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5-29

李筝: 睿敏皇贵妃 第4卷 第1-5章

第四卷 后宫传奇 第一章 新朝初建百事兴

癸卯年正月,中州群臣均上奏劝谏原靖宇称帝。二月,礼部开始日夜赶工筹划。四月,各项准备基本完成。
五月初九,原靖宇在荣阳登基称帝,国号宇,史称圣宇天朝。建年号元嘉,追封先祖,分封群臣。
宇朝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各司其职,所有大事直接呈交皇帝,直接对皇帝负责。宇朝另外设内外丞相各一名,位在六部之上,辅佐皇帝处理六部呈上的奏折。若皇帝英明睿智,丞相一职其实就是虚职,虽然位高,但只负责出谋划策,并没有大多的实权。当然,他们跟在皇帝身边的时间较多,对皇帝有劝谏和建议的职责,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或影响皇帝的决定。
由于新朝初建,皇帝手中人才有限,不得已出现某些深受信任的大臣身兼数职的情况。
由周仲元出任兵部尚书之职,同时兼任外相。
由岑远志出任吏部尚书之职,同时兼任内相。
由冯文宣出任户部尚书之职。
由展兴灏出任工部尚书之职。
由王奉理出任礼部尚书之职。王奉理原本有心告老退仕,奈何原靖宇尚未找到接任他的人选,没有准。这老头虽然固执古板,但礼部还就是需要这样的人。
刑部尚书一职原靖宇考虑了很久,最后暂时交给了抚养自己长大的舅父,简淑宁之父简传鑫。他这位舅父虽然能力不够出众,但胜在为人原则性极强,做事认真,绝不会出现以情徇私、收受贿赂等情况,有下面一干人帮衬着,应该能够胜任,等他找到可以接任的人选再换人不迟。
而后,原靖宇加封抚养自己长大的舅父刑部尚书简传鑫为荣国公,世袭三代。
追封前兵马大元帅、易王妃之父、救驾而亡的易明臣为护国公,世袭三代。因护国公已逝,由其长子易允捷袭爵。
追封前宜康侯萧逸飞为懿国公,世袭。
随后颁布了新的官员及爵位品级。宇朝的爵位享受相应的特权和供奉,但没有参与政务的实权。官员的品级主要与官员的俸禄相联系,与官员的实权相联系但又不等同于官员的实权。比如同为从一品的尚书,吏部尚书就比礼部尚书的实权大多了。再比如易允捷享受一品爵位的待遇,实际上干的却是正三品的国威将军,当然,他是拿两份儿俸禄的。
另外,原靖宇同周仲远、岑远志、展兴灏等人讨论了很久,将军中将领分为七等七个品级。
一品为护国大将军,目前仅赐封易明扬一人。
二品为定国将军,目前仅靳世荣将军一人,同时追封救驾而亡的田肃为正二品的定国大将军。
三品为国威将军,目前有易允捷、林轻云、喻炀、秦翼、肖锐、杨晋、魏秋虎、雁无痕等八人。
四品为定远将军,易锦鸿、易允辉、易允耀、易允利兄弟三人均是这个等级。
五品为明威将军,六品为虎威将军,七品为武略将军,人数若干,具体数量将按照各驻军士兵总数分配下去,由各驻军负责人将详细名册报上去予以批准即可。
雁无痕这个亲卫军统领变成了禁宫统领,做的事情其实跟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相对于其他的三品国威将军,他带的兵数量最少,却是最精锐的,职责和压力其实比起他人更大。
易锦鸿也从城卫军统领变成了皇城督尉,负责驻守京城。在新朝赐封的所有官员将领中,他是最年轻的一个,今年才不过二十二岁。而事实上若非他父亲易允捷是三品的国威将军,以他现在的职位,也应该领正三品国威将军衔的。
祖先追封了,功臣追封了,官员们也封赏了,原靖宇也不得不面对目前最为头痛的太子的正式确立以及后宫的分封问题。他原来想先将皇后之位定下来,然后再册封太子。按照他的预想,简淑宁是元妻,易轻颜是平妻,可以并列为东西二后。可是朝臣们不同意,说‘国无二君’自然也不能同时册立两位皇后。而最重要的是他作为宇朝的开国之君,要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们留一个好的榜样。不然,谁知道以后他的子孙们会不会以他这个开国皇帝“为例”,不听劝谏胡作非为?
朝臣分为两派,一派以礼部王奉理为代表,认为应该立简王妃为皇后。理由是简王妃乃是皇上发妻,贤惠大度,具有女子的所有美德,堪为天下女子之表率楷模,当母仪天下。周促元、冯文宣、展兴灏等人均是其支持者。令人诡异的是,他们在军中也找到了支持者,而最主要的一人即承袭护国公之位的国威将军易允捷。他可是易王妃的嫡亲兄长。
另一派以护国大将军易明扬为代表,支持易王妃为皇后,理由是简王妃无子,而易王妃有两子,且易王妃多次救驾,征伐有功,隐隐暗示说宇朝如今的天下有一半都是易王妃打下来的,论功行赏也该册立易王妃为后。这一派的支持者主要来自军中,可惜的是他们在朝中只有雁无痕这一位三品的国威将军作代表,而易锦鸿这位四品定远将军虽然圣眷甚隆,官职和辈份却还太小,不敢直接同周仲元、冯文宣这些与自己祖父同辈的大人们争论。
其余如荣国公简传鑫和吏部尚书兼内相岑远志等人选择中立,不参与任何一派的争论,美其名曰皇上圣明,自有论断。原靖宇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至少人家没有反对轻颜当皇后,甚至连二后并立都没有反对。
如此又拖了一个多月。
朝臣们看皇上一时之间决断不下,便改而提议先册封太子,之后也才好加封太子太傅啊!反正对所有大臣们来说,这太子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无论谁当皇后,明晖世子加封太子总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几年来,谁不对这位小世子的聪慧稳重称赞不已?
原靖宇原来想着先立了皇后,到时候明晖的事情出来,大臣们最多也就是愤怒一下罢了,已经立了皇后,自然不能轻易废除。可如今要先册封太子,难道让明晖再扮几年男孩?不然等明晖的事情出来,绝对所有人都会将这欺骗天下、蒙骗大臣的事情怪到轻颜身上。
后宫尚未册封,轻颜自然也还住在乾坤殿。虽然原靖宇什么也没有说,但朝堂上的事情哪里瞒得过她?其实自从知道了叔父的上书,她就知道自己这个皇后多半做不成了。竟然说宇朝半壁江山都是她打下来的,这不是犯了原靖宇的大忌讳么?说起来还是哥哥明白原靖宇的心思……
虽然他们夫妻感情好,但是男人总是好面子的,叔父这不是在揭皇上的短么?她出兵平定了河间河西,原靖宇出兵江南却铩羽而归,后来平定东北虽然全赖原靖宇背后的策划,但那些无知的东西又将功劳算到带兵的秦翼和林轻云身上去了。
原靖宇不会恼她,但绝对会恼叔父,甚至会有一种易氏拥兵自重的感觉,自然不自然地便会生出一些想要打压易氏军权的想法,只要周仲元和冯文宣抓住这一点,原靖宇迟早会妥协的。
新朝建立,原靖宇从前收留的太监们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一个个扬眉吐气地都很高兴。他们现在终于不用作杂役了,因为皇宫里特别是皇帝的后宫需要他们近身服侍。
不过轻颜坚决不要太监服侍自己,原靖宇也赞成。在他看来,太监虽然阉割了,但到底是男人,他的女人如何能让别的男人看了去?别说太监了,就是女人也不行。幸好轻颜跟他一样也不喜欢有人近身服侍,能够自己做的事情都喜欢自己做。
最让人意料不到的是萧元竟然自己净身进宫来,要求跟随新皇。原靖宇原来就是很欣赏他的,只是萧逸飞去世之后他就自请守陵去了,想不到他会这个时候回来,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于是,萧元成了宫里的太监总管,回来不过一个月就将宫里面的太监们调教得服服帖帖,分配得妥妥当当的。
虽然新朝建立,分工更加明确细致,原靖宇由中州王变成了宇朝的开国皇帝,但该他拿主意的事情还得他拿主意,因此,他肩上的事情并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特别是他们将东北燕地纳入版图之后,羯族就经常在边境挑衅。如今他们需要防守的边境越来越长,守军就出现了不足的迹象。
他们过去那些悠闲幸福的时光好像一下子就远去了。这段时间原靖宇都是早上出去,晚上才回来。轻颜知道他在烦恼什么,所以也不方便去勤政殿打扰他,万一落下一个后宫干政的罪名,他就要更头痛了。
眼看酉时都过了,原靖宇还未回来,轻颜长长地叹了口气,下定决心站起身来,简单地梳妆打扮了一下,带着两个宫女第一次踏进了勤政殿的大门。
萧元看到是她并不意外,小声道:“周大人、王大人和冯大人都在里面,都快一个时辰了……”
轻颜点点头,将两名宫女留在外面,也不让萧元通报,自己就大步走了进去。萧元对易轻颜一直是心存感激的,又明白原靖宇的心思,因而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
果然,里面争论的正是册立皇后与太子的事情,看到易王妃进去,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毕竟他们也都是老熟人了,以前轻颜帮着原靖宇理政的时候都见过。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一个尚未册封的后宫女子怎么能进皇帝处理政务的勤政殿?更何况还不经通报就闯了进来,进来也不跟皇上行礼,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于是,他们参拜之后就开始指责了。
轻颜径直走到原靖宇身边,原靖宇苦笑着拉她一起坐在龙椅上。听冯文宣甚至连周仲元都指责轻颜不经通报就进勤政殿的事情,他正要帮她申辩,却见轻颜拉着他的手摇摇头。
冯文宣平素其实最会察言观色的,若不是为了自家的侄女,他早就不淌这趟浑水了。此刻,见皇帝脸色不好看,他便停下来。周仲元看他停了,也安静下来。王奉理这才发现没有人应和自己,终于闭上了嘴。
“都说完了?”轻颜冷冷地问了一句。
不过短短四个字而已,在场的几个人却感觉那声音似乎顺着耳朵一直冷到了骨子里。三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看着易轻颜的目光也有些不同了。
周仲元想着:难不成易王妃还能以武力逼迫我们不成?
冯文宣想着:他要不要学岑远志退出来保持中立呢?易王妃可是中州战神,民间称为鬼面修罗杀人不眨眼的。
王奉理还有些迷糊,想着:这位易王妃似乎比起以前更冷了,不知道皇上喜欢她什么?是为了这张不会变老的容颜?不会变老,还将皇上迷惑成这个样子,该不会是妖怪吧?
这时,原靖宇才开口道:“朕曾交代过萧元,易王妃过来无需通报。”
萧元站在大殿门口,微微低着头,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将嘴角微微扬起。想不到皇上说起谎来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他什么时候这么交代过?
原靖宇看看沙漏,这才发现天色已晚,难怪轻颜找过来,于是微笑道:“是不是饿了,饿了就先吃,不用等我。”
轻颜摇摇头,反握着他的手,忽然带着几分愧疚道:“对不起,这段日子以来,我一直知道你在烦恼什么,知道你为了册立皇后之事每天忍受着他们的争吵和非议,我却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我说过了,这件事情不用你担心……”他会竭力为她争取的。但如果她真的站出来说什么做什么,只会适得其反。
冯文宣一听这话就有些紧张了,难道易王妃要动手了?
周仲元却忍不住想,这位易王妃究竟想做什么呢?
只有王奉理不识时务,反而指责道:“易王妃岂能对皇上如此不敬?直以‘你、我’称呼?”
轻颜就当没听到王奉理这句话,她认真地看着原靖宇,轻轻地一声叹息道:“你不用再烦恼了,我退一步就是,皇后之位就让给简王妃吧!”
“轻颜?”原靖宇震惊地瞪着她。他心里明白,她其实也是在意这个位置的,要不然不会等到现在才开这个口。可是若由轻颜让步,如何对得起他们这份生死相许的感情?
“那就下去准备吧!除了易王妃的封号和册封诏书暂时不着急定下来,其余的按照上次似定的准备就可以了。公主和太子的册封仪式安排在后妃的册封仪式之后一并进行。宇朝刚刚建立,到处都需要用钱,册封仪式一切从简!”原靖宇站起身来,有些心急地想回去看看轻颜。
易王妃的封号和册封诏书暂时不定是什么意思?如果易王妃不当皇后,就只能当贵妃了不是么?王奉理还在疑惑中,原靖宇已经走了。同样,原靖宇也没有看冯文宣和周仲元一眼。在他心里,隐隐迁怒于他们二人。若不是他们两个强烈反对,他完全可以二后并立的……
轻颜,是他心中唯一的妻子啊……
回到寝殿,只见轻颜坐在西花厅的窗口边,远望着天边的绚烂的彩霞,晚风扬起她鬓角的长发拂过眉眼,面上的伤感淡然而悠远。
“轻颜……”原靖宇缓缓走过去,将她脸上的乱发拂到耳后别好,纤长而略带苍白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他深情而愧疚地凝视着她的双眼,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一声伤感的叹息从嘴角溢出来:“轻颜,是我对不起你……”
轻颜双眼含泪地望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却摇摇头转过头去,略有些哽咽地说:“其实我一直不怎么在乎这些份位和虚名,而且,我知道自己也确实没有皇后的气度。你当初提二后并立还有些可能,如果只能有一个皇后,我怎么比得上她?我也不想跟她比,因为我的爱是自私的,我永远都学不来她的贤惠大度……”
原靖宇将她抱起来,自己坐到椅子上,再小心地将她放在自己膝上,双手缓缓捧起她的脸,将一个深情而温柔的吻印在她眉心。
轻颜闭上眼睛温婉地靠进他怀中,双手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忽然摸到他衣袍上金线刺绣的五爪飞龙,她缓缓抬起头来,一只手细细地抚摸那条盘旋腾飞的黄金龙,低声道:“他会把你抢走么?”
“不会,永远不会……”原靖宇拉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深情而认真地说,“轻颜,你是我心中唯一的妻子,我们无论生死都会在一起……百官可以反对我立你为后,但是他们永远不能逼迫我宠信我不喜欢的人……轻颜,我跟你发过誓的,现在我再说一遍——今生今世,直至我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决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
早知道当皇帝会有这么多无奈,他还真不想做这个开国之君。只要手中握着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做不做皇帝又有什么要紧?让他们的昊儿将来改制称帝也没什么不好。可惜啊,大臣们等不了,一劝再劝,最后劝得他也有些动心了……
轻颜搂住他的脖子,靠在他颈边,闭着眼睛在他耳边叹息道:“景瀚,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原靖宇也抱紧了她,好半天才迟疑地开口道:“其实,我也害怕会失去你……轻颜,我担心你太完美,我怕老天会嫉妒我们的幸福,会把你带走……”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谁也没有再说话,但两颗心却早已融在一起,那般甜蜜,不可分离……
萧元远远地望着那两个安安静静拥抱在一起的人,心底也涌出一种幸福和甜蜜来。谁说帝王无真情的?逸飞真的没有爱错人啊!逸飞,你放心,我会代替你守护他,守护他们的幸福,守护人间这最后一个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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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九,新建的宇朝终于迎来了皇后、后妃以及太子公主的册封仪式。
仪式安排在每日早朝的太极殿上。原靖宇高高坐在龙椅上,朝中百官在丹陛之下金砖铺地的大殿上分文武立在两旁。
萧元宣读礼部理定的长长的册后诏书,简王妃一身大红金丝百鸟朝凤皇后袍服,头上戴着栩栩如生的九凤金丝缠珠凤冠,贞静地跪在殿中,恭敬地聆听萧元宣读诏书。
“……帝王之治天下,不惟外辅,亦有内助,治乱所由,盛衰从之。故西陵配黄,英娥降妫,并以贤明,流芳上世……正妃简氏,贤良温婉,克俭慈孝,有母仪之德,册为中宫皇后!”
听到萧元念完诏书,礼官恭敬地奉上皇后的金印金册,简皇后看似平静地接过谢恩,心里却并不平静。等了整整二十多年,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终究没有背弃那个若为帝,她为后的誓言,在他心里,一直都有她的……
原靖宇亲自走下龙椅将她扶起来,温言道:“皇后请起!这些年多亏皇后为朕料理王府,让朕无后顾之忧,望皇后贤良淑德克尽持俭以做后宫表率,继续为朕分忧。”
说着,牵了她的手亲自走上后坐,两人一起坐下。
坐在皇帝身边,高高在上地看着殿下群臣,简皇后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自豪来。无论那个女人怎么得宠,最后不也只能让步么?皇帝宠她又如何?百官的眼睛可都是雪亮的!哼,连她自己的亲哥哥都背叛她,还真是可悲呀!一个女人就应该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出去跟男人争强斗狠有什么用?即便这个天下有一半都是她打下来的又怎么样?最后坐上这个皇后宝座的还不是她简淑宁……
不过,以易盈盈的高傲,只怕受不了这个打击,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呢?很快她就知道了。
接下来是后妃的册封。
只见易轻颜身穿桃红色金线绣九凤展翅的宫服缓缓从殿后走出来,头顶正中戴着一朵金丝缠凤含珠凤冠,两侧各插一只金光熠熠的凤型金步摇,垂着两串长长的细小的珠串,随着她不急不缓的脚步“叮叮”作响。看起来高贵中透着妩媚,从容中透着清纯,神情贞静淡然。
而最让百官吃惊的是她的容貌,看起来一如十八九岁的少女,十多年的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她竟然就是明晖世子的生母?这位易王妃还真的是与众不同呢!经历过战场上的血腥杀戮,竟然还能保持着一份淡然纯净,难不成真的是仙子下凡?
轻颜正要跪下听封,就听萧元道:“皇上有旨,易王妃免跪听封!”
轻颜略有些疑惑地看了原靖宇一眼便微微颔首低下头去,等待萧元念圣旨。
百官想不到皇上会突然来这么一招,谏官们本是要站出来反对的,但又不敢随意打断正在进行册妃仪式,更想到皇帝一言九鼎,君无戏言,既然皇帝把话都说出去了,他们似乎再反对也没有用了。可是,皇后听封都跪了那么久,贵妃听封却免跪,这成何体统?难不成皇上还是想要二后并立?
这时,只听萧元开始念旨:
“……平妃易氏,文可安邦,武可定国,多次救朕于危难之中,易钗从戎带兵出征,扩土千里,是为中州战神,于宇朝的建立立下不世之功,又为朕诞育子嗣传承大统,今册为正一品皇贵妃,位在众妃之上,一切仪制同皇后!因军中旧伤,免君前跪拜之礼!”
册封诏书宣读完毕,礼官送上皇贵妃的金册金印,轻颜平静地接过谢恩。
“臣妾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既然不让跪,她就只好双膝微曲蹲身行了一个常礼。不想原靖宇再次走下龙椅,轻轻牵起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浅浅一笑,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带着她缓缓走向那高高的龙椅。众目睽睽之下,他当然不能让她跟自己一起坐龙椅,但她的凤椅跟皇后的一模一样,而且就安在他的龙椅旁边。
自萧元那句“易王妃免跪听封”开始,简皇后就从天堂跌落地狱,先前所有的得意自豪到了这一刻全都化作深深地嘲讽,待听到最后那句“免君前跪拜之礼”,更是将她最后一点骄傲都击得粉碎。既然君前都可以不跪,她自然也不会向她这个皇后下跪。如果不能高易盈盈一等,那她这个皇后之位要来还有什么意思?可是,她是贤惠大度的皇后,她不能露出一点不满来,她必须面含微笑……
当原靖宇起身,她也不能继续坐着,得赶紧起来,等那两个人双双入座之后才能尴尬地坐下来……
虽然脸上带着高贵的笑容,但简皇后心中却愤怒得想要尖叫。他既然在百官面前牵了她的手,如何还能再牵别的女人的手?
接下来册封的是侧妃柳氏,封为淑妃;侧妃周氏封为德妃;侧妃严氏封为贤妃;侧氏崔氏封为贵妃,均为正二品。
皇帝原有六名侍妾,除了其中一名在生育时难产而亡的追封为妃,其余五人均册封为正三品嫔。
百官一听皇帝这个册封就知道皇上的心还在皇贵妃身上,多半不会再纳新人了。竟然一下子就将后宫高位封得差不多了。
后宫册封完毕,接下来就是太子的册封仪式了。
百官都期待着明晖世子进殿受封。或许有些人对皇贵妃有着或多或少的不满,但对她生的这位世子却是百分之百满意的。然而,这次他们又失望了。穿着太子礼服走进大殿的不是他们翘首以盼的明晖世子,而是明昊王子。
其实明昊王子也不错,在同龄的孩子当中算极为出色了,但比起明晖世子来无论胆色智慧还是有明显差距的。百官都想不明白,明晖世子和明昊王子都是皇贵妃所出,皇上也一直偏爱明晖世子,为何太子不是明晖世子而是明昊王子?
这时,萧元已经准备开始宣读诏书了。
百官们再也忍不住议论开来。
周仲元和岑远志一起站出来,打断了萧元念旨。
“皇上……”
周仲元刚刚开口,就见原靖宇右手一抬,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意思非常明显,此事已成定局。
“萧元,继续!”原靖宇沉声道。
于是,萧元继续念旨……
“……幼子明昊,聪慧仁孝,深肖朕躬,册为东宫太子,以承宇朝万载基业!”
今年九岁的明昊像模像样的领旨谢恩,一言一行甚至连每一个神情都无可挑剔。似乎这孩子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变稳重了。
第一步的太子册封仪式结束,等会儿再一起去宗庙祷告先祖。
接下来是公主的册封。四名少女身穿同一款式的粉红色公主袍服缓步从后殿走进来。
大公主明慧封号永怡;二公主明悦封号永福;三公主明秀封号永宁;四公主明晖封号永昭……
百官们这才醒悟过来,心里顿时升起无边的怒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皇贵妃果然够胆,竟然将一个女孩当做世子来养,欺骗了他们整整十一年!难怪要将明昊王子册为太子呢,那是因为明昊王子是皇上唯一的儿子……
永怡公主明慧婚期已定,就在九月。本来最初议定的婚期是三月,因为原靖宇称帝,因而将这位长女的婚期延后,好让她以大公主的身份风风光光地嫁去齐氏。
永福公主明悦已经十五岁了,身形婀娜,气质温婉。
永宁公主明秀十一岁,容貌甜美,气质清越。
当然,最让人吃惊的还是第一次穿女装的明晖。明晖还是那个明晖,甚至连眼神中的稳重和骄傲都没有丝毫改变,她只是梳了公主髻,穿了一身公主袍服而以……
百官心中首先是震惊,紧接着就是愤怒,都说皇贵妃善妒,想不到她竟然连假冒世子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就在下面议论纷纷的时候,萧元带着内力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殿——“肃静!”
太极殿再次安静下来,只听皇帝怒道:“册封大典上议论纷纷成何体统?隐瞒明晖的性别将她当做世子抚养是朕的意思,意在稳定人心,与皇贵妃无关!朕不希望以后再听到任何对皇贵妃的非议!”
明晖嘴角轻扬,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不就因为她是个女孩么?她会让他们知道,父皇有她一个女儿便胜过无数儿子!
原靖宇一开始询问她意见的时候她还是想着要当太子的,父皇曾经答应过她,虽然看起来有些为难,但还是没有推诿劝说。谁知道师傅知道以后就经常看着她叹气,给她分析了今后可能面对的情况,她并不太清楚后果会有多严重,她只知道师傅是不会害自己的,而父皇更是疼爱自己。所以,在昨晚她终于下定决心不当太子了,还是趁着这个机会还给弟弟好了。父皇既惊喜又无奈,叹着气下令连夜修改圣旨和诏书……
明昊奇怪地看着哥哥变成了姐姐,还有些弄不太明白。昨晚他都要睡了,萧叔叔忽然找到他说要练习今日册封的礼数,他有些奇怪,明日册封仪式上的礼仪他们不是早就练习过了?难道变了么?他怎么变成东宫太子了?哥哥呢?直到先前在后殿里,他才发现他叫了整整八年多的哥哥其实也是个姐姐……
虽然原靖宇说明晖世子一事都是他的意思,与皇贵妃无关,但朝臣们觉得受了欺骗,心中忿然,依旧在殿中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矛头还是指向向来最有争议的皇贵妃。
简皇后微微侧眼看了看易轻颜,只见她闲适地坐在凤椅上,神态甚至还有些慵懒。她竟然一点都不在乎百官的非议和如此强烈的反对么?
原靖宇怒不可揭,斥道:“都给朕闭嘴!”
百官立即安静下来,恍然想起自己所处之地乃是天底下最是庄严肃穆的太极殿,立即收敛了愤然的神情。
原靖宇继续训斥道:“壬辰年末的中州是个什么状况你们莫不是全都忘记了?将明晖慌作世子不过是为了局势需要,因为中州需要一位继承人稳定人心,为何你们总要将所有罪责归咎到皇贵妃身上?你们一个个扪心自问,若没有皇贵妃,有今日的宇朝么?”
百官都安静下来。忽然,冯文宣上前一步,行礼道:“臣有话讲。”
原靖宇瞪了他一眼:“冯爱卿请讲。”他声音很冷很凌厉,每一个字都是威胁。
冯文宣不为所惧,朗声道:“皇贵妃娘娘却有开国之功,若为男子,封为国公也不为过,相信百官也是心悦诚服的。”
原靖宇憋在心里的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冯文宣这句话倒是中听。
但随即冯文宣又道:“可惜皇贵妃娘娘不是男子。而身为女子,相夫教子才是其本职,贤良淑德才是其美德。无论娘娘在战场上有多大的功绩,也不能掩盖娘娘身为女子专宠善妒以导致皇上子嗣不兴的事实。今日皇上在此册封后妃,娘娘是以一个女子的身份走进大殿的,所以,百官们才会对这样一个不具备妇德的女子身居高位有意见……”
原靖宇怒不可揭:“所以她才只是皇贵妃而不是皇后!”
百官们再次噤声,太极殿里安静极了。年幼的三公主和刚刚册封的太子殿下忍不住偷偷抬头打量龙椅上的父皇和自己的母妃。明慧年纪大些,知道这些事情不该自己过问,也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因而冷静地旁观局势闭口不言。明悦心中害怕,低着头在袖子底下紧紧绞着自己的手绢。
就在这时,只见明晖突然转身上前几步,眯着一对狭长的凤眼凌厉的扫过百官,冷哼一声道:“平日里你们一个二个都将什么礼仪廉耻挂在嘴边,自以为熟读圣贤不可一世。你们的礼就是在这庄严的太极殿上不顾君臣之礼窃窃私语枉自议论么?你们的礼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君主的话么?这就是你们的君臣之礼惟独们总是找我母妃的不是,不就是因为她比你们这些男人都能干么?若是你们当中也有人有那个能耐身先士卒征战沙场为我父皇开疆扩土,又何劳我母妃一个女子九死一生带兵征战?你们这群只知道在战后安享荣华争功夺利的无能之辈,枉为男子,有何颜面在我母妃跟前说三道四?你们当真知道何为羞耻么?”
虽然今日明晖已经换了女装,从世子变成了公主,但往日的威信还在,一时间,殿上百官全都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原靖宇欣慰地望着明晖那小小的身板,那挺直的脊梁凝聚着他和轻颜共同的骄傲和智慧,只是可惜啊,为何她是女儿身呢?
明慧诧异地望着明晖,虽然平素就知道她聪慧,却也想不到她能有这样一份怒斥群臣的胆色。明昊满脸崇拜地望着自己的姐姐,心里真是崇拜极了。什么时候他才能像姐姐这样,训得这么多人哑口无言呢?
明晖训完了,转身面向龙椅上的皇帝,父女俩人迅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后,原靖宇便接着训道:“你们枉读圣贤书,一个个平日里自以为学富五车自命不凡,反不如一个孩子明事理!朕真有些怀疑,你们真的有能力站在这个朝堂上为朕打理国事么?你们给朕记住,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切莫以为朕就非尔等不可。今日之事朕暂且记下,以后再找你们算帐!”
原靖宇看目的已经达到了,便站起身来,朗声道:“去宗庙!”
看皇帝起身了,皇后自然也赶紧站起来,紧随其后。而皇贵妃似乎是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来的,但不过三五步就到了皇帝身边,与简皇后一左一右走在皇帝身侧,只比皇帝略慢了不过半步。但见帝妃二人对视一眼,眼底隐隐含笑,行走间两手自然相握,藏在长长的袍袖中。
其余后妃跟在他们身后,礼官和公主太子的教养侍从也领着公主太子往宗庙而去。
百官们面面相觑,最后齐刷刷地望着周仲元和岑远志这两位宰相大人。
岑远志淡淡地看了众人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走吧!”于是带头往宗庙而去。
今日的安排可是很紧的,他还想早点回去吃饭呢!话说他们这位皇上也实在主吝啬了一些,非要将两个册封仪式弄到一起来,等拜完宗庙,只怕未时都过了,也不怕饿倒孩子和老人……
太子的册封仪式之后,永昭公主明晖本应该立即搬回宫里与自己的母妃一起住,但是因为皇贵妃没有自己单独的寝殿,故而这位传奇的公主依旧住在太子东宫。姐弟俩人不管读书习武都相互做伴,倒也其乐无穷。只是,每天他们除了要去乾坤殿给父皇和自己的母妃请安,还需要去给嫡母简皇后请安。
明晖是不怎么喜欢那位“母后”的,每天例行公事般请安完毕就走,但是明昊太子却极喜欢这位母后,还经常留下来吃点心。明晖想要提醒他不要跟皇后走太近了,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正当理由,最后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
原靖宇习惯每天午后将折子带去寝殿批阅,每到这个时候轻颜就躺在不远处的躺椅上看书,有时候她心情好也会帮他看奏折,如果累了就窝到他身边睡觉。原靖宇座下那张宽阔的龙榻其实就是专为她睡觉准备的。
这些年来,她习惯在他身边入睡,最喜欢的枕头就是他的手臂和大腿,端看他空不空。
原靖宇喜欢她对自己的依恋,多年来已经成了习惯,如果当天政务不多,他就干脆陪着她一起睡一会儿。
册封仪式之后三日,开始有朝臣上书反对皇贵妃长期住在皇帝的寝殿中,认为皇帝应该有自己单独的寝殿,方便皇帝召幸其他嫔妃,建议在后宫中另外修缮一座宫殿赐给皇贵妃单独居住。
原靖宇看完,无声地在心里叹气。这还有完没完啊?这些人难道整日吃饱了撑的,就知道抓住他与轻颜这点事情不放。哼,话倒是说得光面堂皇,说宇朝刚刚建立,后宫制度还不健全,而作为一位开国皇帝,应该健全这些制度,以为后世楷模。
原靖宇有些恼怒地将折子飞给躺在窗口下吹风的易轻颜。
轻颜看完,不以为意地笑笑,说:“你知道我对这些身外之物不太上心的,你看着办吧!”说着,遥遥地就给他扔了回来。
原靖宇自然能听出她话里的几分酸意,接过她扔过来的折子就赶紧起身走了过去。
他抽去她手中的书,笑着捏捏她的脸,得意地说:“又吃醋了?”
轻颜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微微泛红,答道:“好吧,我承认,有一点点。”那个老东西说什么?让她搬出去,好方便皇帝召幸其他的嫔妃?他们做梦!他们这位皇上一辈子就是她易轻颜一个人的!不过她毕竟只是皇贵妃,长期住在皇帝的寝殿里确实不太合适。为了他们子孙后代的江山着想,后宫制度确实也该规范些。只是,她若搬出去了,毫无疑问他们相处的时间就会减少了,至少以后午睡不能拿他的大腿当枕头了。
原靖宇笑着亲亲她的脸,将她抱在自己怀中,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说:“那就在乾坤殿附近找一处宫殿修缮一下吧!我早朝以后就将折子搬过来,我们先一同用早膳,然后一起看折子,午后我就可以陪你午睡了。傍晚的时候咱们就去御花园散散步,赏赏花,晚膳后再一起看星星,说悄悄话……”
轻颜看他闭着眼睛好似做梦一般,“扑哧”一声笑起来,嗔道:“你做白日梦呢!你哪有那么多时间陪我?哼,你以为我多稀罕你呢,你没时间陪我更好,我以后每天都去找晖儿和昊儿,看他们姐弟俩读书练武……”
“朕不许!”原靖宇怒吼着睁开眼睛,“我要你陪好了吧?两个孩子学得好好的,你别去打扰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有她在身边呆着,他的心境才能平和,脑子特别清醒,看折子也快。
轻颜看他那着急的样子,得意地笑笑:“我不过说说而已……”
原靖宇抱着她狠狠地吻了一阵以作惩罚,然后轻轻放开她的唇无奈地叹气。照说现在自己的领地跟称帝前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才对,称帝之后朝政分工更明确细致了,怎么他反而觉得自己的事情一下子多了很多呢?真是怀念前几年的逍遥日子啊,他们一年里有半年都在景山别院,那边有温泉,景色独特,最重要的是没有别的闲人打扰……
“轻颜,我有点后悔了。你说我就当个逍遥王爷多好啊!等天下打下来再称帝不迟嘛,平白给自己找了这么多不痛快……”
“你不也想要尝尝当皇帝的滋味么?”轻颜看着他难得表现出来的一丝孩子气,忍不住哑然失笑。看他闭着眼睛叹气,她忽然也起了淘气的心思。她无声地抓过自己几缕长发,用发梢轻轻地在他耳跟处拂动。
原靖宇虽然闭着眼睛,却准确抓住她使坏的手,再稍稍一用力,她就笑着跌入他怀中。
“是啊,我也想尝尝当皇帝的滋味,毕竟想了很多年了。可真的当了皇帝才发现,所谓的天下至尊还不如一个手握大权的藩王来得痛快,平白多了那么多的规矩礼制……”他有预感,等轻颜搬出去之后,那些人又有新的规矩出来了。按照前朝的后宫制度,皇帝初一十五是应该宿在皇后宫里的,似乎对后妃侍寝也有规定……
轻颜不无埋怨地说:“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所以,追悔也没有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见招出招吧!”
