打?!"

  "……"

  "你打算几时和我交代?!"

  "……"

  "装傻可解决不了问题!"

  "……"

  "孔奇他……"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脚底抹油,溜的超快无比。

  我也不知道怎么和apple解释,对我来说,这是很奇妙的感受。好像出现了新的视野。

  阿奇和阿修,是我的秘密。快乐的让我不想和别人分享。

  Apple,对不起,原谅我小小的私心吧。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学校是个充满吸引力的地方。只因有了读写会。

  即使还是在放假,闲着的时候,仍然下意识的往这里跑。今天也不例外。

  把自行车停在和平楼的门口,双手已经冻得通红。我一直没有养成带手套的习惯,加上血液不畅的关系,怕是又要生出不少冻疮来。呜,那个就是一直被我哥哥嘲笑到今的祁萌的萝卜手。

  拼命地搓着手,还是冰冷。

  在读写会的门口,解着围巾,都被这种超低温度的手指吓了一跳。

  汗,绝对零度……

  脱了鞋子,进到房间,居然暖烘烘的。晕陶陶的暖气流,最适合睡觉。瞄一眼放在门边的大鞋子,心下一片了然。

  蹑手蹑脚地走到最里面,探头一看,忍不住掩着嘴笑起来。还有谁,自然是最爱睡的阿修。

  这个懒虫,居然在光溜溜的地板上铺了一条毛毯,仰面躺着。还搬来了一个小小的取暖器,在脚底吱吱的转着,惬意得很。

  他一直是这般懒洋洋的样子,很闲适,很淡然。一定是一个没有什么烦恼,对现状很满足的家伙。好像现在,睡得那么香,都没有察觉到我的出现。

  阿修似乎和我一样,都很怕冷,无论何时何地都喜欢用毛线温暖自己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次是围巾,这次是高领毛衣。

  嘿嘿嘿,突然冒起一个很邪恶的想法。更加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走过去,作坏事么,自然是要一百个谨慎。安全第一。

  阿修的手脚真长,特别是现在,因为睡着的关系,他像个松开的弹簧,无赖似地瘫在那里。

  蹲在他的身边,刚要伸出手,就瞄到阿奇一脸坏笑地站在书架边。

  我急急做了个嘘的手势,他眨眨眼,嘴型在说,请便。

  咔咔~摆明了要看好戏。

  我慢慢地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刷的一下把手伸进了阿修的衣领里。

  "啊!~~"一声惨叫,阿修猛地坐起来,面部扭曲。

  我和阿奇迸发出极度无良的夸张笑声,要让一向镇静的阿修惊惶失措,我们算是找到了捷径。这个,简直就是致命弱点。

  阿修很恼火的瞪我们,"谋杀!"狠狠吐出两个字。

  我们再度不厚道地笑趴。

  阿修抓狂真的很有特点,面部扭曲,内心翻涌,偏偏又不肯多说一个字。这种性格的直接后果,和便秘差不多--憋死。

  "祁萌,你那个简直是鬼手啊!"他指控我。

  "天生寒冰掌~~"厚颜无耻地举高我的爪子。

  "真的很冷么?"从我魔掌下侥幸逃脱的阿奇好奇发问。

  "嗯!"重重地点头,阿修的表情痛苦万分,"比室外铁栏杆的温度还要低。"

  我尚自嘿嘿地笑着,冷不防手被阿奇一把抓过去。不禁一呆。

  冰凉的手,接触到热乎乎的掌心,有种让人颤栗的温润。他惊呼,"真的好凉。"展开我的手看,"你常常生冻疮吧?"

  "嗯……"突然失去了语言功能。

  "你应该在夏天用辣椒水擦拭手指,这样冬天就不会复发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我的手靠在取暖机前,轻轻的搓着。


第一部分: 第8节:心里没来由得酸酸的

  阿奇的亲密来得这样突然,却又异乎寻常地自然。

  我的心却不由自主微微颤动一下。面红耳赤地任由他替我活络血脉,无意间发现阿修沉默地凝视我,眼光犀利,好像洞察了我千回百转的肚肠。心虚地低下头去。被人看穿的感觉,十分狼狈。我的手还没有热,脸倒快要烧开了。

  傍晚的时候,阿奇先行离开。

  我因为在一堆书里翻出几本清代野史,兀自读的津津有味。阿修的取暖器,体积虽小,效果却很惊人,方圆两米之内,温暖如春。直到看得筋疲力尽,才依依不舍地放下。赫然发现阿修促狭的笑容。

  "我发现你真是异乎寻常的八卦,居然连古人的艳情史都不放过。"

  我气结,他之前明明在认真地读他的ABS防抱死文档,几时开始注意起我来了。"庞修,八卦的是你吧。"

  他哼一声,"看你春心荡漾的表情?恐怕是读到什么春光旖旎的句子了吧。"

  我一下子语塞,想不到被当场抓包。袁枚啊袁枚,你的恋童癖害了我。

  我气急败坏地从毛毯上爬起来,"我走了!"眼角的余光还在瞄阿修,指望着他能给我赔个不是。谁知人家根本无动于衷。严重打击我沾沾自喜的影响力。

  走人吧。

  万般失落地穿我的鞋子,不期然有股热气逼过来。阿修沉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管好你自己,别轻易对阿奇动心。"

  我身体一僵。他那好听浑厚的声音此刻却如芒刺在背。

  我恼羞成怒地瞪他,"胡说!"

