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5-30

李筝: 睿敏皇贵妃 羽衣番外

第四卷 后宫传奇 羽衣番外1

坐落于青阳湖畔的凤凰茶楼一直都是文人墨客聚会之地,荣阳的富商权贵也喜欢这里的高雅宁静,若要正经谈些事情,一般都会选择凤凰茶楼的二楼雅间。甚至一些闺阁女子和世家夫人也偶尔会预先订好二楼雅间,蒙面过来听听琴音,品品茶香。
凤凰茶楼的茶自然是好的,但它更吸引人的却是其高雅的格调和浓厚的文化气息。
就是在底楼也摆放着精致的盆景奇石,墙壁上挂着不拘一格各具特色的字画,二楼雅间还有精心养育的名贵兰花。而凤凰茶楼最具特色的还是它的音乐。
二楼有一座凌空的竹亭名“婉扬”,取“婉兮清扬”之意,三面悬空,只一面与二楼主楼相连。这间四四方方的小亭就是乐师和歌女演奏歌唱的地方,四方均由一根粗大的楠竹支撑着,四面都没有墙壁,只有一道珠帘两层纱幔。
无论琴声歌声都能穿过珠帘和纱幔飘到茶楼里每一个包间,可是却没有人能看清楚竹亭里面的乐师和歌女。
凤凰茶楼请的乐师和歌女都是极好的,有的是从青楼请的,有的甚至是不为人知的闺阁佳丽。所以,凤凰茶楼的乐师和歌女都是神秘而矜贵的,谁也别想窥视。
她们进出竹亭也都是轻纱蒙面,侍女搀扶,直接进入专用的楼道里面,如果去得早,或许能看到一个一闪而逝的身影,但也仅仅是一个背影而已。别说客人,就是在凤凰茶楼服务多年的伙计也没见过这些乐师的真面目。
元嘉六年三月间,凤凰茶楼又请到一位新的乐师,据说姓孟。
这位孟小姐随心拨弄,但闻琴声悠扬,既有富贵人家的雍容大气,又有小康之家的和乐美满;琴声里既有豪门大院亭台楼阁,又有乡野山村小桥流水。这是一位用心弹奏的乐师,她第一次在凤凰茶楼登台演奏的时候,无论掌柜伙计还是楼上楼下的客人,全都沉浸在她的琴声里,沉静在那种自由而欣喜的心境中。
为了听琴,当天的客人基本上第二天全都到了,经过人们口耳相传,又有一些慕名而来的,凤凰茶楼再一次爆满。可是,这一天她却没有弹琴,只是用竹笛吹了一支曲子。
那笛声是怎样的悠扬婉转啊,沉浸在她的笛声中,仿佛沐浴在三月的柔风与阳光中,仿佛能看到一个骑在牛背上的牧童,仿佛能听到小鸟欢快的歌唱,仿佛能看到夕阳下一群鸭子蹒跚地回家……
那种温馨与惬意感染了每一个人,在那短短的一刻钟里,几乎所有人的心都遗失在笛声里。等笛声结束,大家重新拾回自己的心,才发现自己心里多了一些温馨、幸福和满足。
来此的客人多半都是舞文弄墨的学子,对音乐,他们心如明镜似的,谁弹得好,谁用了多少心,他们一听就明白。可是,他们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音乐。为此,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位乐师生心好奇与仰慕,偏偏掌柜不予通融,任你好说歹说,想要隔帘说句话都不成。
两个月过去了,凤凰茶楼的孟小姐声名鹊起,仰慕者越来越多,身份也一个比一个贵重。若不是因为她是皇城督尉易大人亲自送过来的,凤凰茶楼的掌柜或许就经不住那些权贵的压力了。
因为有易锦鸿,所以羽衣才能有恃无恐,自由自在地弹自己喜欢的曲子,弹那些心底的期盼和渴望。
她是那样的渴望自由,然而茶楼的客人却千方百计想着怎样才能将她囚禁起来。有幸凤凰茶楼不仅仅是一麻茶楼,荣阳城的大小官吏权贵们都明白这是一家背后有主的茶楼,所以他们绝不能用强,只能想其他的办法。
这群年轻公子实在被琴音迷惑了心智,幻想着一代绝色佳人,很快便想出一个办法来。茶楼有规矩不让乐师和客人见面,但没说不让递条子吧?他们找了荣国公家的小世子(简皇后的娘家人)缠了掌柜很久,掌柜迫于无奈,终于答应为他们传信。于是,一群疯狂的读书人便在薰香的梅花纸笺上洋洋洒洒地写着各自的崇敬和仰慕。
这些人,羽衣心里是不怎么看得起的。心里想着,这群年轻公子不地靠着父辈的庇荫才能整日里无所事事呼朋唤友,借探究学问之名行悠闲玩乐玩花门柳之实。那些所谓的诗词多半都是从诗经里摘抄的,还有些词不达意。对这些情信,她从来不回,直接烧掉。
又是半年过去了,日子似乎很平静,也很惬意。那些书生公子看她完全不理会这些信笺,慢慢的也就失去了耐心,只有两三人不舍不弃,三五日就送一枝花,附一张信笺。
羽衣喜欢这样的生活,不想却遇到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扰乱了她的心。
那天,她一如以往闲适地弹了一首曲子,曲子里有她的梦想和期盼,还有一丝淡淡的茫然和忧伤。她向往自由平淡,然而,她的未来在哪里?幸福又在哪里呢?
