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6-06

给相公抱抱 (陶陶) 上

by 陶陶

  第一章

  庞明珠看着镜中的自己,厌恶地皱一下眉头,她真像个俗不可耐、花枝招展的荡妇。

  发上的簪子插了满头,她数了一下,恰巧有十支,而且色彩鲜艳,更有数不清的珠花垂落下来;脸蛋上则刷了一层又一层的水粉,白得像鬼,但双颊和双唇却涂满红似血的胭脂。

  耳垂上的坠环足足有三寸长,各式的珍珠钻石全在上头,如铅块般重;身上橙黄色的丝质上好布料荧荧闪亮,精致的绣花绕着衣领、宽大的袖口缝制,裙摆则缀着各式的花草图案……

  “你最好别皱着眉头。”

  突来的话语打断了庞明珠的思绪,她注视镜中反射的另一个身影——褚元霞,她的大娘。

  “你若仍是这样要死不活的模样,对你可没半点好处。”褚元霞拿起桌上的绿豆酥塞进口中。

  庞明珠举手阻止身后的婢女再拿任何东西在她头上乱插一通,她微转身,注视坐在桌旁的大娘,瞧见她肥胖的手指又拿起一块糕饼塞人口中,坐在她身旁的还有另外两个身影——庞宝珠和庞珍珠,她的大姊和二姊。

  她们两人也在搜刮桌上的点心,庞明珠叹口气,拿出袖口内的绣巾往唇上按。

  “别擦。”庞宝珠急忙喝止。“等会儿还得出去见人。”

  就是还要出去见人,才不想扮成这样,庞明珠在心里付道,她这身行头活像在演野台戏似。

  “不许抹掉胭脂,”褚元霞提高音量。“老爷要我来这儿盯着你,你就别给我惹麻烦;还有,别苦个脸,像你娘一样。”

  庞明珠没有应话,但母亲的脸模糊地自脑海中浮起,在她八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至今已有七年,母亲的容貌她已无法记得狠清楚,唯一仍印象深刻的是娘总是轻锁着的眉头。

  自她有记忆以来,从未见母亲开怀大笑过,爹和大娘一见娘亲便摇首不悦,直言她老苦着脸是怨谁亏待了她,或对不住她?

  当时她年纪尚小,无法了解母亲为何怅怅不乐,直至年岁稍长,才知些端倪,体会个中原因。

  娘亲温婉柔顺、通晓诗赋、擅音律,是个才女,因家道中落,迫于无奈而嫁人庞府作妾,心里的委屈可见一班;但若是丈夫能与之心意相通,多少或许能抚去心中郁愁,怎知良人却只是个势利的商人,满身的铜臭味,胸中更无半点文墨,脑中所容之物只有钱财面已……

  庞明珠喟叹一声,有些罪恶感,她不该这样评判自己的父亲,她记得幼时,娘曾多次抚着她的头顶,叹道:“你爹不是什么坏人,只是眼中只有钱,娘和他根本没有交集,若娘不曾读过书,只是个平凡人家的女儿,或许就能像大夫人一样知足,和你爹浑浑噩噩过完这辈子,但……我既晓文墨、通诗书,便不住盼望相公也是文雅之土,谁知苍天作弄人,偏我又不甘于此,以致郁结于心,难展笑颜,只盼你勿步上娘的后尘,姻缘当美满才是。”   姻缘美满?庞明珠摇摇头,看来娘这个心愿是无法达成了,她的姻缘根本不是她所能控制的,父亲早已为她安排了一切。

  今天是她十五岁生日,父亲美其名为她庆生,宴请宾客,但实际上是将她像羔羊一样盛在上好的瓷盘中推出,供众宾客评头论足,若有人满意想占为已有,便得先通过阿爹那关。

  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父亲对于女婿没有什么大要求,只要家中有钱有势,任他是王二麻子、张三李四,一律来者不拒。

  大姊宝珠、二姊珍珠就是最好的例子,她们全在十五岁那年以同样的戏码让父亲嫁了出去,但她不想甘于此间!

  或许……她真是和娘亲太像了……

  “好了,别发呆了。”

  褚元霞拍拍手上的糕饼屑,打断庞明珠的思绪,肥胖的身躯自椅上站起。

  “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为了你,你大姊和二姊还特地从娘家赶回来,你这面子够大了。”   褚元霞心里可不是滋味,就不知老爷干嘛这么慎重其事,还帮明珠庆生,若要她嫁人,随便找个人匹配便是,还大肆张扬、宴请宾客,以前宝珠和珍珠还不及她隆重铺张呢!也不想想她只是庶出的女儿,哪里有资格得到这些。

  当初若不是她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她才不可能答应让丈夫纳妾,不过她没想到的是丈夫娶的偏房“静”得让人几乎忘了她的存在,连想虐待的欲望都没有,她几乎像个隐形人,什么欲求都没有,不会同她争宠、夺取丈夫的注意,也从不要求什么,若不是她生了一男一女,她这个正室都要忘了丈大原来还有妾室。   “该出去了。”褚元霞唤了婢女一声:“小秋,扶小姐起来。”

  “是。”小秋连忙搀起庞明珠。

  庞明珠推一下小秋的手,示意不用了,她走路从让人扶,太做作了,又不是虚弱得走不动。

  庞宝珠和庞珍珠也自椅上起身,又在嘴中塞了一块糕饼后才往房门移动。

  褚元霞推门而出,两个女儿尾随在后,最后才是庞明珠和小秋,五人一起往大厅走去。

  “明珠。”庞宝珠回头。“等会儿你可得注意看,若有中意的公子哥可以告诉爹。”

  庞明珠看着大姊肥胖的四肢,点点头,她和两个姊姊分别差了九岁和八岁,她六岁时,大妹便已嫁人,第二年二姊也出阁,因此姊妹之间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感情谈不上好,但也不至于像有些府邸,正室的儿女和妾室的小孩水火不容,充满敌意。   反倒是大姊和二姊竞争意识较强烈,两人除了比谁大家有钱外,连儿子,女儿也不忘比较一番,她无法理解她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当她们穿过花园庭檄,走上通往人厅侧门的廊底时,却意外地瞧见一抹落寞的身影伫立在廊栏旁。

  “大哥。”明珠唤道,快步走上前,庞财麟茫然地望向声音来源,神情有些恍惚。

  “大哥,你没事吧?”明珠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这才瞧见他眼中的焦距慢慢恢复正常。   当庞财麟定眼俯视眼前的人时,却在下一秒睁大眼,他晃了一下头,以为自己仍未清醒。“天呀!”庞财麟失声道:“小妹,你……你的脸是怎么回事?”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妹原本清秀的脸如今已变成大花猫。

  庞明珠见他一脸惊讶,不由自土地笑出声。“很可怕,对不对?”她小声地说,淘气地眨一下双眼。

  庞财麟被她逗笑,原本忧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明珠见他如此,才放下一颗心,她知道兄长最近为了一名女子魂不守舍,落落寡欢,她有些担心。

  “财麟,你在这儿做什么?”褚元霞上前问道:“你不是应该在打挺招呼客人吗?”

  庞财麟转向大娘,正准备回话时,听见有人失叫着从大厅的侧门冲出去。

  “财麟——财麟——你在哪儿?”

  就见一臃肿矮胖的身躯冲到众人面前,他一见到庞财麟,这才放下心来。

  “老爷,你怎么搞的,大呼小叫?”褚元霞被丈夫吓了一跳,她从醒见他这么慌张过,而且额上还冒着汗。

  “是呀!爹,我从未见你跑这么慌过。”庞珍珠有些想笑。

  “没事,没事。”庞大通下意识地抹去额上的汗,方才他看见儿子和石府二公子一起走出大厅,心中便有些忐忑不安,谁料得不到片刻,就见石二公子一脸杀意地回到宴席,却设看到自己儿子的踪影,所以一时之间……他以为儿子遭到不测,才会这样心惊胆跳的。   明珠望向兄长,眼中带着一丝疑问,见他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好了,没什么事就好。”庞大通吁口气镇定心神,然后转向明珠,口出一抹笑容。

  “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的女儿,真是漂亮。”

  他一双细眼圈笑意而眯成一条缝,脸上的肥肉全挤往两旁,身上一袭枣红镶金的衣袍更显得富气逼人,十指中就有一半套上翡翠、绿玉和玛瑙。

  庞大通满意地打量女儿身上的行头,明珠可是他三个女儿中最漂亮的,他相信前厅里的公子们—定会眼睛为之一亮。
  
☆☆☆

  石宗渊像个饿鬼一样,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筷子,扫向桌面的山珍海味,没想到这土财主庞大通府上的菜肴还挺精致可口的。

  他打算吃饱喝足后便离开,至于庞府的千金,他可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只是和二哥一道来罢了,若不是有这层原因,他根本不会来参加什么庞府千金的“及笄之宴”,他不必用脑袋想,也明白这根本是“宴无好宴”,庞大通是想趁此机会将女儿“推销”某位公子哥儿。

  放眼望去,庞府宴请的宾客全是地方上有名的士绅名流,而且大半是二十出头的公子哥儿,这意图已昭然若揭,庞大通根本是想找个乘龙快婿。   不过,他觉得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庞大通不过是个家里有些臭钱的土财主,书香门第不愿与之为伍,官宦世家更不可能与之联姻,剩下的只有商贾之流,撇开他们石府不谈,这城里能人庞大通眼里的也只有万家庄了。

  石宗渊瞄一眼坐在他斜对面穿着蓝衣的万胜夫,他是万家庄里鼎鼎有名的大公子,吃喝嫖赌样样精,标准的纨绔子弟,他一见他就觉得倒胃口。

  石宗渊放下筷子,端起酒,一仰而尽。

  “宗渊兄,何以吃得如此火急?”一名穿着体面、脸蛋白净,颇有书巷味的公子曹哲远疑惑道。

  石宗渊放下酒。“你们慢用,我有事先行一步。”

  同桌的人全讶异地注视着他。“这似乎不太妥。”另一名长脸、身材细长的男子说道,他穿着一袭浅青的袍子,还戴着帽。

  石宗渊望向发言的欧国栋,摇了摇头。

  “我现在吃饱又撑得很,怕一见到庞府千金便会如数吐出来。”

  话毕,众人哄然而笑,引得别桌的宾客侧目而视。

  欧国栋笑言道:“宗渊,你这话可说到咱们心坎里了。”

  虽然没人见过庞明珠,但她的两名姊妹,大伙可是有目共睹,简直是庞大通的分身,臃肿痴肥,俗不可耐;虽然庞财麟曾提及自己的小妹清秀动人,但这话听在外人耳中,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说服力。

  只不过好奇心人皆有之,既然都来了,那就要等见着庞千金的卢山真面目之后再走。

  石宗渊起身道:“告辞。”方才二哥气冲冲地离开庞府,他还是回去一探究竟的好!至于庞小姐,他是完全不感兴趣的。

  “等一下,石兄,还是同庞员外说声再走。”曹哲远建议,中途退席已属无礼,若再未通知主人,似乎就有些侮辱之意。

  “是啊!”欧国栋也点头称是。“坐下来再饮几杯吧!”

  石宗渊尚未答话,万胜夫已不耐烦地开口:“他既然要走,咱们又何必强留。”

  “万大公子,这可是我今天听到你讲的第一句人话。”石宗渊笑笑地扬眉。

  “你什么意思?”万胜夫怒道,一拍桌子,就想起身。

  这时,他身边的两名公子立刻按住他的肩膀,说道:“万兄,别发火。”

  石宗渊仍是轻扬着嘴角微笑,正想离席时——

  “让各位久等了,真是抱歉。”

  席上所有的人全转向大厅侧门处,只见庞大通笑咪咪地站在那儿,身旁是夫人褚元霞。

  “小女特来谢谢各位赏光驾临。”庞大通笑得田都隙了。

  他正要迈出拱门时,褚元霞也在同一时间往前走,结果两人肥胖的身躯刺溜一下,卡在拱门处。褚元霞不自主地尖叫一声,宾客见状,全闯笑颤抖着,只见庞大通通红脸,脑羞成怒地将夫人往后推。   “挤什么挤?!”庞大通怒道。

  结果被他这么一推,令褚元霞往后踏上大女儿庞宝珠的脚。

  “哎哟!娘,你踩到我了。”庞宝珠掺叫。

  “别退。”庞珍珠也叫,双手往前推着大姊。

  于是,庞宝珠被推得向前,撞上了母亲,褚元霞则扑向庞大通的背,庞大通被这么一撞,一时无法平衡的往前跌。

  只听“砰”一声,庞大通哀嚎地扑倒在地,他硕壮的夫人则压在他背上,他的叫声凄厉了起来。

  “爹、娘——”庞宝珠和庞珍珠同时尖叫,一起冲向前,两人一前一后奔出,庞财麟和庞明珠也急忙上前。

  这时,只见宾客们个个掩嘴,深怕笑出来。

  石宗渊本来也能控制住自己,但当他在下一秒见到一个画得像猫脸的女人时,就再也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

  他开怀大笑,老天!原来庞大通的小女儿长得这副德行,活脱脱是从野台戏跑出来的丑角。

  他这一笑,宾客们也无法抑止地哄堂大笑,像是看了一出荒诞的戏码。

  庞明珠在听见猖狂、肆无忌惮的笑声时,立刻转向来源处,瞧见一名男子突兀地站着,仰天长笑。她皱一下眉头,瞪着他,这人好生无礼!当她瞧见他拍手抹一下眼角时,怒气更炽,这人竟笑到流泪,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他看来约莫二十出头,穿着一袭浅灰的长袍,布料颇为精致,脸形正,浓眉大眼,肤色有些黯黑,身形比大哥结实魁梧,但还不至于到虎背熊腰的地步,脸庞有些稚气明珠在心中冷哼一声,看来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这种人心智不成熟,她不屑跟他计较。

  石宗渊笑着笑着,突然有些笑不下去,因为庞府的“大花猫”一直瞪他,他可以感觉她的周围有杀气。他轻咳—声,控制自己的笑意.他这样取笑她似乎有些失礼,至少她没有他想像中的糟,她的身材和庞财麟—样,是属于清瘦型的,不过他实在看不清她的五官,因为她的妆太浓了;还有,她头上是怎么回事?插了十几根发簪,就像孔雀开屏,而身上的衣服只能用“俗艳”两宇来形容。

  她扮成这副德行,任谁看了都想笑,如果她穿得朴素些,再洗掉那些胭脂水粉,或许还好些,就算姿色平庸,但至少也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可她现在这样,谁会有兴趣,看来庞大通这次适得其反,要令他失望了。

  石宗渊没料到自己这回猜错了,席上就有一人对庞明珠起了兴趣。

  万胜夫一眼就瞧见庞明珠必是个清秀佳人,他阅人无数,女人可是见多了,绝不可能看走眼,这庞千金明睁蜡齿,柳眉锋唇,藏在层层胭脂下的五官,就算无倾城之姿,但也是美人一个,他几乎想立即瞧瞧她的庐山真面目。

  “这……这是……”庞大通轻咳几声,以掩饰方才跌倒一事的尴尬,待会儿非得责骂夫人不可,就会给他丢脸!现在最好的方法便是转注意力。“这是小女,明珠。”他拍拍女儿的手。

  庞明珠欠身行礼,石宗渊只得又坐下来,他在心里大大地叹口气,只希望这宴席快点结束。

  庞明珠瞄了一眼席上的宾客,发现他们注视她的眼神各有不同,有的惊讶、有的想笑,有人扬眉、有人摇头,这些感受她完全可以理解,他们一定在纳闷她为什么妆扮得像个花技招展的妖女。   见了他们的反应后,她的心情反而比方才好很多,因为她突然觉得这样的打扮也没什不好,至少不会有某位公子少爷看上她,如此一来,也就不会有人向阿爹提亲了。

  她甚至想着,她或许该做出些没教养的事,例如举止粗鲁、言语放肆,装作粗俗不堪,这样必定能让人倒足胃口;但是她立即制止这种荒谬的念头,因为她若真的如此做,恐怕只会让阿爹蒙羞,她不能这样伤阿爹的心。

  “这个……小女为了表达感谢之意,特地要和两位姊姊合奏一曲……这个……”

  “春唤。”庞明珠小声提醒父亲,她知道他定是忘了曲名。   “对、对、对……这个‘春唤’。”庞大通心虚地笑着,这曲名背了好几次老是忘记。

  他话一说完,婶女立刻在厅里高起的平台上摆上长几、古筝和两张矮凳。

  石宗渊皱一下眉头。老天!不会吧!她们真的要合奏?他无意识地打了个玲颤,他怕自己被“魔音穿脑”。

  “石兄,怎么一副要上断头台的模样?”曹哲远取笑道。

  “我还宁可真的上断头台。”石宗渊回道,引来其他人一阵闻笑。

  庞明珠望了他们一眼,虽不明白他们为何发笑,但她不用细想也知这必是在取笑她;她轻扯嘴角,注意到方才大笑的那位公子正深锁眉头,表情痛苦,好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她转过身子走到长几后坐下。

  这时庞宝珠和庞珍珠也分别就位,坐上小四囊,奴婢立刻递上琵琶。

  庞明珠环视大厅几十位宾客,淡笑道:“小女子献丑。”

  堂下立刻传来掌声。庞明珠浅笑,纤纤手指抚上琴弦,幽美清臆的乐声立即倾泄而出,环绕大厅。

  所有的宾客无不诧异,连石宗渊也张大眼,好琴艺没想到庞明珠深诸音律。

  悠扬的调子忽高忽低、忽远忽近、清清脆脆,细雨滴轻落水面,微风轻拍宣纸,似超脱于尘俗之外。就在众人陶醉于乐曲之中时,突然加入走音的琵琶,令众人为之一缩,就见庞宝珠和庞珍珠短小肥胖的手在弦上拉扯似地拨斥着。   老天!石宗渊瑟缩一下,这不协调又刺耳的声音恐怕把瘟神都给吓走了,真要命!当他瞧见大伙儿皆—副隐忍的哀馈,突然觉得好笑起来,似乎只有庞氏大妇浑然不觉,还一幅陶醉的模样,他唯一能想到的是——音痴!看样子,他们两人除了将体形遗传到两名女儿外,也将可怕的音乐细胞留了下来。

  这时,琵琶的声音忽然转高,如金属利器滑过玻璃,所有的人全不由自主地提高肩膀,脖子往下收缩。石宗渊望向庞明珠,只见她恰然门得地弹奏着,不改其色,他有些匪夷所思,以她的琴艺造诣,该知道两位姊姊的合奏只是破坏她的乐曲,为何还要三人一起演奏?

  当她唇边泛出一抹浅笑时,他扬起眉梢,这事有点蹊跷,她为何而笑?难道她不想以琴技博得喝采,让公子少爷们心仪?难不成她根本不在意?但这怎么可能?

