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6-02

恶女野猫 (琦缘)

by 琦缘

  第一章

  冰焰PUB

  “啊……又下雨了!”李郁蝉懒洋洋地趴在吧台前,“好无聊唷——”

  一头蓬松卷发弹跳着蓝色光芒,身着黑底银亮片紧身短裙小礼服,香肩袒露的她是这间PUB的女主人。

  一直是盛收打扮的脸庞依然禁得起细看,毫无暇疵的肌肤已很难判断出她的实际年龄,从二十岁到四十岁都有可能。

  浑身充满着邪魅气质,妖艳明媚的五官,往往让人第一眼印象就把她剔除于“良家妇女”的名单之外。

  而李郁蝉本人也从来不想当个良家妇女。

  游戏人间、尽情享乐,是她的人生宗旨。由她这些年的历练看来,她也的确办到了。

  周旋于黑白两道,李郁蝉已经是赫赫有名的阿姐级人士,这其中有段说来话长的渊源;总之,生活过得多彩多姿的她,绝对不会辜负“恶女”的头衔。

  “啊,好无聊唷……”趴在吧台上的她伸了个懒腰,再次发出娇嗔得令人骨头酥软的抱怨声。

  只可惜,刚开门不久,尚未有客人上门让她“解闷”,而一班熟知老板娘性情的员工们都聪明得知道避开她想“玩人”的时候,以免一时大意被母狮子的利爪抓得体无完肤。

  于是,酒保忙着清洗已经晶莹剔透的水林,小弟忙着擦拭一尘不染的桌面,连厨房里也忙着清理昨天才刚清洗的抽油烟机,就连阿安迪也假装忙碌地整理音乐带。

  “喂!”李郁蝉的火气直往上冒,“你们在给谁守丧啊?一副‘五子哭墓’的死人样……”

  眼尖机伶的小妹阿宝连忙打断她劈哩啪拉的牢骚,“大姐,你看,有客人来啦!”

  谢天谢地!总算有人可以分散老板娘的注意力。

  李郁蝉眯起一双媚眼,打量起踯局在雕花玻璃大门外的男人身影。

  陌生面孔的男人大约中等身材,浅卡其色的风衣己因雨渍湿透,而看情形,他似乎没有进门坐坐的打算。

  “唔……”一抹算计的精光在她眼中跳跃,这下子不无聊啦!嘻!

  “要不要打个赌呀?”她兴致勃勃地问。

  “老板娘,你又要‘拉客’啦?”资深小弟阿龙口无遮拦道。

  “呸!死小孩!你当老娘我是流鸳啊!”火气不小的李郁蝉狠狠地赏了他一记爆栗子。

  “哎唷!”阿龙捂住额头,委屈地说:“好痛啊!”

  “废话!不痛干么打你?浪费我的力气啊!”她勾起徐着鲜红寇丹的纤纤玉指,慵声问道:“你们赌不赌?”

  众人对望一眼,赌了!

  这是冰焰PUB的老游戏——下雨的时候,由美丽风骚的老板娘出门“邀请”在门外躲雨的过路客人,由众人下注赌一赌成功与否的机率。

  “我赌他会逃跑!”

  “我赌他会色迷迷的跟着老板娘进来!”

  穷极无聊的众人开始一千、五百地下注。

  “老板娘你呢?”酒保大驹问。

  李郁蝉看着陌生男子寂寥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我赌……他对我的邀请毫无反应!”

  “吓?”众人瞠目。

  自恋甚深兼自信过度的老板娘啥时转性啦?怎么变得这样“谦虚”?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盯!试试看喽!”她抖擞起精神,摇曳生姿地走向大门——

  一抹葱郁香气随着开门时的风铃叮当声,迅速地窜入正在躲雨的左宗方鼻间,他由眼光余光看见了一个浓妆艳抹的俗丽女人。

  “哇!好大的雨哟!”她娇呼道。

  左宗方不理她。

  “嗨!你全身上下都淋湿了耶!”李郁蝉锲而不舍地搭讪。

  这个冰冷漠然的男子居然仅仅挪开了半步,还是不鸟她!

  哇拷!好样儿的,竟然对她这个大美人视若无睹。

  “先生……”她心里虽乐,仍然尽责地嗲声询问:“雨下得这么大,你何不进来躲个雨呢?”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手痒地在他肩上、胸膛“上下其手”,好奇地想知道这个男人的肌肉是否像他的外表一样刚强?

  女人!

  一抹嫌恶的眼光浮现在左宗方眸中,他挥手拨开了她不安份的手。

  这女人不只外表俗艳,连言行举止也很糟糕!

  “走开!”低沉的嗓音中有着不容置疑的愤怒。

  “好吧!”她无所谓地一耸肩,反正打赌赢了就算啦!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李郁蝉妖娆曼妙地一族身,才刚跨入店门没两步,便大声嚷嚷道:“喂!你们大家都看见了吧?收钱!收钱!”

  眼力敏锐、耳力也不错的左宗方闻言,神色为之一僵。

  这个女人在做什么呀?

  赌输通杀的众人怨声载道,“真是的!”

  “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呀?”

  居然“铁石心肠”到不接受老板娘的诱惑,真奇怪!

  “看模样是男人没错啦!有胡碴哩!”李郁蝉坏心毒嘴地扬声,“就是不晓得他是不是个Gay了!”

  “喔!老板娘……靠得很近喔!”有人暖昧眨眼。

  一整间店里从上到下都是毒舌派,说起话来荤素不忌,也不考虑外面的男主角是否听见。

  她发出一阵轻笑,丝毫不以为仵,“不靠近一点,怎么让你们心服口服?废话少说,钱拿来!”

  小赢了一万多块,心情大好的李郁蝉决定大发善心。

  她拿起一支进口名牌的墨绿色雨伞,走出门外送到了那个正在躲雨的男子面前。

  “哪!雨伞借你。”李郁蝉笑靥如花地递出伞来。

  若有所思的左宗方这才正眼瞧她,饶是如此,锐利冰冷的双眸依然是不带感情,仔仔细细地审视着打扮惹火的李郁蝉。

  他还是没有接过那把伞。

  “喂!你是在干法官、律师之类的?还是干医生的?”她有点儿不爽地问。

  “为什么这么问?’他狐疑反问。

  哇……好好听的声音唷!不晓得这个酷男在床上“那个”的时候,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小姐?”他不耐地催促。

  嘻!唤回遐想的李郁蝉耸肩吐舌,有着孩子气的调皮。

  “因为,你惜言如金,像那种以分计费赚钱的大津师嘛!可是盯着人看的眼神,又像是断人生死的法官或医生……”她漫不在乎地解释后,兴致勃勃地追问:“我猜对了吗?”

  “那不关你的事!”左宗方冷声回答。

  香气袭人,不禁让他皱起眉头。

  这女人简直是莫名其妙!

  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的香水味浓得远从三公尺外就可以间到;如果是在非洲大草原上,说不定还可以迷昏一只大象!左宗方刻薄地想道。

  良好的家教使他没有口出恶言,可是鄙夷不屑的眼光也够瞧了。

  就在这时,李郁蝉皱起眉头并跳开一步,发出了嫌恶的喉音,“恶!”

  “你是医生!”她铁口直断。

  “什么?”现在换左宗方迷惑了,她怎么知道的?

  “你身上有消毒药水的味道。”李郁蝉说道。

  潮湿的雨气蒸散出他身上的男性气息,混合着隐约可闻的消毒药水味让她为之皱眉。

  “算啦,算啦!”她摆了摆手,像驱赶一只讨人厌的苍蝇似地,迅速消褪了对这个“酷面”的兴趣。

  “伞拿去!不送,再见。”她将雨伞塞入他手中,旋即转身走入店内。

  这个女人的态度怎么前后差别如此之大?左宗方不禁觉得错愕。

  先是厚颜主动地向他搭讪,双手还不安份的吃他豆腐,碰了一鼻子灰后,转身又大声嘲笑他可能是个Gay……

  收了钱——他猜九成九是拿他的反应来打赌,又满腔热诚地拿伞借他;东拉西扯了半天,一猜出他的职业,马上“变脸”,一副敬鬼神而远之的模样。

  奇怪了,医生不是许多女人心目中的金龟婿吗?怎么这女人的反应全然不一样?左宗方自嘲道,大概是台币贬值了,连医生的行情也跟着跌停板了!

  初冬的寒雨连绵不绝,看情况,一时半刻是还停不了的……

  望着阴霾的云层,又看看手中的雨伞,左宗方有丝迟疑,该不该接受这个女人的好意?

  考虑不到三秒钟,他毅然决定放弃;反正,身上都已经湿透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将雨伞放入PUB口门外的伞架,然后迈步奔向车流较多的对街,寻找计程车的踪迹;不想和那种女人牵扯不清。

  ***

  撇开这一段莫名其妙的插曲,左宗方略显狼狈地进入家门。

  打开了客厅电灯开关,水晶吊灯发出光灿在日的光辉,照亮了宽敞冷清的大厅。

  孤寂苦涩的感觉瞬间涌上他未设防的心口,霎时又被长年训练而来的冷静理智给压抑下来。

  我回来了……

  许久未曾说出口的招呼回响在心海,却消逝在紧绷的喉间。

  有多久了呢?左宗方回想。

  从奶奶去世以后吧!这个家再也没有人耐心为他半夜等门。

  真心对他嘘寒问暖;有的只是……

  “姐……姐……姐夫……”一阵结巴的颤音打断了他的恍惚。

  左宗方深吸一口气,即使是极力忍耐保持风度,他的语气仍是带着一丝冷峻,“有事?”

  个性畏缩内向的林美宝,试着鼓起最大的勇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道:“吃……饭……妈,叫我问你吃过晚饭了没?如果还没有的话,我去帮姐夫您热饭菜。”

  林美宝是左宗方的小姨子,她口中的“妈”指的当然是左宗方的岳母大人。

  呼!总算照着妈妈的吩咐说完了,林美宝松了口气。

  而躲在房内窃听的林母则差点没被小女儿的憨直给气昏了,一句嘘寒问暖的好话,居然被她说得像在背书,而且还结巴!

  左宗方沉默不答,心情恶劣地反问:“湘江回来了吗?”

  不出他所料,单纯的美宝心虚地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一副想逃之夭夭的模样。

  无心与小姨子多说的左宗方径自往卧室走去。

  比起晚饭,他更迫切需要的是洗个热腾腾的热水澡。

  至于妻子林湘江的下落,他无感情地冷冷一笑,则是更排在晚饭的重要性之后了。

  ***

  热水抚平了他酸疼的肩头,让他神清气爽,走出主卧房附设的浴室,擦拭着湿发的左宗方视线落在床头前的四十寸结婚照。

  照片中的他直视镜头,在摄影师的笑话攻势下,勉强微扬起唇角;而湘江,一副含羞带怯的新嫁娘娇态,特别订制的白纱礼服,完完全全衬托出她不食人间烟火的美貌。

  即使是到了今日这种地步,他仍然是忍不住惊叹,像岳母那样伦俗的女人,怎么会生养出湘江这样姿容的女儿?

  林湘江,他美丽的妻,已经离家出走五天。

  原因为何,他没有把握。

  究竟是负气抗议他这个做丈夫的忙于工作,疏忽了她的感受?抑或是另有隐情?或者,是更出乎人意料的结果——湘江找到了足以抛夫弃母的恋情?

  每一种可能性,就像走马灯似地在他的脑海中演绎推敲,又—一被他否决掉。

  他实在无法想像,像湘江那样柔怯贤淑的性情,会负气出走或红杏出墙。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湘江的出走没有危险,不然以岳母那样精明厉害的个性,不早闹得鸡飞狗跳?

  环目四顾,这间典雅的主卧房布置,完全是出自于结缡三年的妻子湘江的慧思巧手。

  平心而论,这三年来,湘江的确是尽到一个贤慧妻子的本份,只除了缺乏足够的热情,为他生育一儿半女。

  外科医生的工作压力大,疏忽了家庭,这不能完全归咎于湘江。

  当初,是为了完成奶奶想抱曾孙的心愿,他才会答应以相亲的方式来择偶;三年“相敬如宾”的婚姻生活说不上什么浓情蜜意,如果,湘江真的琵琶别抱,那么,他愿意成全她。

  奶奶在他结婚半年后就撒手人衰,没拖到抱曾孙。换个角度来看,没有小孩未曾不是件好事。

  这个世界啊!并不是小孩子的天堂,就算是“无灾无病到公侯”,也是得忍受将近百年的孤寂……

  擦干头发、穿着整齐后,左宗方才走到厨房准备用饭,心底下了决定,不管原因为何,是该摊牌的时候了。

  ***

  拜文明与金钱之便,电子锅里有香喷喷的白米饭,另一只保温锅里也有热腾腾的苦瓜排骨汤;这些当然不是岳母和美宝的“爱心”,而是钟点女佣陈嫂的手艺。

  已经在左家帮佣七、八年的陈嫂因为要带小孙子的缘故,在他娶妻后本想辞职,是奶奶心疼孙媳妇湘江娇弱,硬是挽留陈嫂做兼职,帮忙湘江打理家务。

  看着桌上他惯吃的几样家常菜,左宗方不由感激奶奶的睿智。

  有陈嫂在,像他这种不会厨艺的笨男人,总算可以求个温饱,也大可放心地离婚,而不用担心老婆没了,就找不到衣服、领带、袜子。

  哈!像他这样薄情寡义的男人,合该孤老一生的吧!左宗方自嘲自解道。

  吃完晚饭后,他请岳母到客厅坐,并坦言说出自己的决定。

  “你……你说……什么?”林母难得惊惶结巴道。

  “我说,”左宗方心平气和地再重复一次,“如果您知道湘江的下落,不妨叫她出面,我决定离婚。”

  “不可以离婚!”她急得大嚷。

  “为什么?你给我一个不可离婚的理由好吗?”他强势有礼地反问。

  夫妻三年,同床共枕的次数少得屈指可数,虽然相敬如宾,却情淡缘薄,没有正常夫妻应有的亲爱狎昵;“妻子”对他而言,就像是个可有可无的漂亮摆饰。

  如果不是湘江这次的离家出走,他不会突然察觉到这一点。

  “湘江……”说到女儿的名字时,林母有丝心虚,“她嫁给你三年了,没有做错什么呀!”

  “也没做对了什么。”他理智地反驳。

  “她……她帮你打理家务……煮饭、洗衣……”她愈说愈小声。

  “家事有佣人可以分担。”左宗方就事论事。

  “你说离就离!有没有把长率放在眼里!”恼羞成怒的林母试着以辈份压过女婿,“湘江好歹也是你奶奶为你挑的孙媳妇啊!”

  “我奶奶已经不在了,更何况,湘江并没有为她老人家达成抱曾孙的心愿。”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宗方,你别生气,”一见苗头不对,她连忙放下身段,“这……这都是我不好,我也是急着想抱孙子,一时口快骂了湘江几句,她才会赌气出去散散心,我想,她过两天就会想通了回家的……”

  “真是这样吗?”他反问。

  林母一时哑口无言,依附在女儿、女婿家过活的这段日子,她看得一清二楚,湘江并不愿生孩子,任她苦口婆心地劝告,一点效果也没有。

  “您应该也看得出来,我和湘江两人并不适合彼此,”左宗方疲累地叹了一口气,“何不让我们两人解脱?心平气和的分手,总比日后场面难堪,大家尴尬来的好吧?”

  早就有些蛛丝马迹可寻,只是他无心追究罢了,并不意味着他什么都不懂。

  他跟湘江之间,始终没有更深一层的情爱。

  天哪呀!心惊的林母差点没昏厥过去,她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看着女婿笃定的神情,她不禁忐忑揣测,左宗方知道了多少?

  怎么会这样呢?她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拉拔了两个女儿长大成人,还帮湘江找了个金龟婿,过了几年优闲日子,结果却被湘江的一时糊涂给搞砸了!

  “呜……呜……呜……我怎么会这么命苦呀!”霎时悲从中来的林母不禁放声大哭。

  忍耐着命令她闭嘴的冲动,左宗方深吸了一口气。要离婚的是他和湘江,干她这个岳母命苦什么事?