想起来真是可怒又可笑,他们本是夫妻,如今却被这些宫规礼制所限,竟然连两个人相亲相守都得跟臣子们争论争取。
第二天,原靖宇将那道折子驳回,表明自己习惯了皇贵妃陪伴,不会再召幸其他嫔妃。
隔天,王奉理多添了几句话又将那道折子递了上来。原靖宇留了三天,然后批复,将临近乾坤殿的昭和宫改名为骄阳殿赐给皇贵妃,等修缮完毕之后皇贵妃再搬过去。
皇后党的官员们一直盯着那道折子呢,看皇帝总算答应下来,仿佛打了一个大胜仗似的,一个个都很兴奋。易锦鸿得到消息之后找雁无痕商量,雁无痕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他不要担心。如果皇上如此容易让步的话,局势也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皇上之所以同意了那道奏折,不过因为这件事情还没有触及皇贵妃的底线而已。
紧接着,认为打了大胜仗的皇后党们再次上书,提议说皇朝初建,应该在国内广选名门贵女进宫服侍君王。这也是大多数皇帝上任之后办的第一件大事。
原靖宇以天下未定,不宜耽于女色之中消磨志气为由在太极殿当着群臣的面严厉地驳了回去。皇帝愤怒地训斥上书的礼部侍郎不识时务,怒斥他不以国事为重,反而引诱君王沉迷女色不思上进,当堂罢了那人的官职贬为庶人,并言“永不录用”。
至此,百官们知道已经触及了皇帝的底线,此类事情暂时最好不要提,如此倒也安静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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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五,永怡公主明慧大婚。
天下都在说皇帝宠爱永怡公主,因为向来吝啬的皇帝竟然在皇城里赐了一大块地,修缮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公主府。只不过外人都不知道修公主府的银子是齐氏出的。
皇帝嫁女,驸马又是朝中新贵,因而可以说是举朝欢庆。皇后一党和皇贵妃一党的人第一次平和喜乐地坐在一起庆祝。
册封仪式之后,轻颜就跟雁无痕和易锦鸿打过招呼了,说历代皇帝都厌恶结党,让他们今后与百官好好相处,万万不可弄出什么党争之事来。可惜的是,人家皇后党的人不领情。特别是册封仪式那天被四公主明晖一顿好骂,那些人就越发不愿意跟他们亲近了。只有外相周仲元是个例外。周仲元倒是个气量大的,那天被明晖训斥奚落了一顿不但没有恼怒,反而遗憾明晖不是皇子。
明慧在轻颜心里就跟自己的女儿没有什么差别,她除了不舍,还颇有些忧虑。明慧自小在她身边长大,又是凌霄阁的入门弟子,对男子三妻四妾是极度排斥的,但愿齐澈聪明些,知道让步才好。好在原靖宇已经赐下可以随时进宫的金牌,明慧就是嫁了人还是可以每天进宫的。但轻颜为明慧着想,告诉她既然已经嫁入齐家,以后就该以家庭和丈夫为重,让她平日里对齐氏二老多些尊重和孝顺,少让丈夫为难,短时间内最好不要频繁进宫,免得夫家说闲话。
明慧虽然对婚事不满意,但也知道自己身负联姻重责,因而暗下决心,只要齐家的人不是太过分,她就忍了。反正齐氏二老明年开春就会回东北去。
新婚之夜,当所有的喜娘侍女全都退下之后,明慧就开始跟齐澈谈判了。她说他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她就不必委屈自己,他们可以做一对名义夫妻,她不会管他纳妾,不会干预他与其他妾室及孩子的生活,更加不会打击报复齐氏影响他的仕途。如果他喜欢她,想要一段事实婚姻,就不能再有其他女人,这是基本条件。
齐澈显然并不意外,只是含笑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皇贵妃养大的公主,会提什么要求他不用想都知道。他只是有些意外这位公主的坦诚。他很高兴自己娶到的这位公主是如此一幅直来直往的性子,心里已经隐隐有些明白皇上为什么会独宠皇贵妃了。
“我很喜欢你,我会等你的。”他笑说,“这几夜我睡地上好了……”
明慧诧异地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微微红了脸和衣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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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下旬,骄阳殿修缮完毕,皇贵妃立即搬离皇帝寝宫乾坤殿,独自去了骄阳殿。
几乎就在同一时候,礼部又上了折子,称应该规范后宫制度,建立天眷司记载后宫嫔妃的彤史以及皇帝宠信后妃的具体时间地点,以确保皇嗣的血统纯正。又提出皇帝不能长期独宠一人,接着以前朝为例,说前朝皇帝召幸同一位嫔妃侍寝不能超过半个月,又说历朝历代都有规定,每月初一十五皇帝应该宿在皇后的凤仪宫中。
原靖宇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道折子上来,但真的看到了还是忍不住愤怒。连他和轻颜最后一点隐私都要记录下来?王奉理,这个老顽固……
原靖宇立即传召王奉理觐见。
王奉理尚未传到,周仲元就火急火燎地递进来一道来自江南的战报。
九月十六,韩若云压制下朝中的反对声音,再次出兵江越。而这几年里江越王越发老迈,反而不太信任年轻力壮的世子,江越首战就大败而退。
既然要打仗了,就少不了财政的支持,因此原靖宇将内相岑远志也召了进来。
王奉理到达的时候,皇帝正在和二位宰相商讨军务,自是无暇接见他,萧元便让他在外面候着。
原靖宇的意思很明确,不能再放过这次机会。他明白韩若云选在这个时候进攻江越,必然已经有了较大的把握,此时出兵江南无疑是他们最好的机会。等韩若云平了江越,将兵力全都调拔过来对付宇朝,他们可就要大费力气了。
对此,岑远志和周仲元都有共识。由于皇帝处处节约,宇朝目前的国库尚算充盈,如果战事顺利,应该问题不大。目前需要讨论的是派谁出征?北方的兵力能不能调拔?什么时候渡江开战?离江那么长,他们选在哪一处登陆还是分兵几处同时出击?
原靖宇和周仲元的意思基本一致,认为目前还不是最好的出动时机,而且一旦动手,最好几处同时出击,让韩若云无暇分兵,他们只要有一路战事顺利站稳脚跟就成功了一半。
而岑远志考虑的是几处同时动兵,光运送粮草就得多少人,需要从哪些地方临时征役,需要动用多少钱粮车马舟船……
对于带兵打仗的事情岑远志并不太精通,周仲元也大部分是纸上谈兵背后谋划,于正面交战并没有经验,反而不如原靖宇经验丰富。是以,两人都等着皇上站在大局上考虑,最后拿个主意。
忽然,岑远志提议道:“要不然听听皇贵妃意见?”
原靖宇看了周仲元一眼,又看了看时辰,对站在身后的萧元道:“派人传皇贵妃过来一趟,就说有紧急军情,让她动作快点。”
虽然轻颜出门不爱打扮,但是她平时在骄阳殿里也确实太懒了一些,衣饰都以舒服为主,贸贸然走出去,若只看打扮,保证无人能认出她是皇帝的宠妃。这会儿估计她午睡还没醒呢,他这样贸然让她过来,她定然要稍稍打扮一下换件衣服以配得上自己身份才会过来。
等待的空闲,原靖宇让二位宰相到外间坐下喝杯茶讨论一下,然后传召王奉理觐见。让人家等了半个时辰了,虽然说事情并不重要,但不处理又不行,正好换件事情醒醒脑子。
王奉理知道一定出了什么大事情,不然皇上不会同时让二位宰相同时觐见又商量了这么久,如今也是出来喝茶休息,说明事情还没有商量好。他小心地走进去,果然看到皇帝在揉额头。原来皇帝也不好当啊!特别是对那些想要当个好皇帝的人来说。
原靖宇打开他的折子,也不像前次一样跟他绕弯子了,直接说道:“建立天眷司原也不为过,历朝历代都有,但是朕的后宫用不着,所以暂时不弄那个,等太子继位再筹建不迟。关于保障皇后特权,规定初一十五帝后应该宿在一处也是应该的。但是朕这里情况特殊,皇贵妃本来也是朕的平妻,所以在朕这里也不适用,等将来太子继位之后可以将这一条加进去。至于不能连续召幸一位嫔妃超过半个月,也是担心皇帝因情耽误国事,你的初衷朕都明白,然而朕与皇贵妃在一起十几年了,可有因情误事?所以,这一条也可以等以后太子继位之后再行规范。以后,不要再上这样的折子了,朕看着头疼!”
王奉理呆呆地看着皇帝,就这么几句话就把他打发了。皇帝意思很清楚:他说得都对,他的提议都是应该的,只是皇帝要特殊。
“皇上,臣并非针对皇贵妃。臣只是坚持认为一个皇朝初建,就应该以最快的速度完善所有制度,后宫在皇上这里自然不会出问题,但是难保将来没有人拿皇上的这些特权为前鉴祸乱后宫。因此,皇上作为开国之君,更应该恪守后宫制度,以为后世之楷模。”
又是这个,每次原靖宇想要点特权他就来这一句!原靖宇瞪着这个老顽固,江山又不是他的,他没事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皇上,天眷司应该尽快建立,其实这于您宠爱皇贵妃并没有什么冲突啊!”王奉理想不明白。你说后面两条不利于皇贵妃,皇帝有意见他理解,可是前面第一条对皇贵妃并没有影响啊,真不明白皇帝为何如此排斥……
原靖宇看着王奉理那个笨样子就生气。建立一个天眷司监督他和轻颜的生活,能对他没有影响么?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天眷司是不是连朕夜里行房的时间与次数都要记载下来?”
谁知王奉理竟然认真地点点头,说:“这是天眷司的职责,为了皇上的身体着想,如果皇上行房时间超过半个时辰,天眷司的太监会提醒……”
“你不是早就想告老回乡么?现在就给朕滚出去!”原靖宇愤怒地将手中的朱批御笔当成飞镖射向王奉理,只是出手的霎那他理智恢复,角度稍微调高了一点,力度也减了几成。于是,一支蘸满了朱砂的御笔就穿过王奉理头上的乌纱冠直插入他的发髻内。
如果不是原靖宇手下留情,这支软软的毛笔绝对能要了王奉理的命。王奉理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皇帝,半天才反应过来,立即跪好,口中连连呼道:“皇上恕罪!皇上息怒,臣句句都是肺腑之言,都是为了宇朝的千秋基业啊……”
原靖宇看着他这个又呆又怕又冥顽不灵的样子,对自己方才的行为还是有些后悔。想着轻颜也快要过来了,目前还有大事等着商议,便沉着脸对他道:“就这样出去,罚你三日内不许将朕的御笔取下来,给朕好好反省反省!”
王奉理行礼退下,一边往外走,一边拍着胸口轻声叹道:“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古人诚不欺我……”
原靖宇看着他那个狼狈后怕的样子,觉得又愤怒又好笑。
周仲元与岑远志自然也听到了皇帝的怒吼,之后又看到王奉理这个样子出来,都是一副好笑又不敢笑的神情。王奉理会上什么惹恼皇上的折子他们不用问都想得到。一定又是有关皇贵妃的。其实在心底里,他们对王奉理这样的“不识时务”“胆大包天”都是很敬重的。在反对皇帝独宠皇贵妃的阵营中,他是出力最多的一个人,也是最没有私心的一个人。他只是纯粹地为了完善这个新建皇朝的制度而已,一个让人敬佩的顽固的老头子!
岑远志冲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好在他们这位皇帝还算圣明,皇贵妃本性也善良,不然他真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易轻颜一身素色宫装,头发用一根玉簪松松地挽着,只带了一朵浅蓝色绢花就过来了。
周仲元与岑远志赶紧起身行礼。
原来外臣是不能与后妃相见的,但是他们与这位皇贵妃共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皇帝都不在乎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看到周仲元与岑远志,轻颜大方地与他们招呼着,又问:“刚才王大人因何事惹怒了皇上?”
周仲元和岑远志尴尬地笑笑,回说不清楚。他们在外面,确实什么也没听清楚嘛!虽然他们心里隐隐都猜到了,但是那些反对皇帝专宠皇贵妃、建议皇帝雨露均分的话还是不要在皇贵妃面前提最好。
“都进来吧!”原靖宇听到外面的声音,知道轻颜到了。
三人一起进去,皇贵妃在前,二位宰相在后。
周仲元与岑远志一起参见皇帝,却见皇帝已经走下龙椅牵起皇贵妃的手一起走到龙椅上坐下。
萧元立即送上茶点。皇贵妃每次午睡起床都要吃点东西的,不然没精神。
轻颜冲着他微微一笑,很自然地说了一声:“谢谢!”谢他的细心,谢他还知道自己的口味。轻颜从来没有将萧元当成一个太监看,在她心里的萧元一直都是那个雷厉风行而又痴心不已的男子汉!一个对萧逸飞爱愈性命的男人……
原靖宇本来在看地图,闻言抬起头来,看到他那个灿烂的笑容,他几乎是反射性的低吼了一句:“不许对别的男人笑!”但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他竟然忘记了还有两位宰相在这里。
萧元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地笑道:“皇上,臣已经不是男人了。”
原靖宇也立即醒悟过来,脸上有些讪讪的,于是将一盘桂花糕端到轻颜面前道:“你先吃点东西,听我们讨论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轻颜点点头,也冲着他柔柔一笑。
原靖宇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心中恼怒地想着,她竟然在这个时候对他这样子笑,不是存心想看他的笑话么?于是报复性地伸手在桌案下面往她腿上捏了一把。
因为有外人在,轻颜须得给原靖宇留点脸面,于是装淑女小口小口地吃糕点,却不想被原靖宇突然袭击,吃惊之下差点呛到。
她一边咳嗽一边愤怒地抬起头来,原靖宇已经开始装好人了。
“怎么如此不小心?你看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吃东西还跟个孩子一样,朕又不跟你抢,你着什么急?韩若云对江越动兵也不是一两天能打下来的……”他一手帮她拍拍背顺气,一手赶紧递上茶水。
轻颜恼怒地瞪着他,却又发作不得。原靖宇得意地笑笑,转而对周仲元道:“你们在外面商量得如何了?”
周仲元和岑远志二人这才抬起头来,心中对帝妃二人的亲密都有些诧异,但随即又释然。皇帝也是人啊,也会有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对自己心爱之人时,皇帝也就只是个男人而已,他为什么不能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温和自然一些呢?
甚至周仲元也忍不住在这一刻反问自己,为何就不能对皇上和皇贵妃娘娘宽容一些呢!皇贵妃不会是乱国之人,将来的帝位也必将传于他们的儿子,只要皇上始终处事公正明智,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确实没有太多的必要干预皇上的私生活……
“臣以为,以我朝国库的贮存状况来看,最多能支持三十万人一年的战争开支。”岑远志慎重地开口道。
“因此,臣认为我们可以分兵三路进攻江南。”周仲元接着补充。
三十万人,也就是沿用离江防守的兵力即可,不从北方和地方调兵。就目前的情况看,他也不敢从北方边境调兵。
之前羯族受了灾就去东北燕地劫掠,如今东北已经是宇朝的领地了,原靖宇这个皇帝自然要一视同仁保护自己境内的所有子民,羯族没有了打劫的地方,难免不会同宇朝开战。
以目前宇朝的实力自然是不怕羯族,但是若将大部分兵力都放到北方去了,江南和天下他们也就别想了。当前之计,还得要稳住北方的羯族才行。
这时,轻颜已经顺过气来,也很快弄懂了目前的局势。她略为沉吟了一下,忽而笑道:“我想宇朝的世家阀门还是很支持我们的大军一举扫平江南的吧?”
原靖宇双眼一亮,笑骂道:“你又打人家的主意?”前不久修公主府她才敲了齐氏一笔,这么快她又开始找这些世家抢钱了?
轻颜白了他一眼,忽然酸溜溜地说:“如今宇朝的世家们都盯着朝廷的动向呢,能为朝廷作一点贡献,为皇上分忧,我想他们一定会很积极的。齐氏可是让所有家族都眼红的呢!只不过皇上也没几个女儿了,他们要想跟皇上做亲戚,多半只好自己嫁女儿了。”
周仲元和岑远志一听,立即就醒悟过来。是啊,这个时候,那些世家们可是巴不得能为皇上做点事情捞些好处呢!
只是如皇贵妃所言,人家付出了总要想着收获更多的利益,皇上又不同意纳妃,这可还真有些不好办。难道将他们的税率再降低?
原靖宇看了看易轻颜,忽然笑道:“如果他们真的愿意为朝廷分忧,给他们的子弟一个历练的机会还是可以的。”
岑远志立即点头道:“臣明白了,等会儿就找人将消息送出去。”
易轻颜提醒道:“可以先将消息传给京城的齐家和孟家,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宇朝所有的世家就都知道了。这事也不用那么急,反正我们不是还能支持一年么?”
“多谢皇贵妃提醒!”岑远志真诚地谢过,脸上立即有了笑容。
原靖宇暗叹岑远志也成了财迷,随即又自嘲地笑笑,岑远志这不都是被自己给逼出来的么?有自己这么一个吝啬的皇帝,臣子也只好跟着学了。但光节流不行,还得开源才好,是以冯文宣和岑远志一个个无论做什么都精打细算,整日里想方设法四处刨银子。
“轻颜,你看此次出兵江南,以谁为帅最好?”原靖宇想着离江沿线的三位主帅,易明扬、靳世荣和易允捷。若从经验上看自然是易明扬为上,若从自己的信任来说,自然是允捷为上,毕竟是三十万大军啊……
轻颜略略沉默了一下,分析道:“我哥哥虽然从军十多年了,像这样的大战只怕他指挥经验还有些不足,不如将他调到叔父帐下再好好学习历练一番,将秦翼和轻云调去东南一线。靳将军和易将军都是老将了,经验也足,秦翼和轻云曾主持过东北战事,经验和能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依我看不如拟定一个大的作战方针,具体的就让他们各自临场发挥好了。”
听到皇贵妃的提议,周仲元不禁微微皱眉。难道因为允捷支持简皇后,所以皇贵妃不顾兄妹情谊想要撤去他的兵权?
而岑远志的想法显然又不相同。他的第一反应是皇贵妃究竟是对易老将军不够信任呢还是对他的三个儿子不够信任?竟然将皇上最信任的易允捷派去西南一线,他若去了易明扬将军帐下,将来必将是易家军的接班人啊!又或者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易氏的接班人皇上已经定了护国公?
原靖宇显然也很意外。他一脸沉思地望着易轻颜,轻声道:“有这个必要么?我看允捷还是不错的。”
只听皇贵妃冷哼一声道:“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他能干在哪里?我们必定是要在江越支持不住时出兵当那只黄雀的,轻云熟悉江南地形和气候,秦翼带兵稳重,两个人配合默契,是牵制韩若云的最佳组合。如果有可能,最好能劝降江越残兵,此事也只能让轻云出面方有几分把握。至于我叔父那边应该是平定江南的主要兵力,多给他一些锐气十足的年轻将领也是好的。我甚至想,锦鸿也可以重回战场……”
轻颜这么一说,原靖宇立即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让允捷去西南就好了,锦鸿还是留在皇城吧,不能让易氏一门全都上战场啊。”
轻颜灿烂地笑了,说:“多谢皇上对易氏一门的体恤。”
周仲元不得不承认皇贵妃确实比自己想得深远,皇上如此宠爱她不是没有理由啊!或许真的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原靖宇看着地图,有些沉重地说:“江南这边暂时就这样吧!现在我们须得好好防备羯族,以赫利可汗的狼子野心,以韩若云的智计,只怕不会让我们轻松出兵江南。”
周仲元也忧虑地点头称是。虽然前几年原靖宇想方设法将赫利可汗引到燕地,但并不表示赫利可汗愚笨容易受人唬弄。相反,赫利可汗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如何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这才顺着中州的意远征东北,如今东北纳入宇朝版图,只怕他们与宇朝对立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
岑远志也是一脸的忧虑,北方的这群狼东西少了可是喂不饱的。
轻颜也沉默了一下,沉重的目光跟着原靖宇一起巡视着挂在墙上的宇朝疆域图。忽然,两人的目光几乎同时看到西北方的羌族和羝族,两人顿悟,相视一笑。
“皇上已有计策?”岑远志惊喜地问道。
周仲元顺着帝妃二人的目光看过去,也很快明白了。
原靖宇含笑道:“此事就交给周爱卿了。”
二位宰相欣然领命而去。
轻颜看人都走了,连萧元都识趣地出去了,便也恢复了本性,跟原靖宇坦言:“虽然我哥哥在同辈中勉强算不错了,但是我就是不喜欢他。只不过相比几位堂兄,他那个耿直的性子倒是更值得信任。”想起易允捷她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手里拿起一块桂花糕左看右看,最后却气恼地扔了回去。
原靖宇心中了然,轻颜与允捷的心结自他打伤她那一次就开始了。这么多年来兄妹俩人从来就没有在私下里说过一句话。他宠腻地看着她发小脾气,心中只有无奈。允捷自他继位裕阳王开始就跟在他身边了,是他最信任的臣子之一,他们是君臣,也是兄弟朋友,但对他们兄妹之间的心结却无能为力。
“你这样贸然撤了他的兵权,他心里一定不太好受。要不,咱们将整个计划告诉他?让他知道我只是希望由他接掌你叔父的兵权而已,心里也好有个底。”原靖宇斟酌着说。
轻颜抬起头来,蛮不讲理地说:“我为什么要让他好受?他什么时候让我好受了?”
原靖宇苦笑了一下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好,顺着她的话道:“好吧,这次听你的,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得罪了你这位皇贵妃所以被贬谪。我看刚才周相的神情,只怕连他也是这么想的……其实这样也好,谁都不会怀疑什么,反倒有利于我们的计划,允捷也会竭尽全力立功表现自己。”不过为了不出意外,他最好还是私底下给允捷写封信好了。
“我这是以德报怨呢!不许你私底下给他写信!”轻颜一眼就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
原靖宇无奈地笑笑,圈着她的腰,转移话题道:“刚才让人过去叫你,是不是吵醒你午睡了?要不我陪你再睡会儿?”
轻颜想起他之前的捉弄,忽然灿烂的笑着,双手圈着他的脖子,而后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不在,人家本来就睡不着……”
原靖宇心中一动,抱着她就往里间走。里面有一张卧榻,是她以前午睡的地方。
轻颜柔顺地靠在他怀中,语带几分幽怨道:“自从搬到骄阳殿,你很久没有陪我午睡了。”
“现在补回来……”他低首吻住她柔软的双唇,辗转吮吸,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隔着衣物揉捏着她胸前的柔软,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轻颜唇边含着魅惑的笑容,一手圈在他腰上,一手在他背上抚摸着,热情地回应他。
原靖宇忍耐不住伸手开始解她的衣襟,却不料轻颜抓住他的手怎么都不让动。
他疑惑地自她的唇舌间抬起头来,眼中是浓浓的情欲。
轻颜狡黠地在他唇边亲了亲,语带无奈地说:“现在不行!”
“为何不行?”原靖宇恼怒地瞪着她。
轻颜委屈万分地说:“人家的名声本来就很不好了,若让那些大臣们知道我大白天的引诱你抛下政务纵情女色,我以后的日子可就更难过了。”
她怕过谁来着?原靖宇愤恨地在心中咒骂着:这个可恶的小妖精!她是在报复自己先前的捉弄吧?“他们不会知道的。”虽然知道了她是有意引诱自己,不会让他轻易得逞,但情欲上来,还是要作最后的努力。
“轻颜,你不想要我么?”如同易轻颜知道如何挑起原靖宇的情欲,原靖宇同样也非常了解她的身体。在床第间,他们向来心有灵犀配合默契。
“想啊,”她老老实实地说,“可是,这个罪责太大了,臣妾担当不起……”说到此处,她再也忍耐不住得意地笑起来。
原靖宇恼怒地将她压在身下,恶狠狠地说:“你这个小妖精!小坏蛋!今天不让我吃到嘴,我就不放你走!”
轻颜强忍着笑,双手圈着他的脖子道:“可是,人家今天刚刚来葵水了……”
原靖宇一听,立时就变了脸色。算算日子,似乎也差不多了。“你……你诚心的……”
“哪有?人家确实想你嘛!”轻颜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望着他,在他发怒以前迅速起身离开。出门前,她整理了一下衣物和头发,回头哀怨地叹道:“唉,又有好几天不能伺侯皇上,臣妾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呢……”然后在原靖宇咬牙切齿的愤慨中愉悦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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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韩若云战前准备充分,但大敌当前,年迈的江越王还是恢复了理智,将兵权统统交由世子桑济海,并言明只要他能守住城池将南兵赶出去,便立即传位于他自己做个太上王。
桑济海的勇猛同他的容貌一样世间罕见,韩凤池率大军三十万人在快速拿下三座城池之后便被桑济海挡住了前进的步伐,之后便一直处于守势,甚至都不敢出站。因为无论哪位大将出战,都不是桑济海的敌手。
原靖宇拿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他毕竟也跟桑济海数次交锋。江越坚守越久、拖住的兵力越多,对宇朝来说越有利。
宇朝离江沿线的调兵已经开始,易允捷已经带着两千亲兵去了西南防线,秦翼和林轻云已经带着各自的亲兵来到东南防线接管了他的十万守军,而东北防线由肖锐接管。
林轻云向来是不喜欢易允捷的,但秦翼与他们二人的私交都很好,于是在易允捷离开以前做了个和事佬将两个人拉到一处喝酒。
易允捷和林轻云看在秦翼的面子上都没有推却,但酒桌上两人的话并不多。
林轻云开口就问:“在你心里,她真的就不配做皇后么?”
“她的所作所为哪一点像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你想让全天下的女子都学她善妒,学她习武上战场么?再说了,她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反正皇上心里放不下她,她做不做皇后又有什么要紧?”易允捷是有苦说不出,自己的那份心思是决不能让皇上知道的,而秦翼在这里,他自然不能说。再说了,即便说出来,妹妹知道了也未必真的能明白他的苦心。
“在我看来,她才真正是天才女子的典范!”林轻云重重的哼了一声,“你不是不知道对一个女子来说,名分有多少重要!如果她是皇后,她就能名正言顺地跟皇上站在一起……”
易允捷反问道:“现在她不也同样站在皇上身边?不管有多少臣子反对,皇上不还是专宠她一个?”
自此后,林轻云就不跟他说话了。秦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无比愧疚地感叹:皇上,臣已经尽力了。今晚这些话若是传到皇贵妃耳朵里,只怕反而加深他们兄妹之间的隔阂,但愿自己这番所为不要适得其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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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年底,江南的战事依旧没有太大的进展,韩凤池面对桑济海基本上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江越的地形又是易守难攻的,虽然南王将江越三面包围,想要多方同时出兵却是不易的。
江越军民逐渐放下心来,民间甚至在谣传世子就要继位为王了。对此,江越所有军民都是欢欣鼓舞的。但这对桑济海来说却并不是个好消息,除非他真的能狠下心来以武力夺得王位。
南王朝内一直在争吵,无论韩若云如何压制,他毕竟只是辅相而不是王。而南王世子年纪渐长,对父王的病以及母妃的病逝已经开始怀疑,只是还没有拿到证据而已。朝堂上,支持世子提前继位的声音越来越多了……
这两年来韩若云一直很头痛。好多次他都恼怒得想要将南王与世子一并杀了,可是他答应了殷圣心,不会伤害她姐姐唯一的儿子……
殷圣心现在是他的平妻。她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嫁给他,背叛自己的亲人全心全意帮助他,只提了这么一个要求而已,他既然答应了就不能违背。可是,十年之期只剩最后一年了,原靖宇已经称帝,占了大义,他若再不对江越动手就没有机会了。如今,他将希望寄托在赫利可汗身上。
腊月十七是明晖十一岁生辰,虽然她已经不是世子了,可朝臣们依旧记得她的生日,依旧如往年一般送上礼物,原靖宇也一如既往地办了家宴庆祝。
无论明晖是男是女,她永远都是他最心爱的孩子!
当晚的宴会还是那么热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明晖在,就会抢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明慧与新婚的夫君齐澈也来了,看起来夫妻二人感情还不错。齐澈时刻都注意着自己的妻子,对她可以说是关怀备至,而明慧虽然还有些羞涩,脸上却总带着浅浅的笑容。
原靖宇同易轻颜都很欣慰。以他们得到的消息,齐澈虽然将两名侍妾都带进了府,却从未召见过。看起来确实是个聪明人。
原靖宇已经属意由齐澈接任舅父的刑部尚书之位,齐澈心里多半也是明悟的,做事一直认真谨慎,从来不摆驸马架子,在刑部不过才三四个月就赢得一片好评。
柳淑妃对这位女婿也很满意。只是女儿嫁了,她的生活找不到寄托,便时常往简皇后的凤仪宫走动,将自己的一腔母爱转而投入到明昊身上。明昊越来越喜欢去凤仪宫,也与这位柳母妃的疼爱有关。
却不想在明晖的生日之后不久,羯族赫利可汗竟派人来朝,求娶宇朝公主。
百官们都在传说看到齐氏娶了公主受到重用,不但其他各大世家眼红,竟然连赫利可汗也开始打宇朝公主的主意了。对周仲元来说,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用一位公主暂时笼络住这位赫利可汗无疑是目前的上上策。
原靖宇这段时间本就在忧虑羯族的问题,第一反应是送个公主和亲以换取几年的和平似乎是个上上策;第二反应是如今的适龄公主只有明悦了,而明悦的性子一直温婉柔弱,他还真有些担心啊……
消息传开,简皇后自然是万般不舍。虽然她不涉政事,但也知道草原的条件有多少辛苦,她的明悦自小在她身边娇生惯养,虽然脾气并不骄纵,但是那温婉的性子如何争得过其他女子?据闻赫利可汗已经有六位妻子了,而在草原上,可汗的妻妾们是没有等级的,全看丈夫的宠爱。
简皇后第一次主动去乾坤殿求见原靖宇,希望他可以再考虑一下。
她是贤明大度的皇后,自然不能因私情影响皇上的大业,可是,她真的舍不得将明悦嫁去草原受苦啊!早知道,当初明慧不愿意嫁的时候就让明悦嫁去齐氏了,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原靖宇只是沉着脸看着她,半天都没有说话。
简皇后很快就坚持不下去了,低着头告退离开。待她走了,原靖宇才在心里叹息道:明悦,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啊!若还有别的办法,他如何舍得?
不想三日后羯族使者竟通过礼部提出要求,点明要为他们可汗求娶永昭公主。虽然来到宇朝不久,但羯族的使者已经打听明白了,宇朝皇帝最疼爱的不是皇后养大的二公主,而是皇贵妃所出的四公主。他们的可汗是草原上最伟大的英雄,自然要配宇朝皇帝最宠爱的公主。
原靖宇刚刚答应下嫁公主,闻言大怒:“我宇朝的公主还轮得到他们挑三拣四?告诉他们,和亲之事取消!朕一个公主都不嫁!”
明晖一直都是原靖宇的心头肉,别说是羯族此等蛮夷之辈想要她去和亲,就算是某一天明晖有了心上人,想将她娶回去,肯定也会挨原靖宇一顿好骂。但凡疼爱女儿的父亲,总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被别的男人带走,再好的女婿都能让他挑出毛病来。而羯族的赫利可汗虽然也算是当世英雄,但今年都三十出头了,妻儿无数,如何配得上他的明晖?
那一刻,原靖宇愤怒地甚至想将王奉理一块儿杀了泄恨。竟然敢肖想他的明晖……
皇帝大怒,下令将羯族使者以对宇朝皇帝不敬之名关进天牢,新建的宇朝与羯族的关系陷入僵局,若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双方必将兵戎相见。
羯族使者在宇朝的大牢里听宇朝外相周大人解说之后才明白自己上了别人的当。
他们之前并不太懂得炎族礼仪,不知道什么长幼有序的规矩,只是按照草原不一贯的做法,看上哪个就要哪个,殊不知这是对宇朝皇室的大不敬,是对宇朝皇帝的直接挑衅。
羯族使者想起出发前可汗的吩咐,无论如何一定要弄一个公主回去。可汗说了,女人虽然不是顶重要,可是嫁妆和宇朝女婿的名分却很重要。与宇朝和亲之后,他就可以借宇朝的名义肃清周围的几个民族,一统草原了。
想到此处,羯族使者立即认错,表示他们只是因为不懂炎族礼仪才冲撞了皇帝,说他们愿意道歉,愿意尊重炎族的传统,并再次表明可汗求娶公主的诚意。
周仲元满意地离开大牢回宫回复皇帝。
既然羯族使者让步了,原靖宇也就将他们放了出来,但下嫁公主一事却不再提起。
羯族使者一面速速派人回报赫利可汗,一面继续通过礼部求见皇帝。

第四卷后宫传奇 第二章 暗潮汹涌兵戈起

元嘉二月,江越战事再次发生反复,江越王病重宣召江越世子回王宫,韩凤池趁机又取了两座城池。
轻颜看完战报,长叹一声道:“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准备出兵了。”自前次岑远志提议请皇贵妃辅助皇上处理军务开始,原靖宇就开始名正言顺地将皇贵妃召到乾坤殿,有事论事,无事时她就靠在他身上午睡。
虽然近段时间政务繁忙,两个人却找回了往日的温馨甜蜜。
原靖宇点点头:“那就让明悦准备和亲吧!但愿她能换来我们与羯族三五年的和平。”
皇帝召皇后乾坤殿觐见,商议明悦公主和亲一事。
轻颜不想与简皇后见面,于是暂时入内室休息。
不大一会儿,简皇后就到了。
大礼参拜之后,简皇后就大方地问道:“如何不见盈盈妹妹?”
“这个时候是她的午睡时间。”原靖宇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然后就切入正题。他严肃地将目前的局势跟简皇后讲了一遍,叮嘱她好好开导明悦。
提到明悦和亲,简皇后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
“明悦是宇朝的公主,她自幼锦衣美食享受家庭的庇荫、百姓的供奉,如今是她回报家国的时候了。朕知道让她去和亲确实委屈了她,但这是她作为宇朝公主的责任和义务!”
“臣妾明白………”简皇后红着眼圈儿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
“告诉她一切以家国为重!”原靖宇不放心地叮嘱道。明悦那个柔弱的性子叫他如何能放心呢?可惜现在适龄的公主只有她一个,不然他也不会让她去和亲。
“是……”
“你尽快准备吧!”原靖宇叹息道,“在她离开之前,办一个隆重的晚宴,召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及家眷参加,让她好好体会一下自己身为公主的高贵,才能更深刻的理解自己肩上所背负的责任。”
“臣妾领旨。”简皇后欠身行礼道,“皇上的万寿节快到了,要不然,就一起办了吧!也省得另立名目……”
“也好。”原靖宇点点头,拿起一份奏折开始看。
简皇后咬咬嘴唇,行礼告退。看她转身,原靖宇才放下奏折久久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心底的那句秸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之前羯族使者主动提出要明晖和亲,他不知道淑宁有没有在里面做手脚。虽然他还没有拿到任何证据,但是,他非常怀疑。至少从今日她那句话就可以知道,她一直关注着乾坤殿的事情。难道她还没有死心?可是她都当了皇后了,她还想要什么?
不管是谁生的女儿,都是他的亲生骨肉啊!淑宁自己也有过孩子做过母亲,如何能作出那样的事情来?明晖才刚刚满十一岁,还是个孩子啊!或许不是她吧!也可能是韩若云在里面做了手脚……
宇朝再次与羯族使者商议和亲一事,不想羯族的使者又变卦了,称已经派人回报可汗,要等可汗的回复。
原靖宇自然明白羯族使者这是看清了局势,胃口膨胀了。可是赫利可汗的野心最好不要太大,他们若想要他的明晖那是做梦!哪怕放弃目前出兵江南的大好机会他也决不会牺牲明晖!即便韩若云平定了江越又如何呢?他们依旧可以划江而治几十年,大不了将统一天下的重任交给明昊……
羯族使者看宇朝皇帝的态度很坚决,似乎不受目前局势的胁迫,便也放低了姿态,表示只要有公主去羯族草原,就是对他们最高的尊重和友好,两国就可以通商交流和平共处。
三月初四,原靖宇四十一岁生辰,百官在隆庆殿设宴庆祝,羯族使者也受邀成为贵宾。远远地,他们第一次见到了宇朝的几位公主。
大公主美貌中透着勃勃英气,看起来异常尊贵,可惜已经出嫁了。
二公主柔弱细致,有一种完全不同于他们草原女子的纤弱之美,楚楚可怜动人至极。那一刻,羯族使者忽然想,就这位二公主其实也不错,看样子温婉得很,一定乖巧听话。
三公主年幼,但已经能看出其倾国倾城之资质,长大了定然美艳绝伦不可方物。
四公圭果然如外界传言与宇朝皇帝长得很像,因为自幼当世子养大,言行举止甚至神态气度依旧如男孩一般落落大方,没有丝毫女子的忸怩之态,令人炫目。她绝不是宇朝最美丽的公主,但她的风华气度明显胜过三位比自己年长、比自己美貌的姐姐。她的美有别于一般女子的娇弱,仿佛开在悬崖上的百合花,不是最美的,却是最动人心魄的。
羯族使者暗自品评,觉得只有这位四公主才是最适合在草原上生活的公主。可是,这样的话他已经不敢再提了。看宇朝皇帝的意思,如果他们再敢提四公圭和亲之事,只怕宇朝就要不顾一切跟羯族开战了。
明晖虽然每天都跟弟弟一起习武读书,但依旧关心中朝中大事。或许是从小接受世子教育的影响,她就是对那些军政事务感兴趣,诸如女孩子喜欢的弹琴、作画、刺绣等,她一样都不喜欢。
今日明悦第一次坐在父皇身边,连弟弟明昊都跟她一起坐在下首第一席,可是这位尊贵的二公主还是紧张羞涩得抬不起头来。
明晖看到父皇频频引明悦说话,还亲自给她挟菜。明悦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依旧那么紧张而慌乱。明晖明显看到父皇眼中的失望和无奈,母妃似乎也暗自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简皇后是怎么教导的?宇朝的公主怎么能是这样一幅怯懦的样子?这不是丢宇朝的脸面么?这样的一个公主,即便嫁去草原又能顶什么用?