  这时乐声戛然而止,热烈的掌声立刻响起,大伙儿似乎想将方才的战栗从身上拍走,只有庞大通一人笑得嘴都快裂了,以为女儿们获得一致的好评。

  庞明珠和两位姊姊起身向宾客欠身敬谢。

  “我们表演的不错。”庞珍珠小声道,她圆胖的脸因兴奋而染了两抹红晕,额头也冒了些汗,和大姊比起来,她的眼睛较细长,鼻子较扁,身材也较矮胖。   “是哪!姊姊。”庞明珠牵扯嘴角漾着笑意,看来她们已让人印象深刻。

  当三人一起步下阶梯时,庞大通笑得合不拢嘴,庞财麟则在小妹来到身旁时,小声问道:“你是故意的?”

  庞明珠望向哥哥,淘气的眨一下眼睛。“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人家都很高兴,不是吗?”

  庞财麟摇头,笑着不再说话,在府里就他们兄妹俩心意最能相通,对彼此也最关心了解,他怎么会不明白她这一点小心思呢!当初她向父亲提议要和两位姊姊一起合奏时,他就觉得奇怪,因为两位姊姊的琴艺在有些……无法入耳。

  若是小妹—人独奏,定会迷倒所有人,这点他非常有把握,因为小抹的琴艺完全得自母亲真传,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他也曾受母亲教导,但远远不及小妹,只能弹些小调自娱,无法登大雅之堂,可是小妹不同,他几乎可以自豪地说,这城内无人人能出其右。   “庞姑娘,在下万胜夫,听闻姑娘—曲,如沫春风,可谓绕粱三日不绝于耳,姑娘的造诣令人望尘莫及,实当今世上罕有。”他起身对她拱手。

  师宗渊瞪他一眼,还真狗腿。

  “万公子过奖,小女子愧不敢当。”庞明珠欠身回礼,这万公子约莫二十七、八岁,长得一表人才,可谓谦谦君子,只是话语似乎有些夸大。   “在下敬庞姑娘一杯,”万胜夫切嘴而笑.捧起洒杯。庞明珠尚未答话,就已听见父亲捻道:“应该的,应该的。”他笑着招手示意捧着酒的婢女上前。“替小姐斟一杯。”

  “爹,明珠不能喝酒。”庞财麟低语提醒。

  “有什么关系,不会就要学。”庞大通瞪儿子一眼。

  “是呀!总得见个世面。”褚元霞在一旁道。明珠就因她娘一个样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待在别院里,什么交际应酬全不会,像个土包子似地。

  “可是……”

  “大哥,没关系。”庞明珠微笑说,她撩起袖子,端起洒杯,面向万胜夫。“谢公子抬爱,请。”

  “请。”万胜夫笑着干下一杯。

  庞明珠秀气地举杯就饮,左手复在右手背上,一口喝下,而后以绣巾轻压嘴角,再将酒杯放回托盘上。

  “庞姑娘真是爽快。”万胜夫哈哈大笑。

  庞财麟诧异地盯着小妹的脸,她竟然一口干下,甚至脸不红气不喘,而且没有任何异常反应,这实在太奇怪了,他明明记得小妹是不能喝酒的,但为何现在却……这……他实在不懂个中原因。

  石宗渊瞧庞明珠喝酒的模样似非常熟练,还真让人有些讶异,毕竞千金小组不该表现得像个酒家女,而且总能托辞不擅饮酒,或以茶代酒,投想到她竟二话不说一饮而下,不怕吓坏在场的公子少爷们吗?

  “石兄,这庞小姐还真是令人吃惊。”欧国栋小声道。

  石宗渊点点头,庞明珠今天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合理,不过他也无心探究这些,因为这根本不关他的事。

  “石兄觉得庞姑娘和云仙的琴艺比之如何?”欧国栋又问道,表情有些取笑的意思。

  云仙是“醉梦肪”的花魁,貌美如花,有文采。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个性温婉,善体人意,石宗渊还曾为她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我怎么晓得?”石宗渊耸耸肩,举起酒杯一饮而进。

  他明白欧国拣话中的调侃之意,这些话他听多了,也懒得再去解释。   “来,爹给你介绍其他人。”庞大通拉着女儿往前走,挥手示意妻子和大女儿、二女儿去招呼别桌的客人,逞自带着庞明珠走到石宗渊面前。

  “这是石府的少爷。”他笑着引荐。

  “见过石公子。”庞明珠欠身,原来这个无礼的男子姓石,她曾听爹提过石府有三位公子,石惊君、石中御和石宗渊,以她猜测,他该是石府最小的少爷。

  石宗渊盯着她的大花脸,实在有些想笑,远看就已够吓人了,如今近在眼前,还真是有令人喷饭的滑稽感。

  “庞姑娘的妆还真是奇怪。”

  话毕,同桌的人全倒抽一口气,大家虽有同感,但当面说穿确无礼。   石宗渊知道自己实在不该太坦白,但他觉得该有人提醒她才是,否则她若真这样走出门,搞不好连小孩都要去收惊了。

  “你……”庞明珠气得咬住下唇,肩膀抽动着,“你……你实在太过份、太无礼了。”她颤顶声道,突然一个扭身,双手掩面,哭泣着直奔向田门。

  所有人全张大嘴楞在当场,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愕然。

  第一个恢复的是庞财麟,他立刻追出去。

  “你在太过份了。”万胜夫愤然地拍桌起身,指着石宗渊。

  “这……”庞大通一时之间也乱了思绪,不知该怎么办。

  “怎么回事?”褚元霞和两个女儿怪叫着从别桌路走过来。

  厅堂之上耳语相接、窃窃私语,顿时变得有些闹烘烘的。

  “没什么,没什么,”庞大通立刻道,怎么今天好好的宴席却事情不断。

  “庞员外,怎么会没什么?他该负最大的责任,万胜夫对石宗渊叫嚣,他今天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窝囊气,正愁无处发泄。“先是他二哥,再来是他。他们石府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万兄。”曹哲远起身碰了他一下。“别说了。”他这么做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僵。

  “到底是怎么回事?”庞宝珠问道,她至今仍是一头雾水。

  “别多嘴。”庞大通怒道,事情已经够烦了,她还在那儿问东问西。   “干嘛对她凶?”褚元霞也不悦地回道。

  “你……”庞大通火道:“你们全给我进去,看看明珠怎么了?”

  石宗渊一副受不了的表情,老天!他们夫妇竟然吵起来了。其他人也是一般尴尬,这再次证明了来庞府是一项错误的决定。

  而对于方才庞明珠哭跑一事,他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他不该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她难堪,但他无法理解的是他的话真有那么过份吗?

  毕竟,他又没有直接说她丑!他的用词已经过修饰而且他觉得挺含蓄的。

  第二章

  庞明珠一冲至廓庑,便忍不住“笑”出声。

  没想到她还真有演戏细胞呢?

  “明珠——”

  闻声,她立刻止住笑意,转身面对急奔过来的大哥,他喘气地在她面前站定。

  “你没事吧?”他仔细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没事。”她咧嘴而笑。

  他这才恍然大悟。“你是故意——”

  “嘘——”她地捂住他的嘴。“别这么大声。”虽然在这儿谈话是不可能传至大厅,但还是小心点为妙。   他拉下小妹的手。“我就说嘛!你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爱哭了。”从小到大,除了母亲过世外,他没见她在人前哭过,怎么今天却走了样,原来是故意的。

  “我心里正觉得烦,不知该如何脱身,刚好那个无礼的石公子讲出那样一句话,找便顺水惟舟,跑了出米。”她微笑,说来还真该感谢石宗渊。

  “石公子他并不是存心无礼——”

  “我明白,大哥。”她不以为意地笑道;“我的样子本来就很可怕,这是实情,说起来,他该算是席问最诚实的人。”

  庞财麟顿首。“石公子是心直口快,为人不拘小节,但不是个惹是生非,存心不良之人。”

  “大哥不用为他说话,小妹又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是他有些行为仍属无礼,方才之事也算给他个小惩罚。”她拿出绣帕抹去唇上的胭脂,她不习惯擦这些东西.老觉得怪怪的。

  对于小妹的说辞,庞财麟也只能笑着摇头。“对了,你何时能饮酒了?”

  她浅笑。“连兄长也让我骗了。”她掀开左手宽长的衣袖,在她的手臂之下绑了一个装水的皮囊。

  庞财麟笑道:“原来你……这还真叫‘袖里乾坤’。”

  “是啊!虽是老套之法,但挺管用的。”她早猜到有可能会喝酒,所以事前先做了准备。

  “只是你一饮而尽可有些夸张,别人会为你是个酒鬼。”

  “这不正好,如此一来,便没入会看上小妹了。”她不在乎地说。

  庞财麟摇摇头,“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府里,要嫁人的。”

  “我知道,”她叹口气,爹根本不会去答应她独身的。“别说这这些了,你同我提过的初雪姑娘怎么今天没来?”

  他的神色立刻黯淡下来。“她来过了。但又和石二公子先回去了。”

  “怎么先走了?”庞叫珠不解道。

  庞财麟沉默下来,没有说话,表情沮丧,庞明珠见状立刻道;“大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知道哥哥一直钟情于石二公子的奴婢初雪姑娘,但除了这之外,什么也没再提,所以她不清楚其他的细节,因此即使想帮忙,也不知该从何帮起。

  “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痴心妄想罢。”庞财麟叹口气,不愿再多提,因为说也没用。

  “怎么会是痴心妄想,或许我能帮你出个主意。”

  “不用了。”他摇头。“大哥自己的事该自己想办法,你不用替大哥担心。”他拍拍她的肩。“倒是你自己,若有中意的人选,赶紧告诉爹,否则若由爹全权作主,只怕……”他没再说什么,可若是由父亲作主,小妹的婚姻恐伯无法美满幸福。

  “没关系,小妹已经想开了,顶多就和娘亲一样。”绝望向田园的花草,轻叹一声:“若是得丈夫宠爱,便白首共渡,倘若所嫁非人,或一栋小筑,抚琴自强,安然度过下半生。”

  庞财麟皱眉,“别这么悲现。”

  她倏饶地转身,笑容灿烂。“这是听天由命。”她勾住他的手臂。”咱们兄妹别在这儿说丧气话,到别院去,我泡壶茶给你。”

  他微笑,“小妹泡茶,大哥是一定要喝的,但首先得把妆卸了。”

  庞明珠开朗大笑,庞财麟也笑,一扫心中的阴霾,和小妹谈话总是如此快乐,他真的希望她能有个幸福的归宿,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她的。

  ☆☆☆

  庞明珠原以为自己在宴席上的表现必定令人倒是胃口,不曾有任何人对她产生兴趣,但没想别第二天午,她由父亲口中得到—个的消息。

  “明珠,你知不知道爹叫你来这儿有什么事?”庞大通眉开眼笑。他坐在椅上,旁边的茶几放着一只钱箱,里头尽是亮闪闪的黄金,只见他拿出一锭金子,放在嘴前哈口热气,而后用丝布擦干净。

  “这是庞大通的私人房间,里头摆满各式的骨董花瓶,还有整柜的绿玉、珍珠,不过当然全都上了锁,除此之外,空空荡荡的,甚至连家具都有陈旧之感。

  “女儿猜不出来。”庞明珠回答,瞧见父亲将擦干净的黄金放人另一只箱子。

  “方才万公子来咱们家,你还记得他叫?”见女儿颌首后,他才又继续道:“刚才他带着财麟回来,说到这儿,我就有气,这财麟为了个女人喝得醉薰薰的——”

  “大哥喝醉酒?”庞明珠诧异地打断父亲的话,大哥从不曾醉酒过,怎么会……

  “不管他了。”庞大通用力地擦着金子,一脸愤然的表情-“不过是个婢女,他就这样要死不活。”

  “我去瞧瞧大哥。”她说着就要转身。

  “别理他,而且我话还没完。”

  庞明珠只得回身。“是,父亲。”

  “他方才向我提亲。”庞大通平淡地说。

  她瞪大眼,一脸错愕。这是怎么回事?提亲?

  “为什么?怎么可能?”她失声呢喃道。

  “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怎么可能?”庞人通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前的女儿,她今天就像平常—样穿得朴实简单,脂粉不施,连头发都披散下来。

  “你也装扮一下,打扮打扮,爹就知道你一定穿得像乞丐,所以刚才万公子想见你,爹还故意推掉,就怕他见到你这模佯。”他大摇其头。

  庞明珠只觉得荒谬,她不相信那种“歌仔戏”的装扮万公子真会喜欢,可是事实摆在面前,他竟来提亲!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你觉得怎么样?”不待她回答,他又道:“虽然不如我意,不过也算差强人意啦!原本我是属意石二公子,推晓得他连你都没见过。”

  万府原本是城里的首富,但现在已易位到石府手上,若是能和石府结为亲家,那么他的财富必能更快速累积!虽然他现在和石府正在谈一笔生意,但迟迟未能定案,双方—直未谈妥价码,所以他有些着急,因此心中希望能以结亲攀上关系,那么两家的关系就牢不可破了。

  “爹答应婚事了吗?”她有些紧张。

  “还没,我告诉他要来问你的意思,过几天会给他答案。”他决定过几天再去探探石二公子的口风,先看看他的反应,再来思考该怎么做。

  “这儿天万公子可能会来府上借故想见你,你可得给人留下好印象;还有,不准穿白的、浅色的,得穿鲜艳一点,知道吗?”他吩咐,又将拭净的金子放人箱内。

  “是,爹。”她完全汲有争论,徽微欠身行礼后,便走了出去。

  一到外头,她便喘了口气,看来她是一点作主的权力也没有,阿爹根本没有想征询她的意思,对万公子说的话不过是拖延之辞,只是设想到爹中意的女婿竟是石二公子,她一直以为是石三公子。

  她摇摇头,甩掉这份思绪,她得先去看看大哥怎么了?希望他没事才好。

  ☆☆☆

  “醉梦肪”是城里最具盛名的青楼,除了美女如云外,它建筑在水面之上也是一大特色,白天可见水岸风光,杨柳斜倚,波光数额;水尽之处,青山相依,浮云点缀,恍若仙居。   夜暮低垂时,水面之上,画肪点点,如幻如幻、如梦如醉,抚筝撩琴、吟诗作乐,岂不快哉?

  因此风雅之士,诗人墨客也喜到此饮洒作乐,忘烦解忧,正应温柔乡乃英雄累之名言。

  “三公子,怎么这几天都没见到你?”

  云仙为他斟上一杯清酒,两人坐在木褴边,眺望这满江风采,午后的阳光轻洒屋内,映在两人身上。

  “还以为公子忘了妾身。”她含笑道。

  石宗渊饮下她为他斟的酒,心情愉快地望着江景,轻风吹来,带着一丝的水气。

  他头也没回地道:“这两天我二哥管得紧,好不容易他今天有事出门,所以才偷得浮生半日。”

  “没想到三公子也有怕的人。”云仙取笑迈。她穿着红短衣和一袭鹅黄长裙,乌黑的秀发组成花髻,轻轻地以一支发簪定位,看来妖媚动人。

  醉梦肪中个个是窈爽佳人,云仙又居其中之首,肌肤柔激似水,白里透红,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双眸黑白分明,抚媚勾入,可谓京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石宗渊偏头看了她一眼才道:“妖魔鬼怪都没我二哥可怕。”

  “是吗?”云仙掩嘴轻笑,抬饮一小口“我道三公子是天不怕地不怕呢!”

  石宗渊笑道:“那是我二哥,不是我,改天你真该见见他,包准你吓死。”   “听说二公子对一名奴婢倾心,不知是否为真?”

  他颔首道:“是啊!可她不是什么奴婶。”他从来没将初雪当下人过。

  “你怎么突然对这些蜚短流长感兴趣起来了?”

  她微笑。“都是从来这儿的公子那儿听来的,还听说你们昨几个参加庞府千金的生口宴席,大伙都吓了一跳。”

  一想起庞明珠的装扮,石宗渊便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的样子挺吓人的。”

  “不过琴艺很好。”云仙替他接话。

  “那倒是实话。”石宗渊点头。

  “与我比之又如何?”云仙媚笑问。

  石宗渊耸耸肩。“这我可不清楚,我的耳朵没那么敏锐。”

  云仙但笑不答,她最欣贷的便是他的坦率诚实:不像其他人只会对她奉承阿谀。

  “虽然你觉得庞小姐吓人,但可有人觉得她挺好的,还准备跟庞老爷提亲呢!”

  石慷渊瞪大眼,一脸无法置信,随即大笑“天呀!那个人是疯了,还是瞎了?”

  云仙含笑道:“那人是万公子,他不久前说的。”

  “万胜夫?”他失声叫道,这怎么可能?

  万胜夫可是城理有名的“色狼”,非美女佳人不爱,怎么会看上庞明珠?

  云仙知他心中的心思,于是道:“我在想,或许原因没那么单纯,我推算了一下子,大概是为了庞员外城内的那块地,如果他娶了庞小姐,那么万府不用花一毛钱,便能得到那块地了。”   石宗渊顿首。“那倒是。”

  现在他们石府一直在和庞员外接治那块地,但条件始终未谈妥,没想到现在半途杀出个程咬金万胜夫,若是庞万两府结成亲家,那么城南那块地自然就落人万府的口袋。

  “我得回去告诉二哥—声才是。”石宗渊作势要起身,让云仙拉住手臂。

  “何必这么急呢?”云仙柔媚地望着他。“既然来了,用过膳再走吧!”

  “不用了,我也出来很久了,再晚回去,我二哥可又要发火了。”石宗渊起身,对于云仙的挽留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云仙最近对他似乎颇具情意,让他有些难以消受,他不想让她误会。

  云仙在心底叹口气才起身。“三公子最近对云仙似乎颇多不满,她望着他。“是妾身哪里伺候不周?”

  “没这回事。”他轻拢眉宇,或许有些主事该趁现在说清楚。“我——”

  他话未说完,便让她捂住口,“什么都不用说。”她的眼神有些哀怨。

  “若是不好的活,云仙宁愿不听。”

  他拉下她的手,轻搔一下头,而后叹口气。“我这人向来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所以我还是得讲出来——别在我身上浪费感情。”   他的直言让她震慑在当场。“公子……嫌弃我?”她颤抖着问。

  “不是……唉!”他又叹口气。“你别那么——”

  “妾身知道,我出身青楼,哪有资格进你石府大门。”她黯然一笑。

  “我没有轻视你之意。”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真是麻烦!刚刚还有说有笑的,结果现在变成这样,早知道就不说了,顶多以后别再进醉梦航。

  云仙摇头。“三公子不必多言,妾身明白。”

  “你明白?”他有些狐疑。

  她顿首,“公子不过是逢场作戏,是吗?”她的表情有些哀戚。“谁会对欢场女子动心呢?”