  “就算是离婚,我也会负责赡养费。”他沉稳地开口。

  这句话神奇地让林母止住了泪水。

  “呃……嗯……”她支吾半天,才敢小声开口询问:“那……房子呢?”

  如果不是场面太过凝肃,左宗方真会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的妻子离家出走,而唯利是图的丈母娘却和他斤斤计较着赡养费和房子!

  “等湘江回来再讨论。”他淡然回答。

  拖泥带水,不符合他的一贯行事风格。

  “呃……我不知道湘江人在哪里……”林母嗫嚅道。

  “可是,她会跟你连络吧?”他问。

  一向孝顺寡母的湘江,怎么可能狠得下心来跟母亲断绝音讯?

  “唔!有打过电话给我……”她心虚地承认。

  “叫她回来,连络律师。”左宗方简洁地命令。

  他决定速战速决。

  然而命运半点不由人,就在左宗方决定离婚的第四天后,他莫可奈何地恢复了单身汉的身份。

  不用惊动律师也省下了一笔赡养费——一场突如其来的高速公路连环车祸,造成了两死七伤的惨剧。

  死者是小轿车的驾驶蒋丽敏和同车友人林湘江。

  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为鳏夫……

  第二章

  今天是他妻子的头七,可是他却哭不出来。

  丧礼是一团混乱,也是一场闹剧;哭得声嘶力竭的岳母为了女儿的早夭而咒天骂地,坚持要为湘江办一场最隆重的丧礼。

  左宗方任凭她作主,夫妻一场,这是他最后的道义了。

  于是法师、道士、和尚、尼姑满场穿梭,香烟缭绕的法事一场接一场,也引起了争执。

  “为什么一定要我跪?”就读国三,正值叛逆期的黄佳瑜怒视着林母道。

  十五岁的佳瑜是左宗方的外甥女,两年前,双亲在一场轰动国际的空难中同时罹难,黄家的一班亲戚觊觎庞大的保险金,纷纷使出各种手段争夺佳瑜的监护权,伤透了小女孩的心,最后在佳瑜的请求之下,法官将她的监护权判给了舅舅左宗方。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林母很生气地责备她,“你舅妈过世了!你做晚辈的跪拜一番,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呀!”

  林母不说就算了,一说更引爆佳瑜的怒火。

  “什么叫做天经地义?我已经跪一整个上午了,你凭什么叫我跪?要跪,你自己跪去!”她甩头不理。

  “我是长辈,怎么可以跪晚辈?小孩子胡说八道!”林母气急败坏地转向左宗方寻求支持,“宗方,你也说说她呀!”

  哼!老妖婆!佳瑜在心中冷冷骂道。

  “要说什么?”左宗方头疼欲裂。

  是法王路易十四说过的吧?他宁可调解国与国之间的争战,也不愿介入两个女人的争端。

  真是至理名言呵!

  “我已经跪一整个上午了,”佳瑜再次强调,“下午我要休息。”

  “你……你真不孝!”林母气得发颤。

  “她又不是我妈!”她立刻反驳道。

  “够了!”左宗方烦躁地大吼。

  他深吸一口气,试着冷静裁夺,“法事要隆重,无所谓,要花钱就花吧!佳瑜是国三生,学业要紧,不能一天到晚叫她请假。下午吃完午饭后,我载你回学校上课去。”

  佳瑜的小脸垮了下来,小声嘟哝道:“还要上课呀?”

  “宗方……”林母欲言又止。

  他打断了岳母的话,“您看着办吧!看是要请个‘五子哭墓团’还是‘孝女白琴’都随你,别为难小孩子。”

  林母泪盈眼眶,心有不甘地喃念,“我知道了……可怜的湘江呵!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亡,谁叫你自个儿肚子不争气,不能生个一男半女……呜……呜……呜……”

  佳瑜嫌恶地翻了个白眼,而心冷情冷的左宗方则面无表情。

  台湾人的礼俗就是这样俗不可耐,这样没日没夜的作法超度,真的能慰藉亡者的在天之灵吗?恐怕未必吧!请来一群职业孝子假声假气地用扩音器干嚎哀叫几声就能代替丧家的“孝心”了?燃烧一大堆粗糙黄纸,就能让亡者在阴间坐享金银财宝?

  他无法了解,到底世人愚骏媚俗呢?还是他太过麻木不仁?

  要不然,怎么妻子的头七,他连一滴泪都掉不出来?

  默默在旁帮忙的陈嫂轻声开口,“先生、林太、大家先吃饭吧!不先填饱肚子,哪有体力做事呢?”

  听她这么说,大家才围向餐桌用餐。

  潦草地扒过一碗饭,左宗方开口,“佳瑜,上学去。”

  “是……”佳瑜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

  将外甥女送到了学校后,左宗方并不想回家,在路上买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他将宾士车开上了阳明山,对着台北盆地景色,自斟自酌,宜泄连日来的烦躁。

  ***

  世界真小呵!

  难以忍受岳母的唠叨、哭诉和抱怨,左宗方再一次选择放逐自己。

  而他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间小酒馆里,再度碰上那个莫名其妙的怪女人。

  这间日式小酒馆走的是观光客路线,客人以日本人居多,偶尔也掺杂了几个金发碧眼的欧美客人。

  而那个怪女人,居然摇身一变为歌手,还唱得字正腔圆,颇有东洋味。

  贪图安宁的左宗方坐在角落里,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李郁蝉低沉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

  啜饮一口玻璃色的酒液,惯喝的苏格兰威士忌醇厚的香气在他口中扩散,松弛了他紧绷的神经。

  一曲唱罢,李郁蝉笑颜如花地鞠躬回应众人的掌声,“有难度ぅ御座ぃまょ,Thank you very much! "

  数位电子琴旋律一变,幽幽奏起极为熟悉的前奏,那是一首脸炙人口的台语老歌;低而柔的嗓音中有着沧桑内敛的醇厚情感,像烈酒陈年的韵致。

  这个怪女人……唱得不错。

  左宗方惊讶发现,有几个年纪稍长的日本人也低低地以日文歌词唱和,许是触景生情吧,还有人眼泛雾光。

  世界真小用,那个怪男人!

  李郁蝉一眼就看见了低头喝问酒的左宗方,真是给他酷得乱七八糟。

  哼!她唱得荡气回肠,满堂喝采,就只有这个冰块脸的死男人一副无动于衷的死样子!她不是滋味地想。

  “丽子,我唱到这里就好。”她向姐妹淘也就是这间日式小酒馆的女老板丽子说道。

  “好,谢谢啦!”一身紧身旗袍,风姿绰约的丽子笑着说:“多亏你了,不然玉眉临时病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代唱。”

  “哎呀!甭客气啦!”李郁蝉不以为意地一摆手,“反正我也唱得挺乐的,小费也赚了不少,大家都是好姐妹咩!干啥这么客套。对了!借你那位客人‘玩’一下。”

  她下巴一抬,以眼神示意,目标物当然是左宗方。

  丽子一笑,“别玩得太过火哪!”

  “安啦!”李郁蝉嘻嘻一笑,便扭动着腰肢,款款生姿地走向坐在角落的左宗方。

  “晦!Dr.又见面啦!”她一古脑儿坐下,全然不给他拒绝的余地。“请我喝一杯吧?嗯?”

  那种浓郁强烈的香气再一次侵略左宗方的嗅觉神经,他不由得产生一股烦躁。

  “走开!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他极没风度地粗鲁赶人。

  喝!这“酷面”好大的脾气!

  可她李郁蝉不是省油的灯,送出了放肆爽朗的笑声,“别这么不通人情嘛!我可是看你一个人喝闷酒怪无趣的,才来陪你的哟!你不觉得重逢就是有缘吗?”

  左宗方一脸阴沉,语气恶劣,“不觉得!”

  他举起厚重的威士忌酒杯,咽下一口烈焰般的灼热。

  熟门熟路的李郁蝉回首一弹指,马上就有女侍应生送上酒杯和冰块。

  “啧啧!有没有人说你一点儿幽默感也没有?”她一脸不以为然地摇头咋舌道。

  左宗方尖酸刻薄地反问:“有没有人说你很烦人?”

  哇拷!好样儿的!

  李郁蝉不怒反笑,“唉,说真格的,你这个人的个性真是差劲透了,都没有一点绅士风度。”

  她自行斟了一杯酒,跟他卯上了!

  他冷哼一声,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绅士风度?对这种女人?

  她冷不防地欺近他身畔,冶艳妩媚的五官特写放大在他的目前,一双勾魂慑魄的杏眼波光流转地盯着他。

  “你……”她吐气如兰地问:“不会真的是同性恋吧?”

  “不关你的事!”他嫌恶地回答。

  “哇拷!你是失恋了还是得了绝症什么的?”李郁蝉睁大一双美目,口无遮拦地问:“不然怎么一副如丧考妣的惨状?”

  她的鲁莽激怒了左宗方的情绪,他以冰寒凝涩的口吻回答,“不是如丧考妣……”

  他啜饮一口威士忌,嘴角噙着冷笑,锐利的眸不带一丝情感地直视她的明眸,“只是我的妻子在上个月刚刚车祸过世,明天出殡。”

  冷笑未曾消逝,他盯着李郁蝉,等着看这个不识相的女人狼狈尴尬地落荒而逃,然而他错估了她的性情。

  “唔……”她认真思索了半秒,神色一变,口气平淡地,“噢!那么我该说——‘节哀顺变’吗?”

  就这样?左宗方错愕不已。

  “你……”他张口欲言,几次开口又合起,想不出要说些什么。

  正常人不是该喃喃抱歉,为自己的莽撞感到羞愧吗?

  “这个怪女人一定不正常!”左宗方摇了摇头,他大概是醉了。

  “你才不正常哩!怪男人!”李郁蝉杏眼圆瞠怒嗔道。

  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中说出心里的话。

  “真是搞不懂,你老婆明天要出殡了,做老公的人不在家里抱神主牌哭,却跑出来喝闷酒?到底谁不正常?”她有点儿不爽,“啐!你耍我呀?”

  左宗方啼笑皆非,原来她压根儿不相信他所说的是事实。

  “不想被耍……就离我远一点。”他仰首再咽下半杯威士忌,不打算再解释什么。

  他闭上双眼,感受液体火焰由喉咙蜿蜒直下的炙烧。

  日式纸灯晕黄的光线投射在左宗力的侧脸,刀削斧凿般的五官映照出阴影的立体轮廓。

  而她却从他孤傲冷绝的态度中,察觉到一丝落寞。

  “喂……”李郁蝉语气有些迟疑,“你说的是真的?”

  她有点相信了。

  “是真是假……又与你何关?”已有薄醺的左宗方睁开了双眼,“还是你想自荐枕席?”

  他挑衅地望着李郁蝉。

  然而她还未回答,左宗方就开始觉得后悔。

  他不晓得自己是着了什么魔,竟然会脱口说出这种话!

  是太久没有女人了吗?不然怎么会对这个怪女人产生兴趣?

  自律甚严的左宗方脸色一阵阴黯。

  而更令他错愕的是这怪女人的反应——

  “喂!喂!”李郁蝉不满地抗议,“老兄,你说话上道一点好吗?什么“自贱整形’?你哪一只眼睛看到我有整形的?”

  她劈呷啪啦地严正声明,“我全身上下从头到脚,没有一样不是人生的本钱,你给我睁大双眼看仔细点!”

  饶是一向思路敏捷的左宗方,也怔忡了数秒才能消化掉李郁蝉无理头的对话,他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的咬字发音有那么差吗?枕席——整形?

  真是天大的误会啊!

  双手叉腰、气鼓鼓挺胸的她的确是有做人的本钱,身材凹凸有致、曲线玲拢。

  然而除了美丽的皮相之外,她更具有一种妖媚的风情,足以引诱圣人犯罪的女性特质。

  就像是浑身散发荷尔蒙气味,准备诱捕雄性的雌兽。

  左宗方蓦然领悟:他对她的嫌恶、焦躁是从何而来了!

  这个怪女人的冶艳外貌、浓郁香气,在无意中挑起了他的男性欲望,只是时间、地点、心情都不对,所以他的理智自然产生了防卫与排斥。

  真是……荒谬呀!他支额低笑。

  “你笑什么?”李郁蝉不爽地问道。

  “没什么。”他淡淡地说。

  “没事才有鬼咧!”她不信。

  “你误会了。”左宗方正色回答,“我绝对没有影射任何有关……‘人工美容’的事。”

  “是吗?”她一脸怀疑,“你不会正好是‘整形外科’的医生,专门来酒店招客,赚女人的钱吧?”

  她明明听见什么整形的。

  我的天!

  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左宗方不禁哑然失笑。

  “基本上,那是我一时失言,有些冒犯……”他清了清嗓子,考虑该如何用最浅白的文字来解释“自荐枕席”这句轻佻的话。

  李郁蝉轻缓黛眉,“反正不是啥好话就对啦!”盛装打扮、眉目如画的她穿着黑色薄纱礼服,诱人的曲线欲

  盖弥彰,皱着小脸困扰的表情就像一只性感小野猫。

  “自荐,是毛遂自荐、自我推荐。”左宗方试着“说文解字”道,“枕席是枕头的枕和……草席的席。”

  “不!”他想了一下,又自我更正道,“现在没人睡草席了,就说……席梦思吧!”

  他还来不及做引申,就被性急的李郁蝉打断,“自我推荐枕头和席梦思——你是说卖寝具的吗?”

  “噗!哇!哈哈哈!”浑厚而愉悦的笑声像闷雷般响起,这一笑让左宗方再也无法停止,笑不可遏。

  卖寝具?天老爷!

  笑出眼泪来的他第一次有敞开心怀的感受,他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惊讶,原来,他的七情六欲还没完全死绝啊!

  这个怪女人,不仅挑衅他的情绪也唤起了他的欲望,甚至,还让他放声大笑。

  四年了?还是五年?他早已记不清楚自己真心愉悦地大笑出声是在多久以前。

  “喂!”李郁蝉恼怒地叫道。

  即使国文程度欠佳,从这个混帐男人的大笑声中,她也足以感觉到自己大概又说错话,成了对方的笑柄,“喂!你的下巴快掉了!”

  “左宗方。”他简洁纠正。

  “又怎么啦?”她不耐烦道。

  “我姓左,左右的左;名字是宗方,祖宗的宗,方块的方。”已经很明了她的国文程度,左宗方极有耐心地一字一字报出自己的姓名。

  “我管你是不是‘左右不分’咧!”李郁蝉恼火地问道,“我问你!我哪里说错了?”

  “字面上的字义是没错,只是,有点技术性上的小误会要克服。”左宗方忍住笑意,慢条斯理道。

  她恨得牙痒痒地,直想掀桌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叫什么名字?”他不答反问。

  以她不加修饰的言行,“请问小姐贵姓芳名”这句话,似乎太过矫情、滑稽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一脸桀骛不驯的表情,一双勾人的杏眸也因恼怒而熠熠生辉。

  左宗方不以为仵地耸肩,“好吧!很高兴认识你,X小姐。时间不早了,有机会的话,我们下次再聊吧!”

  他弹指扬声,“买单。”

  李郁蝉恼怒不已,“喂!”

  他再度重申,“左宗方。”

  “你话还没有给我说清楚。咧!”这让她心有不甘。

  左宗方付了帐,留下优沃的小费,起身欲走之际才转身凝望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意味深长地道:“改天再说吧!现在的时间、地点都不对。”

  李郁蝉只能眼睁睁地瞪着那个姓左的从容离去。

  她的泼辣犀利在面对这个冷冰冰,死板板的男人时,一点儿也没有用武之地。

  人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可也风水轮流转,偏她这个兵遇到了秀才,一肚子闷气发不出来,真是……X#○※△!

  下次?

  哼!还有下次的话,姑奶奶我一定要让你好看!恨得牙痒痒的李郁蝉暗下决心。

  第三章

  三天后冰焰PUB

  “自荐枕席”到底是什么意思呀,百思不解的李郁蝉心底还是不舒坦,不是推销寝具不然是什么?