那一刻,原靖宇与明晖心里几乎同时生出这样的抱怨。
“昊儿,如果父皇让你去草原上住两年,你怕不怕?”明晖回头小声对明昊说。
明昊奇怪地看了看姐姐,虽然不太明白她的用意,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不怕。”
明晖满意地笑了笑,问:“为何?”
明昊不以为然地说:“草原上不也有那么多人么?他们能生活得很好,我为什么不能?”
“我听说草原上的人都很彪悍,骑射功夫尤其好,还有些人吃生肉呢!你不怕他们欺负你吗?”
明昊立即不服气的反驳道:“姐姐可是看不起我?昊儿三岁开始练武,我不相信我的骑射功夫此不上别人!再说了,我是宇朝的太子殿下,我的身后站在父皇和母妃,我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喜欢吃生肉就让他们自己去吃好了,大不了我自己生一堆火把肉烤熟就是了。”
明晖点点头,认真地跟他说:“对,我们身后站着父皇和母妃,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他们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们的人,他们会竭尽全力的保护我们,所以我们无论面对什么都不用害怕。你记住,我们的身上流着他们的血就是此生最大的骄傲!”
明昊点点头,豪气顿生。可是,姐姐为什么问他这个呢?“姐姐,不是说明悦姐姐要去草原么?难道父皇改主意了,要昊儿去么?”他疑惑地问。
明晖好笑地看了看他,又抬头看了看坐在高高的龙椅旁边那个温婉羞涩的女子,满脸鄙夷之色。她低头对明昊道:“你觉得明悦要是去了草原,能活着回来么?”
明昊似乎有些吃惊于姐姐的话,仔细想了想,不由得也皱紧了眉头。“为什么要让明悦姐姐去草原?不去不行么?”经过“深思熟虑”,他也觉得明悦去草原只怕是有去无回。
明晖表情有些凝重,她很认真地看着明昊说:“因为宇朝刚刚建立,因为我们还不够强大。昊儿,你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你一定要认真刻苦地学习如何做一个好皇帝,让我们宇朝强大起来,这样我们就不用送公主去草原了。”
明昊认真池点点头:“昊儿知道,姐姐放心。昊儿要像姐姐学习,要做让父皇母妃感到骄傲的太子!”
明晖对他的回答似乎很满意,继续教导道:“你以后多去母妃殿里陪陪她,少丢皇后那里。”
“为什么?母后是嫡母,我们都应该去请安啊?”明昊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忽然想到,“姐姐好像一直都不喜欢母后?可是昊儿觉得母后对我很好啊,柳母妃对昊儿也好……”
明晖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却不知道如何才能跟他说清楚。这一刻,她甚至在想,她怎么会有一个这么笨的弟弟呢?她像他那么大的时候早就已经将父皇母妃和皇后三个人的关系弄明白了。“你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亲生母亲!”
“昊儿如何会忘记呢?谁都知道昊儿长得像母妃呢!可是先贤以孝治天下,生母要孝顺,嫡母也应该要孝顺啊!母后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我们不是应该像孝敬母妃一样孝敬么?”明昊也是一脸的认真。他第一次对姐姐的话产生了些微的怀疑。他不是听不明白姐姐话里的意思,他不明白的是人人都夸姐姐聪慧举世无双,为何姐姐会不明白人子至孝的道理。
明晖有些恨铁不成钢,最后也只能含糊地说了一句:“到底亲疏有别……”唉,她总不能直接跟他说母妃和皇后之间一直在明争暗斗吧?这个小笨蛋!
亲疏有别?这句话明昊自然是明白的。比如他有四个姐姐,对自己最好的自然是大姐明慧和四姐明晖,二姐和三姐虽然也是父皇的女儿,可她们都跟自己不亲近。原因也很简单,她们与他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可是,她们身上与他一样都留着父皇的血,为何还要分亲疏呢?大家相亲相爱不是更好么?
原靖宇和易轻颜都看到姐弟俩在嘀咕什么,到后来竟然一脸凝重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奇。轻颜示意萧元找公主太子身后的太监宫人们问问看,姐弟俩究竟在争论什么。
萧元亲自过去询问,却遥遥地对轻颜摇摇头。姐弟俩头挨着头咬耳朵,而大殿里丝竹歌舞祝酒声不断,太子殿下身后的宫人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就在这时,明晖忽然侧身叫了一声:“萧总管!”
“四公主?”萧元弯腰凑过头去。
“让父皇尽快散会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他说。对了,可以让几位大人留一下……”明晖一脸认真,虽然才十一岁,那份认真的神情看起来却仿佛小大人似的。
萧元一脸凝重地走到龙椅后跟原靖宇禀报。原靖宇诧异地看了看明晖,点了点头。
等这曲歌舞之后,萧元大声宣布今日宴会到此结束,百官谢恩大礼恭送帝后回宫。
原靖宇虽然不明白明晖有什么事情,但也知道这个孩子从来不胡闹,她竟然还让他留下了朝中大臣,只怕还真是大事。
简皇后也想知道明晖公主的所谓“大事”,一个年幼的公主,竟然整天惦记着政务,她想做什么?
但明悦明显对这些不感兴趣,打算告退离开,不想原靖宇微微皱眉,竟然让她留下,说:“你且稍等,看看你妹妹有什么事。都是父皇的女儿,都是宇朝最尊贵的公主,你好好看看什么是公主的气度,不要总是一幅畏首畏尾的样子!”
明悦咬着嘴唇,因为羞愧,头垂得更低了。
一行人来到乾坤殿,坐下不久,明晖带着明昊就到了。
“晖儿?”原靖宇以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明晖凝重的目光扫过明悦,最后却落在父亲脸上。“父皇,让晖儿代替明悦姐姐去草原吧!”
“什么?”
“晖儿?”
原靖宇同易轻颜一起站起身来,连简皇后都怔怔地望着她,而明悦更是震惊地抬起头来,微微张着嘴望着那个满脸认真凝重的妹妹。她说什么?要代她去和亲?
“父皇,您没有听错,晖儿愿意代替姐姐去羯族。”明晖走到父亲面前,很认真地再说了一遍。
“父皇不准!”原靖宇紧紧抓住明晖的双肩,眼中带着几分隐怒几分心痛,“晖儿,你才十一岁!”
“父皇……晖儿也舍不得离开你……”明晖忽然扑到原靖宇怀中紧紧抱住他。
周仲元和岑远志被宣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皇上紧紧抱着四公主明晖这一幕。
“晖儿,你都在想什么呢?父皇怎么会要你去和亲呢?”原靖宇轻柔地拍拍她的背。
明晖再次抬起头来,眼圈儿有点红。她忽然转身走到明悦身前,微微仰着头指着她的鼻子道:“父皇你看看她那个怯懦的样子,哪有半分宇朝公主的气度?即便让她嫁去羯族和亲又能顶什么用?她能保证羯族与我宇朝三五年的和平吗?等我们出兵江南与南王战线拉长,若赫利可汗趁机想要对宇朝用兵,她有能力劝阻吗?”
一番话说到所有人的心坎里。还真没有人看好这位明悦公主。
“不过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你就有把握能阻止赫利可汗出兵宇朝?”原靖宇恼怒地吼了她一句,转而又语重心长地说,“晖儿,你才十一岁,无论如何,父皇都不会牺牲你的。父皇宁可不要江南了,也绝不会牺牲你,你明白吗?”
明晖双眼隐隐含泪,神情却更加坚定了。她迅速用宽大的衣袖擦去眼中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认真地望着原靖宇道:“父皇,若晖儿都不能办到的事情,你让哪个姐姐去了都没用。”
这也是实话。周仲元和岑远志暗自点头,但明晖公主这么小,如何能去草原和亲?
“晖儿,你不用说了,父皇不会让你去的!”原靖宇捧着她的脸,双眼含着激动的泪花看着这个自小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心中感到无比的骄傲和满足。
明晖仰望着父亲的双眼,心中感动,语气却更加坚决:“父皇,晖儿是您最疼爱的孩子,是宇朝最尊贵的公主,现在,是晖儿回报父皇的时候了!”
“晖儿……”轻颜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真的明白什么是和亲么?”
明晖走到母亲身边,依恋地靠在她身上,抬头望着她脸上的疼惜,自信地笑笑,说:“母妃放心,晖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后,她又回头对父亲道:“父皇,晖儿今年才十一岁,按照我们炎族的传统,自然是不能嫁人的。所以,晖儿只是去羯族做客,提前适应草原的生活而已。父皇放心,晖儿会保护自己,不会让那个老头子占便宜的。”
“晖儿!”原靖宇为她的早熟而自豪,但同时也有些恼怒她小小年纪竟然什么都懂,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竟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这时,周仲元沉仿道:“四公主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原靖宇冷冷地瞪了周仲元一眼,拉着明晖走到龙椅上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急躁和心痛,缓缓道:“父皇明白晖儿想要为父皇分扰的心情,父皇也知道晖儿的能力。可是,晖儿,你还太小了,或许你可能什么都懂,可你毕竟还没有长大……”
明晖打断了父亲的话,自信地说:“晖儿都明白!就是因为晖儿年纪小,我们才有借口拖延婚期,父皇,晖儿至少能为您争取三到五年的时间,相信父皇能在三五年内扫平江南。那样,晖儿就可以回来了。”
“你想得太简单了!”原靖宇高声打断她天真的幻想,“晖儿,赫利可汗不是笨蛋,你如果去了,断然没有全身而返的可能!”他的心肝宝贝,如何能去冒那个险?那个赫利可汗都老得可以做晖儿的父亲了……
明晖自信地笑着,说:“父皇,你怎么一遇到晖儿的事情就变笨了?晖儿又不是一个人去,怎么就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我是宇朝最尊贵的公主,只要宇朝强大,他也不能强迫我。您忘了,母妃凌宵阁的密药天下无双,到时候,有师傅保护我,再带几个与我身形相仿的美貌侍女,以女儿的智计,让他三五年内自顾不暇应该不成问题。”
原靖宇深深地看着她脸上的自信,想着她今晚的这番话,哪里像个十一岁的孩子。可是……
“晖儿,父皇舍不得你去,太冒险了。”
明晖想不到父皇竟然如此疼爱自己,因而更加坚定了要为父皇分忧的决心。她想了想,说:“父皇,晖儿是您的女儿,明悦姐姐也是您的女儿啊!您舍不得辉儿,就舍得让姐姐去么?”
原靖宇愣了一下,想不到她会这么说。他抬头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明悦,有些恼恨地说:“长幼有序,你姐姐年长,自然该她去……”
“可是姐姐去了又不顶用,您又何必让她去草原白白牺牲一生的幸福呢?”言语间,她故意侧头打量了明悦一眼。
原靖宇还想要再劝劝明晖,可是看着明悦那张可怜的小脸,最后出口的却是一阵失望至极的怒骂声:“谁虐待你了么?整天垂头丧气哭哭啼啼的!好好看看你妹妹,现在你知道宇朝最尊贵的公主是什么样子了么?她才十一岁就知道以国为重为父分忧,你呢?不是朕偏疼她,你自己好好想想,同样是朕的骨肉,你可比得上她半分?”
明悦柔弱地跪到地上,豆大的泪珠不断线地往下落,哽咽道:“父皇息怒,是女儿没用……”
“立即给朕滚回去!看着你这个样子就生气!”原靖宇愤恨地瞪了明悦一眼,心中愈加厌烦。他愤怒地甩着衣袖转过身去,看着一脸哀戚的简皇后,心中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只见他冲着简皇后冷冷一笑道:“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你看戏也看够了吧!带着你女儿一起滚回凤仪宫去!”
皇帝发怒,竟然不给皇后留半分脸面,周仲元和岑远志赶紧后退几步跪在地上,以首叩地道:“皇上息怒……”
简皇后惨白着一张脸,瞪大了一双委屈的眼睛,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她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是目光扫过叩首跪在一旁的周仲元和岑远志,扫过依旧坐在侧座上面无表情的易轻颜,最后还是咬着自己的下唇,拉起明悦掩着脸跑了出去。此刻,她皇后的尊严荡然无存,还有何颜面留下来……
明昊第一次看到父皇发怒,又听他骂了明悦姐姐和皇后,心里有些害怕,连忙躲进母妃怀里。但随即又觉得自己是男子汉,不可以这样子胆小,于是又很快抬起头来。回头看母妃,却发现她一脸的平静,似乎一点都不害怕,不由得对自己的母妃又多了一些敬仰。
看他抬起头来,轻颜温柔地摸模他的脸,认真地教导说:“记住,你是宇朝的太子,是父皇和母妃的儿子,无论面对什么,你都应该无所畏惧!”
明昊点点头,小跑到原靖宇身边,拉住他的手道:“父皇不要生气,昊儿会勤奋用功,长大了保护母妃和姐姐……”
原靖宇着着那张酷似轻颜的小脸说着如此懂事贴心的话,再多的怒气也消散了,只留下深深的无奈和叹惜。他摸了摸明昊的头,半天才开口,却是回头心痛地望着易轻颜。
“轻颜……”明晖不仅仅是他的最心爱的女儿,还是轻颜唯一的女儿啊!
轻颜叹着气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明晖身边,捧着她的小脸,擦去她脸上的泪痕,看着那双聪慧勇敢坚决无畏的眼睛,最后却含泪笑道:“晖儿,你是母妃的骄傲!”
那一刻,那一句话,感动了大殿里所有的人。
岑远志看了周仲元一眼,抬头望着皇贵妃的目光是敬仰和钦佩!
周仲元心中羞愧,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这位皇贵妃的心胸度量有多么宽广;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何皇上贵为天子却依旧独宠皇贵妃一个……
萧元远地站在大殿门口,双眼隐隐有些泪花。逸飞,你看到了么?他拥有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他会幸福一辈子的……
原靖宇震惊地牵着明昊缓缓走到轻颜身后,隐忍地说道:“轻颜,我们只有晖儿一个女儿……”
明晖看父皇还在犹豫,有些紧张地望着母亲。
轻颜略微沉默了一下,认真地说:“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有危险的!这件事情还是不要由我们主动提出来的好,依我看赫利可汗必然会主动跟我们要明晖的,就让他得意一回好了……江南的战事一定要尽快结束,三年,只要三年就好了。晖儿,从今天开始,你住进宫里来,母妃会好好进行教导你的……”
原靖宇看轻颜已经做了决定,便对周仲元岑远志二人道:“你们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二人再次叩首道:“臣明白!”
原靖宇一声叹息:“那就下去准备吧!”
周仲元岑远志二人刚刚领旨退下,明晖便扑入父亲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腰,哽咽道:“父皇,晖儿知道您最疼爱的就是我,您舍不得晖儿吃苦冒险。晖儿若不能为父皇分忧,如何对得起父皇多年来的疼爱?父皇,您不要难过,晖儿会保护好自己的。我是您和母妃的女儿,我生来就注定是不平凡的,我是宇朝的公主,我的弟弟是宇朝的太子,我有责任守护我们原氏的江山……”
原靖宇紧紧抱着明晖,心中感叹着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如何能这般早熟懂事。他跟轻颜一样,为有这样的女儿而感到骄傲,可是除了感动,他心中更多的是心痛和愧疚。人人都知道他最疼爱明晖,可实际上,他和轻颜欠她的最多。她自出生的那天起,就在守护父母的幸福,从而失去了自己的幸福……
“父皇,你可以答应晖儿一件事情么?”
“什么事?”这个时候,别说一件,就是一百件一千件事情他都会答应。
“等晖儿平安回来,我的终身大事由我自己作主。”
原靖宇诧异地望着她。这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能说出来的话么?他想了想才说:“父皇和母妃自然不会强迫你嫁一个不喜欢的人。你若不点头,谁也别想把你从父皇身边带走。”
闻言,轻颜也有些诧异。难道晖儿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意中人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以晖儿的才智,一般的少年如何能入得了她的眼?更何况,她才十一岁而已,多半是被她两个姐姐的婚事吓到了吧……
这一夜,四公主和太子殿下都留在了骄阳殿歇息,却谁都睡不着。
明晖想着父皇的偏宠,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父皇说即便不要江南半壁江山也不会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母妃说自己是她的骄傲……
他们都那么爱她,她会让他们以她为傲的!要让赫利可汗自顾不暇无力南侵其实并不难,她自幼熟读史书,多的是办法。而且,还有父皇和母妃在她背后谋划呢!她其实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很是兴奋期待。她只是有些舍不得父皇和母妃而已……
明昊想姐姐那句“亲疏有别”,想着父皇对皇后和明悦姐姐那么凶,却如此疼爱他们姐弟,心中既感到幸福又有些心酸。父皇的爱不是无缘无故产生的,姐姐确实比明悦姐姐聪明能干多了,父皇最疼她也是应该的。可是自己呢?父皇疼他只是因为他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么?还是因为他的母妃是父皇最心爱的人?
这一夜,明昊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上责任重大。
原靖宇抱着轻颜躺在床上,半天都没有说话,但是两个人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
宫女熄灯出去,整个寝殿一下子变得静寂无声。夜仿佛被无限扩大,人越发感觉到渺小,感觉却更加清晰起来。
空气中隐隐飘荡着春天香甜的气息,到了半夜,春雷阵阵,雨声急促,下得酣畅淋漓。轻颜将头埋在他胸口,听着雷声阵阵,依旧没有说话。
半个时辰之后,雨意渐收,淅淅沥沥的直到全无声息。气温似乎下降了一点,轻颜又往他身上靠了靠。
“轻颜,你真的舍得让她去?”
“舍不得又如何?她说了那句话,我还能阻止么?”晖儿是父皇的女儿,明悦也是父皇的女儿,那句话真让她震惊!真不知道该说晖儿聪明还是傻,人家都避之不及呢,她竟然非要说服他父皇抢着去……
“两个都是我的女儿,我不好太过偏袒晖儿。但你可以阻止的,没有人会怪你。晖儿年幼,无论如何轮不到她……”
“你确实也太偏心了些……”晖儿的幸福半壁江山也换不走,她听了很感动,但是也因为他这句话变得没有立场。她只能含泪祝福,然后竭尽全力为晖儿谋划。
“轻颜,我们欠她的太多了……”原靖宇拉高被子,将她抱紧了些。
“所以,我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你放心,若没有这点把握,我也不会让她去的。她也是我的女儿……”
“萧元手中还有一支隐卫,我让他选派最精锐之人保护晖儿一起去草原。”
轻颜忽然淡淡地笑了笑,说:“我明日就传下令去,凌霄阁弟子一个月内就会潜入草原替我们完善计划……我决不会便宜了那个赫利可汗!”
“三年之内我一定平定江南!”一定要赶在晖儿十五岁之前将她接回来。为了女儿,失信于天下又如何?他从来不在乎史官会如何记载自己的一生,不在乎后人会如何评价自己,只要晖儿能幸福就好……
“嗯,不惜一切代价……”轻颜闭着眼睛,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付出一切……
从第二天开始,轻颜就开始对明晖进行有计划的教育培养。上午的教育是轻颜独自指导的,连原靖宇都不知道具体内容。下午,轻颜便将她带去乾坤殿看原靖宇批阅奏折,详细了解宇朝内外军政要务。晚饭后,轻颜叫上明昊,一家四口便逛逛御花园,赏赏月亮,或者围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当然,他们一家子的聊天绝不是随便的聊天,那都是有的放矢的,话题一般都围绕着北方边境的具体防守计划以及针对草原的形势对策等等。这个时候,原靖宇都会让随侍的太监和宫女们远远地跟在后面,没有传唤不得靠近。
对明晖的教育是绝对不能外传的,不然她去了草原可能会有危险。在所有人看来,明晖这段时间与帝妃二人的亲近都是因为她即将去草原,所以才会抓紧这最后的时间与父母兄弟多多团聚。
明晖极聪慧,往往一听就懂,稍稍点拨一下就能举一反三,很快就明白了父母的计策,对具体的执行方案也有了一些想法。她深深明白自己此次去草原身负的重大使命,也意识到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一个怎样强悍的对手,可是,越是困难的事情她越觉得是挑战,反而激起她心中不服输的傲气来。
而明昊跟在父母姐姐身边耳闻目睹之下也一下子成熟了很多。
在原靖宇和易轻颜的刻意保护下,八岁的明昊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他所听到的、看到的都是人间最善良最美好的一面,直到传出明悦和亲草原之事,他才第一次意识到世上的事情不是十全十美的,连生在人间最最尊贵的皇家,也会受人逼迫,也会有委屈和泪水。
再后来看到姐姐竟然主动站出来要代替明悦姐姐去草原和亲,看着姐姐眼中的坚定,看着她脸上闪耀着的自信的光彩,看到高高在上的父皇因为不舍得姐姐去草原而雷霆震怒,看着母妃含着泪水说“晖儿,你是母妃的骄傲”等等……那些感人的眼神和话语,让他幼小的心灵被深深地震撼了。原来,诚如父皇母妃那样拥有滔天的权势和举世无双武功也会有无法办到的事情,也有受人胁迫的时候……
原来,这个世界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美好啊!
想着勇敢的姐姐,想着父母眼中的不舍和骄傲,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像姐姐一样能干,像姐姐一样勇敢。他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他应该是父皇最大的骄傲!姐姐一再告诫他要多陪伴母妃,好像他以前很不孝顺似的。其实他明白姐姐的意思,姐姐不就是不喜欢看他与母后亲近么?为什么大家好像都认为母后是坏人一样呢?可是母后真的对他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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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宇朝兵分三路进攻江南。
韩若云想不到宇朝出兵如此之快,有些措手不及。他原以为,无论如何宇朝都要解决好与北方羯族的关系才会出兵的。而此刻,和亲一事还陷入僵局中呢,据闻羯族的赫利可汗求娶永昭公主明晖,而原靖宇舍不得这个最疼爱的女儿,双方还在谈判中。
四月初,宇朝东西两线先后渡过离江踏上江南的土地,开创了平定江南的大好局面。韩若云下令韩凤池大军放弃江越,掉头护卫国土,迎击宇朝大军。
林轻去与秦翼分兵出击,秦翼以三万兵力固守新夺得的城池,拖住韩凤池的十五万大军,林轻云率兵七万余人进攻江越。
江越境内,百姓与士兵们都还在欢庆南王撤军,想不到宇朝的大军竟然绕过韩凤池的大军打到了江越。因为江越早已经是疲军,又疏于防备,很快就让林轻云夺下五座城池。夺城之后,林轻云并不分兵驻守,而是彻底捣毁了城池的防御体系,接受江越降兵,转而又掉过头去攻打韩凤池。
四月中旬,宇朝中线也突破离江天险进入江南,江南的战火全面点燃,惊恐的百姓四处逃亡,有的举家迁入深山老林,有的继续往南奔逃。南方大乱,赋税和兵役不断增加,百姓逃离故土,盗匪丛生,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在秦翼和林轻云的前后夹击之下,在宇朝形势一片大好的总局势之下,韩凤池的心已经乱了。不过七日,韩凤池十八万精兵就被宇朝十三万(有三万江越降兵)人彻底击溃,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降的降……
韩凤池自然顾不上那几万伤兵,只顾自己仓皇南撤。林轻云下令清理战场,救助治疗战场上所有伤兵,掩埋尸体。一个月后,宇朝又多了降兵五万来人。
五月,赫利可汗在江南战事的推动下做了让步,同意迎宇朝四公主入草原为上宾,待公主年满十六岁之后完婚。他原本想着公主现在稼过去,可以等两年之后圆房。(在草原,女子十三岁就可以嫁人了。)可惜,韩若云败得太快了,他要是不赶紧将公主迎到草原,等江南战事平定了,他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通过派往宇朝的使者,赫利可汗知道宇朝皇帝极宠爱这位年幼的四公主,想着只要人在草原,多等两年又何妨?关键是这位公主能牵制宇朝的大军。如今宇朝正全力南征,正是他们羯族扩张的好机会,他不仅想要往北、往西扩张,往南其实更好……
七月,宇朝永昭公主带着五十多车嫁妆和两千护卫队出发前往羯族草原。
而此刻,由于江南大雨,引发山洪,战争暂时陷入僵持阶段,双方都在安抚境内百姓。宇朝大军在占领地救人、治病、派粮,迅速赢取了民心。
在江越占领地,林轻云并没有派兵驻守,江越也没有带兵夺回去。城墙已毁,所有防御工事都没有了,防守绝对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江越世子也不是笨蛋。可是,就这样一个决定,江越桑氏就失掉了民心。
在洪水来临的时候,桑氏没有管他们的死活,是宇朝的大军帮助他们救人、治病、修房子、还给粮食……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军队。随后不久,民间悄然起了一些传言,说宇朝皇帝乃天神下凡,说宇朝的皇贵妃是他们江南义军的神女,专为救他们脱离苦海才下凡来的,说北方的百姓都过着安定富足的日子……不知不觉中,百姓的心已经悄然转变,他们渴望着宇朝能早日统一南北,渴望着自己也能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
不过两个月,江越的人心就已经偏向了宇朝。
对宇朝来说,江南的战事形势一片大好,然而原靖宇给三条线上的主帅们的告诫依旧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因而,三条战线都没有冒进,基本上保持一致的步伐,稳步向南推进。如果需要,三路大军可以相互援助联合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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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明晖到达羯族草原。
赫利可汗有些等不及地到边境迎接,没想到马车里竟然只有两名侍女。他正要发怒,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过来了,回头一看,只见一名红衣少女迎着灿烂的阳光往这边飞驰而来,远远地看不清那少女的容貌,但马上的风姿却不逊于自幼生长在草原上的羯族女子。到了近前,只见那少女十一二岁的样子,浓浓的眉毛英气勃勃,一双狭长的凤眼天生带着几分威严、几分魅惑,眸中瞳仁黑白分明,看起来聪慧而又纯真。
赫利可汗情不自禁扯着嘴角笑了笑,果然是颗耀眼的明珠,难怪宇朝皇帝舍不得呢!
明晖看到赫利可汗的仪驾,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她勒紧僵绳让马儿慢下来,缓缓走到赫利可汗前面一两丈远前站定,也不下马,只是以审视的目光看了看这个威严高大的男子,半天才开口道:“你就是草原上的雄鹰赫利可汗么?”
草原上的雄鹰几个字取悦了赫利可汗,只见他哈哈大笑,朗声道:“不错,我就是赫利。”
明晖眯着眼睛看了看他的脸,忽然皱眉道:“不是说你比我父皇还小几岁么?怎么看起来比我父皇还老?那等我长大了,你不是更老了?”
赫利可汗一听,愣了。想不到这位公主第一句话就是批评他的相貌。
跟随赫利可汗一起来的羯族勇士们都忍不住好笑。这位宇朝的公主竟然跟如此率真可爱。想他们可汗在草原上可是威名远播的大英雄,又正值壮年,是所有羯族少女的最钦慕的梦中情人,想不到这位宇朝的公主竟然说他们可汗老?
赫利可汗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果然还是个孩子,说话如此孩子气。他转而问道:“公主刚才去骑马了?我们草原风光如何?”
提到草原,明晖满脸兴奋,灿烂地笑着说:“我喜欢草原,茫茫一片绿海仿佛蓝天一样辽阔,五颜六色的野花一望无际,纵马奔驰好像风一般自由,无拘无束……”
“很高兴公主这么说。公主可愿意留下来做着草原的女主人?”看明晖如此喜欢草原,赫利可汗很是高兴。这位公主还真的适合做草原的女主人呢!不过眼下确实还小了一点……
赫利可汗打马过去,与明晖并骥而行,审视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她身上转来转去。
明晖皱皱眉,也细细地打量了赫利可汗一阵,迟疑池说:“你可以把胡子刮掉吗?”
“啊?胡子?”怎么又扯到胡子上面去了?赫利可汗愣愣地说:“在草原上,只有毛没长齐的孩子才没有胡子呢!公主,那些没胡子的小白脸有什么好的?一点都没有男子汉气概!”
“胡说!”明晖睁大眼睛瞪着他,“我父皇就没有胡子,看起来比你年轻好看多了!”
赫利可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宇朝小公圭还是在嫌弃自己长得不如她父皇好看。他乐得哈哈大笑,说:“你们炎族不是说什么出嫁从夫么?以后听我的话好了!”
明晖立即气呼呼地反驳道:“不对,不对,以后你要听我的话!”
“哦?这又是何道理?”赫利可汗乐呵呵地看着这位直率的小公主,越看越满意。果然还是个孩子呢,如此纯真的性子他喜欢!
“我父皇都听我母妃的话,所以你以后也应该听我的话!”明晖鼓着腮帮子大声说道。
赫利可汗忍不住好笑,原来宇朝皇帝还真的惧内呢,虽然以前听说过很多宇朝皇帝的事情,他总不相信,如今让一个孩子嚷嚷出来却不由得他不信。“哦,那好吧,等你嫁给我,我就听你的。”他咧嘴笑道。
“你以后要对我好我才嫁给你!”明晖一脸严肃的样子。
“好,我一定会对公主好的。”赫利可汗伸手就想摸模她的脸蛋。真是越看越喜欢这个孩子……
明晖低头躲过,冷着脸道:“我母妃说过了,在成婚之前,你不能摸我,也不能抱我!”
赫利可汗笑着摇摇头,不以为意地说:“好,不摸,不抱……你还是个孩子呢!”
“谁说的?我很快就要长大了!”
“有多快呢?你父皇说还要我等你五年呢!”
“五年很长么?”
“也许不用五年……”赫利可汗暗自寻思,等他扫平了西边的骶族和羌族就可以将这颗明珠摘到手……
谁知明晖竟然点点头,一脸认真地说:“嗯,也许不用五年……”她相信父皇平定江南用不了五年这么久。
赫利可汗诧异地看着明晖,然后哈哈大笑:“我真是期待那一天啊!”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妻子,生活一定有乐趣多了。
“以后我嫁给你,你就不能有别的女人了,你也很期待么?”
“这又是为何?”赫利可汗疑惑地问。
“我父皇有了我母妃就没有碰过别的女人了,你以后也不准有别的女人!”
赫利可汗倒是想不到这孩子年纪不大,醋性倒不小。他想了想,笑道:“我们草原上讲究多子多福,多娶妻子才能多生儿子啊!”
明晖不满地瞥了他两眼,气呼呼地说:“那我的几个侍女送你生儿子吧,我就不嫁给你了!”
“哎,这是怎么说的?宇朝皇帝答应将你嫁给我,公主怎能失信悔婚?”人都到了,他才不担心呢!不过这位小公主还真有趣。
“我母妃说了,别的都可以不计较,这一条坚决不能让步!”明晖哼了一声,骄傲地扬起小下巴。
“哈哈哈哈……好,好,都依你就是!”赫利可汗望着她孩子气的样子,爽朗的笑声传出很远很远。什么都是我父皇怎么样,我母妃怎么样,原来这孩子就这么点小聪明啊!看来传言确实不可尽信啊!
明晖听着他得意洋洋的笑声,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来。草原上的雄鹰,名扬天下的赫利可汗也不过如此嘛,几句话就搞定了……
十月初四,是太子明昊的十岁生日。
这天早朝以后原靖宇将要紧的政务处理了,其余不甚紧急的就放到一边等明日再看。
今晚有朝宴,朝中四品以上大臣们都会进宫为太子庆生。但今天下午,他的时间是属于轻颜的。
九年前的今天,他被困在江南,轻颜为了赶去救他,服了催产药,导致难产,最后剖腹产下太子明昊。
他还记得明晖出生的时候,她那般撕心裂肺的痛,单薄的身体流了那么多的血,看得他那样恐惧。最后,她足足痛了四个多时辰,孩子才终于从她的身体里钻了出来。那还是顺产!
而在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她生明昊却难产了。他没有见过难产是什么样子,他只是听丁青山说了一遍,便浑身发凉,心揪紧了几乎无法呼吸。他无法想像她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无助,他只要想到自己差点就失去了她,差点就失去了他们唯一的儿子,便感到一阵阵心痛和恐惧……
因此,之后明昊的每一个生日他都会抽出至少半天时间陪伴她,将所有的政务都放下,只是一个男人陪着自己心爱的妻子。
前面下了几天绵绵的秋雨,昨晚才开始放晴,今日午后阳光似乎分外灿烂耀眼。放眼望去,天地都分外纯净清透。秋风微凉,拂过满庭的菊花,挟着半丝微苦的花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轻颜洗了头发,原靖宇用干毛巾帮她擦了个半干,然后就兴致勃勃地带着她去御花园晒太阳。
披散着长发怎么出门?轻颜原本想着就在骄阳殿的内花园里走走就好,可是原靖宇非要拉着她出门,说她很久没有出去走动了。是啊,自从明晖离开后,她就没怎么出门了。
原靖宇将她两鬓的头发编成小辫子,用两条红丝带系好,让侍女带上黄杨木梳和玉簪、花蓖就出门了。
帝妃二人手拉着手走进御花园,一路上着傻了不少的宫女太监。
任谁都想不到皇上的最最宠爱的皇贵妃竟然朴素成那个样子。
头上只有两条红丝带,没有带耳坠子,脖子上也没有珍珠项链,手腕上没有镯子金钏,手指上没有戒指,一身素静的衣袍甚至都没有锈上金丝龙凤,只有简单的吉祥云纹和清丽的几朵小花……她全身上下的配饰,只胸前戴着一块铜牌,腰上系着一枚玉佩而已。
若不是皇帝牵着她的手,一定不会有人认出来,这个貌若十八九岁少女、披散着一头长发的年轻女子就是这个皇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太子殿下的生母,位比皇后的皇贵妃娘娘。
轻颜看宫女太监们满脸讶色,自己低头看了看,也觉得不该穿着自己平常在寝殿里穿的衣服出来。那些衣服都是为了舒适而做的,所以连刺绣都很少,她经常穿着这样的衣服窝在原靖宇怀中午睡,却绝对不是出门的衣服。
原靖宇看她微微蹙眉,凑到她耳边小声笑道:“不要紧,你穿什么都好看。”
因为他的突然靠近,轻颜脸色微微一红,但很快就释然了。他们夫妻十几年了,他这个皇帝都不在意了,她又什么好在意的? 
原靖宇看她释然,心情好转,越发握紧了她的手。
远远地有一棵丹桂,依稀还有些残花,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地冷香。原靖宇指着桂花树旁边的亭子道:“去那边坐会儿吧!”
轻颜微微皱眉,摇着他的手臂道:“我想晒太阳。”
原靖宇宠腻地看着她抓住自己手臂小鸟依人样子,心中感觉特别的柔软温馨,随即回头,让萧元找人搬一张躺椅过来。
等待的时间,他们还是走到亭子里坐下,吃了一块糕点,喝了几口茶水。
每年的这一天,都是轻颜过得最轻松最幸福的一天。不管有多忙,原靖宇都会放下所有的事情陪伴她。轻颜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身上,微微眯着眼睛,静静感受从面上拂过的风,感受空气中淡淡的花香,感受他的温柔和深情,感受这份深入骨髓的温馨的幸福……
“景瀚……”
“嗯?”
“景瀚……”
“嗯?什么事?”
