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6-14

爱江山更爱美男 (梦过千秋月) 卷一 下

by 梦过千秋月

16. 紫霞山

  盛夏的午后,艳阳炽热,山谷里的画眉、百灵鸟都无精打采不再歌唱,熏风拂面,让人不自觉地慵懒起来,连奴才侍卫也偷懒打盹去了,反正主子正午憩中,他们也乐得轻闲。

  一名身穿碧绿夏装的小美人从一幢雕梁画栋的精美楼阁内鬼鬼祟祟地溜出来,与门外等候的红衣少年会合。

  这个小美人不是别人,正是凌珑。一个多月前,她跟着君逸凡和云晓彤来到长汀郡的紫霞山,君逸凡特意拨了南厢的“紫雨轩”给她居住,还安排了数名婢女奴才服侍她起居。

  摄政王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她一直在搜寻的女皇,竟已经离开京城十万八千里了!

  藏书阁内,云晓彤一边望风,一边催促趴在地上抱着卷册看得津津有味的凌珑,“楚儿,看够了没有?快走吧,被人发现不得了!”

  “再等等嘛,侍卫没这么快回来的啦……”凌珑胡乱地应着,继续自言自语,“妙,妙啊!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五百多年前的武林盟主已经深悟用兵之道了?啧啧,了不起!”

  她菱形小嘴不住一开一合,看完一本,塞进怀中,又急切地翻开另一本。

  “哈哈,这本原来记载了大哥的丰功伟绩,彤儿快来快来看!”凌珑兴奋地招呼。

  云晓彤翻翻白眼,有气无力道:“我才不要看呢,这些书很无趣耶,而且除了大哥,玄武帮其他人都不能看的!大小姐,拜托你快点走了啦!” 云晓彤汗如雨下,天气已经够热的了,凌珑更是让他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原来,云晓彤的身份除了是君逸凡的义弟以外,还是玄武帮四大管事之一,自从回到紫霞山,他就跟着君逸凡左右忙开了。为怕凌珑闷着,特意把紫霞山收藏的书册偷了一些给她看,不料凌珑对其中的江湖史记一看入迷,嫌他偷来的不过瘾,还硬逼他带她亲自来选。

  江湖几百年来武林盟主代代相传的武林秘宗塞满整个藏书阁,凌珑爱不惜手,看地不亦乐乎。

  “哇——大哥原来是这样收拾黑虎帮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高招高招!大哥真是天才啊!”

  守在门口的云晓彤连连跳脚,“爱看的话晚上再来嘛,大白天的多危险啊!”云晓彤急地汗流浃背,人家做贼都是要在晚上,不明白凌珑为何明目张胆地大白天跑来。

  凌珑赠他一个“你懂什么”的白眼,“晚上打着灯笼才危险,夏日午后人人犯困,警惕性最低,这个时候才是最安全的!”

  “呵呵,算你歪理多!”云晓彤永远说不过凌珑,这样的理论他还是第一次听,但想想也不无道理,晚上通常戒备最森严,而且晚上想看书要亮灯,自然容易被发现,凌珑有时候真是聪明地让他惊叹。

  左搂右抱着一大叠站起来,“好了好了,就这些,走吧走吧……”

  “走……?你们以为走得了吗?”低沉磁性的声音忽然传入耳际,转瞬已到眼前。

  “大……大哥?”两人同时吓了一跳,凌珑怀中的卷宗“哗啦啦”掉了一地。

  云晓彤急忙一跨步挡在凌珑面前,“大哥,不关楚儿的事,是我带她来的。”

  君逸凡俊脸一沉,“你好大的胆子,明知道这里是禁地还敢带人来?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不关彤儿的事,是我逼他带我来的。”凌珑也急忙推开云晓彤。

  “哼,你们俩倒是相亲相爱?” 君逸凡无奈地摇摇头,蹲下来抽走凌珑怀中剩下的卷宗,“你的婢女来报告,你已经两天没有好好吃饭喝药了,如果你今天肯乖乖地把药和饭都吃了,我就不罚你们。”

  “不要!”凌珑整个跳起来,“大哥你罚我好了,我宁愿受罚也不要再喝那些苦死人的汤药!”

  由于凌珑体内的寒毒一直无法肃清,回到紫霞山后,君逸凡召集所有医术高明的大夫给她看病,大夫们使尽浑身解数,开出一大堆汤方药方,把凌珑又医又补,折腾地够呛。偏偏君逸凡认真无比,每天逼着她吃啊喝啊,丝毫不讲情面。难得这两天君逸凡忙地没空去管她,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打小报告!

  凌珑气呼呼,一把抢回君逸凡手中的卷册,嘟哝道:“横竖要受罚,看了再说!”

  君逸凡失笑,“真的这么爱看么?”发现她选的这几本都是历任盟主治理江湖的决策篇,内容极为沉闷,没想到她竟会对这些感兴趣。

  凌珑点头如捣葱,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看这些东西,她对自己的过去依然回想不起来,偶有模糊的片段闪过,头脑就发疼发胀,彷佛是她自己潜意识地在选择逃避。

  沉凝片刻,君逸凡摸摸凌珑的头道:“好吧,你爱看就看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几本破书而已。”

  “真的?谢谢大哥!” 凌珑高兴地跳起来,忘形朝他扑过去,君逸凡一愕,不自觉地张开双臂,让她撞入怀中。

  “但条件是你必须按时吃药!”君逸凡俊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表情。

  凌珑狡黠笑道:“商量一下,如果我喝了汤药就不吃饭好不好?”

  君逸凡啼笑皆非,“没得商量!你以为是做买卖,还讨价还价?”

   凌珑拖长了音调腻声叫,“大——哥——喝药都喝饱了,肚子哪有空位再吃饭嘛?”

  君逸凡俊脸上仍挂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却没有转圜的余地:“一定要全部吃完,一点都不能剩!”

  凌珑五官顿时象吃了黄莲一般的苦,但看看怀抱的卷宗,又不禁展颜一笑,这一笑,如清月拨开云雾,满室生辉,明艳亮丽地连天地都为之陶醉。君逸凡与云晓彤虽然看多了她的笑靥,已不再如开始般惊艳,但仍是被她瞬间绽放的飞扬神采所熏惑!

  “那,我以后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不可以来请教大哥?”

  “好!” 君逸凡点头答应了,对她的溺宠简直连他自己都莫名其妙!

  凌珑日子就这样快快乐乐地溜过去了,不久,紫霞山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武林盛会。

  所谓的武林盛会,有点象朝廷官员的述职,就是江湖各派的掌门前来晋见武林盟主,报告本门派一年来的状况。各门派如果遇上无法解决的事情,还可以把难题拿到大会上商论,请武林盟主主持公道,同时会上也会制定和颁布一些江湖上的新规矩新措施等等。

  为了这个盛会,玄武帮提早半个月就做准备了,而随着盛会日子的临近,君逸凡及四大管事亦忙得不可开交。

  这天黄昏,落日余晖遍洒在“紫雨轩”的琉璃瓦上,闪烁出耀眼流光,使檐梢姿态各异的鸟兽雕饰栩栩如生。

  凌珑趴在楼阁上凭栏张望, 斜阳将她白得有些不正常的脸色染上了一层桃红。

  无聊地丢开手中的书册,这些原本是凌珑的最爱,但是今天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伸出自己的青葱十指一根根地扳着,“都十几个时辰了,大哥怎么还不回来啊?”今天一大早,君逸凡就率领四大管事下山去了,说是要迎接一个很重要的客人。

  哼,什么客人这般重要?居然要所有人马都提前在山门候迎?!凌珑转首望着远处君逸凡的住所“望日楼”,不禁发起呆来。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凌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对君逸凡生出了这种眷依之情。和君逸凡谈天说地,每日缠他讲江湖趣事,共同研究史料,探讨治理决策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君逸凡天纵其才,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凌珑跟他在一起,委实受益良多!他给了她所未有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一种心灵上的交流与默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小姐——要不要把晚膳开出来?”婢女东东过来询问,对凌珑经常性的失神已是见怪不怪。

  “我没胃口,撤了吧。” 凌珑懒懒地提不起劲。

  “不行呵,如果被盟主知道会责罚奴婢的。”另一名贴身女婢西西慌忙接口。

  说来好笑,东东和西西两个婢女的名字都是凌珑取的,奴才换了主子照例由新主人另起名字好使唤。凌珑也懒得细想,随口就以东西为名,这件事当时被紫霞山上下传为笑料,使向来严肃沉闷的玄武帮众大大地娱乐了一把,立即就接受了她这个有趣的不速之客。

  东东担心地道:“小姐,你今天吃得很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不要!你们别大惊小怪。”凌珑急忙阻止,这边有个风吹草动,君逸凡那边马上就知道了,现在正是他最忙的时候,她不能再给他添乱。

  一名小厮脚步匆匆地奔进来,连声叫道:“武林第一美人到了,小姐要不要过去看看?”

  “啊,大美人今年来得可早,听说盟主就是专程去接她的呢?”东东与西西熟络地议论起来。

  “武林第一美人……?”

  “是啊,就是玉剑门的掌门苏婉婉。”东东连忙给凌珑解释。

  西西双手捧腮,作无限向往状,“放眼江湖,没有比苏姑娘更美貌的女子了,而且,她还很有本事,十八岁就接掌了玉剑门,唉——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江湖上真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小姐呀,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西西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凌珑耳边。

  她是个十足的八卦精,知道凌珑好奇心重,最会投其所好,“江湖上不知有多少男人为苏姑娘神魂颠倒,但是她全都看不上眼,只对咱们盟主情有独钟,是目前江湖上最有希望迎娶盟主的女人呢。”

  “你说什么,大哥要成亲?”凌珑失声惊呼。

  西西耳膜差点被震破,急忙捂住双耳,扁嘴道;“小姐不要在人家耳边这么大声啦。”

  “大哥有心上人了?”凌珑一颗心忽然毫无章法地跳动起来。

  “是啊,苏姑娘是前任盟主‘灵剑女侠’的女儿,他俩很早就认识的呢。”

  东东年纪稍长,比西西成熟多了,急忙道:“小姐不要听她胡说,都是江湖传言而已。”

  凌珑只觉得呼吸困难,不知怎么地,一想到君逸凡有可能会嫁给别的女人,心口就堵地慌。

   “武林第一美人?她真的很美么?我要看看去!”凌珑捂着胸口,转身就要下楼,一团红云烧上来,差点跟她撞个正着。

  “楚儿,你急匆匆地要往哪儿去?”云晓彤一把抓住她。

  “你们终于回来了?你们陪那个什么美人一起上山的吗?” 凌珑也用力地揪紧云晓彤。

  “是啊,怎么了?” 云晓彤从没见过凌珑如此紧张的神色,很是奇怪。

  “小姐说想去看看苏姑娘有多美呢。” 西西八婆地替凌珑接口。

  “切,再美也不及楚儿十分之一。”云晓彤嗤鼻,“不用急,大哥今晚在辉月园设宴招待苏掌门,你到时自然会看到她。”

  “辉月园?真的在辉月园?”凌珑以为自己听错,忍不住再追问一遍。

   “辉月园”是君逸凡寝楼后面的小花园,因园中有一个观月台而得名。这个观月台,是紫霞山的最高点,只要登上观月台,整个紫霞山的风景可以尽收眼底。君逸凡平时设宴多在公共花厅“庭芳园”,而今居然为了苏婉婉动用到“辉月园”?

  凌珑这下是完完全全惊呆住了!

  乐声悠悠扬起,汉白玉砌成的观月台上,一个珠环佩绕,身穿千层白纱裙的女郎,在溶溶月光下冉冉起舞。

  凌珑怔怔地盯着女子刚健婀娜的舞姿,久久说不出话来,她……她真的好美啊!成熟妩媚,体态袅娜,明丽照人,武林第一美人,果然是当之无愧!

  美人舞得倦了,斜倚在白玉栏杆上歇息。君逸凡走过去,将手中盛满琼液的酒杯递给她。美人格格娇笑道:“盟主真是细心人,知道我已经口渴了。”

  君逸凡但笑不语,领着她走下舞台,原本看得如痴如醉的观众这时才回过神来,发出如雷的掌声。

  “来,我替你们引见。”君逸凡拉起坐在云晓彤身边,兀自发着呆的凌珑。

  “呵呵,她一定就是盟主新认的妹子楚儿吧?这一路上山,我早听彤儿说了。”苏婉婉不等君逸凡开口,已经熟络地拉起凌珑小手上下打量。凌珑今夜穿了一袭淡紫衣裳,高贵飘逸,清灵绝尘,有如随时乘风而去的月下仙子,年纪虽幼,但与武林第一美人并肩而立,竟毫不逊色!

  “楚儿妹妹,你以后就叫我苏姐姐吧。”苏婉婉笑颜如花,柳腰款摆。

  凌珑心房一阵抽搐,只觉这声“妹妹”刺耳极了!难道,在君逸凡心目中,自己也仅仅是小妹妹而已吗?

  苏婉婉大方地拉着凌珑入座,亲热地问长问短,凌珑神思恍惚,对苏婉婉说的话半句也没听进去,全由云晓彤代答了。

  君逸凡一边招呼着其他客人,不时回头加入他们的话题,说到高兴处,还会露出难得的笑容。

  彻骨的寒凉一点一点地袭上心头……君逸凡生性孤高,素来对女人避而远之,凌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对别的女人笑得如此温柔。

   “楚儿,你不舒服么?”君逸凡终于发现凌珑脸色有异,忙低头探问。

  凌珑已是遍体冰冷,冻澈筋骨,无法抑制心底直兜上来的如山刺痛,竟毫无预警地倒了下去。

  “楚儿——”君逸凡与云晓彤同时惊呼,凌珑自从上了紫霞山,已经许久不曾毒发过了。

  君逸凡抢先一步抱起凌珑,向自己的寝室飞掠而去。

  云晓彤望着抱空的双手呆了呆,也急忙跳起来追了上去。

  苏婉婉楞在原地,对着君逸凡迅速消失的方向瞠目结舌,第一次看到向来稳重如山的君逸凡也有惊惶失措的时候!

17. 纵使相逢竟不识

  两天后 长汀郡 吉北城

  吉北城的大街上忽然来了一队威风凛凛的人马,清一色的女子,身穿清一色的月白服饰,打着清一色的剑旗,人马护着中间一辆华丽精致的马车,浩浩荡荡煞是气派!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突然之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珠子都一眨也不眨地望过去,惊叹声此起彼伏:“美人,美人,真是美人啊……”

  原来,人们的惊叹并不是因为看见了这样排场的马队,而是看见了从马车上款款走下来的两名绝代佳人,年纪稍长的披一身镶满珠片的白纱衣,明眸皓齿,国色天香。

  年纪较轻的顶多十四、五岁,却出落地清雅灵秀,楚楚动人。她身穿翠黄衣衫,盈盈的纤腰上扣一条流光如润的琥珀腰带,执地长裙上缀了一圈孔雀翎羽,风一吹,五彩的羽毛随风飘动,煞是好看。

  苏婉婉对四周人们惊艳的目光早已见怪不怪,得意洋洋地抬首挺胸,领先走进闹市,完全没意识到这些目光其实有一半是因为她身边的凌珑。

  话说那晚,苏婉婉亲眼目睹了君逸凡对凌珑的紧张,意识到君逸凡对这个新认的妹子十分看重,便也刻意讨好凌珑,趁着武林大会还未正式召开的空闲,邀凌珑下山去游玩。

  凌珑虽然对苏婉婉无甚好感,但盛情难却,何况她自上了紫霞山,就一直呆在山上养病没有出过门,也想下山去散散心,便与她结伴同游了。

  艳阳高照,热辣辣的光线让人有些消受不了,尽管天气炎热,但街市之中,小贩叫卖,人影穿梭,好不热闹喧哗;酒楼之上,人声鼎沸,听曲说书,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凌珑有些意外地审视着这片充满了北国风情的疆土,没想到吉北这个边远小城居然如此繁荣,苏婉婉走了几步发现凌珑没有跟上来,急忙回头拉她道:“想什么呢?快走吧,我带你去吃地道的北方菜!”

  今天,对吉北城最大的酒楼——“客来福”来说,又是一个客满的日子,因为吉北城的县令吕如霜为了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一早就包下了二楼所有的雅座。

  身穿官服,相貌素净,气质不凡的吕如霜看着桌子对面一名锦衣华服,左搂右抱的男子,心中暗暗叹气,摇头不止,一年不见,他似乎比从前更加风流不羁,玩世不恭了。

  男子俊美地惊世骇俗的容颜上挂着狂野放荡的笑容,将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们迷得神魂颠倒:有的殷勤送上万里快骑摘来的荔枝;有的把香蕉桔子剥好了皮,小心送到他口中;有的更不嫌肮脏地用手接下他吐出来的果核渣皮。

  当其中一个女子竟嘴对嘴地喂他喝酒时,吕如霜再也忍无可忍,拍桌瞪眼道:“你们也真是够了吧?别在我面前做这么恶心的事情!”

  绝俊男子哈哈一笑,眯眼看她道:“莫非……你吃醋了?”

  “呸——我才不是!”吕如霜忙不迭地啐口,脸上飞快掠过一丝酡红,有种被说中心事的慌乱。

  围在美男子身边的女人们格格笑开了花,她们都是当地一些名门富豪,官宦子女,彼此之间非常熟络,当下纷纷嘲笑道:“县令大人怎么会吃醋?她心中除了雄图大志,根本没有男人的位置嘛。”

  “是呵是呵,如霜向来不近美色又不爱财,唉——搞得我们想贿赂她都摸不着门道。”

  “面对天下第一美男子,也只有她可以保持冷静,不为所动哦,真是定力超强,无人能及。”

  “呵呵呵……”

  美女们讪笑声此起彼伏,吕如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发作又没有借口,最后目光只好锁定绝俊男子,指着他怒喝道:“齐玉铭——你不许跟着她们笑!”

  齐玉铭——?

  原来这名俊美无双的年轻男子,就是梨园世子齐玉铭!

  齐玉铭嘎然止住了笑,放开怀中一干女人,站起身走到吕如霜身边坐下,柔声道:“好啦,别生气了,我难得来看你,你就不能开心点么?”

  吕如霜仰头喝下面前烈酒,适时地将心底几欲冒出的酸楚通通压下。

  北方的女子生性豪爽,比南方佳丽更敢大胆追求心仪的男人,只是……只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齐玉铭不会为任何女子动心,他多情却也无情!为了避免最终受到他的伤害,聪明的人只好从一开始就隐藏起对他的爱慕。而她——正是这种无奈的聪明人!

  见她这么狂饮,齐玉铭笑弯了眉,“你不是又想跟我斗酒量吧?要知道喝酒我可是从来不会输的。”

  “哼——喝就喝,谁怕你?”俗话说一醉解千愁,也许醉了更好,偏偏她一直太清醒!