就在那天,她收到一张素笺,却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那笔字是极好的,清隽有力,然而却没有半句浮夸之词。那个叫徐子悦的人由琴音识人心,很诚恳地写下他自己的年龄、身份、喜好、家庭等等,然后慎重地向她求婚。他说无论她是什么身份,什么容貌,有过怎样的过往,他全都不在乎。他只有找到知己的喜悦,他盼望能与她共结连理,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为了让她相信自己的诚意,徐子悦还送上了徐家在京城的八家店铺的地契与转让合约。
第二日,桑羽衣透过纱幔与珠帘见到了那个男人。这位徐公子出身商贾,却一身温婉的文人气息,他身材颀长,容貌清俊儒雅,看起来倒也不似轻浮之人。可是,仅仅凭着几支曲子,他真的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心么?
羽衣毕竟不是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少女,她明白一生当中能遇到一个合适自己的人是多少不易,所以她很慎重。既不能错失良机,又不能在不明情况下就投入自己的感情。所以她回了一首诗:“有女婉兮清扬,高阁飘坠篱墙。身若水之浮萍,心向天外翱翔。红颜早生华发,心慕白首鸳鸯。”
徐子悦虽然在诗词上并不很精通,但也曾读书多年,一见之下就知道她的身世和忧虑,于是再次写信表明心迹。言人生若得一知己便胜却红颜无数,红颜易老,只有心之灵契方能携手到老。又道人人俱有过往,然过往已逝,他目之所及,心之所思,只是未来……
羽衣情不自禁有些心动,想着要不要让易锦鸿帮忙调查一下这个人呢?她正在犹豫,徐子悦又再次送信来,说这几天就要准备离开荣阳回家去了,但开春以后,他还会来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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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茶楼的掌柜本就是易锦鸿的人,自然是全心全意护着羽衣,但在外人看来却又引申出别的想法来。
虽然羽衣从未公开露面,但有关她才貌双全的传言还是迅速流传开来。最香的花自然引人注目,也引人觊觎。
在诸多的传言中,有人认为她是易锦鸿养在外面的小妾,一般人自然不敢得罪这位皇帝跟着的红人。然而总有色胆包天之辈,认为易夫人乃是皇帝养女,性善妒,所以易锦鸿才没有纳妾,而是将这位“孟小姐”养在外面。由此推断,这个女人的事情易夫人肯定是不知道的,即便出了什么意外,易锦鸿也不敢大张旗鼓地调查找人。
于是,一场赌约、两个阴谋悄然出笼。
腊月十五那天下午,她弹奏完三首曲子之后回到后堂,喝了一盏茶休息了一会儿就打算回去了,不想刚坐上轿子就感到有些不适。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为何自己心里如此烦乱急躁?而且,隐隐地,她感觉有些莫名地燥热。她将脸搁在冰冷的窗棱上,感觉心里稍稍平静了一点。可是,心里好受一点了,头又开始发晕。
她不是闺阁里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已经隐隐猜到自己多半被人下了催情药了。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以疼痛保持清醒。“快,快点回去!”她第一次催促着,四名轿夫也加快了脚步。
眼看转过前面的巷道拐个弯儿就到了自己的小院,冷不防从巷子里面冲出十来个蒙面人来,手提刀剑冲着轿夫就砍过来。
羽衣的轿夫都是易锦鸿从自己的亲信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功和反应都相当不错。他们立即放下轿子,从轿顶上抽出刀剑便迎了上去。
黑衣人显然低估了四名轿夫的实力,不大一会儿就伤了好几个。带头的看今次不能得手,低沉地吼了一声“撤!”,便迅速消失在小巷尽头。
惊险地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子里,羽衣在侍女的搀扶下直接回卧房休息了。侍女看她脸色有些奇怪,身上又好似没有力气,担心天气冷,她是不是生病了,立即就要派人去请大夫。羽请拦住她,只让准备热水沐浴。这样的事情,决不能外传。
她知道很多迷药只需在水里泡一下就会好的。
羽衣向来不习惯有人贴身服侍自己沐浴更衣,所以谴开侍女在外间等候,她自己推开浴室的门走了进去。然后赶紧关上门,插上门闩。