“景瀚……”
“……”原靖宇看着她眯着眼睛嘴角含笑的样子,满足的样子好像在阳光下睡懒觉的小猫。“多大了,还玩这个?”他伸手细细抚摸她脸上依旧细致如玉的肌肤。他的轻颜,是上天赐给他的仙子啊……
轻颜有些不满地抬起头来,眼波流转间剜了他一眼。忽然,她好像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顿时双眼一亮,却随即微微低下头去,用手拉着耳侧的小辫子,学着少女的娇媚和羞涩,娇声道:“小女子今年十八了……”
原靖宇忍俊不禁,伸手捏捏她的脸颊,笑骂道:“没脸没皮,你怎么不说自己十六?”
轻颜自己也忍不住放声大笑,顺势倒在他怀中。记忆中,她好像就从来没有过那样羞涩娇媚的年华。当她十六七岁的时候,已经是义军的首领了,青涩正逐渐褪去。
笑够了,她又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白眼,气呼呼地说:“人家都说十八的姑娘一朵花,难道我现在不是人比花娇?你嫌弃我了?”
原靖宇无奈地笑笑,伸出食指刮刮她的鼻子,小声道:“不害臊!”轻颜冷哼一声。他又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喃:“轻颜,你千万别用花跟自己比,因为所有的花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个……”
轻颜心中甜蜜,静静地靠在他怀里。
这时,躺椅已经在草坪上摆放好了,旁边是茶几,上面摆放着两杯刚刚沏好的茶以及新鲜的糕点和水果。
原靖宇拉着轻颜走到躺椅上坐下,让她躺在躺椅上,将头枕在自己腿上,而后便取过黄杨木梳为她梳理头发……
灿烂的阳光笼罩着他们,在头发和金冠的折射下形成一圈七色的光晕,远远望去竟不似在凡尘俗世中。
这分明就是一对神仙眷侣啊!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穿过花树顺着曲折的鹅卵石小道往这边过来了。
原靖宇原本没有在意,只当是过路的宫女太监,谁知那脚步虽然轻,却一直往这边走来。他抬起头来,神色微微有些诧异。
竟然是明秀,而且眼圈红红的,一脸的隐忍与悲伤。
萧元自然不会让她靠近,明秀也不敢硬闯,与周围的宫女太监们一样,在十几丈外候着。
萧元请示皇帝见还是不见。
原靖宇皱皱眉,低头看了看轻颜眯着的眼睛,小声道:“问问看她有什么事情……”
萧元领命而去,原靖宇很快就听到明秀紧张地哀求声:“母妃病重,儿臣恳请父皇过去春华宫见母妃一面……”
崔贵妃病了?原靖宇寻思着,病了应该找御医嘛,找他做什么?
萧元站在明秀身边,远远地望着原靖宇,等他示下。说起来,萧元这样似乎有些无礼,但他与皇家的关系本来就不一般,又同原靖宇自幼相识,他们是君臣,也是朋友。原靖宇也不愿意萧元在自己面前像个真正的奴才,因而就有了现在这个“胆大妄为”的萧元。
原靖宇冲明秀抬抬手,明秀便轻声地走到帝妃二人面前跪下请安,然后再次哀求道:“儿臣恳请父皇去春华宫见我母妃最后一面……”
“这么严重?”
原靖宇尚未开口,轻颜已经迅速从原靖宇腿上抬起头来。
原靖宇一怔,低头看了看轻颜,又直视明秀的眼睛:“你母妃什么病?请御医看了吗?”
“请御医看了,可是……吃了药一点都不见好,今天连清粥都喝不下去了……”提到母妃的病情,明秀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原靖宇想了想,说:“今日朕没空,明日去春华宫看望你母妃吧!你也别担心,你母妃还年轻,身体一直都很好,不会有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明秀缓缓抬起头来,失望而愤怒地瞪着原靖宇的眼睛。
原靖宇和轻颜都大大地吃了一惊。他们第一次在明秀眼中看到这样强烈的恨意。
“没空?你有时间陪着别的女人晒太阳,就不能抽出半个时辰去探望我病重的母妃么?难道我母妃就不是你的妻子?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父皇,你是这个天底下最无情的人!”明秀自己缓缓站起身来,指着原靖宇和易轻颜愤怒地哭叫着,将什么君臣之礼全都抛在一边。这一刻,她只想表达自己心中隐藏了多年的恨意,表达自己强烈的恨怒和不平。
凭什么那个女人生的孩子就能得到父皇全身心的疼爱?凭什么那个女人就可以独霸父皇,而让自己的母妃夜夜独守空房?凭什么?她母妃并不比这个女人差,她也未必比不上明晖,为什么父皇的目光从来就没有在她们母女身上停留过?为什么?
“放肆!你母妃就是这样教你顶撞君父的?连个女儿都教不好,她还有什么用?她就是真的要死了,朕也懒得再看她一眼!”看向来温顺稳重的明秀竟然以忌恨的目光指着他们哭骂,原靖宇也不禁愤怒地站起身来,一句不合适也并非出自真心的话就那么出口了。
明秀听到父亲这句话,心中最后一点父女亲情也荡然无存。她泪流满面,愤恨地指着易轻颜咒骂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妖女!是你抢走了父皇,抢走了母后和我母妃的丈夫,抢走了我和明悦姐姐的父亲。你每天都霸占着父皇,让我母妃夜夜以泪洗面,她才会生病……总有一天你会得到报应的!你和你的儿女全都不得好死!”
“混账!”原靖宇大怒,衣袖一挥,一道急怒的劲气直直扫向明秀。
轻颜赶紧出手阻止,却稍稍晚了一点,明秀已经摔倒在地,嘴角溢出一口鲜血,那般触目惊心。
其实原靖宇出手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也收回了大部分的力道,但明秀毕竟还是个孩子,如何承受得住他愤怒之下这一两成的内力,若不是轻颜伸手阻止,力道稍微有些偏,说不定明秀此刻已经没命了。
轻颜赶紧过去将明秀抱起来放到躺椅上,一面吩咐贝月影回去取药,一面为明秀把脉确定她的伤势。
原靖宇在一边着急地问道:“怎么样?”
轻颜抬起头来,愤怒地吼道:“怎么样?你好意思问?你自己出了几分力道你不知道?如今当了皇帝的确不一样了啊,连自己的亲身骨肉都能下得了手!”
“我……”原靖宇慌乱地瞪着明秀惨白的小脸,心里又痛又怒,“她骂我没有关系,确实我对不起她们母女。可是她不该骂你和孩子!晖儿和昊儿哪里对不起她了?她竟然如此恶毒……可是你……不管我对别人如何,我何曾在你面前摆过皇帝的架子?”
闻言,轻颜也冷静下来。她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他一只手,低声道:“对不起……但我既然敢做,就不怕别人说。这些年来有多少人在背后骂我,我不是不知道。但确实是我让她们失去了丈夫和父亲,她们心里不痛快,不过在背后骂几句而已……你知道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些的……”
原靖宇也沉默下来,那些辱骂诅咒她的话他虽然没有亲耳听过,却也是知道的。可是,防人之口甚于防川,他也只能尽量压制,只能当自己不知道。没想到,今天明秀竟然敢当着他们二人的面咒骂他们……
“刚才,多谢你帮她挡了一下……”
“不过是个孩子……”轻颜低头抚过明秀的眉眼,带着几分愧疚道,“她其实是最无辜最可怜的一个。我虽然不能像疼爱明慧那样疼爱她,但好歹她也是你的亲骨肉……看到她,我就想起了晖儿……”
这时,贝月影用轻功将治疗内伤的药送过来了。
轻颜托起明秀的身体,原靖宇亲自喂明秀服了药,轻颜又以自己的内力为她疗伤。
明秀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并没有昏迷,原靖宇和易轻颜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她耳朵里,又全都化作了眼泪流淌出来。她的心,真的,好痛……
因为明秀没有习过内功,轻颜的内力在她体内行走的时候非常小心,足足用了两柱香的时间才把她受损的经脉打通,额上也冒出些微汗珠来。
轻颜收功,将明秀放到躺椅上躺好,与原靖宇对视一眼,提议道:“既然崔贵妃病重,现在把明秀送回去只怕有害无益,不如送去柳姐姐那里……
原靖宇点点头,吩咐太监们将三公主连同躺椅一起抬去碧岚宫。
轻颜放开原靖宇的手,说:“我跟着去碧岚宫,你去春华宫看看崔贵妃吧!”
原靖宇愧疚地望着她,低声叹道:“对不起,本来今天应该陪你的……”
“什么时候不一样呢?非要今天?其实,你已经对我很好了……”轻颜抬头,冲着他温柔池笑笑。
原靖宇情不自禁地抱住她,“我很快就去碧岚宫,你等着我,不要离开……”他不舍地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在她耳侧蹭了两下,然后才放开她往春华宫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只见周仲元同雁无痕快步往这边赶来,一边小跑一边喊着:“皇上,皇上,紧急战报!”
原靖宇和易轻颜一起停下来,又走到一起。
原靖宇接过战报拆阅。
周仲元平复了几口气,一面等待皇上解释战报的详细内容,一面疑惑地问道:“那不是三公主么?怎么?三公主生病了?”
提到三公主,众人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周仲元一看就知道里面有蹊跷,他暗自在心里责骂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可惜话已经出口,收不回来了。
“三公主方才说话有些不妥,皇上小惩大戒,周大人就不必提心了。”轻颜轻描淡写地揭过,转而望着原靖宇,问道:“皇上,江南战事如何?”
原靖宇看完,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默默地凝视着轻颜,半天不开口。
“究竟如何了?”轻颜有些着急了。
原靖宇有些迟疑的将战报递给轻颜:“你,自己看吧……”
因为他的话,不仅轻颜紧张,周仲元也是一脸的紧张忧虑。难道说江 战事不利?还是易将军出了事?
轻颜接过战报匆匆看过,半喜半忧。
喜的是,就在上个月中旬,林轻云出其不意出兵江越大获全胜,江越王在王宫自焚,江越世子幸领江越残兵投降宇朝,但是要求将八万江越降兵划拨到中州战神刘彦飞帐下。
早在十年前,天下就已经知道刘彦就是中州王原靖宇的易王妃,也就是如今宇朝的皇贵妃。桑济海提出这样的要求,似乎是存心找事,怎么看都不够诚意。因此,林轻云并没有答应下来,而是送了急报回京向皇帝请示。
总体说来,这是一个好消息。但林轻云在后面还提到一个消息,让人心情沉重。
林轻云说近一两个月来,中线和西线在与南军作战的时候,好几次出现了大规模的迷药,他怀疑在江南的凌霄阁总部已经投靠了韩若云。
轻颜将战报还给原靖宇,一个字也没有说就往碧岚宫走去。她需要好好静一静。
她离开江南十年了,在江南的凌霄阁弟子被困在总部也整整十年了,她们心里怨她、恨她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她为了挽回丈夫的颜面而放弃了师门的利益。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没有想过,但到底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也是,她和师傅都留在荣阳,时间长了,再多的敬仰都会被时间和艰苦的生活消耗掉的。
她没有理由责怪她们,但并不表示她心里不会难过。
到达碧岚宫的时候,柳淑妃已经将明秀安置好了,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她轻轻叹了口气,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
轻颜这才恍然想起,她也是原靖宇的妻妾,他们曾经也有过恩爱的时光,只是有的人选择了忌恨而她选择了谅解。
“柳姐姐,对不起……”轻颜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甚至不敢直视柳婉柔的眼睛。对原靖宇的女人们她心里一直都有愧疚,但并没有想过弥补,她也习惯站在高处俯她们,以一颗冷硬的心将她们的痛苦全都隔绝在自己的幸福之外。但柳婉柔在她心里一直是不同的,在这个皇宫里面,柳婉柔可以说是她唯一的朋友。
到今天她才明白柳婉柔是个多么好的女人。如果没有自己出现,或许原靖宇最疼爱的就是她吧!可是,她竟然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怨言,这么多年来默默地为了多边所有的人付出,从未考虑过自己。
柳婉柔摇摇头,含泪笑着握住轻颜的手,安慰道:“妹妹你别这样,我并不怪你,真的!这些年来,虽然他没有再进过我的房间,但是至少他还活着,幸福的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其实我一直在心里感激你,感激你多次救了他的性命,感激你让他幸福,感激你让我和明慧一直都有个人可以依靠……”
“柳姐姐,你是这个天底下最好的女人……而我,其实只是一个极度自私的女人,我伤害了你,却还要渴求你的谅解和友情……”
……
原靖宇进来的时候,就地到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哭。他愣愣地望着她们,有些不知所措。两个都是他的女人,可是,他却不能同时拥抱安慰她们两个人。
“怎么了?难道明秀……很不好?”这是他第一个印入脑海中的念头。
轻颜和柳婉柔分开来,都有些不好意思地背过脸去擦眼泪。虽然之前将所有的宫女太监都支开了,却没想到原靖宇会悄无声息地进来。
“明秀没有大碍……”轻颜回道,但神色间还是有些不太自然。
今天,她的情绪波动实在太大了。有喜悦幸福,有惊诧震惊,有失望心痛,有愧疚感动……
原靖宇看两个人都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也不打算继续问,径直走进去探望明秀的伤势。
轻颜跟过去,轻声问:“你没有去春华宫?”不然不可能这么快过来。
“没有,我让周仲元传令轻云他们接受桑济海的降表,然后派人送他进京。”
“你觉得桑济海会同意独自进京?”她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
“我想他会!”原靖宇回头,很肯定地说,“他之所以投降宇朝,不就是想要再见你一面么?”
轻颜一怔:“……我跟他本来就只见过两次面而已,再说都过了十年了……”
原靖宇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宠腻看着她,缓缓摇摇头说:“或许这个天下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你是个妖精啊!你知道么?”原靖宇忽然笑了。因为最后得到这个妖精的人,是他!
轻颜本来一本正经地听他说,想不到他竟然是打趣自己的,于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羞又怒。
柳婉柔看着他们相处时的轻松无忌,心中很是羡慕感动。这一刻,没有皇帝和皇贵妃,没有“朕”和“臣妾”,只有一对幸福的小夫妻。
皇上竟然说易妹妹是妖精?是因为她完全俘获了他的心么?还是说她都不会老?说来也怪,十多年过去了,不但易妹妹没有老,竟然连皇上也没怎么变呢……
明秀脸色很不好,但脉象还算平稳,轻颜让贝月影留下照顾三公主,她自己则打算回骄阳殿去。她是不会去看望崔贵妃的,免得人家说她猫哭耗子假慈悲。但她却请柳婉柔陪着原靖宇一起过去,婉柔虽然不明白她的意思,还是含笑应下。
其实,这几天柳婉柔已经陪着皇后过去好几次了。看起来,崔贵妃的病还真的有些怪呢!发病那么突然,又忽然加重病情,连御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本来是想请轻颜一起去看看的,但知道她有心结,这话始终说不出口。如今,她只盼望着皇上亲自过去或许能看出些什么来。
柳婉柔一直都知道崔贵妃的心思,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还不死心……其实,看到原靖宇一如从前的年轻俊美,连她这个向来不存奢望的人都不可抑制地生出一种自惭形秽来,她不明白崔贵妃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一个女人在二十岁以前都没能留住丈夫的目光,如今三十出头了还有可能么?又或者她与皇后姐姐联合起来求的不是皇上的情?只是想要报复易妹妹?
柳婉柔一直想不通崔贵妃和皇后姐姐心里是怎么想的,还不如严妹妹想得开呢。有什么不服气的呢?人家确实比她们能干比她们年轻漂亮嘛!而且生的两个孩子也确实比三个姐姐聪明懂事,皇上不疼她疼谁?若她是个男子,肯定也会喜欢这样直率又聪慧能干的女子……
走进春华宫,原靖宇留心了一下宫女太监的脸色,看起来都是一幅忧虑甚至担惊受怕的样子,难道说崔瑞瑶真的很不好了?
自从有了轻颜,他就很少正眼看过别的女人,记忆中崔瑞瑶如花般娇美的容颜早就已经模糊不清了,剩下的只是一个身份而已。他只记得她是明秀的生母,冯文宣的外甥女,其他的都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包括他们曾经有过的亲密的三个月。
说起来崔瑞瑶也确实有些无辜,若没有轻颜,看在冯文宣面上,他一定会很宠爱她的。然而,天底下就有一个易轻颜,还偏偏让他碰到了。所以,也只能怪崔瑞瑶运气不好了。
虽然他已经十二年没有进过崔瑞瑶的房间,但看房间里的摆设,简皇后并没有亏待她。也是,冯文宣都投到皇后的阵营中了,崔瑞瑶又怎么会在皇后那里受委屈?
走进内室,掀开层层帘慢,透过薄薄的纱帐,只见崔瑞瑶脸色蜡黄地躺在宽阔的红木漆金雕凤床上,唇色灰白,十年前如花般娇艳的容色荡然无存。想起从前,原靖宇悄然在心中叹了口气。对她们来说,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男人吧!
崔瑞瑶虽然闭着眼睛,其实并没有睡着。原靖宇一听她的呼吸就知道她清醒着。
“御医怎么说的?”他问。
崔瑞瑶知道有人进来,但是想不到是皇帝。她已经整整十三年没有单独见过原靖宇了,想到自己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却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心情再怎么压抑都免不了有些激动。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底却没有了年轻时的惊喜,只留下冷漠和隐藏至深的怨恨。
她原本比易轻颜还要小五岁,此刻看起来却比原靖宇还老。她如何能不怨?
崔瑞瑶透过纱帐打量着原靖宇,猜测着他也许是来见自己“最后一面”的,对他的探访没有丝毫的喜悦,但想着今日的特殊,心中到底有些酸涩。
崔瑞瑶原本以为他不会来的,倒是没有想到明秀还能有这个本事,真的将她父皇请了过来。“明秀呢?在外面么?”
因为生病,她原本清脆圆润的声音也变得暗哑,心中却安慰地想着明秀倒也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知道让父母独处好说说话。可是,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明秀一定以为她见了原靖宇心情就会好了,病也会有起色,呵呵……孩子还真是单纯,她对原靖宇十多年的怨恨会因为他这一次探视就消除么?
原靖宇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追问道:“你的身体向来不错,为何就病成了这副模样?御医有结论么?”
“皇上,这几天皇后姐姐传了好几位御医过来,可是没有人能说清贵妃妹妹究竟是什么病……皇上若是得空,还是多过来看看吧!”柳淑妃轻声走近,幽幽地叹了口气。她想起自己生病时,皇上和易妹妹都常来探望,为何皇后姐姐和崔贵妃生病皇上却难得探望一次呢?  
崔瑞瑶这才发现寝殿里还有个人。想起温柔贤淑的柳淑妃,崔瑞瑶也只有叹气的份!没见过比她更单纯的人,可也是个有福气的。虽然皇上同样也有十多年没有亲近她了,可心里总还记挂着,每年生日都有家宴,每次生病也会去探望……
崔瑞瑶想不到他竟然真的会掀开纱帐查看自己的身体,略有些忐忑的伸出一只手来。
原靖宇用三根手指搭上她瘦弱的手腕,只感觉她的脉象很怪异,仿佛不像生病,更像中毒。可是,谁吃饱了撑着会浪费毒药在一个不得宠的女人身上?
他想不清楚,只是觉得崔瑞瑶的神色有些奇怪。她好像既不高兴见到自己,又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病情。难道是她自己忍受不了守活寡的日子所以想一死了之?他还记得这个女人在床第间是很热情的,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在她身边留了三个月。但是,她还有明秀啊!她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了么?若她只是想引自己来,脸上又为何没有半丝喜悦之情?
原靖宇总觉得奇怪,心中千头万绪想不清楚。重新放下纱帐,他背对着床道:“你好好休息吧,朕看你的脉象还好。不过既然连御医都诊断不出来,还是小心些比较好,在你病好之前,明秀就暂时由淑妃帮你照顾好了。”
然后,他拉着柳淑妃就往外走。
柳淑妃跟着原靖宇往外走,心中却在感叹,想不到皇上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将明秀受伤的事情瞒下来了。她本来还在犹豫该怎么提起明秀的事情。
到了大殿,原靖宇传令让管事太监将春华宫所有宫女太监们都叫了过来,沉声道:“贵妃娘娘病重,无论什么事情,一律不准拿去烦她!若让朕知道有人没能管住自己的嘴,那他今后也就不用再说话了。”
春华宫的太监宫女们大都是第一次得见天颜,心中本就存了畏惧,又听到皇上如此冷硬的话,一个个都恐惧地趴在地上,连眼珠子都不敢乱动一下。
原靖宇满意地点点头,带着柳淑妃一起出了春华宫。
“皇上不放心三公主么?”柳婉柔诧异地发现皇帝竟然是往碧岚宫的方向走。
原靖宇没有说话,只是大步往碧岚宫而去。
看过明秀,原靖宇出了内殿,让萧元将所有人都带出去,单独留下柳淑妃说话。
柳婉柔忽然有些紧张,他们很久没有这样独处过了。
原靖宇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哑然失笑。“你紧张什么?我们就算不做夫妻了,也还是表兄妹吧?过来坐下,我有话要问你。”
柳婉柔轻轻在他身边坐下。这是第一次他在她面前没有自称朕,也是她从未想过的。原来他早就不将她当妻子了,而是当成表妹在疼爱照顾。
原靖宇却收了先前的温柔,脸色有些沉重的说:“我看崔贵妃的脉象不像是病,反倒有些中毒的迹象。你仔细想想这段时间她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柳婉柔诧异地张大了嘴,中毒?“崔妹妹与人无怨,谁会害她?”
原靖宇忽然冷笑一声道:“她的确与人无怨,虽名为贵妃,其实在宫里没有丝毫地位,也没有碍着谁。可是她若中毒死了,你猜宫里宫外会如何谣传?”
柳婉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这才隐隐明白了皇上的话。
崔贵妃若中毒死了,嫌疑最大的肯定是皇贵妃,毕竟崔贵妃的舅父冯大人一直都是支持皇后姐姐的,而皇贵妃擅长医药……
“不会是易妹妹的……”她坚定地说。
“自然不会是轻颜。”原靖宇轻轻摇摇头,“若轻颜容不下她,她还能活到现在?轻颜虽然醋性大,却只会严格要求我一人,不会把帐算在别的女人身上。你可以想想,谁最想要往轻颜身上泼脏水……”
柳婉柔震惊地想到,除了皇贵妃,就只剩下皇后姐姐了……皇后与崔贵妃走得近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若她要下毒也不是没有机会。可是,皇后姐姐为什么要那么做?她都当了皇后了,还想要什么呢?难道她还在怨恨易妹妹抢走了皇上?
“这件事情交给你慢慢查,有了线索就来乾坤殿告诉我,不要让轻颜知道。”原靖宇看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也就起身离开了。今晚还有家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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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殿里,轻颜已经准备好晚上穿的宫服了,此刻正在梳头。明昊坐在母亲旁边的垫子上,把头放在她的大腿上,正在疑惑地问:“母妃,你是怎么把昊儿生出来的呢?”
或许每个孩子都有这样的疑惑,明昊自然也不是第一次问,可是每次问起,父皇脸色都不好,母妃也总是哄他说他年龄太小,不懂,等他长大了就知道了。可是,今天早上给母后请安的时候,母后却跟他说了很多他从来没有听过的事情。
明昊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姐姐临走前叮嘱过很多次不要轻信母后的话,所以他才会问母妃,可是母妃又不说,难道母后说的都是真的吗?可是……可是母妃那么疼爱他,怎么会不想要他呢?
当晚的家宴崔贵妃和三公主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出席,但基本上没有人注意到,只有简皇后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听说今天皇上去春华宫探望过崔贵妃了,想来她见了皇上心里高兴,这病很快就会好了……”
原靖宇细细寻思她这句话,总觉得她是话中有话,可是怎么都理不出个头绪来。淑宁她究竟想做什么呢?难道崔贵妃的病还真的是她作的手脚?难道为了栽赃轻颜,她就可以毒害自己最有力的一颗棋子么?
冯文宣早就知道崔贵妃生病的事情,为此,昨天皇后还传旨让崔贵妃的母亲,他的姐姐进宫探望呢。他从来没有奢望过皇上会因为自己而宠爱崔贵妃,皇上没有因为他支持简皇后而疏远自己他就已经很知足了。但是听说皇上今天下午竟然亲自去探望瑞瑶,他还是很欣慰。
三公主的事情在萧元的高压之下连半丝风声都没有传出去,甚至连简皇后都不清楚,外臣更是无从得知。周仲元虽然看到一点点,但他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出去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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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凤仪宫中。
浴池里,简皇后将所有宫女都赶了出去,一边浇水一边叹道:“既然皇上亲自去探望,明日就给她解药吧!”
一个白衣蒙面女子坐在浴池旁边放衣服的几案上,挑眉道:“计划失误了?你不是说无论如何今日皇帝都不会抛下那个女人么?更何况还是去探望别的女人!”
“本宫确实没有料到明秀那孩子真能有这个本事,本来只想让她去闹一闹而已……”
“我倒觉得这样更好。皇帝抛下皇贵妃去探望崔贵妃,皇贵妃心中不满,所以下毒杀害了崔贵妃,相信很多人都会相信这个传言的。说不定连皇帝自己都会相信,从而怀疑自己的枕边人。”
简皇后摇摇头:“若是这么简单就能让他们心生猜忌,不用你帮忙,我早就拆散他们了!”
“难道就这样白忙活一场?”白衣女子不满地说。
“我总觉得皇上好像有些怀疑了……”想起原靖宇的眼神,简皇后就有些害怕。
“不是连那群御医都没有看出什么来么?皇上又知道多少医理?”白衣女子不以为然地说。
简皇后点点头,稍稍安心了些。“总之,这次的计划到此为止。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吧!”
“别的办法嘛也不是没有,而且机会很快就要到了。据我得到的消息,江越世子已经归降宇朝,他可是对那个女人一片痴心呐!”
“嗯,这个人或许可以利用……”简皇后淡淡地笑开了,眼底隐忍的恨意一闪而逝。
崔贵妃的病果然很快好了,明秀也搬回了春华宫,但对于那天的事情,她一个字都没有跟自己的母妃提起。因为她无意中还知道了一件事情,母妃的病其实并不是病,而是中毒!而那毒药却是她自己偷偷吃下去的……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只恨自己为何生在这样一个变态的家庭……
一个月后,原靖宇将一封来自江南的快报地给轻颜。
轻颜面无表情地看完,然后满脸疑惑地望着原靖宇。江越世子答应了原靖宇的所有条件,即将带着自己的家眷进京。
原靖宇勉强笑笑,略有些醋意地说:“你看我们如何安置他比较好?”
轻颜眯着眼睛盯着原靖宇,直看得他有些心虚,赶紧辩解道:“轻颜,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我就是有些为难。本来么……最好是斩草除根,可是他毕竟救过的你的性命……”
“是么?斩草除根?以后还有人投降么?他手下的八万大军不会动乱么?别跟我说你没有想过这些!”
“可是他为什么坚持要见你?还非要编到你帐下?谁都知道你现在是我的皇贵妃,不会再领兵出征了,他安得什么心呐?”既然被拆穿了,原靖宇也就直说了。
轻颜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样才对嘛!有什么话不能跟我直说呢?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他救过我多少次,又如何能与你相比?我们夫妻十多年,我心里什么时候放过别的男人?”
原靖宇从身后抱住她,亲亲她的脸,小声道:“我都明白的,只是想着有个男人到如今还在觊觎我的女人,心里就是不痛快……”
“到时候封他一个候爵,将他的妻子留下,依旧让他带兵攻打江南,我们宇朝又添一名猛将!至于他心里想什么,有那么重要么?反正他也只能想想而已……”轻颜转身抱着他嗤嗤笑着,心里觉得好幸福好幸福,这么多年了,他还在担心这个么?

第四卷 后宫传奇 第三章 代夫出征剑如虹

腊月初,江越世子桑济海同妻女及江越王族在杨晋的护送下到达京城荣阳。因为林轻云和泰翼配合默契,在战场上仿佛一把锐气十足的宝剑,所到之处无人能与之匹敌,因而让相对平稳的中线副统帅杨晋率兵护送江越王族进京。江越的八万降兵暂时驻扎在原江越南线,除了桑济海本人,无人可以调动他们,倒也是个难题。
腊月初四,桑济海在早朝时正式递交降表代表江越王族归降宇朝,原靖宇封其为越侯,为二品世袭侯爵。又赐下宽大的侯府一座,里面所有生活用具、古董饰品陈设连同仆人管家等一应俱全。
第二日早朝以后,越侯在百官的非议中求见皇帝与皇贵妃。
原靖宇思虑良久才答应带皇贵妃在乾坤殿正殿接见他。
今年不足四十岁的桑济海看起来一如十年前那般俊美,只是眼底多了一些沧桑,从前的骄傲早已被亡国的现实击碎,徒留着挺直的背脊和优雅的言行举止陈述着自己的高贵血统。
等了近半个时辰,才听到内侍传报:“皇上、皇贵妃娘娘驾到!”
桑济海赶紧恭敬地跪迎皇帝和皇贵妃。
过了一小会儿,等到皇帝和皇贵妃坐好了,才听到原靖宇低沉的声音传来:“越侯请起。”
桑济海抬起头来,只见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女子与皇帝一起坐在渡满黄金的龙椅上,十年的光阴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丝毫印记,她还跟自己记忆中的一样年轻美貌,气质依旧脱俗,眼波依旧深邃……
其实第一次觐见原靖宇时,发现那个原来比自己还大几岁的皇帝竟然容貌身形一如从前,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他就在猜测熔月的容貌多半也没有变化。早就听说过凌霄阁的内功有驻颜的功效,想不到效果竟然这样好,而更让人意外的是原靖宇竟然也会修习凌霄阁的内功。
看桑济海竟然看轻颜看呆了,原靖宇满腔怒火。
“越侯?”他冷冷地提醒道。
“呃?”桑济海回过神来,低头道,“请皇上怒罪,臣只是有些意外……”
轻颜浅浅笑道:“十年不见,越侯风采依旧。”
桑济海想起他们共处的那一夜,想起她受冻以后沙哑的声音,想起自己曾经靠她那么近,甚至还抱过她,不知不觉中又呆了。
原靖宇微眯着眼睛恼怒地瞪着桑济海,杀气一闪而过。
“荣阳不比江越,冬季干冷,越侯和夫人世子可还习惯?”原靖宇冷笑着问。还说什么非卿不娶呢!不是有妻有子了么?又何必装出一副痴情的样子来。
听原靖宇提起妻子,桑济海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立即恢复了神智。只见他从容地单膝跪下,沉静地说道:“臣恳请去江南战场征伐南王与韩氏,愿为我主开疆扩土,纵粉身碎骨亦无怨无悔!”
原靖宇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大殿中的桑济海,许久才开口道:“越侯对宇朝一片忠心,朕深有所感,然年关已近,越侯还是等明年开春再动身不迟!朕以为越侯娇妻幼子,还是多多团聚为好,一旦身临战场,家中妻儿又该牵挂了。”
桑济海如何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要留下他的妻子在京中为质么?他手中不过八万人马,又能做什么呢?桑济海心中一番自嘲,却没有抬起头来,依旧跪在地上,低垂着头道:
“多谢皇上体恤,为臣者自当为君分忧,相信臣妻与幼子在侯府得皇上照料,定然无忧。”
“如此,江南战事就有劳越侯了!”轻颜淡淡一笑。
桑济海抬起头来,心中有几分诧异。她竟然能做这个主么?
原靖宇略略颔首,补充了一句:“等二月初再出发吧!”
该说的都说了,桑济海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便告退离开。直到走出乾坤殿,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抬头抑望着蔚蓝的天空,心中的哀伤缓缓渗透至全身。今日阳光甚好,他的心却依旧阴冷。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于一个丝毫不将自己放在心上的女子,他也很想忘记她,可是他没有办法。不但他的心接受不了别的女人,甚至连他的身体也接受不了。
不错,他确实有个女人,但却不是他的妻子,不过是个侍妾罢了!至于那个儿子是不是他的骨肉,他也不清楚。他只是在王宫的一次饮宴中被父王下了药,醒来之后就发现那个女人躺在自己身边,不久之后,就传出那个女人有孕,无奈之下,他只好认下这个孩子。此后,他再也没有碰过那个女人。不是他不愿意,也不是他不想,只是在清醒的时候他做不到而已。
桑济海有严重的心理洁癖。在他眼里,所有的女人都是愚笨贪婪污秽不堪的,只有当年在武林大会上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熔月阁主不同,她气质高贵,武艺不凡,她一身的正气,眼睛里却装着整个天下……
当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深深地陷入情网,不可自拔。而后听闻她已经嫁人,他更有些神智慌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又因为自己性格中的骄傲,让他在现实面前退步了。他以为自己还能再找到一个如熔月那样的女子,为此还特意暗中去凌霄阁分部偷窥,可是天底下只有一个熔月,其他的女人纵身形气质相似,终究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今天,她只说了两句话,可是她说的每一个字,她清脆的嗓音,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他都已经牢牢记在脑海中了。这一次短短的相会,足以让他回味很久。
他必须去江南,他不能留下,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冲动地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他想见她,却又不敢见她。那颗因为她而跳动异常的心脏只有远离她而又怀揣着一个希望时才能变成正常一些,她一定不知道吧!但即使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江越王族有好几位郡主,其中十六七岁的就有两个,因为战事才耽误了出嫁,如今既然归降宇朝,按照惯例,她们是应该进宫的。
朝廷重臣们大多也是这个意思,但是谁都知道皇上与皇贵妃情深意笃,皇贵妃又是出了名的善妒,这话还真没有人敢提。最后,还是周仲元硬着头皮私下里委婉地请示对江越王族女子该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原靖宇冷笑着,他自然能猜出大家心中所想。只见他取过江越王室名册翻了翻,淡然道:“让这位熙和郡主进宫吧,暂时封为越妃。其余的,该嫁人就嫁人,有什么好说的?”
周仲元诧异地张大了嘴,想不到今日皇上竟然如此好说话,让他事先准备好的一番大道理全都烂在了肚子里。当然,吃惊的远不止他一个人,满朝文武和后宫,甚至连宫女太监们都啧啧称奇,纷纷猜测着是不是皇上和皇贵妃闹矛盾了。
三日后,越妃桑羽衣进宫,赐住景禧宫。
桑羽衣是前江越王的第十三女,今年十七岁。因出生王族,气质自是高贵,容颜绝对美艳,且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在江越王族中算有名的才女子。
她先去凤仪宫觐见皇后。简皇后很是和蔼,留她用了茶点,说了很多关怀的贴己话,还将后宫里各宫主了的性格喜好都跟她介绍了一下,最后赏赐了很多珠宝首饰和华美的衣料才放她离开。
江越一直富庶,桑羽衣身为江越王宠爱的女儿,自然不会对这些东西看上眼,只是看到皇后的态度尚好,想着自己今后的日子或许会比想象中好一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接下来她回到景禧宫用午膳,换了一件衣服便赶去骄阳殿参拜皇贵妃。
对这位皇贵妃她是闻名已久了。曾经的中州战神,统领三军,太子的生母,宇朝皇帝专宠多年,是她心底一直敬佩的女中豪杰!
来到骄阳殿,管事的宫女说皇贵妃正在午睡,请她或在偏殿等候或者晚点再来。桑羽衣出身王族,自然知道在后宫里一步都错不得,所以她按制先觐见皇后,然后才是皇后之下的皇贵妃,接下来才能去拜见淑妃、德妃、贵妃、贤妃……
桑羽衣留在偏殿等候,骄阳殿的宫女很快送上茶点,然后恭敬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等候差遣。
如此生了约摸半个时辰,桑羽衣觉得有些无聊,便向偏殿中的两名宫女询问道:“骄阳殿为何没有内侍?”