  “叮咚!”报客铃声引她抬头,一个身材高挑、清秀白皙的女子走入门来。

  啊哈!有了!李郁蝉眼睛一亮。

  想她李郁蝉是何等人物?

  交游广阔、五湖四海的她就算没啥国文造“脂”——不对,那个字应该是“诣”才对!李郁蝉自我更正;可是也有国文程度一把罩,骂人不用带脏字的朋友哟!

  那个怪男人爱卖关子,难道她就不会去问别人啊?真笨!

  “嘿!欧阳,请坐。”李郁蝉热切问候,“什么风把你吹来啦?好久不见,今天想喝点什么?我请客!”

  被唤做欧阳的女子闪过一丝笑意,“又怎么啦?”

  这个风骚老板娘曾借伞给她,也因还伞而结识。

  外表看起来邪气妖媚,其实是个直肠子的好人,偶尔和一班姐妹淘会把她当免费法律顾问用。

  而这间PUB也成了欧阳能放心小酌休憩的场所。

  “呢……你国文程度不错吧?”李郁蝉满怀希冀问。

  欧阳扬眉,“还可以吧?怎么啦?”

  “太好了!那你知不知道‘自荐枕席’是什么意思?”李郁蝉兴高采烈、劈哩啪啦地解说:“毛遂自荐的自荐,枕头和草席……不对,那个男人说是席梦思的席,我以为他是说我是卖寝具的,可是又不是!”

  自荐枕席?有没有搞错呀?这种西厢记、红楼梦里才会出现的对白?

  “等等,”欧阳挥手制止她的连珠炮,“你从头到尾说一遍给我听。”

  “啊?不会吧?”性急的李郁蝉有丝失望,“连你也不晓得呀?”

  “我知道意思,只是好奇……”欧阳微泛笑意,“那个男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跟你……呃,‘自荐枕席’?”

  李郁蝉将前因后果大概说了一遍,她迷惑地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欧阳,“喂!他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不算是坏话……”欧阳忍住笑意,清了清嗓子,“只是有两段典故在内,说来话长……要听吗?”她问。

  李郁蝉翻了个白眼,“废话!”

  “这句话的出处,最早是楚襄王和宋玉同游云梦大泽,楚襄王梦见一个美女入梦,自称巫山神女,愿荐枕席……”

  李郁蝉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那种诌诌的古文最不合她的脾胃了。

  一抹恶作剧的微笑浮现在欧阳眼中。“……那个,曹操的儿子曹丕、曹植,你知道吧?那个‘七步成诗’的曹子建,”

  “当然知道啊!”李郁蝉理直气壮地回答,“我没读过书也看过‘歌仔戏’啊!就是那个‘洛神’嘛!做大哥的不要脸,抢弟弟曹子建的马子,还因为嫉妒命令曹植要在七天内吟出一首诗来,不然要斩了他,就是那个什么煮‘豆燃……’什么‘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对不对?”

  她滔滔不绝地说罢,才想到,“咦?这跟那有啥关系?”

  欧阳早已笑瘫在高脚吧台椅上,“当然有关系啦!郁蝉,我告诉你,你看的那个‘洛神’跟历史有点儿出入;曹丕是想杀弟弟曹植没错,‘七步成诗’是事实,嫉妒应该也是真的;只不过有一项事实刚好相反,不是哥哥抢了弟弟的马子,而是大哥曹丕经年在外征战,年轻风流的小叔和年长的嫂嫂日久生情搞外遇,做哥哥的不甘绿云罩顶才动杀机;是那首诗打动了曹丕的兄弟之情,曹植才幸免于死。”欧阳解释道。

  “喔……真的?”李郁蝉一脸崇拜,“欧阳,你知道的好多哟!”

  “哪里,哪里!”她谦虚回应,言归正传——自己的老婆和弟弟‘相好’,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曹丕虽然隐忍下来,但后来自立为魏文帝时,身边有了别的宠妃,就毒死了甄宓;不过倒是立了甄宓所生的儿子曹睿为太子,就是后来的魏明帝——”

  这是一件盛史悬案,曾有善卜者称甄宓有皇后贵相,当时雄踞一方的袁绍听见此事,便派人为儿子求亲;谁知后来兵败,甄宓的美貌让曹丕一见倾心,以再嫁之身立为正室;如果甄宓不因叔嫂畸恋而失足,那么,儿子既然被立为太子,皇后宝座自然是稳稳落在她手中了,又怎会落得披头散发、粗糠塞口的惨死下场?

  善卜者能看出甄窃的“皇后贵相”,却看不出她的“桃花劫煞”。

  “喝!欧阳你说的故事都跟电视上演的不一样。”李郁蝉有些失望地嘟着嘴。

  “现实总是残酷的。”欧阳扬起嘴角。

  “那个什么枕席的……”她提醒道。

  “别急!要听典故,也得有点儿耐心吧?”欧阳浅啜一口薄酒。

  “甄宓死后,曹植心里颇为感伤,而曹丕那家伙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不晓得是要消遣弟弟呢?还是故示大方,居然把甄宓惯用的玉带枕送给了曹植‘做纪念’。”

  “啥?太离谱了吧?”李郁蝉瞠大了双眼嚷嚷道。“后来咧?”

  “后来呀!曹丕做了七年皇帝后也一命呜呼了,皇帝换甄宓的儿子做了。曹植对嫂嫂一直旧情难忘,便假借经过洛水和女神有段艳遇之名,作了一篇‘洛神赋’,灵感也是从楚襄王和巫山神女的艳遇而来,而不知就里的魏明帝还称赞叔叔的文笔精妙呢!”

  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的李郁蝉惊呼,“哇拷!这个曹子建真的有点给他皮在痒,爱嫂嫂就偷偷爱嘛!还敢写个回忆录……”

  欧阳轻声更正,“‘洛神赋’。”

  “差不多啦!他以为他是歌星还是演员阿?如果我是皇帝,管他是兄弟还是叔侄,早把他一刀砍了,省得丢人现眼!”李郁蝉义愤填膺地发表高论。

  而欧阳只是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等着看少根筋的李郁蝉何时才会察觉。

  等等!李郁蝉皱起一双黛眉,她好像漏掉了重点……

  她燃起了双眼,语气阴森森地拖长尾音,“欧阳——”

  “啊?”欧阳愉悦地弯起后角,“你猜中了嘛!”

  “你!”李郁蝉气急败坏。

  “所谓的‘自荐枕席’呢,就是含蓄地暗示,美女自动投怀送抱啦!”欧阳慢条斯理地公布答案,“翻译得更白话一点,就是那个男的在问:‘你是不是要邀请他上床?’”

  “妈的!”李郁蝉不禁骂出粗话,“哪个死男人!”

  “换而言之,”啜饮了一口酒,欧阳低笑出声,“你被人吃豆腐啦!而且还是被一个颇有文学素养的男人吃豆腐哟!”

  她好整以暇地等着观看火山爆发。

  “王八蛋!”李郁蝉的火气直往上冲,只是原因和欧阳所想像的不一样。“那个死男人!想泡我就直说嘛!还东拉西扯一大串肉粽,谁听得懂呀?”她悻悻然道。

  闻言,笑到不行的欧阳岔了一口气,“咳……咳……我的老天!”

  “奇怪咧!我说的不对吗?”李郁蝉不满地问。

  男欢女爱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呀!

  “对!对!”欧阳笑出泪来,“你说得很对!”

  她怎么会忽略掉,以小蝉自恋的个性,男人如果不对她的美动心,才是对她最大的侮辱。

  “本来就是!”李郁蝉趾高气扬地说。一抹得意的笑容浮现在她浓妆艳抹的精致脸庞,“我还当他真的是一根不解风情的冷冻大木头咧!原来早就拜倒在我的魅力之下,还假正经!”

  涂着鲜红寇丹的纤纤玉手慵懒地撩拨垂落在胸前的鬃发,胸口肤如凝脂的玉峰呼之欲出,这位风骚老板娘实在风情万种、风流诱人。

  “小蝉……”笑到无力的欧阳好不容易振作起精神,“如果那位左医生真的找上门来,你一定要记得叫我来看!”

  “没问题!”李郁蝉一口答应,“他长得很帅哟!”

  “我想看的不是他的长相。”欧阳凤眼含笑。

  “不然你想看什么?”她奇怪地问道。

  “我想看的是,左医生怎么使出浑身解数,来表演一出‘驯悍记’呀!”欧阳调侃着。

  “去你的!”李郁蝉啐道。

  而左右偷听的伙计们早已哄然绝倒。

  “笑、笑、笑!”李郁蝉拾起主子的威严,“谁敢再出声,扣他一整个月的工钱!”

  齐声惊呼的众人做鸟兽散,今晚的冰焰PUB仍然是热闹喧哗的不夜天。

  ***

  七色霓彩,红灯绿酒夜。

  热情奔放、狂野劲爆的拉丁美洲音乐在冰焰PUB里迸射火花。

  原本生意不错的PUB在这一个月里更是迭创佳绩,屡屡打破营业额纪录;生意好得多请了两、三个钟点工读生和兼职酒保才勉强摆平。

  原因呢就是那位艳冠群芳、色压群雌的老板娘。

  只见她满场飞舞,银色亮片的小礼服反射着舞台灯光,灵活柔软的腰肢配合着拉丁美洲音乐放肆舞动,幻化出迷离妖媚的缤纷色彩,仿佛是文士笔下的白蛇。

  李郁蝉跳得淋漓酣畅,除了吸引一些狂蜂浪蝶外,也引来了不少年轻美眉们下场飘舞;美眉们呼朋引友地来飙舞,自然又多了些闻风而来的色狼。效果相乘之下,PUB的生意当然是愈来愈好。

  忙得晕头转向的众人连连呻吟,“老天啊!咱们老板娘要疯上几天才会恢复正常啊?”

  “你问我?我来去‘掷爻’问神卡紧!”酒保没好气地口答,手上仍不忘摇动调酒瓶,调出客人要求的鸡尾酒。

  呜……这种忙碌得像“千手观音”似的工作不是人干的啦!

  阿弟哭丧着脸想。

  真是的,生意不错就好了嘛!干么弄得场场爆满?每次只要老板娘“发疯”,就有一大群无聊客人跟着“起笑”,实在有够△※○X……

  尖锐的口哨声此起彼落,伴随着喝采鼓掌,原来又有个幼齿的美眉对上了李郁蝉飙舞。

  年约十六岁的美眉脱掉了薄纱上衣,上半身只剩一件红色无肩带的蕾丝胸罩,和一大串七彩珠链,一件低腰迷你裙则笈笈可危地“挂”在臀部上,脸带挑衅地模仿李郁蝉的舞姿。

  扭腰、摆臀、回转,她学得十成十。

  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呀!

  劈腿坐下、跃起的动作,年轻美眉就做得有些勉强了。

  李郁蝉眯起了眼睛,嘴角浮现笑意,一甩头、下腰,美丽的长发在地板上划出圆弧,又俐落腾身跃起。

  一气呵成的舞姿迸射出热力火光,引来了众人喝采。

  乐声一停,胜负立分。

  年轻的美眉一脸惭愧,而李郁蝉则笑眯了眼。

  “跳得不错!”她夸奖道,“再花些时间练练腰力会更好喔。”

  口哨声再起,情绪High到极点的众人一阵疯狂鼓噪,语带暖昧地,“Cat,人家也好想换个地方挑战你的‘腰力’哟!”

  “可以呀!”李郁蝉兵来将挡,“空手道道馆,怎样?”

  “不好啦!床上比较舒服……”仗着熟识,卖弄口舌的男客低声咕哝道。

  李郁蝉横了一眼秋波,任声回答,“我的臂力也不错,要不要试试呀?”

  “小猫姐,当你的男朋友好‘幸福’哟!”

  “那是当然的!”李郁蝉自信满满。

  “好羡慕喔!”

  “好嫉妒哟!”一个穿着鼻环的小兄弟调侃道。

  他得到的是李郁蝉不客气地一掐。

  “哎哟!小猫姐,好痛耶!”小兄弟哇哇大叫。

  李郁蝉娇媚一笑,“因为小猫姐‘疼’你嘛!乖!”

  风花雪月,是这群夜猫族生活中的必需品,男女情欲更不是禁忌。

  静静站立在角落冷眼旁观的左宗方有丝晕眩,他仿佛闯入了一个无法理解,不可预测的迷离世界。

  十分钟前,他刚踏入店门,所有的人都将目光焦点集中在舞池中飙舞的两人身上,他也是。

  曝露大胆的衣着、浓妆艳丽的脸庞,加上令人口干舌燥的魔鬼曲线和性感妖娆的舞姿,这个女人集潘朵拉之大成。

  她是一朵带刺,甚至可能有毒的香花!

  而他又再一次感受到一种强烈的雄性本能和生理需求,像烈火般燃烧着他的理智。

  他渴望这个女人,就像鱼儿渴望水泉之欢。

  含笑回顾、大抛媚眼的李郁蝉终于对上了左宗方炽热的黑眸。

  喝!那个姓左的!

  一抹桀骛不驯的火光跃上她的凤眼,李郁蝉傲慢潇洒地弹指,“Music!”

  舞曲动感旋律随即响起,PUB又恢复歌舞喧哗的热闹景象。

  左宗方近乎着迷地望着她一步步走近,旁人自然而然地让出一条路来,在她的地盘上,她俨然女王的气势硬是压倒众人。

  而她走路的姿态,是纯然女性化的扭腰摆臀,却让人觉得自然律动而不流于矫揉做作。

  像猫!

  左宗方笑了,是呀!不就像只翘起长尾巴走路款款生姿,既傲慢又娇气的猫儿?

  “左医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李郁蝉眨了眨涂着宝蓝色睫毛膏的睫毛,慵懒地问。

  “来看你。”左宗方简短回答。

  哼!这死男人以为他在逛动物园,还是百货公司橱窗呀?想来就来,想看就看?妈的!

  也得看看本姑奶奶心情真不爽,愿不愿意让他看咧!李郁蝉心底火冒三丈地想。

  “呵,呵,呵!”她假笑数声,“哎哟,真是不敢当呀!您贵人多事,还抽得出空来看我?”

  吊足了她的胃口,一个月后才想到来“看”她?拜托!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谁不会呀?

  什么枕头、席梦思的?要泡马子也不坦白说!啐!

  “这一个月来,我试着厦清自己的思绪。”左宗方坦诚道,“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

  “喔?什么决心?”李郁蝉双手抱胸,明知故问地扬眉问道。

  “追你。”他答。

  “那就得看你的‘诚意’喽!左大医生!”一抹邪媚的笑意浮现在她艳红的菱唇上。

  第四章

  “哎!又是一个不怕死的!”PUB里的员工纷纷摇头叹息。

  “目碉糊到蛤仔肉,他不知道老板娘有多恰喔!”

  “牡丹花下死嘛!”垂涎李郁蝉美色的大有人在,可是真正能打动她芳心的男人可说微乎其微,除了她对男人的外表挑剔之外,她的性情善变,不按牌理出牌也是原因之一。

  更何况,外号“黑猫”的李郁蝉并不是什么好吃的果子,套句歇后语“张飞卖刺猬”——人强货扎手;这种又香又艳的野玫瑰,还是远观就好,千万不能采回家拱着,不然岂不家反宅乱?这是一班狂蜂浪蝶的心声。

  这也是为什么李郁蝉的裙下之臣虽多,真正能登堂入室为入幕之宾的却鲜少听闻过。而今,一个不怕死的左医生又加入追求者之列,更是在冰焰PUB里掀起一波涟漪。

  连续三天,左宗方天天来报到,他总是一个人独坐角落的小桌,静静地喝酒。从他撂下那句“追你”以后,就一直是这样安静沉着。

  反倒是李郁蝉开始沉不住气,她的打扮、衣着愈来愈夸张,笑盈盈地周旋在众男客之间打情骂俏,而左宗方只是冷静旁观。

  每天来小酌两杯,他已喝掉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进贡”。

  这晚,依然是歌衫舞影,灯红酒绿的不羁夜。

  冰焰PUB里的舞曲更野更狂,而风骚老板娘更是让一班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客们看得眼睛发直、口水直流。

  金葱薄纱若隐若现地展示她吹弹可破的奶油色肌肤,薄纱之下仅有比基尼式的金色亮片堪堪遮住重点部位,流苏、宝石点缀其上,仿佛天方夜谭里走出来的舞娘。

  这是一场很危险的诱惑,对李郁蝉而言,对男人亦然——就像飞蛾扑火,会是火被扑灭呢?还是蛾被烧死?都是未知数。

  左宗方在忍耐,对于未知的事物,他一向擅于等待。

  她所表现出来的放荡冶艳,并没有让他打退堂鼓,反而更加深了他的渴望。

  如果千金能买一笑,那么他绝不会吝惜金钱。

  但是他还不至于蠢到以为金钱攻势就能博得李郁蝉的青睐,光看这群三教九流皆有的男客们,对她又垂涎又忌惮的模样,就可以想见一斑。

  然而愈困难的事件愈值得努力,愈难得到的宝物就就愈值得争取,从两人之间那种微妙难解的较劲和一触即发的电光,左宗方相信,自己是有极大的机会的。

  只是缺少了一点触媒,时机成熟时,星火也足以燎原——

  一向没多少耐心的李郁蝉终于忍不住坐下摊牌,“喂!”