她刚刚脱去衣物走进浴桶,就听到外面似乎有什么声音。而后,就从门下面飘进一股淡淡地烟来。羽衣毕竟是经历过大事的人,联想起自己在茶楼里喝的那盏茶,立即意识到有人在打自己的主意,先前没有得手,这么快又偷偷潜进来了。所以,不等对方行动,她立即高叫一声:“救命啊——救命——”然后迅速躲进水里,又用湿毛巾捂住口鼻。
易锦鸿在这个小院里安排了不少武艺高强的侍卫,闻声立即往这边赶了过来。
几乎就在羽衣喊救命的时候,一群黑衣蒙面人冲了进来,然后怔了一下。他们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没有昏迷,而且还叫得大声。
“点子硬!撤!”蒙面首领不甘地瞪了桑羽衣一眼,一跺脚,转身就走。
羽衣听声音看身形判断出此人似乎不是先前在路上的那帮人,但总归都不是好人。
侍卫们到得很快,与那些黑衣人碰了个正着,几番较量下来,便留下好几个重伤的同伴,四散逃跑了。
这时,其他的侍卫丫鬟们也都赶到了,羽衣让他们在外等候,她打起精神迅速穿好了衣服再出去。
刚才被刺客这么一吓,她头也不晕了,心里的燥热也忘记了。可是一到外面,看到那些侍卫,她脑子里立即轰然炸开,竟然莫名地想念男人,想他们的身体,想原靖宇,想那些喜欢自己的男人……
她莫名地渴望男人的拥抱,眼睛也不听使唤似的粘在男人身上……
她心中莫名的恐惧,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赶紧让人去请易夫人过来,而后迅速回房。她不敢与男子同处一室,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脑子里乱得一团糟。这是什么催情药?竟然如此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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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月影得到消息,很快就同易锦鸿一起过来了。把脉之后,她将所有侍女都赶了出去,满脸忧虑地走到外间小声同易锦鸿道:“不好,好像是天雷!怎么办?”
易锦鸿也跟着林轻云学了不少医术,自然明白这极品春药的可怕。他都保护得这样好了,怎么还会让人有机可乘?天呐,他要如何向姑姑交待?怎么办?怎么办?
“趁她这个时候清醒,问问她可有中意之人?”
贝月影进去,将厉害给桑羽衣讲清楚。羽衣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不断喘息,怔怔地望着贝月影。她说什么?没有解药,也不能忍过去,不然就会全身筋脉寸断而亡?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厉害的春药?
“羽衣,你看……”贝月影也很自责。他们夫妻承诺了皇贵妃要好好保护羽衣的,这才多久,就让她被人下了这样的药。直到此刻她都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可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现在最要紧的是上哪儿找一个适合的男人……
“……就让我清清白白地死了吧!”羽衣闭上眼睛,滚到床里面,用棉被紧紧裹住自己,失控地叫道:“你们走吧,不用管我,出去!都出去!”
她以为自己逃出了一座黄金的牢笼,没想到刚刚接触到自由的空气便要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她是多少不甘心呐!她还没有找到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男人,她还不算个完整的女人,她还想着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她还想去北方看看草原是什么样子……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男人的影子来,她细细辨认,竟然是那个说要娶自己的商人。徐子悦?像个女子的名字,可想法却那般与众不同,他说不计较自己嫁过人,他说不管她从前有过怎样的经历,他只想与她执手共度未来……
这一刻,她后悔了,她为什么不答应他呢?或许那就是自己一生的幸福,可是她却因为谨慎,因为害怕而迟疑……
如今,她就是后悔也晚了……
贝月影赶紧出去找易锦鸿商议。
夫妻俩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贝月影忽然道:“义父不是在府里吗?或许他有办法!”