宫女恭敬地行礼回道:“回越妃娘娘的话,因为皇贵妃娘娘不喜欢男子近身服侍,所以骄阳殿没有太监。”
这位皇贵妃竟然也跟自己一样将太监算作男子?越妃心中不禁有些欣喜,略点点头,又问皇贵妃每日的起居时辰。
这在宫里也不算什么秘密,宫女从实道来,于是桑羽衣知道自己还需要等候一个时辰。想了想,她干脆让随自己进宫的贴身侍女筱兰回景禧宫去取一本书来打发时间。
筱兰取书未回,就见一年轻的太监手持拂尘进来,面无表情地传报道:“皇上请越妃娘娘正殿觐见!”
桑羽衣心中稍有些慌乱,面上却很是沉静。她缓缓起身,略整了整衣服,便随传报的太监走进骄阳殿正殿。
桑羽衣低着头缓缓走至殿中,然后跪下行礼参拜。至始至终,她都没有抬眼看一眼自己的皇帝夫君究意是何等模样。
原靖宇暗自点头,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
“起来吧!”他淡淡的说了一句,听不出任何喜怒。
桑羽衣谢恩起身,这才敢稍稍抬起头来。只见皇帝坐在御案后面,正低头看折子,并没有抬头看自己。想不到皇帝竟然将奏折都搬到骄阳殿来看,而皇贵妃却还在午睡,仅此一条就知道皇贵妃有多得宠了。她心情稍稍放松,发现今年应该已经四十出头的皇帝看起来相当年轻英俊,至多不过三十岁的样子,竟然比皇后看起来年轻多了……
想到此处,她赶紧低头,不敢表露太多的情绪。
原靖宇虽然没有抬头,桑羽衣的一举一动却都了然于心。
“朕闻越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传闻可属实?”原靖宇批完一本奏折,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
“回禀皇上,臣妾……只是略懂得一些皮毛,不敢妄称精通……”听到皇帝问话,桑羽衣在袖子里揪紧了手绢。
原靖宇点点头,“唔”了一声,“如此说来就是真的了。”
桑羽衣摸不透皇帝的想法,心情有些紧张。这个俊逸的男子就是她的夫君、是她终身的依靠么?可是,他是皇帝,又有了皇贵妃那样的奇女子,难道要她跟自己最敬仰的女子急宠?
“先弹首曲子给朕听听,舒缓一点,声音不要太大了,皇贵妃在午睡。”原靖宇再次抬起头来,吩咐贝月影找一张琴来。
桑羽衣领命退到外间,先试了试音,然后便随意拨弄着琴弦,曲调舒缓,仿若三月的清风、九月的细雨,让人闻之心情平静舒畅。
原靖宇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微笑,对她的琴艺很满意。
一曲完毕,桑羽衣正要继续弹奏,就听里面传出珠帘清脆的碰击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子披散着长发打着呵欠从内室走出来。隔着一道素纱帘幕,女人的容貌不甚清晰,但身形却如少女般纤细婀娜。既然是从内室出来,又这般打份,桑羽衣猜测着这多半就是那位传奇女子、宇朝的皇贵妃了。
只见皇帝漫不经心回头看了一眼,却立即跳起来,赶紧过去将她搂在怀中,口中严厉地训斥道:“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你不是向来畏寒么?等会儿着了凉伤口又要疼了。”说着,赶紧从宫女手中接过厚厚的银狐皮披风将她紧紧包裹起来。
其实这屋子挺暖和的,不过轻颜确实穿得少了一点。
轻颜又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靠在原靖宇怀中,任他将自己抱起来放到铺着羊毛绒毯子的御座上。她柔顺地靠在他胸口,微微抑头,媚眼如丝般望着他,疑惑地问:“我方才好像听到一阵琴声,你听到了么?”
原靖宇望着她不甚清醒时自然流露出的娇媚,心神俱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就此抱她进去陪她“睡”一会儿。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他决定再忍一忍,等到晚上再向她讨回来好了。看着她满脸疑惑的样子,他无奈地笑笑,问:“好听么?”
轻颜点点头:“好听……”
“那以后让她每天弹给你听好了。你不是总觉得无聊么?跟着她学学琴棋书画也不错……”
原靖宇尚未说完,轻颜已经坐起身来,面上的睡意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弹琴的是谁?”
“你怎么忘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今天越妃进宫么?她是江越王族中有名的才女,所以我才钦点她进宫的……”原靖宇隐隐含笑,知道她已经开始吃醋了,心情特好。
有个桑济海总念着她,让他心里不舒坦。而且自从明晖走后,她就难得开心,虽然口中并没有说什么,可怎么看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又整天念叨着在宫里住着无聊,想去草原看看明晖,经常忽略他这个夫君的感受和需要。于是他就弄一个越妃进宫,让她也好好关注重视一下他这个夫君。当然,他最主要的还是想找个人陪伴她。如今明昊课业加重,只能每天早晚来骄阳殿请安,他政务又多,不能每天都抽出时间陪伴她,想着她一个人也确实有些无聊。
轻颜看着他提起越妃时嘴角温柔的笑,面色一冷,呆呆地望着他,喃喃道:“你嫌弃我不懂琴棋书画,没有文采?”说着,就推开他要下来。
原靖宇看她竟然红了眼圈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次的玩笑好像开大了一点,于是赶紧抱住她不放,一面着急地解释道:“你想哪里去了?我不是怕你无聊么?所以找了个人陪你,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轻颜侧过头去不看他,挣扎了一下挣不开他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这才安静下来,却依旧不看他。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来,黯然地开口:“现在不嫌弃,以后就会嫌弃了是不是?你现在也开始喜欢听琴了?还是你一直都喜欢,只是因为我不会,所以一直压抑自己?”
看着她如此伤心的样子,原靖宇心痛了,他怎么会想到用这个方法刺激她重视自己呢?
“轻颜,你听我说,我真的只是想找个人陪你而已,你不相信我了么?我知道自从晖儿走了以后,你的心情就一直不好,所以才想让你分一下心,不要每天如此担心忧虑……”
轻颜看着他眼中的真诚和忧虑,心里已经相信他的话了,但是心里有疑惑还是要问清楚的,他们之间绝不能有猜忌。“那她怎么会在这里?你还单独见她?”
原靖宇无奈地苦笑:“她是来拜见你的,你在睡觉,所以我想先试试她是不是浪得虚名……”
轻颜看了他半晌,忽然投入他怀中,却又低声幽幽道来:“人家都说男人的誓言不可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更何况你是皇帝,想要哪个女人都是理所当然的……”
“轻颜……”原靖宇打断她的话,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我没有跟你说,那是因为我以为你心里明白。即便我现在当了皇帝,即便你不是皇后,在你面前,我的身份永远都不会改变。我只是你的夫君,是你孩子的父亲,仅此而已!我跟你承诺过的,我是你的,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轻颜,我也是有心的,它早已经交到你手中,只要你不放手,我永远都是你的……”
轻颜咬咬嘴唇,感动和幸福的同时,她也有些难过和惊慌。她是什么时候失了自信呢?是因为江南凌霄阁的背叛么?让她怀疑起自己的魅力,甚至怀疑起原靖宇的感情。若他的爱都是不可靠的,那这个世界上还有可靠的感情么?
原靖宇低头轻轻吻在她脸上,然后紧紧抱着她,还不忘拉好披风将她包好。
她将头埋在他怀中,许久才喃了一句:“影瀚……对不起……”她不该不相信他。
原靖宇忽然笑笑,轻松地说:“轻颜,我不介意你再凶一点,醋性再大一些……”
轻颜握着拳头轻轻捶着他的胸口,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原靖宇轻轻拍拍她的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之后,原靖宇将越妃叫进来,又让贝月影将宫女们都带出去,然后才在轻颜疑惑的眼神中开口道:“越妃,朕之所以钦点你进宫,就是想找个人陪伴伺候皇贵妃。你以后多来骄阳殿,没事少跟简皇后掺合在一起。朕此生有皇贵妃足矣,不会再有别的女人,所以,朕永远都不会宠信你!但如果你伺候皇贵妃伺候得好,朕可以考虑让你换一个身份出宫嫁人!”
越妃震惊地抬起头来,眼中是激动、是喜悦!天底下真的还有这样一心一意一生一世的感情么?都说帝王无情,后宫黑暗,原来也有例外的时候。不过第一次见面,皇上竟然就知道自己心中在想什么,她,她竟然还有机会出宫么?
桑羽衣的目光缓缓移到皇帝怀中的那个女子身上。
皇贵妃出乎意料的年轻,气质独特,集清纯与娇媚于一身,温婉的神情中隐隐藏着勃勃英气。传言也不尽是传言,这个女子的美果然是天下无双啊!
不知不觉中,桑羽衣露出一个放松的笑意来。不用与自己喜欢崇拜的女子为敌,还可以陪伴伺候她,这是之前她从未想过的事情……
自此后,越妃便常住骄阳殿走动,后宫嫔妃暗中讥讽她想要借讨好皇贵妃获得圣宠,都等着看她的笑话。甚至连皇后都旁敲侧击,想知道她在骄阳殿有没有见到皇帝,以及与皇贵妃的相处之道等等。
江越王族第一才女不是浪得虚名的,桑羽衣不是愚笨之人,又因为皇帝特意招呼过了,所以没有人能从她嘴里问出什么话来。不过短短几天,她就跟皇贵妃混熟了,也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单纯善良的女子。看着她与皇帝恍若普通夫妻一般的相处,她从心里感动着,她对的崇拜与仰慕之情更深了……
转眼到了年底。皇宫将会在腊月二十八日晚设群臣宴,越侯桑济海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他想,在离开之前还可以见她一面也算是老天对自己的眷宠了吧!
虽然侯府里有一大家子人,但他与那些所谓的亲人向来不亲近,如今被迫住在一起也是能不见就不见。侯府中有皇帝派过来的管家和仆人,什么事情都不劳他操心,因而生活便越加苍白无聊。
不想如此平静无波的生活也有人扔进一颗石子来。
腊月二十六日早间,他竟然在自己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一封信,信封上面只写了“越侯亲启”四个字。
借封用蜡封口,盖着凌霄阁独有的凌霄花印信。他在疑惑中拆开信封,震惊地发现里面竟然是熔月的亲笔信,邀他今日午后在御花园沁芳亭一聚。信内还附有皇宫的详细地图及内宫禁卫的巡查路线、换防时间等。
桑济海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脑子乱成一团糟。他不明白熔月这是在做什么?难道她被自己的深情感动了么?还是说原靖宇真的对他起了杀心,她想提醒他小心?他仔细研究了皇宫的地图以及禁卫军的巡查路线,精确计算着自己进宫的时间和路线。
大白天的,虽然禁卫军内心会比较松懈,但是在宫内走动的人肯定比较多,要完全掩藏身形可不容易。好在他的武功还不错,后宫闲置的宫殿又不少,应该能够悄无声息地潜进皇宫去。正好昨夜下了大雪,到今日还未化完,他不如穿一袭白袍……
桑济海一直处于兴奋中,连午饭都吃不下,只想快一点进宫。
他身穿白色棉袍,披着一袭白色的锻面浅绒带风帽的披风,从自己内室的窗口跳出去,避开府中的侍卫和仆人,小心翼翼来到皇宫外面。
宫墙很高,每个侧门都有内宫禁卫军把守着,宫墙外面也有禁卫军巡逻。要进皇宫,谈何容易?
桑济海有些犯难,如果在夜里他还有几分把握不惊动侍卫偷偷进去,可是大白天的,侍卫们耳聪目明,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飞进去可不容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熔月为何要叫他白天进宫呢?她既然有本事不惊动任何人将信件放到他书房的抽屉里,又有什么话不能写在信里面而要自己冒险进宫呢?只为见他一面?
桑济海虽然爱她爱得发狂,脑子却还是清醒的。熔月不爱他,从来就没有爱过。
他们本来就没有见过几次面,是自己爱得突兀,她又为何会约见自己呢?……
桑济海想不明白,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她没有约见自己的理由,那么那封信印有凌霄花的信或许就不是她写的……
自幼在王宫长大,桑济海也不是不了解后宫争斗的可怕,只是一时为情所迷才蒙蔽了心智。他总算明白过来,原来有人要害她!
是啊,她如此得宠,遭人记恨一点也不奇怪。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担心。
心里的那个坚持不断在脑子里叫嚣着,不能让她有危险!可是,他要怎么做才能最好的保护她呢?
桑济海转身悄然回到侯府,换了一身朝服,正大光明地走出侯府,去皇宫求见皇帝。
原靖宇依旧在骄阳殿批阅奏折,轻颜在寝殿午睡。他趁她睡着了,刚刚才起身出来。
本来皇帝就不应该将奏折带到后宫里来,因为处理政务的时候难免要传见臣子,而在后宫召见外臣实在不太方便。
原靖宇摸不准桑济海的来意,但也知道他不是没脑子的人,想必真的有事,因此让萧元传他在乾坤殿等候。
桑济海在偏殿里等了约摸两柱香的时间,就听到正殿那边有太监传报“皇上驾到”,随后萧元便进来传他过去觐见。
行礼毕。原靖宇问:“越侯何事?”
桑济海从怀中掏出密信来,递给萧元,而后对原靖宇道:“臣今日在书房中发现这封密信,认为有人要谋害臣与皇贵妃娘娘,所以将此信呈交皇上定夺。”
原靖宇疑惑地打开信,面无表情地看完,眯着眼睛盯了桑济海好一阵才开口问道:“越侯何以认为此信并非出自皇贵妃之手?”
桑济海自嘲地笑笑,黯然道:“臣找不到皇贵妃写这封信的理由……”
原靖宇似乎对他的回答比较满意,长长地叹了口气。
“……与皇贵妃十年前的字有八分相像。”他将信交给萧元,“还是你去查一下吧!”
萧元领旨,接过信匆匆看了一遍,然后便还给原靖宇。
桑济海看了持萧元,面上有些不信任,于是又加了一句:“当时,信用白蜡封口,印着一朵凌霄花。”
原靖宇略沉思了一下,叹道:“十年前她就不是凌霄阁的阁主了……”又说,“这件事情别让她知道……”
萧元微微鞠躬道:“臣明白。”
桑济海又看了看萧元,这才发现这个太监不像一般的太监。他似乎比一般的男人更有男人味儿……
“此事朕自会处理,越侯可以回去了。”原靖宇心情有些沉重。眼看江南那边的战事刚有些起色,就有人开始对付轻颜了。此事江南凌霄阁肯定是有份儿的,但除此之外,只怕他的后宫里还有同谋……
他要不要继续查下去呢?可若是让轻颜知道了,只怕她心里难过啊……
桑济海在回侯府的路上一直都在想,究意是谁想要害她呢?会不会一计不成又生二计?还好今天他在进宫之前想明白了,如若不然,自己对她一片痴心反而遭人利用,只怕她对他仅有的一点点好感都要变成怨恨了……
好在原靖宇对她还够信任……
当晚,原靖宇状似无意地问起轻颜今日午后都做了什么,轻颜很高兴地跟他说今日午后她只午睡了半个时辰,然后就跟越妃一起去御花园的梅林赏雪,还在旁边的沁芳亭弹琴煮茶,过得很开心。
越妃?原靖宇暗自寻思着,与凌霄阁串通一气妄图谋害轻颜和越侯的人是越妃?不太可能吧?他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应该不会看错桑羽衣的。更何况陷害自己嫡亲的兄长对她又有何好处?
难道又是皇后?她都当了皇后了,还想要什么?联络已经投靠韩若云的凌霄阁等同于通敌卖国,就算她不满轻颜的特权,也应该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
且等着萧元的调查结果吧!对萧元的忠诚和能力,他是完全信任的。
因为江南战事顺利,江越归降,腊月二十八日晚的群臣宴很热闹,很多文臣武将都喝醉了,好些位高而得皇帝信任的大臣将领还被留在宫里宿了一夜。
大年三十,萧元将自己的调查结果呈交原靖宇。
原靖宇看着这份密报,心里很是震惊!
怎么可能是崔贵妃呢?可是根据萧元收集到的证据还就是这个女人干的。之前她生病似乎也是自己服药的结果,只是原靖宇一直没有想通她为什么要自己服毒药?若是想要栽脏给轻颜,后来又为何放弃?女人的心思还真是难以猜度啊!
原靖宇心里总觉得此事不会如此简单,但目前为止也只能查到这些了。好在以萧元的调查,此事崔瑞瑶是瞒着冯文宣的,不然他又要损失一位可能之材了。或许,是凌霄阁主动找到了崔瑞瑶?
最后,原靖宇考虑到江南战事,考虑到冯文宣确实是个人才,又为自己、为宇朝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没有公开处理崔瑞瑶。他只是下旨以崔贵妃身染恶疾为由,将其软禁在春华宫,没有皇帝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三公主明秀交由柳淑妃抚育。
冯文宣看了萧元收集的崔贵妃通敌的证据,不禁面无面色差点气晕过去。通敌卖国那是诛灭九族的重罪啊,他那个外甥女怎么会如此糊涂?而最令他感动的却是皇帝的态度,他想不到时至今日皇上竟然还如此信任自己。
冯文宣既感动又愧疚,跪在乾坤殿里老泪纵横,誓言要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原靖宇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想来,以后冯文宣应该不会再站到简皇后一边了。
回去之后,冯文宣很快就察觉到这件事情中有些不对。自己的外甥女向来是站在简皇后身后的,为何这一次会如此大胆?再说瑞瑶也不是天真的小孩子了,就算斗倒了皇贵妃,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原靖宇的想法与冯文宣差不多,只是没有找到证据而已。此后,他特意吩咐萧元派人盯牢了后宫每一处,特别是凤仪宫。
元嘉三年新春伊始,皇后请旨将二公主明悦赐婚于易充捷嫡子,今年十七岁的易建业。易建业长得很像他父亲,浓眉大眼,相貌堂堂,虽然才十七岁,略带稚气的脸上已经有了虎虎英气,据传也是个文武双全的孩子。原靖宇对他也是满意的,只是皇贵妃似乎不太高兴,可嫁的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儿,也不好明着反对。
婚期定在五月。
轻颜想着锦鸿今年都二十五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便直接下旨将贝月影赐婚给他。这些年来,易锦鸿时常进宫,与贝月影也是熟悉的,轻颜冷眼旁观,好几次看到他们单独在一起说话。她一直以为锦鸿是喜欢月影的,只是前面好几次她才提了一个开头就被锦鸿岔开了。轻颜以为锦鸿是顾虑二人的身份,因而这一次干脆不问他的意思,直接将月影认做义女,让原靖宇出面赐婚。
婚期定在三月。
轻颜认为,做兄长的怎么都应该先成婚的。易建业是嫡子,又娶了一位公主,嫂子该要乐晕头了吧!说起来建业那孩子也不错,只是她实在不喜欢他的母亲。而且,建业只怕也跟他父亲一样,未必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而锦鸿虽然也受皇帝重用,但到底是庶出的长子,在家庭中的地位一定会有所下降。可惜原靖宇就这么几个女儿,明秀又太小,而一门尚两主也不太可能,所以轻颜无奈之下只能抬高月影的身份再赐婚给她。虽说一个是亲女一个是义女,但在皇帝那里,很明显贝月影这个义女更受宠些,毕竟她照顾他们已经十多年了。
易锦鸿对姑姑类似赌气地赐婚很无奈,但想着自己年龄确实也不小了,而月影对他的心思也很清楚,他相信他们两个人应该可以相敬如宾才是。
元嘉三年二月初,越侯桑济海从京都荣阳出发去往江南,带领八万江越降兵归在秦翼和林轻云帐下,宇朝又添一名猛将。
三月,护国公长子、皇城督卫易锦鸿娶妻,娶的又是皇帝义女,皇贵妃面前的红人,婚礼自然很是热闹,皇帝虽没有亲至,赏赐却很多。
在婚期的前几天,秦翼将军的夫人周紫玉带着三个孩子回到京都荣阳,长子秦渭被选为太子伴读,秦夫人也经常入宫陪伴皇贵妃。
从五月传回的战报看,江南战场的形势一片大好,到如今已经基本上拿下了南王三分之二的领土,宇朝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因而,护国公嫡子与二公主的大婚更加繁华热闹。
然而六月从草原上传回来的消息却让人有些忧心。赫利可汗四月初带领羯族大军扫荡北方草原,将其他几个民族打得落花流水。宇朝原来想要借羝族、羌族等其他民族牵制羯族的想法基本落空。
原靖宇和轻颜心里都很清楚,江南的战事必须尽快结束,否则北方边境和明晖都会有危险。
六月,江南战场基本陷入僵持阶段。韩若云带着南王退守湘江以南,宇朝三路大军已经连成一线,只是三路大军各有统帅,作战方针计划总是难以达成共识,于是三方统帅将各自的作战计划抄录一份送进皇宫等候皇帝裁决。
原靖宇对此感到有些头痛。这三份作战计划其实差异并不大,他明白问题的关键在于这场最后的决战究竟以谁为主帅。
西线统帅易明扬乃是统兵几十年的老将了,对其他两路大军的年轻统帅虽然也佩服,但却绝对无法自落身份奉其为主帅。
中路统帅靳世荣也是一员老将了,他不想自己人生的最后一战还要屈居人下。
东路秦翼与林轻云连同桑济海都比较年轻,三个人相互想念相互配合,在战场上一直是所向披靡的,他们这一路的战绩可以说是此次兵发江南最辉煌的,因此也不肯屈居其他两路统帅之下。
轻颜看过奏报以后叹道:“江南前线需要一位主帅!”
原靖宇没有说话。他们两人都明白,放眼天下,也只有两个人能让这三路大军每个人都心悦诚服,那就是他们自己。
轻颜原本是想请旨出征的,但是想着自己毕竟是个女子,以前好歹还一身男装,又是跟丈夫一同出征,百官们知道事已如此,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但如今可不同了,她已经是宇朝的皇贵妃了,怎么能单独领兵在外?
“看来,只好御驾亲征了!”原靖宇长长地叹了口气,神色很是复杂。
十二年前他败在韩若云手中,差点连命都丢下了,如今正是一雪前耻的时候。可是,这一杖不是短时间能打得下来的,他和轻颜,又要分开了么? 这十几年来,他们朝夕相对,相互陪伴相互温暖已经成为习惯,如今还没有离开,他就已经开始想念她了。
轻颜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轻轻地走了过去,温柔地靠在他怀中,双臂环着他的腰。从此刻起,她要珍惜他出征以前的点滴时间。他们两个注定只能有一个下江南,因为另一个要留下打理朝政。所以,她从未想过乔装与他一同出征。这一次,他们又要分开很久……
皇帝亲征乃是举国大事,百官们大都持反对意见,不想让皇上去战场冒险,可是他们也都知道皇上的性格。这位开国皇帝一向有自己的看法和坚持,他一旦下定决心就不容更改,因为百官们都知道此次御驾亲征是势在必行了。
七月,御驾准备出行,皇帝已经做好了安排,太子监国,皇贵妃辅政。
就在原靖宇出发前几日,又收到了来自草原的消息:羯族内部发生动乱,赫利可汗被迫退兵,骶族羌族得以喘息。
看到这个消息,原靖宇与易轻颜既欣慰又忧心。毫无疑问,这定然是晖儿趁赫利可汗出征在外动的手脚。可是,他们都很担心,赫利可汗会不会知道?会不会伤害晖儿?
轻颜在心里叹着,如果原靖宇不去江南,她还可以乔装偷偷跑去草原看看晖儿,可是如今原靖宇非去不可,她就必须留下来理政。唉,还真的担心晖儿啊……
担心明晖的事情让原靖宇分心,轻颜劝道:“现在担心也没有用,最重要的带是早日结束江南的战事。你明日还要去祭祖,早点睡吧!”
原靖宇点点头,心中暗自想着,明日一定要求列祖列宗保佑晖儿平安……
七月初六,原靖宇带着太子去宗庙祭祖。
禁卫军跟随御驾负责保护皇帝和太子的安全,城卫军负责清理道路,驱赶百姓,清除途中所有危险。
从皇宫去宗庙并不远,只需要经过三条街道,然后由一条宽大的御道直达宗庙。
原靖宇带着太子恭敬地祭拜原氏祖先,祈求列祖列宗保佑宇朝早日一统天下,保佑原氏子孙健康平安。
祭祖说起来简单,其实很繁琐,等所有仪式完毕,原靖宇和明昊都感到有些疲惫。
回程的路上,原靖宇想着江南的战事,想着在草原的女儿,想着即将离开自己心爱的妻子,神情有些恍惚。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一阵轰乱,有人在大叫着“有刺客!”随即便有一大群侍卫涌到御驾周围,原靖宇听到雁无痕在大声喊道:“保护皇上!”
他掀开蟠龙车明黄的窗帘往外看去,只见一群蒙面人正在围攻太子的车驾……
此时他们正处在宗庙与皇宫中间的街道上,御林军很多,可惜地方太小,大家都挤不进去。先前他没有注意,也不知道这些刺客都是从哪里来的,但看起来,人数似乎不少,武功也相当不错。
“无痕,太子怎以样了?有没有受伤?”原靖宇迅速从车上站起来就要过去保护儿子。
雁无痕拦住他,“皇上,前面危险,您不能去!”
“让开!”原靖宇自恃武艺高强,根本不将那些刺客放在眼中,他现在只想尽快赶到自己的儿子身边保护他。
雁无痕自然不会让开,保护皇帝是他的责任。原靖宇也懒得跟他纠缠,提气就往前面飞去。
没有拦住皇帝雁无痕又着急又无奈,只好带人跟过去。谁知就在这时,一阵密集的箭雨从两边的房顶射过来,原靖宇身在半空中,避无可避,舞动长袖收取箭矢的同时身体自然往下掉。
场面更加混乱,禁卫军稍稍有些慌乱。御驾经过的街道两边所有房屋店铺都有城卫军清理过,从昨夜开始就有人驻守着,怎么会冒出这么多刺客来?城卫军都在做什么?
原靖宇刚刚落地,立即就被禁卫军围起来。周围闹哄哄的都在嚷嚷着保护皇上,害得他被困在原地根本就冲不出去。这一刻,他比先前更加忧虑明昊,想不到刺客竟然人数众多且计划周密。但同时他也意识到对方的目标应该是自己,所以也不着急去前面找明昊,担心连累他。
就在这时,又一阵箭雨过来,围在他身前的禁卫军纷纷挥动武器砍落箭矢,但因为大家挤在一起,武器挥舞不开,反而畏首畏尾担心伤到自己人。因而立即就有人受伤了,并捂着伤口背向着他退过来。
原靖宇反射性地接住那名侍卫,随时注意着飞向自己的没有被侍卫们挡住的箭矢。不想就在他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天上的时候,原来靠在他身前的侍卫会突然回身给了他一掌……
原靖宇丝毫没有料到围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的侍卫受伤后会反身攻击自己,猝不及防之下结结实实挨下这一掌,顿时口吐鲜血后退几步。
雁无痕及时赶到,稳住皇帝踉跄的身体,迅速调拨人手拉出一个圈子将皇帝围在中间。
刺客见刺杀皇帝已然得手,一声唿哨迅速后撤。雁无痕一面派人追击刺客,一面派人保护皇帝和太子。
明昊听闻父皇受伤,挣脱拦阻自己的侍卫跑了过来。“父皇,父皇,你怎么样了?”
原靖宇挣开雁无痕的搀扶,深吸一口气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父皇没事,你不要担心。走,跟父皇一起上车吧!”说着。他牵起明昊的手走上金光闪闪的蟠龙车。
“皇上?你的伤势要不要紧?”尽管知道皇上武艺高强,雁无痕还是担心皇帝的伤势,虽然此刻看起来似乎无恙,但刚才都吐血了,看样子伤得不轻啊!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皇上送回宫去。
“朕不要紧,赶紧回宫去吧!”原靖宇紧紧握着明昊的手步上蟠龙车。
放下明黄的车帘,原靖宇再也坚持不住倒在御座上,他咬紧牙关才没有痛呼出声。胸口一阵阵痉挛的疼痛,痛得连呼吸都艰难起来。刚才他近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忍住那份钻心的疼痛,神色如常地牵着明昊上车。明昊看父皇突然倒在御座上,头冒冷汗,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一只手用力抓住御座的椅背,吓得惊慌失措险些尖叫出声来。但他最后还是在原靖宇严厉的目光中隐忍下来。
明昊年纪虽小,但这两年时常跟在父亲身边历练,知道作为宇朝的皇帝,无论病重或重伤都是需要特别小心的。如今江南还有战事,北方边境又有强敌,消息如果外传,只怕宇朝会在战场上失利,北方的赫利可汗只怕会兴兵犯境。
可是,他毕竟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眼见父皇伤得这样严重,胸口和嘴角还有血迹,心里又怎么能不着急?他赶紧坐到父皇身边扶着他,小声道:“父皇,您怎么样了?”而后,他又抬头冲着窗帘外面的雁无痕道:“雁大人,让马车再快一点!”
原靖宇本来痛得闭上了眼睛,听到明昊语气中无尽的担忧害怕,便提起一口气来睁开眼睛看了儿子一眼,又抬起手摸摸他的头而后落在他小小的肩膀上,勉强笑道:“不要担心,回宫以后找你母妃看看,配两幅药吃了就好……”
话虽如此说,原靖宇心里却是清楚的,这一次的刺杀计划周密,禁卫军中又有了奸细,简直是防不胜防。韩若云费了这么大的劲,自然是万无一失要置他于死地的。那个侍卫看起来年纪不过四十来岁的样子,功力竟然那么高,放眼天下,至少也是排在前五位的高手。而最要命的是,那个指缝中夹着一枚细细的毒针,借着掌力直接打入了他的心脏。虽然目前他还不清楚是什么毒,但不用脑子也知道人家费这么大的劲才将毒针打进他胸口,绝对是剧毒之药,药性如此之快,说不定就是见血封喉之药。只不过他们漏算了他的身体对大部分的毒素都具有一定的抵抗力而忆。
易锦鸿下令封锁四城城门捉拿刺客,而后便迅速赶了过来。雁无痕原来要拦他,他红着一双眼睛瞪过去:“对我你还不放心?速速回宫,我懂医术,先去看看!”
雁无痕心里本来是有些埋怨易锦鸿的,但也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谋害皇上,又知道他精通医术,便放他上蟠龙车。
消息传回宫里的时候,轻颜正和越妃在寝殿中弹琴,周紫玉带着女儿在一旁看着吃点心。宫女急匆匆地进来禀报,轻颜原本不太在意的,自己缓缓抚弦,背对着宫女让她直接道来。
“回禀娘娘,刚才有禁卫军禀报说皇上在朱雀大街遇刺受伤了,很快就会回宫,雁统领让娘娘做好准备……”
“铮”地一声,轻颜的琴弦一下子断了三根。竟然有刺客行刺?他还受了重伤?他的武功那么好,怎么可能受伤?
周紫玉也大大地吃了一惊,一下子从黄梨木椅子上站起来。
听到响动,轻颜迅速冷静下来。“紫玉,你帮我准备伤药,皇上等会儿就到。”说着,她就往外跑。
周紫玉熟稔的准备好外伤药和内伤药以及包裹的纱布、刺穴止血银针等等。
轻颜以最快的速度飞往宫门,内宫禁卫军偶尔能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房顶上一晃而过。待要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就在承天门外看到御骂。禁卫军如今是草木皆兵,看到有人闯过来了,一个小队十二人就围了过去。
“闪开!”轻颜怒斥一声,已经从这些人头顶飞过,落到皇帝的蟠龙车跟前。
雁无痕听到她的声音,赶紧让围攻过来的侍卫散开。“皇贵妃?”他想不到她竟然到得这么快。
侍卫们听到是皇贵妃,怔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皇贵妃就是以前的中州战神啊,难怪武艺如此之高……
一个女子,那么高的武功,真是让他们这些男人汗颜啊!
轻颜飞上蟠龙车,掀开明黄的门帘就迅速钻了进去。只见原靖宇已经昏迷过去,明昊红着一双眼睛紧紧抓住父亲一只手。易锦鸿不断将自己的内力送入原靖宇体内,希望可以压制毒气。
看到易轻颜来了,明昊怯怯地叫了一声“母妃”,这才稍稍缓了半口气,但心里仍旧忧虑着急。
轻颜扑过去,将明昊拉到一边,很快便将原靖宇的伤势弄清楚了。
内伤很重,但是因为他本身内功高强,并不致命,只要好好修养就能康复。让她心神大乱的是他体内的毒气,因为是以毒针直接打入心脏的,此刻毒素已经蔓延至全身。锦鸿内功虽然很好,但毒素是从心脏散出去的,就是换她在这里也没有办法。
唯一的侥幸的是他之前曾经服用过凌霄阁专为阁主炼制的保命药丸,身体对很多毒素都有了一定的抵抗作用。只是,那毕竟已经过去十余年了,也只能缓解一些症状而已。能不能解毒、能不能保命现在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景瀚,景瀚,你一定要坚持住!你不可以就这样丢下我的!”看到原靖宇的伤势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重,轻颜也不禁心慌着急了。她出来的时候太过匆忙,并不知道他中了毒,一点解毒的药都没有带。得赶紧送他回骄阳殿去,她平日里收藏的上好的解毒药都在寝宫里放着呢!
“姑姑,我刚才喂皇上服了三粒我义父炼制的解毒丸。”易锦鸿看起来倒是比较冷静,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轻颜这才冷静了一点。她自己就是当世名医,御医院里又有那么多医术高明的御医,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希望!为了赶时间,她抱起他就往外走。
雁无痕自然拦不住也不敢拦她,而其他禁卫军看统领都没有动,他们自然也不敢多言拦阻。
轻颜抱着原靖宇飞快往骄阳殿掠去,远望去好似一只白色的大鸟,又好似一阵风,转眼就不见踪迹。
紧跟着,明昊也跳下蟠龙车。他挥剑砍断蟠龙车前面御马的缰绳,骑着就往骄阳殿跑。宫内的禁卫军看到有人在禁宫骑马本要拦阻,看到是太子殿下,便意思了一下,叫了两声,并没有敢真的拦阻。
易锦鸿也跟太子学习,牵了一匹御马骑上就跑。
雁无痕也懒得管易锦鸿此刻的大逆不道了,目前还是皇帝要紧。他下令封锁宫门,加强皇宫的守卫和巡逻,就怕那些刺客跑一个进宫去了。而后,他就往骄阳殿赶去。但他可不敢在禁宫跑马,也不敢运起轻功跑房顶,只能老老实实顺着宫内曲折的廊道跑。
皇贵妃抱着皇帝跑进骄阳殿,可把宫女们吓坏了,好在骄阳殿的宫女们向来管束严格,即便心中忐忑不安也不敢胡乱说话。
周紫玉早已经将越妃打发走了,又将自己的女儿送去偏殿,把易轻颜平时收集的好药都翻找出来备用,解毒的药也在其中。
轻颜将原靖宇放在床上,先用磁石将毒针吸出来放到一边,然后立即给他敷上提毒的药膏。又选了几种毒性弱的解毒丸,希望能有一点效果。
先前原靖宇的心跳一直很快,现在却有逐渐减弱的趋势。轻颜心里虽然也恐慌着急,还是将那枚毒针仔细看了看。她初步判断好像是一种蛇毒,于是,又去自己的药柜里翻了一种对蛇毒有很好抑制作用的药草让周紫玉亲自去熬药。
这一刻,她信任的人极少,包括自己宫内的宫女。
不大一会儿,明昊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着急地询问父皇的病情。轻颜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无力地说:“跟你父皇说说话吧,他能听到的。想着你,他也会挺过来的。”
于是,明昊翻身上床,拉着父亲一只手,不断在他耳边说话。
轻颜眨眨眼睛,将眼中的泪意全都逼回去,然后又取出银针在他胸口扎了几针,帮助外敷的提毒药膏将毒素提出来。
片刻之后,易锦鸿就带着丁青山赶到了。
在凌霄阁,丁青山的医术可以说无人能出其右,所以,即便是曾经的阁主如今的长老易轻颜也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丁青山经过仔细检查,又询问皇帝服用了哪些药丸,脸色依旧有些沉重。
轻颜的一颗心不断往下沉,焦急地问:“可有性命之忧?”