  “你想太多了,我根本没那意思,该怎么说呢?我对你没有那种感情,像大哥对大嫂,或二哥对初雪那般,感情之事无法勉强。”他尽可能的将自己的感觉表达出来。

  “是妾身不够好——”

  “不是。”他打断她的话。“这不是你好不好的问题,是我根本——”

  “别再说了。”她深吸口气。“三公子请吧!”

  他瞄她一眼。“你没事吧?”

  她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妾身不送了。”她转身走回内室,步伐显得有些迟缓无力。

  石宗渊原本想追上去,但最后还是叹口气,走出她的闺房。

  云仙一听见关门声,泪水立刻涌上眼眶。她瘫跌在床上,指甲抓着床单,几乎使了全身的气力。   “原来他根本不是真心的。”她落泪。

  半年前,自他为了她与一名执裤子弟打架后,她便倾心于他,因为他是这十八年来,第一个为她打抱不平、站出来说话的人。

  她原以为他对她是不同的,因为他为了怕王蒙这无赖会再来找她麻烦,甚至将气发泄在她身上,于是自事之后,他便天天到醉梦肪来,为的就是保护她,怕王蒙对她不利。

  本想他救她或许是对她有所图,但没想到他始终以礼相待,未曾因为她是青楼女子面对她轻薄放肆,所以她……她才会以为他对她是……有意的!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对他放下感情,产生爱意,甚至为了他而不再让任何人碰她的身子,妄想着有一天能与他……   她扑在床被上痛哭失声,原来……这一切……都是她在痴人说梦……

  而她方才竟又在他面前那样赤裸裸的表白,她还有何颜面再面对他……他现在一定在心里笑她吧!笑一个青楼女子竟然也会动情……

  “为什么?”她哭着捶打棉被。“为什么……”

  她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

  ☆☆☆

  —连几天,石宗渊未再踏入醉梦肪,云仙渐渐心死,容颜憔悴,双眸黯然失色,神采不再,身子消瘦,终日痴望着江水。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呢哺道,微风扬起她的秀发。“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终不侮……终不悔?是吗?是吗?”她苦笑一声。

  “我说云仙,别靠着栏杆,若是有个万一,那可怎么办?”老鸿李凤一进门便瞧见她倚着木栏,急忙上前将她往后拉,若是掉下去,岂不成了江水上的一名女水鬼?那可不行,云仙可是醉梦肪的招牌,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李凤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妇女,颇具姿色,丰臀纤腰,虽已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一袭金绿色的长袍在阳光下楚楚动人。

  “听妈一句劝,男人是靠不住的,凡事只能靠自己,别再为那石三公子伤心了。”

  云仙没有说话,但背脊挺得僵直。   只见李凤又继续道:“若你想从良嫁人,也不见得非石三公子不可,以你的姿色,只怕外头的那些老爷公子都挤破头想要呢!”

  “他们挤破头关我何事?”云仙冷淡地道。

  “这……话不能这么说,妈妈是说句良心话,你若想从良,使得趁年轻貌美之时,再过个几年,可就人老珠黄了。”李凤拍拍她的手,“再不然,趁这几年存够老本,到时就算一个人,也足以聊慰下半生。”

  云仙冷冷地睨视她。“你要我再下海?”

  “是,是——”李凤忙不迭的应和。

  “办不到。”她冷然拒绝。

  李凤让她一口回绝,带笑的脸立即僵住,随即恼羞成怒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贱成这样——”   “我欠你什么了?”云仙怨声打断她的话,“这半年来,我虽无卖身,但客人可曾断过?白吃你了,白住你了吗?再说,你逼我卖身了三年,为你赚进多少银两,这醉梦肪的一砖一瓦都是我的血汗钱,还不够吗?”她气愤的握紧拳头。

  “你……”李凤一时语塞。“你……好利的一张嘴!你以为自个儿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吗?没错,这醉梦肪是靠你打出名声的,但妈妈可曾亏待过你?半年前你说不再卖身,只卖艺,我可曾放过半个屁堵你的嘴?怎么!我还不够仁至义尽吗?今儿个的话有逼你了吗?不过是要你考虑,我逼过你什么?你说话总这样无情!”她气得双肩颤抖。

  云仙平静地注视她。“你逼我又岂是在现今,自你三年前逼我就范,我心里便这样冷酷无情了。”

  李凤忍不住大笑,“三年前?是,我记得你的眼神几乎想把我杀死!云仙,你进了妓院,就该知后果如何,一个人一种命,你既是这种命,又何来怨我?要怨就去怨老天爷!有哪个女人是自愿想人这火坑的,都为了生活不是吗?比起来,你已算幸运的了,又何苦这样想不开,你若是遇到一个疼你的爷,一切不都苦尽首来吗?可你偏不肯,眼光高,看上了三公于,为他守身,盼他能知你情意,偏又——”   “别说了。”她的指甲陷入掌心里。“是我傻又如何?不用你费心了,请出去吧!”

  李凤见她咬紧牙根,只得叹道:“你自己想想吧!”她转身走出房间。

  云仙吸吸鼻子,她好恨,好恨。为什么她是这种命?她从不求自己出身在富贵之家,但求平淡一生,可连这小小的愿望也难达成。

  进了这烟花之地,只愿遇个知心人,而后从良嫁人、恪守妇道,相夫教子,可希望却又这样破灭,老天为何没睁开眼看看她?她深吸口气,难道她真要老死在这里?

  她环顾室内,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她知这一切不过是过往云烟,全不是她的,待下一个花魁出现,她便要拱手让坐,而后渐沥为人淡忘;这些她都不怕,只怕何去何从,天地之大,她又要往何处而去?

  难不成真如李妈妈所说,找个爷嫁了?除石三公子,她什么人也不想!她长叹口气,到底该怎么办?她完全没了主张.谁来告诉她?

  ☆☆☆

  而这时,庞府内,庞大通也在叹气。已经好几天了,不见石二公子有何动静,但万胜夫却几乎是天天登门造访,真教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爹,你怎么了?”庞明珠关心地注视父亲垮下的脸。

  “庞老爷,不舒服叫?”万胜夫问道。这些天他都固定到这儿来看庞明珠,只是,中间总会夹个庞大通,让他有些不快,但不好意思说什么。   “我没事。”庞大通摆手示意他们两人不用反应过度,他望着满庭春色,却总觉不入眼,于是下决心道:“明珠爹子有事要出去一下,你陪万公子在亭子聊聊坐坐。”他决定到石府探探口风。

  万胜夫立刻喜形于色,看来庞员外终于开窍了,愿意让他和庞明珠单独相处。

  “这……”庞明珠显得有些迟疑。

  “爹走了。”庞员外没留意到女儿面有难色,他起身向万胜夫道:“老夫招待不周,有事儿走一步。”

  “员外尽管去。”万胜大连忙道。

  庞大通笑着离开凉亭。   万胜夫一见他走远,马上对庞明珠道:“小姐想不想到园子走走?”

  庞明珠只能额首,“公子请。”她自椅上起身。

  两人一起步下阶梯,沫浴在午后的阳光下,万胜夫抖开手中的白玉扇,潇洒地扇动着,他今人穿着一身兰色的外袍,脚下则是黑色的长筒靴子,腰间挂着翠绿的玉佩。庞明珠轻移步伐,与他并肩而走。今天晚卜她脸上的妆淡一些,反倒描绘出她清秀精致的五官。万胜夫在心中赞叹。他的眼光果然没错,而且一袭鹅黄糯裙,更衬得她柔美文静。

  “公子平常作何消遣?”

  万胜夫咧嘴笑道:“在下平日不喜乱跑,偶尔去自家的米行、布行巡视,或是和三五朋友到茶馆喝茶,大部份时间都在府邸念书吟诗,聊以自娱。”   “没想到万公子是如此文雅之士,我还以为万公子喜欢洒酒青楼。”她浅笑。

  “绝对没这回事。”他立刻予以否认.突然想到一件事,连忙说道:“那天是……财麟兄心情不好,所以我才带他去喝酒解闷,小姐千万误会。”

  “我明白。”庞叫珠附和道,只是心里也不知他说的有几分真假,她曾问过大哥有关万胜夫之事,他却支吾其词,说不出个所以然,因此,她也不知万胜大的人品到底如何。

  只是,对于他带大哥出去,还让大哥喝得烂醉,心里便觉有些不高兴;但想他也是一片好心想帮大哥的忙,所以她也不好有微词。   两人转过一园花丛,来到经过设计的小瀑布之前胜夫说道:“那日听得小姐弹奏一曲,至今仍念念不忘知今天还有此荣幸除聆听?”

  庞明珠微笑。“蒙公子不嫌弃,若公子喜欢,随时赐教,不知公子可会什么乐器?”

  万胜夫笑道:“在下资质驽钝,虽学了几年笙萧,可不登大雅之堂,恐会让姑娘笑话。”

  “公子过谦了,四日说不定可与公子合赛一曲。”庞明珠望了他一眼。

  万胜夫颔首道:“若是姑娘不嫌弃,在下也只有大胆献丑。”

  庞明珠别过脸,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注视池塘里的鱼儿.没再说什么。   万胜夫凝视她低垂的脸庞、长翘的睫毛和颊边的桃红、红艳的唇,不觉有些抨然心动,虽然她不属美艳尤物,但也有股迷人的气质,而且他想抱她,却又不敢造次,怕将事情搞砸。

  “庞小姐,关于婚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他斗胆一问。

  庞明珠面对他。“这事由爹作主。”她也只能这样回答,这件事根本没她作主的份,一切全操在父亲手上。

  “但员外说只要你肯点头,那……他没再说下去,若是这件婚事能成,那城南的地便尽数落人他手里,阿爹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虽然庞明珠不是绝美之人,但又有何关系,娶了她之后,他仍可娶妾,过着左拥右抱的日子,一想到这儿,他又不禁有些得意。

  庞明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问道:“为何公子至今仍未娶妻?”她有些好奇,毕竟他已二十七,家世还算不错,为何仍未有婚配?

  他大叹口气。“小姐有历不知,在下不想像一般世人庸庸碌碌、浑浑噩噩的随便和一个女人结婚,我一直在找能与之心意相通的妨擅,好长相厮守、共伯白头。”

  言下之意,便是庞明珠即为其多年来寻觅之对象。

  庞明珠又岂会不知他的意思,只是他话中浑浑噩噩之人却是自己,而她连自己的婚事都作不了主……唉!她在心里叹口气,娘,若是你仍在世,今日的局面是否会有所不同呢?

  “公子之意,小女子愧不敢当。”她礼貌性地敷衍,觉得心中有些烦躁,她假装揉揉太阳穴。“公子,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他借故握住她的手,审视她的脸庞。

  庞明珠笑得有些勉强。“不碍事,歇会儿就好。”她想抽回手,却怕两人尴尬。“小女子恐不能再招待万公子,真是抱歉。”

  “哪里、哪里,在下造访太久了。”他轻抚她的手背。“我明天再来看你。”

  她笑得有些牵强,只觉全身鸡皮疙瘩全竖了起来。“那就不送了。”   万胜夫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的手。“小姐保重,在下告辞。。

  她欠身回礼。他又注视她好一会儿后,才转身离开,他一走,庞明珠不由得抖了一下,弯身汲水搓一下手背,方才他摸她时,她只觉得有种无法形容的怪不舒服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她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

  说真的,他的举动真把她吓了一跳,没想到他这么大胆!

  她摇摇头,不愿再去想了,反正她已经下了决心听天由命,这一切便是多想也无益。

  第三章

  万胜夫承诺的事并没有实现,因为他第二天并未拜访庞府。庞明珠倒是不以为意,也未去深究,只是庞大通颇为紧张,他心中思忖着,该不会是万胜大突然对自己一直未允婚之事生气,因而后悔了吧!

  这可糟了,因为他昨天向石二公子探口风,见他似乎对娶明珠之事兴趣缺缺,若在这节骨眼上万胜夫又改变主意,那他岂才不是两头落空?

  一直到万府来了消息,说是万胜夫受了点伤,不便来时,庞大通这才放下心来,同时也在心中做了最后决定!他不能老是将婚事悬着,若是到最后落了空,那他岂不是亏大了?反正和万府联姻也可以增加他的名气和财富,所以,他不能再这样犹豫不决了,人要值得拿捏机会。

  “去叫少爷和小姐过来。”庞大通坐在厅堂之上对站在一旁的婢女说道。

  “是,老爷。”婢女立刻退下。

  他起身,双手交叉在背后,来回地走着。虽是下了决义心,但绝不能操之过及,免得让人以为他急着将明珠销出去,待会儿他到万府时,得小心措辞。

  片刻后,庞财麟和庞明珠不明所以地走了进来,才刚一跨入门口,就听见父来说道:“明珠,怎度又没搽粉!”他有些不高兴。   “在自个家里,也没要见外人,所以——”

  “谁说没要见外人?咱们这就要出去。”他打断她未完的话语。

  “去哪?”庞财麟开口问。

  “去万府。”

  “为什么?“庞财麟紧接着问。

  “万公子受了伤,咱们当然要去探望人家。明珠,你还不去妆扮妆扮,换件鲜艳点的衣服。”庞大通提示道。

  庞明珠实在懒得再打捞得像只花猫了,于是技巧性地说:“爹,万公子既然受了伤,咱们就不该穿得大红大紫的去探望,否则人家会怪咱们连这点礼数都不懂。”

  庞大通想了一下,好像也对。“算了,不管这些了,走吧!”

  庞财麟和庞明珠只得跟在他身后,步出家门。

  “万兄他受了什么伤?”庞财麟问道。

  庞明珠也是大惑不解,他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天却受了伤?该不会是和人起了冲突吧?

  “就是不清楚,所以才要去看看。”庞大通回答。“明珠,等会儿你可得表现得关心点,别像现在一点表情都没有,知不知道?”

  “女儿知道。”庞明珠不经心地应着,演戏这种事,对她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摆头左右张望着,因为很少出门,所以不免好奇。街上仍是这么热闹,人马杂督,她望着前力的敲锣呐喊声,微笑地往前比了一下,庞财麟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卖艺的。”他小声道。

  庞明珠笑着点头,上次见到江湖卖艺的表演,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也是在河岸衔上。

  突然,一个漫天的鞭炮声吓了她一跳,她往前望去,只见前头五十尺处,烟雾和爆裂的炮纸随风飘散,不晓得在庆祝什么。“那是什么店?”庞明珠问道。她想或许是哪家店开张,亦是庆祝周年庆。

  庞财麟也在纳闷,那是醉梦肪,怎么会在此时放鞭炮?

  庞明珠想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店,但父亲却转到另一条街,让她无法一探究竟。

  “大哥,那到底是什么店?很多人聚集在那儿,好像挺气派的。”庞明珠又问了一次。   “这……”庞财麟有些支吾其词,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

  “别问这些事。”庞大通回头训斥女儿,表情也有些尴尬。

  庞明珠表面上应道:“是,爹。”但仍以眼光询问身旁的哥哥。

  庞财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但他知道他若不答,小妹必不会就此罢休,只好老实回答。

  “青楼。”他无声地以口形来说明。

  庞明珠睁大眼,随即点头。原来如]此,她对青楼之事了解不多,大部份都是由嬷嬷、奴婢那儿听来的,不过她听到的,也是够让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庞财麟则转过头.假装浏览街上的景致,免得小妹要他解释,这种事还是由大娘或大妹、二妹来说比较好,他一个男人家不好启口这种事。

  庞大通走在前头,心里则在思考待会儿话要怎么说才最适当,而且若是顺利的话,最好便将日子给定下来,省得突生变封。

  于是,三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事往万府前进,大约一刻钟后,三人便来到一处大宅院,这院子显得有些点旧。该有五十年以上了,但仍是气振非凡,匾额上写着“万家庄”三个大字。

  “财麟,去敲门。”庞大通说道。

  庞财麟立刻叩了叩门上的铜环。没多久,就见一名二十出头的仆人前来应门。

  “找谁?”他上下打量跟前三人,眼神有些戒备。   “我们是来探望万大公子的,听他受了伤。请小哥通报一声,在下姓庞。”

  “我们大公子现在不便见客,三位请回吧!”门房摇头拒绝。

  “不方便?大公子伤得很重吗?”庞财麟蹙起眉头。

  “这不便奉告。”他作势就要关上门。

  “等一下。”庞大通一个上前,肥胖门身躯将身子挤到一旁,手掌抵着门靡,不许他关门。“你连通报都不做,怎么知道他不便见我们?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谁管你是谁,天王老子我也不管,我家主人说了,现在不便见客。”

  “这狗奴才。”庞大通火大地一掌打向向他的头。   “喂——”门房怒目而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他摸摸头顶。

  “不讲理的是你这狗奴才。”庞大通愈来愈生气,他从未如此无礼地教人挡在门外过。

  “爹,算了。”庞财麟拉一下父亲的衣袖,“人家或许真是不便见客。”

  “还是这位公子讲理.”门房小哥立刻道。

  “什么讲理不讲理!你若不去通报,我们就闯进去告你这狗奴才的状。”庞大通恐吓道。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你。”门房挺起胸膛。

  庞大通简直快气死了,竟然连个下人都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爹,咱们还是改大再来。”庞明珠终于开门道。她站在—旁,只觉得这样的吵闹有些无意义,反正见不见万公子,对她没有什么影响。

  “是呀!爹。”庞财麟也道,他宁可不伤和气,息事宁人。

  见门房又要将门关上,庞大通就是气不过,他猛地一推,门房毫无防备。他“哎哟”一声,被大门打中,整个人向后倒去。

  庞财麟和庞明珠吃了一惊。“爹——”

  “还愣在那儿做什么?进去。”庞大通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只见门房捂着额头,仍在衰嚎。

  他今天怎么这么倒楣?他哀叫着,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了。

  “你们这些人真是蛮不讲理。”门房恨恨道,他挡在庞大通面前,张开双手。   庞大通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他肥胖的手用力一推,便将他甩到一旁;庞财麟和庞明珠同时叹口气,庞财麟还顺手扶住门居。

  “没事吧?”他让那门房站稳后才松开。

  “你们怎么可以乱闯?”门房怒目而视。

  “别跟他废话。”庞大通回头对他们兄妹俩说道。

  庞明珠只得和大哥一起跟上,她实在不知道他们这是做什么,连探病都要这样硬,病人不是该静心修养吗?他们这样倒像是来拆馆的。

  庞大通不顾门房在他身后的叫嚣,他直直往大厅走去,但未到厅堂便听到模糊的嘈闹声;三人感到一阵纳闷,脚步不由得加快,当他们跨人大厅时,就见里头闹轰轰的。

  庞明珠首先注意到大厅正中央站着一袭白衣的男子,他正扯着万胜夫的领子,另外两个人则拉着白衣男子要他放开万胜夫,旁边还围了一堆家仆。

  她定眼一看,想了一下,是他!石府的三公子石宗渊,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注意到万胜夫的左右手全缠着绷带,双额各有一道血痕划过,不知是被什么弄伤的;而抓着石宗渊的两个人,看他们的穿着和长相,该是万老爷、万夫人,两人拼命想拉开石宗渊。

  “快放开他。”万老爷吼道。他大约五十出头,穿着一袭青丝的长袍,头上还带着帽,留着山羊胡。

  一旁的万夫人则略显消瘦,脸型较长,双颊有些凹陷,正紧张地不知何是好。

  “我要他到初雪面前磕头道歉。”石宗渊满脸愤怒。庞财麟一听到“初雪”两个字,立刻冲上前,质问道:“初雪站娘怎么了?”