易锦鸿双眼一亮,望了望内室门口的珠帘,想起自己一生孤苦的义父,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将贝月影拉到一边,小声道:“要不,就让义父……”
贝月影瞪大了眼睛。然,震惊之后想了想,也心动了。
“义父温文尔雅,文武双全,就此孤独一生确实让人感叹。羽衣的才貌自不必说,最重要的是她极有胆色,正是义父喜欢的类型。若有这样的一个契机,他们倒是般配……”
更主要的是,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桑羽衣毒发而亡,而目前又找不到其他的合适人选。
易锦鸿握紧拳头下定决心:“义父肯定是不愿意的,所以要骗他喝药才行,我这就回去安排。你悄悄带郡主回去……”
“好!郡主定然也是不肯的,我得先点了她的穴道……”贝月影点点头,就算以后被郡主和皇贵妃剥皮她也认了!除此之外,她已经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羽衣,对不起了,我们也是为你好……

第四卷 后宫传奇 羽衣番外2

林轻云与易锦鸿这些年也是聚少离多,如今他暂住在锦鸿这里,只要锦鸿有空就会陪他下盘棋、练练剑,偶尔喝喝小酒。林轻云不太喜欢喝酒,易锦鸿跟了他多年,也不太喜欢。然而,这天晚上锦鸿出去以后回来似乎心情不好,非要拉着他喝酒,他推脱不过,父子俩便坐在一起喝了两怀。
然而回到屋子里轻云就发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他感到心情莫名的有些烦躁,脑子里轻颜的影子总是飘来飘去,身体竟然很快有了反应。
他们在经历暗卫培训的时候用过药,是不太容易有冲动的,也不能与女子行房,否则身上的毒素会过渡到女方的。所以,十几年来,他一直清心寡欲,今晚究竟怎么回事呢?难道,是刚才的酒?可是,锦鸿怎么可能害他?难道这个傻孩子想给他找个女人?
轻去摇摇头,竭力冷静,但眼睛却越来越模糊,意识也不太清醒,心中的魔鬼不断叫嚣着要冲出来,要女人,要师妹,要轻颜……
然后,他踉踉跄跄走进卧房,却发现床上有个不断扭动的女人,那声音是那么动人,尽管看不清面容,他还是忍不住吞了下口水,缓缓走了过去……
当轻云醒来的时候,大错已经铸成,而让他特别震惊的是,身边那个女子竟然是皇上已经死去的桑贵妃。
桑羽衣出宫的时候他并不在京城,所以这次回来,锦鸿也没有跟他提起过。轻云又气又急地跳下床穿好衣服,急冲冲地赶去主院找易锦鸿。
这小子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竟然敢陷害自己的义父!如果是个普通女子也就罢了,大不了他照顾人家一辈子,或者多备些嫁妆将她嫁了也就是了。可他到底是怎么把皇宫里的贵妃给他弄来的?皇帝知不知道?皇贵妃知不知道?而且,桑羽衣还是越侯的亲妹妹,他和越侯当年同在东南军,也算是患难之交了,他怎么能毁了人家妹子的清白又不管?
林轻云黑着一张脸来到客厅等候,不想出来的竟然是贝月影。
“月影参见义父!月影向义父请罪了!”月影恭敬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你……”林轻云万万想不到出来的竟然是贝月影,虽然她只是皇贵妃的义女,算起来还是他的晚辈,但好歹也是御封的公主,林轻云只好让她起来,却还是怒吼了一声:“你们夫妻俩到底在搞什么?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了!”
贝月影并没有起身,反而再次叩首请罪,然后将桑贵妃出宫和昨日中了春药“天雷”的事情缓缓道来。
林轻云气得发狂,恼怒地低吼道:“她中了天雷,为什么就一定要找我?我们知不知道,这样可能会害死她的!我身上是有毒的,所以这一生都不能娶妻生子,你们明不明白?”
这回换贝月影震惊了。他们只知道义父曾经是皇贵妃的暗卫,没想到暗卫身上竟然有毒!难怪所有的暗卫接受考验之后全都没有娶妻生子呢!可如今都这样了,那可怎么办才好?贝月影也慌了。“那,那义父您的毒可有药可解?”