  他不言语,只是直直看我。吃定我口是心非。

  好恼。

  决定暂时不理阿修。其实人家未必愿意理我。本来我的地盘和他的地盘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吃亏的只有我。我再也没办法去噌他的取暖器。

  耳朵倒是一直竖着在偷听。

  阿奇说,"你怎么和祁萌在冷战。"

  "我?!是她吧。"口气不屑。

  "你几时也变得这么小心眼。"

  "……"沉默。

  然后我听到阿修说,"她根本还是小孩脾气。"

  我一时按捺不住,冲过去说,"我哪有小孩脾气。"

  "看到没有。"阿修很笃定地指着我。

  我很生气,总觉得阿修在针对我。

  阿奇开心地笑着,大眼镜在鼻梁上一直晃。

  有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

  阿奇在读写会从来没有脱下眼镜。可是在外面,他从来没有带过眼镜。

  我问过他,是不是一开始为了在我们面前装书呆子才配付平光镜。

  他但笑不语,只把眼镜递给我。

  根本是很深的度数嘛,啤酒瓶底似的,一圈一圈的。

  我说,那你在外面不常常要撞电线杆?

  阿修实在听不下去,"白痴,你不知道有隐形眼镜的么?!"

  拽什么拽,重点根本不在这里,重点是,为什么在读写会就换上眼镜呢?

  阿奇说,比较舒服。

  骗鬼去吧。

  Apple也是近视眼,她当初第一次带上隐形眼镜后,就像吸了大麻一样飘飘然地直嚷,"戒不掉了,戒不掉了。"搞得我这样视力一直很好的人,也一知半解地体会到了apple终于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的喜悦与激动。

  我说,不相信。

  阿奇又说,现在流行眼镜,这样比较帅。

  这个借口更是叫人难以相信。

  好几次在城规学院门口见到阿奇,人群中永远是一道抢眼风景。这样漂亮优雅的男孩子,不用说女生,恐怕连男生都心向往之。谁能想象出类拔萃的阿奇,架着奇大无比眼镜出场的画面?!简直世界末日。

  我真不明白阿奇的用意。

  我的心里,真想好好看看在网球场边那个意气风发的俊美少年。让我吃惊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寒假结束。

  开学的第一天,居然就是情人节。

  见识到帅哥在这个日子的大便利。

  吃不完的巧克力如山堆积。读写会的空气里都有可可的味道。

  我叹口气。

  曾几何时,我们也迷上西洋的节日。

  这种日子,收到巧克力,对男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对于女生,有可以送出巧克力的对象,又何尝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只有我,一点没有参与到其中的雀跃感。

  阿奇说,"祁萌,你不爱吃巧克力?"

  "啊?嗯……"我漫不经心地应着,不想说话。

  其实,我很喜欢。

  有次,在读写会看动画片,不知不觉居然把一大块黑巧克力全部吃光。偏偏又被阿修看到。

  他无情地嘲讽我,快要变成猪。

  我只是嘿嘿地笑着,难得好脾气地不和他抬杠。

  巧克力,对我来说,是一种吃了之后就会觉得很满足的东西。所有的不愉快,在那种浓重的芬芳之后,全部消失殆尽。

  然而,今天,看着阿奇笑意盈盈地向我炫耀他的成果,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抬眼之间,阿修也进了屋。

  2月中旬,天气还是很阴冷。阿修围了羊毛的格子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瞄一眼兀自得意的阿奇,拉下围巾说,"今天赶几场约会?"

  阿奇大笑,"要不要同去?"

  "没兴趣。"阿修慢慢踱到茶几边,他很少坐在我的地盘上。

  "可惜啊!那我走啦。"阿奇轻甩下头发,朝我们抛个媚眼。

  我的心里没来由得酸酸的。

  他面对那些女孩子们的时候,一定是摘下眼镜的吧。露出漂亮、优雅的微笑。

  感觉到阿修若有似无的朝我瞟了眼,听到他厚厚的鼻音,"阿奇,这样真的有意思么?"

  背对着我们的肩膀突然顿了一下,"怎么没有,满足女生无聊的虚荣心也是一种娱乐。"

  我又一次见到阿奇不带任何感情的冷冰冰的眼神。心凉了半截。

  屋子里只我和阿修两人。难得的沉默。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充斥我的心房。

  一直眺望着窗外的阿修,从包里翻出一盒巧克力,递给我。

  "吃不吃?"

  那是我一直一直流着口水梦想能够尝到的GODIVA巧克力。我从盒子里拿了一块,恍恍然地塞进嘴里。


第一部分: 第9节:心猿意马

  阿修一瞬不瞬地望着我。

  "这个……很贵的呀。"

  "怎么,怀疑我的魅力?"他难得俏皮的朝我眨眨眼。

  莫非他知道我的心情不好?

  我慢慢地嚼着,似乎从杏仁包裹的巧克力球里又溢出了浓郁的糖浆。鼓着腮帮子对阿修说,"你不吃?"

  "太甜了。"他摇头。

  甜么。

  满嘴都是香醇甜美的COCONUT TRUFFLE。

  一块GODIVA的巧克力。似乎拯救了寂寥人的心。

六 心猿意马

  我的专业,大三下半学期的课要比上半学期的多得多。兄弟专业的同学,都很悠闲。有的甚至已经在一些公司里兼职,为大四毕业累计经验。而我和apple,却仍在为功课的繁多而苦恼。

  Apple说,"你还好啦,你还有个地方可以写作业,我可是天天要去抢座位的!"我无耻地笑。

  阿奇的建筑系和阿修的汽车系都是5年制的,暂时没有我们对于未来的烦扰。但他们的功课也很繁重。

  读写会的读书气氛越来越好。

  我常常在读写会待到很晚,看书,复习,在茶几上摊了很大的图纸,画电路图。

  好不容易做完自己的东西后,才发现他们早就开始在看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阿奇和阿修的脑子真的很好。他们一定会有很光明的未来。

  看到他们很安静虔诚地面对课本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普通的,资质平平的人。为什么,这样优秀的男孩子,会在我的左右呢?我不知道是该感到高兴还是悲哀。

  Compaq上多了很多系统和软件,linux,PROTEL99SE,……开始不厌其烦地计算衰减,SNR,和RF功率放送。也许以后就会慢慢地走上技术的道路。这样很好,会有稳定的收入,生活安逸……

  然而这是我想要的么?