  “那你就得问他这个畜生。”石宗渊用力一惟,让万胜夫撞上柱子,一旁的仆人立刻冲上前围住石宗渊。

  万氏夫妇扶起儿子,万胜夫怨声道:“我没找你二哥麻烦,你倒是先上门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庞大通简直是一头雾水。

  万老爷见到多出来的三人时,不由得有些诧异,他不是吩咐门房不许任何人进府的吗?

  “初雪姑娘怎么了?”庞财麟紧张地问。

  “她人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石宗渊逼向万胜夫,所有的家仆也围着他缓缓移动。“我非讨回公道不可。”他面露凶光,“你这人渣,竟想对她图谋不轨!”

  昨天初雪肿了一张脸回来,连嘴角都沾着血迹,问她她也不说,只道是不小心撞伤的;他不信,去问了二哥,才知她险些遭人欺负,而那王八羔子就是万胜夫!他气不过,便闯了来,初雪就像他的妹妹,他是不会这样善罢干休的。

  万胜夫跛着脚后退一步,瞄了旁观的庞明珠一眼,他绝不能承认。“你少在那儿胡扯,嘴巴放干净一点,我没告你二哥暗箭伤人,已经够宽宏大量了,你还上门来闹。”他的大腿和手掌全让石中御的飞镖射中,他没找他们算账,他还敢来府上撒野。   “好个睁眼说瞎话的混帐,我就抓你去和初雪当面对质。”他大喝一声扑向前,所有家仆立刻一拥而上。

  万老爷和万夫人立刻拉着爱子往后退,万老爷还吼道:“到底叫官差了没?”

  他话才刚落,已有两三名家丁被打倒在地,还有的撞上桌椅,整个大厅乱成一团。

  万胜夫还不忘向一旁的庞明珠说道:“小姐绝对要相信在下。”

  庞明珠瞧他一股狼狈样,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一头,倒是庞财麟瞪大眼注视着万胜夫,眼神中聚集着些怒气,他相信初雪姑娘是不会撒谎的,那么事实的真相只有一个,他不禁也握紧了双拳。

  转眼间,十余名家丁已全躺在地上,石宗渊再次逼上前,庞大通见状,立刻挡在他身前。

  “三公子,有话好好说,何必这样伤和气,我想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他笑眯眯地说,若比他抓住万公子这可怎么得了,万胜夫还有命留着做他女婿吗?

  石宗渊不领他的情,怒道:“让开——”

  “请你不要这么大声对我爹说话。”

  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石宗渊诧异地见到一名女子自庞大通身后站出来,走到父亲面前。

  她扬起下巴望着他,眼神坚定,五官虽不是绝美,但清丽动人,脸上未施任何脂粉,白白净净,穿着一袭浅蓝,感觉清爽怡人。   他觉得她有些眼熟,而且她庞大通为“爹”,蓦地,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他瞪大眼,她是——庞明珠。

  他吃惊地注视地,没想到她未施脂粉的模样是如此清秀可人,若不是她喊庞大通“爹”,一时之间,他恐怕猜不出地她的身份。

  他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万胜父,突然之间懂了,“庞小姐,我奉劝你一句话,若你考虑嫁给万胜夫,那我可以告诉你,嫁条猪比嫁他强。”

  “你说什么?”万胜夫勃然大怒。

  庞明珠的眼眸闪过一丝笑意,嘴角也不由得上扬,但随即控制住自己。   “你聋了吗?我说什么你听不见?”石宗渊反唇相讥。

  “你太过分了,石公子。”万老爷怒道:“你到我家撒野打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要一个公道。”石宗渊冷声道:“找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你凭什么赖在我儿子身上!说不定是那个什么初雪的。自己行为不检点,反咬我胜儿一口。”万夫人大着胆子说道。

  “她不是那种人。”

  庞财麟尖然激动地爆出这句话,所有的人全诧异地望向他,他立刻又道:“我……我知道初雪姑娘……她不是那种女人。”他一紧张,便开始有些结巴。

  万胜夫马上反驳。“她根本不是什么姑娘,只是个婢女罢了,而且我也没对她怎么样。”他说的很大声,似在说给庞明珠听。

  石宗渊冷哼一声。“那我们就来对个质。”他不屑道:“是男子汉大丈夫就别躲在女人背后像个孬种。”

  “你说什么?”万胜夫咆哮。

  “你的耳朵有毛病是不是,老讲这一句。”他不耐烦地说。若不是有女人挡他面前,他早就拖着万胜夫走出去了!他想推开庞明珠,可是又怕万一手劲太大,让她有个什么闪失,那也不妥,毕竟对女人动手不是他的作风,可他也不想老待在这儿。烦死人了。他非得想个办法不可。   “胜儿没必要跟你去,你以为你是谁?!”万老爷一面斥责道,一面想着官差怎么还没来?

  “我就是我,”石宗渊已经是受不了听他们废话,他不假思索地伸手抱起庞明珠,想将她移到一旁。

  他出手之快,众人始料未及,连庞明珠也未料到他竟会如此做!她惊呼一声,人已腾空,她双眼圆睁,直觉地做出了反应,右手向他挥去“啪!”地一声,清脆响亮,所有的人全愣在当场,包括石宗渊,他一脸错愕和无法置信,随即双眼冒火。

  “你打我——”他吼道。

  “你抱我……”庞明珠不服输地回道,但声音却无法自主地颤抖着。   她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连她也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

  他抓住她的手,对她咆哮:“你竟敢打我?!”从小到大,从来没人打过他耳刮子,她竟然……

  “是你先抱我。”庞明珠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抱你又怎么样!”他咆哮着,脸部的肌肉不住抽动,他不过是想移开她,难不成她以为他要吃她豆腐?荒谬!

  她对仇怒目而视,学着他的话说:“打你又怎么样!”他把她看成什么女人,她可以让人随便抱的吗?“你再不放开我,我照样打你。”

  他眯起双眼。“你试试看。”他缩紧仍环在她腰上的手臂,左手几乎捏碎她的右腕,她敢再打他,他就要让她一辈子后悔莫及。   庞明珠痛得几乎落泪,她的怒气也在聚集,她迅速扬起左手,又给他一巴掌。

  她动作之快根本让石宗渊无法防范,更何况他的右手正抱着她的腰:左手又抓着她的右手,再加上他完全没料到她会再次故汁重施,因此便又结结实挨了她一记锅贴。

  “啪!”地一声,惊醒了其他人,石宗棕渊则怒吼道:“你这个女人——”他没料到她真的敢再打他。

  庞大通简直快魂飞魄散了,整个人扑上前,就差没抱住石宗渊的大腿。“三公子,小女不懂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石宗渊完全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他的脑袋已在燃烧,头顶冒烟,这个可恶、无法无天。胆大包天的女人!

  “你死定了,我要你这辈子嫁不出去——”他朝她怒吼。

  庞明珠尚未明了他这句话的意思,便见他以泰山压顶之势向她俯来——

  她瞪大双眼,在她明白他的意图时,已来不及闪躲,而她的尖叫声几乎要冲出喉咙,却消失在他的口中……

  他宛如老鹰般,俯冲而下,无情地吻住她亳无防备的双唇。

  ☆☆☆

  庞明珠愣在当场,双眼铜钤般瞪大。

  两人四日相对。

  众人呆若木鸡。

  时间霎时静止。

  石宗渊的双眸黝黑深沉,如潭水般深不可测,当他接触到她柔软的双唇时,脑袋轰地一声,霎时清醒过来。老天!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是疯了吗?就在他想退开时,他的右眼挨了一记重拳。

  “明——”他猛地仰头,痛得瑟缩了一下。庞明珠又是一记拳头挥过来,这叫他眼明手快,右手迅速松开她的腰,抓住她。

  “你够了没?!”他勃然大怒道,他再让她打中,他就不是男人。

  她第一次尖叫,而且是放声大叫,她踢他,踹他,鼓起全身的力量对抗他,这个杀千刀,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无赖!

  她的尖叫声吓醒了所有的人,庞大通和庞财麟连忙上前拉住她,他们从没见她这么失控过,但他们现在已不知道哪一件事比较令他们震惊了。   是石宗渊的行为,还是庞明珠的反应。但庞大通在诧异之时,心中禁不住有一丝怯喜,石宗渊方才的举动已注定要为女儿负责,他真是笨死了,老想把女儿和石二公子凑成一对,竟忘了石府还有个石三公子。

  “明珠,别这样。”庞大通抓住女儿,不让她攻击石宗渊。

  石宗渊眨眨微肿的右眼,与庞明珠剑拔弩张的对着看,两人的心中都有一股熊熊的怒火。

  庞明珠大声喘气,双眼中除了有杀气外,还泛着一丝雾气,但她不许自己掉泪,他竟当着众人的面这样羞辱她!他……他把她当成妓女……她恨死他了,恨死他了……   石宗渊则觉得窝囊至极,他竟一连吃了她两掌一拳,他的一世英明全毁在她手里,若她是个男人,他早杀了她,这个泼辣女人!原本他对方才莽撞的报复有些后悔,但今已全消失于无形了!

  “你等着变老姑婆吧!”石宗渊怒道,他就不信有人还敢娶她。

  “三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当然要为明珠负责。”庞久通急忙道。

  “我死也不会嫁给他。”明珠厉声道,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反驳父亲。

  “这句话该由我来说。”石棕渊也反击。

  庞财麟立刻道:“石兄,你们出此言?”他已毁了小妹名节,理当负责。

  “我绝对不可能娶她。”石宗渊断然道。他转向万胜夫,只见他和万氏夫妇全后退了一步。“或许万兄还会想娶明珠姑娘。”他语带讽刺,突然觉得或许让万胜夫娶庞明珠才是对这人最好的处罚。

  不待回答,他已跨出万府大厅,他今天一连挨了两掌一拳,心情非常恶劣,既然他不能对庞明珠动手,那他便不想再于她四目相对,免得一肚子期无处发泄;至于那万胜夫,他下次再找他算帐。

  “大哥,别追了。”庞明珠出声阻止想追上去的庞财麟,她一脸冷然,只能从她握紧的双拳看出她的愤怒,她一抬颚,挺直背脊,默然地站着。   她不会这样就被打败,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付出代价。后悔莫及——为他今天对她所做的一切。

  ☆☆☆

  “这件事很快地遍了京城,石府三公子强吻了庞府最小的千金,却不准备负责,而碰巧的是,就在这一天,醉梦纺的花魁云仙,不再是云端里的遥不可及的仙女,因为她涉入尘泥,重作冯妇,大伙儿不仅能听见她美妙的琴声,一饱耳福,只要是银两够多,也能与她翻云覆雨,黯然销魂。

  这两件事以极快的速度在京城口耳相传,再加以穿凿附会、加油添醋之下,原本不相干的两件事,竟紧紧地扣在一起。

  据说石宗渊原是云仙的入幕之宾,大伙儿都认为云仙入石家大门是迟早之事,没想到前些日子石三公子在见到庞府千金后便为之顿心,因此和云仙站娘之间出了嫌嫁;但料到,庞府千金却属万家的大公子,因此,就在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形下,个性急躁冲动的石三公子决定先下手为强,当着万胜夫的面强吻了庞小姐;庞姑娘不曾受辱,立即予以还击,打了石三公子一巴掌,而云仙姑娘在伤心之余,也决定再度接客,不再为了石三公子而独守空闺。   因此,现在京城内,市井小民之间都在讨论这四人最终会情归何处?大伙儿说得不亦乐乎,甚至打起赌来了。各式各样的说法纷纷出笼,让人对于事情的真相已愈来愈模糊、远离,但没有人在意,因为“精采、好听”,才是他们所想要的。

  因此,当庞明珠自婢女小秋口中得知这些荒谬的蜚短流长时,只能摇头,并对于他们加油舔醋的能力叹为观止。

  “小组,这事对你的杀伤力在太大了。”小秋的话中有着打抱不平的味道。“怎么把你和那个青楼女子相提并论,在太不公平了。”

  “我无所谓。”庞明珠心平气和地说。她坐在垫子上,身前摆着长几和古筝,她试探性地弹了几个音,这琴是大姊拿来的,因为音有些不准,所以希望她能帮忙调过。

  “奴婢知道小姐什么事都不在乎,但外面的人根本什么事都不知道,却这样乱传。”

  “嘴巴长在人家身上,咱们能管得着么?”庞明珠取笑道。

  “奴婢知道,但是小姐的名节可全被毁了,石三公子对你无礼之事,他们全不责骂他,还说他是因为钟情于你才做出那下三滥的事——”

  “别说了。”庞明珠皱一下眉头,她不愿再去想那件事,那只会平添烦恼折她的寿。

  “可是,他把你和万公子的婚事全毁了还不负责,现在根本没人会再来府里提亲了……他简直是欺负人嘛!”小秋说着说着已挟气哭了,那可恶的石宗渊真会害得小姐一辈子嫁不出去。

  庞明珠没什么,只是继续调琴,其实,在某方面来说,她倒要感谢石宗,因为她本以为她是不能一辈子待在府邸不嫁人,毕竟父亲是不可能首肯的;但没到石宗却如此轻易的就帮她达成这个梦想,只是他的方法实在太下三滥了,他当众羞辱她的事,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的。

  “小姐,可我听说老爷这几天一直在找石三公子。要和他谈婚事.只是石公子好像出城了。”小秋一边说道,一边营房里的盆栽、花瓶子水。

  “不过那万公子也真是的,实在太现实了,事情都过了好几天,他却从未来看你,他当时也在场,该知道小姐是身不由己,不是自愿的,现在却不闻不问,当初对你的深情款款到哪儿去了,连婚事也吹了。”她真为小姐叫屈。

  “这也不能怪他。”庞明珠又拔弄着琴弦,思忖着,毕竟她已被石三公子搂过、吻过,虽不是自愿,但等于已失了贞节,他既现场目睹,又岂会不在意,而就算他真不分意,也未必能忍受外面的闲言闲语。

  万家庄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可能忍受人失节的,所以万胜夫的作法也算合情合理。

  “小姐,你不能这样,什么都无所谓。你的幸福全部毁了,至少你也该一状告到官府,要石公子吃上官司,给他个教训,也要他对称负起责任来。”她义愤填庸地说。

  “我不希罕。”

  “可是小姐——”

  “别再提这件事了。”她皱一下眉头,双手在琴弦上撩拨起来,优美的乐声悠扬环绕面起。

  小秋噘着嘴,随即叹口气。只要小姐一抚琴,便是不想再谈,但她真的为小姐抱不平嘛!她是一片苦心啊!可小姐却好像事不关已似的。

  她又叹了口气,提着浇水器具走出内室,希望老爷能尽快找到石三公子,要他出面负责。

  小秋看看天色,也快日落了,再不久得去厨房端膳,顺便准备些鲜果.银纸和香,明天是初六,小姐会到二夫人的墓前稍事清扫,她得事先将应备之物备妥,免得到时匆匆忙忙的遗漏了些什么。

  她顺手关上房门,离开别院。

  第四章

  急促的马蹄声在清晨的郊道上加速奔驰着,似有刻不容缓的急事,但坐在马上之人怎么也看不出十万火急的表情,甚至还打起了呵欠。

  石宗渊迎着清晨的微风甩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说实在的,他不懂他干嘛得这么早离开山庄办事,而且还是无关己身的事。

  当初他见初雪整日郁郁寡欢,似乎和二哥闹了别扭,问她又不肯说,遂想带她去山庄住几天,希望她心情能好些,顺便刺激一下二哥,因为他实在看不下去二哥对初雪冷淡的态度,心想,让他紧张一下也好。他们两人明明心意相属,偏又互不表明,真是让他这急性之人看不下去。

  果不其然,二哥一个时辰后便离开京城,追了上来,虽然事情圆满落幕,但二哥却一点也不领他的情,还摆出一张臭脸怪他擅自带初雪出府。拜托!二哥也不想想他可是幕后功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不然,也让他在山庄休息几天嘛!结果,哼!什么都没有。

  还派他去将初雪的父母接到山庄,而且是刻不容缓,他真觉得自己像个小媳妇,窝囊极了。   若不是看在初雪一脸请求的份亡,他才不去呢!没办法,谁教他总觉得对初雪有份愧疚,当她在襁褓之际,教人抛弃,他将她捡了回来,却又没奸好照顾她,因此只要她有任何要求,他都么为她办到,更何况她很少为自己要求什么。

  只是干嘛那么心急呢!起码也耍让他再睡一下,找人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大约又急驰一刻钟,风里的湿气增强了,他抬头看一下天色,似有下雨之兆。他望向前方,一间破庙映火服帘,就是这儿了,二哥说初雪的父母和弟弟暂住在这儿,当初他听到这消息时,还真有点吃惊,原来他们是初雪的父母,他曾和他们在京城里有“两”面之缘,但他从没想过他们会是初雪的父母。   他跃下马,进入破庙,却愣在原地。

  “搞什么!”他皱眉,环顾四周一眼。“连只老鼠都没有,更何况是人。”

  他叫了儿声,却没人回应,只得里里外外找了一下,差点没把佛像掀开,看看底下是不是压着人。

  “奇怪。”他走到庙外,抬头望了陈旧的匾额一眼,是“安来寺”没错,二哥说的的确是这间庙,怎么没人呢?该不会是走了吧!

  要命!他在心里诅咒一声,他才说了找人有什么大不了,结果现在人却不见了,老天是存心他开玩笑吗?