林轻云叹息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这次实在太儿戏了……”
“那怎么办?”听林轻云这么说,贝月影神色大变,快要哭出来了。
“过两天看看吧,我看看她的状况,看能不能自己配制出解药来……”
然而不等他们研制解药,就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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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衣醒来,默默留了一阵眼泪,心中极后悔。为什么一定要去凤凰茶楼抛头露面?为什么不答应了那位徐公子?为什么要相信易锦鸿……
独自伤心哀怨了很久,身体才缓缓恢复了一些力气。这时,外面响起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似乎是前来打扫的侍女。她轻轻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两名侍女悄无声息地掀开床帐看了一眼,然后便退了出去。
羽衣听她们在外面说什么林大人早上怎样怒气冲冲地出去,又说易大人怎样躲着不敢见林大人,又猜测着她的身份,语气中很是羡慕……从这些零星的话中,羽衣猜到了昨夜那个男人的身份,宇朝正二品的定国将军林轻云。这里,是易锦鸿的别院吧!林轻云应该也是被易锦鸿夫妻算计了,不然,以他从不近女色的风评,又怎么可以趁人之危?
既然他也是不情愿的,她如何能让他负这个责任?林轻云她是知道的,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但为人很好,温文尔雅极有君子风范,但是她更知道林轻云心里爱慕的皇贵妃的……
想起皇贵妃,更激起她心中一股傲气来,她桑羽衣即便现在失身于人,也绝对不要一个没有心的男人!
听外面没有一点声响,羽衣缓缓起身。只见床头的矮几上放了一套干净的衣物。或许是为了掩饰她的身份,又或者暂时没有合适的衣服,给她准备的也是一套侍女的衣服。她迅速穿好,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式轻轻走了出去。
因为桑羽衣的身份不能曝光,林轻云平时也不要人服侍,所以这个小院里安安静静地并没有人。羽衣知道但凡这样的院子一定有一个精致的大门供主人和上等侍女进出,同时也会有一个小门供下等仆从进去。她找准方位,小心翼翼地从仆从进出的小门出去,迎面就是一个大花园。
羽衣低着头专走小门,尽量避开人,实在避不开就低着头装成路过的侍女。如此小心翼翼,却也花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走出易府。
羽衣曾经以为这里是易锦鸿在城外的别院,她知道易锦鸿在城外有一处别院,皇贵妃都曾经去住过的。但这里不是,是皇帝亲赐的位于城内紧挨着护国公府的公主府。
出门之后,羽衣才发现自己身上一点银钱都没有,甚至连一件可以典当的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她不想也不敢回自己住了快一年的小院,也不敢去侯府找哥哥帮忙,又担心自己容貌出众会引来麻烦,最后只能弄乱头发,刨开厚厚的积雪用泥土弄花了脸,这才鼓起勇气往城外而去。
她打算暂时在城外找个农家住下来。虽然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但是她女红不错,就算是以刺绣为生,也不能失去自己与生俱来的骄傲。
然而,出城不久她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天气冷,而且肚子饿。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几乎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
最后她在路边的一片树林里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来,本来只想歇口气的,却不想脑子越来越迷糊。她竟然着凉发热了。她知道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她不病死也会很快被冻死的,可惜她心里明白却没有力气起身。
迷迷糊糊中,她隐约听到似乎有马车往这边过来了,所以她用了最后的力气叫了一声“救命”!
她听到马车似乎停下来了,然后两个年轻男子走了过来。她努力睁大眼睛,却以为自己在做梦,她怎么会看到那位徐公子呢?他不是说要回家去了么?
羽衣意识涣散,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轻轻喃道:“我在做梦么?怎么会看到徐公子呢?是我太想他了么?还是因为的后悔了……”
徐子悦今天去凤凰茶楼等了半天都没有看到孟无双登台弹琴,问掌柜的也说不知道。他失望之下出城回家,马车经过那片树林的时候他听到一个女子叫救命,不知道为什么,他立即让车夫停车,而且非要亲自下去察看。
看到那个靠着大树坐在地上的狼狈女子,凌乱的头发,一张被泥土弄花了的脸,他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嫌弃和厌恶,只有万般怜惜。他对自己这样的心情也感到很诧异,却不想那个女子竟然睁开眼望着他,说了那么一句模糊不清却震憾人心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立即就想到了那个在凤凰茶楼弹琴的女子。
“是孟小姐么?”他竟然从未思考过为何凤凰茶楼的琴师会在这里,如此狼狈不说还病得这样严重。
羽衣怔了一下,忽然笑了笑,说:“是了,我现在叫孟无双呢……”又满眼疑惑,“我究竟是不是在做梦呢?”