  我还记得小的时候,哥哥说,我要成为全国最有名的插画家。很豪气万丈的样子。

  我呢,我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还是根本就没有说呢?

  上课要用专业的绘图教室,我们有一部分集成电路的制图课都借用了城建学院的教室。

  心里想着会不会在这里和阿奇相遇。可是一直也没有遇到。

  心里虽然失望,却也暗暗松口气。我的潜意识里,仍然很怕阿奇漠视我。那样的心痛,我不能承受再一次。

  那一天下午,其他的同学都走了。我和apple留在教室里,想把今天的图纸画完再回去。

  我坐在窗边,太阳西晒的地方。

  慢慢地,图纸反射出来的光线越来越微弱,我努力地睁大眼睛,却只觉得光从我的纸上潮水一般地退去。

  我坐在那里,握着笔一动不动。

  我厌恶极了,这样繁琐的工作。

  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其他的文科女生轻松开心地过活。

  我心中的恶感越来越甚,随着夜的脚步蔓延开来。满满的书本,都散发出一种让人避之不及的味道。

  眼睛开始冒金星,太阳穴隐隐作痛。我一下子扑倒在桌上。

  Apple叫,"祁萌,你没事吧。"

  我不回答。

  她继续在那里摇我。

  我抬头,"安啦,我没挂。"

  她嗔怪地看我。

  只是累了,好累啊。

  Apple说,"别画了,吃饭去。你太累了。"

  我点头。

  她细心地帮我整理东西,我揉着额头趴在桌上。

  隐约听到走廊上有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跑进隔壁的卫生间,然后是哗啦啦的水声。

  在这无人的教学楼里,什么声响都很清晰。

  水声断了。门口闪过一道身影。

  跑过去几秒钟后,那人影又折回来,径直走到我的桌前。

  Apple在倒吸冷气。

  我抬起萎靡不振的脸,眯着眼睛看过去。

  那是笑嘻嘻,不带眼镜的孔奇。

  他斜背着一只网球拍,双手插在兜兜里,乐颠颠地看我。"祁萌,你怎么也在这里上课?!"

  太阳最后的余晖,在他的T恤边缘镶了一条金边。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发稍还滴着水珠,有点细长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眼神深邃,像一潭碧水。

  我的心擂鼓似的跳起来。

  少了镜片,居然真的会有这样巨大的差别。

  他的笑容越来越大,"你的脸好像老太婆哦!皱巴巴的。"

  我刷的红脸,啐了一口。

  然而,还是不舍得把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不舍得动,不想站起来。我只是想这样,看着他漂亮的眼睛,一直一直的看下去。

  "你怎么脸那么红?!"他叫,很快地伸出手,轻搭我的额头,"看起来没有发烧。"

  我嗅到他衣服上透出来的淡淡汗味,还有他深重的呼吸。几乎沉醉地闭上眼睛。

  直到apple在旁边咳嗽,我才省悟过来。

  "你怎么脸那么红?!"apple终于找到了可以长久奚落我的超级武器。

  我支着头,无奈地看她。

  她说,"哼哼,原来孔奇就是眼镜男,你真好命啊!"

  好命么?阿奇脱下眼镜的时候,我才被他吸引。其实我也很庸俗。吸引?!我……

  被自己的认知吓到。

  耳边犹自传来apple语重心长的教诲。居然和阿修的如出一辙。

  "祁萌,不能对阿奇动心哟!"

  我疑惑地看她,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说。

  "你不知道么,孔奇有很多女朋友,"apple叹口气,"那也意味着他不会真正喜欢任何女孩子,典型的无爱男。"

  好精辟的论断。令我意志极度消沉。

  好几天没有去读写会,人更加萎靡不振。

  Apple拉我耳朵,我趴在寝室的床上,像死尸一样没反应。

  "哦,你完了,你完了。"她叫。

  "怎么?"

  "你快要发臭了。"

  "哪有,我天天洗澡!"

  "我是说这里。"她指指脑袋,"你最近怎么回事,很没活力。"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缺乏……动力……"我抱着枕头,仰面盯着天花板上挣扎着快要掉下来的油漆,"好迷茫,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


第一部分: 第10节:得先挣钱养活自己

  "还不是得先挣钱养活自己!"

  "apple,你不觉得以后作我们这行会很无聊嘛?女工程师,不都是那种带着黑框眼镜晃来晃去、游魂一样的人物?"我把自己的眼睛吊起来比划着。

  "所以啊,你可以为技术领域吹进一股娇艳妩媚的春风。"

  我目瞪口呆看着她摆着很辣的pose。"你打定主意做技术啦?"

  "不然还能做什么。"她白我一眼。

  Oh my god!谁来救救我吧,前途一片黑暗。

  恹恹地爬起来,去读写会写程序。

  居然一个人也没有。连一贯在此午休的阿修都不在。安静得叫我更加烦闷。

  我轰地推开老虎窗,和衣倒在地板上。

  初春尚嫌清冷的天气,阳光无力地照耀四周。连一向挺拔精神的水杉此刻映射在我眼里都是垂头丧气的样子。

  心情真是能够改变观感。带来希望的春天,我看出去,都这副德行。

  呼~~叹气。

  "喂,这是我的地盘。"

  不爽的时候还被人赶,叫人更加不爽。我懒懒得坐起来,阿修居高临下俯视我。

  要走么,我就是赖着不走,怎样?!我是无赖我怕谁?!我说,"你的地盘又怎样?你像狗狗一样留了什么做记号么?!"