  他站在原地,皱眉想了一下,随即翻身上马;还有个地方,是他第一次和初雪父母照面的废墟,或许他们搬回那儿栖身了。   他大喝一声,马匹立刻向前奔驰而去,他心里想道,希望这回可别再出错了。

  ☆☆☆

  “小姐,这雨好像愈下愈大了,咱们要不要找个地方躲一下?”小秋撑着伞,左手拿著暗红漆盒,里头装着—些鲜果利祭拜用的物品。

  每个月初六,小姐便会到郊外清理:二夫人的墓,算是尽点孝心,刚出门时飘了些细雨,谁晓得还没出城,雨势已有增大之势。

  庞明珠自伞下望去,雨真是愈下愈大,看来得先躲一下才是,否则不出多久,两人的身子便要淋湿了。

  “咱们去废屋躲躲。”庞明珠说道。

  “是,小姐。”小秋应道。

  废屋位于城南,其实是一排废弃不用的房舍,那是庞大通在三年多前购得,因为位于闹区之外,很少人至此,所以便一直荒度着,直到现在石府的人看中这块地,想在这儿建个酒楼,所以才与庞大通接触。

  两人在冷清的街道上走着,因为与市区渐行渐远,所以没什么人,两人愈近废屋,雨也下得愈大,两人因共撑一把伞,所以身子都已半湿了。

  “到了,到了。”小秋松口气,注视着一排房舍。“小姐,好像有人。”她听见稀微的谈话声。

  “大概也是来躲雨的,咱们找闲空的,别与人挤。”她不想与人打照面。

  “是,小姐。”她挑了间最左侧的房舍因为只有那里没有人声传出。

  两人步上前廊,跨进门槛,小秋顺道收好油伞,拍了拍一身的湿意。

  庞明珠环顾一眼破旧的房子,这里所有用来作为隔间的墙全被打掉了,因此一眼望去,全是空荡荡的一片,地上铺着些于草,还有许多废弃的砖块,墙的四周则布满蜘蛛网,屋顶的瓦片大半都毁损了,因此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屋内。

  这间大概是破损最严重的一间,因此才没人愿意来这儿避雨。

  “小姐,真是委屈你了,这儿这么脏乱。”小秋皱一下眉头。

  “不过是避雨,没什么。”庞明珠微笑道;“难不成咱们还得期望像皇宫那样堂皇富丽。”

  小秋笑道:“当然不是,只是这儿真有些破旧,而且还很脏。”她指着散在屋内的狗大便。“小姐,咱们还是换一间好了。”也不知要在这儿躲多少,她实在待不下去,有些想吐。

  “不用了。”庞明珠摇头。

  “小姐,我还是去瞧瞧好了。”小秋不待她回答,立刻打开油伞又走了出去。

  庞明珠笑着摇摇头,她自己受不住,偏又不承认,不过,这间屋子还真是挺脏的。庞明珠小心避开地上狗屎,走到墙边站着,以免被漏水给滴到。

  她的右手边有个木床,已显得有些破旧,木板也被虫蛙得差不多了,不过四个床往看来进挺结实的,而且四个床柱上各雕着一个圆球,凹球的表面……

  她好奇地拿出手巾擦擦上头的灰尘污垢,原来是刻着龙的图案,她微笑,想必这的人生前该是个讲究之人。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庞明珠以为是小秋,回头微笑望去,却整个人僵在原地。

  是他!

  “这是什么鬼火气?!”

  只见他咒骂着,手臂抖了几下,想将身上的雨珠甩落,手掌抹过脸庞,将雨水拭上,他抬头望了破屋—眼,在下一秒瞧见她。

  两人四目相对,瞠目结舌,表情诧异,时间一秒秒过没有人开口说话。   惊讶过后。两人开始互瞪对方。

  “还真是冤家路窄。”他先耐不住性子开了口。

  她冷哼一声,扬起下巴。

  他忍不住冒火,“哼什么哼!”他真想毒打她一顿,这个趾高气昂的臭女人。

  她从鼻子哼出一口气,下巴拾得更高。

  他更火大了,他今天的窝囊气都还没发泄,她现在却又倒了好几桶进来,撑得他快要爆炸了,他发誓他今天要破例打这个用鼻孔瞪他的女人。

  庞明珠见他龇牙咧嘴地向她走来,心里不禁有点害怕。她吞口口水,告诉自己不能认输,她瞄一眼地上的砖块,好武器!她立刻弯身想捡起,可是她没料到一个砖块竟有那么重,她吃力地搬起,无法直起腰。

  石宗渊见状哈哈大笑.“千金大小姐,就是千金大小姐。”他有些不屑地说,继续逼近她。今天非杀杀她的锐气不可,他没忘记她打过他两巴掌外加一双熊猫眼。

  她放弃砖块,气喘吁吁地靠着墙。那武器根本不能用,她怕自己还没击中他,就先砸了自己的脚趾。

  她对他怒目而视。“你一直走过来做什么?”她壮着胆子说,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右靠,但却比木床抵住了去路,见他一险凶恶,让她不禁紧张起来。

  “你别担心,我不会非礼你的。”他恶声恶气地说,一个大跨步,站在她面前,双手抵着墙,将她困在他身前,低头看着地喷火的双眼。

  她自始至终一直瞪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心里则思忖着小秋怎么还不回来,需要她时,她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你什么意思,你不是挺泼辣的吗?怎么不赏我,一巴掌!”他等着她出手,而后还击,总不能无缘无故叫他先动手吧!这种事他做不出来,得先由她开始才行。

  “你有毛病是不是?”她怒道。他都有心理准备了,她还出手,那不是让他抓个正着吗?

  “你找骂?”他吼道。

  她死命瞪他,右手则小心翼翼,不敢让他察觉地回木床搜索着,希望能抓到什么东西来对付他。   他出于扣住她的下巴。“你敢再骂我,我就揍人,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他警告道。

  “放开你的赃手!”她厉声道,右手不自觉的抓着木球。

  “哈!”他大笑。“惹火你了吧!对了,我记起来了,你不喜欢人碰的。”上次他就是因为抱了她,而挨了她一记大锅贴,这倒给了他一个想法——

  蓦地,他突然双手环抱住她;庞明珠瞪大眼,怒火中烧,扬起手,打算扫过他的脸,而石宗渊也在等这一刻,正准备给她一个教训时——

  两人在那瞬间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整个房子竟晃动了起来,庞明珠不自觉地尖叫出声。   下一秒,她的跟前一片漆黑,她尖叫得更大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瞎了吗?

  “闭嘴好不好?”石宗渊怒道,捂住她的嘴。“我的耳朵快聋了。”

  她吞口口水,逼自己镇定下来。她迅速扯下他的手,大声喘气,却又马上闭气,因为空气里有霉味。

  石宗渊敲着她身后的墙。“搞什么!”他火道。

  庞明珠恍然大悟。是她身后的墙动了,不是房子转起来或是地震,原来如此,她记得爹的收藏室里也有个类似的密室,这么说来,这是——

  “你刚刚到底碰了什么?”

  她的肩膀候地人抓住,她倒袖口气,吓丁一跳。“你别吓人,我没碰什么。”   “那我们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石宗渊怒气冲冲地沿着墙摸索,希望能找到机关,刚开始时,他也被吓了一跳,不过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石府里也有这种秘室。

  庞明珠小心翼翼地移动,朝着他声音的方向靠,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处在这乌漆抹黑的密室,最好别再分散,虽然她讨厌他,可是他们现在站在同—条船上,只好同舟共济、摒弃成见,先出去再说。

  “就知道碰着你准没好事。”他忍不住嘀咕。

  “是我碰到你没好事。”她没怪他,他倒是推起责任来了。“如果不是你抱我,我也不会——”她睁大眼,恍然大悟。“是那个木球!我抓着它.后来你无赖地抱人,我一生气。可能不小心转了它,所以我们就进来了。”

  “我说的没错吧!”他瞪她,后来一想黑漆漆的,她也看不见,便作罢。

  “是你不好、没事爱乱碰。”

  她真想赏他一巴掌。“是你抱我在先”她冷声道。

  他的火气也冲上来,左手往旁边一抓,想将她拉过来骂人,没料到却碰到一团软软的——

  “啪!”一声,他脸上挨了一记,他张大眼,又一次……

  他要疯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便先抱住她,往墙上压去。

  庞明珠的肩撞上墙。痛得闷哼一声,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你又打我”他咬牙,脸孔逼近她,粗喘的气息吹在她脸上,因为没有光线,所以他无法确切地掌握好距离,直到他的鼻尖碰上她的,才停了下来。

  “你……”她微喘气,“你碰了我的……我的……”她说不出口。

  他皱一下眉,想到方才的触感,他似乎……“就算我碰了你的胸,那也不是故意的,这儿连个光都没有——”

  “别说了!”她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若不是她的肩膀疼,使不上力,她说不定还会给他一耳光。

  “我要打回来。”他阴阴地说。

  “你……”她为之气结。“打就打,不过,你先把你的臭脸,还有脏手移开。”   “臭脸、脏手?”他更气了,这女人开口闭口没一句好话。

  “你放不放?”她抬手打他。

  他气得抓住她的双手。

  “你要打就打!”她朝他叫喊。

  他咬牙,实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虽然嘴上说要打她,但真要他动手,他还真下不了手。

  庞明珠则挣扎着想摆脱他,但他的力气实在大他太多了。所以她根本动弹不得,而他的脸几乎就像是苍蝇般粘着她,实在让她深恶痛绝。

  “把你的臭脸拿开。”她叫道。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他反驳道,“既然你一直说我是臭脸,脏手,那我就让你多体会一下。”他的右手缩紧她她的腰,左手将她两只手腕拉过头顶,他的脸更加贴近她,气息吹拂在她脸上。

  两人的鼻息混在一起,庞明珠想转头,但根本无法移动,她吸进的全是他的气息。

  “我不能呼吸了。”她张口喘气。

  他微笑,哈!制住她了,现在就等她求饶了。

  ”放开我。”她要窒息了。

  “我要你跟找道歉,”他笑说。

  她没说话。

  “快点。”他不耐烦了。

  “我死也不说!”她拒绝。“反正……我们也出不去,死在这儿是早晚的事。”

  石宗渊正要驳斥她的话,突然,两人听见一声细微的叫喊自墙后传出。

  “小姐,小姐,你在哪儿?”

  是小秋!

  “快放开我。”她朝他喊。

  石宗渊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也知道这可能是他们
  唯一的机会,他只好放开她。

  明珠连忙转身敲着墙壁。“小秋,小秋——”她叫了好几声,却没有听见回应。

  “小秋——”

  “别喊了,可能她没瞧见你,又跑走了。”石宗渊说道。她气愤地转身,朝他又是一阵乱打。“都是你,都是你!”

  “喂!你够了没?他再次抓住她的双手。“关我什么事?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打骂都由你高兴。”

  “是你害我们被捆困在这里的!”她对他叫嚣,“如果不是你想对我无礼。我也不会在这里。”

  “对你无礼?”他冷哼一声。“拜托,我对你根本没兴趣。”不过、她的话倒是给了他一个灵感。“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再对我动手。我除了体罚之外,我还会吻你,你打我一下,我就吻你一次,礼尚往来,互不相欠。”

  “你——”她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他微笑,看她还敢不敢对他动手。

  “无耻、下流、下三滥、下十八层地狱。”

  他笑出声,随即正色道:“我也讨厌人家骂我,如果你再骂找、我照样吻你!”

  “你——”她真想朝他吐口水、但她不想尝试可能的后果。

  他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虽然这个方法是有点下流,不过挺有效的,不是吗?

  ”现在,我们来找机关……”他放开她,愉快地说着,连声音都有些得意洋洋。他从腰腹中掏出火焰子,打开盖子,吹了几口,慢慢地有了红光,虽不是很大,但已足够看见彼此。

  “方才为什么不拿出来?”她瞪他。

  他耸耸肩。“被你气到脑充血,所以忘了。”

  这个笨蛋!她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警告道:“那个‘哼’也在内,别发出那种声音,还有,别用鼻孔瞪我。”

  他倒是狂起来了!她瞪他,在心中诅咒他下十八层地狱,被油煎、被火烤。   “我们先找这边。”他顿了一下又道:“你是想留在原地,还是跟我一起找?”

  “一起找。”她说。

  于是,两人先往右边墙摸索寻找,过约一刻钟,都无所获,只得放弃。遂往左进行,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在墙角瞧见……

  “啊……”庞叫珠放声尖叫。

  “别看。”他马上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她立即反射性地转身拖住他,觉得自己快晕倒了,是……骷髅……

  石宗渊的震撼倒没这么大,毕竟又不是真人,只是一具白骨。他皱着眉,怎么这儿会有死人?照他来看,这间密室不大,应该只是以前住家藏些值钱、家当的地方,不可能主人自己进来了,不知怎么出去,那就太荒谬了。

  这白骨身上还穿着一件已破烂不堪的衣服和白长裤,看样子该是个男的。

  这时,手上微弱的火光却突然灭了,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庞明珠吓了一大跳。

  “你……为什么……吹熄它?”她抖着声因问。

  “不是我吹熄,是用完了。”他说,这火熠子本来就只是拿来点火用的,他们却拿来当灯用,当然无法用多久。

  只是以他估计,若他们再出不去,恐怕不是溺死.饿死,而是先缺少空气致死,因为这里的空气恐怕无法让他们维持超过一天。

  庞明珠努力压下心中的害怕,她放开他,幸亏己没了光,否则她不知有多尴尬,她竟这样拖住他,可是这真的不能怪她,因为方才她被吓得差点停止心跳。

  “我不想过去那边找,你自己去。”她立刻道。他取笑道:“知道了,胆小鬼,你的悍劲跑哪儿去了?”

  “留着对付你就行了。”她才不会中他的激将法。

  他没和她继续抬扛,反倒真的认真找起机关来了,为他们若再出不去,可能真要永远被田在这儿,变成一堆白骨了。

  方才他尝试性地想打穿墙,毕竟这屋子已年久失修,或许有些不牢靠,但没感到这墙做得还挺结实的,可见当初盖房子的人还真是忠厚老实,完全没有偷工减料.可却害苦了他们两个。

  庞明珠靠着墙,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不再像方才那么慌张害怕,只是被困在这里实在有些令人毛骨惊然。她环抱双手,下意识地抚着手臂,想将心底的那股寒意驱走。

  她没有出声,静静地等他探出结果,但大约过于一刻钟后,她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怎么样?”

  “我们还在这里。”他没好气地回答。

  她忍不住也想反唇相讥,但及时忍住,明白两人心情都不好,也就不想与他计较,毕竟耍嘴皮子对事情也没有帮助。

  见她没有回答,他有些吃惊“怎么?你的舌头被猫咬掉了吗?”

  她仍然没有应声,如果石宗渊不是听见她的呼吸声,他一定会以为她已经羽化归仙了。

  他朝她的方向前进,说道:“你怎么回是?不舒服吗?”他皱一下眉头,这儿的空气还可维持大半天,她不可能现在就不适了才对。

  当他摸索到她的手臂时,她立刻拍掉他的手。“别动手动脚。”

  他瞪她。“谁要对你动手动脚!”

  “你自己说的,骂你的话不能讲,既然如此,那我就没有什么话好对你的。”

  他又好气又好笑。“你拐着弯骂我。”这女人的嘴巴真是不饶人。

  “你在万胜夫面前也是这样尖嘴利牙吗?还是会故作温柔搁淑、端庄可人?”

  她立刻还击。“那你在云仙姑娘跟前是这么粗鲁蛮横,还是假装谦谦君子,文采风流?”

  他啥啥大笑,她还是这样他比较习惯。“你怎么知道云仙?”

  “听说石三公子曾为了云仙姑娘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自此之后,使成为云仙姑娘的入幕之宾,夜夜流连忘返;只是男子本就多情寡义、喜新厌旧,云仙姑娘虽暗许芳心,可石三公子却铁石心肠。断然绝之,令她柔肠寸断,只得再涉烟尘。”她将小秋告诉她的传闻,自行更改了一番。

  “说话就说话,干嘛这样咬文嚼字,文诌诌的。”他受不了地道。还有,她竟又拐着弯骂他。“你什么都不知道,少胡扯。”她还真会编派是非。

  “我没胡扯,不是告诉你,我是‘听说’的吗?”她靠着墙,慢慢坐了下来,觉得有些累。

  他也席地而座,在心里叹口气,看来,他们两人该是凶多吉少了,墙壁他已全部摸过,根本没有机关。

  “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庞明珠呢喃道,“结果我们连死了都没人知道。”

  “先别灰心,说不定会有人来这儿,到时再呼救,仍是有一线希望。”他也靠着墙,肩磅不小心碰着她的。

  庞明珠原想出声叫他坐过去一点,别碰着她,但转念一想,算了,反正都要死了。也不要那么计较,只是没想到竟会和他同葬在此,世事还真是难料;原本她对他是恨之入骨、深恶痛绝的,可现在察觉他好像也没那么大奸大恶,毕竟他今天有好多次机会能动手揍她,甚至非礼她,可他却什么都没做,顶多只是恐吓她、耍耍嘴皮子罢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交谈。庞明珠闭上双眼,有些昏昏欲睡,也有些饿,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她打个呵欠,头歪向一边,靠着他的肩打起盹来了,心里希望这只是一场梦,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已躺在府里的床上。

  石宗渊听见她的呼吸深沉规律,明白她已睡着,不禁佩服她的功力,在这种地方也能睡着,还真不怕万一两人都睡着,没听见有人进屋的声音,那他们两人就真要做一对冤死鬼了。

  他闭上双眼养神,却强迫自己保持警觉,脑袋里尽想着该怎么出去,但可恶的是,这里连一个钝器都没有,他连破墙而出的方式都无法尝试,莫非真要死在这儿?

  他可不甘心!于是决定再找一遍。他动一下,想起身,却发现下一秒钟他的手臂已抓住。

  “喂!”他叫一声。

  她没有反应。

  “真是的,以为我会自己逃跑吗?抓得那么紧。”她想拉开她的手,却见她抓得更紧,他皱一下眉头。“连睡觉都教人不好过。”

  他叹口气,只得又靠回墙假寐,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坐了多久,但发觉脑袋也昏沉了起来。   完了,空气似乎快不足了。他摇摇头,深吸口气,还是不觉得精神有转好,这下可麻烦了。

  “喂!起来。”他拍拍她的脸。“再睡下去,就起不来了。”

  庞明珠困难地动了一下,更往他身上缩。

  “喂!”他打得更用力了。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觉得脑袋昏沉,有些不知身在何方之感。

  “快起来。”他捧起她的脸,朝她大吼:“喂——”

  庞明珠猛地震了一下,被吓了一大跳。

  “你干嘛?!”她伸手推开他的脸,原来这一切不是场梦,他们两人还在这密室里。   石棕渊听见她的声音后,才松口气,“你再睡下去,就醒不了了。”

  “为什么?”她打个呵欠。

  “空气快不够了。”

  她没有反应,足足三秒钟后她才惊道:“空气——”

  “没错。”他微笑。“你不觉得你的反应变的慢了吗?”