  左宗方回过神来,又再一次被眼前的“美景”勾引得热血沸腾,她的薄纱下,浑圆丰满的双峰呼之欲出。

  看到这个冷面酷男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李郁蝉满意地笑了,花枝招展的散发出无人能挡的魁力,低沉的笑意震动酥胸,更让近距离的左宗方口十舌燥。

  “当医生的人这么悠闲呀?”她略带恶意地嘲弄,“左大医生每天都来敝店报到,也没见你带伴来,不觉得无聊吗?嗯?”

  啊!猫儿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主动接近猎人,或者该说猎物了。左宗方浅浅一笑,“不会,你的店很热闹。”

  怪男人!李郁蝉皱眉,这个姓左的家伙很奇怪,她所见识过的男人中,从来没有像他这一类型的。

  有点儿神秘、有些难解,让她难以捉摸却又无法完全漠视。

  “为什么想追我?”她好奇问。

  左宗方沉吟,他也无法说出原因,只能以“异性相吸”来解释吧!

  “我不知道。”他坦诚回答。

  “真的想追我,就得拿出诚意来呀!”李郁蝉不满地噘起小嘴。

  这个男人乱设情调的,连续三天看他一个人低头喝问酒,他不腻,她都快憋出病来了。啤!

  “左大医生,你这样不行喔!”她伸出纤纤玉指在他面前晃动,“追我的人多得是,只有你最不积极。”

  左宗方哑然失笑。

  “要怎么积极法?”他好整以暇问。

  “嗯……唔……”这下换她愣住了,她绞尽脑汁地想不出来,她要这个姓左的怎么追她。

  送花?从她国小毕业到现在,收到的爱慕花束没有上万也有成千,PUB里经常是满坑满谷的鲜花,差点没让她得鼻窦炎。

  兜风?名牌跑车她坐得都腻了,与其跟着车阵塞车吃车烟,她宁可开着自己新买的悍马吉普车上山下海。

  钻石珠宝?嗯!那一向是正式约会后的事啦!

  左宗方悠哉地啜饮一口威士忌,欣赏着李郁蝉皱成一团.满脸困惑的小脸蛋。

  她真的跟其他女人很不一样,妖艳邪媚、狂野性感,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安定的因子。

  可是,她表里如一的“坏”却完全攫获住他的目光,在一开始的慌张排斥之后,他确定了自己的欲望,也选择了追逐。

  “你至少要做些实际行动来表示吧?”李郁蝉悻悻然道:“像鲜花、礼物啦!请吃饭、看电影什么的吧?”

  左宗方酷酷的扬眉,“你想要鲜花、礼物?”

  她皱眉,“不想!”

  烦都烦死了!

  他语带讥诮继续说道:“我个人倒觉得折合现金比较合算。”

  如果是别的女人,会将左宗方的话中含意视为侮辱,即使他纯粹只是就事论事,并无影射她为拜金女郎之意。

  “也对!”李郁蝉精打细算的另一面个性抬头,“鲜花会凋谢,珠宝也会折旧,黄金更是贬值得厉害,还是现金划算!”

  一抹释然松弛了左宗方紧绷的精神,他泛起一抹微笑,“很高兴我们能达成共识。”

  受够了众多“良家妇女”型的女人有意的暗示、迂回的试探和追求,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一段没有负担、明买明卖的风流韵事。

  食色性也!孔老夫子说的一点也没错一一未见好德如好色者。

  年届而立之年,这是第一次有女人点燃他一贯理智冷静的性情中所潜藏的热情火焰,让他明了自己不是超凡人圣的冰人,而是一个血肉之躯、有欲有情的平凡男人。

  “什么共识?”她问。

  “就是,我得用多少代价来表现我的‘诚意’的共识?”左宗方语气平和地说。

  李郁蝉依然笑脸迎人,只是美眸中多了些冷意,“你想包养我?”

  自恃有几个钱,想包她做情妇、二奶的男人多得是,只是下场都很凄惨就是了。

  如果左大医生胆敢色迷迷地回答,“是”的话,她一定让他偷鸡不着蚀把米!

  对于风花雪月、男女情事,她一向不羁随性惯了,合则来不合则散,最忌讳的是男人一副“恩客”嘴脸,妄想以金钱来砸她。

  这无关道德尺度,她爱玩贪靓,如果是情人馈赠的珠宝衣饰,她会高高兴兴地接受,在众人面前炫耀。可是,一旦男人自认为付出金钱后,女人就该乖乖听话,一段原本浪漫的韵事就开始变调、不堪。

  花钱就是大爷的心态,是天底下男人的通病!尤其是台湾男人更是将“有钱便是老大”的势派“发扬”到海外去了,在大陆、东南亚国家丑态毕露,令人作呕。

  她笑得很甜、很媚,可是左宗方却隐约察觉到一丝杀气。

  他蓦然领悟,这只猎儿好奇心极重,在男女游戏中习惯当猎人而不是猎物!

  “包养?”他低低一笑,“猫儿不可能被人包养吧?”

  “嗯?”李郁蝉侧首。

  “养猫的人都知道,猫不可能被驯服,花尽了心思供养侍奉,最多也只能换来猫儿心血来潮时的撒娇。”他不知不觉中放柔了语调,“猫儿跟饲主之间,猫儿才是主人。”

  “你真是个怪人。”李郁蝉蹙眉,火气渐消.

  也对啦!她的外号本来就是Cat嘛!

  “我只是想表达出最大的‘诚意’罢了;”左宗方欣赏着她令人赏心悦目的胸体,语气宠溺道:“毕竟猫儿对生活物质是很挑剔、很会花钱的,不是吗?”

  光看她水葱儿似的纤纤十指上戴着琳琅满目的各式指环,就可揣想一二了。

  “意思是说我像猫喽?”李郁蝉勾起一双媚眼,嗤笑出声,“你花钱而我做主人?”

  “只要你高兴,有何不可?”他认真地说道。

  “嘻!”她轻笑出声,“医生,你是不是有被虐待狂呀?”

  好奇心不自觉地促使她更加挨近左宗方身畔,那种微带酒气氛又浓郁袭人的香味再一次侵略他的嗅觉感官。

  他的男性本能迅速而猛烈地产生反应。

  左宗方以喝酒掩节,吞下了一口威士忌,“在认识你之前……”他痛苦地叹了口气自嘲道:“肯定没有!”

  “呵呵呵!”李郁蝉恣意大笑,“不管如何……我还满喜欢你的幽默感的!唉,医生的收入不错吧?”

  他着迷地沉溺在她的女性幽香里,嗓音也因欲望而暗痖,“还好。”

  “年收人?”她一脸轻佻地问。

  “大约四百万吧!”左宗方仅说了个保守数字,还不包括房地产、股票基金之类的收人。

  “嗨!”李郁蝉点头,她伸出了手,“皮夹借一下。”

  他依言递出了皮夹。

  她打开皮夹,里面有身份证、健保卡、现金、Visa、Master两张金卡……

  “嗯哼!”李郁蝉满意而娇情地轻哼出声,杏眼中泛起一丝恶作剧的笑意。

  一曲舞曲稍歇,她比了个手势,集中众人好奇的目光。

  “各位!这位左医生要请在场的所有人喝一杯——”她扬起一张金卡,大声宣布道。

  “好耶!”众人大声喝采。

  左宗方只是微笑,宠溺地看着她。

  “理由呢!则是为了要庆祝,他终于成了我的男朋友!”一个媚眼加上飞吻抛向一脸惊讶的他。

  口哨声、叫好声鼓噪着PUB里的狂热气氛。

  然后,在众目暖暖之下,李郁蝉伸出一双柔荑环住了左宗方的肩颈,扎扎实实地给了他一个热吻。

  一个足以溶化冰山、燃烧森林的销魂深吻。

  ***

  老天!软玉温香抱满怀的左宗方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激情的吻恢复过来,天晓得他一向傲人的理性和自制力,这会儿全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哇呼!”李郁蝉吐了一口气,微微喘息道:“看不出来哩!医生你……满‘闷烧’的耶!”

  原来冷冻的大木头只需要一点小火花,就可以“完全燃烧”了。嘻!

  “什么意思?”心如擂鼓的左宗方犹带微喘。

  天雷勾动地火大概就是用来形容这种状况吧!

  一向整齐不紊的发型略显凌乱,炯炯有神的冰冷双眸如今却热力四射;原本长相不错的他少了分冷漠多了些性感,更好看了。

  李郁蝉嫣然一笑,“意思是说:你很有潜力哟!”

  她有预感,左宗方将会在她的爱情版图中占有一席之地,而且是一块不小的“地”。

  哎,男女之间的情债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嘛!

  擅于炒作气氛的DJ早在他们俩结束热吻时播放出最新剪辑的热门舞曲,退至角落的两人在音乐充斥下只有更显亲密地互咬耳朵,才能听见对方所说的话。

  左宗方犹豫地说道:“时间不早了……”

  她看看手表,才十二点十五分,“你要走了?”

  “不是,想请你吃宵夜,可以吗?”他说。

  他不觉有丝汗颜,他追求女孩子的招数,实在乏善可陈。

  “好呀!”李郁蝉眼睛一亮,“我请客,你出钱!”

  ***

  李郁蝉带他走过曲折的小巷,身上那套金葱“舞衣”已经在PUB里换成较为平常的洋装,只是小立领、露肩外加袖套,开高叉长窄裙,仍然是曲线玲珑的性感打扮。

  她把他带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钢琴西餐厅。

  她点了客陆海空大餐后问道:“你要点些什么?”

  虽说是宵夜时间,Menu上仍然是一些高蛋白高热量的丰富大餐,从没有吃宵夜习惯的左宗方有些踯躇。

  李郁蝉自作主张帮他下了决定,“两客陆海空。”

  侍者离去后,她才笑着说:“放心吧!虽然是‘陆海空’套餐,其实份量并不多,你一定吃得完。”

  左宗方从善如流。

  悠扬的钢琴伴奏现场演唱,流行音乐似乎也变得更加浪漫了。

  开胃汤送上,两人也打开了话匣子,更进一步探索彼此。

  她知道左宗方是外科医生,今年三十一岁,常做的运动是慢跑,平常休闲是看书、听音乐。

  “一听就知道你一定是那种订定计划表,按部就班照时间表来工作的人!”李郁蝉评论道。

  左宗方泛起浅笑,“现在不是了。”

  认识了她后,他可以肯定自己的生活绝对不会再平静无波、井然有序了。

  李郁蝉介绍了自己有个大家族,人口旺盛,她的兴趣是逛街,常做的运动是游泳、瑜珈。

  “所以才能保持好身材。”她自吹自擂道。

  左宗方笑了。

  “怎么?你有意见?”她斜睨他一眼。

  “怎么会呢?”他哑然失笑,“我能冒昧请问你的年龄吗?”

  看她的妖冶容貌以及邪媚谈吐,似乎是在风尘中打滚多年的人,可是偶尔也有小女孩儿似的娇憨天真。

  他原本以为李郁蝉应该是和他同龄或稍长,可是近看她无暇细致、吹弹可破的肌肤,以他做医生的客观观察,她的年龄应该比他小许多。

  “当然……”她皱了皱鼻头,表情生动有趣,“不可以,年龄可是女人的秘密!”

  话才说完,她的孩子气随即消失,秋波流转地扫过他,“说说你的故事吧!”

  “没什么好说的。”左宗方索然无味地咀嚼鲜脆的生菜沙拉,“我是个很无趣的人,家里人丁单薄……”

  他停顿了一下,坦诚道:“我的妻子刚过世。”

  “你真的刚死了老婆?”鲁莽的李郁蝉语气惊异。

  真是看不出来耶!这个男人如果不是天性冷漠到无血无泪,就是负心薄幸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你看起来没有多伤心的样子。”她批评道。

  左宗方没有否认,“她是在离家出走的时候出车祸,之前我已经有离婚的打算。”

  “晤……”侧首倾听的李郁蝉咀嚼着生鲜脆嫩的小黄瓜,迅速咽下后才好奇地追问:“你老婆干么离家出走?”

  他定定地望着她,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爱议人是非的三姑六婆、同事、邻居不是没有,可是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质问他这个当事人。李郁蝉,是第一个。

  可是,她的冒失直言并不让他讨厌。

  看多了虚伪有礼的好人、听多了婉转迂回的好话,李郁蝉的“坏”反而能突破他的心防,让他说出真实而不需掩饰的心里话。

  “我也不知道。”他轻声回答,冷硬的脸庞线条泄露出一丝脆弱。

  “没关系!”出乎意料地,李郁蝉倾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世界上没道理的怪事情太多了,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是一种幸运。”她神色自若地说道。

  这……算是安慰吧?左宗方猜想。

  “也许吧!”他淡然一笑。

  “本来就是。”她理直气壮地说,“想得太多可是会长白头发的哟!医生,人生得意须尽欢!”

  左宗方微愕地看着她乱用词语又叫了一瓶香摈。

  再怎么说,依他“鳏夫”的身份都跟那句“人生得意须尽欢”搭不上任何关系吧,还有香摈。

  色香味俱全的主餐上桌,金黄色沁凉冒泡的香摈也在侍者的服务之下送到面前。

  “干杯!”李郁蝉豪气万千地举杯致意。

  妻子离家出走又车祸身亡,做丈夫的人能有怎样的表示?

  伤心、失望、忿怒、羞愧?才是正常的吧!左宗方沉默探索自我的感受,可是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空洞”。

  他的心口,是空荡荡一片的幽暗。

  而李郁蝉那张冶艳脸孔所散发出来的明媚笑容,就像热力四射的阳光,让习于幽暗的他由起初的不适应转为渴望。

  这样的女人在世人的眼光中也是会被列人邪魔歪道,而他是受不了诱惑,玩火自焚的傻瓜。但,又如何呢?左宗方微笑举杯。

  她让他心动,让他发笑,让他的七情六欲苏醒过来;就算将来会被火焰烧伤的烫,他也愿意承担。

  看着她津津有味地享受香摈、美食的娇俏模样,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也饿了。

  身为一个外科医生,常常要为病人做十几个小时的手术,除了技术以外还得有超人的耐力与体力,运动与饮食都得注意、保养。

  在家里有陈嫂为他打点食物,医院内有医生专用的餐厅,时间一到自有饭吃,就算因为手术或急诊而耽误了用餐时间,没有胃口的他也会勉强自己吃下食物以补充体力。

  长年累月下来,营养均衡、定时定量的三餐,早就成了一种习惯,再加上他并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于是,吃饭居然也成了“例行公事”。

  芬芳的香摈气泡在他口中迸射出愉悦,鼓动他的味蕾,肉类烧烤的热气香味引诱着他的食欲,让他觉得饥肠精辘辘。

  一块牛排、一块鸽胸肉、一尾明虾,搭上绿色蔬菜做装饰,份量虽说不多,可也算是高热量食物了。

  好吃!左宗方愉悦地享受人口即化的美食,听着李郁蝉天南地北的闲聊,不自觉地放松自己,意外地发现薄薄地香摈酒居然比威士忌更加醺人入醉。

  用完正餐后,传者送上甜点便退了下去。

  “哇!好好吃的巧克力慕思哟!”李郁蝉心满意足地吃着甜点,粉红色的丁香小舌舔过樱唇上的巧克力。

  她像一只餍饱的猫咪,舒服地眯起双眼,靠向座背,修长的颈项向后仰。

  “你的食欲……不错。”他的嗓音有些许沙哑,身体也微微紧绷。

  “呵呵!你太客气了吧,我的胃口一向很好的!”李郁蝉轻笑,媚眼一飞又是一番引诱圣人犯罪、僧侣思凡的风情。

  左宗方一时看得痴了。

  “唉……接下来要做什么好呢?”她眨着水汪汪的一双杏眼,淘气地问:“嗯?左大帅哥?”