丁青山犹豫再三,低声道:“这毒很危险,本是见血封喉之药,相信皇贵妃您也知道。皇上到如今之所以还有气息,一来因为他内力高深,会自动护体,对毒素的扩散有一定的抑制作用;二来,皇上曾经服食您的解毒药丸,绝大多数毒药的药性都可以缓解。而且,锦鸿的给皇上服的药丸虽然不是解药,却对大多数毒药有解毒作用……”
轻颜其实也是知道的,但心里总希望他的情况能够再好一些,所以对丁青山充满了期待,如今听丁青山将话说明白了,她反而冷静下来。其实丁青山说了那么多,意思只有一个:皇上的毒能不能解,最重要的还是取决于他自身的抵抗力;而他能不能醒来,则完全取决于他自身的意志力。
轻颜握住他一只手放在自己脸上,语气坚定地说:“我相信他,他一定不会抛下我的!晖儿还在羯族草原,昊儿又还这么小……”
明昊看着父亲苍白的脸色乌紫的嘴唇,一时没忍住,眼泪就无声地往下掉。他心里非常自责,父皇都是因为担心他才会下蟠龙车,才会被刺客打伤的……
周紫玉将熬好的药送过来。丁青山接过闻了一下,又尝了一口,点点头。
轻颜亲自喂他服药,可他已经陷入深度的昏迷中,连吞咽都不会了。
轻颜心痛得几乎也要落下泪来。
她深吸一口气,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以唇渡给他……
服药之后,原靖宇的心跳和呼吸都逐渐稳定下来,丁青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双眉稍稍舒展。“从目前的状况看来,皇上至少没有生命危险了……我们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虽然毒很厉害,可是毕竟涂在针上,真正进入心脏的并不多……”
轻颜点点头,这才传雁无痕和易锦鸿进来仔细询问当时的情况。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简皇后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却被萧元挡在骄阳殿外。她第一次拿出皇后的气势来,怒斥萧元,想要硬闯进去。皇上虽然已经不爱她了,但依旧是她的夫君,是他最爱的人,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若皇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太子继位,她这个皇后能不能当上太后还很难说……
宫女在萧元的示意下赶紧进来请示皇贵妃。
轻颜揉了揉眉头,轻声道:“让她进来看一眼吧!”
宫女出去,很快简皇后就大步走了进来。
看到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原靖宇,简皇后飞快地扑了过去,她跪在床边抓住他放在床边的一只手便哭叫道:“皇上,皇上,您醒醒啊!你不要吓我啊……你走了臣妾可怎么办啊……”
轻颜想不到她一进门就哭,本来就烦乱的心绪更加厌烦不安,她倏地站起身来,严厉地斥道:“他还没死呢,你少在这里咒他!”
简皇后原来心慌,却不想易轻颜竟然不顾正庶之分斥责自己,心火腾地一下冒起来,也跟着站起身来怒瞪着她:“我是皇后,我才是他的妻子!我关心自己的丈夫有什么不对?竟然还要得你允许?都是你这个妖女迷惑了他,若不是你掏空了他的身子,以他的武功,又有那么多的禁卫军,他怎么会被刺客所伤?”
“你简直不可理喻!”轻颜恨不得给她两耳光。都什么时候了,她竟然还来吵闹不休,甚至念念不忘想着如何将责任推到她身上……
“他现在需要休息,我和青山也需要冷静,你若是真的担心他,就立即出去!你不是成日里吃斋念佛么?现在就去佛堂念经,祈求佛祖保佑他平安度过此劫!对,你现在就去,带着后宫里其他女人一起去!没有传唤不许来骄阳殿来捣乱生事!”
简皇后也被彻底激怒了,她指着轻颜的鼻子骂道:“易盈盈,你不过是皇上的妃子,说穿了不过是个妾!我与皇上乃是结发夫妻,十余年的恩爱!我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打理王府,为了他的子嗣宽和大度将你娶进王府,我为他付出了一切,可是你一进门就抢走了他……如今,你竟然仗着他的宠爱就如此大逆不道忤逆我这个正妻,训斥当朝皇后,你有没有将宫规家法放在眼中?”
“皇后?你还想用皇后的身份压我?简直可笑!若非不想他夹在中间为难,我早将你这个皇后仍山谷里喂狼了!你要装什么贤良淑德是你自己的事,我可不在乎!我易轻颜向来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带兵一战歼敌十余万人都可以不眨一下眼睛,你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他都昏迷不醒了,你还要在这里吵闹!我警告你,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简皇后大怒,还要说什么,轻颜却忍无可忍,衣袖一挥身形一晃就点了她的穴道,而后提着她的衣领就将她“拖”了出去……
明昊怔怔地望着简皇后和自己的母妃。这一刻的“母后”和“母妃”都是他不熟悉的,她们说的那些话……他不明白贤良淑德母仪天下的母后如何能说出那样的话来,也不明白自己的母妃怎么能那般强势无礼……
丁青山虽然忧心皇上的身体,但看了皇后和皇贵妃二人这一场争斗,也震惊地张大着嘴一个了都说不出来。这就是宽和大度的皇后啊!而他们这位皇贵妃的真性情更是不得了!放眼天下,如此强势的女子只怕也只有皇上才消受得起……
骄阳殿外,后宫的几位嫔妃都来了,因为萧元不让进,便全都在殿外候着,但谁也没敢喧哗。据说连简皇后也是得了皇贵妃允许才进去的呢!
但没过多久她们就看到简皇后阴沉着一张脸出来了,看那神情,有伤心有忧虑,但更多仿佛是怒火。难道简皇后进去还是没能见到皇上?皇贵妃竟然如此大胆连皇后都不放在眼中?她们虽然都有些疑惑,但聪明的都没有开口,只有柳淑妃因为担忧,仿佛毫无察觉地上前问道:“皇后,皇上他怎么样了?”
简皇后几乎是嫉恨地瞪了她一眼,柳淑妃不明所以,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皇后姐姐怎么会用那样的眼光看她呢?她眨眨眼睛再看过去,面前的皇后姐姐又变得忧虑万分了,满脸的伤感,哪里有什么怒火呢?
“本宫带诸位姐妹去佛堂为皇上祈福,妹妹你就帮着皇贵妃照顾皇上吧!”简皇后轻轻拍了拍柳淑妃的手,满脸温柔。
“呃,好……皇后放心……”柳淑妃点点头,再次走向骄阳殿的大门。
萧元看到柳淑妃一个人过来,又见简皇后带着余下嫔妃都走了,也没有通报就请她进去了。
柳淑妃看萧元的转变如此之大,心中很是意外,自己竟然比皇后姐姐的面子还大?但此刻不是好奇的时候,她真的很担心皇上。
简皇后离开以后,明昊便将母亲请到外间去了。
易轻颜在主位上坐下,明昊站在她面前,小声但很严肃地说道:“母妃,您这样是不对的!您怎么能这样威胁母后呢?无论父皇多宠爱您,您的份位始终在皇后之下!皇后母仪天下,乃是一国之母……”
轻颜冷冷地瞪着他,不怒反笑:“如此说来,全都是我的不是,她倒是对了?”
明昊有些焦急地在她身前踱来踱去,脸色涨得通红:“皇后当然也不对!她说那些话,一点都不像平常的母后,完全没有一国之母的气度!可是,她这样不都是您逼出来么?”
轻颜静静地看着他,心如刀绞。这就是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孩子么?若不是那张脸像极了自己,她甚至要怀疑他是不是被简皇后掉了包。“原来在你心里,你的母亲是如此十恶不赦呀!将一个贤淑大度的皇后硬生生逼成了一个心胸狭隘的泼妇?呵呵……”她自嘲地笑着,眼角不知不觉有了泪水。
“母妃,不是这样的!”明昊看着母亲眼角的泪水,想起十多年来母亲对自己的疼爱,想起母亲生育自己的艰辛,想起母妃看到父皇受伤时的心痛着急,心里同样难受。他忽然跪到母亲跟前,抱着她的双膝道:“母妃,对不起……可是,不是您想的那样!您听我说,你别哭……”
“我也许在做梦吧!不然我怎么会怀疑你不是我的儿子呢?可是,你偏偏长得那么像我,唔?怎么又看不清了?”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掉过眼泪了,等她醒悟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满脸泪水。
“母妃,您别这样……”明昊也着急了,一面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一面着急地解释道,“是儿子不好!您别哭啊……因为您是我的母亲,所以我才不希望您一生中有任何的污点。至于皇后,她有没有母仪天下的心胸气度,她配不配当皇后孩儿都不会在意,因为我知道她不是我的母亲,所以她今后会如何,史官会如何写她都不关我的事!可是,母妃,您是我的母亲,您的事就是我的事,孩儿发现您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自然应该告诉您啊!”
“是这样吗?因为我是你的母亲,所以才对我要求这么高?”轻颜低喃,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是,母妃!孩儿以为,愚忠愚孝不是真正的孝,真正的孝应该是竭尽全力为父母好,发现父母做错了事情就应该指出来而不是帮着一起隐瞒……您是我和姐姐的骄傲,将来必定要名垂青史千古流芳的,在孩儿心中,您是几乎就是完美的,只是……只是在妇德上……”明昊诚恳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希望她能够体会自己的心情。
“名垂青史千古流芳?”轻颜捧着儿子的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神情却还是有些失望的,他竟然一点都不明白她和他父亲的爱情么?“昊儿,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世界上有完美的人?我就这样活得自由舒心不好吗?我为什么要为了所谓的妇德和完美而压抑委屈自己?”
明昊呐呐地望着母亲,好半天才开口道:“可是伦理纲常同律法一样乃是治国之本,母亲是父皇的妃子,更不该破坏后宫纲常啊……”
“不,我不是他的妃子!在我眼中,你父亲不是皇帝,他只是我的丈夫,是我一个人的丈夫!”轻颜看着儿子稚嫩的小脸上疑惑和坚持并存,心中既难过又感到有些欣慰。这个孩子虽然还有些幼稚,不及他姐姐聪明通透,但隐隐已经具备一个君王该有的气度和责任感。他小小年纪竟然就知道一切以国为重……
“母妃……”明昊有些震惊,但细细一想,这么多年来,父母之间的关系不就是如此么?“可是,父皇他不仅仅是您的丈夫,他还是后宫其他女人的丈夫。而最重要的一点在于,父皇他还是宇朝的皇帝啊!”
“那又如何?他当他的皇帝,我只是他的妻子而已。当然,做妻子的自然可以为自己的丈夫分忧解劳,所以我偶尔会帮他理政。在人前,我也给予他皇帝应有的尊重,我做的还不够多不够好么?”轻颜反问。
明昊怔了好一阵才叹息道:“……您做得很好……可是,您这样不仅仅让自己声名受累,还会拖累父皇的。您若是真心爱他,为何不能为他让步呢?”
这还是母子二人第一次如此严肃的交谈,轻颜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其实明昊跟明晖一样早熟。虽然他还不到十一岁,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尽管他的这些想法有很多都还幼稚了些。
“他只能有我一个女人,这是我爱他的前提。”轻颜很严肃地告诉儿子。
明昊毕竟还太小,不明白父母之间的爱情,所以他劝服不了自己的母亲,最后也只能沉默。
听见有人进来,明昊慌忙从地上站起身来,低头略整理了一下衣服。
柳淑妃走进去,诧异地看了看这对母子红红的眼圈儿,心不断往下沉:“这是怎么了?难道皇上……”
“没事……”轻颜侧过头去拭去脸上残留的泪水,起身勉强笑道,“皇上在里面,姐姐进去看看吧!”
明昊也赶紧擦去脸上的泪痕,认真地参拜柳淑妃,然后抬头小心地看了看母亲,为自己先前的冲动有些后悔。如今母妃心里忧心父皇的病情,他不该这个时候跟她提那些话的。就算要说,也该等父皇病情稳定之后,说不定到那个时候母妃心情平静了还能有些效果。
轻颜带着柳淑妃再次回到原靖宇床前。她摸摸他的脉象,然后就顺势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景瀚,你一定要醒过来……”
柳淑妃以及后宫其他女子并不太清楚皇帝的情况,只是听说在祭祖回来的路上遇刺,想不到竟然伤得如此严重,到如今都还在昏迷中,脸色看起来也很不好。她强忍着泪水,将轻颜拉到外间才轻声问道:“皇上到底……”
轻颜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姐姐不用担心,皇上伤势虽然重,但没有性命之忧,现在昏迷只是因为中毒……”
“中毒?”柳淑妃不由得更紧张了,“妹妹你不是精通医药么?皇上的毒不要紧吧?”
轻颜勉强笑笑,神色逐渐坚定:“不要紧,你放心。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柳淑妃感染到她身上的坚定,也不由得有了信心。
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来禀报,说朝中几位大人听到皇上遇刺,前来探望,萧总管请皇贵妃娘娘示下。
轻颜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挺胸道:“我出去看看,姐姐帮我在这里守着皇上吧!”
听闻皇上遇刺,朝中两位宰相并几位重臣都在乾坤殿候着。后宫不是他们能随意出入的地方。
轻颜带着萧元过去,只见几位大人都在里面,有的坐在椅子上叹气,有的在堂中走来走去胡乱转着,好的相互打探议论皇上遇刺的详情。
萧元走进去,请周相和岑相入内觐见。
众臣都安定下来,一个个都是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们以为是皇上醒过来了。
周仲元和岑远志对视一眼,带着几分疑惑走进正殿,目光稍稍一抬,便看到皇贵妃坐在皇帝的御座之上。两人怔了一下,然后齐齐跪下道:“臣周仲元(岑远志)参见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坐皇帝的御座龙椅也不是第一次了,虽然违制,但劝谏无效,他们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了。
“二位大人请起!”轻颜的声音略有些疲惫。
周仲元也不废话了,直接就问起皇帝的伤势,并请示三日后的御驾亲征是否继续准备。
轻颜在过来的路上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当下毫不思索地就给了他答复:“皇上三日后肯定是不能出行的。但是御驾亲征关系着江南战场的军心士气,所以目前皇上遇刺身受重伤的事情不宜外传。周大人不妨对外宣称皇上伤势并不严重,不会影响三日后御驾亲征,不过,因为皇上身体不能受累,行程稍微缓一缓,让御驾走慢一点就好。”
“那,娘娘的意思是等皇上伤势好转之后再快马赶过去?”
轻颜摇摇头:“不,等皇上伤势好转,我再快马赶过去。皇上的伤就算好了,一年半载之内也是绝不能上战场的。”
岑远志震惊道:“皇上的伤……敢问娘娘,皇上现下可清醒?”
轻颜黯然地摇头,叹息道:“皇上中了毒针,虽不致命,但三五日之内只怕都不能见外臣。”
岑远志听皇贵妃如此说来,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只要不致命就好。他随即想到朝廷繁琐的政务,于是略为迟疑道:“那,这几日朝中政务该如何处置?”
轻颜看了看周仲元,回道:“这几日就辛苦二位大人吧!我让太子过来帮忙,二位大人批阅之后再让太子将折子带到骄阳殿加盖玉玺好了。”
周仲元与岑远志齐声领命称是。皇上本来就打算御驾亲征之后将政务托付给皇贵妃,皇贵妃不是喜好权术之人,这一点他们还是放心的。
原靖宇清醒得比易轻颜和丁青山预计的早。第二天夜里,他就睁开了眼睛。
虽然身体虚弱,但是能醒过来,他还是感到很高兴,随即闻到轻颜特有的馨香就在自己身边,他便感到无边的幸福。
在中毒昏迷的前一刻,虽然他一直在安慰明昊,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他真怕自己挨不过去,怕再也见不到她。他们都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多幸福甜蜜的日子等着他们一起品尝,他怎么舍得就此死去?
在昏迷中,他隐约听到她在他耳边说了好多话,威胁他不准丢下她,哀求他不要丢下她……
他怎么舍得丢下她呢?这么多年夫妻恩爱,她早已经是他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就是他生命中的幸福和快乐,他怎么舍得就此沉睡呢?
轻颜虽然闭着眼睛,其实并没有睡熟,她握着他的手腕,随时关注着他的脉象,刚刚发觉他脉象有异,她便立即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看到身边原本昏迷的人满眼幸福地望着自己,她心中立即涌出满满的幸福,那种滚烫温馨立即流遍了全身,四肢百骸无一不舒畅!
原靖宇想坐起身来,可惜手脚都不听使唤,他想开口叫她一声,却发现自己无法张嘴……
轻颜看他的眼神由幸福激动变成慌乱,连忙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伤口疼吗?还是觉得胸口闷?”
轻颜很快就明白了。
“不要着急……”她握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轻轻抚摸,安定他的情绪。“你这么快就醒过来已经出乎我们的意料了。你身体里有毒素,所以才会全身麻痹,但是不要紧,吃两副药,我再运动帮你洛络一下经脉就好了。”实际上,他的身体状况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原靖宇安静下来,信任而激动地望着她。是啊,在韩若云如此精密的刺杀下还能清醒过来,能够再看到她,已经很幸福了。
轻颜激动地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亲,然后赶紧跳下床倒了一杯水喂他。
原靖宇不能控制自己,所以最后她还是以唇渡给他。
虽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那杯温开水下去,他还是有知觉的。他很高兴,轻颜不会骗他的。
轻颜很兴奋,知道他们用对了药。外间还有宫女守着,丁青山和太子都在偏殿。本来太医留守嫔妃寝殿是不合礼制的,但皇帝伤势严重,一切从权,更何况皇贵妃向来不在乎这些,谁敢多言?
消息传出去,太子很快就赶了过来。看到父皇不但睁开眼睛还颇有神采,他也总算放下心来。这两天他的心情一直很沉重,他总是自责,认为父皇都是担心自己所以才会下车,才让刺客有机可乘。
丁青山立即给原靖宇做了全身检查,也认为一切都在好转,这全身麻痹应该是暂时的。
第二天,皇帝清醒的消息传出去,所有人都放下心来,上至大臣嫔妃下至宫女太监,人人脸上都有了笑容。
七月初八午后,轻颜给原靖宇喂药,忽然发现他的舌头似乎动了一下。喂药完毕,她不死心地又去吻他,果然,他的舌头似乎能动了。她高兴的抬起头来,忽然听到他一声不满的叹息。
两个人似乎都怔了,然后便是满脸的惊喜。
“……轻……颜……”他总算能说话了。
轻颜激动地握着他的手,眼中隐隐有些泪花。
消息很快传出去,第一个过来探望的是柳淑妃,然后是太子。明秀本来也是要来的,可是被萧元拦了下来。因为一心向着皇帝和皇贵妃,萧元对这位三公主也是不怎么友好的。太子还没到呢,三公主如何能抢了太子的孝道?
轻颜将自己打算代他出征的决定告诉他。
原靖宇沉默了一下,不舍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开口说了一句:“辛苦……你了……”他真舍不得让她去江南啊,不说韩若云对她还贼心不死,战场上本就危险,而且,这一分别怎么也要一年半载的……
轻颜每天三次运功帮他治疗内伤,打通被淤血阻塞的经脉,效果很不错。到了这天傍晚,他的手指都能稍稍动一下了。
晚上,轻颜躺在他身边,握着他一只手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白天要照顾他,还要看奏折,她把以前的午睡都丢了,晚上也睡得不好,是以感到特别疲惫。
原靖宇是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反而睡不着。
睡不着么,就容易胡思乱想,越想就越激动,一激动起来有些器官就有些不受控制……
他心中其实很是羞恼,但很多时候,男人都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
轻颜迷迷糊糊中发觉他的脉象似乎有异,迅速醒来,却很快红了脸,又羞又气:“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老实……”
原靖宇动不了,于是小声哄道:“轻颜,亲一下……好不好……”
隔着几层纱帐,借着外间里的灯光看着他脸上的渴求和期盼,轻颜到底心软,便低下头吻住他的双唇。
唇齿缠绵间,两具身体不知不觉中靠近,她越发感觉到他下身滚烫。
轻颜吃惊之下醒悟过来,立即就放开他,躺到他身边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呼吸,过了一会儿才温柔地安慰道:“你身体还不能动,又有这么重的内伤,现在不要想那些,等你好了,你想怎样都可以的……”
“可是,你很快就要走了……”最重要的是,那个地方不是自己的理智能控制的。
“我会很快回来的。”她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仿佛是承诺。
原靖宇轻声叹息。他的毒逐渐缓解,她也很快就要走了,这一走,至少也要半年才能回来。这十多年来,他们何曾分开过这么久的?
忽然,轻颜一脸认真地说:“我不在的时候不管那些大臣们说什么,都不许你找别的女人!否则,等我回来可不饶你!”
原靖宇失笑,她还真是醋性大呢!
“你放心,不会有别人的。相信我……”他反握住她的手。
轻颜自然是相信他的,只是不相信朝中大臣和简皇后。而且,他向来喜欢她吃醋的样子,离开之前,她总要让他牢牢记住自己的。想到简皇后,她立即想起他遇刺那天的事情。略沉默了一下,她还是将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讲给他听。
原靖宇默默听完,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无奈,有些好笑,甚至还有几分戏谑的样子。他喜欢的,不就是这样坦诚真实的轻颜么?
“那天你昏迷不醒,我心情不好,又恐惧又烦乱,所以说话冲了些,不太理智……”轻颜以退为进。这也是多年的心得。
“不要紧的。作为皇后,她也有不对的地方……她自己是没脸说出去的,知道内情的几个人又都是向着你的,只要此事不外传,就当没发生过好了……”原靖宇也很无奈。轻颜的脾气就是这个样子,实际上她为了他已经忍了很多了。也怪皇后自己,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如此不分轻重呢?反不如淑妃明事理。
“可是……”想到明昊,轻颜还是有些难过。他们的感情,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无法理解么?
“怎么了?”原靖宇难得见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很是疑惑。轻颜向来什么心事都会跟他说的。
“那天,你儿子还训了我一顿呢……”她气呼呼地说。然后又将明昊的话说了一遍。
原靖宇听完,又好笑又欣慰。儿子好像真的长大了,竟然敢挑自己母妃的不是了。
“你还笑?”轻颜不满地掐了他一下。可惜原靖宇的手臂现在还没什么感觉。
“他也是你的儿子……”原靖宇费力地侧头,竟然成功了。
轻颜很高兴,他的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快了。
原靖宇自己也很兴奋,忽然紧紧反握着她的手道:“轻颜,谢谢你……”
谢谢你十多年的陪伴,谢谢你始终坚守着最初的纯真与一心一意的付出……
轻颜看着他眼中的感动与认真,忽然调皮道:“谢我什么?怎么谢我?”
“谢谢你帮我生了两个这么懂事又可爱的孩子……至于怎么谢么?我以身相许如何?你要不要现在就收谢礼?”
“男人真不是好东西!成天就想这个,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体……睡觉!”轻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红着脸躺下不再理他。
“呵呵……”原靖宇低沉的笑声充满了喜悦与幸福。
很快,两人便甜蜜的睡去……
虽然朝廷对外一直说皇帝受伤不重,已经出发亲征江南去了,但易锦鸿一直在调查当天的刺杀情况。
经过这些天的盘查,当日的刺客已经初步认定是江南逍遥派和归云帮的人,不用说,肯定是韩若云的主使了。如今南王大部分领土已经落入宇朝手中,南王世子又一直联络朝中大臣夺权,江南的形势对韩若云来说非常不利,他狗急跳墙策划这样的刺杀也不奇怪。
只是当日重伤原靖宇的那名禁卫军乃是土生土长的荣阳人,平时武艺也并不出众,谁能想到他会是韩若云的人?而其他刺客的藏身之地也基本上摸清楚了,就在街道两旁店铺中的地下室里。难怪他们之前搜索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发现,最后却冒出这么多刺客来。
经过十来天的用药和修养,原靖宇身上的余毒基本上全部清除,内伤也在与轻颜的双修治疗之下好转不少,勉强可以起身在园子里缓缓走两圈儿,也可以审核二位宰相批阅过的奏折。
七月十九日,易轻颜秘密启程出宫赶往江南,随行的是萧元培训的十二名隐卫。
七月二十七日,易轻颜一行人在临江城追上了由雁无痕带领的御驾亲征队伍。
八月十二日,御驾到达目前的最前线——湘洒以北的歆贵城。
东西中三路统帅都起来觐见皇帝,不想从御座上下来的竟然是皇贵妃……
几位统帅连同麾下将士们都怔住了,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一身男装的年轻女子。只见她一头乌黑的长发以大红的丝带高高地束起,似乎被特意剪短了,清爽利落;一身玄色男式外袍上绣着金龙赤凤祥云纹,胸前垂挂着一条青铜镀金项链,垂着一块质地沉重雕刻精美的铜牌;她手握御赐的蟠龙宝剑,目光锐利,英姿勃发……
可是,不是御驾亲征么?怎么会变成皇贵妃的?他们并不是怀疑皇贵妃的能力,而是如今毕竟不同以往,皇贵妃本该归属后宫的,皇上又不在,她如何能单独挂帅?他们这些大男人要如何与皇上最宠爱的妃子相处一年半载?
直到随侍的太监捧出圣旨,在场所有将领及士兵才陆续回过神来,原地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贵妃易氏,原出自将门世家,虽身为女子,实为开国之功臣,为我宇朝征伐天下战功彪炳,有黄金战神之称。今朕躬违和,特令皇贵妃代朕亲征,赐随身携带蟠龙宝剑一柄,所至之处,如朕亲临;所有令谕,皆同圣旨!自今日起由皇贵妃总领南征三路大军征伐江南,所有将帅务必听其调遣,若有违逆,以搞旨论处……”
三军主帅三呼万岁,同声领旨。
西路的易明扬父子自然不会对此有异议,来的是易家人;东路的秦翼、凤轻尘等人原本就是皇贵妃的心腹,自是欢欣鼓舞;中路靳世荣、杨晋等人也都是与皇贵妃共事过的,对她也很信服。实际上,在军中,中州黄金战神的名号比皇帝本人更有号召力,更能让士兵信服,再加上还有皇帝“如朕亲临”的圣旨,易轻颜轻轻松松就将帅印握得稳稳当当的。
湘江源自西北雪山,一路往东,最后汇入东海,是南王境内第二大河。如今,这条河就将宇朝大军与南王最后的势力隔绝开来。
湘江水面不过二十来丈宽,深不过三五丈,两岸都可互射弓箭,这也加大了进攻的难度。
据闻,韩若云已经毒死南王世子,重新立自己的亲外甥为世子,而年迈的南王身体也越加不好,只不过用凌霄阁的名药吊着一口气而已。如今,南王的朝政总算完完全全掌握在了韩若云手中。没有了后顾之忧的韩若云只怕不那么好对付啊!征南大军中的有识之士大多看到了这一点,是以都有些忧虑。
为避免诸多闲话,皇贵妃暂住中路军大营,由年轻的副统帅杨晋充当副手,由雁无痕全权负责安全守卫。当晚,皇贵妃没有休息便召集三路军统帅共同商议出兵事宜。会后,皇贵妃要求三路统帅明日都交一份详细地作战计划书以供参考决策。
这一夜,轻颜本来想去西路军与叔父兄长聚一聚的,但毕竟自己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想想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简皇后的人抓住把柄说闲话。这一次原靖宇遇刺,她们两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虽然自己有皇帝护着并不怕她,但自己如今带兵在外,只怕她在宫中生事。
第二日,三份详细的作战计划就交上来了。轻颜综合了一下三方意见,很快就拟订了计划。战场上没有朋友和兄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然他可以不仁,她也可不义。
八月十五日晚,两岸都在大势庆祝中秋佳节,当然,这些庆祝活动都是表面的,事实上两岸都在暗中戒备着对方的突袭。
这一夜月色极好,湘江南岸灯火辉煌,映得江面红彤彤亮堂堂的,想要偷袭可不容易。
夜色深沉,在宇朝中军大营后面放飞了一群鸽子,其中上百只白鸽被南军射下来,分到各营成了第二日的美味鸽子汤,绑在鸽子腿上的宇朝三日后里应外合的作战计划也被南军知晓。
八月十六日午后,阳光灿烂,宇朝的江越水师降兵一排五条战船分批驶向对岸,正式发动进攻。
南王虽然射下了宇朝放飞的信鸽,得知了宇朝的作战方案和进攻时间,但并不表示在此之前他们就会疏忽大意。
船过江心,密集的火箭就飞了过来。
宇朝士兵手持盾牌护住自身,船还是不断往南岸靠过去,但船舱多处着火,排在前面的五条战船很快就成了火船,士兵们纷纷从船后跳江逃生。
远远望去,但见江面上浓烟滚滚,缓缓飘向南岸的城墙和军营。
后面的战船为火船所阻,无奈退回北岸。
南军在城墙上放声大笑,但笑着笑着就变成了慌乱。很多士兵和将领陆续倒下,虽然还有呼吸,意识也清醒,但浑身无力……
这是易轻颜曾经在西北战场上用过的混毒“清风”。一种在鸽子身上,被南军射下来煮了汤。还有一部分“黑鸽子”因为被喂了药,急着寻找水源,腿上用棉布包裹的药粉遇水即溶。今日,被南军焚烧的战船上加了第二种烟毒,随着滚滚浓烟缓缓飘到南军的城墙和军营……
“清风”最厉害之处在于两种毒若分开基本上是无色无味的,对人体也不会有大的损害。军营中一般以银针试药,是无法检验出来的。而当两种毒混合在一起时就成了强烈的迷药,使人浑身无力,短时间内失去战斗能力。
这一次,因为原靖宇遇刺差点身亡,易轻颜是挟着愤怒有备而来的,各种各样的毒药都准备得很充分。
两柱香之后,江面上着火的战船焚烧完毕,后面的战船满载着士兵顺利在北岸登陆,南军没有中毒的士兵不过十之一二,如何能拦得住宇朝的精锐之师?
这一战,宇朝不废吹灰之力便渡过湘江,俘虏南军六余万人,自身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宇朝以仁治国,皇贵妃下令将这些普通士兵全都遣散回家,使其母子夫妻可以团聚,又是一项得民心之举。
紧接着,宇朝以东路军为先锋,中路军与西路军齐头并进,在多年前设下的“伏兵”的帮助下,里应外合,全军以势如破竹般的气势迅速攻破一座又一座城池……
再坚固的城池,再勇猛的守将,只要看到宇朝金龙赤凤的帅旗便心生恐惧,很快就在宇朝大军层出不穷的毒药中败下阵来,要么乖乖投降,要么以自己的鲜血谱写忠诚……
短短三个多月,宇朝便基本扫平南王全境,韩若云带着残余势力退守到南海上的终极岛上。
消息传回荣阳时已经是元嘉四年的新春。
在皇帝的示意下,朝廷大势渲染,不过两个月的时间,皇贵妃率兵已经平定江南全境的事便成了宇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盛事!因而举朝欢庆,上至百官,下至百姓,面对这样骄人的战绩,谁不对这位传奇的皇贵妃娘娘交口称赞?战神!百姓们都在传说这位娘娘乃是天上下凡的神女,是为了结束这个乱世才应命而生的战神!
天下一统,礼部重新上了奏折,提议从今年开始选秀以充实后宫。
以前原靖宇就是以天下尚未统一为由不肯选秀,说以免自己“沉溺于女色中不思进取”,如今天下一统,礼部有了理由,自然就理直气壮地在早朝上递了折子。
那一刻,原靖宇愤怒得想杀人。他心爱的女人刚刚帮他平定了天下还没有赶回来,他们竟然就要他广选佳丽以充实后宫!他们以为,他原靖宇就是这样无情无义之人么?
那天早朝上,愤怒的皇帝当着百官的面将奏折扔了回去,精准地砸在礼部尚书的脑袋上。皇帝义正言辞地说连年征战,国库空虚,民生凋零,为君者如何能贪图自身享受而弃百姓疾苦于不顾?
那日早朝后,他稍微清静了几日,而后又有言官上书,劝谏皇帝在后宫广施雨露。折子上隐晦地说一个皇帝为一个女子守身实在是贻笑天下,流传出去将沦为万世笑柄。
当岑远志迟疑地将这道折子递给原靖宇的时候,原靖宇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打开一看,果然又是这些令人厌恶的东西!他愤怒地扔回给岑远志,怒吼道:“为何女子一生坚守着一个男人就是万古流芳,而男人一生若坚守着一个女人就要贻笑天下?还会沦为万世笑柄?实在是荒谬!这些言官究竟有没有读过圣贤书?一个人若连真诚的情爱和感激之心都没有,与禽兽何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朕身为一国之君,若不能坚守自己的承诺,还有何面目面对百官、治理天下?”
岑远志知道皇上内伤未愈,赶紧顺着他的话道:“皇上息怒,这道奏折确实一派胡言!皇贵妃娘娘乃是天神下凡,如何能与一般女子相提并论?皇上有幸得遇娘娘,那是上天的眷顾。这道奏折臣本来也想暂时压着的,但是臣身为内相,实在不敢私自扣押百官的折子……不过,此事若外传,对皇上声誉有损倒不要紧,只怕天下反而误解娘娘的品行……”
听到岑远志这番话,原靖宇心里总算有了几分欣慰与喜悦,看来朝中还是有人明事理的!愤怒的心情渐渐平息,他让岑远志将奏折捡起来,在后面批阅道:朕躬违和,内伤未愈,不宜女色。
虽然轻颜在妇德这方面的品行确实不堪做天下表率,但能为她遮掩的还是得尽量遮掩着。他可不希望将来史书上轻颜一生的光辉战绩无人能及却在私德上留下一个洗不去的污点……
经过几个月的休养,原靖宇的伤势好了三四成,他每天都数着日子期待着轻颜的归来。真是想念她啊!想得他这两个月来夜夜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其实轻颜能这么快扫平江南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他们本来想着江南战事最快也需要半年的,想不到韩若云此次的刺杀弄巧成拙彻底激怒了她。她若放开一切,彻底抛下多年情分,天下虽大,谁人堪做其对手?
他的轻颜向来重情重义,若不是韩若云狗急跳墙派人刺杀他,轻颜无论如何也不会用这些下作手段的。天子之怒,伏尸千里;将帅之怒,同样可以不择手段!唯一庆幸的是她的心没有完全被愤怒和仇恨所蒙蔽侵蚀,对降兵和百姓还是宽和的。
二月,原靖宇下令让皇贵妃率领有功将士还朝受封,令秦翼和林轻云二人留下,夺取终极岛。
终极岛离大陆很近,只隔着一道狭窄的月亮湾海峡,是东海海域、南海海域上最大的一座岛屿,面积相当于五六座中等城池那么大。但岛上林木丰茂,人却不多,土地大多荒芜,乃是南方历代的流放之地,想不到韩若云走投无路之下竟然会渡海去如此荒凉的地主。
如今的终极岛可谓是铁板一块,在岛上,他们没有一个探子,没有一个伏兵,对韩若云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圣旨到达之前,易轻颜多次令越侯带水军进攻终极岛均无功而返,士气逐渐低迷。
她从未去过终极岛,麾下的宇朝将士包括江越降兵都没有去过那个地方,只有沿海的一些渔民和商人对终极岛有一定的了解,可惜,谁都无法说清终极岛的详细地形和防守情况。
她先后派了五队精锐士兵去终极岛打探情况,可惜全都是有去无回。经过几番深思熟虑,她决定自己亲自去探探看!