下一刻,徐子悦已经将他抱在怀里,迅速回到马车上。
“快,赶紧到下一个镇子找个大夫!”徐子悦的语气很着急,然而内心里却隐隐有些喜悦。
“孟小姐?孟小姐?你怎么样了?为何病得这样重?”
孟无双无力地靠在他胸前,忽然泪如雨下。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别怕,有我呢……”徐子悦心疼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反而擦出一张动人的脸来。肤色白净细腻,五官近乎完美,整个人看起来如玉兰般清雅动人。他不禁怔了一下,想不到她的琴声美,容貌也丝毫不逊色。
徐子悦随即在心中感叹,上天真地听到了他的祈求,将一个如此美好的女子送到他面前来。他曾经以为自己错过了,却没有想到慈善和关爱竟然会换来另一个机会。他甚至有些后怕,如果他没有停下马车,如果他没有亲自下去察看,或许他就永远错过她了……
“我真后悔……”孟无双一边摇头一边哭泣。
“别这样,我们不是相遇了么?这是天上赐予我们的缘份啊……”徐子悦满心感动,不断擦试她脸上不肯停歇的泪水。
“你不明白……是上天惩罚我太胆小……”孟无双摇着头,想着昨夜以前自己还是清清白白的,如今却……
徐子悦温柔地安慰她。虽然不明白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但已经敏感地猜到一定是极不好的事情吧!对一个女子来说,最无法接受的是什么呢?说心里一点不介意那是骗人的,但此刻他心里更多的却是满足与感恩。只要她能放开一切接受他,过去的事情他不会主动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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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小镇,找了一间客栈,徐子悦让自己的随身侍从找了大夫,他要了一盆热水帮孟无双洗了脸和手。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她就晕过去了。此刻,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又有泪痕,万般惹人怜爱。
年老的大夫把脉之后说不要紧,只是受了凉。然而徐子悦送他出去的时候他又悄悄说了一句,隐隐责怪他不应如此急躁,又说什么女子初次行房应该温柔节制一些的……
徐子悦几乎愣在门口。想起孟无双马车上哭泣时的呓语,顿时就明白了。原来是这样……难怪她如此狼狈地逃出城来,难怪她后悔,难怪她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那一刻,徐子悦也是后悔的,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一些将她带走……
但同时心里也冒出诸多疑惑来。究竟是谁欺负了她?凤凰茶楼不是保护严密吗?怎么也让那些小人有了可乘之机?外界不是传言说她受皇城督尉易大人保护吗?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跟易大人作对?不会是那位易夫人吧?易夫人是皇贵妃的义女,据闻也是个极善妒的,这么多年来没有生下一子半女也不许丈夫纳妾……
会是那位平民公主吗?
想了想,徐子悦还是决定抛开这一切,尽力不去想。过去的已经过去,查清楚了又如何?只会加深她的伤口,他只要好好爱她就是了……
晚上,无双服了药睡得很安稳。徐子悦想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还是决定赶路回家。他想,既然无双是逃跑出来的,就肯定有人追查。
果然,清早就有人来客栈询问昨日有没有单身女子投宿。徐子悦暗自庆幸,他们投宿的时候说的是夫妻,只要了两间上房。他和无双一间(主要是为了照顾她),车夫和侍从一间。
早上服了药,到中午他们停下用餐时孟无双就清醒过来了,只是精神还不太好。徐子悦对她的过去决口不提,看她没有胃口,便细心地为她要了一碗青菜小米粥,还千方百计哄着她多吃点。
孟无双看着他的细心体贴,不由得更加感动。而后,便更加悔恨。
再次回到马车的时候了,徐子悦扶着她的双肩,很认真地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你不说,我也不会问。你不必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伤了自己的身体。我们都应该向前看,最重要的是我遇到了你,你也遇到了我,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份。请你相信我,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努力给你幸福的。”
孟无双含泪点点头,却还是别过脸去小声说了一句:“我,我觉得现在的自己配不上你……”
徐子悦忍不住拥抱了她,仅仅只是一个安慰的拥抱而已。
孟无双浑身一僵,徐子悦立即放开了她。
“对不起,是我孟浪了……”徐子悦赶紧道歉,又说,“等到了家,我会尽快安排婚礼。你放心,没在成亲之前,我不会……”
孟无双看着他脸上的紧张局促,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她已经错过一次了,结果却足以让她悔恨终身。这一次,她不会懦弱胆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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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他们到了阜阳。马车停在徐府大门前,徐子悦牵着她的手下马车。看着眼前高大的门庭、宽阔的庭院、众多的仆从,她脸上没有显出一丝诧异,神态稍有些冷漠,然而举手投足间却极自然。
走理大厅,看着满堂富贵大方的布局摆设,孟无双不禁轻轻叹息了一声。
徐子悦带着她去西面空着的梅苑,小声探问:“你怎么了?可是有不合意之处?”