  锐不可挡的欲望猛烈地侵袭左宗方的全身感官,让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

  老天!他想要她,想得几乎失控!

  醇酒美人当前,他所恢复的不只是食欲而已。

  “郁蝉……”他几乎冲口而出最原始的邀请,随即被打断。

  “我是O型,狮子座。”她悠哉游哉说,“占星专栏说,这个月的狮子座最适合‘泡汤’,可以为我带来幸运哟!”

  她敢拿一半财产来打赌,高傲孤僻的左大医生绝对不曾钓过马子!李郁蝉忍俊不住。

  像他这种人呀!只会和那些名媛淑女做优雅有礼的正当约会,例如听听音乐会、看看电影什么的,如果她不稍加提点的话,恐怕左大医生想破头也想不出一个浪漫的约会地点。

  没关系,反正她是新时代的好女人嘛!帮帮他修一修爱情学分,说不定在她的“调教”之下,冷冻木头也会变成炙手可热的好男人哟!她自信满满地想。

  聪明如他,再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的话,就该买块豆腐撞头自杀算了!左宗方发自内心愉悦地笑了,“悉听尊便。”

  第五章

  她……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女人。

  李郁蝉亲昵地挽着左宗方的手臂,大大方方地走人这家以温泉为卖点的高级酒店,仿佛两人早已相识多年。

  一进房,她便拉开了他的领带,小鸟依人地顺势倒在他的身上,淘气地模仿着电视上某个壮阳药广告,嗲声嚷气地问:“加班唉忐未?我来去甲你放烧水……”

  他大笑,情不自禁地收拢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满怀馨香、知情识趣的可人儿。

  她的玩笑戏谑,迅速消除了紧张的气氛。

  左宗方低头吻住渴求已久的樱唇,由浅尝到深吻,蛰藏多年的情欲像火山爆发。

  被吻得喘不过气来的李郁蝉由鼻尖轻哼抗议,一双小手也没闲着。

  她的主动几乎让左宗方失控。

  他撤出了这个吻,呻吟出声,顺从了亘古不变的雄性本能,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床际。

  他迅速地由被动变为主动,男人野蛮的掠夺本性从未曾消失,只是经过了时间的洗礼,披上了一层文明的外衣。

  肢体纠缠,热情如火的夜,蛊惑了他的理智。

  秀发如云、媚眼如丝,她的娇态让他更加迷醉。

  轻拢慢挑,这场双人合奏的爱之歌,在两人的合作无间下愈显激昂。

  “等……等一下……”娇喘吁吁的李郁蝉在紧要关头喊暂停。

  她以无比温柔的方式帮助他戴上保险套,做好保护措施的同时,不忘递上缠绵的热吻做为奖励。

  ***

  热气氤氲。

  欢爱过后的两人浸泡在温泉中,感受彼此的温存。

  说来惭愧,刚才的欢爱,他相信自己得到的满足远胜于她所得到的。不是灭自己的男性雄风,而是天生尤物的她令他热血沸腾,差点失控丢脸。

  “哇!好舒服哟!”李郁蝉慵懒地娇呼出声,神情似乎很满意。

  仰靠在方型浴池中的她,肤如凝脂,白嫩细致的肤色因为温泉的热气而染上了淡淡的胭红。

  才刚消褪的欲望又再次蠢动。

  两人共浴的浴池说大不大,只要一伸手就可揽得软玉温香。

  “郁蝉……”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再次搜获甜美的果实。

  “啊!”她轻笑出声,不需多余的言语,投人了他毫无赘肉的精实胸膛。

  水花四溅,耳鬓厮磨的两人再度投人激情炙爱,奔向情欲的大堂。

  激情过后,李郁蝉发出了呻吟,“我不行了……再泡下去,我会热昏的。”

  运动加上热气让她头昏眼花。

  一直“努力不懈”的左宗方也颇有同感。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法国人形容做爱是‘小死’一次。”他微喘低喃,在她脸庞印上轻吻。

  “是哟!”她有气无力地回应,“等到‘小死’成了‘热死’,明天饭店服务人员就会发现两具裸尸。”

  他大笑出声拦腰抱起她,引来她的惊呼,“哇!医生你的‘体力’不错哟!”

  她的调戏让他莞尔,男性的虚荣心不禁有丝飘然。

  “你真的很不一样!”他说。

  以往的性经验,在经过今晚的体验后,全褪色为味同嚼蜡、食之无味的糟粕。

  “嗯……谢谢。”打了个呵欠的李郁蝉自动将语意模糊的话当作是称赞。

  擦干了彼此身体,相拥入眠的两人,在朦胧睡意中倾听彼此的心跳。

  望着怀里眯着双眼,一副舒适得快睡着模样的美人儿,一股暖意流窜过左宗方心头。

  洗去那层彩妆、褪下华服之后,酣然入睡的她看起来好年轻。

  想起自己曾动过用钱“买”她的念头,他不禁惭愧,幸好他没有说出后悔莫及的话来。

  也许他们真的能好好谈一场恋爱。

  拥着娇躯的双手在不自觉中拢紧,仿佛仔细呵护的珍宝,左宗方带着笑意人眠。

  ***

  冰焰PUB

  花枝招展的老板娘心情颇佳地一边哼着歌,一边修剪指甲。

  才刚开门营业,店里尚未有客人光顾,一群伙计们打点完份内的准备工作后,不禁七嘴八舌地八卦起来。

  “老板娘的心情不错哦!”大驹说。

  “对嘛!看阿姐一副很满足的样子……”一脸古灵精怪的小弟阿潘,挤眉弄眼一番,“可见昨天医生凯子表现不错。嘿嘿!”

  “干么?笑得这么淫贱。”耳尖的李郁蝉赏了他一巴掌,“你哟!年纪小小不学好,满脑子色情废料,就是这样才会长不高!”

  一言戳心,身高不高的阿潘委屈地垂下嘴角,“人家又没说‘那个’,明明是你自个儿想歪的说。”

  拎起一瓶红艳艳的指甲油,李郁蝉慢条斯理地涂起十指,鲜艳的红衬映出白皙修长的手指,煞是好看。

  “老大!你要出去呀?”安迪问。

  “对呀!”李郁蝉漫不经心地答,“有事吗?”

  “没有,没有。”众人大喜过望,“你慢走!”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头儿不在,他们落得轻松。

  来代吧台班的烈焰冷哼一声,“大姐每次一见到俊男就昏头。”

  年纪轻轻却调得一手好酒的烈焰,是个漂亮的女孩;脾气火爆的她因某种因素对男人颇有偏见,几年前,李郁蝉曾对经济困窘的烈焰伸出过援手,在某些方面,烈焰很崇拜景仰这个呼风唤雨的大姐头,只是个性倔强好胜的她打死也说不出半句好听话,反而会蓄意“吐嘈”李郁蝉。

  “哪有?”李郁蝉一脸无辜,“人家只是谈个小恋爱……”

  “谈恋爱?”烈焰语气刻薄地打岔说道:“别人谈恋爱像出麻疹,你是像感冒!”

  感冒?“什么意思?”大驹问出众人的疑惑。

  烈焰冷冷淡淡地说道:“出麻疹只要一次就免疫了,大姐却像流行性感冒,不仅有季节性,还分A、B、C型!”

  季节性……年资超过一年的众人都听懂了。老板娘经常挂在嘴上嚷嚷,春天风光明媚是恋爱季节、夏日热情如火更是恋爱良机,秋日浪漫清凉也宜恋爱,至于冬夜寒风凛冽最是需要情人的体温慰藉……

  反正李郁蝉的恋爱四季皆宜。

  众人喷笑。

  “啐!什么A、B、C型?”李郁蝉皱眉不解。

  烈焰翻了个白眼,“豪迈粗扩型、风流涕洒型、博学书生型……你的恋爱对象没有一次同型的!”

  “哇拷!你损人的功力更上一层楼了。”众人哄堂大笑。

  “喝!”李郁蝉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不干脆说我是‘大哥大帐单型’,每个月都会来的那一种?”

  “你要这么说,我想也没人敢反对。”烈焰酷酷地说。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我咧……李郁蝉哑口无言,遇到这些天兵天将,简直是在考验她的耐力,要不是手上指甲油未干,她早就动手K人了!

  “小焰,你口下留情吧,你又不是不晓得大姐‘哈’很久了。”

  大驹边笑边拍她肩膀。

  “你是皮在痒是不是!”李郁蝉斜睨了他一眼。

  “别叫我‘小焰’。”烈焰毫不迟疑地拨开他的手。

  “好嘛!”相识多年的大驹也知道她的怪僻,不以为意。

  “我看你呀!‘烈焰’应该改名叫‘冰山’,比较妥切。”阿潘消遣道。

  烈焰不理他,转头问:“大姐,我代班到什么时候?”

  李郁蝉摆摆手,“你跟大驹商量就好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对店里的人事她一向放任,说也奇怪,居然也能平平顺顺、生意不赖地‘有活”下来。

  “又来了,”烈焰蹙眉,“这间店没倒还真是奇怪!”

  “呵呵呵!”李郁蝉干笑,“你们办事,我放心嘛!”

  “老板娘……幸福吗?”小弟阿龙鬼头鬼脑地问。

  “很美满!”她意气风发地答。

  “喔……”众人一阵惊叹。

  烈焰望着容光焕发的李郁蝉,不悦地冷哼出声。

  她始终无法理解,像大姐这样的女强人,为什么一谈起恋爱来,就奋不顾身一头栽了进去?

  在众人的鼓噪之下,天性爱炫的李郁蝉根本藏不住话,得意地秀出男友的基本资料。

  AB型,天蝎座,月人数十万的外科医生,头脑聪明、个性孤傲……

  最后,她一脸陶醉地下了结论,“这种‘外冷内热’型的男人最具有爆发力了!”

  众人挤眉弄眼,外加一声口哨,带有些许颜色的调侃纷纷出笼。

  “好……好羡慕哟!”

  “我们今晚要去逛街买衣服、吃意大利莱、看午夜场电影……”她如数家珍地公告今晚行程。

  这厢是风花雪月、嬉闹无忌。

  而那厢正为伤患诊疗的左大医生却是喷嚏连连。

  “左医生?您没事吧?”资深的护士长关心询问。

  “没事。”左宗方回答。

  “您……是不是伤风了?”护士长有些纳闷,总觉得今天的左医生怪怪的,但是究竟是哪里怪,却又说不上来。

  又打了个喷嚏的左宗方回她一抹极浅的笑痕,“没有,谢谢。”

  护士长张大了嘴巴,她终于发现他哪里怪异了,表情一向冷漠严肃的左医生居然……居然微笑了!

  连一旁年轻的护士也看傻了。

  “Miss张?”左宗方挑眉,脸色并无不豫。

  “啊?”被点名的护士连忙收拾心神,为患者服务时,还忍不住多窥视了左宗方一眼。

  夕照霭霭,今年的冬天,似乎没有往常的冷。

  ***

  “帮我买衣服?”左宗方错愕不已。

  “对呀!”李郁蝉笑眯了一双媚眼。

  “有必要吗?”他怀疑道。

  “当然有必要。”她语气肯定。

  门诊结束,左宗方便开车来接她;心里惦记着今晨分别时的约定——陪她逛街购物。

  他早有心理准备而且也十分乐意为伊人付帐买单。

  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李郁蝉会直接带他到男性精品服饰店,打算彻底改造他的穿着打扮。

  “我以为……是你要买衣服……”他有些抗拒。

  “没错呀!我是要帮你买衣服。”她娇媚可人地说:“前提是你得自个儿付帐。”

  “没有必要,我的衣服很好。”他不领情地拒绝。

  “哪里好了?”李郁蝉一撇嘴,“黑不溜丢、死气沉沉的,枉费你爸妈辛辛苦苦制作出来的一张俊脸。你没听人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吗?我不管,你答应人家买衣服的!”

  左宗方截断了她的话,“我答应的是买你的衣服。”

  “我有说要买我的衣服吗?”李郁蝉反驳,“再说,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了,如果不打扮得称头一点的话,会丢我的脸耶!”

  他扬眉不语。

  李郁蝉继续发挥她滔滔不绝的口才数落道:“你呀!就是太一本正经了,才会没有女人缘,我跟你说,现在的女人都很肤浅只看外表的,才不像我这么‘识货’,只要你稍微打扮,眼神放柔点、笑容多一些,凭你的条件还怕没女人倒追吗?”

  言下之意,颇具只有她“慧眼识英雄”的沾沾自喜。

  左宗方啼笑皆非,他穿得中规中矩,她却是花枝招展、衣不惊人死不休,到底是谁给谁丢脸呀?

  “走啦!”李郁蝉豪气万千地一拍他的背,“男子汉大丈夫,干么这么扭扭捏捏的?”

  她双眼发亮,一副不达目的绝不罢手的模样。

  直到一个小时后,饶是极有耐性的左宗方也忍不住抱怨,“小蝉,够了吧?”

  Armani、Fila、Hermes、三宅一生……都是常常出现在男性杂志上时髦的款式,郁蝉似乎打定主意要将他彻底改造,衬衫、休闲服、领带、男性古龙水,从头到脚、从内到外一应俱全。

  一手捧着香气氛红的伯爵茶,一手捧着小蛋糕的李郁蝉舒适地窝在店内的沙发上,俨然身在自家客厅般悠哉。

  “嗯……好像还少了什么。”她沉吟道。

  “我饿了。”左宗方开门见山道。

  “好吧,暂时就这样啦!”一听见他喊饿,她当机立断,“我们去吃意大利菜。”

  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当然不能让他饿着了。

  左宗方掏出了金卡准备付帐,却被李郁蝉拦截到手,和女店长讨价还价,要她打六折。

  “这些全是当季正品耶。”一脸苦笑的女店长压低声量无奈道。

  “小蝉!”他急忙出声制止,打断了张口欲言的李郁蝉后,才转向一脸委屈的女店长道:“照原价算就好。”

  她抗议,“喂……”

  窘得满脸通红的左宗方正言厉色,“听话!闭嘴!”

  他抽回金卡交给店方。“小姐,很抱歉,我女朋友是跟你开玩笑的。”

  “李小姐……”出乎意料地,女店长仍然不敢擅做主张,望着李郁蝉请示。

  李郁蝉翻了个白眼,“算啦!既然我男朋友都这么说了,你就照常客打个折吧!”

  “是!”女店长手脚俐落地刷卡,十几万元的服饰打八五折下来,足足减了两万元。

  “既然你嫌钱多花不完,可别怪我赚你哟!”李郁蝉耸肩说道。

  看到女店长必恭必敬的态度,左宗方有些纳闷,再听见李郁蝉的话更加糊涂了。

  这么不懂行情的坏客人怎么没有挨人白眼?

  这是什么情况呀?

  这时,另外一个清脆悦耳的嗓音响起,解除了他的疑惑——-

  “二老板,你男朋友要不要喝杯茶?还是咖啡?”

  “不用了,我们就要去吃饭了。”李郁蝉扬声,“还有,不要叫我恶老板,好讨厌的感觉哟!”

  年轻的女店员吃吃而笑,“对不起嘛,人家忘啦!”

  “这……”后知后觉的左宗方揉了揉额头,语气惊异地问:“你是这间店的老板?”

  难怪店家没拿扫帚把他们轰出去!