  他一愣,一向表情淡淡的俊脸上浮起一层敌意。

  "祁萌,你挑衅?!"他瞪我。

  我就是想掐架,怎么样。我回瞪。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奸诈的光。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走过来,一把捏住我的胳膊,把我从地上抓起来,自己就势坐下。

  完败。

  我根本没想到,他居然来硬的。气鼓鼓地骂了一句,"只会睡觉的老头子。"

  他用脚踢我的腿,"我是老头子,那你就是老太婆。"

  "你,"妈的,我干吗要这么跟他无聊地胡搅蛮缠下去?!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回嘴,"我才不会老呢!"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突然想到迷茫未知的未来,惶恐和不安的心情丛生,"说不定,在我年纪很轻的时候,我就会死掉了。"我发誓,我真的只是随口说说。

  可是,阿修却很生气地大喝一声,"你住口!!"

  声音这么大,都不似他平时低低温厚的样子。

  老实说,我觉得自己要是早夭,一定是被他吓死的。

  我张大嘴看他,冷静的阿修居然大发雷霆。暴怒。

  我说了什么。我只是随口乱扯了一下。他有必要这么生气么?我真的完全呆掉。

  他胡乱地扒扒头发,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朝我恼怒地摆手,"走开啦。"

  我忙不迭地逃走。

  占人地盘耍无赖是非常不对的。会让冰山暴走。

  我真的搞不懂。男人的确古怪。

  我编程时还心有余悸,过了好久偷偷去看他,发现他脸上盖着书、背靠着书架睡着了。听到他平稳的呼吸,稍稍安了心。我打个呵欠,揉揉干涩的眼睛,也趴在茶几上昏沉沉打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晕乎乎地睁眼,毗邻而趴的赫然是阿奇超大的睡脸,眼镜从鼻梁上滑下了一半,毫无防备的样子。

  我心脏一阵狂跳。

  是不是男人们今天不把我吓死誓不罢休?!

  拍着胸口,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我撑着头,静静地盯着阿奇满足的睡相。

  高挺的鼻子,浓密的睫毛,柔软的像小动物一样的头发。

  我好想看看说话总是带着晴朗的气息,挂着笑容的阿奇,对着他爱的女孩温柔耳语的深情。

  做贼心虚的环顾四周,灵敏地竖起耳朵,阿修的呼吸仍清晰可闻。

  没有人会看到,要做坏事了,要做坏事啦!

  我深吸一口气,微微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取下阿奇的眼镜……无数禁忌字眼掠过我的脑海,我的鼻血快要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啊,没有,没有!!我只是想,闻一闻阿奇身上那种淡淡的干净的气息。

  我趴着,靠得很近很近,几乎可以数清楚他脸上的绒毛。

  就在鼻子都快要碰到的时候,阿奇突然睁开眼睛。

  我的呼吸都要停了,无比紧张地瞪着他。

  我邪恶,我自首……

  阿奇只是很朦胧地看我一眼,嘟囔道,"祁萌。"

  "哦……"我尴尬地应道。

  "我的眼镜呢?"他开始乱摸。

  大大松了一口气,忘记阿奇的大近视了。"在这里。"我迅速递过去。

  他欢喜地戴上,伸个懒腰,"春天真是好睡。"

  "咦,你几时醒的?!"他诧异地问我,"我来时你睡得好香呢。"

  这叫我怎么回答。我自作孽啊!!

  "啊,你不会是在偷看我吧?!"他突然指着我的鼻子说。

  我咬咬牙说,"放屁,没有!"要是真被他知道,我就不活了。

  结果阿奇只是摸着鼻子呵呵地笑开,"没有啦,我逗你玩呢。"

  今天真是死了好几回了,我以后一定安分守己,做个良民。

  阿奇站起来,"睡饱,去赶3点的课。"

  我无力地朝他摆手,快走吧,再留着,我真的要挂了。他走到门口,突然又回头,轻轻说,"别爱上我。这样我们才能永远是朋友。"

  我做自由振动的手僵住。

  他的眼神竟然十分认真。

  因为认真,更加心痛。击倒我了。

  我坐在那里,像座雕像。

  房间里莫名的安静,慢慢地,我察觉到有种奇怪的存在感。

  心里咯噔一下。阿修醒着。他全都听见了。

  我爬到书架那里坐下,在那一头听到他刻意压低的呼吸。靠着书架,也许隔着这一层厚重木板,是阿修的背。

  此时此刻,我们或许正背靠着背地坐着。

  他始终都不发一言。

  闭上眼睛,我喃喃,"要不动心,真的很难呀。"


第一部分: 第11节:情不自禁

七 情不自禁

  大学的BBS,是八卦的江湖。

  二月的情人节过去后,又有好事之徒贴出了一个名为T大最佳情人榜的轰动帖子。

  情人节中强劲风头的帅哥美女被逐一点评,更强的是所有上榜者均以真名示人。一片哗然。

  但大家都说评的中肯有趣。

  我也去看了看,孔奇赫然在列。

  阿奇被一致推为情圣的头衔,更有匿名人士在跟贴处写到,孔奇的吻技一流。

  帖子点击率爆增。前来爆料的瞻仰的越来越多。

  而我,在暗处静静地了解了有关阿奇的一切。

  孔奇的手指很长,拥抱女孩的时候很温柔;

  孔奇的眼睛很迷人,迷乱中有种妖娆,让人心动;

  孔奇,孔奇……

  看得越多,我的心就越无力。

  到处留情,游戏人间。令我失意又失落。

  我刚想关掉网页,庞修的名字却跳入我的视线。"沉默的隐者,他也许是来自秘密的国度,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忧郁地坐在世界的一隅,静静地,却不期然地发出光芒。"

  他们把庞修称为隐者。一个沉默的、忧郁的隐者。

  我被这句话打动了某处。

  阿修的脸上从来没有露出任何直白的表情,他始终都是淡淡的。除了那一次暴怒。

  然而,这一句短短的评语,却让我有些体会到阿修的内心。

  他的外表的确很冷峻,似乎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可是,我必须客观地说,他很体贴。出人意料地体贴、温柔。