  “你——”

  她正要发火时,他突然捂住她的嘴。“嘘——”

  她气得捶他,却隐约听见……声音……

  “有人来了。”他绽出笑容。

  她拉下他的手,两人同时大叫、捶墙。

  “救命——”

  第五章

  “喂!你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一名身材瘦小,长相猥琐,身穿棕布长裳的男子左右张望。

  “没有,哪有什么声音?你别疑神疑鬼,动作快点。”说话的人,身材矮胖,留着八字胡,穿着蓝布衣,他走在前面,瘦子走在后面。

  “可是我真的好像听到了声音。”瘦子不住左右张望着,但这破屋空空荡荡的,根本没人。

  “别再废话,还不快帮忙。”胖子蹒跚地走了几步,将背上扛着的布裳摔了下来,捶捶酸疼的肩膀后,才伸手指起一边布袋。

  瘦子连忙伸手扛起另一边,两人就这样将地上的麻袋撮至角落的本床旁,让它靠着床沿。

  “拿些稻草盖住。”胖子说,动手拿了些于草洒在黄色的麻袋上。

  “救命——”

  瘦子猛然一惊。“你听,有人在喊救命。”

  胖子火大了。“你别疑神疑鬼行不行?”

  “救命——”

  这下子他也吓了一跳,真有声音!他紧张地瞄了四周一眼,没有人,可是……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床边的麻袋上,随即抖了一下,颈后的汗毛全竖立起来。

  “有鬼——”瘦子尖叫,慌张地夺门面出。

  “喂!等我。”胖子也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破屋。

  而这时,在密室里的两个人仍在大喊。

  “喂!救命,我们在这里。”

  两人猛敲着墙。

  “他们是不是没听到我们的声音?”庞明珠喘道,她觉得呼吸好像意来愈困难。

  “不可能。”石宗渊皱眉,这墙壁虽厚,但不可能完全听不见,多少会听到细微的声响。

  他将耳朵贴在墙上,却没再听到任何声音。“他们该不会以为是闹鬼,吓得逃走了吧!”

  “怎么办?”庞明珠瘫坐在地上,嘴巴急促地呼吸着。“我们真的要死了。”

  “别胡扯。”他也开始觉得呼吸困难。“可恶!”他愤怒地捶墙。“为什么找不到机关?”

  “算了,别浪费力气了。”她坐在地上,觉得有些心灰意冷。“我们还是等死算了。”

  突然,他灵机一动。“对了,地上还没找过。”他大叫,于是立刻蹲下身子在地上摸索。

  庞明珠也因他的话燃起一线希望,连忙在地上乱摸一通。

  “你打到我的手了。”石宗渊没好气的说。

  “喂!”她急忙往另一方向摸索,觉得呼吸愈来愈困难。“我快不行了。”她大口喘气。

  “再撑一下。”石宗渊说道。他虽觉得难受,但还未像她这么痛苦,因为他学过功夫,知道吐纳运息的原理,所以放慢了呼吸的速度。   “可是——”她喘气不止。

  “真要命。”他在黑暗中朝她的方向前进,伸手抓住她的肩。

  他倒在他怀里,双手痛苦地抓着他,他将她揽人怀里。“再撑一下,想些别的事。”他一面说,一面仍是用手在地上摸索。

  她只能摇头,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突然,他大叫:“找到了。”他摸到一块稍微突起的小石砖,用力一转,人也同时抱着她靠向墙。

  整面墙“轰隆”地动起来,只一瞬间的时间,却像天地倒了过来,而后一切又归于静止。

  两人大口吸着空气,庞明珠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双手抓着他背后的衣服,小脸贴在他的颈肩上;石宗渊则半跪在她身前,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托在她脑后,额头抵着墙,两人仍是急促喘着气。   他微笑,真是千钧一发,他不自觉地搂紧她,再慢一点,她的小命就玩完了。他稍微拉开她,低头望着仍在喘息的她。

  他随即笑出声,她的脸脏死了,漆漆的一片,像个小乞丐;她怒视着他,却在瞧见他脸上的污尘时,也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他问。

  “你的脸好脏。”她咯笑。

  “你自己也一样。”他发现自己的手掌一片乌黑,定是摸墙时留下来的。

  庞明珠拿出腰间的绣巾擦拭自己的脸,石宗渊则以袖子抹脸,只见袖口立刻黑了一大片。

  过了一会儿,庞明珠抬头问道:“还有吗?”

  “这儿。”他抬手想抹掉她唇边的污点,却不小心又将自己手上的污垢抹上去,顿时,她的脸像长了个胡子似的,惹得他大笑出声。

  “你笑什么?”她瞪他,拍开他的手,自己拭脸,这人有毛病,莫名其妙,笑个不停。

  石宗渊仍只是笑,他直起身子,发现天已经黑了、雨也停了。除了月光外,四周是一片漆黑,今天还真是漫长,而且差一点便送了命。

  庞明珠也起身,发现衣裳也是多处漆黑,如今自己这模样,定是狼狈不堪。   “该回去了,肚子饿死了。”他拍拍肚子。

  庞明珠点头。“回去之前光做件事.便是把这机关给毁了,免得再有人着了道。”

  “那倒是。”石宗渊频首,往木床走去,正要毁了床往时,却瞧见靠在床沿的布袋。“这什么东西?”他记得早上没见过。

  庞明珠也走近,好奇地道;“打开看看。”她解开系在上面的绳结,而后松开袋口,拉下布袋——

  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狰狞的五宫,他的双眼暴突、嘴巴张开、唇角留着血渍,他的眼神充满不可置信,正一眨也不眨地瞪着他们,表情狰狞恐怖。

  尖叫声冲出出她喉咙,石宗渊迅速揽她入怀。“别看!”他的声音有丝严厉和紧绷。

  她打着哆嗦抱紧他,是……万胜夫!

  她一翻眼,昏倒在他怀里。

  他大吃一惊,立刻拍着她的脸,“醒醒。”

  过了一会儿,她才呻吟着睁开眼,见他俯在她面前,她失神的眨眨眼。

  “我……”

  “别说话。”他抱起她。“咱们先离开这儿。”

  她无力辩驳,只能靠着他,觉得自己又要晕倒了。

  他抱着她走出废屋,一到外头,接触到清爽的空气,让他俩精神为之一振。

  “我没事,放我下来。”她有气无力地说。

  “你会再晕倒。”他抱她走向屋后的空地,他把马拴在树后,希望还在。

  她没再争辩,说实在的,她没把握不会再晕撅,摹地,那可怕的景象再次浮现眼前。

  她一阵干呕。“我要吐了。”

  他二话不说,立刻放下她,只见她不断呕吐,只是一天没进食.也未能吐出什么,只是把胃液、胆汁全吐了出来。

  她虚弱地往前倒,他再次抱起她,她楼着他,全身发抖。

  “别再想。”他出声道。

  “是……万……公子。”她颤着声回答。

  石宗渊只是皱紧眉头,没有回答,也算是默认了。他一转到后院,马已失了踪影,他在心里诅咒一声,该死!定是让人牵走了。   “怎么?”她抬头问道。

  “我的马不见了。”他说道。其实走回府邸也不远,只是他现在又累又渴又饿,方才又看见一个死人,心情还真是窝囊,糟糕透了。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别开玩笑了。”他打断她的话,“万—半路出事怎么办?”

  “可是——”

  “别跟我争这种事,刚刚才死了个人别告诉我你不怕,我可不信。”

  她没有回答,只是身子颤抖了一下。

  “先回石府,而后我再送你回去。”庞府离这儿较远,他还是先回家吃饱喝足后再送她回去。

  庞明珠点点头,不想在这种事上跟他争,因为她真的累了,她疲惫地靠着他。   “万公子怎么办?”

  “死人不会跑,就先搁在那儿一会儿再去官府报案。”他抱着她走向夜幕。

  她点头,闭上双眼,身心缓缓放松,第一次觉得,他这个人除了莽撞了点、冲动了些、脾气火爆了点之外,其实——人还挺不错的。

  ☆☆☆

  夜幕像一道无形的网,慢慢地向她逼近,而后将她困住,她尖叫着想挣脱……

  突然,有人勒住她的喉咙,她不能呼吸……她……猛力摇头,却甩不开,她定眼一看,是……万胜夫狰狞的脸孔,他在笑……

  她放声尖叫,“不——”

  “砰!”地一声,房门被人踢了开来,来人冲向床畔。

  “醒醒——”他摇晃她。

  庞明珠大叫,猛地睁开双眼。

  “是我。”石宗渊拍拍她的脸,汗水整个浸湿她颊边的发丝。

  她停止尖叫,大声喘息。“我……”

  “只是噩梦。”他说道。

  她点点头,整个人仍是忍不住发抖。“我……”她吞口口水。“万公子——”

  “别再想他。”他皱拢眉心。

  “我没想。”她喘气。“可……可却梦到了。”她茫然地瞪视着天花板,眨眨眼,候地、尖叫一声,整个人半坐起来。

  “你干嘛!”他也被她吓了一跳。

  “这是哪?你怎么在这儿?”她抓着棉被,见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罩衣和长裤,看样子也刚醒。

  “这是我家。”他打个呵欠。“昨晚我抱你回来的时候,你睡着了,管家说别吵醒你,让你在这儿睡一晚,他怕你回去之后,接受一家人盘问,恐怕不得安宁,我想他说的也有道理,所以就让你睡这儿了。”

  庞明珠了解地点头,看了窗外一眼,太阳已经露脸了,她瞧一眼身上陌生的衣物,问道:“我的衣服呢?”

  “下人见脏就拿去洗了。”他打个呵欠。“如果没什么事,我要回去睡觉了。”昨天累了一天,今天可要好好休息,说完,他起身便走。

  她点点头,这么说来,她身上的白色罩衣该是婢女换的。她松口气,却见他往外走去,她急忙下床拉住他。

  “等一下——”她话还没说完,身子便虚弱地往前倒,撞上他。

  他回头。“你小心点。”他扶好她。“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叫人备些膳食给你。”

  “不用了,我要回去了。”她打开他的手。她失踪了一天,家人一定急死了。

  他见她打他的手,像在打苍蝇似的,不禁有些火大。

  “你干嘛!我的手很脏吗?”他瞪她。

  她蹙起眉心。“你发什么神经?男女授受不亲,你没听过吗?”难不成她还要任他摸个够吗?

  石宗渊啥啥笑了两声。“男女授受不亲?讲这不嫌好笑吗?我昨天抱了你好几次——”

  “那情况不同。”她打断他的话,脸上泛起红晕,昨天是突发状况,而且当时她吓坏了,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什么情况不同?”他冷哼一声,反正他就是讨厌她这种翻脸不认人的态度,她现在对他的姿态,倒像是又回到了当时在万府那种高高在上时模样。

  “反正就是不同。”她不想跟他继续扯下去。“麻烦你叫下人把我的衣裳还给我。”

  他打个大大的呵欠。“等我睡饱以后再说。”他又朝前走。

  “喂——”她拦住他的去路。

  “我不叫喂。”他伸个懒腰。

  她瞪大眼,将脾气隐忍下来。“石三公子,请你叫下人送回我的衣服,小女子感激不尽。”

  他见她一副谦卑的态度,不觉有些好笑。“说真的,你这么有礼貌还真是让我不习惯。”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的火气有些上来了,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我不想怎么样,只是讨厌你的态度——”

  “你的态度又好到哪里去了?”她打断他的话,她只不过是想要回她的衣裳罢了。

  “这是你对恩人的态度吗?”他微愠道。

  “什么恩人?”她扬起下巴。

  “明天如果不是我找到机关,你现在已经赴黄泉了。”他理直气壮地说,她斜视着他。“你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请把衣服还来。”   他咬牙切齿,真会被她气死。“我不是要你道谢。”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怒道。

  他瞪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样,只是他不喜欢她这种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我会叫下人把衣服送来,顺便端早膳过来——”

  “不用早膳了。”她摇头拒绝,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家,躺下来休息,然后把昨天恐怖的经历全忘掉。

  “你一定要这么难伺候吗?”他不高兴了。

  她蹙眉。“你早上的火气都这么大吗?你有起床气是不是?”

  “是你让我火气这么大的。”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她瞄他一眼,不想与他计较。“请你出去吧!”

  他扬眉,“说得倒挺顺的,别忘了,这是石府,我高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这人真的有毛病!她对他怒目而现。“你是无赖吗?”

  她火,他也火,“我说了别再骂我。”

  “骂你又怎样?”她回道。

  他眯起双眼,逼近她。“我昨天说了,你再骂我或是打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庞明珠被他逼得节节后退。昨天?昨天他说了什么?她在脑袋里搜寻,蓦地恍然大悟,脸蛋儿一红,脱口而出遭:“无耻。”

  “你还说。”他将她逼到床边,装出凶恶的样子,他是不可能真的对她怎么样,不过是想给她个教训,吓唬吓唬她。   庞明珠的双膝碰上床缘,已无路可退,她怒道:“你若真的对我无礼,我不会饶你的!”

  他取笑道:“哟!我吓死了。”他的脸逼近她。

  她大吃一惊,想起上次在万府时,他也是这样,她急忙把头一偏,右手反射性地便挥了过去。

  “啪!”一声,他的左脸印了五指印,他大吃一惊,又来了,她竟然又……

  他大吼一声,把她压在床上双手扣住她的手腕,分别置于头的两侧。

  “你又打我!”他大吼。

  她惊喘一声,见他面露凶光,青筋浮出,不由得害怕了起来。

  “你……你要对我无礼……所以我才……”

  “我做了吗?”他咆哮。“我什么都没做,就又挨了你一巴掌,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客气了。”

  他话一刚落,便俯下身,堵住她的唇。她大惊失色,张嘴欲喊,却让他有机可乘。他趁势将舌探入,她瞪大双眼睛,激烈地反抗,可上身却让他压住,他的力道大得惊人,她根本无法动他半分,她只得踢他,屈起脚,想将他从她身上移开,可他仍然不为所动。

  两人四目相对,瞪着彼此,双眼皆有怒气,他的舌抚过她的唇齿,听见她倒抽口气,他嘴角带笑,哈!制住她了。

  他轻吮她的上唇,感觉到她的柔软和甜美,他的怒气开始消散,她……嗯……真是不错,突然,他吃痛一下,叫了一声。

  “啊——”他抬头,瞪大眼。“你咬我?”他感觉到嘴角的血腥味。

  “滚开!”她叫,双眼要喷火了。

  “可恶。”他朝她吼,将她双手高举过头,以右手压住。她想挣脱,可是没有用,他的左手扣住她的下颚。“我看你再怎么咬我?”他已是怒火中烧。

  她摇头想挣脱,他却牢牢将她定位,而后再次俯身封住她的唇,她尝到他唇上的血腥味,双腿不停地踢他,泪水涌上了眼眶,他怎么能以这种方式羞辱她?

  他蛮横地掠夺她的双唇,不再如方才那般温柔,他的理智已被怒火控制,黝黑的双眼烧灼着他,两人眼睁相对,她的泪水溢出眼眶,滑下双颊,整个人开始吸泣。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他一跳,他从没见她哭过,就连昨天两人在生死边缘之际,也不见她落泪……她……

  他连忙抬头,紧张道:“你干嘛?”他的怒气已全被她吓走了。

  她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泪水泛滥成灾。

  他大惊失色。“喂!”他叫她,右手不自觉松开她的双手。“你别吓我。”

  她挥手打上他的脸,他一连挨了好几拳。“喂!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他冒火道。他的修养可没好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她只是哭,不想理他。“喂!你别哭行不行?”他开始没耐性了,伸手擦去她的泪水,她却像哭上瘾似的,眼泪不停地冒出来。

  他受不了转身到一旁,与她并肩躺着。“别哭了。”他的头开始发胀。“不要哭了。”他转头看她仍抽噎个不停,肩膀抖动着,小鼻子不停地吸着,有点可爱,又有点好笑。

  他叹口气。“不要哭了,好不好?”他将她拥入怀中,不顾她的挣扎,执意抱着她,拍她的背。

  “只有婴儿才会哭个不停。”他说,“我最讨厌人家哭了,又臭、又湿、又黏。”

  她枕着他的手臂,在他怀中抽搐,想推开他却不够力气。“放开我。”她的声音有着浓浓的鼻音。   “你别再哭了。”他事先声明。

  “哭不哭是我的事!”她反驳。

  “你一定要这么好辩吗?”他翻翻白眼,右手抚着她的发丝,心里想着,她抱起来的感觉还真是不错,又软又香又舒服。

  “你欺负我。”一想到这件事,她就有气,猛捶他的胸膛。“放开我。”

  “谁欺负谁?”他怒道。“你的嘴巴有破吗?”

  她脸一红。“混蛋,侠放开我!你怎么可以随便抱我亲我,我又不是妓女。”她打他。“也不是你的云仙姑娘。”

  “这关云仙什么事?”他皱眉

  “你这个薄情寡义的混蛋,竟然背着她乱来、对我无礼。”她捶他的胸膛。“快放开我。”一想到云仙姑娘,她心里的怒气更炽了。

  他抓住她的手。“别再打了。”他再次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我没把你当妓女,也没当你是云仙,会亲你是因为你惹火我,这和云仙有什么关系?”他大感不解。

  她瞪他。“她是你的心上人。”他竟还对她装蒜。

  “哦!”他恍然大悟,她一定和其他人一样,将他和云仙的关系想歪了。

  “放手。”她对他喊。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两人先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大票人全进了屋里,有石中御、初雪、刑管家、庞大通、庞财麟、褚元霞和三名官差。   大伙全瞪大眼、张大嘴,就见石宗渊将庞明珠压在床上,似在侵犯她。石中御表情冷峻,身旁的初雪则红了脸,退到他身边;刑管家面无表情;三名官差则面面相觑,有些尴尬,不知该将目光放哪儿;庞氏夫妇一脸错愕,庞财麟则握紧双拳。

  石宗渊也瞪着他们,一时之间,不知道他们怎么全口了出来。

  “宗渊,还不起来。”石中御冷声遭。

  石宗渊一惊,连忙放开庞明珠,自她身上起来,开口道:“那个……你们别误会。”

  庞明珠羞傀得无地自容,她急忙爬起,拉好身上的衣服,整张脸涨得通红,她想哭,也想揍人。   庞财麟第一个冲上来,他这辈子从没这么激动过,他一把扯住石宗渊的领子。

  “你……你对明珠做了什么?”他已激动得脸红脖子粗。

  “我什么也没做。”石宗渊有些诧异他的激动。

  “那你为什么——”

  “好了。”石中御冷冷地打断庞财麟的话。“这件事宗渊会负责,庞员外,你意下如何?”