  玩笑的神情渐渐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关心探究的目光,“你有心事?”

  “不劳挂心,我好得很。”心智陡然清醒,吕如霜小心地掩藏起一切蛛丝马迹,聪明地将话题转了开去。

  “一年前你大闹醉乡楼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不该得罪摄政王的小郡主,唉——皇上毕竟年幼,政权都掌握在摄政王手中。”

  吕如霜不无惋惜地叹气,五年前,她幸运地考入三甲,并被刚登基不久的女皇点为状元。小皇帝的聪慧果断和反应敏捷给吕如霜留下了深刻的映象,直觉自己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好皇帝,本满心希望可以用自己满腹才华为这样的君主效力,不料却被摄政王发配到最边远的吉北城,雄心壮志日益埋没在这边疆的黄土风沙之中……

  齐玉铭优美的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浅笑,轻浮之色不自觉地敛去,代之而起的是别人从不曾见到过的黯然愁绪。

  吕如霜心头微微一颤,敏感地觉得齐玉铭跟以前有些不同了,他原本澄清如水,傲亮如天上星的双眸,竟意外地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郁,一种——分明是属于感情的忧伤。

  梨园世子——这个从来不爱任何女人,从来不把女人放在心上,天底下最风流多情却也是最傲慢无情的男人,脸上居然会露出这样的神色,真真是破天荒第一遭!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可以在这个天涯浪子的心中刻下伤痕?

  不敢贸然问出心中的疑窦,吕如霜起身为他添满杯中酒,“这一次,打算留多久?”

  “不知道,也许明天就走了吧。”这一年来,他走遍万水千山,只为排解心头难言的烦闷,也为了,寻找那一抹如梦般消失了的俏丽身影。

  “啊?这么快就走么?我还以为你是来参加武林盛会。”吕如霜下意识地只想留他在身边多两天,“恰逢紫霞山一年一度的武林盛会,你不去凑凑热闹?”长汀郡这个全国最边远的地方也多亏那个所谓的武林盟主君逸凡才带旺了人气。

  齐玉铭优雅地品着杯中佳酿,不以为然道:“梨园只是乐府,并不归属于武林。”

  吕如霜莞尔笑道:“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勤学武功?传闻现任武林盟主武功盖世,你不想去讨教几招?说不定受益非浅呢?”

  齐玉铭闻言微微一笑,却笑不入眼,落在远处的目光又迷蒙起来……

  吕如霜定定地看着他,就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他的人虽然就在她面前,但是他的心,却越过千山万水,落在那遥远遥远的地方。

  “告诉我,她到底是谁?这一年来,你到底遇见了谁?”再也忍不住俯身逼视着这个令她心动神牵的男人,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想知道到底是谁有能耐拴住了这匹脱缰野马的心!

  举杯的手忍不住一颤,差点泼洒了满斟的绿液,有个太过精明的红颜知己委实是很危险的事,什么都瞒不过她犀利的眼睛!

  “我不知道……”幽幽地叹了口气,俊美至极的脸庞上是说不出的疲惫和挫败,“我不知道她是谁,我与她只有一面之缘,那一夜过后,她就象是清晨的露珠一般,消失在太阳底下了。”

  齐玉铭向来优雅清爽的嗓音,压抑着久久深藏的苦闷,“我们明明约好了的,但她却没有来赴约,而且再也没有出现过。”

  “居然会有女人爽你的约?”吕如霜震惊张大的口几乎可以塞进一只鸡蛋。谁能想象得到女人堆中的香饽饽,情场上所向披靡的天下第一美男子也会被女人甩?这真是特特大号新鲜事啊!

  勉强吞口唾沫,吕如霜正待说什么来安慰安慰,忽然外面传来烦人的吵杂之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吕如霜脸色一沉,扬声喝问:“外头发生何事?”

  酒楼老板慌忙跑进来,恭敬行礼道:“回大人,楼下有一名自称是玉剑门掌门的女子,吵着要上二楼的雅座。”

  “玉剑派掌门?武林第一美人苏婉婉?”

  吕如霜一愕之后双眼泛光,转头看看齐玉铭,格格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全天下的美人都往吉北城来了?呵呵……我倒想见见这位姑娘,看是否真如传闻般美貌呢。”

  齐玉铭耸耸肩,不置可否,除了凌珑,普天下已经没有任何女人可以入他的法眼。

  吕如霜转头吩咐掌柜道:“请她上楼来吧?远到都是客,不可怠慢了。”

  凌珑与苏婉婉一进“客来福”的大门,已经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

  凌珑万没想到所到之处都成了视线的焦点,感觉不自在极了,偏偏苏婉婉兴致勃勃,还坚持要上二楼的雅座品尝“客来福”的招牌美食,差点便与阻拦的店小二吵了起来。

  幸亏掌柜及时传达了县令的邀请,才化解了尴尬。苏婉婉二话不说,大摇大摆地径直往楼上走,凌珑无奈,只好也跟着苏婉婉上楼。

  “不知玉剑门门主光临鄙城,失迎失迎!”

  吕如霜适时迎出,礼貌地说着官场客套话,眼光不落痕迹地打量苏婉婉,武林第一美人果然是美若天仙,艳丽无双。

  只是——跟在她身后那名少女,气质却似乎更胜一筹,她脸上虽然稚气未脱,但神韵清雅,尊贵不凡。

  不过——这名少女……怎么如此面善啊?

  吕如霜忍不住对凌珑看了又看,当年殿试,她只是跪在阶下晋见女皇,不敢随意抬头张望,所以对凌珑的容貌并不十分清楚,而且女大十八变,长大后的凌珑模样已经比五年前改变了许多。

  正想开口询问这位少女是谁,原本懒洋洋靠依在窗边的齐玉铭忽然中邪一般站起来,星眸死死盯着那名少女。

  “珑儿——?!”

  突然,他爆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声呼喊,旋风一般卷到凌珑面前,一把捉住她手臂忘形大叫:“珑儿——珑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终于……我终于找到你了!”

  难言的狂喜顷刻如潮水淹没了他,他顾不地礼仪,顾不得风度,顾不得世上一切的束缚……眼中心中,只剩下这个从天而降,在过去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让他魂牵梦索的少女!

  凌珑被疯子一般横冲过来的男子吓了大大一跳,迅速甩开他的手,喝道,“你是谁?竟敢如此无礼?!”

  齐玉铭愕然怔住,瞪大了俊目死死盯着凌珑,凌珑看他的眼神好陌生,彷佛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人似的!

  狂喜的心情如遭重击,惊疑道:“珑儿,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认识你的么……?” 眼前男子俊美得匪夷所思,如果见过一定不会忘记,凌珑不由地在脑海中极力搜索,倏然,熟悉的头疼又来了,她脸色一变,悻然道:“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我?”齐玉铭完全会错了意,震惊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相信居然会有女人说不记得他。这下可真是嗅大了,当下跳起来叫道:“你怎么会不记得我?难道你不是珑儿么?!”

  几乎撞破耳膜的声音冲击着脑海中那层隔着记忆的弥障,惊惧蓦然慑住了凌珑的心,她下意识地道:“我叫楚儿,不是叫珑儿!你认错人了!”

  齐玉铭震惊地退后一步,将凌珑从头看到脚,不——决不会认错的,虽然她比一年前长大美丽了许多许多,但是那清亮的眼睛,那秀挺的眉毛和那小巧的樱唇……这一年来都在他心尖上深刻地象伤痕,不——他决不会认错!!

  齐玉铭是何等傲气之人?想到她一年前莫名失约,一年后竟又假装不认识他,他这辈子也没在女人面前这般丢脸过!

  心中不禁无名火起,大声喝道:“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你怎么可能不是珑儿?我决不会认错人的!”

  他越说越激动,忍不住用力抓着她纤细的双肩猛摇,“我找了你那么久?你居然说不认识我?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你怎么可能不是珑儿?!”

  齐玉铭气急败坏,激动地青筋爆突!

  “放开我!”见他状似疯狂,凌珑又惊又气又怕又慌,使尽全力挣脱他铁臂,转身飞奔下楼,不知怎地,她的心也跳地特别急,象要逃避什么似地拔足跑地飞快。

   “珑儿——”齐玉铭发出撕心大喊,想也不想地紧追而去,好不容易才找到朝思慕想的人儿,如何能再让她逃掉?

  在凤天国,男人当街非礼女人可判死罪,当街追逐女人也是惊世骇俗之举,但齐玉铭心急起来什么都顾不得了。

  蓦然,疾掠的身影被数十名白衣女子团团围住,为首的女子丰姿若柳,娇笑道:“公子何故对楚儿苦苦纠缠?楚儿不是说了不认识你么?”

  “楚儿?她真的叫楚儿?”齐玉铭霍然顿住了脚步,难道……她的真名是叫楚儿不是叫珑儿?原来她告诉自己的竟是假名!但为什么?她为什么要骗他,又为什么不肯相认?莫非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请问公子是谁?你可知你的行为非常失礼?”

  齐玉铭方才看见苏婉婉与凌珑一同上楼,心想她不知是凌珑的什么人,当下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在下梨园世子,见过玉剑门门主,失礼之处还请门主见谅。”

  艳阳下,他长身玉立,清华绝伦,风度翩翩,宝石般的眸子在阳光照耀下似能焕发出五彩光芒,衬托地他那完美的五官勾魂慑魄!

  只一眼,苏婉婉便再也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本以为君逸凡已经是人间极品,不料这世上还有比他更为俊美的男子,有别于君逸凡那浑然天成的霸气,齐玉铭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潇洒不羁!

  见苏婉婉半天没有反映,只是一个劲地盯着自己,齐玉铭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样痴迷的目光他实在看得太多了,唉——又是一个被他美色所惑的女子!

  勉强忍下心中的厌烦,继续施礼道:“请问姑娘是楚儿什么人?因何拦在下的路?”

  听他开口闭口就是凌珑,苏婉婉心中不禁有些不快,她从小到大都是人群中的焦点,齐玉铭却连正眼也没有瞧过她!

  但面对如此绝世美男,苏婉婉也不由得收敛起一派掌门的架子,款款回礼道:“我与楚儿的大哥是朋友,敢问世子是不是认错人了?楚儿方才好象说不认识你。”

  清明的星眸迅速涌起一片阴云,齐玉铭眼神冷凛,咬牙道:“她说谎,她分明在说谎!她不可能不认识我,更不可能忘了我!你快告诉我她往哪儿去了?她家住何处?”

  “她凭什么一定要认得你?一定要记得你?你又是楚儿什么人?”齐玉铭执着的眼神与一叠声的追问不禁使苏婉婉莫名恼火,“世子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象登徒子么?”

  齐玉铭被她突然的疾言厉色弄地有些莫名其妙,但旋即漠然一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必跟姑娘废话了,还请姑娘让开,别挡我的路!”赶快去追凌珑才是要紧,傻瓜才会继续在这里跟她蘑菇!

  “你——!”苏婉婉惊讶得张大了口,半天说不出话来,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男人敢对她如此傲慢无礼。她自小貌美,见到她的男子无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想尽了办法讨好巴结,万万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男人,气得她差点吐血!

  当即怒喝道:“无耻的臭男人,你以为你是谁啊?本姑娘就是不让路,你奈我何?!”

  “你——简直不可理喻!”齐玉铭跺脚,眼看凌珑已经跑得没影了,偏偏苏婉婉还在这里纠缠不清,怒急攻心,嘿嘿冷笑两声道:“你再不让开,休怪我不客气了!”

  “你……你这卑鄙无耻的浪荡子,看本姑娘怎么收拾你!”苏婉婉简直气炸了肺,再也顾不得仪雅风度,拔剑出鞘,一招玉女穿心便朝他脸门刺了过去。

  齐玉铭不料她说打就打,身形微晃,避过迎面一击,银丝鞭跟着飞出,缠住苏婉婉的长剑。

  玉剑门的弟子见状,纷纷挥剑上前夹攻,助掌门一臂之力。

  苏婉婉对这个目中无人的梨园世子恨之入骨,恨不能在他身上狠狠刺两个窟窿,抖落银鞭挑剑回旋,变招飞虹疾刺,招招凌厉,毫不留情!

  齐玉铭的武功原本不弱,但他根本无心缠斗,出招留有余地,而玉剑门的弟子人多势众,一时间竟把他困住了。

  于是乎,一帮人从楼上打到楼下,从楼内打到楼外,原本热闹繁华的大街上更加热闹了,鸡飞狗跳,烟尘滚滚,百姓们吓地左藏右躲,纷纷走避。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吕如霜匆匆赶至,见此情景不禁拍额顿足,大声喝道:“住手——住手——统统给我住手!谁准许你们在我的地盘上打群架了?!”

18. 对峙

  “啧啧……你那个新认的妹子楚儿可真了不得,居然让天下的第一美男子追着满街跑呢。”

  日落西山,苏婉婉拖着长长的影子,风情万种地走进望日楼,开口就语出惊人。

  书桌后面的紫衣人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坐地稳如山岳,“你今天也够劳累了,怎么还不歇着去?”

  略带笑意的话中有话,听得苏婉婉脸上一红,想必早已经有人将今日山下发生的一切向君逸凡报告了,她身为一派掌门,居然这么沉不住气地当街跟人打起架来,确实有失体面,但当时那种羞愤的心情却不是别人可以体会得了的,她长这么大,还是平生第一次受男人的窝囊气!

  看君逸凡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禁撇嘴道:“你好象一点也不担心楚儿呢?”

  君逸凡失笑道:“担心什么?只不过是世子认错人了,小事一桩,你也不必太介意了。”

  “小事——?”苏婉婉声音陡然拉高八度,“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么?”

  “奇怪?奇怪在哪里?”君逸凡气定神闲地品着香茗,不以为然地道。

  “世子一看见楚儿,便象着了魔似的,我敢打赌他们两人一定认识,而且看世子那种激烈的反应,他们不只认识,恐怕还关系非浅呢。哼,传闻梨园世子淫贱放荡,红颜知己多不胜数,是男人之中的耻辱,楚儿与这样的男人有交情也太不寻常了吧?”

  君逸凡一口茶差点喷将出来,老天,她也未免太能扯了吧?

  摇头轻笑道:“放心吧,楚儿不会认识世子!”对梨园世子,君逸凡亦多有听闻,传言围绕在世子身边的都是成熟风骚的女人,楚儿年纪尚幼,有如一颗青涩的果子,断不可能引起世子的兴趣?!

  “你就这么笃定?!”

  苏婉婉不禁有些来气了,踏前一步大声道:“我可是为了你好,你身为武林盟主,万事都该小心为上,楚儿的身世来历,你可有调查清楚了?她说自己失去了记忆,怎么知道她是不是假装的?梨园美其名曰是皇家的乐府,其实背景极为复杂,平日与三教九流、邪门歪道都有来往,楚儿若真的认识梨园世子,身份也一定不简单!”

  君逸凡心头微微一震,敛眉沉默了,对凌珑的身世来历,他当然是警惕而怀疑的,凌珑就像从水面上凭空冒出来似的,派去查探她背景的探子全都无功而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却慢慢地渗进心里,凌珑的纯真,凌珑的美丽,凌珑的聪慧与善良,还有她淘气时的活泼可爱和生病时的柔弱无助……这一点一滴都化做了千丝万缕,一圈又一圈地缠紧了他,在不知不觉间攻城掠地,击溃了他所有的心防……

  爱看她的笑,怕见她的哭,溺宠她,纵容她,与她天南地北地瞎扯都渐渐变成一种习惯和快乐,他半生孤独,成名前的艰辛和成名后的寂寞都是因为凌珑的出现而有了慰籍!古井不波的心从此驻进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竟再也丢不下放不开……

   “禀盟主,山门外头有个自称梨园世子的人,吵着要见楚儿姑娘。”忽然,玄武卫士通报的声音打破了君逸凡幽游的思绪。

  君逸凡愕然抬首,“梨园世子?”

  “呵呵——来得还真快,世子果然是锲而不舍啊!”

  苏婉婉抿嘴而笑,美目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烩,今天,她留下了足够多的线索给那个该死的“梨园世子”了!

  “让他进来吧。”君逸凡忍不住扫了苏婉婉一眼,勉强压下心底异样的感觉!

  半个时辰之后,紫霞山的议事堂上,一名怀抱古琴,丰神俊朗的男子缓缓走进来,顿时满堂生辉,艳惊四座!

  君逸凡端坐主位,居高临下地打量来人,心中暗赞:“梨园世子,天下第一美男,果然名不虚传!”

  “不知世子光临紫霞山有何贵干?” 梨园是乐府,严格说来并不属他这个武林盟主管辖。

  齐玉铭也在暗中打量眼前这位名震天下的武林盟主,冷峻雍华,不怒自威,也不由在心中喝了一声彩!

  抱拳行礼道:“我不是来找盟主的,我找楚儿。”

  “楚儿?”君逸凡不想他如此开门见山,心底莫名涌起不快,沉吟道:“你认识楚儿?”

  “我们曾有一面之缘,我有些话,非要问清楚她不可,恳请君盟主让她出来。”在气势迫人的君逸凡面前,齐玉名也不由收起狂傲之色,恭恭恭敬敬地回答。

  君逸凡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只有一面之缘?那你如何能肯定楚儿就是你要找的人?你可知她是何许人么?”

  齐玉铭绝俊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嗫嚅道:“当年相识,因为分别过于匆忙,未及询问她的身份,没想到,她竞会是盟主的妹妹。不过,我们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她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我相信自己没有认错人。”

  原来他所知也不多?君逸凡蹙眉,仅凭一面之缘,就对个陌生女子死缠烂打,不知羞耻,果然是梨园世子的作风!

  心中的不悦加深,表面上依然七情不动道:“但据我所知,楚儿今日在‘客来福’已经说了不认识你,楚儿一向不会说谎,我想,一定是世子搞错了吧?”

  虽然理智上明白应该请凌珑出来与世子相见,不管如何,只要世子真的曾经与凌珑相识一场,多少会对唤醒凌珑的记忆有些帮助,但不知为何,他却忽然觉得很讨厌世子,讨厌到不希望凌珑与他有任何瓜葛的地步!

  听到君逸凡言语中明显的推拒之意,齐玉铭身子不禁微抖了一下,心想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来,决不能功亏一篑,忍不住便提高了音量道:“不——我决不会认错人的!一年多前的三月十五,我和她约好了在京城的‘醉乡楼’见面,说过不见不散,可是她却没有出现,我找遍了京城也打探不到她的消息,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知道她失约的原因!”

  醉乡楼?京城乃至全国最最有名的青楼——醉乡楼?!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闻风而来看热闹的群雄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敢相信看起来清纯高雅的凌珑居然会上那种地方。

  竟在青楼约会?!