终极岛虽然荒凉,但是面积大,气候好,有了大批士兵进驻之后必将快速发展起来,拖得越久越不容易打下来。她不能给儿子留下这个隐患。而晖儿还在草原等着她的好消息,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彻底扫除韩若云的残余势力,然后才能安然地派人将晖儿带回来。
虽然才离开半年,但习惯了两个人相互陪伴,她真的很想念他。而且,朝中的事情并不能瞒住他,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第四卷 后宫传奇 第四章 终极岛上生死难

皇贵妃作为中军主帅,诸将自然不同意让她以身犯险,于是,林轻云请旨带兵再探终极岛。皇贵妃思虑再三,终于同意,只叮嘱他一切小心,务必有去有回。
林轻云带着六名水性极好的亲卫兵乘坐远航的战船到了月亮湾海峡中部,然后换乘小船在夜色的掩映下缓缓靠近终极岛,最后在岛的东北方登陆。
据他们得到的消息,终极岛东北方有一片珊瑚礁,有的甚至凸出水面来,大型的船靠不过去,小船进去容易转身难,自然也不容易出得来,照理说那边的守卫应该比较松懈。
他们将小船藏在珊瑚礁中,打算游水上岸。累了就在凸出水面的珊瑚礁上休息一阵儿,然后接着游。如此,当他们真正登陆时天色渐明,依稀可以看清岛上高高的椰子树了。
七个人摘了几个椰子充饥,然后钻进茂密的树林里辨别方向。
终极岛果真是人烟稀少,所以有很多天然的雨林,里面藤蔓缠绕潮湿难行也就不说了,最让人胆战心惊的是里面毒虫无数,一个不小心被叮上一口就可能致命。
对此,林轻云倒是有些准备的,给每个人都涂上了一层驱虫药,那些毒虫毒蛇一般不会主动龚击他们。但尽管如此,时不时地从头顶上垂下一条蛇来还是很吓人的,特别是那种巨蟒,比人的大腿还粗,不但六名亲卫被吓得腿软,就连林轻云自己也心中发堵恶心,时刻都处于警备状态。
他忽然不赞同轻颜的看法了。条件如此恶劣的终极岛,就是送给韩若云他又能折腾出什么名堂来?她何必非要赶尽杀绝?这么一个孤悬于大海的岛屿,要来又有什么用?
足足走了两个时辰,一行七人好不容易走出雨林,远远地似乎有了人烟,他们正暗自兴奋,谁知道等来的却是南军密集的箭雨……
七人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有一个人身中三箭从来路逃了回去,南军也并不追赶。
当易轻颜得到消息的时候,圣旨刚刚到达。她心中想念原靖宇和明昊,原本也打算将这里的事情交给林轻云和秦翼二人,自己带着其余将领回京的。但听到林轻云生死不知的消息,她如何还能回京去?
听闻林轻云可能已经牺牲了,秦翼和桑济海都很激动,一个个嚷嚷着要即刻带兵去攻打终极岛的南军余孽,为林将军报仇!
轻颜听了逃回来那名士兵讲述的经历,对攻打终极岛之事更为慎重了。想不到岛上条件竟然如此恶劣,若早知道,她或许就放弃了,没想到竟然连轻云都……
这么多年来,轻云长年带兵在外,生活孤苦,甚至连一个可以谈心的人都没有,不都是因为自己么?其实真的不值得啊!他这么多年全心全意不求回报的守护,对自己比嫡亲兄长还要好,她若不能为他报仇,如何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自己的幸福?
轻颜知道诸将知晓终极岛的恶劣环境之后,更不会让她去冒险了,可是不探清对手的详细情况,如何能攻下终极岛?
当天夜里,轻颜找杨晋商量。杨晋开始的时候还是不同意的,劝了她几句,但是显得很无力。他也明白她的脾气,一旦下定决心是没有人可以改变的,于是最后两人商议决定明晚就他们两人偷偷去。
这次计划轻颜没有告诉雁无痕,他虽然也可以算是她的人,但她明白雁无痕更是原靖宇的心腹,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冒险的。
第二日晚,轻颜晚饭后在营地里走了走,似在沉思什么,而后便回到主帐中宣召杨晋和雁无痕过来。
她当着雁无痕的面交给杨晋一包东西,让他即刻找人准备,今晚再一次夜探终极岛。
雁无痕想劝她放弃终极岛,即刻回京,但想到林轻云夜探终极岛而亡,那些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杨晋是皇上的心腹,所以才会放在靳世荣老将军身边锻炼,但雁无痕对他却没有什么信心。目前宇朝的所有将领中,除了皇贵妃,就数林轻云武功最高了,连他都有去无回,杨晋又有几分把握呢?可是,这话他不能说啊!
之后不久皇贵妃就在自己营帐中睡着了。雁无痕猜测着今晚她不会再有什么任务下来,心里有些放松,不知不觉中竟然也打起瞌睡来。
子时前,轻颜换上夜行衣,带上宝剑,想了想,还是将韩若云赠送的那条项链戴在胸前。既然答应过他,她就不会失信,尽管两人早已经处于敌对状态。
她轻功高绝,悄无声息地划破帐定飞了出去,竟无一人察觉。
来到海边,杨晋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依旧先乘大船过去,等邻近终极岛再换小船。
水师的一位小队长已经几次送人去过终极岛了,对航路也熟悉,但心里还是很为这两位公子担忧。前面去了那么多人,最后不过回来一个,连林将军都是有去无回,他实在想不明白皇贵妃娘娘为什么非要打下这个荒凉的山岛不可……
换乘小船之后他们并没有着急靠岸,而是沿着终极岛沿岸划了几里路,但见岸上不时燃起一堆堆篝火,显然到处都有人防守放哨。
轻颜选在晨曦前悄然靠岸,守了一夜,黎明前的这一刻正是守军最疲惫最放松的时候。两人轻功好,又选了两队人马的中间空心地带上岸,竟然很是顺利。
到了岛上,他们又从准备好的包袱里找了两套普通男装换好,将皮肤涂黑,然后便背着包袱低调地顺着大路往城里走去,乍一看去仿佛进城买东西的乡下人。
只见大路两旁林木茂密,有很多野生的果树,无数颜色艳丽的野花开得到处都是,路旁偶尔还会看到农人种植的粮食和蔬菜,看起来都生长得极好。
这条大路很是宽阔,但青石板上车辙却极浅,在有些地段甚至一点车辙都看不到,估计过往的行人和车马都很少。
大概走了约一个时辰,他们总算看到一座城的影子,路上行人也逐渐多起来。
走近了,只见这座城名为“怀州”。城墙似乎是近年新修的,高大,坚固。轻颜想,他们的大军就算顺利渡海上岸只怕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攻破这座城池。只是不知道这座城有多大,四面的城墙是不是全都如此坚固。
怀州的规模不是很大,但里面街道宽阔,两旁的店铺房屋看起来大多是近两三年新修的。如此看来韩若云早就料到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单从这座怀州城看来,与他们得到的消息一点都不相符。谁说终极岛环境恶劣、人烟稀少、土地荒芜的?他们一路看过来觉得很不错嘛!街道整洁干净,各种物品应有尽有,气候温暖湿润,比起荣阳早春的湿冷全然不同。
街道上人来人往,虽然比不上江南大城的繁华,但也丝毫谈不上荒凉,其中还是以炎族人居多,当地的土著居民不过十之二三。
两人划了一夜的船,又走了这么久的路,眼看都到午时了,真是又累又饿,于是打算找一座酒楼吃饭。
杨晋请示轻颜。轻颜四处看了看,这街道上虽然店铺很多,但是酒楼却极少,一路走来不过三五家的样子。她想了想,指着前面那家酒楼道:“就那里吧!”
杨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道青色酒幡从二楼斜伸出来,上面用白漆写着“南风”两个字。看起来,这座酒楼规模适中,一点都不招摇,但很干净整洁的样子。
正是午膳时间,底楼却不过坐了五六桌的样子,以炎族人居多,显见生意并不太好。
两人找了一张靠墙角的空桌子坐下,点了几个热菜,要了一坛酒。当然,要酒不过做做样子而已,两个男人吃饭不要酒实在奇怪。
麻利的伙计很快就送了两个菜上来,杨晋拍开酒封,倒出两碗酒来。
轻颜伸手正要端,杨晋却忽然以眼神阻止了她。只见他状似无意地往四周看了看,接着从怀中摸出一根银簪,在衣袖的掩映下插入酒碗中,看银簪没有变色,他才紧张地收了回去,然后将那碗测过毒的酒端给易轻颜。
轻颜浅浅地笑笑,暗赞他细心,小声道:“往往厉害的毒药都是无法用银簪检验出来的,若是银簪能测出来的毒药,我基本上都能闻出来。”
杨晋忽然脸色一僵,呆呆地看着她,神情很是紧张。
轻颜优雅地端起酒碗喝了几口,讶然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你忘了我可是精于医药的,他们若想在酒水中做手脚,也只能迷倒一般人而己……”
轻颜摇摇头,不太明白杨晋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怎么会露出这般惊恐的表情。她挟了两口菜吃,然后又喝了几口酒。他叫的是香甜的米酒,女子一般都喜欢喝这个。
只见杨晋食不知味,没吃几口饭菜,倒是喝了不少酒,还时不时地打量她。
轻颜明显感觉到今日的杨晋有些不对劲,但想着杨晋乃是原靖宇的心腹之人,自小就跟着他,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也懒得多想,只将注意力尽数放到周围的环境和其他人的对话中去。
很快,年轻的小伙计又送上两个菜来,轻颜提起筷子正要挟菜,忽然手上无力,筷子“啪”地一声掉在桌子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一脸惊恐的杨晋,缓缓滑下椅子……
杨晋见此,赶紧过来将她抱到椅子上坐好,却侧着脸不敢看她,只是低声哽咽道:“娘娘,对不起了……末将也是没有办法,我年近四十,却只有一个儿子啊……”
紧接着,他运功于右手掌,对着她的后背拍了过去……
他到底还是无法完全狠下心来,所以只使出八成力道,但浑身无力的轻颜根本无力躲避,硬生生将这一掌挨了下来。她瞪大眼睛吐出一口血来,脑子里闪过离宫时原靖宇的不舍以及明昊忧虑却故作坚强的眼睛……
杨晋?为什么会是杨晋?难怪呢!之前他也是强烈反对她亲自来终极岛的,为何前夜就那么轻易地被自己说服了呢?呵呵……原来她竟是人人都可以抛弃的人么?除了原靖宇会在生死一线时选择保护她,谁还会不顾一切地对她好呢?轻尘去了草原,连轻云都离开了,大哥也跟她决裂了……
那毒应该是涂在银簪上的吧?正是她研制的新型迷药,无色无味,原来对付她这个亲手研制的人效果也是一样的好啊!这药还是她亲眼看着杨晋从她的小药房里取的呢,只是因为信任,都是因为信任啊……
她凄婉地笑着,再次从椅子上滑落,缓缓倒在桌子底下,慢慢闭上眼睛……
晖儿,你一定要坚强啊……
吴儿,你一定要做个好皇帝……
景瀚,对不起,我食言了……
酒楼里发生血案,立即引起了轰动,眼看凶手已经逃出酒楼,有的人追了出去,而大部分人却将吐血昏迷的易轻颜围起来,七嘴八舌地猜测谈论起来,一时间竟然没有想到救人。
直到掌柜的闻讯赶来,细细查探了一下,这才高声叫道:“还有气,请大家让一让,刘二、赵武,快过来将他抬去医馆!”
当燕无痕发现皇贵妃失踪,立即派人寻找,可是半天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反而从水师部传来消息,说昨夜杨副帅带着一个年轻俊俏的小兵出海去了。
燕无痕想起这两日皇贵妃曾单独召见过杨晋,立即就知道坏事了。跟随原靖宇十几年了,他从未像此刻般慌乱无措。想到杨晋,他甚至愤怒得想杀人!杨晋跟随皇上二十多年了,绝对是皇上的心腹之人,而且年纪也不小了,如何这般没有分寸?皇贵妃心悬林将军的生死,难免有些冲动,可是做臣子的明知道主子这样做危险,怎么能不加劝阻反而任其一意孤行?他记得接旨之前杨晋还是一直反对皇贵妃亲自去终极岛的,为什么这一次会瞒着所有人独自出海?
虽然雁无痕心中有诸多疑惑,但更多的还是忧虑。
终极岛就是一个龙潭虎穴,他们派了那么多人前去探查,就没有一个能完好无损地回来的!若是皇贵妃有个万一,他们要如何向皇上交待?若没有了皇贵妃,皇上……要怎么活下去……
易氏一族的将领们得到皇贵妃与杨晋二人出海前往终极岛的消息,一个个都吓得面无血色,连易允捷都是一脸的愤怒忧虑。桑济海一听,二话没说,立即带领自己麾下的水军出海寻找,秦翼紧跟着追了出去。
靳世荣老将军相对稳重些,提醒大家此事还需暂时保密,皇贵妃回来之前也不能贸然进攻,不然只怕皇贵妃在终极岛上更加危险。
诸将点头称是,雁无痕立即追了出去,让桑济海和秦翼在近海搜寻即可,万万不能逼近终极岛。
当天的搜索没有丝毫成效。在茫茫大海上连水鸟都很少,更何论找两个原本就不在海上的人。
虽然消息被封锁了,但敏感的士兵们还是察觉到将领们的紧张焦虑和黯然,整个宇朝大营士气低落。
夜里,所有将领都聚在中军大帐里一起叹气,商议着如何强行登陆终极岛。最后商议的结果是,每天都派小队人马登陆终极岛打探诮息,如果到明天晚上再没有消息,后天他们就强行登陆终极岛,接应皇贵妃。
谁都知道皇贵妃对皇上来说意味着什么,皇贵妃失踪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
第二天的午后,桑济海的大船在海上发现一个人抱着一块木板漂浮在海面上,打捞上来一看,竟然是一身伤痕的杨晋。因为失血过多,杨晋早已经陷入昏迷中,能紧紧抱着这块木板漂浮在海面上又恰巧碰到他们简直是个奇迹。
桑济海的心刚刚冒出一点喜悦立即又沉落深渊。只有杨晋一个人,而且伤得这样重,那她呢?
他让人立即送杨晋回军营疗伤,然后自己带着其余船只扩大搜索范围……
天色越来越暗,海面上偶尔也能看到漂浮的木桩木板,但始终没有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桑济海红着眼睛下令返航,他要回去问问杨晋,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开口说话,熔月她……竟然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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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阳皇宫里,原靖宇心里莫名地有些烦躁不安,他立即想到是不是轻颜那边出什么事了?但随即又觉得自己多虑了。轻颜已经平定江南,算算日程,此刻她应该已经收到圣旨启程回京了,怎么会有危险呢?那,难道是晖儿?
想起草原的紧张局势,原靖宇很是担心,忍不住问萧元道:“羯族有没有新的消息?公主在那边还好吧?”
萧元答道:“回禀陛下,草原的消息是半月一报的,最近的消息是五日前收到的。”
原靖宇点点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大幅地图,不安地在殿中走来走去。御案上还有很多奏折没有看,可是他没有心思看下去。
萧元不知道他在烦躁什么,只好劝道:“皇上,您身体尚未康复,不宜劳累,更不宜多想,要不去御花园里走走?”
原靖宇摇摇头,忽然道:“萧元,朕心里很乱,不知道怎么回事……”
萧元怔了一下,斟酌道:“皇上在担心四公主?”
原靖宇长长地叹了口气:“朕也不知道,心里总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晖儿出了什么事情……”
人的直觉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萧元想起萧逸飞去世的时候,他也是如此地烦躁不安,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想起过去他还是女装时的样子,转而又是一脸病容,等自己赶回王府,他已经悄然离去了。难道是皇贵妃娘娘……可是又不太可能啊,如今江南已经平定,皇上圣旨已下,娘娘此刻应该已经接旨回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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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晋伤势极重,整整昏迷了三日才清醒过来,面对众人急切的目光,他羞愧地侧过头去,泪如雨下。
营帐里安静极了,其实每个人都已经猜到了是这个结果,却又期盼着能有奇迹,如今杨晋的眼泪告诉他们,没有奇迹……”
这时,易明扬忽然冲过去,不顾杨晋的伤势直接将他从榻上提了起来。“究竟怎么回事,你给老夫说清楚!”
杨晋红着眼睛,不住地说着:“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她……都是我的错……”
这时,桑济海也忍不住冲了过去,一拳打在杨晋左脸上,怒视着他:“从你们的计划开始,一五一十地跟我们说清楚!”
杨晋转过脸来,吐了一口污血道:“三月初三那天,娘娘传召我议事,说想要亲自去岛上探查,我苦劝无效,打算告诉雁统领,娘娘却威胁说如果我不同意,她就一个人去……我,我没有办法,只好同意。初四那天晚上,娘娘子时初就来到海边,我们乘战船到了月亮湾,临近终极岛才改乘小船上岸……我们一路过去似乎都很顺利,还顺着新修的官道进了城。那座城是新修的,叫做怀州。我们发现岛上的环境并不像之前刑威(跟随林轻云去终极岛最后重伤逃回来的那个侍卫)说的那样恶劣,街道宽敞整洁,店铺林立,人也很多……”
“讲重点!”秦翼也有些不耐烦了。
“我们走了一夜加半日,都有些饿了,于是找了一家酒楼吃饭……”杨晋忽然再次低下头去,哽咽了一阵才继续道,“我们要了一坛米酒,我怕酒中有毒,打算用银簪试一下,可是娘娘说这样会引起别人注意,又说银簪能试出来的毒她轻易就能闻出来,所以我就将银簪收起来了,没想到……没想到娘娘喝了酒不久就浑身无力,连筷子都掉了,然后就从后堂涌出一群人将我们围起来……”
大家都红着眼睛喘着气,愤怒地瞪着杨晋。
秦翼忽然问道:“为何你没有中毒?”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有了一些怀疑,一个个都死死盯着他,不放过他每一丝细微的神情。
杨晋没有躲避,反而抬起头来,眼中全是愧疚和痛苦。“我没有喝酒……我嫌米酒没有味道,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先为娘娘试毒了……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娘娘……”
杨晋再次哭起来。
一个大男人哭成那个样子实在不好看,所以大家都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你怎么逃脱的?”秦翼又问。
杨晋泣道:“我拼死保护娘娘,可是那些人武功太高,我顾此失彼,很快就受了重伤……昏迷前,我看到一个白衣女子笑着走过来,往娘娘背上打了一掌,娘娘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脸上现出一个凄婉的笑容,喃喃地说了一句话就闭上了眼睛。我心中一痛,也跟着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就已经回来了……”
秦翼皱着眉,对他的话有些怀疑。杨晋身受重伤,对方将他抛下大海喂鱼也勉强说得过去,可是他怎么会抱着一块木板漂回来呢?一个人昏迷了,如何还能找到木板,如何还能还能抱得那么紧?除非……除非他昏迷以前就紧紧抱着那块木板,因为强大的意志力,所以才会在昏迷以后也紧紧抱着自己救命稻草。可是,杨晋是皇上的心腹,他没有理由撒谎啊!除非……但是,怎么可能呢?怀疑谁也不能怀疑他啊!
“娘娘最后说了一句什么话?”雁无痕追问道。
杨晋皱眉想了想:“好像说了一句‘师姐’什么的,又说了什么‘醉恋’还是什么……”
雁无痕却一听就明白。
杨晋说有一个白衣女子亲自动手打伤了娘娘,应该就是那个师姐,她十有八九是凌霄阁现在的阁主。他们收复桃源之后,并没有找到那位高阁主,据闻,江南凌霄阁早就已经投靠韩若云了。而“醉恋”是皇贵妃娘娘曾经炼制过最后却没有成功的一种无色无味的迷药,一般是放在酒里的,所以叫醉恋。
雁无痕将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大家几乎全都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了凌霄阁。
秦翼原本一直怀疑他们军营里有内奸,甚至怀疑杨晋本人。不然林轻云那一次不会那么巧从密林里钻出去就遇到敌人的埋伏,而这一次疑点更多。但如果对手是凌霄阁,是熟悉轻云和皇贵妃的人,似乎也能说得过去。他们军营里有很多中低级将领都出身凌霄阁,难保没有一个被新任阁主拉拢过去的……
“现在,怎么办?”易允辉小声道。
他原本是对皇贵妃有些不满的,在这次征伐江南中,他总觉得皇贵妃娘娘偏心于秦翼、林轻云他们的东路军,甚至连杨晋的中路军都立功比西路军要多,可是如今皇贵妃娘娘出事了他才知道,他们易氏若失去了皇贵妃,只怕真的要没落了……
“上报皇上吧……”秦翼叹道,“据实报!”
这几天他们每天都有派人去终极岛,可是没有一个人回来,因此,他们更加相信皇贵妃这次去终极岛绝对是一个阴谋!只是,这一次究竟是谁布的局呢?
雁无痕点点头,说:“若娘娘真的……我自然难辞其咎,唯有以死谢罪而已……”
其实雁无痕害怕的不是皇上的怒火,而是皇上的身体。皇上去年伤得那样重,只怕还没有痊愈,如何能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皇上和皇贵妃娘娘感情那样深,又是代皇上亲征才出的事,如今剩下皇上一个人,今后该怎么活下去啊……
诸将经过商议,秦翼、桑济海和易明扬老将军带十万精兵留下,其余人等全都按照皇上之前的安排回京去。杨晋伤势太重,也必须回去好好休养。
雁无痕写好奏折立即快马送回荣阳,同时拟了一份简报写在绢条上用信鸽送回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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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桑济海约秦翼出去,两个人在海边的礁石上坐下,半天都没有说话。
秦翼看了看孤悬夜空的上弦月,叹道:“她是天底下最伟大最美好的女子,是天空中皎洁的明月,是人间不朽的神话,我不相信她会如此黯然的消亡……”
桑济海略微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知道她和韩若云的事吗?”
秦翼脸上有些惊异:“嗯?皇贵妃和韩若云?听说十多年前就是娘娘和他谈判的,韩若云以重金赎回锦源城,换来中州与江南十年的和平。”
桑济海摇摇头,轻声道:“韩若云对她有意,我猜……在嫁给皇上之前他们就已经熟识……”
秦翼怔怔地望了他半晌,迟疑道:“你的意思是……皇贵妃即便真的落入韩若云手中,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桑济海点点头,却又满脸伤痛地说:“若一切都在韩若云的掌控之下,她至少能留下命在;但如果是殷圣心那个恶毒的女人背着韩若云行事,只怕她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秦翼并没有见过殷圣心,但对这个女人却是很了解的。那是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女人,与韩若云倒是般配。他与桑济海的想法却不同。他想的是,韩若云与殷圣心十年夫妻,如果韩若云爱上殷圣心了呢?还会放过皇贵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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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八日,江南的飞鸽传书送入荣阳皇宫,八百里加急快报还在路上。
萧元看过小小的绢条,心中一痛,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他急忙扶住身边的窗棱,将消息揣入怀中,缓缓走进乾坤殿。
原靖宇正在失神。这段时间他总是失神,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总是烦躁不堪,隐隐的总有些不安。丁青山把脉以后认为是皇贵妃离宫,皇上欲求不满造成的,因而给他开了几副清心寡欲的药。原靖宇心里明白自己不是因为这个才烦躁的,但还是服了药,可惜没有什么用。
看萧元进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原靖宇随意问了一句:“你今日脸色不好,出什么事了?”
萧元悲痛地望着原靖宇。如果自己看了这个消息都差点晕过去,皇上如何承受得住?可是,他只是个太监,又得皇上如此器重,他怎么能私下扣押呈送给皇上的重大消息?哪怕是为了皇上好也不行啊……
看萧元这幅表情,原靖宇忽然心中一紧,急道:“究竟出了何事?”
萧元颤抖地从怀中摸出那张绢条,迟疑地递过去:“皇上,您千万不要激动,或许这消息有误,或许……”
原靖宇一把抓了过去,匆忙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三月初四晚,皇贵妃娘娘与杨副帅前往终极岛探查敌情,初六午后在海上发现重伤的杨晋,初九清醒之后言皇贵妃娘娘身中迷药,被江南凌霄阁主重伤后带走,生死未明……
生死未明?
原靖宇死死地盯着那四个字,忽然喉头一阵腥甜,竟涌出一口血来。他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坐回龙椅上,茫然地抬头望着萧元道:“我这是在做梦吧?”
萧元眼中一酸,落下泪开。他立即转身面向门口高声道:“速速传太子与丁医正过来!”
“萧元,萧元,你快告诉朕,朕是在做梦,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原靖宇忽然站起来,使劲摇晃着萧元。
“皇上,您千万要保重自己啊!皇贵妃娘娘乃是天神下凡,她一定不会有事的……”萧元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所以只能说这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难怪从三月初五开始我就总是心神不宁,原来真的是她出了事……”原靖宇喃喃自语,缓缓抬头盯着墙上那一幅巨大的宇朝疆域图,目光追寻着南海上那一座小小的岛屿——终极岛。终极岛,究竟为谁送终?南王?韩若云?还是她?不好不好,当初为什么要叫这么个名字?
轻颜为什么不肯放过这个小岛?不都是因为韩若云在去年刺杀自己么?都是因为他,她才会出征,才会冒险,才会有如今的生死未明……
生死未明……
想起这四个字,他又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双腿发软,有些眩晕。可是,他不能晕,他要想办法,怎么救她回来……是啊,她一定不会死的,她还在等着他去救她……
萧元赶紧扶着他,他却紧紧抓住萧元的手臂,大声道:“她一定还活着!她等着我去救她是不是!”
萧元哽咽道:“是!娘娘还等着您去救她,所以皇上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原靖宇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身休一软,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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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八日,原靖宇旧伤复发,吐血昏迷。三月十九日,皇帝清醒过来,传淑妃伴驾,神色如常,似乎彻底遗忘了皇贵妃。五日后,皇帝开始在乾坤殿召幸越妃,宇朝的后宫似乎恢复了正常。
不久之后宫里宫外都有传言,说皇上这么多年来独宠皇贵妃只是因为皇贵妃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想借助她统一天下。如今皇贵妃娘娘带兵平定了江南,失去作用了,皇上就让自己的心腹害死了她。不然,若真的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死了,能这样神色如常的宠信别的女人么?男人啊,都是这样,对女人不是喜新厌旧就是虚情假意地利用。她们早就怀疑了,天底下哪有真正的痴情人?更何况是富有天下的皇帝……
这传言越传越广,没几天,几乎整个荣阳城都知道了。连易锦鸿这个向来不相信流言的人都有些坐不住了;赶紧让贝月影进宫请安。贝月影是皇帝义女,皇帝对她向来都很好,甚至比亲女明悦还好些,但这一次皇帝却没有见她,只让萧元传了一句话:“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朝中,皇后党奔走相告,仿佛打了一个大胜仗,而周仲元这个曾经的皇后党中坚力量却难得地没有一丝笑容,神情很是凝重忧虑。岑远志不太相信外面那些传言,但他确实多次在乾坤殿里遇到越妃,问太子,太子也并未否认,稚嫩的脸上满是焦虑。
这段时间简皇后心情甚好,虽然她明白皇帝不会再召幸自己,但只要打败了易盈盈,她就感到很高兴。没想到刚刚得到易盈盈出事的消息,皇上立即就宠信了新人!如此看来皇上从前对自己说的话并不假,他根本就不曾爱过那个女人,他不过是想要借助那个女人的能力而已。
四月初,从江南快马送来的正式奏报到达荣阳,皇帝御览之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闭着眼睛,在龙椅上靠了一会儿,神情很是疲惫。
五月初,在靳世荣将军的带领下,征南军受封将帅回到荣阳。
早朝的封赏之后,皇帝在乾坤殿单独召见了杨晋,听他详细述说与皇贵妃的终极岛一行,然后问了很多问题,杨晋一一答来,半点破绽都没有。此时的杨晋伤势已好了四五分,言谈之间很是愧疚自责,神情看起来极其痛苦,原靖宇看着他的样子,并没有追究他的责任,甚至没有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只有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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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终极岛。
韩若云将轻颜扶起来,喂她喝药。这药极难喝,轻颜又喝了一个多月了,已经到了闻到药味就反胃的地步。可是她明白不喝不行,只有将身休养好了,一切才有希望。
她几乎是闭上眼睛喝完了药,韩若云立即从侍女手中取过盛着蜜饯的小碟子,迅速喂了一颗到她嘴里。
轻颜脸色稍缓,细细嚼了一下,这才睁开眼睛看向韩若云,轻声道:“大哥,你政务繁忙,不用每天都守着我……”
韩若云缓缓摇头,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下定决心直直地望着她道:“小妹,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好了么?”
“上次不是就跟大哥说过了么?”轻颜诧异地看着他,“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与他有十多年的夫妻之情,还有两个孩子,我从未想过要离开他,更加不可能委身于别的男子。除非死亡,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如果大哥一直在打这个主意,小妹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我们,是不可能的……”
韩若云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那份淡然和坚定,一时间反倒有些犹豫起来。该不该将昨夜得到的消息拿给她看呢?她若知道了,不知道会多伤心呢!只怕于她养伤不利。但如果不说,自己就没有机会……
“小妹,如果说……如果说他背叛了你,甚至一直都在欺骗你,你又当如何?”
轻颜原本假装疲惫微微眯着眼睛,听到他这番话便再也装不下去,立即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他:“大哥你说什么?”
如果他不是这般犹犹豫豫的,她或许还不会相信,只当他在欺骗自己,可是看他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她反倒相信他是真的得到了什么诮息。
“那个……小妹,你千万别激动……”韩若云看着她紧张的神情,看着她那份隐隐的焦急和受伤,不由得有些担心。或许他应该等她伤势稳定一些再跟她说这些的。
“请大哥跟我说实话!”轻颜很认真地说。大哥刚才是说原靖宇曾经利用她甚至一直都在欺骗她么?他到底得到了什么消息?
韩若云看着她眼中的坚定,想着她从小就很坚强,于是缓缓从怀中摸出昨夜才收到的飞鸽传书递给她。
轻颜冷静地接过来,缓缓展开,是一张巴掌大的白绢,工整地蝇头小楷,将荣阳的消息写得很详细。
皇帝召幸了越妃,京城的流言,都写得很详尽……
他召幸越妃?他一直在利用她?所以得到她“丧生”终极岛的消息就立即召幸其他后妃?甚至有可能是他支使自己的心腹暗害她?
想着原靖宇可能与别的女人上床,轻颜忍不住心中一痛,一口腥甜的鲜血不受控制地就涌到口中。
她隐忍着没有让韩若云看出异样来,侧过头悄然吞了下去,手中的白绢缓缓滑落。
“我想睡了。大哥请回吧!”
韩若云故作不知,心中却隐隐作痛。他轻声安慰了几句,便扶着她侧躺下,将薄薄的棉布夹层绣花毯拉上来给她盖好,这才起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轻颜再次睁开眼睛。侍女在外间侯着,没有传唤是不会进来打扰她的,所以她可以安安静静地望着帐外床头柜上艳丽的鲜花,然后静静地回想这段时日所发生的事情。
杨晋背后的人是谁呢?谁控制了他的儿子?荣阳的谣言说是原靖宇,打死她都不相信。其实从后面的事情上她也可以猜得出来,应该是殷圣心吧?只是想不到那个女人还有这个能耐,居然能控制住原靖宇的心腹爱将。
杨晋出手很重,她几乎是功力全失,一身武功基本上全废了。不过杨晋应该也是手下留情了,不然她哪里还有命在?
第一次清醒的时候见到的人就是殷圣心。她扭曲着一张脸,眼睛里那么多的愤怒和嫉妒,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使一张原本温润灵秀脸变得有些可怖。其实殷圣心倒也没怎么折磨她,只是将她丢在一间潮湿的地牢里,每天只给她喝一点水,任她自生自灭。
她总是昏迷半天清醒片刻,因为发烧,总感觉冷,事实上岛上的气候很宜人,即便是晚间也是凉爽而丝毫不存在寒冷。殷圣心每天都会过来看看她,极尽侮辱地嘲讽一番。想起来其实有些可笑,殷圣心想要折磨她,可是她已经受了那么重的伤,似乎马上就要死了,所以他们不敢再动手打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以言语打击她,而事实上她意识根本就不清醒,哪里能听清殷圣心都说了些什么?
这样过了大约三天,大哥就找到了她,将她带到这里来,找了最好的大夫为她疗伤。之后,除了年老的大夫和大哥,她清醒的时候只看到两个侍女,殷圣心一次都没有来过。
在她伤势不稳定的时候,大哥是那么温柔细心,生怕她救不回来。可是,等她伤势稳定之后,他就时常拉着她的手,说那些亲密甜美的情话,仿佛她是他挚爱的妻子。她不理他,装虚弱,装睡,装昏迷,直到他明确地说等她醒了他就正式娶她……
避无可避,她坚定地告诉韩若云自己此生不会另嫁他人,他才黯然离去。她以为他已经打消了那个念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还惦记着。
轻颜想起自己先前看到的消息,说不难过是假的,但很快她就知道那些消息不是真的。因为她相信他们之前的恩爱不是假的,他为了她可以不管不顾自身的性命荣辱,又如何会在自己“生死未明”的情况下宠信他人?单单只看荣阳飞速传播的流言,她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有意传出这样的谣言,不是就想保自己平安么?
她会平安回到他身边的,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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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轻颜伤势渐好,然而神情很是黯然。毕竟,她现在是一个被丈夫“欺骗”并且已经“抛弃”的女人。
韩若云每天都会扶着她出去走走,看看花,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终极岛其实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气候温暖湿润,白天炎热,晚间凉爽,各类花卉品种繁多,颜色特别的艳丽,有很多都是她之前没有见过的。
她居住的这个院子并不太大,但显见是用了心思的。廊子一侧有一片高大的芭蕉村,即便正午走在廊子里都感觉清凉。花园中还有一丛紫藤,看起来似乎种了很多年了,搭了一个高高大大的架子,走在里面很是阴凉。紫藤花架下面有石桌石椅,还有一架秋千,虽然她从未进去坐过,但只需看着就感到闲适凉爽。
院子里面是轻松怡人的景色,但轻颜也注意到院子外面有很多人巡逻,除非她的武功恢复个七八成,不然就别妄想自己一个人偷偷出去。她想要恢复武功……很难……除非回到原靖宇身边,两人双修,或仵有缓缓恢复的可能性。
或许是看她心情不好,不利于养伤,所以大哥给了她一个好消息,轻云没有死,只是受了严重的箭伤,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被关在地牢里。
五月十三那天午后,韩若云处理政务去了,轻颜独自出去透气,不想竟然看到殷圣心一个人翻院墙进来。
在自己的家里,作为女主人的殷圣心却只能翻院墙才能进得来,想起来的确是让人气愤。所以面对她的嫉恨甚至眼中那想要杀人般的目光,轻颜都没有放在心上。说到底,殷圣心不过也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只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轻颜只是想不明白,殷圣心如此一个聪明能干的女人如何就不能再洒脱一些呢?一个不爱自己男人,不要也罢!
殷圣心真的很想杀了易轻颜,可是她不敢。对韩若云的深情主宰了她的一切,当初她将易轻颜关在地牢里的时候都不敢,更何论如今?
上个月底韩若云曾跟轻颜解释过,当初刺杀原靖宇不是他的意思,是殷圣心指使江南武林做的,但他知道,只是没有阻止。这些年殷圣心为了巩固他的统治作了很多事情,他也不是不感激的,但所有的一切都有一个前提和基础。这一次,殷圣心是触到韩若云的逆鳞了,他说过他不会严厉地惩罚她,但他永远都不会再见她了,他深切地明白,对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来说,这就是对她最残酷的惩罚。
他夺取家主之位,夺取南王政权,一直走到如今,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将易轻颜这个放弃自己另嫁他人的女人重新抢回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为了这个目标在努力,因此所有破坏这个计划的人都不可原谅!