  庞大通这才回神,他一听,心下大喜,急忙附和。“当然,当然。”

  “我不要。”两人同时喊出声,是石宗渊和庞明珠。

  “你说什么?”庞财麟朝石宗渊吼。他竟想逃避责任!

  当他在万府强吻小妹时,他就该负责了,更何况他们俩如今……如今……已同榻而眠。

  “我根本没对她怎样。”石棕渊愤恨不平的道,他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全想歪了。

  “那你的嘴是怎么回事?”石中御面无表情地扫向他唇角的血迹。

  “是……她……”石宗渊话说到一半就接不下去了,如果他说是她咬的,那两人当时在做什么,不就昭然若揭,结果反而是愈描愈黑。

  “既然如此,你还有话说?”石中御怨声道。

  “可是——”

  “我不嫁他。”庞明珠扬起下巴,握紧拳头。

  “你在胡扯什么?”庞大通上前对她叫道,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说这什么话?”褚元霞尖声道,“你不要脸,咱们还要脸呢!”若不是她亲眼看到,她真不敢相信她竟会和男人在床上鬼混。

  “我不嫁他。”庞明珠再说一次,下巴指得更高。

  庞大通气得满脑通红,不假思索,一耳光甩了过去,“啪!”地一声,所有人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吓了一跳。

  “喂!你干嘛!”石宗渊抓住他的手,勃然大怒。

  “我……”庞大通震惊地看着石棕渊。“她是我女儿。”他涨红脸。

  “宗渊,还不放手。”石中御瞪他一眼,人家教训女儿,他凶个什么劲儿。

  石宗渊虽不愿意,但他也知道自己没资格管人家父女的事,只得放手。

  只见庞明珠左脸上多了个五指;但她丝毫不为所动。“石三公子没对我不轨。”她平静地说。

  “你这是什么话?”褚元霞尖叫着说:“你们两个独处一室,共睡一床,已经够失德败行了,还要怎么样才叫‘不轨’?这事若传出去,咱们的脸往哪儿搁?”

  庞明麟走到妹妹身边,揽着她的肩。“这事咱们两府私底下再谈,还是让差爷办正事。”再说下去,最难堪的是小妹。

  石宗渊瞄了庞明珠一眼,见她面无表情,眼神冷然,柔弱的靠着庞财麟,心中隐隐有些不痛快。

  捕快咳声道:“我们是为万公子的命案而来,请两位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嗯……我们先到外头等。”他一使眼色,另两位官差同他一道走了出去,他们还是别介入纷争比较好。

  “宗渊,出来。”石中御边转身边说。

  初雪跟在他身边,但回头望了庞明珠一眼,她觉得庞小姐好可怜,而且好像很孤单。

  石宗渊举步跟出去,但不忘对庞大通说:“你可别再动手。”他皱拢眉头。

  庞大通咳一声,没说什么。

  “庞姑娘的衣服马上送来。”刑管家话毕,也走了出去。

  石棕渊一到外头,立刻道:“二哥,你相信我,我没对她怎么样。”

  “你可别再动手。”他皱拢眉头。

  “重点不是这个。”石中御瞪他。“大伙儿才看到的那一幕就够了,你真不娶她?”

  “我和她?”他摇头。“你知不知道,她很凶悍。打了我好几巴掌。我还娶她?”他一副不敢领教的表情。

  “那就别惹人家。”石中御怒道。“不过,我也不想管你,你自己决定,如果你不娶她,她回去大概就凶多吉少了。”

  石宗渊皱一下眉头,初雪见状,连忙比道:“小少爷,庞小姐很可怜,她会被她父亲打死的。”

  “可是……”石宗渊叹口气,他讨厌这种绑鸭子上架的感觉。

  “少爷,不然你先答应,算是缓兵之计,到时再想办法。”刑管家轻松地道。   “想什么办法?”石宗渊不以为然,若是答应了,哪还脱得了身。

  “先别管这个。”石中御瞄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官差。“万胜夫真的死了!”

  原本他和初雪打算在山庄待几天才回来,结果一大早就见到管家派来的仆役通报有急事,要他迅速回来处理,没想到竟和命案有关。

  “嗯!死得挺惨的。”石宗渊点点头。他昨晚已先将尸体之事告诉了管家,要他派人通知官府。

  初雪在一旁打了个冷颤,石中御握住她的手。“那种人死不足惜。”万胜夫曾意图对初雪不规矩,所以对于他的死,他只觉死有余辜。

  “先去穿上衣服。”石中御对弟弟道。

  “嗯”。石宗渊往另一间房走了进去。

  “这事看来挺棘手的。”管家微蹙眉宇。

  石中御点点头,也觉得万胜夫被杀、弃尸于废屋这件事,恐怕不是单纯事件。

  而这时,在房间里的庞氏成员,气氛有些僵。

  庞大通对着女儿吼:“你说,你刚才是什么意思?我处心积虑要把你嫁进石家,却让你一手破坏了。”

  “爹,有话好好说。”庞财麟轻蹙眉宇。

  昨天小秋匆匆忙忙跑回府,说小妹失踪了,整个府邸立刻陷入一阵混乱,他们出动所有的下人找寻,甚至还报了官,只差没把京城全给掀了,家里的人一个晚上担心受怕,睡不着,就怕明珠遭了什么不测,没想到今天一早就接到石府通知,小妹现在在石府,一切安好,他们火急赶来,谁晓得一进房便瞧见那种画面。   “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庞大通叫嚣着。

  庞明珠注视父亲,平静地道:“他已经说过不会娶女儿,又何必强迫人家。”

  “本来已经说好了,就算他想赖也赖不掉,可你偏偏在那儿喊不嫁他,简直就是存心捣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气得又扬起手。

  庞财麟立刻护在妹妹身前。“爹,事情并不是没有转回的余地,更何况,那么多人瞧见,三公子是绝对要负责的。”   “我不想强人所难。”庞明珠轻盛眉宇。

  “你……你要气死我!”庞大通拂袖踱步,只觉得整个血液全往头上冲。

  “不想强人所难?”褚元霞呸了一声。“你以为自己还是黄花大闺女,有得选择的吗?方才的丑事传出去后,会说的多难听你知不知道?到时还有哪家公子会看上你?我告诉你,你别想一辈子待在这个家,吃这个家的,女孩家长大了,就得嫁,你听仔细了没?”话毕,她已经气喘吁吁。

  庞明珠没说话,她一宇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觉得好悲哀,她的命运早已注定好的,不是吗?那她还在争什么?早就告诉自己要知命,原来却仍是不甘心啊!

  她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什么,只是……只是……她不想要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丈夫啊……

  她和石宗渊像是前世冤家,见了面就吵,不知怎地,到了他面前,她便无法控制自己脾气,虽知他是个好人,但……或许他们是天生八字不合吧!

  她叹口气,累了,也不想再争了。“一切由爹爹作主,女儿……听话便是。”

第六章

  万胜夫被杀之事,以惊人的速度传了开来,死因为毒发时遭人勒毙。

  毒药为最常见的砒霜,死亡时间人约是昨晚子时,而后被人以布袋复住,带至废屋弃尸,再加上石宗渊和庞明珠在密室发现的白骨,于是城南废屋上刻被绘声绘色的说成是鬼屋,因此,除了白天之外,再也没有人敢踏进那儿。

  而最想痛哭的便是庞大通,他的地发生了命案,地价便跌了下来,石府更因此打压价钱,让他有苦难言,如今他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和石府的婚事上。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石三公子为女儿的清白负责,就算是告上官府也在所不惜,他三番两次占明珠便宜,大伙儿可都是有目共睹,就算他想赖也赖不掉。   而庞明珠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则是事不关己,因为她知道父亲是绝不可能采纳她的意见,比较困扰她的反而是万胜夫,她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他惨死的情形,而后从梦中惊醒,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忘掉这段恐饰的回忆。

  于是,在婢女小秋的建议下,她决定到寺庙去上香,或许有所帮助,虽不知效果如何,但她想,尝试一下也无妨,因为她真的已经受够了,她甚至感觉万公子似乎就在她身边缠着她,这念头实在有些荒诞、好笑,但她不知道还能以什么方式来解释她每晚作噩梦的原因。   “小姐,听说这慈云寺的菩萨很灵的,咱们求求它,或许你就不会再作噩梦,自己吓自己了。”小秋与庞明珠并肩上了寺庙的阶梯。

  “但愿如此。”庞明珠说道。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想,这寺庙的香火果然鼎盛。

  两人一起进人佛寺大殿,瞧见好些个善男信女正在进香,大殿之上是一尊漆金的佛像,约有六尺高,佛像前头则是香案,—上头摆着鲜花、水果和两盏莲花灯。

  “等会几吧!”庞明珠先站到一旁,因为人实在太多了,所以她们得等一下。

  小秋顿首道:“小姐,等会儿你要不要多求一件事?”

  “什么事?”庞明珠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则落在她身旁的女子身上。

  这女子穿着一袭翠绿的薄衫,发丝组成簪,露出白哲的项子,耳上垂挂着珍珠耳环,虽然只瞧见她的四面,但觉她美艳动人,气质典雅,庞明珠还发现有不少人也朝这女子看来,而且还不时窃窃私语着,她心想,不知这女子是哪家的小姐?

  “小姐。”小秋叫了一声。

  “啊?”庞明珠这才回神望向她。“什么事?”

  小秋叹口气,嗓门不自觉提高了些。“奴婢是说,等会儿你要不要顺便求菩萨让你和石三公子的婚事顺顺利利,让他早点娶你过门?”

  庞明珠正要回答,见身旁的女子转过身来注视她,神情有些诧异。

  庞明珠反射性地对她微笑,被瞧得有些不自在。

  “请问……你是庞姑娘?”那女子问道。

  女子绽出一抹笑容。“我叫云仙,方才不小心听了丫鬟说的话,所以大胆猜测你是庞姑娘,因为你和石三公子之事,城里无人不晓。”

  庞明珠浅笑,但以眼神瞄了小秋一眼,这个大嗓门!而后发现大殿里的人纷纷对她们俩投以好奇的眼神,看来,他们茶余饭后恐伯又要多一个话题了。

  “原来你就是云仙站娘。”小秋心直口快地道,她就是喜欢石三公子的那个青楼女子。

  “小秋。”庞明珠对她蹙一下眉头,示意她说话别这么无礼,不知分寸。   “没关系。”云仙微笑,不以为意。

  但她身边的丫囊则充满敌意,上下打量眼前的庞明珠。哼!不过尔尔嘛!长得不如自己小姐漂亮动人,只些算是清秀可人罢了,和小组的绝色根本不能比,真不知石三公子怎么会看—上她!

  “以前没见你来这儿过。”云仙说道。

  “这是我第一次来。”庞明珠微笑。

  “小姐。”小秋拉一下她的袖子,瞄了云仙一眼。“你毋需和她说话,有失身份。”云仙只是个烟花女子,不是什么正经姑娘,小姐何必跟她废话。

  “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云仙的丫寰怒道,虽然声音不大,可她听得一清二楚。   “小银,不得放肆。”云仙沉声道。“希望庞姑娘别介意。”她向庞明珠颔首致歉。

  “不,没关系,是小秋无礼在先。”庞明珠说道。这云仙姑娘除了美丽动人之外,还知书达礼,只可惜坠人烟花之地,真是太委屈了。

  而这时,她们前头的人已拜完离去,两人遂走向前,

  丫鬟则愿在后头,只见她们两人互瞪着彼此,一脸鄙视。

  “云仙姑娘常来此吗?”庞明珠问道,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丫头的表情。

  “嗯!每逢十五,我都会来这儿。”云仙微笑。“算是习惯了吧!”

  两人笑着点个头后,才各自挽首合十,而后跪在蒲团上,庞明珠双跟望着嘴角带笑的菩萨,心中似乎安心平静了不少。

  “小姐。”小秋说道:“你别忘了求菩萨保佑,让你和石三公子早日成亲。”她在提及石三公子时,还不忘放大嗓门,并示威地瞄子女小银一眼,这场胜利可是属于她家小姐的,云仙不过是遭人唾弃的妓女。

  庞明珠蹙着眉头,看了小秋一眼,不知她哪来那么大的敌意?

  小银则是气得咬牙切齿,却找不到活反驳,这讨人厌的大嘴巴婢女!

  “愿菩萨保佑庞姑娘和石三公子早成良缘美眷。”

  庞明珠诧异地望向云仙,不敢相信她说了这些话,只见她还向菩萨磕首行礼。

  “我家小姐就是心肠软,自己的事摆在一旁,倒先求起别人的事来了。”小银挑衅地望向小秋。

  庞明珠不解地看向云仙。“你……”她不是很喜欢石宗渊吗?怎么现在……

  云仙微笑。“你和石三公子才是天作之合。”

  庞明珠诧异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小秋则在心里嘀咕,哼!假惺惺,若是真要祝福,摆在心里便可,何必故意说给人听。

  庞明珠和云仙相继起身,云仙向她点个头,眉心轻拧,迟疑道:“庞姑娘,不知是否可以和你私底下谈些话?”

  “小姐,咱们回去吧!”小秋说道。也不知这女人在耍什么诡计,而且小姐怎么说也是人家闺秀,怎么可以和一个不正经的女人接触,这不是贬损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吗?

  庞明珠没理她的话,对云仙道:“咱们到殿外去吧!”她微笑说。

  云仙也笑。“嗯。”转身对小银道:“你留在这儿。”

  “你也一样。”庞明珠也向小秋说道。

  “可是小姐——”

  “别说了。”庞明珠打断她的话。“云仙姑娘,请。”她作个手势。

  云仙顿首,两人遂一起迈向大厅之外。

  “哼!”两名婢女各自互瞪一眼,然后不屑的别开头去。

  庞明珠一到外头,便观赏着翠绿青山,这慈云寺地处高势,群山环抱,宛若逝世独立,白云绿林尽收眼底,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我见青山多妖媚,青山见我应如是。”云仙呢喃道。“是吗?”

  庞明珠笑道:“当是。云仙姑娘果真有才情。”

  她摇摇头,“不过是背了些前人的诗词罢了,何来才情,拿来唬强人倒还可以。”她的眼中有些哀怨。

  “我就被嘘住了。”庞明珠微笑着说。

  云仙笑出声,注视着她,说道:“我终于明白为何石三公子会这么喜欢你,你幽默风趣,温柔可人。”

  庞明珠大摇其头。“你误会了,他说我凶悍好辩、牙尖嘴利,我们是天生的死对头,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是吗?”云仙眺望远山,笑容里有些苦涩。“我知道他对你是不同的,在你面前?他表现的才是真正的他,不像在我面前,有礼生疏。”

  她的话让庞明珠好是诧异,有礼生疏,怎么会?云仙不曾是石宗渊的情人吗?情人怎么会有礼生疏?难道是传言有误?

  云仙叹口气。“不说这些了,其实,我是想请庞姑娘帮个忙。”

  “什么事?”她微扬眉宇,不知道自己能帮她什么?

  “我知道这有点失礼,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一件东西送还给三公子,是……他送给我的一支翠绿簪子。”云仙小心地注视庞明珠的反应。“我知道这很失札,但……”

  “为什么要送还呢?”庞明珠不解的问。

  云仙叹口气,拍手自发髻中油出一支簪子,那是支翠绿,带着殊花和垂饰的发簪。“本想……丢了,但……又不得,可留在身边,心情却又……”

  “我懂。”庞明珠也叹口气,留在身边,只是睹物思人。“或许我能叫石三公子去一趟——”

  “不,不用了。”云仙摇头。“相见不如不见。”她的眼神泛着哀愁。

  “我知道不该托你,毕竟这很失礼,你和他就要成亲我却出现在你跟前,拜托你这种事——”

  “没关系,我不介意。”庞明珠连忙道。

  “庞姑娘真是个有肚量的人。”她微笑,但笑容里有些苦涩,她将簪子递绘庞明珠。   庞明珠神手接过,注视她一眼。云仙姑娘、其实我和石三公子或许不会成亲,我们并不像外面所传——”

  “不,你不用再说了。”云仙突然大胆地握一下她的手,“我知道你只是想让我好过点,你和三公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至于我……”她苦笑,“配不上他。”

  庞明珠原想说些什么,却让小银打断。

  “小姐,好了吗?咱们该回去了。”小银自大殿内走了出来。

  “那我就谢谢你了。”云仙松开她的手。“告辞。”

  “你多保重。”庞明珠点个头,目送她走下阶梯。

  “小姐,她跟你说了什么?”小秋好奇地问道,而后瞥见她手上的簪子。”怎么会有这个?她给你的?”

  “不是,她请我送还给石三公子。”庞明珠手握着簪子,心哩突然觉得惆怅起来,却不知为了什么。她叹口气,摇头抛开愁绪。

  “送还?”小秋皱眉。“她干嘛自个儿不送,反倒叫小姐做这事?真是莫名其妙。”更何况,她自己不是有婢女吗?

  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小姐和石三公干就要成亲,却叫人做这种事,不是存心想破坏吗?

  若是小姐和三公子的感情已如胶似漆,她这举动定会引起小姐和三公子的嫌晾,毕竟有哪个女人会乐意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曾送过情人礼物,这女人果然不安好心!

  小秋冷哼一声。

  而这时,正步下阶梯的小银则为自己的小姐抱不平。

  “那庞姑娘根本没什么特殊之处嘛!凭什么和小姐比?”小银皱皱鼻子。

  云仙没有说话,脸上也无任何表情,似在沉思。

  “真不知石三公子究竟着迷她哪一点?”小银又道。传说石三公子与庞姑娘在密室相处,两人患难见真情,相知相惜。“那庞姑娘还厚颜无耻地与石三公子在床上厮磨,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女人。”这也是她听人的,现在城里谈论最多的就是万胜夫命案和石三公子与庞千金的风流韵事,每天都有不同的新发展。

  小姐表面上虽然不在乎,但她知道小姐心里是很难受的,她曾瞥见小姐在夜里暗自拭泪,而且郁愁难解,只能抚琴疗伤,甚至还将琴弦绘弹断了,这别人都不晓得的伤痛,只有她瞧得一清二楚。

  “小姐,你的条件实在比那庞姑娘强多了!”

  “别再说了。”云仙仰天叹口气。“不管我再怎么好,却始终有一点不如她。”

  “哪一点?”小银大感不解。

  “清白之身。”

  ☆☆☆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石宗渊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他才刚被叫进二哥的书房,劈头就问了这么一句。

  石中御自手边的实验抬起头来,瞪了弟弟一眼。“你是装蒜还是笨?除了婚事外,还有什么事?”