  君逸凡心中打个郁结,说不清气从何来,一拧浓眉,叱道:“住口!楚儿从来没有去过那种地方!”

  “哼,你敢叫她来跟我当面对质么?”

  好狂的小子!

  君逸凡不禁勃然变色,此关系到凌珑的名誉,他无法再沉得住气,冷了脸道:“你请回吧,楚儿决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毋庸再浪费时间!”

  齐玉铭急了,顾不得面前的人是武功天下第一的武林盟主,大声道:“若你坚持不肯让我见她,我便只好硬闯了!”

  “放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撒野?!”此话惹怒了玄武帮所有的人,云晓彤第一个跳出来开骂。

  齐玉铭傲然道:“我既然来了,就没想到要怕过,今日见不到楚儿,我决不会走!”

  “哼——想见楚儿,问过我的拳头再说。”

  云晓彤挥舞着小拳头就扑了上去,他早看齐玉铭不顺眼了,齐玉铭口口声声要见凌珑,那认真迫切的神情令他妒火中烧,怀疑齐玉铭可能就是凌珑原来的心上人,这么一想,越想越是心慌,恨不得马上将齐玉铭赶下山去!他在紫霞山上位列四大管事之末,人称“铁臂神拳”,年纪虽小,但武功尽得君逸凡真传,在江湖中已经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齐玉铭见云晓彤一拳袭来,滑退数步,手腕微甩,银丝鞭自袖中飞出,无声无息地反击回去,竟将云晓彤劈山开河般的一拳轻轻巧巧地化解开去。

  云晓彤一拳砸空,愈发恼怒,双掌一立,猛地拍出,一股劲风向齐玉铭小腹击去。齐玉铭溜溜地转了半个圈子,长鞭左拨右带,便又卸了他的掌风。

  云晓彤不想齐玉铭鞭法巧妙如斯,一张可爱的苹果脸气地通红,发起狠来,运足十二成的功力,将双拳耍得虎虎生风,齐玉铭不徐不缓地应对,挥鞭如舞,竟还能在激烈的打斗中保持潇洒优雅之态。

  云晓彤性子本就急躁,一心要取胜,瞄准空档反手抄住当胸点来的银鞭,正想使内力震碎鞭子,不料一股排山倒海的劲力籍由鞭身向胸口撞来,他撤手不及,当场便被击得口吐鲜血。

  云晓彤的武功以刚猛取胜,齐玉铭武功走的却是阴柔一路,四两拨千斤,竟在短短的十余招之内就将云晓彤打成重伤。

  二管事胡延寿飞跃上前,接住云晓彤倒下的身子,三管事沙满都及两旁伺立的玄武卫士早已气愤填膺,纷纷拨出兵器上前将齐玉铭团团围住。

  齐玉铭从容不迫,衣袖飞舞,只听“丁丁铛铛”声音不绝于耳,大堂上顷刻刀剑齐闪,人影翻飞!

   “住手——都给我退下!”君逸凡忽然一声断喝,浑厚的内力震动整个大堂,玄武卫士顿时停止了进攻,回头看去,君逸凡已经离开虎皮座椅走了下来。

  “盟主——您想亲自动手么?”一旁的大管事西仲急忙道:“杀鸡焉用牛刀?让属下替盟主收拾这小子吧?”君逸凡贵为一帮帮主,又是堂堂的武林盟主,岂能轻易跟后生小辈动手?

  “让开!”君逸凡只简短地回了一句,脚步不停地走向齐玉铭。

  西仲担忧地望着君逸凡的背影,方才分明看到了他俊目中闪动的怒火,君逸凡一向很沉地住气,他的镇静睿智无人能及,就算山崩于前也可以面不改色,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回只要关系到凌珑,他就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自持!

  径直走到齐玉铭面前站定,齐玉铭也收鞭回身,漠然伫立,两个超凡绝世的男子凛然对峙,互不相让,整个大堂一片肃静,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俩之间的剑拨弦张!

  “我是楚儿的大哥,你想见她,必须先过我这一关。”两人对视片刻,君逸凡森然开口,慑人的气势自然而然地凌驾于顶。

  “好,那休怪我不客气了!”偏偏齐玉铭也是狂傲之人,没有被君逸凡强劲的气势吓倒,放下怀中一直抱着的七弦琴,缓缓举起银丝软鞭,振臂一抖,银鞭化成一条笔直的兵刃,如枪棒,如长矛,向君逸凡疾刺而去。

  眼看长鞭刺到,君逸凡居然安之若素,不避不闪,群雄不由暗暗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群雄只觉眼一花,鞭端已经稳稳握在君逸凡手中,群雄不禁齐喊一声“糟”,这跟方才云晓彤的情形岂不是一模一样?!

  如海啸般的劲道透过鞭身席卷而来,君逸凡身形依旧不动,五指一收,提送之间,已经将这股暗劲狠狠击了回去,齐玉铭一个站立不稳,被整个掀翻在地。

  撑起身子,齐玉铭难以置信地仰头瞪着君逸凡,他从小拜遍名师,因天资聪慧,又肯勤奋苦练,自出道以来,还从没有在一招之内就落败的纪录,自始方知君逸凡这个武功天下第一的武林盟主并非浪得虚名。

  君逸凡不动如山,俯首冷冷盯着齐玉铭,“武功这么差,还想硬闯紫霞山?”说着松开长鞭,齐玉铭麻木的身子才得到纾解,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挥鞭又上,但神情肃穆,已一改方才的狂妄。

  君逸凡冷笑一声,隔空拍出一掌,掌力犹似千军万马,铺天盖地,势不可当,将齐玉铭整个人牢牢罩在掌风之中动弹不得。

  齐玉铭大惊失色,万不想君逸凡的武功竟已到出神入化,匪夷所思的地步,心知这一掌自己万难抵挡,黯然一叹,闭目等死。

  突然,门外冲进来一抹纤细的身影,人未到,声先至:“大哥——住手!”

  劲风霍然顿住,君逸凡收掌蹙眉,“楚儿,你怎么来了?”

  凌珑飞奔进君逸凡与齐玉铭之间的距离,捉住君逸凡的手臂焦急叫道:“大哥,你放了他吧,他只不过是认错人了,无意冒犯你的。”

  凌珑方才从婢女口中听到齐玉铭居然杀上山来找她,坐立不安之下忍不住前来探看,不料竟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她虽然不记得齐玉铭,但如果齐玉铭因此而死在君逸凡的掌下,她也会愧疚一辈子的。

  “敢在紫霞山上撒野的人论罪当诛。”见凌珑居然维护齐玉铭,君逸凡微微一怔,心中顿觉得不舒服极了。

  “大哥——不要啊……”凌珑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回头见齐玉铭仍倔犟地抿紧美唇,一副斗争到底的模样,不禁心头更慌。

  老实说,遇见齐玉铭,凌珑心中是惊骇而又矛盾的,不知为什么,一直以来凌珑对自己的真实身份都心存畏怯和抗拒,心中总有个强烈的预感,如果想起了过去,眼前这种幸福快乐的日子就会永远结束了!一旦恢复了记忆,她可能就要离开紫霞山,离开君逸凡,离开云晓彤,离开这里所有所有的一切,回到那个真正属于她的世界里去了!

  所以齐玉铭的出现让她害怕,因为她真的不愿意回想起自己的过去,她潜意识地只想要逃,想要逃地远远地,逃到再也没有人认出她的地方去!

  但是逃避归逃避,心底却隐隐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她是真的认识齐玉铭的,他的出现,牵动了她心底深处一根深埋的神经,一根——曾经只为他跳动过的神经……

  此刻见他俊容灰白,星眸黯淡,心房不禁一阵悒痛,转身推他一把,气道:“居然敢一个人跑来这里胡闹,你脑子有问题啊?!”

  “你在担心我?”齐玉铭挑起一道秀眉,俊颜瞬间被喜悦染满,“这么说你真的认识我的罗?”

  凌珑见他死到临头了居然还笑得出来,真是服了他,跺脚道:“我说了我不认识你,求求你不要再对我纠缠不清了,赶快向我大哥道歉,下山去吧!”

  他缠她?

  她竟说——

  他纠缠她?!

  一阵尖锐的痛楚戳过心脏,喜悦之色迅速自齐玉铭的俊颜上敛去,但很快地,他又笑了起来,那笑容,竟说不出的凔然落漠。

  “你不认识我?你真的不认识我?为什么?一年前的三月十五之约,说好了不见不散,你却失了约!你可知道这一年来我找你找得多苦?如今我好不容易见到了你,你却说不认识我,为什么?你明明是珑儿,却不肯认我,为什么?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一连串的“为什么”,问地凌珑心头揪痛,楞楞地望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响,缓缓低下头去,自贝齿中艰难地迸出声音,“对不起……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

  再也不敢抬起眼来与他对视,也许,忘了她,才是对他最好的安排吧?!

  齐玉铭深深地凝望着凌珑,忽然,仰天哈哈大笑,笑声却凄厉已极!

  原来被情所伤竟是这样痛的,他以前从来不知道!没想到他齐玉铭也有今天,他虽然风流放荡,玩世不恭,却从不为任何女子动心用情,害地天下无数女子为他伤心难过,但怎么也想不到,自命潇洒的他竟会对这样一个羽臭未干的小女孩一见倾心,无法自拔,谁说苍天无眼?冥冥中早有安排!真是报应,报应啊!!!

  所有人都因他的笑声而心悸,痴情自古空余恨!眼前的男人真的是传闻中风流不羁,玩弄女人于股掌之中的天下第一美男子么?这样绝美的男人伤心的表情能令天下人心生不忍!

  君逸凡见齐玉铭神情狂乱,举止失常,唯恐他会突然对凌珑不利,忙将凌珑拉到自己身边,对齐玉铭冷然道:“我可以放你离开,但紫霞山已经是你的禁地,下回再敢乱闯,我决不会轻饶!”

  他浑厚的内力透过声音传出,竟压过了齐玉铭撕心裂肺的狂笑。

  齐玉铭止住了笑,神情木然地弯腰拾起七弦琴,转头对凌珑哑声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要在三月十五之约上弹琴给你听?为了这个约定,我特意为你普了一首曲子,现在,容我就在这里弹给你听吧。”

  说着,也不理会凌珑的反应,自顾抱琴席地而坐,修长优美的十指就在琴弦上飞舞了起来。

  一波又一波如泣如诉,哀恸凄婉的旋律在大堂上空幽幽然飘荡起,众人从没有听过如此忧怨悲苦,凄凉绝望的琴声。

  凌珑怔怔地听着,心脏阵阵揪紧绞痛,一股莫名的热潮随着高低起伏的曲韵在胸臆间翻滚沸腾,听了这样的震慑人心的琴声,才知道自己伤他有多深,凌珑不禁有些后悔了,可是伤害已经造成,怎么能想到这个情场浪子,居然会用情至深?!

  忽然,琴音陡然拔高,锵然一声响,宫弦竟被拉断了一根,齐玉铭弹地浑然忘我,修长的指尖被断弦划破,鲜血随着跳跃的音符溅落。

  凌珑的心彷佛也被划开一道口子,疼痛难忍,大叫道:“够了够了,别再弹了!”

  齐玉铭充耳不闻,越奏越急,鲜血也随之越溅越多,越溅越多……

  不久,铮然又是几阵弦响,又有二根琴弦齐断,嗡嗡的声音伴着绕梁的余韵回绝于耳。

  一曲终了,大堂之中哑雀无声,人们久久未能从这样惊心动魄,神醉魂驰的音律之中回过神来。

  齐玉铭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凌珑,绝美的俊颜苍白灰败,鲜血直流的双手按在断裂的琴弦上,发出令人心寒的叮咚声。

  “这一曲,是我专门为你弹的,从此以后永成绝响!”

  齐玉铭说罢,抱琴起身,翩然而去!

  视线在瞬间一片模糊,在他转身而去的时候,凌珑分明看到了他那如琉璃般四分五裂的心,尽撒了一地,但为什么,她的心,也在片片飘飞?

19. 动心

  紫霞山最大的议事堂上,群雄云集,但今年的武林盛会气氛却有点异样,因为——那个主持大会的人,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呢。

  “啪!”一本册子从高高的主位上丢下来,砸在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面前,“说重点,你这样长篇大论的报告天黑都讲不完,后面的人还等着呢。”

  君逸凡黑起脸的样子实在可怕,正在滔滔不绝地卖弄着文采的巨黥帮帮主何梁顿时吓白了脸,膝盖一软,差点没尿了裤子。

  难堪地抹一把冷汗,战战兢兢地捡起册子的副本,还没再开始读,君逸凡已经不耐烦地站起,“算了,退下吧,今日大会到此结束。”

  才刚刚轮到男性掌门的帮派作报告呢?这么早就散会?议事堂上的男人们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提出异议。

  三大管事互相交换一下眼神,也急忙跟了上去。

  “盟主,您对今年的大会不满意么?”走出议事堂,大管事西仲摸着山羊胡子首先开口。

  “没有!”君逸凡脚步不停,神色漠然。

  “那……盟主是为何事忧心?” 皮肤黧黑的三管事沙满都紧接着追问,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没有!”

  没有——?鬼才相信!他们跟随在君逸凡身边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心烦气躁,仿佛象一座随时要爆发的火山。

  二管事胡延寿是个大胖子,拖着臃肿的身材小跑着跟上君逸凡,嘿嘿怪笑两声道:“盟主该不是因为梨园世子而心烦吧?”

  君逸凡霍然止步,变色道:“你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么?打从世子大闹紫霞山,您的眉头就没舒展过!盟主是心里不痛快吧?”胡延寿性子最直,向来敢于直言。

  君逸凡的俊脸霎时变得更加难看,深邃如潭的眸子射出二道寒芒,“谁说我心里不痛快了?!”

  胡延寿勇敢地迎上他的利眸,也瞪大自己的芝麻小眼道:“是什么感觉您自己最清楚,有男人追楚儿追到紫霞山来,你嫉妒了是吧?!”

  嫉妒——?!

  好陌生,又好刺耳的名词呵!!

  君逸凡僵住了身子,转过头来死死盯着胡延寿。

  胡延寿干脆豁了出去,昂胸道:“其实,您心里喜欢楚儿就直说了嘛,何必跟自己生闷气?男人再能干,也迟早是要嫁人的。楚儿虽然年幼,但论相貌人品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能嫁给这样的女子,夫复何求?你再磨磨蹭蹭啊,正房的位置怕就给别人抢去了!”

  君逸凡的脾性,身边这几个跟他生入死的兄弟最清楚,因为他天纵其才,以至心高气傲,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看进眼里,哪怕是江湖中呼声最高的苏婉婉,他的态度也是客气而疏离的。唯独对凌珑,他不但无微不至地关心她照顾她,而且还娇纵溺宠她到令人震惊的地步。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两人之间微妙的感情变化又怎么能瞒得过众人的眼睛?

   “你刚才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君逸凡凑近胡延寿,俊美的唇角往上弯起弧度,勾勒出一抹诡异的冷笑,随他多年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盟主息怒,这老鬼又发酒疯而已!”见形势不对,西仲急忙上前拉开胡延寿。

  “对啊,对啊,我们替他清醒清醒去。”沙满都也赶紧帮忙,惹怒君逸凡可不是闹着玩的,胡延寿简直是在老虎头上拨毛。

  “别拉别拉,我几时喝酒来着?”胡延寿敌不过二人的铁臂,终于被拖了走!

  直到将胡延寿拖出老远老远,西仲与沙满都才敢放手,胡延寿跺脚道:“你们知不知道,盟主是个纸做的灯笼,不点不亮!”

  “我们当然知道。”沙满都面无表情地接口,“更知道你再说下去,恐怕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唉——”西仲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忧心仲仲道:“其实这件事情,到底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

  “你什么意思?”胡延寿侧眉,停止了叫嚷。

  西仲摇摇头,无奈道:“难道你们都没看出来吗?盟主他……变了很多……”

  一时间所有人都静默下来了,不错,君逸凡确实是变了太多太多!为了凌珑,他甚至会失去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判断和超强的自制能力。如今,凌珑俨然已经成了他唯一的弱点!只是,一个原本没有丝毫弱点的人一旦有了弱点,其实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尤其是,身处在君逸凡这种地位上的人!

  众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后,君逸凡紧绷的脸才慢慢松弛了下来,然而,一颗被搅乱了的心却再也无法恢复平静。

  ——嫉妒!

  这个陌生而可怕的名词象荆棘一般刺激着他的神经,难道,我真的是在吃味么?因为梨园世子纠缠楚儿所以心中不舒服?

  不——这怎么可能?!

  笑话!!!

  马上摇头坚决否定这个荒唐之极的说法,但一颗心却愈发地絮乱了起来!

  心烦意燥间,赫然发现自己的脚步竟又踏上了通往“紫雨轩”的路。

   “该死!”

  忍不住低低地诅咒了一声,这两天,因为心底莫名的烦燥,他借着忙碌的武林大会回避着凌珑,刻意不去想她,刻意不去看她,但是他的身体,却总是做出违背意志的举动!

  “唉——”忍不住仰望着天空轻叹口气,楚儿啊楚儿,难道,你真的是我命中注定的小魔星?!

  黄昏,斜阳穿户,把云晓彤的居所“忘忧阁”照耀地一片通红。

  凌珑依在窗边,目送着远山落日,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齐玉铭最后那一抹凄绝的笑颜!

  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心尖,又隐隐地泛起了疼,也许,这一生都永远得不到他的原谅了罢……

  “你为什么叹气?”身后忽然传来云晓彤虚弱的声音。

  “你醒了?”凌珑惊喜地奔向床边,云晓彤自从被齐玉铭打伤后,凌珑每天都来“忘忧阁”照看他。

  “你饿不饿?我叫下人端吃的进来。”

  凌珑转身要出去,手臂却被云晓彤一把捉住!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凌珑楞住,云晓彤的语气好奇怪,向来愉快开朗的声音压抑着无法解开的忧伤和阴郁。

  “你怎么了?”凌珑回身,探询地在他床边坐下来。

  云晓彤猛地撑起身子,一把抱住凌珑,闷声道:“楚儿——不要走!不要走!我……我好害怕,我有预感,如果你恢复了记忆,就会永远离我而去了!”

  凌珑心中打个突,没想到平时粗枝大叶的云晓彤居然这么敏感,感觉到他虚弱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明白他是真的在害怕!心一软,忍不住也伸手轻轻揽住了他!