  “不是。”她坦白回答,“我只有三分之一股东罢了,怎么啦?”

  左宗方哑然失笑,“没事!”

  “没事就好,你有点儿奇怪哟!”李郁蝉纳闷道:“这么冷的天气,还热得满头大汗,怪人。”

  他低声而笑,“走吧,走吧,我们吃饭去。”

  第六章

  意大利餐馆内

  弄清楚原委的李郁蝉噘起了樱唇,“什么呀!你当我是那种爱贪小便宜,不懂行情的女人啊?”

  “对不起。”左宗方迭声道歉。

  “算了,原谅你喽!”美食当前,她放开胸怀大快朵颐。

  半包厢式的高背沙发及盆栽提供了隐密的空间,活泼的意大利民谣让用餐的客人可以放心交谈,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点了点餐前酒的左宗方很难保持道貌岸然的正经表情,因为淘气的李郁蝉是说黄色笑话的高手。

  点了不一样的套餐,彼此分享对方的菜肴,一口口彑喂调笑,眼色暗相勾,秋波横欲流,烛光、美酒挑动晚餐气氛愈来愈热。

  吃完甜点后,刚好赶赴十一点开演的午夜场恐怖电影。

  既然是女朋友的要求,左宗方即使再怎么不喜欢看电影,也乐意舍命陪君子来博佳人一乐。

  电影开演不久,他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老天!他认为观众的尖叫声远比影片内容来得恐怖。

  说实在的,这部电影的导演实在该好好感谢尖叫的观众,免费帮他制造恐怖音效。

  而在电影院里,叫的最大声就数李郁蝉了。

  趁着空档,他忍不住附耳询问:“有那么恐怖吗?”

  她的回答差点令他绝倒,“没有哇!只是不叫白不叫嘛!”

  看着她双眸熠熠生辉、一脸兴奋的表情,左宗方恍然大悟,这女人根本是在乘机“吊嗓子”。

  他好笑地低头偷香了一下,咬着她的小月朵道:“你可以保留些力气,晚点再叫。”

  幽暗的电影院冷气侵人,相拥相依的笑闹中,却是暖如春风。

  电影散场时已近凌晨一点。

  左宗方和李郁蝉两人手牵着手走过人迹稀少的暗巷里,准备去另一头的停车场取车。

  “看在你叫得那么卖力,导演实在应该颁发一张感谢状给你。”左宗方嘲弄道。

  咯咯而笑的李郁蝉揽住他的手臂,“少老土了!看恐怖片不叫,还有什么意思。”

  此时,三条长影无声无息地围了上来,让左宗方停住了脚步。

  “大哥好兴致呀!带女朋友看电影呀!”低沉的嗓音是属于年轻气盛的小伙子。

  另一人帮腔,“还是恐怖片耶!好可怕哦!”

  还有一个人在后把风。

  左宗方感觉到李郁蝉更加揽紧了他的手臂,他略挪前半步,以身体挡住了她。

  十几岁的小伙子是最无法无天的,如果他们的目的只是要钱,他宁愿破财消灾。

  “有什么事吗?”他语气柔和地问。

  明显是三人之中的首领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小弟们手头不太方便,想跟你借点银来花花……”

  被护在身后的李郁蝉拉扯着他的袖子。

  “可以。”左宗力掏出皮夹,递出一万多元的现金。

  “大哥很上道哟!”低沉的嗓音隐含调侃。

  “我们可以走了吧?”左宗方平静问道。

  另一个也搭腔,“你的‘七仔’也不赖哟!”

  左宗方精神为之紧绷。

  偏偏李郁蝉的双手紧拉着他的右臂不放,纤纤十指上,七、八个戒指在街灯光晕下锋芒闪烁。

  “喂!把戒指拔下来。”中间的少年开口说道。

  “这些戒指好紧,人家拔不下来……”李郁蝉娇滴滴地说。

  “少罗唆!”站在中间的小伙子不耐烦地上前,想要拉扯她。

  左宗方正准备反抗时,右臂却沉重地难以举起。

  只见李郁蝉乌溜溜的发丝像瀑布拂过眼前,在他眨眼的一刹那,惨叫声也随即响起。

  右臂的沉重感也消失无踪,然后是一个闷哼声。

  左宗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异状”——

  那个要拨李郁蝉戒指的小伙子正捂着下体始缩在地上,一副痛不欲生的惨状。

  而应该是带头的那一个,则被李郁蝉当沙包打。

  原来她抓着他的手臂借力使力,一个飞踢正中要害后,马上趁胜追击,扳倒了措手不及的带头小伙子。

  躲在他身后门不吭声的李郁蝉根本不是害怕,而是在伺机而动,等候时机“擒贼先擒王”。

  只见那个倒霉的家伙先是肚子上挨了一记,然后是被一个漂亮的上勾拳击中了下巴,那些五光十色的戒指成了伤人暗器,一拳打中眼圈马上青紫一片,光是看着,左宗方就替那人觉得痛了。

  然而,这还不够……

  “哇拷!”娇叱出声的李郁蝉回身一个侧踢,五寸高跟鞋狠狠地戳进那人的肚子里。

  后面把风的小个子早已魂飞魄散,逃之夭夭了。

  “猴死囹仔!免患子!七月半鸭子不知死活!”李郁蝉破口大骂,“饲未活就学人做强盗!妈的!老虎不发威,你拿我当病猫!”

  口吐白沫的那人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

  她打开CHANEL皮包,拿出小巧玲球的手机拨号。

  “喂?达郎吗?有点儿事找你,地点在欢乐影城旁边巷子里,有三个小鬼拦街做没本生意……”

  “嗯,被我撂倒了两个……什么嘛!我是个弱女子耶!去你的!这可是你们的地盘,出了事,当然找你们老大算帐!”

  左宗方愈听愈不对劲。

  “好啦!废话少说,马上给我滚过来!”

  她收起手机,搜走了两个剪径小贼的刀子。

  “你打电话给警察局吗?”他问。

  “哼!打电话给警察局太便宜他们了,”李郁蝉冷呼出声,“少年犯,顶多吃个两三年公家饭,好吃好睡,一出来就变‘大尾’了。”

  “你的意思是……”他问。

  “嘿嘿!我叫‘青松帮’的弟兄来清理地盘,以暴制暴!”李郁蝉露齿而笑,“这些小鬼太欠揍了!”

  “小蝉,”左宗方小小翼翼地说:“提醒我以后千万别惹你生气。”

  “什么嘛!”她噘起嘴不依,“人家本来不想动手,要让你表现英雄救美的说。”

  左宗方满怀歉意,“抱歉,让你失望了。”

  “没关系!”李郁蝉宽宏大量地说:“以后出门记得带手术刀就好了。”

  “手术刀?”他瞠目结舌。

  “对呀!拿手术刀当飞刀来射,多帅!”她说得轻松写意。

  左宗方听得迷迷糊糊。

  “你的想法真有创意!”他皱眉思索,“我对这样的剧情好像有点模糊印象。”

  “就是‘怪医黑杰克’嘛!”李郁蝉笑靥如花道。

  躺在地上的两人再次口吐白沫,想不透自己怎么会惹上这个莫名其妙的女煞星。

  呜呜呜……真的是“歹路不可行”呀!

  暗巷里,攀然爆出左宗方浑厚低沉的笑声。

  ***

  交往了半个月,左宗方终于知道李郁蝉的“秘密”——她的年龄。

  二十五岁!远比他所想像的来得年轻。

  会知道她的年龄,是因为他帮她办了一张附卡,必须附上身份证影印本。

  “谢谢你了!”李郁蝉大大方方地收下他新办的附卡。

  左宗方微笑,“尽量别刷爆,好吗?”

  “OK!”她送上了一记香吻。

  一如往常,这个吻很迅速地进入状况。

  耳鬓厮磨、唇瓣相亲之际,左宗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热情居然这么容易就被挑起。

  他戏谑地轻咬了她一口,“小野猫!”

  好强的她岂肯居于下风?不甘示弱地反咬他一口,一场旖旎游戏就在嬉笑与呻吟中展开。

  激情过后,斜躺在大床上玉体横陈的李郁蝉慵懒开口,“唉!医生,我得先提醒你一点哟!我可是很会花钱的,你可得打算仔细。化妆品、保养品、美容护肤、香水内衣……你知道的,要保持美美的身材和脸蛋是很花钱的……”她提醒他。

  她花他的钱是没啥罪恶感啦!可是天天在饭店幽会,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如果再加上她的惊人消费力,她有点儿担心以左医生一个月六位数的薪水能不能应付得过去。

  左宗方只觉得有趣,这小妮子是在担心他的收支吗?

  他忍不住想逗她,于是皱起了眉头,故做思索状,他一本正经地回答,“不会呀!‘使用者付费’,很公平嘛……”

  使用者付费?什么意思?

  “你愈来愈不正经!”李郁蝉大发娇嗔,抡起了粉拳扑上他的胸膛,“‘使用者付费’?我还‘消费者至上’咧!”

  左宗方朗声而笑,轻而易举地闪过美人拳。

  奇怪了,这个油腔滑调、贼眉贼眼的色狼是当初那个冷冻大木头吗?李郁蝉不禁怀疑。

  她气鼓鼓的双颊像粉红色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宜喜宜嗔芙蓉面”正好用来形容她的风情。

  左宗方不由得比较起湘江和郁蝉的截然不同——

  眼前如维纳斯初生般的光滑玉体,有着野生三动物般的弹性张力,美丽而狂野。

  他知道郁蝉的美丽是下了极大的心血与努力。

  她嗜吃美食,又怕发胖,所以严格规定自己每天至少运动一小时,以消耗过多的热量。

  她极受漂亮,花费在妆扮保养的金钱,包括宝贝秀发、双手指甲、脚指头到一身吹弹可破、滑腻如丝的水嫩肌肤,林林总总可以抵过普通一家五口的日常生活开支。

  她又贪玩,而且还玩得有声有色,除了PUB以外,还投资了精品服饰店、女子护肤三温暖……原因只是为了好玩。

  她的脾气不好,个性却是超级乐天,发起火来像火山爆发,心情好时笑语不断,市井诙谐荤素不拘。

  心野胆大,撒娇发嗲时足以让圣人心猿意马、修行毁于一旦。

  在她强烈的女性魅力之下,湘江温柔娴雅的细致美居然逐渐褪色成模糊暗淡的灰影。

  野猫似的郁蝉完全占领了他的思绪。

  这样算是恋爱吗?他认真思考,却实在很难定位两人之间的关系。

  说是爱人,两人之间似乎缺少了某种更深刻的悸动;说是情妇,挥金如土的郁蝉并不靠男人养活。

  谈不上什么情深义重,只是比喜欢更多一点儿愉悦。

  吃喝玩乐,精力旺盛的李郁蝉样样精通,她最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人生以玩乐为目的”。

  好奇心强、个性莽撞、小事迷糊、大事精明的郁蝉总能以她的热情融化他的冰冷。

  ***

  左宗方的改变在医院里引起了一番议论。

  “嘿!你们不觉得左医生好像不太一样了?”几个护士围在护理站窃窃私语。

  “对呀!”有人附和道。

  不能怪她们长舌多话,实在是护士的工作太繁重而疲累,生活的空间又太狭医,除了来来往往的病患之外,能引起她们注意的就只有长时间接触的医生了。

  如果能够像做医生老婆,做个“先生娘”的话,不也是很适合的一对吗?如此憧憬的年轻护士们,眼瞳中不禁闪闪发亮。

  “左医生……好像变得比较和气了……”众人纷纷评论。

  相由心转,左宗方的确多了一分人气,不似从前一副冷漠严肃、少年老成的模样。

  “好像是吧……不过还是一样不爱讲话。”

  “是衣服的关系吧?左医生现在的衣着比较讲究。”

  “就是呀!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左医生今天穿的是的衬衫耶!好时髦!”

  “真的呀?好可惜,我没看见,等会儿左医生下班时,记得通知我看一下!”

  即使是被李郁蝉半强迫穿上名牌服饰,一到医院左宗方还是套上白袍,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异样,也浑然不觉自己已成了同事的话题并吸引了许少护士的青睐。

  “Armani是不错啦!”另一位年长的护士评论道:“可是昨天左医生穿的那件唐衫才好看,尤其是当左医生下班后脱下白袍时,哗!说多有气质就多有气质,好像以前文艺片的男主角耶。”

  什么秦汉、泰祥林,都得靠边站。

  “啊!我知道,那件灰色盘扣小立领的唐衫,真的很有Style。”另一个护土兴奋地附和。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下,新近丧偶的左宗方行情不跌反涨。

  以前的他穿着比较低调,注重的是衣服的质料剪裁,样式颜色一向保守朴实;而现在不过是多了块名牌Mark,添了些色彩罢了。

  原本长相英俊的左宗方,在名牌服饰的衬托下,更显潇洒不凡,难怪会引来众人议论。

  ***

  左宗方的改变也让林母纳闷。

  “美宝啊!你有没有觉得你姐夫最近言行举止有点儿怪怪的?”她问。

  “有吗?”林美宝一脸疑惑。

  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的林美宝一手拿着可乐,一手抱着洋芋片盒子,勉强分散一些注意力给妈妈。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连续剧的黄金时段。

  “怎么没有?”林母拉高了声调,“你看看几点了,你姐夫到现在还没回家吃晚饭呢!”

  唔……

  美宝只花了一秒钟思索,“姐夫可能在加班吧!”

  “我打电话去问过了,你姐夫一看完门诊就走了。”林母说。

  “喔!”视线胶着在电视萤幕的林美宝漫不经心地答。

  “美宝!”失去耐性的林母大喝出声。

  吓一大跳的林美宝差点打翻可乐,她怯生生地问:“妈……什么事?”

  “什么事?”林母咬牙切齿,“我会被你给活活气死!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林美宝忍不住瑟缩一下,虽然早就习惯妈妈的大嗓门,可是她仍然会觉得耳膜刺痛。

  幸好,妈妈没生儿子,不然一定会像八点档连续剧里面的恶婆婆一样虐待媳妇。林美宝心里暗自嘀咕。

  “我有听呀!”她一脸无辜,“姐夫那么大的人啦!不会弄丢的,哪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母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你……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笨,一点警觉也没有,没出息,没路用!”她破口大骂。

  林美宝的反应是沉默地看着电视,当挨骂成了家常便饭时,被骂的人也习惯成自然,无动于衷了。

  “你哟!一点打算也没有。”林母浅浅叨叨地数落,“也不想想,你姐姐走了,只剩下你一个,你又憨又笨,人又长得不漂亮,我不为你打算的话,将来我老了,是要依靠哪一个?”

  说到悲从中来,林母不禁呜咽。

  无端挨骂的林美宝垂下嘴角,想起了车祸死去的姐姐,眼底又蒙上了一层黯淡。

  她早知道,跟美丽高雅的姐姐比起来,她什么都不是。

  又胖又丑又笨,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如果可以的话,她十分愿意拿性命换回姐姐。

  那么,妈妈大概会比较安心吧!

  是早年飘泊无依的困苦记忆作祟吧!没有安全感的妈妈开口闭口,说的全是姐姐——

  “……你也不想想看,我们寡母孤儿现在的处境……你姐姐不在了,宗方他个性又怪里怪气的,天晓得哪天会翻脸无情,把我们赶出去,偏偏你这笨丫头没有美色,又不懂得下功夫……”

  说到这里,林母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哎!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是白搭,如果你有你姐姐的一半就好了。”

  林美宝很想告诉妈妈,姐夫应该不是那种人,可是又不敢开口,因为一旦被妈妈一口咬定她是故意唱反调的话,又是一阵呼天抢地,骂她不孝、胳膊往外弯的惨剧。

  所以,她选择保持沉默。

  林母还要唠叨,却耳朵灵敏地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她迅速闭上嘴。

  一回身,她看见面无表情的黄佳瑜。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正值青春期的黄桂瑜是一个别扭的女孩子,对这位挂名为丈母娘的欧巴桑一向没好感。

  就是那种没有原因又说不出来的讨厌。

  姜是老的辣,林母迅速恢复笑脸,口气慈蔼地问:“佳瑜呀!你回来了?肚子饿不饿?”