  也许有时候,他会说一些不中听的。然而,在你需要的时候,他安慰你。即使不说话,也是一种倾听。

  我开始慎重回忆着阿修说过的每一句,他对我的告诫、开解。不禁露出了微笑。浮躁的心情似乎淡掉了很多。

  我很本能地感觉阿修也是有故事的人。可是,他和阿奇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他是那种不适合打着高光的探照灯曝露在人前的男生,他比我所能想到的还要敏感的多。

  我突然有点庆幸,有他这样的朋友陪在我的身边。我想珍惜这个朋友。

  初春的时候,风带来一种暖暖的气息。

  阿修也像冬眠醒来的某种生物,换上单薄的毛衣,一脸满足地趴在地上晒太阳。

  我悄悄走过去,他横我一眼,不说话。

  我轻轻咳嗽,试图引起注意。

  "那个,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东西?"我眼睛看着天花板问阿修。

  "啊?"很痴呆迟钝的反应。

  "我在问你话呢!"我的眼睛仍然在看天花板。

  "你确定你在跟我说话?"阿修低低的声线里开始出现笑意。"难道没有人教你跟人说话眼睛要看着对方?"

  我叹口气,别扭地移过视线,"庞修同学,你喜欢什么东西么?"

  "你这样突然示好让我很紧张。"阿修皱着眉,狭长的眼线却开始不自禁地上扬。"给个理由先?"

  "我只是突然觉得你还不错啦。"我嘟囔了下。"你说的那些个不中听的,似乎也满有道理。所以,我想表示感谢。"

  "啊?呵呵,我突然觉得寒毛倒立。"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我看你明明是很高兴的样子吧。"我瞪着他,阿修在和我抬杠的时候,明显有异常的举动。但我对这种反应感到开心,至少这证明他对我并不冷淡。

  他耸耸肩,"就算是吧。那你倒是说说看,怎么感谢我?"

  "所以我才来问你啊?!"我一屁股坐到他身边,"说说看,说说看。"

  "你没诚意哦,"他长长的手指敲着膝盖,"哪有这样感激的呀。"

  "可是你总是这样一副死鱼脸。"我把眼角吊起来,"很拽的一副样子,万一我说得东西不合你的意,岂不是显得我没有品位?!"

  他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胡说,我哪有这样。"

  "你明明就有。"

  "没有。"

  "有。"

  "没有。"

  "有。"

  他受不了,笑着卷起手边的书,敲了我的脑袋一下。

  我恼怒地瞪他,居然下手那么重,把脚伸过去踹他。

  他回踹我。

  我们笑作一团。

  有个听起来不太爽的声音冷冷传过来,"你们感情真好啊。"

  我们同时呆一呆,阿奇双臂环胸,斜倚着书架,冷眼旁观。

  我连忙松开还扯着的阿修身上毛衣的一角,却莫名遭了他一记白眼。

  阿奇说,"继续继续,我只是回来拿书而已。"语气里竟似带了微微怒意。抓了书,转身就走了。

  我觉得阿奇很反常,很想辩解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只好很为难地看向阿修。谁知他竟然拉下脸,骂我白痴。

  我愈发觉得莫名其妙,只好很蠢地坐在原地不动。

  过了一会,听到阿修淡淡说,"下周六,我们去一个地方。"

  我急忙点头。

  但阿修就是不肯抬头看我,他似乎也在生我的气。

  我再度发现,男人心,海底针。

  令人心情不爽的事情,一桩接一桩。

  实验课上作电子钟,我的数电原理图画错一个与非门,导致最后做出来的成品,LED每次跳到9就无法归零。

  偏偏打分的又是系主任庞老师,他瞥了一眼我的成果,叹口气说,"祁萌,你长得满细巧,怎么老作这些粗心大意的事情。"

  我冒着冷汗,乖乖接受训话。

  他还嫌不过瘾,拿了一边等着的男生的作业和我作对比,"你看看,他的布线多好,贴近面包板,整齐又简洁,一目了然。"

  "你呢,"他拎起我的高空布线,五颜六色的电线纠葛缠绕、交错丛生的板子,"我看都可以当作菜篮子了。"

  旁边的同学都哄笑起来。

  我唯唯诺诺地抓头皮,心里咒他一百遍,姓什么庞嘛,姓重好了,让你儿子重修一百遍!

  等等,―____―,阿修是无辜的,算了算了。

  重新返工,待得恩准离开时,已过了晚饭时间。胃早已饿得失去知觉。

  昏昏乎乎地去楼下拿自行车,惨兮兮,车棚只剩我一部车孤零零伫立。唉,我总算有点明白阿修不近人情的外表遗传自谁了。

  走了几步,似乎发现车棚边上有人。

  不会是对我的坐骑动了邪念吧。我三两步跳过去,差点就要大喊毛贼看拳。

  那人猛回头,昏黄的路灯下露出阿奇五官分明好看的脸。我呆住。


第一部分: 第12节:你很害怕被人抛弃么

  光影交错,轻投在他脸上,让他的脸部轮廓看起来更加柔和,目光更温柔。

  "你怎么在这里?"

  "随便逛逛,就看到你的坐骑啦。"他这样笑笑地跟我打哈哈。

  鬼扯,电信学院和城建学院根本在两个方向。我狐疑地看他。

  "我刚刚发现,你的脚踏车有车灯呢。"他很鬼地岔开话题。

  我马上得意洋洋地说,"是吧是吧,很少见呢,我老哥从国外捎回来的。"

  "很酷,怎么用。"

  "诺,就是这样。"我们俩一起蹲下,我把前轮胎上一个小螺丝拧一下,卡搭一声,就有个像唱机上面的指针那样的东西搭到了轮胎上。

  "哦~~摩擦生电。"阿奇恍然大悟地说。

  "Bingo!然后你只需要这样踩脚踏板,就可以啦。"

  "我试试!"他兴致勃勃地凑过来,把前胎稍稍腾空一点,用力地转动踏板。

  车灯呼啦一下瞬间亮了起来,像要穿透夜空一样,笔直地射出一道光。

  "哇哦!好亮!"阿奇夸张地叫,"那你再笨,都不会在夜里不小心跌到坑里去了!"