  云晓彤将不小的脑袋埋入凌珑怀中,语带哽涩道:“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妒忌那个齐玉铭,他长得好漂亮哦,比我漂亮多了,我怕你会跟他走,我怕你走了以后就再也再也不记得我了……”

  凌珑心情复杂地听着云晓彤一叠声的低喃,黯然无语,直至他的声音被呜咽取代,急忙推开他,发现他杏眼通红,竟是愣愣地流下了两行清泪。

  “你……怎么哭了啊?”受伤后,他原本红扑扑,生气勃勃的苹果脸已经变地苍白而憔悴,这一流泪,更是叫人怜惜。凌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脆弱的云晓彤,心一疼,举手温柔地替他拭去泪水。

  云晓彤痴痴地望着凌珑,痴痴地任她为自己擦眼泪,忽然,一把拉下凌珑的纤纤玉手放在唇边轻吻。

  凌珑吃了一惊,耳边只听地云晓彤带着哀求意味地道:“楚儿,我早已经是你的人了,今夜,你就要了我好不好?”

  凌珑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云晓彤可爱的苹果脸因着这句话又变地红通通,连眉心那颗小小的火焰也一下子燃烧起来,那模样,竟是说不出的娇羞无限,明艳照人!

  凌珑怦然心动,被他吻过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的苹果脸!轻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她也很喜欢活泼开朗的云晓彤,虽然他孩子气很重,但对凌珑却格外细心,总是挖空了心思,变着法子逗她开心,有他的陪伴,凌珑在紫霞山的日子才会过得特别幸福和快乐!可是,因为曾经答应过君逸凡,所以她才会一直克制着自己,小心谨慎地与他保持着似有若无的距离……

   “楚儿……”云晓彤可爱的苹果脸在凌珑的玉掌中摩挲,如梦般呢喃,“这辈子我不会再嫁给别的女人,即使你将来忘了我,我……我也要为你终身不嫁,守节到死……”

  “不——!”

  “死”字刚出口,凌珑心中一震,急忙扑上去捂他的口,因用力过猛,两人竟双双扑倒床上。

  云晓彤的长发撒了满床,凌珑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眸子竟再也无法移开,他那乌黑如绸的发,鲜艳如火的衣,还有那一身莹白如玉的肌肤,无不煽动着似鬼妖魅的诱惑……

  两人心跳如鼓,云晓彤一张生动的苹果脸愈发红得可爱了,闪亮的眉心上,燃烧的是欲望的火焰。

  少顷,凌珑在云晓彤颈边轻柔呵气,“彤儿……”

  “嗯……?”

  “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想很想做一件事情?”

  “什么?”

  “咬你!”

  凌珑说着,就对着他那张可爱得叫人牙痒的苹果脸一口咬了下去!

  “唔……”意外地,云晓彤发出的不是痛叫而是近乎呻吟的喘息,原来凌珑只是轻轻地,轻轻地咬,一路咬到他粉嫩的小嘴唇里去了。

  云晓彤这团火一点就着,拱起身子,热切地向凌珑献出了自己的初吻……

  蓦然,门外传来一声怒吼,“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两人吓了一大跳,立即如弹簧般分开!

  君逸凡冲了进来,一把将凌珑揪离云晓彤身上,但见两人衣衫不整,神情迷乱,只觉气不打一处冒!

  “跟我来!”

  君逸凡俊目中几乎可以喷出火来,拖着凌珑径直往门外走,因为走的是直线,遇桌砸桌,遇椅碎椅!凌珑从没见过如此盛怒的君逸凡,吓地手腕被他拽疼了也不敢支声。

  “大哥——”云晓彤奋不顾身地从床上跃起来想追,不料他重伤未愈,跃地急了,胸口一阵窒痛,竟又倒了回去。

  出了房门,君逸凡二话不说,拦腰抱起凌珑,展开轻功就往“紫雨轩”奔去。

  回到紫雨轩,君逸凡不顾下人惊骇的目光,抱着凌珑进房踢上门,然后一把将她甩进摇椅,按着摇椅的扶手冷睇着她!

  “你答应过我什么?难道都忘干净了吗?!”

  凌珑被他揪来甩去弄地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喘着气道:“大……大哥……你听我解释……”

  “哼——我亲眼所见,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君逸凡心底有如火山爆发,怪不得找遍紫雨轩也不见她的人影,原来她竟是风流快活去了!刚刚走了个齐玉铭,马上又来找云晓彤,虽然见一个爱一个是女人的天性,但是——他还是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气地要发狂!!!

  凌珑不安地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我……我是真心喜……喜欢彤儿的,我……我以后……一定会对他负……负责的。”

  “你连自己的身份背景都不记得,如何许给他未来?!” 一股酸意直往头顶上兜,君逸凡闻言更是恼火,拼尽全力才忍住没去看凌珑那微肿的红唇。

  凌珑心虚地住了口,感觉到今日的君逸凡跟往常不太一样,而且他看她的眼神好冷漠,好疏离……凌珑遽然而惊,她生性倔傲,本是天不怕地不怕,但若说这世上有唯一让她害怕的人,大概就是君逸凡了!

  看到凌珑卷缩了身子,君逸凡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她对他一向是敬畏多于亲近,而云晓彤与她年龄相仿,她自然会比较喜欢云晓彤。

  更何况,凌珑其实只是他无意间救下的小女孩,跟他既不沾亲又不带故的,他凭什么去干涉她的感情生活?她要爱谁,她要娶谁,跟他又什么关系?!

  这些想法象一根根刺,缓缓地扎进他的心底……一个原本是冷硬刚强,无情无爱的人,心里头有了柔软的牵绊是多么愚蠢的事情,他明明知道的,却无法控制得住自己!

  颓然直起身子,君逸凡仰天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然后,转身离开,黯然的叹息,悠悠回荡在黄昏苍茫的暮霭之中!

  “大哥……?”凌珑想喊住他,声音却梗在喉头。

  君逸凡的背影愈去愈远,彷佛就要从此走出她的生命,凌珑身子没来由地一阵发寒,忽然觉得,离别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20. 刺客

  夜阑更深,暮色沉沉。

  君逸凡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已经接连好几个夜晚饱受失眠所苦了,越是不愿意去想的事情,越是纠缠不清,尤其是夜深人静,更是思绪如潮,搅乱他心智的不是累人的武林盛会,而是脑海中那个顽固盘踞的小小身影……

  辗转至三更,仍是眼光光地盯着天花板,俊美的脸庞却在黑暗中浮现出一抹苦笑,自从那天以后,他就没有再到紫雨轩去,而凌珑倔傲起来犹胜云晓彤三分,竟也忍着不过来找他,无形的疏离感横在两人之间,一向足智多谋的他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任彼此的距离愈拉愈远!

  唉——看来爱上凌珑已经是个不争的事实,不管他多么不愿意承认!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象个幼稚的小男孩般生闷气,吃飞醋……不禁摇头苦笑,谁能想象得到,堂堂的玄武帮帮主,江湖上人人敬仰畏惧的武林盟主,居然会爱上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而且还为她搞得心神不宁,寝食难安呢?

  忍不住自嘲地叹了口气,决定等武林大会一结束,就跟凌珑好好谈一谈,既然爱上了,就不应该再逃避,他是个成熟的男人,好不容易相通了,情绪也霍然开朗,终于扫尽悒郁,安心地沉沉睡去。

  忽然,只是轻微地不易觉察的一丝声响,原本安稳睡在床上的君逸凡翻身而起,两指牢牢夹住一柄薄如柳叶的利剑。

  来人吃了一惊,不想这一剑竟会失手,一击不中,以君逸凡的武功,再进攻已没有胜算,但来人却没有马上撤退,反而一侧腕,巧妙地抽回利剑,挺身又刺,招式快而狠,诡异绝伦!

  寒光爆射,君逸凡人已在半空,避过凌厉攻击的同时抽出墙上悬挂的宝剑,自成名后,他已经很少使用兵器,但来人剑法之诡异,武功之高强竟是他平生罕见,逼得他不得不拔剑招架。

  “你是什么人?” 在隔开对方长剑的同时,君逸凡忍不住喝问,能避过紫霞山上的重重守卫,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到他这里来,真是不简单。

  刺客不答,身影飘闪,刃峰层叠寒波,如满天星斗罩下,一招之中,隐含数十种变化。君逸凡不敢大意,沉着应对,光流如矢,映眩似电,剑锋在划过对方的腰腹的瞬间击出一掌,正中刺客胸口。

  刺客发出极为低微的一声闷哼,脚尖在桌上一点,竟从漫天银芒的剑气网中脱身飞出,迅速消失在屋外。

  好高明的轻功,君逸凡心头一凛,此人的剑法虽逊一畴,但他的轻功之高恐怕在江湖上绝无仅有。

  “刺客……”

  “有刺客……”

  “快捉刺客……”

   玄武卫士奔走相告,四处搜捕刺客的影踪。

  什么事啊,外面为什么这么吵?睡得迷迷糊糊的凌珑被惊醒,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楚儿,楚儿你没事吧?快开开门!”

  听到熟悉的磁性声音,凌珑几疑仍在梦中,君逸凡已经好些天不曾到紫雨轩来了,但真切的敲门声却一再扣响,“真的是大哥耶?”凌珑大喜过望,急急忙忙跳下床。

  门外,一身紫衫的君逸凡披星戴月,玉树临风,宛若天神!那么多天不见,真是好想好想他啊!凌珑强忍着扑进他怀里的冲动,喜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君逸凡一把拉过她上下打量,“有刺客往这边逃了,大哥担心你安全,你没有发现什么吧?”

  凌珑鼻尖忽然涌上一些酸酸的东西,还以为君逸凡生了气,从此以后都不会再理睬她了,没想到他心中还是关怀牵挂着她的。

  “我没事,怎么会有刺客啊?大哥你有没有受伤?”

  君逸凡晒然一笑,“想杀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那刺客武功虽然不弱,但还得再练上十年才是我的对手。”

  凌珑心中暖暖地,正想开口说什么,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千骄百媚的声音,“逸凡,我都说楚儿不会有事的了,你硬是不放心要过来瞧,这会子工夫一定给刺客逃走了。”

  珑珑心头陡震,这才看见俏生生地立在君逸凡身侧的苏婉婉,她一改平日雍容华丽的装束,紧身劲装打扮,手持双剑,丰姿卓约,与俊美绝伦的君逸凡并肩而立,竟好似一对璧人。

  逸凡——?曾几何时,苏婉婉已经对君逸凡改了称呼,叫唤得如此亲热了?凌珑胸口象被谁狠狠地拧了一把,疼得呼吸顿窒!

  楞半响,勉强挤出个笑靥道:“大哥放心去捉刺客吧,楚儿会照顾自己的了。”

  君逸凡点点头,确定凌珑没事,他才能放心去抓刺客,将跟随的玄武卫士分开两拨,留一拨守在紫雨轩保护凌珑,然后带着苏婉婉匆匆离去。

  凌珑目送他俩的背影双双消失,才怅然关上房门,未及转身,蓦然一股透心沁骨的阴寒自背后袭来,“噤声!”

  一把寒气逼人的长剑架上了她的粉颈,同时,一只粗糙冰冷的手掌也捂住了她的小口。

  刺客?!凌珑脑海中如电光般闪过这个名词,不禁暗暗叫苦,刺客怎么好死不死地跑到她屋子里来了啊?

  “唔……唔……”不到片刻,刺客的巨灵大掌已经捂得她透不过气来,终于忍无可忍地用力掰那只手,唇齿不清地低喊:“我不会叫的,拜托你先让我喘口气好不好?”

  她语音中完全没有寻常女孩该有的惊惧与恐慌,刺客有些意外地松开了手,但长剑仍牢牢地架在她的脖子上。

  “敢叫就杀了你!”刺客冰冷暗哑的声音恐怖至极,完全听不出波澜起伏,鬼魅如幽灵。

  凌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有来自地府般冷绝的气息?若非感觉到他的心跳,真会以为站在身后的是只鬼魂。

  “你受伤了?”凌珑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几欲作呕。

  刺客不答,但喘息的声音越来越重,没想到君逸凡的武功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他实在太小看他了,出道至今,这还是他第一次失手。

  凌珑脑筋转得飞快,尽量放柔了声音道:“你伤得很重吧?要快点止血,否则鲜血流干会死人的。”

  “不关你的事!” 刺客森寒的声音仿佛可以将空气冻结,凌珑只觉背脊发寒,不禁又打了个哆嗦,后面的人真不知是人是鬼,但命悬一线,只好竭力保持镇定。

  “你放开我,我可以替你包扎。”

  “闭嘴!”刺客已经虚弱地随时会倒下,哀叹怎么会挟持了个不怕死又聒噪的女人!

  什么态度嘛?我可是好心好意!刺客冷酷无情的声音激起了凌珑天生的傲气,撅嘴嘟哝,却不声张,蹙眉苦思脱身之策!

  刺客身子摇摇欲坠,君逸凡那一剑几乎将他开膛破肚,而那一掌更是打得他五脏移位,拼着最后一口真气逃到凌珑房间,已到了体力的极限,他长剑送出,就想在昏过去之前解决掉凌珑。

  凌珑感觉到身后凌厉的杀气,本能地伸指弹开长剑,刺客已是强弓之末,经不住凌珑使劲全力的一弹,长剑竟应声落地。

  “你……你会弹指神功?”刺客大吃一惊,再也支持不住轰然倒地。凌珑见机不可失,食指连动,飞快地点住他周身十几处大穴。

  原来凌珑虽然失了记忆,但武功这种东西只要学会了就如附骨之蛆不可能忘掉,在生死关头,人类的潜能发挥到极至,便也自然而然地使了出来。

  至于什么弹指神功她却是一点也不晓得的,反正皇宫中的大内高手多来自五湖四海,她从小喜欢乱拜师,看到什么觉得好玩就学什么,所以武功也是杂而不精。

  见危机解除,凌珑大大地呼了口气,也无暇细想自己为什么会武功,拍拍手,好奇地蹲下来打量刺客。

  刺客浑身散发着冻死人气息,他从头到尾一身的黑衣,脸上还戴着软皮黑罩,只露出一双冷如寒潭,彷佛凝聚了万年不化玄冰般的眸子,被他凛冽酷寒的眸光一扫,顿觉一阵沁心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

  不过,他的眸子不是普通的颜色,而是一种世所罕见的冰绿色!凤天国本土人种都是黑发黑眼,异色的眸子要在周边杂居地才有,如果是混血儿,地位则比纯种人低很多。

  凌珑不禁大感有趣,伸手便想揭下他的面罩看个究竟。

  冷不防刺客一声厉喝,“住手——!”

  凌珑愕了愕,旋即格格笑道:“本小姐最讨厌人家凶我,所以……对不住了!”虽然有些胆寒,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之下,仍是毫不犹豫地揭下了他的面罩。

  哎呀——好一张英挺绝伦的脸啊!

  刺客的相貌居然跟她想象的差天共地,但见他,十七、八岁的年纪,眉如墨画,鬓若刀裁,挺直的鼻梁下是性格的下巴,蜜色的肌肤细腻如绸,五官深刻俊美地令人过目难忘!只可惜神情过于冷绝,寒若冰霜,眉宇之间更透着一股凌厉迫人的萧杀之气!

  凌珑怎么也想不到刺客居然长得如此好看又年轻,不禁犹豫起来,把他交出去他必死无疑,胆敢跑到紫霞山上来行刺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行刺我大哥?你跟我大哥有仇么?”一个人行走江湖难免上会树敌,何况君逸凡树大招风更是有很多人杀之而后快。凌珑在紫霞山上呆了将近两个月,对江湖上的恩怨仇杀早已是了如指掌,见怪不怪!

  刺客冷绝的俊脸上毫无表情,森然道:“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他声音酷冷得不带丝毫人气,凌珑不禁有些薄恼,不屑道:“杀你我还怕弄脏了我的房间呢!”

  正思忖该拿他怎么办,转眼发现他俊颜抽搐,呼吸粗重,一身衣衫尽已被泊泊渗出的鲜血染湿,知他受伤不轻,一直竭力强忍痛楚,不禁有些心生不忍,颦眉道:“你流了很多血,我先替你包扎了伤口再说吧。”

  凌珑本性善良,无法见死不救,说着便去取来药箱,幸亏君逸凡把她当作易碎的琉璃娃娃,各式创伤药物绷带一应俱全。

  刺客冷冽阴鸷的绿瞳一眨也不眨的盯视着凌珑,心中有千百种疑惑,方才听她称呼君逸凡为大哥,想必跟君逸凡关系密切,他要杀君逸凡,她该恨他入骨才对,为何不马上将他交出去呢?这个古怪的女孩,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以他目前的伤势,别说逃了,连冲开身上被点的穴道都成问题,只好暂且忍耐,静观其动了!

  刺客的剑伤刚好在腹部,凌珑皱皱眉头,犹豫道:“喂,我要脱你衣服了,你最好别鬼叫鬼叫。”

  “你别碰我!”刺客神色胚变,惊声厉叱,再也无法维持俊脸上的冷漠表情。在凤天国,男人的身子若被女人看过,便得嫁给这个女人了,他虽是刺客,但男子要守身如玉的道德观念仍是根深蒂固,无法置之不理的。

  “嘿嘿,我偏要碰你,你待怎样?!”凌珑吐他舌头,人为鱼肉,我为刀殂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毫不淑女地“哗啦”一声撕开刺客的玄黑衣衫,露出他肌理分明的精壮胸膛。

  “我要杀了你!”刺客气地浑身发颤,苦于穴道被点动弹不得,锐冷的绿眸发出无数“冰刀”飞射向凌珑,如果眼光可以杀人,凌珑身上恐怕已经被戳穿千百个洞。

  凌珑横眉瞪回去,“喂——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不要用那种杀人的眼光盯着我,否则我的手会发抖,加重了你的伤势就不好意思了!”

  刺客气地脸都绿了,杀手最忌讳的七情六欲竟被轻易的挑起,他咬牙忍飙,发誓待冲破穴道后,一定要将凌珑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凌珑看到他表情已经知道他想什么,虽然是在发怒,但比起他方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却好太多了,起码让她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只死了几千年的孤魂野鬼,或者是一尊万年寒冰所铸成的雕像。

  毫不客气地拉开他的衣裳寻找伤口,却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老天——他身上除了腹部那道新伤口外,还纵横交错地遍布着许许多多狰狞丑陋的旧伤痕,每一道都深地触目惊心,有刀伤,有剑伤,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兵器造成的伤口,有一道甚至划过他整个胸部,劈开了他肩膀上的守宫砂,一直伸延到后背上去。

  凌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看到的,一个人的肉体怎么可能承受那么多的伤害?

  刺客漠然瞪视着凌珑受到惊吓的脸,冷冷道:“害怕的话就滚远点,别再碰我!” 象他这种在刀口上舔血的杀手,受伤早已是家常便饭。不过他身上的疤痕多是初出道那几年受的伤,最近几年已经很少再添伤口了。

  凌珑心中不由地冒起怜惜之情,看他的样子其实还很年轻,没想到却受了那么多的苦,虽然他是杀手,却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这么多的伤痛,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同情心一旦泛滥便容易成灾,凌珑忍不住柔声音道:“我大哥的武功天下第一,你根本没有胜算嘛,唉……你的伤好了以后就下山去吧,不要再来送死了。”

  刺客微讶地看她一眼,心想这个女孩是不是脑筋坏掉了?他是刺客耶,算起来该是她的敌人才对,她居然会同情敌人?而且还打算要放他离开?真是奇也怪哉!