  若是在以前,有湘江在的时候,林母是懒得应付这个阴阳怪气的小女孩,可是今非昔比,拉拢一下关系也是有益无害。

  可惜的是黄佳瑜根本不领情,背着厚重的书包径自往自己房间走去。

  哼!不知好歹的小鬼!林母在心中暗骂。

  第七章

  “好啦,好啦!”贪玩的李郁蝉拼命缠着左宗方撒娇,“一年才一次耶!你就答应人家嘛!”

  左宗方头疼不已,拒绝的话已经说了不止十次。

  可是打定主意的李郁蝉根本软硬不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非得要他扮吸血鬼,过万圣节。

  被缠得无计可施的左宗方实在拿她没法子。

  “又不是基督徒,还跟人凑热闹过万圣节!”

  “好玩嘛!”她噘起嘴抱怨,“你不要那么老古板好不好?小心‘未老先衰’!”

  左宗方气结无奈地以食指弹了她额头一下,“‘未老先衰’不是这样用的,你要我这么没日没夜地陪你玩,蜡烛两头烧,我才真的会‘未老先衰’、‘英年早逝’哩!”

  “呸呸呸!童言无忌,蜈蚣咬你!”李郁蝉啐道。“一句话,你到底要不要去?”她眯起了双眼,表情危险地问。

  “不去。”左宗方坚持。

  “好得很!”她露出了微笑。

  他有丝诧异,不晓得郁蝉何时转性,变得这么好说话。

  “那……我就不勉强你了,HONEY……”她拖长了语音道。

  不知怎地,他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

  三天后万圣节前夕

  左宗方今天排的是小夜班,急诊室里并没有什么紧急状况, 可是他却隐约觉得不安。

  “左……左医生……”护士结结巴巴地开口,“有你的快递。”

  快递?

  他纳闷不已,“我的快递?”

  大大的方型盒子厚度约十公分左右,快递送货员还附上一封粉红色信封,请他签收。

  “那是什么呀?”身后传来极细微的议论,“圣诞节礼物也太早了吧?”

  左宗方勉强挤出若无其事的微笑,瞄一眼腕表,再半个小时,他就可以交班了。

  而香味浓郁的信封嚣张地宣告着它的主人是谁。

  该死!头皮发麻的他抱着大方盒匆匆忙忙地走向医生休息室,急于一探信中玄机。

  信封拆开,一张Polaroid相片滑落脚边。

  左宗方俯身拾起,一看之下,差点没喷鼻血——

  照片中是一袭透明黑纱包裹住喷火身材的李郁蝉,蕾丝花纹笈笈可危地遮住三点不露,黑丝绒披风万种风情地披在背后,长及拖地。

  惨白的脸庞上是勾魂慑魄的黑眸、血红樱唇上还装着两颗撩牙;她真的扮成了吸血鬼——而且是最性感撩人的一只鬼!

  左宗方掩面呻吟。

  他早该有心理准备的,不是吗?

  这个小妖精哪有可能那么好说话!

  信封里还有一张短签,李郁蝉的字体倒是出人意表的漂亮娟秀——

  亲爱的HONEY,人家知道你的工作是很忙碌、很辛苦的!

  小小的万圣节当然不能占用你宝贵的时间来玩乐,所以人家只好自个儿想办法玩了……

  你知道的,人家是很爱漂亮的;所以丑丑的巫婆啦、僵尸啦,都不在人家的考虑之列,美美的吸血鬼才合我的格调嘛!

  只是有点儿遗憾,你不能扮帅帅的吸血鬼,这里的男吸血鬼是很多拉!可惜都没你帅——

  So人家特别叫快递送上刚刚拍的拍立得相片,让你看看我漂不漂亮?

  万一你改变主意了,盒子里有燕尾服和披风,还有一副撩牙,你随时可以来参加化装舞会一一如果你没有时间的话,不用勉强。

  真的不勉强呢!信末是一个艳丽晕红的唇印。

  信纸香气袭人,引人心驰神荡,让血液直往脑门上冲的左宗方差点没脑溢血。

  他真的被她打败了。

  ***

  敌不过李郁蝉软硬兼施的威胁利诱,左宗方还是无奈地扮起了吸血鬼,来到PUB。

  她眉开眼笑的大方将他介绍给同辈份的堂兄弟、表姐妹,一大群青面撩牙的兄弟姐妹古里古怪地考验着他的眼力。

  “你就是小猫的新男友呀?”一位道长问道。

  “听表姐说,你是医生呀?”另一位装着透明翅膀的妖精问。

  七嘴八舌的询问令他忙于应付。

  “未来来!试试看这杯‘卡迪拉碰’。”有一个钟楼怪人递给了他一杯酒,“加点盐巴比较好喝。”

  左宗方迟疑地试一口,原来是墨西哥的龙舌兰酒。

  “既然来了,就放松心情好好地玩呀!”另外一个颈子上盘着假蛇的美杜莎,娇滴滴地拍着他的胸膛说道。

  “李筱玲,把你的魔手从我男朋友的身上拿开。”李郁蝉远远地从吧台内发话。

  “堂姐真小气,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美杜莎笑道。

  “肉是不会少,”李郁蝉同意,“不过,我就怕他气质会降低。”

  “什么呀!又不是啥宝贝,谁希罕了,哼!”蛇发女妖一甩头。

  左宗方轻笑,果然是一家人呵!

  一样鲁莽坦率、好奇心旺盛,可是却不至于令人讨厌。

  一个接着一个殷勤向他敬酒,有的豪放不羁地拍他广膀,一副哥俩好的称兄道弟,“来来!大家都是自己人,来干啦!”

  有人语带同情,“小蝉很‘恰’的,你辛苦了。”

  睡眠不足的左宗方很快就被灌醉了,只是良好的酒品没有让他露出异状,一直面带微笑的他直到醉倒吧台时,才被人察觉他喝醉了。

  “该死的!你们到底灌了他多少酒啊?”李郁蝉怒骂道。

  “没有呀!不干我们的事。”眼见情况不对,众人互推责任,“是他自己酒量太差的咩!”

  一翻两瞪眼!

  这下可好了,她要怎么处理这个睡美男?李郁蝉无奈地想。

  ***

  “啊——啊——啊——”杀猪般的尖叫一声大过一声,摧残着左宗方的耳膜。

  天!到底发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他头疼欲裂。

  他勉强睁开了酸涩的双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像小猫咪般蟋缩在他怀里的李郁郁蝉,浓密的黑发像锦缎般披在他的胸膛。

  可怕的高分贝噪音依然继续肆虐,左宗方循声望向站在房门口,一脸惊恐的“前”岳母大人,以夸张的姿态,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颤巍巍地指向他……

  好睡的李郁蝉也被噪音吵醒了,呢喃抱怨,“好吵噢……”

  “宗方!她……她……她是谁?”林母惊骇莫名地问,声调也不自主地提高了八度。

  睁开一只惺松睡眼,嗓音沙哑、媚眼如丝的李郁蝉口气不善地反问:“你又是谁?”

  打扰人家的睡眠是很不道德的耶!

  “妈!请你住口好不好?”左宗方有气无力地说,宿醉的难受使他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状况。

  李郁蝉眯起了双眼,据她了解,左宗方的父母早逝,全靠奶奶扶养长大,那么眼前这位欧巴桑大概就是他‘前”岳母吧!

  就在左宗方抱头苦思时,李郁蝉和林母早已迅速地打量起对方,以某种女性特有的第六感,瞬间决定了彼此厌恶的敌意。

  他想起来了,昨天晚上,他上完夜班后,还是勉强参加了郁蝉举办的化装舞会,扮成了吸血鬼。

  众妖……不,是众亲朋好友殷勤好意的劝酒,然后他就没有印象了。

  这……这只狐狸精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饱受惊吓的林母一时无法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你……你居然带女人回家?”她拔尖了可怕的大嗓门含泪指控,“你怎么对得起尸骨未寒的湘江?”

  喝!真是字字血泪、椎心刺骨呀!

  “欧巴桑,你有没有考虑要入行演八点档连续剧?”李郁蝉忍不住问。

  “你说什么?”林母锐声询问。

  “我说,依你的‘唱腔’和‘功力’,不去演电视上的恶婆婆实在是埋没人才!”她懒洋洋说道。

  闻言,林母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尖叫。上帝呀!佛祖啊!头疼欲裂的左宗方捧着头呻吟,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得接受这样的惩罚?

  尖叫声引来了林美宝,她慌慌张张地问:“妈!你怎么啦?姐夫?”

  就连已吃完早餐准备上课的黄佳瑜也禁不住好奇心,轻手轻脚地走到舅舅的房门口一探究竟。

  听闻女儿的探问,林母的眼泪开始扑簌簌往下掉,“你姐夫……你姐夫居然把外头的野花闲草给带回家来……”

  哇!原来舅舅带女人回家过夜啊!难怪林老太太的脸色会那么难看。嘿!那女人长得不赖哟。

  身高一六O的黄佳瑜不需伸长脖子,就可以从林家母女头上看清楚舅舅的“闺房春光”。

  一不小心,她对上了李郁蝉的视线,后者不在乎尴尬的场面,反而兴味盎然地对她眨了眨眼。

  相较于林母的悲情苦旦戏,黄佐瑜差点儿忍不住笑出来。

  “你那可怜的姐姐啊!如果地下有知……死也不会瞑目的!呜……呜……呜……”林母干嚎道。

  Oh!Shit!脸色泛青的左宗方咬牙切齿道:“全部出去,我要换衣服,还有佳瑜,你马上去上课!”

  喷!没戏看了。颇识时务的黄佳瑜耸肩转身。

  “妈……”心慌意乱的林美宝连忙拉着母亲出去,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她早羞红了一张脸。

  房门阖上,脸色转白的左宗方回身质问李郁蝉,“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她一脸无辜道。

  乱乱乱!一团乱!他简直不知该如何理清头绪。

  “你老婆长得满漂亮的耶!”李郁蝉看着床头他们的结婚照,不怕死地说出禁忌。

  正在穿衣的左宗方停顿了动作,语气冷淡,“不干你的事!”

  他冰冷疏远的口气惹毛了她,她要真的那么“乖”,她就不叫小猫了!

  她有丝恶作剧意味地评论道:“漂亮得像尊水晶娃娃,配上冰冻木头倒也是天生一对。我猜,夏天也不用开冷气了,已经够凉快喽!”

  她的挖苦让左宗方暗自叹了一口气,他怎么会忘记小蝉除了甜腻撒娇以外,还有挑起他怒火的本事?

  他不禁疑心,小蝉会将喝醉的他送回家来,是别有用心。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问。

  坐在化妆台前梳头的李郁蝉皱眉不解,“做什么?”

  “这样‘突击检查’我的家。”左宗方说。

  天生孤僻又极注重隐私的他不禁往坏处想,昨天的酒醉,那么多人向他敬酒是巧合吗?

  “什么?‘突击检查’?”李郁蝉神色不悦,“你给我说清楚些!’”

  艳丽无传的她坐在精致小巧的化妆台前,有种鸠占鹊巢的突兀感。

  左宗方不语,宿醉的疼痛使他心烦意乱。

  直觉比普通人更强的她不怒反笑,凉凉地问:“你的意思是说,我故意把你灌醉再送你回家,巡查’你的家当、财产啦?有没有藏个小老婆什么的,是吧?”

  早知道这种男人多疑善忌,像闷嘴葫芦似的,心事尽往肚里藏;瞧瞧她为自己惹来了什么样的麻烦?李郁蝉不禁怨叹。

  哎!吃不到羊肉反而惹了一身腥。不!更正,她是有吃到几块羊肉啦——

  左宗方苦恼地爬爬头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想洗脸、刷牙,想恢复神清气爽的样子。

  一想到等一下还得面对岳母的指控,他更烦了。

  “反正你就是不高兴我送你回家就是了!”李郁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了解了!”

  环目四顾,结婚照、化妆品、首饰盒……房间里尽是“死人”的东西,她倒像是一个不识相的入侵者。

  李郁蝉以一贯的洒脱迅速下定决心。

  “防人之心不可免,医生,你会这样想也是没错啦!毕竟我们才认识不久。”李郁蝉侧首想想,怒气也消了大半,“可是,我还是得告诉你,我可没有刺探你家状况的打算。当初可是你自个儿说你家里的长辈都过世了,我怎么会知道你家里还供着丈母娘在。”

  如果不是知道他今天早上有门诊,她也不会好心送他回家睡觉让他方便上班;这算不算好心被狗咬?

  算了!又不是不晓得这男人天生孤僻的个性,大伙儿好聚好散,就不跟他计较了。李郁蝉宽宏大量地想。

  嗯!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瞧瞧自己多善体人意呀!姓左的不相信她,是他的损失。

  “医生,你上班时间快迟到了唷!”李郁蝉好心提醒他,是该离去的时候了。是他反应过度了吗?他局促不安地,“小蝉……”

  似乎有某种事情要发生……

  套好紧身礼服的李郁蝉转身直视着左宗方,“顺便告诉你一个小偏方,要解宿醉的话,可以用一匙白兰地或是一匙威士忌加热开水一杯喝下去,二十分钟后就见效了;不信,你可以试试。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也算过得满愉快的,Bye-bye!”她洒脱地说。

  话一说完,她便开门往外走,在玄关处套上四寸半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出左家门。

  ***

  虽然门诊时迟到了五分钟,倒也没啥大碍,李郁蝉那个偏方的确有效,一解左宗方的宿醉之苦。

  收敛心神为病人看诊,他早把今晨的插曲抛到九霄云外。

  接下来的三天,左宗方的行程被医学会议、手术等公事排得满满的,也无暇去分析两人之间的异状。

  反而是林母的沉痛嘱咐提醒了他——

  “宗方啊!你年轻气盛,外面逢场作戏是免不了的,可你也得睁大眼睛看仔细,那个女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妖妖娆娆的,你可别上了她的当呀!”林母努力说服他。

  左宗方为之皱眉,他这才恍然想起,已经有三天没有接到小蝉的电话“骚扰”了。

  平常时候,她常会在中午时打电话叮咛他吃饭,不然就是订下晚餐约会、看电影、打保龄球什么的;原本是天天打的热线电话,而今三天了,却变得无声无息。

  事情有些不对劲……

  “……人家说‘娶妻娶德’,宗方你一向是个聪明人,应该不至于糊涂到那种地步吧?”林母正义凛然、滔滔不绝地劝说,“那种女人玩玩也就算了,可千万不能带进门呀!你要有什么差池,我对你左家的列祖列宗要怎么交代呀!”

  要怎么交代关她什么事?虽这么想,但左宗方的反应是一语不发,转身向外走。他蓦然醒悟,自己要倒大霉了!

  槽!他暗叫不妙,不晓得负荆请罪有没有用?

  “宗方,宗方!”傻了眼的林母在身后频频呼唤,“你要去哪里呀?要吃晚饭了!”

  “我有事。不吃了!”抛下了这句话,左宗方扬长而去。

  第八章

  冰焰PUB

  “哎!好无聊哟!”李郁蝉懒洋洋地说道,虽然如此,还是不忘摆出一副撩人姿势斜倚吧台。

  “无聊?你不是和那个医生男友打得正火热?”欧阳扬眉询问。

  “哎!别提啦!已经‘切’啦!”她回答。

  “这么快?破纪录了!怪不得,我看店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欧阳取笑道。

  “人家已经够‘郁卒’了,你还取笑人家。”李郁蝉斜睨着她。

  她有桃花运,男人缘好得令人咋舌,可是并不代表她有男人运;几场恋爱常常是雷声大雨点小,草草收场。

  “哎!还不是因为他那种死人个性?”李郁蝉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天蝎座男人都很‘龟毛’的,不管做啥事都藏头夹尾、神秘兮兮的,疑心病又重——”

  说到这里,她不禁发难,责备地望着欧阳,“你们这些聪明人是不是都有‘被害妄想症’呀?老是以为别人要害你们?”