  "喂,你,你什么意思啊?!"―___―!!!!

  他犹自兴奋地在那边玩我的车灯,随着他转动速度的快慢,灯光忽明忽暗,像具有生命的萤火虫似的,很有节奏感的发出星星点点的亮光。

  我在一边静静地看他的脸,随着灯光,时不时从黑暗中跳出来,映入眼帘,又时不时重新隐入黑暗中,像极了阿奇本身,飘忽不定。

  "好了好了,玩够啦。"他总算满足的停手,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喜欢阿修么?"

  我一愣,"你在说什么啊。"

  "没有啦,我只是,呵呵。"他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我们以前都是三人行的,那天看到你和阿修那么要好,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他摸摸鼻子,嘿嘿地兀自笑起来,"好像自己被抛弃了。"

  "你在乱想什么啊,我们怎么可能会抛弃你呢!"我张大眼睛,怪不得他那天一脸不爽地走掉,原来是这样。

  "说的也是,只是,那个时候突然觉得怪怪的,呼,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蹲在那里,一脸苦恼的样子,"祁萌,你和阿修千万不能把我抛掉的。"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始可怜巴巴地撒起娇来。

  我一时之间又好气又好笑,我说,"好好,我还怕孔少爷看不上我呢。"

  他很认真地站起来说,"怎么会,你和阿修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心里,又高兴,又有种空荡荡的无力感。

  他一脸释然的样子。"走吧。"很顺手的接过我的包,搁在前面的车筐里。

  "我帮你推。"他朝我笑。

  "嗯。"我疾步跟了上去。

  今天的晚风,感觉很温柔。

  我静静地走在阿奇的身边,悄悄看他的侧脸。他的眼里,藏着什么,我从来都不懂。他的心中一定有一个烟雾缭绕的湖泊,任凭阳光再灿烂、月光再皎洁,也照不到深处。我只能感觉到,他的孤单和无助,常常从虚无的微笑背后散发出来。

  我应该听从阿修和apple的建议,不要开口,不要靠近。即使怀有期待。

  可是我做不到,我无法克制自己想要走近阿奇的念头。所以,我问他:"阿奇,你很害怕被人抛弃么。"

  他的眼睛像镜湖一样发出淡淡忧伤的光芒。

  他说,"是啊,很怕。就像被我母亲抛弃一样,再度被某个人抛弃。"

  我觉得自己,好像马上就要掉入,阿奇深不见底的湖泊里。

八 夜色微凉

  有时候,了解一个人越多,并不代表你离他越近。相反,你知道这个人的全部,却会感觉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我不知道,我对阿奇投注的关注越多,是不是会令得自己越陷越深。但我只知道,他这一刻,很认真地对我在说。把某一个伤口重新展示给我看。

  我就这样站在月光下,等待着他说。

  然而,阿奇突然笑起来,"不要那么严肃地看我,又不是悲情剧。"

  我一呆,他把瞬间流露出来的悲情又悉数地收了回去,又变成初见时那个笑得假假的少年。

  他用风清云淡的口吻说,"母亲,妈妈,从5岁那年,我每夜每夜都在想她,可是我发现,我再也想不起她的脸,她只是一种感觉,写在我的幻想里面。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喜欢叫人伤悲,叫人难过。我偏不,我偏要快快活活地活着。"

  "那,你现在快乐么?"我问。

  "当然,快活的很。"他这样说。

  "真的么?"

  "真的。"他信誓旦旦地说着,却避开我的逼视。

  我叹口气,"我以为你把我当朋友的,没想到,你仍然笑得那么假。"

  他愣住。嘴角有点僵硬。

  我轻轻格开他,把我的车接过来,"好吧,既然你很快乐了,那我就走了。你自己再逛逛吧。"说着,我就跨上车,一副就要走人的架势。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伸手握住我的车头,盯着我说,"别走。"

  我听见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陪我,我很寂寞。"

  美男当前,我无良倒戈。

  意志力,那是什么东西。基本忘记。

  走过藤架下面的时候,不知名的花朵释放出来的花粉,让我的鼻子无端地敏感起来。憋不住打了很响的一个喷嚏,又接二连三地咳嗽起来,我尴尬地抬手,喉头却痒痒的,声调变得十分怪异。我索性闭嘴,无奈地看看阿奇。

  他大笑,在口袋里掏了一会,拿出一块薄荷糖,小心地把纸拨开,递到我面前。

  很细微的小动作,我却为了一块拨开的糖果,而感动。

  跑到奶茶铺买了两杯热奶茶,递给阿奇一杯。吸了一大口,心满意足地打个饱嗝。

  "你很爱喝奶茶?"

  "嗯,是啊,"我再度吸了一大口,然后起劲地嚼着里头的珍珠,"我热爱所有的甜食。"

  "可是你居然不喜欢巧克力?!"他看着我,颇不解的样子。

  我被呛到,惨了,穿帮了。


第一部分: 第13节:我很淫荡哟

  "接吻的感觉真的很好嘛?"我嘿嘿地笑着,然后突然发问。

  咳咳,这次轮到阿奇被呛到。

  "你很八卦啊。"

  "拜托,你的情圣事迹早传遍整个BBS了。"

  "是么,原来我已经这么有名了呀。"

  "是啊。"你的手指、你的嘴唇都成为传奇了。我突然想苦笑。"你到现在交过多少女朋友?"