  漠然别过了脸,决定对她来个不理不睬,这女人八成别有阴谋,哼,他才不上当!

  见他漠然不语,凌珑也不再唠叨,低头认真地料理起他的伤口。

  刺客索性闭上眼,懒得理会她,任她放肆的小手为所欲为,片刻之后,他冷漠如死人的脸色忽然有了些变化,天杀的!凌珑料理伤口的本事简直差劲地离谱,痛得他死去活来,没有被君逸凡那一掌一剑杀死却要活生生地被她折腾死了。

  呵呵当然了,凌珑是天之娇女,从小到大连吃饭穿衣都是被别人服侍着的,替人疗伤包扎这种“粗重”的活儿几时轮到她来动手?仗着一点常识,自作聪明地胡搞,她自己虽然忙得不亦乐乎,却苦了那个被她当作“鱼肉”的人。

  终于,刺客忍无可忍地怒吼,“喂——你到底会不会疗伤的?!”

  “我是不会啊!”凌珑瞪大无辜的眼,理直气壮地道:“谁规定人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不过,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嘛!本小姐屈尊降贵地服侍你,都不知是你几生修来的福气了,哼你还敢嫌?!”

  凌珑委屈地要死,她为他搞地一身腥臭,又强忍着恶心才敢料理他可怕的伤口,心中已经够难受的了,他竟还敢指责她的不是?!

  报复性地在他伤口上捏了一把,刺客痛地几乎要晕厥过去,如果不是动弹不得的话早就跳起来掐死她了!

  绿眸圆睁,就想破口大骂,但是,这狠狠的一瞪,却忽然愣怔住了,眼前的少女原来长得好美好美,她尚带稚气的脸蛋秀丽绝伦,一番忙活,几缕汗湿的发丝紧贴在她晶雕玉琢的粉脸上,更增添一股无法形容的动人韵致。

  他在刹那之间看呆了眼,感觉到凌珑那温暖滑腻的小手在他赤裸的肌肤上磨蹭,那触感,竟是说不出的舒服受用,渐渐地,她指尖所到之处都仿佛着了火,奇异的炙热搅得他千年冰封的心隐隐颤动……

  “好了,大哥给我的金创药天下无双,你的伤口很快就会愈合。”

  终于,凌珑累得满头大汗地停下手,虽然包扎地不忍猝睹,但她已经尽力了。

  刺客有些仓促地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平生第一次看一个女子看得出神,他惊诧得不能自已,凌珑身上仿佛有什么奇异的魔力,短短时间就害得他情绪波动,心智失常。

  “喂——告诉我名字吧?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命。”凌珑站起身来,抱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夜——孤——飞!夜晚的夜,孤独的孤,飞翔的飞!”迟疑片刻,他终于冷冷地说出自己的姓名,行走江湖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对陌生人说出自己的姓名,他是个杀手,透露名字对他来说非常危险,但不知为什么,他发现自己竟无法拒绝。

  凌珑笑弯了腰,喘气道:“呵呵呵,在夜里孤身飞来飞去,跟你还真是贴切呢,你爹娘太会取名字了!”

  狠狠挑起一道俊眉,竟敢拿他的名字打趣?夜孤飞只觉从没被人点着过的心火又有蠢蠢欲燃的势头!

  “我没有爹娘!”俊美的容颜顷刻变回极度的酷冷,阴骘的绿眸迸射出凛冽寒芒!

  凌珑却将他一闪而逝的哀伤看在眼里,及忙捂住不择言的口,人生父母养,人人都有自己的爹娘,但他却说他没有,在他的背后,一定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痛苦吧?

  因为没有父母的看顾,所以他才会遭受那么多的伤害吧?!

  不知怎地,凌珑忽然很替他难过,怪不得他冷漠如斯,原来他根本没有感受过天伦之乐的温暖,对他的怜惜之情不由地加深,更坚定了救他的决心!

21. 助逃

  “喂——吃饭了。”凌珑端着托盘走进里屋,这是她寝室后面一间小小的书房,平时没有她的允许没人敢擅自进来。

  因为下了重帘,里面昏昏暗暗的,她必须小心翼翼地才不至于撞上桌椅。

  忽然,黑暗中寒光一闪,一把锐利的长剑迎面刺来,凌珑大惊,失声叫道:“是我!”

  冰冷的剑锋在距离她咽喉半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冰绿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露着凶光。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凌珑突然意识到夜孤飞已经提前冲破了穴道,自己性命堪忧,但天生的傲骨却使她依然站地笔直,输人不输阵,就算死她也不能表现得太窝囊。

  夜孤飞撑着桌子坐下,抬起冰冷地仿佛不属于人类的绿眸锐利地盯着她,这个女孩到底是迟钝还是不怕死,明知道他已经冲破了穴道居然还那么镇定?虽然他身受重伤,但杀她仍绰绰有余。

  接到他森冷阴狠的眸光,凌珑机伶伶地打了寒战,肌肤冒起一粒粒的疙瘩,不由自主地打从心底发怵。

  正值盛夏,外头明明艳阳高照,酷热难当,屋子里却象严冬腊月,大雪冰封,从没有见过一个活人能散发出如此酷冷寒绝的气息,凌珑不禁有些后悔救了这样一个人。

  “你想杀我?”

  夜孤飞不答,腾腾的杀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那你动手吧!”凌珑挺直了腰杆,“不过,你可要想清楚哦,杀了我,你也别想安然地离开紫霞山。”

  冰绿色的锋芒在凌珑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她带来的饭菜上面,这个女孩,为什么会救他?他到现在都搞不明白,唯一知道的是,目前他伤势太重,只要走出这个房间就必死无疑,杀她是很容易的事,但如果没有她的帮助,他恐怕也活不下去。

  久地彷佛空气都要冻结,“锵”地一声,长剑在黑暗中入鞘。

  凌珑听到声音,知道他已经改变了主意,暗松口气,淡淡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叫人来捉你的,你呆在我屋子里暂时会很安全,来,吃饭吧?”

  放下托盘,凌珑也在桌边坐下,笑吟吟地看着他狼吞虎咽,他似乎饿坏了,吃地几乎连舌头也吞下去。

  那些令人生厌的炖汤补品终于有了销路,凌珑不禁心情大好,留下这个人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明亮的水眸在昏黑的屋子里闪闪发光,“你不怕我在饭菜里下毒?”

  “你不会!” 她要杀他的话昨晚早杀了,何必下毒这么费事?夜孤飞冷漠地应着,继续跟眼前的佳肴战斗。当杀手的生活极为清苦,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他长这么大还没吃到过这么昂贵好味的东西,也罢,暂且留她一命,待他伤势好点再杀也不迟。

  嘿嘿,我也不会再给你杀我的机会……凌珑开心地笑了起来,却笑得无比奸诈,其实她真的在饭菜里动了手脚,不过不是下毒,只是下了麻药,她知道夜孤飞武功高强,自己不能不防,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冲破了穴道而已!

  另一边厢,“望日楼”的小议事厅内,气氛严肃,群情愤涌。

  “整座山都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刺客不可能逃走的。” 负责紫霞山防守的沙满都阴沉着脸,被刺客潜入又逃脱,他的责任最重大。

  “刺客身受重伤,应该无法逃出去,一定还藏在山上某处。”大领事西仲向来稳重,说出深思熟虑的话。

  “还会有什么地方没搜过?我们几乎把紫霞山每一寸地皮都翻过来了。” 沙满都气闷接口,他皮肤本就黧黑,心情一不好,脸色显得更黑。

  “难道这刺客竟会隐身术,飞天遁地不成?”生性直爽,幽默风趣的胡延寿也瘪了。

  一直端坐主位,敛眉沉思的君逸凡冷冷开口,“太平粮吃多了,大伙的警戒心也淡了,这次事件绝非偶然,刺客能逃走,说不定在山上有内应!”

  君逸凡越说声音越冷,他自成名以后,想杀他的人不知凡几,但能成功杀到他面前并成功逃走的人绝无仅有,玄武帮这回可谓遭受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打击。

  君逸凡其实很少发脾气,但他浑然天成的气势迫人,平时单一个凌厉的眼神已经可以令胆小的人怯寒,更别说他真发起怒来了。

  一时间,玄武帮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噤若寒蝉。

  苏婉婉排众而出,款款走到君逸凡面前,好整以暇地道:“逸凡顾虑地不错,紫霞山上说不定真的有内鬼,而且,我们似乎遗漏了一个地方。”

  “哦……苏掌门有何高见,快快请讲?”三大管事如获救星,六双眼睛齐向她望过去。

  苏婉婉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大声道:“有一个地方,我们都没有进去搜查过,这个地方,就是南厢的‘紫雨轩’……”

  “不可能!”她话音未落,沙满都已经断然截口,“紫雨轩可说是整个紫霞山防卫最深严的地方了,刺客不可能逃到那里去。”

  苏婉婉被人粗鲁地打断话匣子,却也不恼,淡淡道:“紫雨轩的防卫是后来才增派的,如果刺客在这之前就已经躲进去了呢?而且,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啊!”

  胡延寿一听就急了,失声叫道:“如果刺客真的逃进了紫雨轩,楚儿岂非危险了?不过,紫雨轩这两日未见异常啊!”

  “也许刺客正躲在暗处,如果贸然去搜,惊动刺客恐怕会对楚儿不利。”其他人也忍不住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

  君逸凡毅然起身,挥手命众人安静,“山上任何地方都不能放过,今晚就去搜查紫雨轩,但要想个万全之策……”

  夕阳,终于收尽了最后一抹余晖,暮色,从天的另一头袭卷而来,渐渐覆盖了原本布满天空的五彩鳞云。夏日的酷热,因着暗夜的降临而微微转凉,晚风徐来,挟杂着山谷中淡淡的花草香味。

  凌珑拖着步子走在辉月园的林荫小道上,一边走一边嘀咕:“什么嘛,又不是十五,大哥哪根筋不对,居然邀人来赏月?”

  唉——好累啊!凌珑忍不住打个哈欠,为了夜孤飞,她从昨夜忙到今天,紧绷的神经一直没有放松过,一方面要费煞苦心地隐藏他的踪迹;另一方面还要跟凶性大发的他斗智斗勇,真是累得筋疲力尽。

  绕过回廊,观月台已在望,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欢笑声。

  困乏的神智蓦然警醒,凌珑的耳朵如兔子般竖起,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女人在这里笑得如此放肆?望日楼平日除了她以外,都不允许别的女人进入的。

  忍不住引颈望去,赫然看见观月台上,一名姿容艳丽、体态袅娜的女郎,和一个俊逸超凡,英伟挺拔的男子在月下举杯对饮,谈笑风生。

  “果然是好诗!放眼江湖,象你这般文武全才的男子真是凤毛麟角啊!”苏婉婉巧笑嫣然,媚眼似醉,马屁拍地显山露水。

  “过奖了,月色撩人,我随口胡掰而已。” 君逸凡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苏婉婉起身为君逸凡倒酒,风情万种地道:“逸凡,如此良辰美景,我也来跳舞助兴如何?”

  “呵呵,那当然最好不过了!”君逸凡大笑,豪迈地将美人满斟的绿醑一饮而尽。

  凌珑惊愕地站住了脚,一股无法抑止的酸楚在心底深处爆裂开来,眼前的君逸凡笑地好爽朗,好开怀,想起来,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难以形容的痛楚和苦涩瞬间蔓延全身,凌珑在这一刻,才忽然明白自己有多么喜欢君逸凡,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喜欢云晓彤的心情,糅合了景仰、敬畏、欣赏和依恋的爱慕之情,但是眼前的君逸凡却离她好远好远,远到她无法够及的地方……

  昏昏然地站了许久,直至气息被内力深厚的君逸凡所察,“楚儿——是你么,杵在哪儿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分花拂柳地现出藏身处,却迟迟无法移动步子,脚下,犹如被灌了千斤重的铅。

  “你怎么了?” 感觉到凌珑神情异样,君逸凡急忙离席朝她走去。

  凌珑看到君逸凡温柔关切的神色,只觉满腹心酸,不能自己,再也忍不住飞身朝他扑了过去。

  君逸凡是她的,是她的!决不能让给别的女人!就算用骗的,用抢的,用掳的……用尽一切手段,也一定要将他抢回来!!

  两人情不自禁地抱了个满怀,凌珑还未及开口,园外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呐喊声。

  一名玄武卫士旋风般来报,“禀盟主,找到刺客了,果然是藏在紫雨轩!”

  什么?凌珑花容失色,回身瞪住跪在地上的卫士,“你说什么?捉到什么刺客?”

  “就是……就是昨天想行刺盟主的刺客……”那名卫士从未见过凌珑这样可怖的脸色,吓地声音也抖了,未及再说下去,凌珑已经挣开君逸凡的怀抱狂奔了出去。

  “楚儿——”君逸凡也被凌珑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追上去。

  不自觉地展开轻功全力飞掠,夜孤飞那张冷魁寒绝的酷脸此刻占据了她整个心胸,千万不要是他,千万不要被发现啊!如果他死了,那自己先前所做的努力不全都白费了么?

  玄武帮的高手已经将“紫雨轩”围了个水泄不通,三大管事手持兵器,跟夜孤飞杀在一处。

  夜孤飞虽然身受重伤,但他剑法精湛诡异,群雄一时三刻竟也奈何不了他。

  “统统让开!”君逸凡随凌珑身后赶至,包围的人墙急忙让出通道,三大管事也翻身退开,各站一角,严阵以待。

  虽是处于群敌环伺之中,夜孤飞那一身凛冽寒绝的冷傲之气却丝毫未减,迎风峻立,漠然瞪视着眼前出现的一男一女。

  “你就是刺客?”君逸凡走上前,因刺客的年纪之轻微感诧异,当今江湖,能逼得他拔剑的人已不多,没想到竟是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后生,假以时日,他的武功修为恐怕不在自己之下。

  君逸凡不由升起爱才之心,“说出谁是幕后指使,我可留你一命。”

  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似地,夜孤飞俊美的脸庞上冷漠依然,清癯修长的身影更是纹丝未动,杀手自有杀手的规矩,象他这种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死只是迟早的事情,从出道那天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绿眸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凌珑,一丝微带暖意的波光,悄然荡漾过他凝聚了千年寒冰的眼底。

  此人留不得,若不能收为己用唯有除去,君逸凡神色蓦然变冷,他之所以能领导武林群雄,性情中自有其冷酷残忍的一面。

  凌珑是何等聪敏之人,将君逸凡眼中勃现的杀机看得清清楚楚,眼看夜孤飞马上就要血溅当场,不禁心中惶急,倏然灵机一动,劈手夺过身旁一名卫士的长剑,扑上去举剑就砍,口中大叫大嚷道;“该死的刺客,竟想杀我大哥,看我先杀了你……”

  夜孤飞突见她毫无章法地杀将过来,一阵错愕,还未及明白什么回事,凌珑已经压低了声音道:“快拿我当人质!”

  夜孤飞武功不知高出凌珑多少倍,本能地伸手一探,便将她持剑的手腕牢牢钳住。

  长剑“哐铛”落地,夜孤飞不及多想,用力将凌珑拉进臂弯之中,五指扣紧她咽喉,内力只消轻轻一送,便能夺她性命。

  这一切变故只在膊息之间,在场所有人顿时都傻了眼。

  “放开楚儿!”君逸凡与三大管事齐声大喝,却谁也不敢动一动,生怕他真的伤了凌珑。

  夜孤飞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朝君逸凡冷喝道:“叫你的人统统退开,否则我掐断她的脖子。”

  一刻心都吊到了嗓子眼,方才勉强维持的冷静霎时全线崩溃,君逸凡失声吼道:“住手!你敢伤她一根头发,我会叫你死无全尸!”

  “哼,你们想保她活命就不要过来!”

  君逸凡胸腔急速起伏,双拳紧握,僵持片刻,终于脸色铁青地下命令,“你们都退开,让他走!”

  盟主有令谁敢不从?包围圈马上撤开一条大路。

  夜孤飞挟持着凌珑往山下退,心中却惊奇极了,江湖传闻君逸凡的心是铁石做的,残酷起来无人能及,尤其是对女人从来不假以辞色,没想到他竟会为了凌珑放自己离开。

  直到两人的身影变成小小的黑点,胡延寿再也忍不住冲上去挥舞拳头,大叫道:“盟主,真的让他们走么?”

  “属下这就带人去救楚儿回来。” 沙满都挥手召集自己的部属。

  人群中却缓缓走出一个美艳女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用不着去追了,楚儿不会回来了!”

  胡延寿眉头一皱,粗声粗气道:“苏掌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楚儿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苏婉婉忽然格格地笑了起来,笑地花枝乱颤,眼泪都差点出来了,一边笑,一边指着胡延寿道:“亏你们还是一群老江湖,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难道你们都没有看出来,楚儿其实是故意送上去给刺客劫持的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方才惊惶失措间,众人都只顾着去担心凌珑的安危了,根本无暇细想她的举动为何如此失常。

  苏婉婉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缓缓走到君逸凡身前,轻搭他肩膀柔声道:“别人看不出来,你却不会看不出来吧?楚儿会武功,而且轻功还好得出奇,可是她却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施展过,她可能,就是刺客在紫霞山上的内应呢!”

  犹如平地掷下一颗惊雷,瞬时在人群之中炸开,“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群雄失声惊呼,纷纷议论,最后所有的视线都投向君逸凡,期盼他给一个否定的答案。

  君逸凡俊美之极的脸上毫无表情,瞪视着凌珑消失的方向默立不语。

  良久,良久,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黯声道:“楚儿本就不是紫霞山的人,离开也……也很……正常。”一句话说到末尾竟有些哽涩,自从遇上凌珑,他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就变得一团混乱,成天只围着她打转,为她忙,为她累,为她操尽了心,为她用尽了情……

  凌珑是一个很奇怪的混合体,她童心未抿,天真活泼,但同时又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智慧和善解人意,使他不知不觉中沦陷了心,醒悟时,那怜惜已入骨……从不知道爱一个人,宠一个人原来是这般痛苦而又幸福的,本打算就让这种幸福永远延续下去,即使她再也想不起自己的过去,他也会无怨无悔地守候在她身边,耐心地等着她长大,等着她终有一天爱上他……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的一切,可能全都是假的,全都只是一场骗局而已!!!