“你听说了么?宇朝皇帝听闻你命丧于此,随即便宠信了年轻的嫔妃,可见这些年里他这个皇帝确实被你管得太严,憋得太久了。呵呵,男人嘛,哪个不是喜新厌旧的?再美的女人,每天看也总有看腻的一天。更何况你总是管着他,一点都不让他偷腥,这怎么行呢?原本有几分喜爱都变成隐忍和利用了。所以说一个女人太强势也不好,没有男人会真心喜欢的。你说呢?”
殷圣心嘲讽轻颜被自己的丈夫欺骗抛弃,不想轻颜凄婉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了,也看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只有大哥对我最好,也只有他对我才是真心的……”
殷圣心万万想不到自己一番冷嘲热讽却让易轻颜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来,余下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如今天底下谁不知道凌霄阁的规矩?娶了凌霄阁的女子势必得抛弃其他所有妻妾。而她的夫君自从将这个女人接回来那天起,就没有再进过自己的房间了。甚至她主动求见他都总是推托,避而不见。
殷圣心又恨又怒,又担心韩若云突然回来,眼见自己今日讨不到什么便宜,便愤然转身,打算离开。但走出几步,她忽然又回过头来,恨恨地盯着易轻颜道:“你不要痴心妄想了!是你毁了南王的江山,毁了整个韩氏,没有人会同意让你嫁进韩家的!即便你依旧年轻貌美,也不能改变你曾经做过的这一切,不能改变你曾经嫁过人生过孩子的事实!”
轻颜淡然地笑笑:“我已经很累了,只想与自己心爱的人一起隐居山谷,每天煮茶弹琴,看花开花落,听春风秋雨……大哥的茶艺真是好呢,琴也弹得好……”
殷圣心握紧了拳头,最后还是只能愤恨地从墙角翻上院墙跳了出去。
轻颜在心中冷哼一声,嘴角浅浅含笑。世人都以为她不懂女人间的争斗,其实不然。她只是一直都很懂得分寸,该坚持的时候一定不能让步,该宽容的时候不妨大度一些,糊涂一些……
对付殷圣心就更简单了,她一直都明白那个女人的死穴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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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宇朝皇贵妃命丧终极岛的消息传到羯族草原,明晖请求回朝探望父皇,打探母妃的消息,赫利可汗不允,两人第一次发生争执。
在羯族的两年里,赫利可汗是很宠明晖的,也没怎么限制她的活动。
明晖到了羯族草原很快就跟赫利可汗的儿子和幼弟玩到了一起,她年纪并不大,又是个女孩子,却很快就成了一群少男少女的“头儿”,跟着他们一起骑马射箭摔跤,甚至还去悬崖上捉刚破壳不久的小鹰回来喂养。平日里,她比赫利可汗自己的子女还会撤娇,仿佛把他当成了父亲一般,对此,赫利可汗既高兴又有些无奈,于是更加纵容她。
直到赫利可汗西征时羯族内部动乱,他的谍士隐隐怀疑起这位宇朝公主,引起赫利可汗的注意,却很快在她先发制人的告状声和眼泪中彻底释疑。赫利可汗怎么看她都还是个孩子嘛,哪里有那个能耐挑拨他们各部族之间的关系?
虽然草原上的孩子早熟,十三岁就可以嫁人生子,可炎族的女子却是要等到十五岁才成年的,因此,当时十三岁的明晖孩子气还很重,赫利可汗怎么看她都像自己的女儿而不是妻子。而他的几位妻子也总是劝说公主年幼,还是等她成年后再成婚比较好。
她们都害怕赫利可汗娶了这位聪明又骄傲的小公主之后就真的不进她们的毡房了。
一切都在计划中,包括明晖向赫利可汗请辞,包括两人的争吵,以及赫利可汗的反应。
明面上,宇朝的来信都是从赫利可汗这里转的,赫利可汗看过之后才封好交给明晖,明晖的回信赫利可汗也是看过之后才让人送去宇朝的。也是因此,赫利可汗才那么信任明晖,不相信她真的有大智慧,不相信她能在自己背后搞鬼。
看着明晖气呼呼地跑出去,赫利可汗暗自好笑,可不就是个孩子么,一直这么高傲,看不清形势,还以为在宇朝呢!看来不能再等了,十四岁,也不小了……
说起来,这丫头还真的很对他的心呢!虽然骄傲,但是一点都不娇纵;虽然有些小聪明,但从不干预政事;虽然出生皇家,却在草原上适应良好;她身体强健,能骑善射,灵秀可爱……
他想,等她真正成为他的妻子,也会很快成熟起来吧!炎族女子最重视名节和贞操,对男子那是从一而终的,等他跟她有了夫妻之实,她即便心中还有些不甘也会认命的吧!然后一心一意辅佐帮衬自己扫平整个大草原……
赫利可汗暗中下令,让自己的心腹带兵看住明晖从宇朝带来的护卫人马,然后派人请公主过来用晚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他要给她一个毕生难忘的洞房花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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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轻颜身上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因为心肺受损,身体依旧很虚弱。
韩若云看她这段时间平静得有些可怕,再也不敢将荣阳的消息告诉她,也不再提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但他们每天一起用餐,一起喝茶,一起散步,他将自己的心意表达得很清楚。
终于,轻颜似乎忍不住了,主动问起宇朝的事情。
“大哥,这两个月来有他的消息么?”
韩若云迟疑了一下,含糊地说:“自然有消息送过来,不过也没什么新鲜事,现在的情况跟以前差不多吧!”
“他,都宠信了哪些妃嫔?”轻颜握紧了拳头,心情很是紧张。
“唔,好像还是越妃居多吧,另外还有淑妃……小妹,你既然已经离开他了,就不要想这些了……”韩若云抓住她的手,满脸心疼地看着她,真担心她承受不住。他向来都是最明白她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的爱情是容不下半颗沙子的。
轻颜冷笑一声道:“不想?怎能不想?若他真的背叛我……”
“那你会怎么样?”韩若云紧张地追问道。
“我们凌霄阁的规矩大哥你是知道的……”轻颜抬头看他,神情有些决绝,“为了两个孩子,我或许狠不下心亲自动手,但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他若有了别的女人,我自然也可以另嫁他人!皇帝又如何?他不仁我不义,我向来很公平的……”
韩若云几乎是喜出望外,他紧紧握住她的手,颤声道:“真的?你真地会彻底抛下他另嫁他人?”
轻颜抽回自己的手,没有直视他惊喜的神情。“如果他真的背叛我的话……”
“那……那你要如何才相信他真的背叛你了呢?小妹,难道这些消息你都不肯相信么?”韩若云惊喜得无以复加,追寻了这么多年,终于让他等到了么?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整颗心都是亮堂堂,满满的都是希望和幸福。
轻颜抬头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小妹,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么?”
轻颜想了想,低头道:“我是个女人,感情的背叛对我来说是致命的,但我同时还是一个母亲,我放不下自己的孩子……”
“你的意思是?”韩若云很是焦急,不太明白她的想法。但他知道,女人确实都是放不下孩子的。可她的孩子不是太子就是公主,她总不能将他们一起带走吧?
“大哥,你也是男人,同样曾站在权力的顶端,你也相信他以前一直在欺骗我,现在更是已经背叛我了么?”轻颜抬头,有些哀伤地望着他。
韩若云认真地想了想,慎重地点点头。很多男人都是如此,为了权利可以不折手段,什么都可以利用,包括自己的感情。
“你也这么认为……”轻颜凄婉地笑笑,忽而又变得坚定,“大哥,我们打个赌吧!”
“打赌?赌什么?”
“你带着南王投降宇朝吧,我们一起回荣阳去。如果他真的背叛我,我就跟你浪迹天涯,然后找一个我们都喜欢的地方隐居……不过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以前的那些女人一个都不能带。你的孩子也都大了,你可以定期去探望他们,但没必要生活在一起,我的感情一直都是自私的……大哥,你愿意么?”她抬起头来,神情如十来岁的少女般怯怯的,似乎有些不确定。
韩若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内心一片狂喜,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我是不是在做梦?小妹,你知道的,我所作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向你证明我也有能力站在你身边,帮助你平定天下……如果你开始就选择我,这个天下绝对不会姓原。小妹,我对你的心意从来都没有变过,只要有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抛弃……”
“可是还有一个前提不是么?如果他真的背叛了我!”她再一次提醒他,心里其实有些痛。其实她一直都是相信原靖宇的,可是她不能告诉他,不然他就不会跟她赌,不会让她回荣阳……”
“我赌!”韩若云立即就做出决定。他并没有想过轻颜会欺骗他,轻颜是什么性子他老早就很清楚的,他清楚地知道她绝对受不了原靖宇的背叛!
他坚信自己得到的消息,虽然杨晋暗害她的事情不是原靖宇指使的,但原靖宇却是真的宠信了别的女人!他不会输的!

第四卷 后宫传奇 第五章 叹天子情比金坚

七月十三日,荣阳皇宫。
太阳不大,天气却是很闷热,知了在殿外的大树上叫个不停,让人烦不胜烦。
皇帝躺在内殿里午睡,吩咐越妃在外殿弹琴,分明是清越之音,却还是让人心情烦燥,怎么都睡不着。
原靖宇干脆起身从密道去了骄阳殿。
骄阳殿的陈设一点都没有变,还跟她离开时一样。原靖宇缓缓走到床边,迟疑地掀开浅黄的纱帐,仿佛她正在里面午睡。
床上自然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她的枕头她的被子……
他轻轻躺到床上,缓缓闭上眼睛,嘴角隐隐含笑,仿佛她就在身边睡熟了……
醒来的时候都申时二刻了,自她离开之后,他也只有在她这里才能安然入睡。
萧元在外间候着,心情很是不安。刚刚收到来自羯族草原的消息,明晖公主那里也出了事情,可是如今皇上已经心神俱疲,如何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原靖宇自己起身,整理了衣服和头发出来,用温热的毛巾擦了擦脸,对萧元道:“回去吧!”
两人依旧从密道走,越妃还在乾坤殿伴驾呢!
“萧元,还是没有消息么?”原靖宇一声低叹。
“……没有……”
原靖宇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怒瞪着他:“连你也认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么?朕跟你说过,她还活着,我能感觉到的!”
萧元赶紧附和道:“是,娘娘一定还活着……”
原靖宇转过身继续走,只是速度有点慢,他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可是,为何还没有消息呢?难道我做得还不够么?要不要让越妃传出有孕的消息?”
萧元走在后面,心随着皇帝的话揪紧,那份痛楚中夹杂着酸涩,一抽一抽的,绵延不绝。
“萧元,我们派过去的人还是没有消息么?”皇帝再次停下身来。
“皇上……目前,还没有消息……”这些话,皇帝每天都要问上好几遍,萧元担心再这样下去,皇上都要疯了。想了想,明晖公主的消息就暂时瞒一瞒吧,等南边有了好消息再告诉皇上好了,反正公主那边皇上就是知道了也帮不上忙,这一来一回间,若真有事情发生也已经尘埃落定了。
这密道是前朝修建的,有好几个出口,当初让轻颜去骄阳殿就是考虑了这条地道的。原靖宇本来还在想,若礼部的老顽固们非要干涉帝王专宠的话,他就光明正大在骄阳殿住半个月,然后在乾坤殿住半个月,私底下从密道偷偷来骄阳殿就是了。但当时他顶住了朝中的压力,这条密道一直没有用上,直到此次轻颜出事……
都说帝王至高无上富有天下,谁知道他心中的无奈和痛苦……
回到乾坤殿,越妃还在外间弹琴,原靖宇低叹一声道:“让她下去休息吧!然后随便找点什么送过去,就说是朕赏的……”
萧元领旨下去,原靖宇开始看折子。
没过一会儿,萧元便急冲冲地跑了进来,满脸惊喜道:“皇上,您看谁回来了!”
原靖宇诧异地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少年从殿外走进来,因为背着光容貌不甚清晰,只能看到一身风尘仆仆,但他心里却猛然跃出一个人的影子来。可是,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突然跑回来?
原靖宇起身迎了上去,扶着她瘦削的双肩两眼含泪地审视着她的变化,然后抬起手轻轻抚摸那酷似自己的眉眼。真的是他的晖儿回来了!
“晖儿,父皇这不是做梦吧?”他高兴地将她带进怀中,紧紧拥抱了一下,然后再次扶着她的双肩细细地看她,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你怎么回来了?那个赫利可汗没有欺负你吧?唔,好像长高了不少,脸也晒黑了……”
“父皇,晖儿好想你!”明晖再次扑入父亲怀中,无声地眼泪很快就浸入原靖宇胸口。
在草原上的时候她总是很坚强,因为她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一切大事都等着她拿主意,如今回到父亲身边她才发现自己依旧是个孩子,还有父亲可以依靠。
“这两年,辛苦你了……从今往后,父皇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原靖宇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心酸地发现两年不见,晖儿已经长到他胸口了。
这时,隐隐又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听到外面小太监的阻挠,萧元赶紧出去查看。
“是昊儿来了吧!”明晖立即想到是明昊。在这个皇宫里,敢闯皇帝寝宫的人,也就只有这么几个人,如今母妃又不在……
“父皇,我母妃究竟如何了?”想起母亲,明晖的神色立即变得焦急。
原靖宇原本一脸的惊喜立即变得黯然,他再次将女儿搂入怀中,轻声道:“对不起,父皇没有将你母妃保护好……”
“父皇,我一路回来,听到民间竟然对您和母妃议论纷纷……”明晖想起那些议论,心中很是震惊,但自己为人子女,有些话却是不方便问出口的。
原靖宇轻轻叹了口气,牵着她的手来到墙上那副巨大的地图前,指着终极岛,坚定地说:“你母妃现在就在这里,我知道她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晖儿,你一定要相信父皇,我一定会将你母妃救回来的……”
“我知道!我相信!”只这一句话,就打消了明晖心中所有的怀疑,也让她明白了父皇心中是多么的惶恐不安。她抬起头来望着父亲,满脸坚定地说:“父皇,您不要担心,我母妃一定不会有事的!”
原靖宇一直认为轻颜还活着不过凭的是自己的感觉,更多的是自己的期望,没有任何迹象能够证明他的猜测正确,朝中大臣到如今已经无人提起皇贵妃了,即便礼部提出来也是询问如何处理皇贵妃的丧事……
丧事?皇贵妃分明还活着,提什么丧事?不是在咒她么?
礼部尚书当即挨了一顿好骂,幸得皇帝还算是明君,否则他真的可能因为诅咒皇贵妃触怒龙颜而性命不保。
原靖宇看女儿也如此坚定地相信轻颜还活着,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便拉着她说:“先去梳洗一下换件衣服,今晚父皇和弟弟为你接风洗尘!就在你母妃宫里好了,你也住骄阳殿吧!也好陪父皇说说话……”
“好……”
明昊静静地站在大殿门口,看着里面父皇和姐姐拥抱在一起,看着姐姐安慰父皇,看着他们心有灵犀般互相关怀安慰,他才恍然明白父皇的苦心。原来,父皇对母妃的心意一直都是真的么?原来母后也看错了父皇,父皇一直都在演戏……原来宫外那些谣言都是父皇自己让人传出去的,难怪能传播得那么快那么无所顾忌……
可是,父皇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怕他不能理解么?
原来,即便过了两年,姐姐仍旧是父皇最心爱、最贴心、最能为他分忧的孩子……
当初姐姐离开的时候让他好好照顾父皇母妃,他一直在努力,他以为自己做得很好,特别是母妃出事以后,他表现得那么冷静,尽管他心里也是那样悲痛。如今姐姐回来了,他才明白自己确实比不上姐姐……
萧元站在明昊身边,以为他只是感动,也没有出声,跟着他一起静静地望着内殿里的那对父女。
明晖正打算回骄阳殿梳洗,忽然想起先前在殿外争执的声音,奇怪明昊怎么还没有进来,父女俩人转身一看,明昊不就在殿门口站着么?
“昊儿,如何站着不进来?还不快进来见见你姐姐!”原靖宇微微含笑冲着明昊招招手。
明昊缓缓走进来,嘴张了又张,好半天才开口叫了一声:“姐姐……对不起……”姐姐又长高了,皮肤也黑了不少,现在看起来更像个少年了。这两年,姐姐一定也很辛苦吧?为什么自已不像姐姐一样能干呢?
明晖两眼含泪地抱住明昊,两年不见,他也长高了不少。
姐弟俩拥抱了一下就放开,却依旧紧紧握着对方的手。
原靖宇欣慰地搂住两个孩子,忍不住双眼也有些湿润。只等轻颜回来,他们就一家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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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原靖宇没有宣召嫔妃侍寝,依旧从密道去了骄阳殿。父女二人坐在正殿的房顶上赏月,明晖缓缓讲述自己这两年在草原的生活……
当说到两个月前赫利可汗强制明晖一起用晚饭,却悄悄在酒里下了催情药,原靖宇再也忍不住紧紧抓住她的双肩道:“你没事吧?”
“呵呵……”明晖得意地笑开来,“他在我面前用药还能讨到什么便宜?”
原靖宇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他一直以为自己得手了,所以我才能顺利逃出来!”明晖得意地将自己的计划讲给父亲听。
“为何不送个信回来?”
明晖吐吐舌头:“怕您担心嘛!”
原靖宇有些后怕地抓着她的手,叹道:“实在太冒险了……好在你平安回来了,不然,我怎么对得起你母妃?”
提到易轻颜,父女两人都安静下来,默然地望着天空皎洁的明月。
“这个时候,母妃……也在赏月吧!”
“嗯,我感觉到她在想我们,你感觉到了么?”
“嗯,母妃正在想我呢……她一定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
明晖抬起手来,晚风清凉地拂过指尖,月色很好,可是母妃……真的还在么?
她抬着头努力地看着天空中的明月和星辰,甚至都不敢眨一下眼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不落下泪来。她不敢想象,如果母妃真的不在了,父皇该怎么办?
“父皇,您为什么要传出那些谣言呢?”明晖一直想不明白。父皇越看重母妃,母妃在敌人的手中价值就更大也就更安全啊,父皇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晖儿知道现在终极岛是谁作主吧?”原靖宇忽然想起,自己和轻颜也曾经坐在屋顶赏月,后来,他一伸手就搂住了她,她没有拒绝……
“韩若云!我知道。”虽然离开中原两年,但论对天下局势的了解,她并不比谁差。就是明昊每天跟着原靖宇一起理政也未必有她看得透彻。
“韩若云是你母妃的结义兄长,曾多次救过她的性命,他心里一直都喜欢你母妃……”原靖宇竭力不去想,如果轻颜真的落入韩若云手中,他会不会对她用强……但无论如何,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那,要是母妃真的相信了怎么办?”
原靖宇忽然浅浅地笑了。“只要她好好的活着就好……我们总有冰释的一天……但是,我始终相信,相信我和她的感情,相信我们之间的信任是天下无双的,她一定会明白我的用意!”
“嗯,母妃那么聪明,一眼就知道了!”
明晖到了此刻才完全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心中只感到震撼。父皇对母妃的感情,真让人羡慕啊!他,也会这样对自己的吧?为了她,他也是什么都肯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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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赫利可汗背信弃义,企图扣留永昭公主强行成婚,宇朝正式宣布取消与羯族的和亲,并提出抗议,要求赫利可汗立即释放扣留在羯族的两千公主亲卫。
朝中大臣们不明白情况,但大多都知道自家皇上舍不得永昭公主,猜测着多半是宇朝“背信弃义”。但自从皇贵妃出事之后,皇帝的情绪就一直不稳定,时好时坏的,有时候看着深情,有时候看着寡义,因而谁也不敢多言,朝堂上也多半顺着皇帝心意,皇上怎么说,他们就怎么附和。原靖宇暗自不满,但是也没有办法。这个时候,朝廷决不能有动荡。
自永昭公主回宫之后,就跟着太子一起帮助皇帝理政,处理事情井井有条,甚至比太子更出色,原靖宇也放手将部分政务完全交给他们姐弟二人,余下的时间他便在寝宫里召越妃弹琴,召淑妃喝茶,或者偷偷去骄阳殿睹物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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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一日午后,皇帝刚刚从骄阳殿午睡回到乾坤殿开始看折子。天气依旧很闷热,或许今晚就要下雨了吧?他喝了一口浓茶,拿起御案上一份奏折看起来。
忽然,一个小太监进来,悄悄对萧元比了个手势。
萧元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原靖宇轻轻瞥了一眼,故作不知。
这段日子以来,萧元一直在调查军中内奸,可惜一直没有什么结果。他一直怀疑杨晋,尽管内心里很不愿意相信杨晋会背叛自己,毕竟,杨晋跟了他二十多年了……
可是从雁无痕的报告中,他发现了很多疑点,特别是杨晋的态度,为什么之前一直反对轻颜亲探终极岛,后来却瞒着众人带着她出海,最后却一个人漂浮在海面上?而他的转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就是从他的圣旨到达以后。也就是说指使杨晋的人很可能就在宫里面……
如果在宫里面,还会是什么人呢?可是,他查不到证据,没有任何的证据能证明她跟杨晋有联系……
杨晋伤愈之后就向他请罪辞官,原靖宇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眷念兵权,那么,他在意的是什么呢?究竟为了什么,他才会背叛他扪呢?
想起自己刚刚继位裕阳王的时候杨晋就跟在身边,当年不过十三四岁,甚至连武功都是自己亲自指点的……
想起这些,原靖宇胸口又一阵憋闷。他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缓缓在胸口揉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只听殿外一声惊呼,一个人影风一般地跑了进来。
原靖宇皱眉,这是怎么了?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抬起头来,竟然是萧元。只见他手里扬着一张小小的白色绢带,惊喜地高叫着:“皇上,皇上,好消息!终极岛传来的消息……”
闻言,原靖宇猛然从龙椅上站起来,快步飞跑过去抓过那张小小的绢条。
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七月六日,终极岛派使者登陆,商议归降一事,言语间暗示皇贵妃娘娘与林将军都在他们的掌握中。事关重大,臣无权做主,拟派易允辉将军护送来使即日启程回京。
“萧元,你看到了么?朕这一步棋走对了!”原靖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萧元想了想,问道:“皇上,您说韩若云为什么会主动投诚呢?”不是说那个韩若云心仪皇贵妃么?如今皇贵妃在他手里,他不正应该顽抗到底才对?
原靖宇咧着嘴角笑道:“因为他了解皇贵妃,他知道轻颜受不了朕的利用欺骗甚至如今的背叛,他以为自己有机会。”
萧元顺着皇帝的思路一想,轻轻点点头。难得皇上与皇贵妃二人间如此的信任。
“臣去告诉公主和太子殿下!”萧元满心喜悦,正打算离开,却发现皇上将那张绢带捂在胸口,嘴角浅浅含笑,微微闭着眼睛。
“皇上?”
“我很好,萧元,我很高兴,很幸福……我一直都知道,她不会狠心离开我的……”原靖宇睁开眼睛,眼中隐隐闪烁着泪光。
萧元背过身去,然后快步跑了出去。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明晖公主和太子殿下,让他们也放下心来,让所有关心皇贵妃娘娘的人都放心高兴高兴……
七月底,国威将军杨晋在自己府中自尽,留下一封以鲜血写就的认罪书,当夜即呈交皇帝。原靖宇看完后暴怒不已,一掌将御案打落一个角来,大吼:“朕如此信任他,他竟然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朕要灭他九族!”
萧元立即上前旨,问要不要拟旨。萧元看过杨晋的认罪书,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原靖宇愤恨地在殿里走来走去,想来想去,最后却一声叹息,没有追究他家眷的责任。为此,朝中议论纷纷,之前许多人不相信的谣言反倒越传越真了。
八月初,终极岛来使到达荣阳,很快与宇朝达成和解协议,正式投降宇朝。雁无痕带人随同使者一起去终极岛迎接皇贵妃回宫。
十月,韩若云带着被废的南王上岸,留守的易明扬、秦翼、桑济海等大将参拜了皇贵妃。
皇贵妃看起来精神还好,只是眼底隐隐有些忧郁。也是,从京城过来的传言估计皇贵妃都知道了。
秦翼带兵进驻终极岛,林轻云虽然内力尚未完全恢复,还是留下来与他一起负责终极岛的收编工作。等这里事情办好了,留下一部分守军长期驻守,大军主要还是得驻守江南。如今天下一统,江南各地的豪门世家贪官污吏也该清理清理了,没有大军辅佐是不行的。
皇帝下旨让雁无痕桑济海和易明扬等人率兵护送皇贵妃以及终极岛降臣回京。之后肯定会裁军的,看样子,首先动的就是易家军了。
因为皇贵妃心急,所以大队人马走在后面,雁无痕带着八百精兵护送皇贵妃与韩若云先行,一路紧赶慢赶,有望在除夕前到达京城。
原靖宇得到消息,每天都数着日子计算行程,到了腊月二十八日,他再也忍不住,早朝后便服出城迎接。
这一日天色暗沉,从昨晚就开始下雪,直到午后才停下。
原靖宇下了朝就出来了,顺着官道迎着风雪一直往南赶,终于在傍晚的时候遇到了轻颜的车驾。
前面的护卫猛然间看到两个人骑着马闯过来,纷纷抽出兵器来,全神戒备。待来人跑近才发现原来是皇上和萧总管(这些护卫全都是雁无痕从宫里面带过去的精锐之士),正要下马参拜,却见皇上已经跑过去了,萧总管向他们示意继续走,不要停。
轻颜乘坐的马车很大,特别精致,分内间外间。内间休息,外间用餐,一应生活必需品全都有,还有两名宫女随侍在车上。
这辆豪华的马车以八匹骏马拉动,跑得很快,所以才能在短短两个月里赶回京城。
听到外面的马蹄声,轻颜心中一动,打开窗户探出头去,只见原靖宇和萧元骑着马向着自己飞驰而来。原靖宇一身玄色便服,头束银冠,满脸的急切。不过一年多不见,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岁。轻颜心中一痛,他都是为自己焦虑心痛才会如此啊。
“景瀚一一”
原靖宇挥着马鞭跑过来,看着那辆宽大的马车,知道她就在里面,心里越发急迫。就在这时,只见马车上开了一扇窗户,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探出头来,双眼隐隐含泪,高声叫他。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他眼睛里只有她,她眼睛里也只有他……
一阵北风吹过,原靖宇这才醒悟过来,大声道:“快进去,太冷!”说着,他跳下马就往马车飞过来。
轻颜刚刚关好窗户转过身,原靖宇已经跳上马车掀开帘子进来了,张开双臂急切地将她抱在怀里。
两个宫女跪下行礼请安,原靖宇不耐烦地说:“都出去!”然后抱着轻颜进了内间。
他捧着她的脸,细细地看她。一年不见,她似乎一点都没有变,只是瘦了不少……
“轻颜,我不是在做梦对不对?”说着,不待她回答,他就低下头吻了过去,短暂的温柔和试探之后就是情欲汹涌狂风暴雨,他恨不得将她吃进肚里去,或者干脆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休,只有这样才能与她永不分离……
她的双唇依旧是那么柔软香甜,让他整整想念了一年多,她的身子依旧馨香柔软,让他在每个夜里思慕若狂,总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激情地吮吸着她的唇舌,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顺着衣襟探了进去,隔着里衣探捏着她胸前的柔软,积压已久的情欲在脑子里轰然爆炸开来,他浑身发烫,下身早已坚硬如铁,恨不得立即进入她的身体,与她合二为一……
轻颜并没有推拒,她跟他一样投入,一样思念若狂。只是当他拉开她的衣襟吻在她锁骨上时,因为皮肤乍然接触到冷空气而微微颤抖了一下。
原靖宇却立即醒悟过来。他赶紧将她的衣襟拉好,然后紧紧将她抱在怀中,慢慢平复紊乱的呼吸,以及依旧不肯安歇的情欲。他竟然忘记了她曾受过重伤身体不好,这么冷的天气,他怎么能在马车里要了她呢?
“景瀚?”轻颜有些不解。他不想她么?刚才明明那么急切,怎么突然又安静下来?
原靖宇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轻颜,你的伤都好了吗?”
杨晋的血书都老老实实交待了,是他在轻颜的酒里面下了迷药,然后在她背上打了一掌。每当想到这个,原靖宇就忍不住心痛。
轻颜这才醒悟原来他在顾虑自己的身体,心中立时涌出一股幸福的暖流流遍仝身,只感觉全身都暖洋洋的,一点都不冷。她双眼含泪地捧着他的脸,看他这般憔悴却又幸福满足的样子,心中也是既酸涩又幸福。“我内伤都好了,只是功力还没有恢复,你呢?”
“我老早就好了……轻颜,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他抓着她的手腕,细细察看她的脉象。看起来,她虽然内伤好得差不多了,但身休依旧很虚弱。
轻颜感动地偎依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原靖宇将头埋在她颈边,一面深深地呼吸她身上独特的馨香,一面细细体会她的柔软贴合。天色渐晚,他们很快就会找个地方用晚饭然后歇息,到了温暖的房间里,他就可以尽情地要她了……
这一次,他们实在分开得太久了……
将情欲按耐下去,原靖宇试着将自已的内力缓缓送入她休内,引导她微弱的内力游走全身,轻颜也静下心来,与他一同双修。
双修的基础是信任,即便经历了生死,听了那么多的传言,她依旧一如既往地信任他。想到这里,原靖宇心情有些激动,却极力控制自己,以免内力强弱失控伤害她。
雁无痕和萧元骑马跟在马车旁边,将帝妃二人的话尽数听进耳朵里。两人久别重逢,亲热一下很正常,他们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但此刻忽然没了声音却很是奇怪。
雁无痕以询问的眼光看着萧元。萧元笑着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担心。
雁无痕想想也很快释然。之前天下都在谣传皇上利用欺骗皇贵妃,甚至皇帝宠爱越妃的消息也在民间广为流传,皇贵妃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即便她因为受伤听不到这些,韩若云也肯定会告诉她的。可是自他们二人相见,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到那些谣言,如此可见帝妃二人心中从未担心过这个问题。皇上相信皇贵妃不会相信那些话,所以没有解释;而皇贵妃也相信皇上不会背叛自己,所以什么都没有问。
可那些真的是谣言么?至少他护卫皇宫的时候,是亲眼看到皇帝召幸越妃的啊!总不至于越妃也是皇贵妃的人吧?虽说以前曾传出越妃讨好皇贵妃以求圣宠的谣言,但皇贵妃可不是糊涂人啊!而且醋性又那么大……
萧元只轻轻提了一句:“皇贵妃身休虚弱,我们还是尽快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雁无痕很快反应过来,想起计划好的行程,立即派侍卫前去看看准备好了没有。
今晚无论如何是赶不及进城了,他们本来也没打算今晚就进城,只是想不到皇上会出宫迎接。皇城督尉易锦鸿在京城外有一处别庄,他和月公主经常住在城外,雁无痕一早就打算去打扰他的,也早就派人通知了,想来应该都准备好了吧?
因为皇贵妃即将回宫,所以这两天易锦鸿没住城外的别庄,然而雁无痕派人打过招呼了,别庄总管自然不敢怠慢,从早上就开始准备,傍晚就准备妥当了,就等着皇贵妃驾到了。
原靖宇揽着轻颜的腰走进这座别庄的时候已是灯火辉煌了,他们在正厅里用了饭菜,便回房梳洗歇息。雁无痕赶紧调派人手将他们暂住院子围起来,只让萧元和两个宫女住在里面方便伺候,其余人等全部撤到院子外面。
易锦鸿和贝月影都不是贪图享乐之人,别院里连个鸳鸯浴盆都没有,所以原靖宇和轻颜各自沐浴更衣,然后速速回卧房。
原靖宇根据别庄的地形,选了一间客房住,方便雁无痕在外面布防护卫。客房里面陈设简单,帝妃二人却丝毫不在意。黄梨木的雕花大床上铺了新棉絮,屋子里放了好几个火盆,暖烘烘的。床边的几案上放了花瓶,插着几枝梅花,另一面是一套茶具和干果点心。萧元将一切都准备得很好,待帝妃二人回房,便立即将两名宫女带了出去。
原靖宇先一步回房,看到轻颜穿着寝衣,披着厚厚的狐毛披风快步走了进来。他赶紧迎了过去,有些急切地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然后将三层床帐都放下来。
轻颜刚刚沐浴出来,皮肤泛着淡淡的粉红,眼波明媚娇羞,心情竟也有些紧张急切,仿若初识人事的少女。
原靖宇看着她的眼睛,心中一荡,血液翻涌,心火一引而出,下身立即便撑起一顶小帐篷。他急切地解开自己的衣物,却温柔地侧躺在她身边,然后缓缓低下头来细细亲吻她,从额头开始,沿着眉心往下,不放过每一处……
轻颜娇羞地闭上眼睛,一双手却从他敞开的衣襟伸进去,贴上他滚烫的胸膛,然后缓缓摸到腰侧,却又转而摸到背部。
原靖宇从她的双唇辗转吻到颈项,拉开她的衣襟顺着锁骨一路往下,最后终于来到她胸前的圆润柔软。他口中含着那颗红润的樱桃轻轻吮吸,一只手握住另一边轻轻揉捏……
他向来极爱她的乳房,每每总是摸不够,亲不够的,尽管下身的胀痛已经到了极限,也依旧在她胸前流连,舍不得离开。
反而轻颜有些不耐地抚摸他滚烫的肌肤,口中也溢出愉悦而又不满的呻吟。
原靖宇再也忍耐不住,迅速脱掉她的衣物覆到她身上,一边啄吻她美丽的身体细致的皮肤,一边伸手探入她双腿间,熟捻地拨弄着花瓣,挑逗顶上那颗敏感的蕊珠……
轻颜不禁轻轻颤抖,拉过棉被盖住彼此的身休,一双手也在他背上游移抚摸。
原靖宇感觉到她的湿润,伸出手指缓缓探了进去,她的温暖紧窒立即将他的手指紧紧包裹起来。他再也忍耐不住,熟练地分开她的双腿,随即便急切地进入她的身体。
久违的快感迅速蔓延至全身,他不禁发出一声长长的愉悦的叹息,迅速抽动起来……

第二日,皇帝以身休不适为由免朝,所有奏折送入乾坤殿。
巳时初,皇贵妃的车驾入城,在御林军的护送下直入皇宫。百官在宫门外跪迎,毕竟皇贵妃是代皇帝亲征的,不同于一般后妃。
眼看皇贵妃的鸾驾都到了宫门口却不见皇帝出迎,百官们暗自奇怪,难道皇帝真的病重?还是说皇上和皇贵妃真的有隙?总不至于之前的传言是真的吧?皇贵妃一举平定江南,虽说最后冒险探终极岛被俘虏,不也是因为有杨晋这个叛徒么?而且最后皇贵妃不也劝服韩若云投降宇朝了?不论怎么算,皇贵妃都是功大于过啊!又或者皇上因为皇贵妃曾落入敌手,担心皇贵妃名节有损,所以才这般冷落?
到了宫门口,皇贵妃必须换乘鸾车进宫。因为原靖宇早有旨意,皇贵妃一切仪制同皇后,所以内务府准备的也是皇后才能乘坐的百鸟朝凤鸾车。
百官跪在两旁,按礼制不能抬头直视皇贵妃。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守礼制的,当下就有好几人偷偷抬起头来,想要偷窥皇贵妃面容神情。
只见宫女掀开车帘,一个男子率先走了出来跳下马车。偷窥者一怔,竟然是一身便服的皇帝!吓得赶紧低下头去。
接着,只见皇贵妃缓缓钻了出来,被皇上抱下马车,直接抱入一旁的皇后鸾车。
鸾车启动往乾坤殿而去,随后才有太监传旨,令百官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