  "嗯~~我想想~"他苦恼地皱眉,"不记得了。"我几乎晕倒。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滥情啊,阿奇。"

  "其实还好拉。"

  "你有专门练过吻技?"我发现我们的谈话正在往越来越奇怪的方向进行。

  "没有,根本没那个必要。"他笑。

  "为什么?"

  "因为,在我还没有开始练习的时候,我就已经忙不过来了。"

  阿奇说着这一件对我来说还未曾尝试过得、很神圣的事情时,居然一直带着无所谓的表情,令我十分沮丧。我简直是在自找打击。

  "我突然有想到一个好适合你的绰号哦。"我喃喃地说。

  "什么绰号?"

  "你好像奶妈哦。"我酸酸地发话。

  他愣一下,笑出来,"好像是有点像,我很淫荡哟。"

  "可是说奶妈,又有点委屈你了。"我斜着眼,瞟他。"不如这样吧,以前皇宫里的奶妈,都有专门的封号哦,我觉得那个更加适合你。"

  "什么,什么?"他很好奇地挑眉。

  我深深吸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奶-常-在!"

  他噗一声把奶茶全部喷出来,哈哈哈哈地大声笑起来。

  他笑的那么开心,我也忍不住一起笑。

  "奶常在,奶常在,真的好适合我。"他这样说着,把奶茶杯子刷的扔进垃圾桶,回过头来对我说,"是不是觉得我很糜烂,很堕落,完全没救了?"

  他依然在笑着。我却不由自主地说,"阿奇,你喜欢每一个女朋友,是不是意味着你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一个。"

  他把背对着我,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从影子的那一端传来他的声音,"我从来不会对别人说,我爱你。"

  不想说,也不会说。

  说不出口。

  一旦说了,就会万劫不复。

  我不相信,爱情是长久的。

  要和一个人一直在一起,就不能爱上她。

  我不能赞同这样的答案。

  "我相信有长久的爱情。"这是我的回答,很坚定,也很坚绝。

  他在阴暗处默默的凝视我,"祁萌,我……"却欲言又止,"我但愿我们一直是朋友,一直。"他就这样长久地看着我,让我心中残存的所有念头断绝干净。

  为什么,心情这样的低落。我也把自己隐没在夜色之中,我的表情,我的脸,我的肩膀。

  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这样很好,一直是朋友。"

  好个屁,一点都不好。好才怪。

  我用手遮住自己快要哭出来的眼睛。

  小时候,我和哥哥都有个习惯,要是有什么心事或者不开心的时候,都喜欢找一个单杠把自己倒吊起来。腿勾在杠子上晃啊晃的,什么东西看起来都是反的。然后就会觉得,那种不开心的梗在喉头的东西又慢慢地流回到脑子里。

  我想,小鹿纯子喜欢倒立,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

  我们兄妹俩把这个习惯保持了很久很久。

  直到《流星花园》热播,仔仔忧郁地说,小時候有一個朋友教我,當你眼泪忍不住要流出来的時候,如果能倒立起來,这样原本要流出來的泪,就流不出来了。

  我哥很眼红地说,这厮居然学我。

  为了要证明我们是有品位的,不是普通的庸俗人物,我们忍痛戒掉了这个多年的习惯。

  其实,憋的好辛苦,以至于老哥好几次写信给我,都说,看到韩国门前的晾衣杆,都忍不住想去倒吊一把。

  他这样说的时候,一定是因为他不开心。而我,也已经很久没有想把自己倒吊起来的念头。

  可是今天,却突然又想这么做。

  游游荡荡地骑车到体育场,晚上的时候,总是有很多人在这边跑步。因为我的车灯,很多人都朝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停下来的时候,灯灭了。大家继续做他们的事。

  我把车轻轻靠在一棵大树边,然后走到单杠那里。坐在上面,把两只脚紧勾住,然后仰面倒下。

  那一刹那,就是坠落的快感。令人为之战栗。好怀念的感觉。

  我就这样,在颠倒的视野中,面对已经黑暗的世界。没有人,会看到我的表情,我充血的脸。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往脑门那个方向涌过去。终于没有多余的空隙去想那些叫人不痛快的事情。

  我就这样随着空气气流的节奏,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似乎,连自己都变成某一种元素,和世界混合在一起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低低的声音从我的脚跟那里飘过来。

  "为什么我每次遇到你,你都在做这些古里古怪的事。"

  我奋力睁开已经很重的眼皮,看到站在我面前的阿修倒立的影像。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我含糊不清地说着,"做什么事情,好像是我自己的自由吧。"我这样没好气地回答。

  "看起来你的心情很不好。"阿修说。

  我又打开眼皮,看了他一下。

  他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衬衫,依旧松松垮垮的挂在仔裤的外面,吊儿郎当的样子。

  "是啊,怎样?"我继续慢悠悠地晃着。

  他也不再开口,只是坐到我旁边的一根单杆上。

  这种感觉很诡异,就好像你和一个人,在一个垂直面上脚并脚的坐在一起。

  "喂,你干吗要坐这里啊?"我一个人本来呆的好好的,现在却有点不自在了。

  "我坐哪里,好像也是我的自由吧。"他这样笑笑地回答,仰头看着天空。

  我决定不理他。

  又过了一会,阿修突然说,"那样很累的,会充血。"

  "还好啦。"其实我已经开始觉得晕眩了,可是又对这种晕眩上瘾地要命。

  "如果是我,要哭的时候,就看天,那样,泪水就不会流出来。"


第一部分: 第14节:脸已经从猪头变成猪肝

  他的声音,在初春的晚风里面,带着一种莫名的忧伤。

  "阿修,你也有不开心啊?"我开始有了好奇心。

  "为什么没有,连你这样的都会伤感。"他在我旁边的单杆上晃他的长腿,衬衫的下摆微微地飘荡着,好像大大的叶子,被风吹起来,又落下去。

  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地就变成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听到阿修平稳的呼吸声,慢慢地合上眼,觉得心里好像平静了许多。

  夜色越来越深,月光很清亮,云淡淡笼罩。我有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就好像在黑暗中,和阿修躺在一起,听风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的心情好多了。"我闭着眼睛说。

  "是吗?"他闲闲地回答,"我也是"。

  然后他跳下来,说,"你差不多应该下来了吧,你这样很危险,已经吊好久……"

  我刚想说好,脚一麻,呼的一下摔下来。

  他低呼了一声,眼疾手快地托住我的头。

  我的背还是摔得很痛。

  他骂了一句,"早说你这样会……"

  看到我的脸之后,突然暴笑起来。

  我的血液还没有流回来,只能晕晕乎乎地问,"怎么了?"