  闭上眼,君逸凡心中是说不出的疲惫,忽然觉得,心底一根支撑多年的巨柱终于轰然倒塌了……

22. 青衣女

  暮色苍茫,视线模糊。

  下了紫霞山,夜孤飞又挟着凌珑走了好长一段小路,确定没有追兵后,将凌珑一把甩开。

  凌珑差点跌了个狗吃屎,好不容易站稳,回头怒瞪他道:“你这人好没礼貌,对女人要尊敬你懂不懂?”

  夜孤飞寒绝的冰绿色眸子冷冷地盯着她,“你为什么要救我?”

  “呃……?”这可问倒凌珑了,其实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原因,总之十二万分不忍心看他白白送命就是了。

  但看夜孤飞一副审犯人的酷样,不给他答案他恐怕不会善罢干休,毕竟凌珑的行为实在太奇怪了。

  唉——

  因为看你可怜罗……

  因为同情你嘛……

  因为我心肠好呀……

  不不,不对,不对,如果这么回答的话,自己的脖子可能会真的给他掐断。

  只好故作憨态地笑道:“呵呵呵,因为……因为很好玩啊!”

  夜孤飞象见着怪物一样瞪视凌珑,半响,冷冷道:“你的救命之恩,我记下了!现在你可以滚回去了!”

  “喂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凌珑猛地打住了笑容,恼火道:“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虽然我也不指望你报答啦,但你对我多少也客气点吧?”

  “哼,谁要你救了?多管闲事!” 夜孤飞酷脸一扬,自鼻孔喷出不屑。

  “你——你——”凌珑指着他,气地差点吐血,“你这忘恩负义的臭小子,早知道我把麻药换成毒药毒死你!咦,对了,麻药怎么好象对你没作用?”

  “你对我下了麻药?”夜孤飞楞了楞,却也没有生气,只是以更加不屑的语气道:“麻药算什么?我的身体曾被人用来试毒,区区麻药能耐我何?”

  凌珑震骇地望着他,“试……试毒?”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听,他到底,过的都是些什么样生活啊?

  “那……那你身体有没有怎样啊?”

  “都过去了。”痛苦的回忆他不愿意多想,但凌珑充满同情的目光,却使他千年冰封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从小到大,他看尽人情冷暖,江湖漂泊,领受的都是残酷无情,凌珑的纯良,反而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静默一会,夜孤飞指着来时路道:“紫霞山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追来救你,你沿着这条路回去吧,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他声音虽然冰寒依旧,但已少了萧杀之气,说完,绿眸深深地看了凌珑一眼,转身往另一条山路走去。

  凌珑望着他清魅隽冷的背影,心神一阵恍惚,相遇匆匆相别,江湖信远,恐怕是再见无期了罢?不知怎地,竟有丝丝的怅然涌上心头!

  忽然,夜孤飞一声闷哼,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凌珑吃了一惊,急忙抢上去扶他,“你……你怎么了?”发现他俊颜惨白,额头冒汗,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按着腹部,表情痛苦难当。

  “没……没什么!”夜孤飞痛苦地喘气,眉头紧皱,浑身发颤,原来他方才在紫霞山上一番打斗,已经加重了伤势。

  “天啊!你的伤口裂开了?”凌珑低头看到他捂住腹部的手已经全被鲜血染红,不禁也吓白了脸,急道:“快坐下来,我再替你包扎!”

  “此地不能久留。”夜孤飞摇头,玄武帮众随时会追来,他必须快速离开这里。

  “那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你管!”夜孤飞冷着脸,咬牙推开凌珑,颤巍巍地站起来,刚迈开步子又要往下倒。

  凌珑不由来了气,大声道:“瞧你都这个样子了,还逞什么强?我既然救了你,就得救人救到底,否则将来我找谁报答去?”

  说完,蛮横地拉过他一条胳膊就扛在自己纤细的肩膀上。

  夜孤飞实在无力挣扎,只好任她搀扶着,指点路途。

  月明星稀,树影憧憧,夜孤飞带着凌珑在荒野小道上左拐右转,越走越偏僻,直走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才停下来。

  “到了!“

   “这就是你……你住的地方?” 这是一间荒弃多年的小小神庙,门墙破败,朱瓦半倾,凌珑看地眼睛都要突出来了,这种地方能住人么?紫霞山上的猪圈也比这里强百倍!

  看到凌珑露出鄙夷的神色,夜孤飞冰绿色的眸子蓦然收紧,冷冷道:“我身为杀手,居无定所,这只是我暂时栖身的地方。”

  凌珑怔了怔,想起他说过他没有父母,却不料他连个家都没有,日子过得如此清苦,真是可怜啊!不知怎么地,心中又替他感到难过起来。

  走进破庙,里面还算干净,供奉的神像都已经清理掉了,一张简单的木床,一张四脚小桌子再加一个树墩做成的凳子就是全部的家当了。

  凌珑扶夜孤飞在床上坐下,问道:“你这里有金创药吗?”

  “我身上就有。”行走江湖之人,金创药都是随身携带之物。

  “你赶快拿出来,我替你重新包扎吧?”

  夜孤飞急忙摆手,“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凌珑的“医术”实在是不敢恭维,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凌珑在这方面倒很迟钝,以为他怕羞,耸耸肩道:“那好吧,我在外面守着,你要帮忙的话就喊我。”

  凌珑的温柔体贴令夜孤飞的心没来由地一暖,某种异样复杂的光芒在他冷绝的绿眸中一闪而过。

  凌珑坐在破庙门口,望着四周参天的古树发呆,几个时辰之前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大哥……我救了要杀你的刺客,你不会怪我吧?”

   唉——才离开紫霞山几个时辰而已,竟然就开始想回去了?凌珑想象紫霞山上此刻的一团混乱,不禁暗自苦笑。

  不一会,倦意袭来,凌珑卷缩起身子,将小脸埋入双膝之中,咕哝道:“如果,现在是呆在大哥怀中该有多好……”

  半夜惊醒,凌珑发现自己竟睡在了庙里唯一的床铺上,身上还盖着一件男人的衣衫。

  吵醒她的,是庙外头一个女子尖利的声音,“你疯了么?竟去行刺君逸凡?看你这一身的伤,没有死真是奇迹了!”

  听到君逸凡的名字,凌珑的耳朵立即又象兔子般竖起,轻手轻脚地挨到门边,屏息静听。

  “我没有别的选择,如果杀了君逸凡,炼狱堂堂主的位置就非我莫属了!能杀君逸凡的人,谁还敢有异议?”

  女子听后,声音沉了下来,“我知道,你是想要争回一口气,可是炼狱堂自从上次出任务失败,连堂主也送了命以后,教主对炼狱堂的信任一日千里,就算你当了新堂主,也不见得会受重用。”

  “哼,我管不了那么多,目前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夜孤飞酷寒的声音透出凛冽的杀气!

  女子惊道:“你的意思是,你还要去杀君逸凡?”

  “啊!”这下连凌珑也忍不住惊呼出声,想捂口已经来不及了。

  “是谁?”凌珑突觉腰间一紧,身子就被一条碧绿的绸带卷出门外。

  月光下,夜孤飞神情倨傲,容颜俊魅,仿佛披了一身遗世孤立的苍凉,冷眼睇望着她。

  站在他对面的,是个青衣如竹,神情幽怨,容貌妖媚诡丽的妙龄女子。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青衣女子倏然飘到凌珑面前,一把扣住她手腕,厉声喝问。

  “啊——”凌珑不竟发出一声惨叫,被她捏地好生痛啊!

  “放开她!”夜孤飞声寒如冰,手一伸,凌珑已被他拉了过去。

  青衣女子一愣,夜孤飞看着凌珑的眸光中竟有一丝她从没见过的暖意,心中惊诧不已,转眼上下打量凌珑,但见她虽然年幼,但貌美惊人,忍不住追问道:“这小女孩究竟是谁?你从哪里带回来的?”

  夜孤飞绿眸闪过异芒,冷道:“你不需要知道她是谁。”

  青衣女子脸色一变,怒道:“为什么?她方才已经听到我们的对话了,一定要杀了她,否则她会说出去的!”

  哇——好凶的女人,一点都不逊色给夜孤飞呢!真是物以类聚!!

  凌珑心中暗骂,揉着紫了一圈的手腕,机灵道:“安啦,我睡地迷迷糊糊地被你们吵醒,还什么都没偷听到呢。”

  夜孤飞瞥一眼凌珑的手腕,绿眸更冷,对青衣女子没好气道:“我的事,你以后少管,明天我会离开这间破庙,你不用再到这里来找我了。”

  青衣女子浑身一震,急道:“你要带着这个女孩一起走吗?你……你和她什么关系?你不是发过誓终身不嫁的吗?难道你……”

  夜孤飞忽然不客气地打断她,冷叱道:“别以为你是我姐姐就什么都要管,我嫁不嫁人关你什么事?我已经跟你们家脱离关系了,请你以后别再纠缠着我!”

  夜孤飞冷冷说完,拉着凌珑转身就走。

  “站住,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的,难道是这个女孩改变了你吗?” 青衣女子气极,绿绸一抖,就向凌珑袭卷而来。

  夜孤飞猛地将凌珑拉进怀中,振臂扯紧绿绸,忍耐道:“你快走吧,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怎么,你竟要为了这个女孩赶我走么?!”青衣女子又惊又怒,身形一闪,如鬼魅般向凌珑再次袭来。

  夜孤飞放开长绸,将凌珑护在身后,“这女孩救过我,我欠她一份人情。”

  青衣女子身影顿停,忽然愤怒道:“别笑死人了,向来杀人不眨眼,冷血无情的杀手居然也讲人情,拜托你找个好一点的借口,这个女孩到底什么地方迷住了你?!”

  青衣女子说到后来已是气急败坏,长绸舞成旋涡,直向凌珑当头罩下。

  夜孤飞长剑出鞘,寒光一搅,长绸变成无数碎片四散飘落。

  “再来就要削你的手了,你到底滚是不滚?”夜孤飞声寒似冰,眸光狠骘。

  青衣女子愕在当场,没想到夜孤飞真的对她出手!

  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恨声道:“好,好,你竟敢如此对我?你可不要后悔!我沈青竹在此立誓,从今以后,我若再管你沈孤飞的闲事就叫我不得好死!”

  她说罢狠狠跺一脚,腰身一拧,展开轻功飘掠而去。

  凌珑伸长脑袋望着沈青竹远去的背影,纳闷道:“她叫你沈孤飞?你姓沈?”

   “那是我娘的姓,现在我跟我爹姓!”独孤冷冷地看了凌珑一眼,转身回庙。

23. 记忆如刀

  庙里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破漏的瓦顶照射进来,倒也将四周照得通亮。

  夜孤飞径直走向角落,在一堆干草上盘膝坐下,然后对着凌珑冷冷道:“床让给你,今晚的事情,你最好睡一觉通通忘掉,明天一早,你就回紫霞山去吧。”说完也不再理睬凌珑,闭起双眼,运息疗伤。

  但发生了方才的事情,凌珑好奇得要死,憋了一肚子的疑惑,哪里还睡得着?

  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过去骚扰他,“不行,我有问题一定要问!”

  夜孤飞霍然睁开眼,冷道:“好奇的人通常活不长久!”

  凌珑叉腰道:“不问?我现在就憋死了!”

  夜孤飞绿眸发出淡淡的幽光,思索半响,缓缓开口道:“好,你问吧!除了我的身世,其他的都可以问!”

  “哼,谁对你的身世感兴趣了?” 凌珑撇嘴,大失所望,幸亏心中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原来你竟是天魔教的人?”

  凌珑在紫霞山的时候,听得最多的恐怕就是有关“天魔教”的传闻了。天魔教,是目前江湖上最大最强,也是唯一不肯臣服于武林盟主的的黑道帮派。五年前,其前任教主死在君逸凡掌下后,天魔教便视君逸凡为不共戴天的仇人,曾多次派人暗杀君逸凡,均不得手,天魔教从此在江湖上的气焰消渐了不少。据说,天魔教教主座下有四大女护法,年龄不等,相貌各异,代号为“红、白、青、蓝”,名字分别是断红梅、任白菊、沈青竹和风蓝兰。另外,天魔教麾下共有八个堂口,其中以“炼狱堂”最令人闻风丧胆,因为炼狱堂拥有江湖上一等一的暗杀高手。

  “不错!我是炼狱堂培养出来的新一代杀手!”夜孤飞抬头冷冷地望着凌珑,千年冰封的绿眸忽然起了些微动荡, 天魔教——臭名昭著,人人得而诛之的天下第一邪派,如果……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他是天魔教的人,还会不会救他?!

  凌珑眸光闪闪,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这么说来,你姐……不,方才那个青衣女子,就是天魔教四大护法之一的“青“护法了?”

  “不错!”夜孤飞直言不讳。

  凌珑倒吸了一口冷气,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在无意中救了玄武帮的死对头!

  她心乱如麻,直觉做了一件令紫霞山人神共愤的事情,然而奇怪的是,她却对自己做的这件事情无半点悔意!

  只是,放虎归山,终究是她的责任!

  “那么,你真的还打算去刺杀我大哥?”

   “不错!” 夜孤飞回答得斩钉截铁,傲气冲天。

   “为什么?” 凌珑不禁激动起来,“你明明知道打不过我大哥,为什么还要去送死?那个堂主之位,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凌珑恨不能一个巴掌打醒他,心中实在不愿意看到他与君逸凡两个人互相残杀,无论他们哪一个有损伤她都无法接受。

  夜孤飞发出倨傲的冷笑,凝冰的绿眸杀气凛然,“君逸凡的命我志在必得!这次是我太大意了,但下一次,我决不会再失手!”

  “你——”凌珑闻言浑身震颤,咬牙僵立片刻,蓦然一把拽住夜孤飞胸前衣襟,神情肃穆,声如冰珠,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听好,我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再去行刺我大哥的,如果你敢伤了他,我发誓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凌珑俏丽绝美的脸旦上是从来没有过的端严,夜孤飞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眼前的凌珑简直就象变了个人似的,一股帝王般神圣慑人的气势从她身上无形地迸发出来,一双原本清澈如水,温柔似梦的眸子,亦在瞬间变得芮冷坚利,透射着丝毫不容抗拒的凌厉光芒!

  夜孤飞邃然而惊,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涌上心头,蓦然领悟到,凌珑其实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柔弱单纯,在她的性情中,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刚毅坚强,她绝对,会为了她所喜爱的人,赴汤蹈火!也会为了她想要保护的东西,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猝然别开头去,夜孤飞没有高低起伏的嗓音在夜色之中格外幽冷,“我的命是你救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可以先杀了我,我绝对不会还手!”

  凌珑怔怔地瞪视着他,心中竟涌起一阵伤感,虽然不想说出来,但她自己知道,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也下不了手杀他!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她有预感,自己的这一生,都会跟这两个誓不两立的男人纠缠在一起了……

  深深吸一口气,凌珑思绪百转千折,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她本不感兴趣,也不愿参与,但命运的漩涡,已经悄悄将她拉了进去……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凌珑再次被奇异的声音惊醒。

  原本在角落打坐的夜孤飞脸色大变,猛地跳将起来,掠到床前拉了凌珑便走。

  凌珑睡眼惺忪,被他拖地差点跌倒,忍不住叫道:“发生什么事了?

  “天魔教的人来了!快走!”

  “天魔教?!”凌珑大吃一惊,顿时睡意全消!

  刚跨出庙门,一道寒光迎面飞来,夜孤飞反应极快,拉着凌珑往旁边一闪,巧妙避过。

  “哈哈,听说你去行刺君逸凡受了重伤,没想到你的身手还是那么好,似乎没有受伤嘛!”

  密林中缓缓走出十数名黑衣男子,为首的男子缓缓揭下面罩,他年纪看上去比夜孤飞大不了多少,脸上虽然带着笑容,眼底却闪动着淫亵的光芒,“你为了争夺本堂堂主之位,还真是够拼命啊!不过,闯上紫霞山还能安然回来的似乎只有你一个人,这回真是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你了。”

  “荆无痕,你来这里做什么?” 夜孤飞脸色顿时变得比冰还冷。

  “呵呵,我是专程来接你请回来的小客人的。”荆无痕皮笑肉不笑,一双细长小眼直往夜孤飞身旁的凌珑飘去,露出惊艳的淫光。

  “你什么意思?”夜孤飞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将凌珑拉近身侧。

  “呵呵,青护法昨晚通知我们,说你掳来了紫霞山上的人,要我们带她回‘天魔宫’去。”

  天魔宫?天魔教的总坛天魔宫?

  凌珑愈发吃惊,心中掠过异样的阴霾,沈青竹真是好狠毒,她未必知道凌珑真的来自紫霞山,只是靠着几分猜测,就利用职权公报私仇!天魔教众对紫霞山上的人恨之入骨,凌珑如果去到天魔宫焉有命在?!

  夜孤飞感觉到凌珑的紧张,不由地用力握住了她的小手,对荆无痕冷冷道:“这个女孩不是我掳掠来的,更不是紫霞山上的人,请你回去给青护法复命,我不会把这个女孩交出去的。”

  荆无痕“哗”一声打开铁折扇,自以为潇洒地摇着,阴恻恻地笑道:“嘿嘿, 就凭你,还不够资格命令我!”

  荆无痕比夜孤飞早几年出道,如今与夜孤飞同为炼狱堂新任堂主的候选人,但夜孤飞无论相貌、武功、智谋样样都比其他人出色,深受炼狱堂上下看好,荆无痕对他早就怀恨在心了!

   “既然如此,请你让开,我亲自回去向青护法解释清楚!” 夜孤飞不欲跟他罗嗦,拉了凌珑就想走。

  荆无痕脸色微变,恨不能撕烂夜孤飞那张酷冷傲慢的脸,冷笑道:“哼——你休想狡辩了!传闻武林盟主君逸凡新认了个妹妹,年约十四、五岁,生地美若天仙,我看这个小女孩一定就是了。嘿嘿,你果然很有办法,怪不得能在紫霞山上全身而退。”

  “我的事不用你管!” 夜孤飞也不禁有些变色了,声音寒似腊月霜雪!

   “哼,你少猖狂,若被教主知道你私藏紫霞山的人,恐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荆无痕,你最好别惹我,否则吃不了兜着走的人是你!”夜孤飞眸中寒光迸射,俊美的五官如魔鬼般酷冷。

  荆无痕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恼羞成怒,对身后的同门一挥手,喝道:“给我上!”