  石宗渊有些忿忿不平。“干嘛骂人?是你自己不把话说清楚的。”他才刚进房,怎么会知道他在问什么,他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别废话,答案是什么?”他皱着眉在组装手边的机器。

  “不要。”石宗渊拒绝得很干脆。

  “很好。”石中御点个头。“庞大通在大厅,你自己去答复他。”

  “我?”石宗渊指着自己。“我才不想见他。”他跟那个胖老爷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你自己的事,自己搞定。”石中御将注意力转回手上的器材。“还有,如果你的答案是‘不’,那就自己去把衣物收拾一下。”

  “干嘛?”石宗渊扬眉。

  “他要告你,你准备进大牢。”

  “啊?”石宗渊错愕着一张脸。“他干嘛告我!莫名其妙。”他怒道。

  他斜睨石宗渊一眼。“别忘了你自己做的好事。”

  “我已经说了几百次,我和庞明珠根本没怎么样,我们是清清白白的。”他火道。

  “你少对我吼。”石中御冷着一张脸,“若真对人没意思,干嘛去惹她?”

  “不是,我……是那个女人,她一直打我,我气不过——”

  “气不过就揍回来,不然就掉头走,为什么要吻她?”他瞪着弟弟,“我不信你对她没动心。”他道。   “当然没有。”他大声否认。“她是那个脑满肠肥的员外的女儿,我对她动什么心?”

  石中御冷哼一声,没说什么。

  石宗渊怒气更炽了。“二哥,你到底是站在谁一边?难不成你真想和庞员外结成亲家?”谁不晓得庞大通贪婪势利、爱钱如命,两府若是一旦联姻,他必定会插手石府的生意。

  “我是不想和庞府结为亲家。”石中御面无表情地回答,他讨厌庞财麟,因为他一直缠着初雪不放,是个他见了就生气的人。“不过,这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无关,只要大哥一回来,我和初雪马上就回山庄,庞府跟我设关系。”

  “你说的倒轻松,因为他又不会变成你的岳父。”石宗渊一脸愤然,到时受不了的是他!“我干嘛自己找罪受?”

  “你不用委屈自己。”

  石宗渊诧异地转身,这声音……

  只见紧切的门扉被推了开来,庞明珠就站在门外,她的身旁是初雪和小秋。

  “你……怎么在这儿?”石棕渊愕然道。

  初雪立刻比道:“庞姑娘在侧门那儿说要见你,本来是门僮带着她,后来我在花园瞧见了,便带她过来,明珠姑娘有话和你说。”她笑着走进书房,拉一下小少爷的袖子,示意他和庞姑娘到花园走走。

  庞明珠有些诧异地盯着初雪方才打的手势,不知是怎么回事,但随即收回思绪。“麻烦三公子借一步说话。”她得先解决这件事。   石宗渊耸耸肩,虽不知她在搞什么,但仍与她一起迈出书房,因为他很好奇她来找他的原因。

  初雪甜笑着走到石中御身旁坐下。“小少爷和庞姑娘很配!”

  石中御插手抹去她颊边的泥土。“我不是说过了吗?和庞府联姻的事,交给宗渊便行了。”

  她点点头,靠向他,明白二少爷说这世话是想让她安心,因为她曾经希望二少爷娶庞姑娘,没想到却让两人同时受了折磨。

  她抬头,明亮的双眼凝睇着他。“对不起。”

  他浅笑。“不准再有下次。”   她猛地摇头。“永远、永远不会。”

  他的双眼温柔起来,低头复上她柔嫩的双唇;她叹息出声,迎向他,双手紧紧地环着他,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

  “你找我什么事?”石宗渊开门见山地问,随即又道:“你是不是瘦了?”才几日不见,却觉得她的脸颊削瘦了一些。

  “哼!你也会关心我家小姐吗?”小秋有些生气,方才他大喊的话,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我可不是关心她。”石棕渊立刻撇清。“我只是顺口问问罢了。”

  “小秋,我要和石公子私下谈。”庞明珠瞄了小秋一眼。

  ‘可是小姐——”   “别说了。”她轻蹙眉宇。

  “是,小姐。”她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园子的另一头。

  庞明珠自腰腹中拿出簪子,递给他。

  “干嘛?”他一脑不解,怪异地道:“你该不会是要送我这个吧!”

  闻言,她的火气立刻冒上来,他就是有本事惹火她。“你不认识这支簪子?”

  “当然不认识,我又不用这种东西。”他瞪她,这女人有毛病吗?

  “你这个——”

  “别骂人。”他打断她的话,开口警告。“否则我不敢保证我会不会又开始非礼你。”

  “你——”她气得咬牙切齿,无赖、无耻、下三滥、王八羔子,她在心里先骂个痛快。“这是你送给云仙姑娘的礼物。”她有些大声地说。   石宗渊讶异地瞪大眼。“是吗?”他瞄一下她手中的簪子,而后皱眉想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你问我,我问谁?”她怒道。

  他有一事不解。“为什么这簪子会在你手上?”

  “是云仙姑娘托我还给你的。”她递到他面前。“拿去。”

  他没有伸手接,又问道:“你们怎么会碰头?”

  “我们方才在慈云寺巧遇。”她一语带过,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请你拿走,行不行?”她见他似乎丝毫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他耸耸肩。“我要簪子干嘛!又用不到,如果你要,拿去好了。”

  她瞪大眼,不敢置信,他……他居然……

  “你干嘛?嘴巴张那么大?”他好笑地道。

  “你……你……混蛋!”她大叫,猛地一挥,将簪子丢向他的脸。

  他大吃一惊,在千钧一发之际,偏头闪过,这个可恶的女人!

  “你差点弄瞎我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他大吼着摇晃她的肩。

  庞明珠觉得全身的骨头要散了,“放……放……开我……”她的牙齿喀喀作响。

  这时,小秋在远处见到石三公子在摇晃小姐,立即尖叫着冲过来。

  “你做什么?”

  石宗渊简直要气疯了,他微转身将庞明珠倒接在肩上。

  “放开我。”庞明珠面朝下,双手捶着他的背。

  “闭嘴!”他怒吼,右手压着她不停踢动的大腿,左手打向她的臀,然后向前走;他今天非得教训她不可,否则他的姓就倒过来写!

  小秋喘着气,追到他面前。“你做什么?放开我家小姐。”

  “让开。”他咆哮。

  小秋被他吓了…跳。“你……不让……”她抖着声音说,看他的样子像是要杀掉小姐。

  “你在做什么?”

  石中御站在书房门口,大声喝道,他听见争吵、咆哮声,所以出来看看,果然,宗渊又失去理智了。

  “她……她差点弄瞎我的眼睛,我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石宗渊吼道。

  初雪站在石中御身边,诧异地瞪大眼,她从没见小少爷这么野蛮过。

  “差一点?那就是没有,还不放下人家。”石中御厉声道。

  “我要教训她。”石宗渊额边的青筋浮出,庞明珠不停地打地,更增加他的怒火。

  “你凭什么教训她?你是她的爹、娘、兄长,还是主人?”他冷静地又加了一句:“除非你是她丈夫,那就另当别论。”

  “丈夫?”石宗渊皱一下眉头。

  “我不要。”庞明珠尖叫,她捏他的背,死命抓他,他再不放下她,她就要脑充血了。

  石宗渊吃痛一声,他的背铁定被抓伤了。“可恶。”他打一下她的臀。

  “不许你打小姐,你有什么资格?”小秋学着石中御的话喊。

  石宗渊气得简直要冒烟了。

  “还不放下她!”石中御再次厉声道。

  “我就是不放。”石宗渊火道,他推开小秋,往前走去。

  “等等。”小秋就要追上去。

  “别追了。”石中御冷声道,“你家老爷在大厅,去告诉他,成亲之事,三公子已应允。”

  小秋愣愣的张大嘴。

  初雪诧异地拉一下二少爷的袖子,他轻摇头,示意她望向石宗渊,只见他扛着乱动的庞明珠穿过花园。

  初雪不解地望着石中御,他抚着她疑惑的脸说道;“他有听见我说的话,可却没反对,就表示应允了。”

  “但小少爷在气头上,会不会伤害庞姑娘?”她忧心仲仲地注视着他。

  他微笑。“别担心,若要伤害,他早就伤害了,这又不是庞明珠第一次打他。”

  初雪这才放下心来,小少爷似乎不知该拿庞小姐怎么办,他们两人似乎总是吵吵闹闹的。

  “我去和庞员外谈婚事,你在书房等我回来。”他最好先把事情搞定,免得宗渊又反悔。

  “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一块儿去?”她不解。

  他皱眉。“我不想庞财麟瞧见你。”

  她点个头,投再说什么,二少爷似乎很讨厌庞公子,可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原因。

  他俯身轻吻她的口后才离开,员然他讨厌和庞家的人接触,不过,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初雪轻碰自己的双唇,脸蛋泛红,正想转回书房时,却瞧见躺在小碎石路上的簪子,她步下阶梯,弯身捡起,不知是谁掉的?

  她想了一下,或许是庞站娘的,因为方才在花园时她并没有瞧见,她往小少爷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希望两人相安无事才好。

  ☆☆☆

  石宗渊踹开房门,走进内室,将庞明珠丢在床上,只听见她尖叫一声。

  “你做什么?”她抚着被摔疼的屁股,对他怒目而视。

  他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转身又走了出去;庞明珠立刻自床上爬起;心里慌了起来,她急忙跑出内室,却瞧见他落下门拴。

  她大惊失色,冲过去怒吼;“你做什么?让我出去!”

  他二话不说又扛起她,令她尖叫出声:“放我下来。”

  他将她扛回内室,而后又将她甩回床铺,她抚着屁股。“你疯了?”

  “我是疯了。”他点头。“是你把我逼疯的。”他龇牙咧嘴地向她逼近。

  庞明珠有些心惊胆跳,她迅速跳起,想冲出去,可是他比她更快,他左手一揽,便将她抱起压回床上。

  “你想做什么?”她挥手便想打他,却让他扣住双手。

  “我想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吗?”他怒视着她。

  “你……”她瞪大眼,随即开始挣扎,拚命摆动双脚。“你不行。”

  “谁说我不行?这是什么意思?”他左大腿压上她乱踢的腿。

  就在这时,她的腿胡乱踢动,膝盖向上一顶,只听他闷哼一声,滚到一旁。

  “老天!”他咬紧牙关,表情痛苦,这下他真的“不行”了,这个可恶的女人!

  庞明珠慑摄了一下,讶异于他已放开她,她转头,只见他背对着她,蜷缩着身体。

  他怎么了?她踢得他很重吗?可是她记得她好像没用到什么力?不管了,先逃走要紧!她马上从床上爬起,才刚要跑,手却让他抓住,她尖叫一声,又让他摔回床上。   他立刻压住她,双手抱着她,跑埋在她的颈间,咬紧牙根。“老天!痛死了”他抽口气,双手箔紧她,不过,就算再痛,他也不会让她走出这里。

  “放开我!”庞明珠喘着气,他勒疼她了。她挥舞着拳头,拼命打他的头。

  “可恶!”他火道,为什么每次都是她打他?他到底招谁惹谁了。“你再打我试试,我咬掉你的耳朵!”他说做就做,张嘴咬住她的耳垂。

  她吓了一跳,浑身僵住,不知他的是真是假。

  石宗渊不敢相信自己会用到这种下三赖的步数,不过,他暗忖,好像还满有效的,至少她不敢动了。

  “你最好别考验我的耐心。”他警告道,“没有耳朵可是很难看的。”他抱着她,忍着疼痛。

  庞明珠僵得像块石头。“你到底想怎样?”

  “我现在根本不能怎样。”他没好气的说,“你竟敢踢我!”

  “我没踢很大力。”她记得是这样。

  “废话,你再用点力,我就绝子绝孙了。“他发火。

  她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他抬头怒瞪她一眼。“还装蒜。”

  “我装什么蒜?”她也瞪回去。“是你要非礼我,我才踢你的。”

  “你差点打瞎我的眼睛。”他对她吼。

  “你活该。”想到这件事,她就有气。

  “我活该?”他眯起眼瞧她。

  她害怕地吞一下口水。“本来就是你不对,你送云仙的东西……却……却要转送给我,你欺人太甚。”一想到此,她更生气了。“你放不许你抱着我。”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他冷哼一声。

  “你……你要抱去抱云仙姑娘。”她挣扎,“拿开你的脏手。”

  “脏手?”他冷笑。“只怕你下辈子都要忍受我的脏手。”

  她愣住了。“什么意思?”

  “我决定娶你这个泼妇。”他跟她卯上了,每次只要遇到她,就是他倒霉、他挨打,像刚刚又被她踢中,他就不信邪,为什么每次都是他输,而且还占不到便宜。

  庞明珠瞳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满意地微笑。“下半辈子,你要忍受我的赃手、脏嘴,还有臭脸。”话毕,他在她唇上一个响吻,随即哈哈大笑。

  庞明珠如梦初醒。“我不要。”她尖叫。

  “抗议无效。”他又一个吻,而后在她脸上亲来亲左笑得很开心。

  她闪躲着。“不要——你说你死都不娶我,说话不算话,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他皱一下眉头,随即耸耸肩。“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过,你如果嫁了我,便也违反你的话,刚好一人一次,互相抵消。”

  “你说你讨厌我爹。”她又搬出另一个理由。

  “我是很讨厌他,而且,你家里的人我没一个喜欢的。”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决心似乎也有些动摇了。   她马上又道:“我爹会缠着你不放。”

  他看着她,“你好像很紧张?”他突然一笑。“我们成亲就找个山洞隐居起来,那你爹就找不到了。”她张大眼,只听见他又道:“这个方法不错吧!”

  石宗渊笑得非常愉快,他终于制住她了,哈!胜利的滋味真是美好。

  他俯身亲她微张的小嘴,她立刻清醒,挥拳打他,他挨了一拳,吃痛一声。

  “气死我了!”他压住她的手,不信他只能挨打。“我现在是你夫君,你还打人。”他怒目而视。

  “我……我不要嫁给你这个薄情寡义的人,你要娶去娶云仙姑娘。”她喊道。

  又是云仙!“我干嘛娶她?”他火道,“而且,我什么时候薄情寡义了?”

  “你以前喜欢她,便对她呵护备至,现在却对人不理不睬、不闻不问,连送她的簪子也不记得。”她一口气喊出来。

  “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她?我对她根本没有男女之情——”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只是盯着她看。

  “骗人。”她立刻反驳,怎么可能没有男女之情?“那你为什么送她簪子?”

  他注视着她一脸愤然,蓦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为什么老提云仙了,你在吃醋,对不对?”他哈哈大笑。   庞明珠的脸候地红了起来,像熟透的蕃茄。“你胡说,我没有,我只是看不过去你对她弃如敝展。”

  他压根儿不相信。“那你为什么脸红?”他亲一下她发热的脸颊,突然觉得她可爱了起来,原来她喜欢他。

  “我……那是因为你污蔑我!”她叫道。

  “说谎。”他自大地笑着,又亲她一下。

  “我没说谎。”她急了。“不许你再亲我。”

  “你喜欢我。”他的笑容自负极了。

  “我没有,鬼才喜欢你。”她尖叫。“我没喜欢你,没有、没有、没有——”泪水涌上她的眼眶。“我没有、没有——”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吓了一大跳。“怎么哭了?”他慌张地抹去她的泪。

  “我没喜欢你,没有、没有——”她叫道。“你诬赖我,”泪水像雨水似的全落了下来。

  他连忙松开她的手,不停的抹她的泪。“喂,别哭了,别哭了。”

  “我没有喜欢你。”她哭道。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他抱着她翻身侧躺,不停地拍她的背。

  “你没喜欢我,没喜欢。”她真的把他吓坏了,怎么突然哭成这样?

  “不许你再诬赖我。”她捶他的肩。

  “你说什么都好。”他搂着她轻轻摆动,像在摇婴儿似的。庞明珠吸吸鼻子,抽动着肩膀。“我才不管你和云仙姑娘的事。”

  “我知道。”他随口附和,大掌拭着她的泪,见她红了的鼻子吸呀吸的,让他想笑,不过又觉得有那么点可爱。“其实云仙就像个朋友——”

  “那不关我的事!”她倔强地说。

  “我知道,我说给自己听的。”他微笑,这女人还真是死鸭子嘴硬,他抹着她的泪,低头轻吻她微的红唇。

  她吓一跳,立刻打他。“你做什么?”

  他抓住她的手,瞪她一眼。“我在亲你,你看不出来吗?”

  她晕红了脸。“不许你亲我。”

  “我是你丈夫。”他声明,又亲了她一下。

  她为之气结。“你这个登徒子——”   她的声音消失在空气中。她睁大眼,他……堵住她的嘴……她立刻挣扎……

  他不耐烦地翻身压住她不停扭动的身子,就不信老亲不到她,他已经决定牺性自己娶她了,至少也要有些好处才行。

  他微始起头,事先警告道:“如果你再咬我,我会抓狂,到时我仍就跳过婚札,直接洞房,我可是认真的,你最好别想考验我。”

  她听得满脸通红。“你——”

  她话未说完,嘴又让他封住,她气得又想哭了,但当她知觉他的舌轻滑过她的唇时,她倒抽口气,挣扎起来,想咬他,可又伯他真的发起疯来,对她做出可怕的事。

  他细细品尝她,试探性地轻咬她,呼吸开始变得沉重。这女人的嘴巴平常真是不饶人,不过现在可美妙多了,她还是别说话比较好。   庞明珠觉得嘴巴有点痛、有点痒,这可恶的人,叫她不许咬他,可他呢?咬得她又痒又痛;她微偏头,想避开,他却如影随形。

  “走开——”她的声音消失在他的口中,显得有些模糊。

  他的唇探入她口中,汲取她的甜美;她睁大跟,想逃开,他却伸手到她后颈托高她,并固定任她,听见她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更加深入她,她的脑袋开始轰轰作响,血液全往上冲,她觉得被困住了,他把她吓坏了,她拼命扭动身子,喘不过气来。

  她的蠕动却搅起他的欲望,他微抬起头。“不要动来动去。”他沙哑道,却瞧见她红了眼眶。“怎么了?”他有些诧异。

  “你……”她吸吸鼻子,说不出话来。

  “喂!别再哭。”他拦住一颗滑下的泪,神情有些紧张。

  “你……欺负我。”她抽噎着。

  “什么时候?”他不解,“别哭好不好?”他叹气,她一哭,他就没辙了。

  “你快变成爱哭鬼了。”

  “我没有。”她瞪他,忍住眼泪。

  “你别哭就是了。”他抹去她的泪,放开她的双手,温柔地拂开额际的发,双眼凝视着她。

  她与他对视,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红晕悄悄爬上她的脸,她眨眨限,双眼转向他的下巴,长长的睫毛在她眼下形成阴影。

  她害羞的模样让他微笑,他情不自禁地俯身印上她的唇,这回她没有挣扎,脑上的红晕却在良久良久之后才缓缓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