孟无双轻轻摇头,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问道:“你真的想好了么?其实我们还谈不上了解……”
徐子悦想不到她见了自己的家反而心生畏惧,心中反而更加敬重她的品格。他认真地凝视着她,说:“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我不知道的事情,也是无关紧要的。还是说你有什么顾虑?”
孟无双茫然地望着院中白梅,闻着幽幽花香,轻声叹道:“雪似梅花,梅花似雪,哪堪人间污浊气?笑傲枝头千株玉,暗香颦动冰雪间,宁可吹落北风中,不予东风轻浮色……”
徐子悦握住她的手,慎重承诺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生今世,唯你而已,再无他人。”
之前他房里母亲是放了两名侍妾的,但自从听了她的琴音,明白她的情意和追求之后,他心里便再也装不下别的女人,于是早早地就写信回来让母亲将那两名侍妾都打发出去嫁人了。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认为的,今生今世若能与她缔结连理,那么有她一个也就够了。
孟无双反握住他的手,终于下定决心。她说——
“死生契阔,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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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悦担心夜长梦多,将婚礼安排在正月初六,据此不过只剩七八日时间,于是整个徐府立即忙活起来。
徐子悦的父亲几年前中风瘫痪在床,徐府全由他当家。徐母原本也是反对的,但只见了孟无双一次便同意了。
与生俱来的高贵和良好的教养不是谁都可以模仿的。徐母虽然没有细问,也是知道她定然出身不凡。说不定还是自己的儿子配不上人家的身份呢!
然而,除夕之后,孟无双的身体便有些不对劲,从小腹开始,时不时冒出一个个小红疙瘩来,请了几个大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有的说是体内有热毒,有人说是过敏,吃了几副药也没见效。
徐子悦征求了无双的意见,决定初六这天婚礼照常进行。他实在不想再等了。
然而婚礼当日徐子悦心里高兴,不知不觉中喝多了一点,不等洞房就睡着了。
第二日她的病情就加重,脸上竟然也冒出几个痘痘来。他们原本也没太在意,徐子悦原本就是不重美色的人。但他还是担心她的身体,所以特意请了凌霄阁的大夫来看,那人却说有点像中毒,需要观察,还千万叮嘱不能同房,否则毒性可能会传染。
无双仿佛一下子从天堂掉入地狱。她明白这些表面症状很像那种病,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她在来了这么多大夫,从没有人怀疑是那种病。除此之外,她觉得精神尚好,也没发现有哪里痛哪里痒的。徐子悦原本不相信大夫的话,然而无双还是拒绝与他同房。在自己的病没有痊愈之前,她不能害了他啊!
孟无双进门后,徐母便着手将家里的事情交给她。对于打理家务统御下人这些事情,孟无双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自然是驾轻就熟,阖家上下都对这位少夫人赞不绝口。
然而,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的病状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见严重。二月初,大夫即把出她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将两个人都怔在当场。
徐家只当是徐子悦的骨肉,毕竟少夫人是他从京城带回来的,他的贴身侍从也说他们在路上也曾经住一间房。而最重要的是,谁相信自家少爷会娶一个不贞洁的女人?
得到这个消息,无双第一次萌发了想回去找林轻云的想法。她想,这毒如果不是出在催情药上面,就是出在林轻云身上。而来自林轻云的可能性更大,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才始终没有女人。
而且,有了孩子毕竟不一样了。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啊!