  "猪头脸。"他毫不留情地说。

  "你……"要不是体力不支,我一定踹他。

  "快扶我起来啦,"我呲着牙,"背好痛。"

  "不会是脊梁骨摔断了吧,会残废的。"

  "怎,怎么会。"我嘴上这么说,头皮却一阵发麻。

  他说,我看看。居然伸手撩我的衣服。

  我一把按住,很凶地骂,"你干吗!"脸已经从猪头变成猪肝。

  "验伤。"他不爽的瞪着我,"看来我的好心被误会成吃豆腐了。既然这样,那你明天自己去医院看看吧。"他有点生气地站起来,准备走。

  他居然打算一走了之?!

  "喂,庞修。"我着急了,背还在火辣辣地痛。"好嘛好嘛,是我错,你看一下。"

  他勉为其难地折回来,小心地撩起我的外套,轻轻地按骨头。

  "这里痛不痛。"

  "还好。"

  "这里呢?"

  "不痛。"

  "这里?"

  "啊啊阿!!痛死了。"我一下子疼的叫起来。

  他倒呵呵笑起来,我再度气结,"庞修,我疼你就那么开心啊?!"

  "不是啦,只是,"他再度按了一下,"这里是肌肉,不是骨头。"

  我的鼻涕眼泪全下来了。姓庞的果然对我都很严苛。

  "那我背你回去吧。"他这样说着。

  "嗯。"不然我只好自己爬回去了。想了一下,"又说,不行不行,我的车怎么办?!"

  "那我载你回去。"

  "我的车没有后座架。"

  "那还是我背你回去。"

  "那我的车……"

  他终于不耐烦地吼我,"车重要,还是人重要?!"

  "……车……"我小声地说,瞄到他快要喷火的脸,改口说,"人,人重要。"

  他的脸色这才和缓起来,半蹲下来,用命令的口气说,"过来。"

  我只好乖乖地过去,笨手笨脚地爬上去。

  "勾住,掉下去我不管。"

  "哦。"我认命地环住他的脖子,勒死你,我这样在心里想着。

  "不许有什么邪恶想法哦。"他好像有读心术。

  我噤声。

  阿修的背原来很宽。我本来以为他是那种瘦削的男生,想不到居然有个让人靠上去满舒服的背。

  他稳稳地走着,一颠一颠,让我想起哥哥小时候背着我的情景。

  "我觉得你和我哥哥一样,都是很温柔的人呢。"

  他的背突然僵了一下。

  "你有哥哥?"

  "是啊。"

  "那他一定很疼你吧。"

  "嗯,不过他常常不在国内,我还怪想他的。"我这样说着,不期然的发现气氛变得怪怪的。阿修忽然沉默了。

  我试着调节气氛,却发现他的兴致不知为什么降了好几个温度点。他的身上,好像有什么开关,不小心被我打开了。

  他送我到宿舍,问我拿了车钥匙,表示要帮我把车骑回来。我把钥匙递给他,他没有说什么就走了。

  我看着他米色的衬衫在黑暗中慢慢融化成一个模糊的点。在微凉的夜色里透出一种恍惚的感伤。

九 风雨欲来

  第二天,我起床之后,果然看到了我心爱的坐骑,静静地伫立在宿舍的门口。

  昨天睡觉之前,还一直在为阿修最后莫名的情绪担心。其实,还是担心不小心惹毛了他,他恼羞成怒,把我的脚踏车丢弃了。

  看起来,只有我是个小人。―___―

  背还是很痛,apple很大力地敲了一张狗屁膏药上去,差点没让我喊娘。

  "你根本活该,三更半夜去吊单杠,摔死也没人理你。"

  欲哭无泪,只好趴着睡觉。只是还有一个疑问。

  "apple,一直趴着,胸会不会小啊?"

  "……你去死吧!"她终于飞踢了我。

  我上完课,就匆匆去到读写会。不管怎么样,都得对救命恩人道声谢。

  然后,进了房间,却只有阿奇一个人,在书架前找资料。

  这个时间,一贯出现的阿修呢?我挠挠头,好奇怪。

  坐下来作我自己的事情,却还是不能专心。闲晃来闲晃去,偶然瞥到阿奇又在读德语书。凑过去叹,"你真厉害啊,居然一直看全德文的书。"

  虽然我也因为赶时髦学过半年的二外,但根本就是打混没有成果。

  "葱白哟~~"我对看得懂英文以外蝌蚪文的都抱有绵延不绝的敬仰之情。

  "没有啦,其实很多单词都看不懂,所以常常要查语法书和字典。"阿奇翻着手中的大字典,叹口气,"阿修又不在,害我好多不懂的地方都不能问他。"

  "啊?!!"我大惊,"你是说,阿修也会德语?"

  "是啊,不但如此,我的德语就是他教的。"

  我不禁倒退一大步,额上开始冒汗。

  读写会,真是个恐怖的地方。令我这样的平凡人,完全没有苟延残喘的机会。

  "说起来,阿修的汽车专业一直会有机会留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