   “挡我者死!”夜孤飞将凌珑护在身后,冷冷宣布。

  “青护法有令,捉住那个女孩!“荆无痕一边吆喝,一边腾身纵起,铁扇一扬,从扇中飞出一大把暗器,花雨般射下,每种暗器的锋口在日光下泛着青怖的绿光,竟是喂满了剧毒。

   “靠紧我!”夜孤飞抽出柳叶长剑,挥舞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暗器统统扫落在剑网之外。

  荆无痕身后的十几名黑衣人立即拔出身上兵器,毫不犹豫地包围了上来。

  霎时间,凌珑眼前一片缭乱,人影、剑影、刀光……交替变幻,吆喝四起,杀气腾腾……

  夜孤飞护着凌珑在刀光剑影之中穿梭,凌珑的脸,却渐渐地变了,这场面……这情景……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熟悉,真的好熟悉……

  震天动地的呐喊,黑衣人交替轮番的进攻,而在她身边酣战着的,是拼死护卫她的男子……

  不知不觉中,凌珑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头脑也开始变得地越来越混乱……

  痛,好痛,心好痛,痛地就要不能呼吸……

  眼前黑影交错翻飞,耳边刀剑“叮当”刺响……仿佛历史的重演——

  痛——头好痛!

  但是心——更痛——!!

  巨大的痛楚毫不留情地冲撞向她的脑海,一下又一下地撞击那道顽固阻隔了往事的黑墙,不屈不挠的撞击终于把黑墙敲开了冰山一角……记忆象碎片堕落,然后又似星子般飞聚在一起,拼凑出一张清瞿英挺的俊脸……

  滔天的江水,飘飞的衣袂,如山的誓言,仍犹在耳……

  “影——如果有来生,你还愿追随我么?”

  “我的魂,会追你到生生世世!我——爱——你!”

  ………

  ………

  凌珑似乎还依稀记得,男子如掉线风筝般落下去的身影,和俊脸上最后一抹凄伤满足的笑容……

  悲酸如决堤的水冲上心头,凌珑热泪盈眶,胸口痛如刀绞,不,她不能——再也不能想起更多,心痛已经超出了身体所能承受的负荷……

  痛楚迷乱中,她扯直了喉咙,对着那个重叠了的俊挺身影不顾一切地喊,“不要——你不要再为我拼命了,你不要管我,就让我跟他们去吧?我不要你为我送命……不要!不要!我不要……”

  夜孤飞在百忙中忽然听到凌珑的叫喊,他做梦也想不到凌珑居然会对他说出这些话来,一股无法形容的震撼,如狂风骤雨般袭卷了他冰封了千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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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人中以荆无痕的武功最高,招式最狠辣,铁扇开合,如一把变化多端的旋刀,夜孤飞长剑指到哪,他的铁扇就回转飞削到哪。

  夜孤飞不由暗暗焦急,若在平时,他根本不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但如今他身受重伤,内力恢复不到五成,久战之下,渐感吃力!

  荆无痕看出夜孤飞身形慢了下来,不由窃喜,大声吆喝道:“他快支持不住了,大伙加把劲啊!”

  包围圈越缩越小,夜孤飞愈发急了,猛地将心一横,决定豁了出去,不顾伤势将内力完全释放出来,刹时,啸声入云,无数光芒向四面八方爆裂,凌厉霸道的剑气令方圆十里的树叶纷纷掉落,一些闪避不及的黑衣人连声惨叫,竟被断开几十节,血肉横飞。

  荆无痕也是险险避过,但身上衣衫已被剑气戳地满是破洞,狼狈不堪!

  夜孤飞趁胜追击,正想变招击溃包围圈,蓦然胸口一阵剧痛,血气翻涌,运在丹田的内息,登时象江河之水四处流泻。

  夜孤飞暗叫一声遭!他伤势太重,如此施为,毕竟还是太勉强了!

  腹部的鲜血飞溅而出,夜孤飞痛地全身痉挛,站不稳,竟整个人朝凌珑身上倾。

  凌珑一直混饨迷乱的神志被惊震了回来,看清楚眼前人,不由大惊失色,一把扶住他尖叫道:“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夜孤飞只觉身上的内伤外伤同时剧痛难当,双肩发软,竟无力再举剑。

  这一下大出荆无痕的意外,他见机不可失,狂笑跃起,铁扇照着夜孤飞头顶就狠狠击下。

  “住手——!”

  凌珑看得真切,不假思索地夺过夜孤飞手中长剑招架。

  星光四溅,荆无痕的铁扇竟被凌珑劈去一大截,连手指也差点没被削了下来。

  荆无痕翻身跃开,失声喝道:“你这是什么剑法?”看夜孤飞一直护着凌珑,还以为凌珑根本不会武功,没想到她一副娇滴滴,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儿,剑法竟如此精妙灵利。

  凌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一举击退荆无痕,呆呆看着手中长剑,惊魂未定,喘息不止。

  原来凌珑的武功均是大内顶尖高手所授,若非她不肯刻苦修炼,以她的武功其实已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

  夜孤飞也是吃惊不小,眼中露出赞赏的光芒,凌珑——真是个不断带给他惊奇的女孩!

  他久经沙场,很快便回过神来,压低了声音喝道:“我们快走!”忍住巨痛强提一口真气,跳起来揽住凌珑纤腰,展开轻功从犹在发愣的天魔教众头顶飞过,消失在密林之中。

  荆无痕这才反应过来,气冲牛斗,不顾形象地大叫大嚷道:“你们这群笨蛋!怎么竟让他们逃了?快追快追,快给我追追追!!”

  夜孤飞轻功绝顶,在江湖上无人能出其右,凌珑有他相助,速度亦是惊人,天魔教众慢了一步,竟再也无法追赶得上!

  两个人一路狂奔,也不知奔了多久,夜孤飞再也支撑不住,捧腹滚倒在地,他整个下腹部已经痛地快没有知觉,胸口更是痛得简直要把心揪都出来似的。

  凌珑急忙蹲下去扶他,“你……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啊?”但见他脸如金纸,冷汗涔涔,呼吸粗喘,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抽搐,难受之极。

  夜孤飞在她的扶持中撑起半个身子,指着前方道:“从这里过去,出了榕树林就是玄武帮的势力范围,你……你快走,只要回到紫霞山……就安……安……”

  话未说完,胸口一阵窒痛,竟呕出一口鲜血来!

  凌珑大惊失色,抱紧他喊道:“你别说了,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离开你?!”

  夜孤飞浑身一颤,那股强烈而又熟悉的震撼感再次袭来,与伤痛一起折磨他原本冷硬如千年坚冰的意志!

  痛得无法再说话,夜孤飞索性闭上眼,任意识跌入黑暗之中……

  凌珑抱着昏厥过去的夜孤飞急得直想哭,但知道哭也没用,只好强迫自己咽下泪水, 撕了衣角替他包扎身上撕裂的伤口。

  风乍起,呼啸着卷起砂土,刮得四周的树木疯狂摇拽,俗话说天有不测之风云,天空中乌云密布,雷声轰鸣,方才还晴朗着的,转瞬就快要下雨了。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啊!”凌珑不但不沮丧,反而高兴了起来,风雨能掩盖洗刷大地上的一切痕迹,这样天魔教众便不容易追踪到他们了。

  极目四望,发现一棵参天的大树下,刚好有个树洞,而且洞口极为隐蔽。

  凌珑几乎要为自己的好运欢呼起来了,吃力搀起夜孤飞,半拖半抱地挪向树洞。

  树洞很小,只勉强能容纳两人,才刚躲进去,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雨丝不断地飘进树洞,凌珑只得尽可能地挡住洞口,不让雨水泼到夜孤飞身上。不一会儿,她已经浑身湿透,再加上她从昨夜起就一直没有吃过东西,不禁又冷又饿,感觉凄惨地直想喊娘!

  唉——遇上夜孤飞,简直就象是一场劫难,她这两个月幸福快乐的生活,也因为他的出现而彻底打破了!

  凝望着夜孤飞惨白的俊脸,凌珑不由得又想起了记忆里的那个英俊少年……因为回忆太痛苦,除了这个少年,她没有想起更多,记忆是零碎而混乱的,她无法全部拼凑起来,只记得那个少年为了保护她身受重伤,最后与她双双跳崖,而跳崖的地方,凌珑依稀有点印象。

  往事如刀,割地生疼,但凌珑决定,这回无论多痛苦也不能再逃避了,一定要强迫自己回想起来,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那个因她而死的少年……

  叹口气,凌珑决定回到紫霞山后,就要君逸凡派人带她沿着烟波江去搜寻那个少年的下落,既然她能获救,也许……他也会福大命大的吧?如果找到了他,她也一定能想起更多的往事吧?

  唉……

  ………

  “娘……娘……”

  忽然,一阵急切的喊娘声打断了凌珑的思绪。

  凌珑吓了一跳,东瞧西看,好半天才搞清楚,声音竟是从夜孤飞口中发出来的。

  他意识仍未清醒,失血的双唇一开一合,“娘……飞儿……好想娘……”他眉头紧锁,俊脸抽搐,不安地翻转呓语,体内的伤痛似乎仍在折磨着他,令他即使是在昏迷之中仍然痛苦不堪。

  凌珑心中悸动,举袖轻轻拭去他额上的汗珠,此刻,他脸上冷漠孤傲之气已经不复存在,模样看起来竟是从没有过的虚弱无助。

  “娘……不要……”夜孤飞忽然拔高了声音,眉心更加痛楚地揪结,“为什么……要杀爹……为什么……”

  “呃……”凌珑听着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的娘,竟然杀了他的爹么?天啊,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啊?

  独孤冷继续不停地呓语,“娘……都不肯看我一眼么……娘……飞儿……好恨啊……”

  凌珑呆呆地看着夜孤飞昏沉的俊颜,无边的怜惜涌上心头,他原本,应该不是这么的冷漠如冰的人吧?是因为家中惨遭变故才会变成今天这种性格的吧?到底在他身上,背负了多少冤恨深仇呢?!

  不自觉地收臂拥紧了他,忽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渴望知道他的身世,渴望能帮他分担哪怕是一点点的,不论是肉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痛楚辛酸……

  夜孤飞下意识地往凌珑怀中钻去,凌珑的怀抱好柔软好温暖,就像是……童年时母亲的怀抱一样……

  看他象孩子似地在自己怀中磨蹭,凌珑心中的疼惜更深,轻轻拨开他俊脸上散乱的黑发,柔声低语道:“乖乖睡吧,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凌珑的拥抱和安慰奇异般地抚平了夜孤飞的烦乱与不安,他呼吸崔于平静,终不再喃喃呓语。

  树洞外的雨仍在淋淋沥沥地下着,凌珑累极,也在不知不觉中沉入了梦乡……

24. 相遇匆匆相别

  凌珑是被冻醒的,睁开眼帘,正对上一双美丽而酷冷的绿眸,被它寒洌凛人的锋芒一射,凌珑顿时打了个哆嗦!

  早已经离开凌珑怀抱的夜孤飞酷脸上隐着怒气,“你怎么一身都湿透了?居然穿着湿衣服睡着,你想冻死自己么?”

  他的声音又冷又凶,凌珑只觉好委屈,悻悻道:“老天要下雨我又有什么法子?哼,我搞这么狼狈还不是为了你?其实真正让我觉得冷的是你这大冰块啦!”心想自己真是犯贱,没事干嘛救这样冷漠又没教养的男人!

  夜孤飞暗暗握紧了拳头,心底的恼怒却愈来愈旺无法压制,他怎么会不知道?凌珑背对洞口而坐,分明就是为他遮风挡雨,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但是,知道了他是天魔教的人以后,她为什么还对他这么好?!

  强压着内心难言的动荡,夜孤飞挣扎着起身,“我去找些树枝生火。”

  “不用找了,方才一场大雨,什么都湿透了。”凌珑摇头阻止,忍不住仰天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湿衣服裹在身上真是好冷啊!

  “过来!”夜孤飞凝默半响,忽然伸臂将凌珑拉入怀中。

  凌珑不禁一阵慌张,虽然在他昏迷当中自己也是紧紧抱着他,但如今两个人都是清醒的,靠得这么近好奇怪啊……某种从来没有过的陌生情愫在空气之中弥漫……

  “你……想做什么?” 凌珑不安地推开他一些,他那双始终寒绝如冰的绿眸突然变成炽热的火红,而他冷魅清冽的呼吸吹拂在耳畔,冰火相融的奇异感觉,竟令凌珑不由地心跳加速,悸动迷眩,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跟君逸凡和云晓彤给她的感觉好相似呵,不不,又跟他们有一些不同,其实每个男人给她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唉——总之说不清辨不明了!

  夜孤飞呼吸短促,俊脸微红,抿唇固执地重新拥紧她,闭上眼,慢慢催动内息,不一会儿,他身体忽然象个火炉似的炙热了起来,炉火越烧越旺,凌珑浑身暖洋洋地,连身上的湿衣服也渐渐干透。

  哎呀喂——真是好神奇呵!凌珑兴奋地整个人贴向热源,帮他尽快烘干自己,没想到这个大冰块居然还能发热,冬能取暖,夏能纳凉,简直妙不可言啊!

  夜孤飞勉强支撑着等凌珑衣服干地差不多,身子一歪,“哇”地张口吐出鲜血。

  凌珑笑容顿失,想起他重伤之下身体已经很虚弱,如今还催动高深内功,无疑又伤上加伤。

  急忙揽着他腰身问道:“你……要不要紧?伤口是不是很痛啊?”问到后来,已是语带哭音。

  夜孤飞将螓首阁在她香肩上喘息,贪婪地吸取她散发出来的清馨如莲的味道,虚弱道:“我没事,方才睡了一觉,功力已经恢复不少,你让我靠一会就好。”

  凌珑动也不敢动,任他靠偎着自己,感受着他刚冷慑人的男性气息,思绪倏然紊乱如麻,心跳响似钟鼓……

  舔舔干躁的下唇,凌珑急欲找点什么来说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方……方才,我听到你在梦中喊娘。”

  紧靠着凌珑的身躯蓦然一抖,静默须叟,闷声道:“我还说了什么?”

  “很多!”凌珑轻轻拥着他,柔语似梦地道:“你愿意告诉我你的身世吗?我真的——很想听!”

  夜孤飞又是浑身一抖,“没什么好说的,并不动听!”凌珑何其残忍,竟执意要挖掘他深藏的心事,不堪的过往!

  “可是我想了解你呀!”凌珑拉起他的头,双眸坚定地与他对视,认真地看进他冷黯孤绝的绿瞳,恳切道:“我真的很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不管你的过去是快乐还是痛苦,我都渴望与你分享,替你分担……”

  有什么高温滚烫的巨物,重重地砸落在心底,将他结冰千年的心湖,破冰融化——

  这一撞击起的惊涛骇浪,就这么直直灌上心头,夜孤飞仓惶别过脸,避开凌珑清澈如水的美眸,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他粗促的呼吸声!

  凌珑也不逼他,只是悄悄地握住了他粗糙冰冷的大手,默默地给他鼓励,静静等待着。

  “我娘,其实是天魔教罗刹堂的堂主,而我爹,是她的第十二房次郎……”

  阴黯冷凛的目光变得深邃迷离,夜孤飞低魅哑冷的语音终于划破了寂静,幽幽地,撩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爹因为是异族人,人又生地极俊美,一直很受娘的宠爱,甚至为他生下了我。可是其他房里的君郎和其他兄弟姐妹却非常嫉恨,常在背地里欺负我们父子,甚至……甚至辱骂我是小杂种……”

  夜孤飞说到这里,全身微微发颤,眼神晦涩湿濡,凌珑心中难过,喉头哽住了酸楚,紧紧握着他颤冷的双手,恨不能把自己身上的温暖和慰抚都传递给他。

  “在我七岁那年,我爹忽然被指红杏出墙,与天魔教原教主慕狄芷有染。慕狄芷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好色女魔头,对我爹早就唾涎已久,我娘一气之下,竟……竟当着我的面,拨剑刺入我爹的心脏……”

  “啊——”凌珑听到这里,忍不住失声叫出来,“你娘她……她不是很喜欢你爹么,她怎么能下得了手?”

  夜孤飞幽寒的眸子闪动着愤恨的光芒,锐厉冷笑道:“当然,所以她这一剑失了准头,没有当场将我爹刺死,但是却下令将我们父子逐出家门,家中所有人都落井下石,将我爹房中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就这样,我扶着身受重伤的爹爹流落街头,因为身无分文,没有大夫肯替我爹医治,所以到了最后,我爹爹终于还是撑不下去……”

  夜孤飞握紧了拳头,将牙齿咬得格格响,“可恨的是,我竟连埋葬爹爹的钱都没有,于是,我只好去替别人做苦工,但是年仅七岁的我根本攒不了钱,我又只好去偷,结果被人捉住,打得半死,刚巧炼狱堂的前堂主路过,认得我,才将我救下了,还帮我安葬了爹。于是,我从此就拜在了炼狱堂门下,忍辱偷生!我认定害死爹爹的罪魁祸首是慕狄芷,慕狄芷嗜毒成性,为了替爹爹报仇,我自告奋勇让她试毒,可惜她武功高强,我一直没有机会杀她,慕狄芷却对我顽强的体质惊奇不已,不停地用各种毒药折磨我。当时,我大姐沈青竹刚刚当上慕狄芷的护法,见我受苦,终于动了恻隐之心,想法求得慕狄芷传授武功给我续命。我反而因祸得福,习得了天魔教最上承的武功。再后来,慕狄芷死于君逸凡掌下,我的复仇大计也落了空,但我心中的怨气一直无法舒解,在我的记忆里,我爹圣洁高雅得就象是出污泥而不染的水莲花,我根本不相信我爹会做出苟且之事!我……我心中真的好恨好恨!我发誓一定要出人投地,让那些曾经欺负过我,看不起我的人后悔,尤其是我娘!我一定,要让她为当初对我和爹所做过的事情付出惨痛的代价!!”

  夜孤飞说完,冰瞳中迸射出狰狞怨毒的凶光,紧握着凌珑的手心也不由渗出细细的汗珠。

  凌珑心中一阵发酸,现在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冷漠如斯,绝情如斯了,他当年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孩子,却经历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痛苦,他能够活下来已经算是奇迹了!

  忍不住柔声劝慰道:“你不能亲手杀了慕狄芷虽然有些遗憾,但这女魔头总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想,你娘只是一时被妒忌迷惑了心智,也许她心中早就对当年所做的事情后悔了,你应该回家跟你娘好好谈一谈,忘掉过去,解开心结,你的余生才不会生活在痛苦之中,才会获得真正的快乐啊!”

  “快乐?”夜孤飞雕刻般俊美的容颜露出鄙夷的冷笑,“只有仇恨才是唯一支持我活下去的动力,从七岁那年开始,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快乐!”

  凌珑心弦一阵颤动,再也忍不住泪盈于睫,满心满谷,都泛滥着对他的哀怜疼惜,再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抚他千疮百孔的心灵。

  夜孤飞惊异地看着凌珑流泪,迟疑道:“你……你这是……在为我难过么?”