林轻云没有娶妻,也没有子嗣,虽然那一夜对他们来说都是个错误,但无双还是想留下这个无辜的孩子。
她知道这样对不起徐子悦,但她还是慎重地开口道:“这个孩子……”
不等她说出口,徐子悦已经接了过去:“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是我徐家的长孙。什么都别想,孩子是无辜的……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女人。老天既然让我们相遇相知,就一定会给我们留下一线生机,我们谁都不要放弃,一定会战胜所有困难的!”
于是,她就在他的疼爱与关怀鼓励中坚持下来。
到后来病情越来越严重,身上的小疙瘩变成了大脓疮,散发着奇特的恶臭,他也从不嫌弃她,看着她的目光一如往昔的温柔,只是多了一些怜惜和心痛。好在大夫也说过,或许等孩子落地这些毒素就会随之排出,他们虽然也担心孩子,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对徐子悦的深情,无双无以为报,也没有别的方法舒缓心情,只能弹琴,一弹就是半天。每到这个时候,徐府上下便安安静静的,每个人都情不自禁的用一颗纯净的心凝听这犹如天簌一般的心灵之间。
自从听了少夫人弹琴,所有人都对她更加敬重,也明白少爷为何对生有怪疾的夫人这般疼爱了。
终于,孩子落地了,是个男孩。
一如大夫的猜测,这孩子也跟母亲一样长疮流脓,然而无双的症状并没有因为孩子的出生而缓解,反而逐渐陷入昏迷中。
徐子悦再次去凌霄阁请了一位大夫来,不想人家看了症状之后却直接询问孩子的生父是谁。徐子悦隐隐猜到真相,却也只能将人赶出去。难道要他说自己的妻子曾经被人强暴么?且不说提起这些就等于揭开无双已经结疤的伤口,就算知道了那个男人又如何?
无奈之下,徐子悦让人写了无数重金悬赏求医的榜单贴出去。
几日过去了,徐子悦越来越没底,越来越恐惧,不想就在这个时候总算来了一位真正知晓病情的人。那人说自己是凌霄阁的人,对病情似乎很明了,而最意外的是,他竟然还是无双认识的人。无双喝了他的血,病情暂缓,然后他便回去找长老配解药了。
徐子悦直到这个时候才看到希望,放下半颗心来。
第二天,凌霄阁的长老就到了,是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她很快写下方子便开始着手配制解药。令徐子悦不解的是,为什么凌霄阁的解药总要用自己的血作药引呢?难怪人家说凌霄阁的药厉害,难道他们平常习惯性服药?所以血液中才有药效?
而让徐子悦最震惊的是,孩子的亲身父亲,那个强暴无双的人也是凌霄阁的人,还是那位长老的师兄!那位女长老竟然传信要他过来照顾无双母子,还让要让无双重新选择一次。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似乎这件事情里还有什么误会。然而,一个男人强暴了一个女人,还能有什么误会?
徐子悦心里自然是极不乐意的,但是想着妻儿身上毒素未清,那位女长老又着急离开,也只能同意下来。
当徐子悦见到林轻云时,心中是震惊的。此人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样子,温文尔雅,目光纯净,怎么看都跟强暴女人的恶霸联系不起来。而且,他医术确实不错,对无双母子也充满了愧疚。
当晚,两个男人单独相处,把话说开来,徐子悦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那天是无双先中了催情药,她的亲人想不到办法,所以才给林轻云用了迷药,原是想为她解毒,却没想到铸成大错。林轻云说他体内有毒素,所以二十年来从不近女色,而无双醒来之后就偷偷离开了,他们派了很多人寻找,始终没有找到人……
对于无双和孩子,林轻云也表明了态度,他愿意负责任,并保证会好好爱护他们母子。
徐子悦担心的就是这个,而且听林轻云这样的语气让他很愤怒:“你对她们只有责任吗?你心里爱她吗?”
林轻云沉默了一下才说:“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很爱很爱的女人,我本来打算就这样看着她的幸福默默爱她一辈子的。但既然大错已经铸成,我会努力对无双好的。”
“你不爱她!”徐子悦陈诉道,心里竟然冒出无尽的欣喜来。“那就让我来爱她吧!你放心,我会对她们母子好的,那个孩子,我也会当作自己的亲生骨肉对待的。”
林轻云对徐子悦的深情也很感动,他想了想,叹道:“遇到你是他们母子的福气啊!……一切还是看无双的意思吧!我尊重她的选择,无论如何,我都感谢她将孩子生下来……”
七日后,林轻云离开,孟无双母子都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