  凌珑点点头,更多晶莹的泪珠随着动作跌落襟前,伸指接住她掉落的泪珠,夜孤飞心神震荡,思潮翻涌,冰瞳紧紧锁住凌珑漾水的美眸,不由得竟痴了过去,从来没有人为他伤心,也从来没有人为他流泪,而凌珑——这朵天底下最圣洁无暇的雪莲,却为他洒下这世上最冰清玉洁的花露。

  “为什么,老天会让我遇上你?”情不自禁地抚上凌珑秀丽绝美的脸旦,夜孤飞喃喃低语,苦苦压抑的情潮终于破堤而出,击溃了千年冰封的心防,再也忍不住,一把勒住凌珑的纤腰将她拉向自己,俯首压上她娇嫩欲滴的丹唇。

  “呀……”凌珑不及反抗,惊呼一声,整个软倒在他怀中,意识在刹那之间一片纷乱,峻酷的夜孤飞,连唇瓣也是冰冷的,但他的吻,却似火般灼烫!

  “楚儿……楚儿……”夜孤飞意慑魂夺,无法自己地呢喃着凌珑的名字,用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狂热恣意掠夺唇齿间的芬芳。

  凌珑被他几近痛楚的激吻震撼了心神,而他在耳边声声急切的呼唤,奇异地袭入脑海,与她的灵魂纠缠在一起,渐渐地,凌珑放弃了抵抗,所有的惊诧和羞恼,终于化成一声低低的叹息——

  心底对他的同情与怜惜由来已久,而这份同情与怜惜,尽在这个吻中,蜕变成某种复杂难抑的情愫,席卷了她所有的感观和理智……

  欲念,随着热吻的加深节节高涨……

  凌珑一手紧紧攀附着他的颈脖,一手不受控制地滑入他胸前,在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疤上游走……

  倏然,夜孤飞猛地推开了凌珑,翻身后退!

  “夜——你怎么了?”凌珑被推地莫名其妙,茫然瞠视着夜孤飞被情欲折磨而冰火交织的绿眸。

  夜孤飞猝然别开头,凌珑还未能从那个心撼魂驰的吻里回过神来,俏脸潮红,娇羞迷醉的神色使她美地更加惊心动魄!

  但是——她这份高贵迫人的美丽,却是他永远不配玷污的,他是个满手血腥的杀手,凌珑的圣洁光芒,只会照映出他浑身的罪恶与卑劣!

  不敢再看凌珑一眼,夜孤飞咬牙起身,低头钻出了树洞。

  大雨不知何时已停,雨后的树林,到处都悬挂闪烁着晶莹的水滴,雨后的阳光,也格外耀眼夺目。

  ”夜——”凌珑急忙追出,有些不知所措地跟在他后面走,他俊美如雕的脸上酷寒绝冷,已经丝毫不见方才的温存与激情!

  出了树林,夜孤飞指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道:“前面就是紫霞山的地界了,你快走吧,否则天魔教的人追上来就麻烦了。”

  他的言行,犹如当头冷水,浇醒了凌珑迷眩惑乱的神智,一把拽着他衣袖,颤声道:“你……你这就要赶我走么?可是……可是你怎么办?你要去哪里?”

  夜孤飞黯冷的绿眸闪过一抹痛楚的幽光,凌珑俏脸上清楚流露的眷恋和不舍,如锯齿般在他心房上狠狠拉过,她和他,原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纵不舍,仍要分!

  缘份——从开始那一刻,就注定了今日的离别!

  强抑下噬心的痛楚和挣扎,夜孤飞冷板着脸道:“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回你的紫霞山,我是天魔教的人,自然要回去天魔宫!”

  “可是……可是你违抗了教令,回去会不会有危险啊?”凌珑心中又惊又急,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对自己如此冷淡。

  隐去无边蔓延的凄酸,夜孤飞冷冷地甩开了凌珑的手,“你不用担心,我大姐是天魔教的护法,她不会为难我的,你回到紫霞山后,就把我忘了吧。”

  “忘……忘了你?”凌珑整个人大大一震,抬起翦水双瞳直视他冰雕般俊美的容颜,心弦绷紧,勒地生疼,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表情如此漠然无谓,彷佛方才在树洞里那个彼此都意乱情迷的吻,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按耐着无法言表的复杂心事,凌珑低头握紧粉拳,咬牙说出最执着的决定,“我不能就这样回去,我……我要等你的身体无恙了才走。”

  双重的激痛几乎在同一时刻狠狠击中了夜孤飞,他锒跄一步,撑着旁边的树干才勉强站稳。

  喘息着,让体内如山般压倒而来的剧痛过去,然后冷冷笑道:“大小姐,拜托你脑子清醒一点!玄武帮和天魔教誓不两立,你留在我身边只会更加拖累我,现在我看着你的脸就心烦,请问你可不可以早一点滚回紫霞山去,不要再纠缠着我?!”

  “啪——”地一声,纤细的五指印上了俊美的脸颊,凌珑惊震交加,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刻薄无情的话竟是出自他的口,体内掠过一阵锐痛,无法控制的恼怒直直兜上心头,”好,走就走!谁稀罕呆在你身边?你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看到凌珑纯真绝美的小脸上深深受伤的表情,夜孤飞心痛地浑身发颤,难以掩饰的无奈与凄凉,在他幽暗的冰绿色眸子中一晃而过,他慢慢站直了身子,淡淡道:“不送!”说完毅然迈开步子,转身走回树林。

  凌珑不想他绝情至此,呆呆地立在当场,惶然瞪视着他遗世孤清的背影,柔肠百折!知道这样一别,此生也许不会再相见了,可是心底汹涌上来的彻骨悲伤,却一波又一波地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终于不服气地在他背后大声喊道:“我不会忘记你的!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欠我的情,你也永远别想忘记我!”

  夜孤飞身形猛地一颤抖,却没有回头!有湿湿的东西悄悄然沾上被打痛了的脸颊,反手一抹,竟然是从七岁以后,十年都不曾流过的眼泪!

  此生不会再见面了!这个在他黑暗冰封的世界里如明媚阳光般温暖照亮过他的女孩,已经永远地走出了他的生命!

  因为怕继续让她留在身边,他会再也舍不得她走,所以只好,趁一切还来地及,早早放手!

  脚步浮沉,体内无尽的伤痛四处肆虐,可真正令他痛不欲生的,却是与凌珑的永诀!

25. 江湖一场梦

  “你说什么?楚儿回来了?”书房里的人猛地推开面前案牍,夺门而出,却在迈出房门的一刻收住了脚步。

  楚儿啊楚儿,你为什么还会回来?仰天发出幽长的叹息,心中百感交集,竟分不清是什么滋味!

  一路上山,凌珑越走越觉怪异,四周人们看她的目光都好奇怪,没有一个人上前打招呼,全都站得远远的,彷佛她带回来某种传染疾病似的,惊异而防备地审视着她。

  蓦然,一条雪白的身影飘落面前,伸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怎么还敢回来?”清冷的声音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苏姐姐?”凌珑不由一喜,终于有个人认得她了,顾不得计较她傲慢的态度,一把扯着她问道:“大家都怎么了?好像不认得我似的?大哥在哪里?我有急事要找他,我要告诉他我已经恢复一点记忆了!”

  “想见盟主?”苏婉婉冷挑眼眉,毫不客气地甩脱她的手,“他不会再见你了!”

  凌珑一惊,愣道:“你说什么?大哥为什么不见我?”

  “你还问我为什么?”苏婉婉不屑地撇嘴,忽然一挥手,厉声道:“来人,给我捉住她!”

  从前对凌珑敬若神明的玄武卫士竟一涌上前,将凌珑牢牢挟住。

  凌珑大惊失色,挣扎叫道:“你们做什么,放开我!”

  “放开她!”远处突然传来君逸凡威严浑厚的声音,凌珑心中大喜,挣开挟持,朝那抹熟悉的伟岸身影飞奔过去,离开紫霞山虽然只有两天,但感觉上已经离开两万年那么久,心中的委屈与难过,只想在君逸凡的怀抱中得到慰抚。

  不料,却在一步之遥被左右两名侍卫迅速拦下。

  “大哥——”望着扑空的双臂,凌珑困惑地望向朝思暮想的俊逸容颜,君逸凡看她的眼神好陌生,好冷漠!

  凌珑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忽然感觉到刺骨的寒意自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周围每个人看她的眼光竟都充满了愤怒与痛恨,甚至,连平日最疼爱她的三个大管事,眼睛里也满是阴霾与怨怼。

  凌珑百思不得其解,硬着头皮朝君逸凡踏前一步,惶惑道:“大哥……你怎么了?我是楚儿啊?我回来了,那个刺客没有杀我,他放我回来了。”

  “哼——妖女!你还想欺骗我们到什么时候?!”苏婉婉突兀地指着凌珑尖酸讥骂。

  凌珑脑中“嗡”然一响,妖……妖女?怎么也想不到这种称呼居然会用在自己身上,失声惊呼道:“我……没有……”

  “没有什么?”苏婉婉一个箭步逼近凌珑,尖长的指甲几乎戳到凌珑鼻子,“你居然还有胆跑回来继续骗人?你做了那么多好事,你假扮失忆,消除大家的警戒心;藏匿刺客,故意助刺客逃走;还有你明明会武功却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骗取盟主对你的信任……哼哼,我真是服了你,小小年纪,居然唱做俱佳,比戏子还会演戏!”

  一连串无情的指责,听地凌珑花容变色,心乱如麻,藏匿刺客,故意助逃……原来他们全都看出来了?她早该想到的,紫霞山上个个都是人精一般的老江湖,任她再聪明再机灵,也决不可能瞒过这么多双锐利的眼睛!

  不要慌,不要慌,千万不要自乱阵脚!凌珑默默提醒自己,这两个月的江湖历练,让她学到了许多从前学不到的东西,其中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如何处变不惊。

  仰天深深吸两口气,凌珑强定下心神,勇敢挺起胸脯,大声道:“不错,我确实救了那名刺客,但我绝对没有做过对紫霞山不利的事情,我是有苦衷的,请你们听我解释……”

  苏婉婉厉声打断她道:“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还想狡辩么?哼,你分明就是天魔教派来的奸细!”

  凌珑大惊失色,脚下发软,几乎坐倒,天魔教?难道他们已经知道夜孤飞是天魔教的杀手么?可是,他们怎么会怀疑她也是天魔教的人啊?!

  脸色泛白地望向君逸凡,颤声道:“大……大哥,连你也……不相信我么?你也怀疑……我是奸细?”

  后者俊脸上毫无表情,星眸中却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矛盾的神色,轻声道:“你故意中了寒毒来接近我,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天魔教还真够狠,居然派你这样年幼的女孩来涉险。”

  凌珑倒吸一口冷气,某种锋利的,异样尖锐东西随着吸入的寒气狠狠地刺中了她,君逸凡——竟然也怀疑她根本是早有预谋,存心来害他的?!

  其他人的怀疑,其他人侮辱和诽谤她都可以忍受,但是君逸凡不该不相信她——更不该象其他人那样侮蔑她!

  冰冻,一点点地渗入肌肤,寒彻骨髓,而心底,却有热得发烫的血液沸腾翻滚,不——不是烫,是痛!痛地离谱,痛地无法忍受,痛地她浑身发颤!

  君逸凡继续轻柔地说着,那语气,似在呵哄,一如往昔凌珑任性撒娇时他温柔的溺宠,“其实,我早该看出来了,你身体里一直有股阴内力与我相抗衡,以至我一直无法肃清你体内所有的寒毒。不过,你应该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我,却为何迟迟没有动手?楚儿,你知道么,如果横竖要死,我倒宁愿是死在你的手上!”

  君逸凡的话,犹如晴天霹雳,重重地自凌珑头顶劈落,将她的意识一分为二,将她的心——也碎成了千千万万片……

  眼泪,几乎在同一时刻夺眶而出,凌珑含着泪,步步倒退,她甚至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己心坎上滴血的声音!

  神魂俱痛中,凌珑只觉讽刺,她居然被当作了奸细?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么?可是这里没有人相信她!在这里,她举目无亲孤立无援,可笑的是,她居然一度把君逸凡当作了最可亲最可敬最可信赖的人!是她太傻,还是太天真?!!

   “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话说?”苏婉碗这下可得意了,趁胜追击,咄咄逼人!

  天生的傲气终于战胜了怯弱,凌珑咬牙吞下恐怕是今生最苦涩的眼泪,慢慢地挺直了腰杆,昂起了头,冷着一张俏脸不让任何受伤的表情流露人前,“好吧,既然你们都认为我是奸细,我也无话可说,要怎么处置,释随尊便罢。”

  “押她到地牢!”苏婉婉意气风发地发号施令,俨然已经是紫霞山上的女主人。

  凌珑心灰意冷,毫无反抗地任侍卫上前捉住她。

  “让她走!”君逸凡蓦然断喝,精湛星眸掠过一抹从不曾有过的黯然神伤。

  “逸凡?”

  “盟主?”

  “请盟主三思!”

  “万万使不得啊!”

  “……”

  众人齐声惊呼,七嘴八舌地劝阻,怎么也想不到君逸凡竟会做这样的决定,凌珑不但窝藏刺客,最后还救走了刺客,她就算不是天魔教的奸细,也已经严重触犯了江湖规矩和玄武帮律令,岂能轻易放她离去?君逸凡一向铁面无私,赏罚分明,如今这么做分明是为凌珑徇私!

  君逸凡挥手阻止众人的喧哗,冷硬地对凌珑道:“趁我还没有后悔以前,你快走吧!从此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君逸凡别过身去,再也不看凌珑一眼,向来稳如山岳的英伟挺拔背影,竟有丝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凌珑心中大恸,夜孤飞赶她走,现在竟然连君逸凡也赶她走,她今天怎么这样倒霉啊?犹如丧家之犬被人赶来赶去,放眼江湖,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凌珑美目含泪,哽咽道:“好,我走,我马上就走!可是——能不能……让我……让我见彤儿最后一面?”

  “没这个必要!”生性谨慎的大管事西仲连忙接口,云晓彤品性单纯,做事全凭喜恶,根本不会分辨大是大非,他这两日没见到凌珑,早已经将忘忧阁闹地天翻地覆,如果被他知道君逸凡居然赶凌珑走,铁定又会闹得无法收拾。

  凌珑失望地咬咬牙,拖着沉重的步子,摇摇晃晃地往山下走,走了两步,忍不住回身朝君逸凡深深一拜,清清冷冷的声音幽幽然飘入每个人耳际,“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你和彤儿的救命之恩,我抹齿难忘,他日若有机会,一定会还你们这个人情!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叩别完,凌珑毅然转身,展开轻功奔下山去!

  “楚儿——”君逸凡仓惶回身,凌珑娇小纤弱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颓然放下伸出的双手,君逸凡脚下一个趔趄几欲跌倒,以他的身份地位和绝世武功,本不该如此失态,但是失去了凌珑,他整个世界也随之崩塌了!

  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头的苦!

  其实,并非他不愿意相信凌珑,而是他的处境迫使他不得不作出怀疑的态度,他也希望自己可以象云晓彤那样不顾一切地信任凌珑,维护凌珑,不让她受到一丁点的恶言和伤害,可是他不能!他该死地不能!他身为一帮之首,又是武林盟主,肩负着武林同道的正义和安危,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这就是——高高在上者的艰难和悲哀!

  他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痛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俗话说高处不胜寒,别人只看到了他表面上的风光,却不知他人后的孤独与寂寞,但是自从凌珑来到他身边,他整个世界都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美丽动人、天真活泼、冰雪聪明、善解人意,给他带来了太多太多的快乐和欢愉,没有了她,今后漫漫长的孤寂岁月不知如何度过……

  凌珑埋头没命地向前奔跑,掠过山,掠过水,掠过紫霞山上熟悉的一草一木,也掠过了,这两个月来刻骨铭心的深切眷恋……

  凌珑悲痛欲绝,神智不清,跑着跑着,忽然脚下一滑,竟失足滚下山沟,一番天旋地转之后,就整个人昏厥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珑才悠悠转醒,赫然发现自己竟躺在铺满腐叶枯枝的山沟沟里,浑身泥泞,衣衫破损,伤痕遍布,狼狈不堪!

  她吃力地爬起来,山沟中阴风阵阵,吹地她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捂着被撞出鲜血的脑袋,她茫然四顾,忽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往事如潮,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涌回了脑海……富丽堂皇的皇宫,高高在上的凤椅,温柔体贴的凌方竹、忠心耿耿的柳影、还有祭陵途中的遇刺和双双徇情的跳江……

  想起来了,终于——什么都想起来了……这一件一件铭刻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终于让她完全想起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一国之君!

  她居然是一国之君?

  谁能想象得到一国之君居然也会沦落到这般狼狈的境地?!

  哈哈哈——太可笑了!实在是太可笑了!!

  凌珑忽然无法抑制地大笑了起来,天意!天意!这难道真是天意吗?要她在历经沧桑以后,再回到她既定的命运!

  不管她如何躲避,如何刻意忘记,最终还是无法逃开,该是她要承担的责任,到头来还是得回去背负……

  笑到后来,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原来她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只可惜这两个月的江湖梦,结束地太过匆匆!君逸凡、云晓彤和夜孤飞,全都只是她梦里的一部分,梦醒时,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伤悲和遗憾……

  将近黄昏时分,吉北城的县令府邸外忽然来了一位衣衫褴褛,满身是伤的年轻女孩,执意要见吕如霜。

  正准备晚膳的吕如霜被惊动,以为是百姓来伸冤,她向来没有官架子,二话不说便接见了。

  这女孩见了吕如霜,竟站得笔直不肯下跪,她一身虽然狼狈不堪,但无形中却散发出一股尊贵不凡的王者之气!

  吕如霜依稀可辨认得出她便是当日在“客来福”见过的女孩,心中惊奇,正想开口询问,女孩已经朗声道:“吕大人,请你摒推左右,我有要事相告。”

  吕如霜不知怎地,竟被这女孩生与俱来,不容抗拒的气势所慑,照她的话摒退了左右。

  女孩微微一笑,摘下脖子上一块象玉石又象水晶的古怪饰物,递给吕如霜道:“请大人过目!这是宫中宝物——凤凰石,我从小就佩戴着的,它上面刻有文字,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凤……凤凰石?”吕如霜惊诧极了,凤凰石是凤天国特有的一种宝石,因为产量极少而被誉为稀世奇珍,历来只有皇家公主才有资格佩戴,寻常百姓根本无缘一见。

  半信半疑地接过凤凰石,女孩引她站到阳光下观看,时已黄昏,斜阳渐落,但原本毫不起眼的小石头,竟在微弱光线的照射下,幻化出五彩斑斓,妖冶刺目的光泽。

  吕如霜好不容易看清楚上面雕刻的文字之后,不禁大惊失色,朝女孩倒头便拜,口呼,“吉北县令吕如霜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不知皇上御驾亲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平身吧!”

  凌珑疲惫不堪地收回信物,抬起头,天边,已经夕阳如血——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