  欧阳气定神闲道:“我是无辜的,人不是我杀的,别迁怒到我这边来,说重点。”

  “喔!”李郁蝉点头,“反正,我送他回家,惹他不高兴,以为我有啥不轨企图——”她将经过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欧阳,你说,他是不是有病?”李郁蝉皱眉,“我哪知道他家里还有女人呀?要是知道的话,我也不会留下过夜。”

  “唔……那是谁的房子呢?”欧阳问。

  “应该是他的吧?”李郁蝉回答,“门牌上挂着‘左寓’的牌子,他以前曾说过那是他爷爷亲手盖的。”

  “一个会收容‘前丈母娘’的男人,实在令人感佩万分。”欧阳笑道:“我倒想见识见识这位奇男子,可惜没机会了。”

  “叮当!”报客铃响起,李郁蝉懒洋洋地抬头一望。

  “有机会啦!”她又努了努红唇,没好气地说:“现在进门的这位就是你口中的‘奇男子’本人是也!”

  外型英挺,脸上却一脸深思的左宗方走了进来。

  “医生,请坐呀!”李郁蝉皮笑肉不笑地招呼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小蝉……”他欲言又止。

  左宗方略带忧郁的书卷气质令欧阳眼睛一亮,他就是郁蝉口中的冷冻大木头?

  冰山男碰上火爆女……

  呵呵!有好戏看了!

  左宗方踌躇着,“想请你吃饭,好吗?”

  “我吃饱了。”李郁蝉昂首道。

  “那……明天好吗?”他低声问。

  “没空。”她冷淡拒绝。

  左宗方怔怔地望着她姣好的容貌,怀念起她热情直率的火爆脾气。

  “你什么时候有空?”他问。

  话才出口,他就发觉失言了——

  只见李郁蝉这个超龄的“电视儿童”,趾高气扬地抬头,由鼻孔喷气,模仿电视广告女主角的回答,“哼!到二○○二年都——没——空!”

  看戏的人们很没良心地爆笑出声。

  而左宗方只能无奈地露出苦笑,前途多难呵!

  ***

  “姐啊,别再跟你的‘锤子’呕气啦!”一班“吃人嘴软”的员工纷纷为左宗方说情。

  “对嘛!‘床头吵,床尾和’,干么生那么大的气?”安迪说。

  “你看人家左医生天天来报到,多有诚意。”阿龙也动之以情。

  “怪了!你们领的是谁的薪水?”李郁蝉斜睨着一双杏眼,“拿了人家多少好处?”

  众人嘿嘿而笑,“劝合不劝离嘛!”

  “呸!什么‘床头吵,床尾和’?他又不是我老公!”她耸耸肩,“算了,你们今晚又打算敲人竹杠了?”

  “哪里,托老板娘您的福嘛!”大驹笑道。

  自从左宗方邀李郁蝉出去吃晚饭碰了一个大钉子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这七天以来,他天天来报到,而且没有一次是空手而来;他所“进贡”的巧克力糖、蜂蜜蛋糕、水果……都是李郁蝉爱吃的零食点心,也顺便收买了一班PUB中员工的心。

  再加上人们的心里一向倾向同情“弱势者”,自然而然就帮失魂落魄的左宗方讲话。

  李郁蝉没好气地撇嘴,“你们这些家伙倒会打算,可也看‘金主’来不来呢!”

  对幄!众人相望狐疑,现在的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怎么左大帅哥还没现身啊?

  “说不定是被老板娘吓走了。”阿龙小声啼咕道。

  李郁蝉目光似箭,“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急忙撇清。

  看不过去的大驹倚老卖老道;“老板娘,你这样恶整人家不行啦!再有胆量的男人也会被你给吓跑的……”

  “我哪里恶整人家了?”她颇不服气。

  没有吗?众人一脸怀疑。

  “那个‘菊花龙凤羹’……”安迪提醒她。

  李郁蝉嘿声干笑,“我怎么知道他不敢吃蛇肉?”

  星期三那天晚上,她说想吃“菊花龙凤羹”,左宗方一口答应,结果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杀到山产店大快朵颐,山羌、鹿肉、竹鸡吃得不亦乐乎,只有李郁蝉点了一大碗“菊花龙凤羹”,很“温柔体贴”地添了一大半给左宗方吃。所谓的“凤”就是山鸡肉,几乎都被李郁蝉独占了,而“龙”呢,则是蛇的雅称。

  等到“龙”肉下肚,才被告知原委的左宗方脸色惨白,恶心的表情真令人一掬同情之泪。

  “还有‘王记臭豆腐’……”工读生小芳帮腔道,那是星期四的宵夜。

  “臭豆腐很好吃呀!”李郁蝉辩道。

  “是很好吃——如果你没把半瓶蒜泥、辣椒倒在左医生的盘子上的话。”大伙点头同意。

  嘿!简直是虐待人家的肠胃。

  “对啊!还有昨天晚上通宵唱KTV!”另一个工读生茗茗发难。

  可怜的左医生既要负责买单,还得通宵未眠,忍受他们“美妙悦耳”的歌声茶毒。

  “怪了!你们不是也唱得很高兴?”她悻悻然答。

  “是很高兴啊!”众人异口同声道,“只是把快乐建筑在医生的痛苦上,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啦。”

  如果惨遭凌虐的左大帅哥就这样打退堂鼓,也怪不得他啦!

  “老板娘,你就别再拿乔了,像左医生这么好的男人快绝种啦!你要真的吓跑了人家,‘过了这个村,没了那个店’,到头来后悔就来不及喽!”大驹跳出来主持公道。

  不能怪他们这些员工“叛主通敌”,实在是左大医生的条件太好了,比起以前那些一肚子草包,妄想以金钱攻势砸人的阔少,或粗鲁不文的江湖大哥,左宗方更入得他们的眼。

  “死小孩!”李郁蝉恼羞成怒骂道,“你们到底拿了他多少好处呀?造反了,你们!”

  她的闷气生没多久,十五分钟后,满脸倦容的左宗方终于出现了。

  “医生,你今天比较晚噢?”大驹待他宛如旧友,亲切地问道。

  “今天有突发状况,帮一个急性盲肠炎的患者开刀。”他解释道。看着一脸不悦的李郁蝉,冶艳的容貌活力四射,一身疲惫的他眼神变得更柔和。

  “怪不得。”大驹轻松地问:“想喝点什么?”

  “咖啡吧!”左宗方擦擦额头,他需要一些咖啡因。

  “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阿龙同情地说。

  众人的目光一致“谴责”罪魁祸首。

  “你们全都看着我做什么?”有些心虚的李郁形恶声恶气地嚷嚷,“吃饱没事干呀?”

  只见大驹嘴里嘟嘟咕咬着,“女人心、海底针……”

  好不容易捱到凌晨三点打烊,李郁蟀又有新花样。

  “今天的宵夜,就去吃火锅吧!”她宣布道。

  火锅?一种不妙的预感浮现在左宗方脑海中。

  ***

  恶梦成真。

  一看到“麻辣火锅”的红色招牌,左宗方的脸庞便逐渐失去血色。

  他不明白,小蝉明明有意原谅他,为什么还要这样整他?

  知道他不敢吃辣的李郁蝉露出一抹邪媚的微笑,明知故问:“医生,你喜欢吃中辣的还是重辣呀?”

  左宗方只觉得他的胃里好像有一把火在烧,他露出了无奈的苦笑,“你高兴就好。”

  她双眸用照生辉,有着淘气兴奋的光芒,“不勉强唷!”

  他温柔地望着她,“不勉强。”

  他发现自己真的愈来愈有被虐倾向,要不然怎么会在看到小蝉恶作剧得逞的窃笑时,打从心里冒出温暖的泡泡?

  火锅上桌,被呛出眼泪的左宗方连忙以喝水来掩饰。

  原本就怕辣的他在李郁蝉故意殷勤夹菜的举动之下,硬着头皮吞下大概只有喷火龙才会享受的辣味火锅料。

  老天呵!这种东西是人吃的吗?他很怀疑。

  胃部一阵收缩,抗议着主人的轻忽与虐待。

  从上个星期到现在,他一直处于睡眠不足的状——几个棘手的病例让主任医生忙得团团转,包括他在内的主治医生、驻院医生,内外科会诊,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再加上小蝉的呕气,让他每晚都得来报到,蜡烛两头烧,左宗方恨不得一人能当两人用。

  自恃年轻力壮的他把黑咖啡当白开水喝,从中午过后就无暇进食,空空如也的胃部在黑咖啡的浸润之下早就频频闹脾气,现在又被这些辣得喷火的食物一摧残,几乎要跳出来罢工示威了。

  吃得津津有味的李郁蝉浑然不觉左宗方的痛苦,反而殷勤地夹菜给他。

  “吃呀!这毛肚、冻豆腐、大肠都很好吃呢!”

  左宗方闭上眼睛,吞下了滑溜滚烫的一块鸭血糕,再一次感受到吞火的“乐趣”。

  胃部传来了一阵更剧烈的收缩。

  他忍不住告饶,“小蝉,你不用帮我夹菜,我自己来就好。”

  “干么这么客气呢?”李郁蝉笑咪咪地说。

  她头一次碰到不敢吃辣的男人耶!

  一个大男人被辣得面红耳赤、眼泪直流、鼻红唇肿的,真好玩!

  不过没关系,只要多训练几次,自然就会习惯了!她想。

  顺便给他一点“小惩罚”——谁叫这个呆头鹅过了三天才想到“登门请罪”?今天是第七天了,她决定,过两天再原谅他!

  “来来!再吃一些大肠……”她兴致勃勃地说。

  胃部隐隐作痛的左宗方冷汗涔涔,“对不起,我失陪一下。”

  大伙儿错愕地望着他起身离席,热闹喧哗的划拳行酒声也戛然而止。

  “‘姐啊’,医生怎么啦?”小芬问。

  “我怎么知道?”李郁蝉耸肩。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阿龙插嘴。

  她索然无味地放下筷子,心底产生了一丝丝罪恶感。

  左宗方从洗手间回座,立即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问候。

  “医生,你没事吧?”大驹问。

  “没事,只是胃有点不舒服。”他答。

  “哎呀!怎么会没事?”大驹挤眉弄眼道:“像你们医生工作压力大、吃饭又不定时,常常会把胃给搞坏的,弄个不好就会胃溃疡,我看哪,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好了。”

  一旁的安迪会意,“对呀!就叫大姐送你回去好了。”

  “为什么要叫我送?有没有搞错啊?”李郁蝉抗议道,“人家可是一个弱女子耶!要是遇上歹徒怎么办?”

  弱女子?面面相觑的众人爆出哄堂大笑。

  “遇上歹徒的话……大姐请你‘手下留情’!”阿龙说。

  “干么一定要我送?”嘴里嘀滴咕咕的李郁蝉终究还是站起身来。“因为……他是你的男人嘛!”众人含笑道。

  ***

  空荡荡的立体停车场内,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

  “好点儿没?”李郁蝉问。

  “好多了。”左宗方答。

  “不敢吃辣就直说嘛!”她娇声抱怨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虐待你呢!”

  “是我不对……’他一语双关地问:“不生气了?”

  “哼!”她由鼻孔喷气。

  一阵模糊的咕噜闷响在寂静的夜晚特别清晰。

  李郁蝉看向他的腹部,“你饿了吗?”

  “有一点。”他讪然补充道:“我错过了晚餐。”而宵夜又难以入口。“老天!你真是不会照顾自己。”她翻了个白眼。

  看一看像个大孩子似地一脸无辜的左宗方,她不禁心软。

  “算了,到我家去吧!我煮稀饭给你吃。”李郁蝉说。

  左宗方双眼发亮,“太好了。”

  第一次冷战宣告结束。

  至于李郁蝉煮的稀饭能不能吃,则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第九章

  “到了,下车吧!”李郁蝉道。

  左宗方惊讶地发现,小蝉的香闺不是他想像中龙蛇混杂的小套房,而是在花木扶疏的小巷道中,两层楼的旧式公寓。

  而第二个令他吃惊的是,小蝉手脚俐落地料理出一小锅清粥和四色小莱,动作烟熟得像普通的家庭主妇。

  柔软橙黄的蒸蛋,可口的烫着薯叶、雪白脆嫩的渍白萝卜干和嫩姜,加上一碗红萝卜炖肉,色香味俱全地引诱他的口水为之泛滥。愈是平凡的莱色,反而更能衬出掌厨者的实力。

  恰到好处的火候、调味,让朴素的清粥小菜有了不一样的滋味。

  清淡爽口的粥汤温暖了左宗方的胃,让他打从心底微微的泛起一阵感动。

  “好吃。”李郁蝉娇哼,“那当然。”

  “你……一个人住?”左宗方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又触怒了回心转意的她。

  “是呀!”她挟枪带棍地说:“不用怕有个岳父大人啦、丈母娘啦平空蹦出来‘抓猴’!”

  左宗方陪笑,“还生我的气?”

  李郁蝉闷哼一声,如果还生这木头的气的话,他哪进得了她的门?哪有福气吃她煮的粥?

  完了!她早有预感,自己这种吃软不吃硬的个性早晚会害死自己;这下可好,一时心软,又把这木头“回收”了!本来还想再多“惩罚”他两天的说……

  哎!算啦!船到桥头自然直,该来的推不掉,该走的留不住。

  李郁蝉心口如一地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听不真切的左宗方好奇地问。

  “没什么。”她说,“要不要喝茶?昙花香片哟!那是我老爸亲手栽的昙花,把它拿来泡茶保证无农药残留。”

  “好。”左宗方颔首。

  夜深人静,月华如练合该是一个浪漫谈心的夜,可执壶泡茶的李郁蝉却在温馨的沉默中投下了一颗炸弹。

  “这栋房子,是一个男人给我的礼物。”她轻描淡写地说。

  左宗方不禁错愕,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李郁蝉摇头。左宗方的心为之一沉。

  “那是过去式了!”她接着说。

  香气氤氲的茶液突然间失去了吸引力,他沉默半晌,不禁开口问:“为什么要出口告诉我这些?”

  是要他的“奉献”吗?不可能!还是……要他识相走人?有了前车之鉴的左宗方不再妄加猜测,他知道,依郁蝉阿沙力的个性,不会来那套欲擒故纵的把戏。

  “时候到了吧!”李郁蝉耸耸肩。

  她从来不曾把自己当作“良家妇女”,也活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她像一只贪玩的野猫,因一时的好奇和这个吸引她注意力的男人上床,彼此有了一段美好欢愉的时光。

  可是两人之间的差异就仿佛是两个世界,有天壤之别。

  她似杨花飘萍,早有游戏人间、潇洒过一生的打算;而他却是世人眼中的优秀份子,悬壶济世,肩负着责任与期许。

  两个月的爱恋缱绻是新鲜有趣的,两人以感觉相恋,就像伊甸园的男与女。但终究得回归现实。

  “我想让你了解我是什么样的女人。”她说。

  左宗方有预感,他不会想听小蝉的“故事”,尤其是关于她的男人。

  “我出生在一个大家族,叔伯兄弟一大堆从小就是野孩子。”她扮了个鬼脸继续说道:“十六岁的时候,我遇到了我的第一个男人。”

  第一个?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左宗方仍有些不是滋味,涩涩地开口,“小蝉,尽量‘简化’好吗?”

  他不认为自己有必要知道她曾有几个男人。

  李郁蝉笑了笑,“他是个角头老大,比我大了近二十岁……”

  左宗方瞪大了双眼,心情往下沉。

  “我跟了他四年,这房子就是他给我的。”

  他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小蝉,你是……被迫的吗?”

  有太多令人发指的社会新闻让他不由得往坏处想。

  十六岁,还未成年呢!

  “你……”李郁蝉忍不住笑了,“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或许该说是我缠上了他吧!他是我大伯的结拜兄弟,从小看我长大的一个叔叔;当我们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堂兄弟惹事闯祸时,大多是他出面解决,是我们这些小鬼头心目中的英雄。”

  他咕哝一声,“真威风。”

  “后来我大伯知道我跟他的事时,气得差点没拿刀砍他,我也被我家人大大修理得好惨,可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啦!”李郁蝉得意的说:“最后我还是跟了他。”左宗方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他很疼我的,也教了我很多事……”偷觑了他一眼,她决定还是跳过一些细节好了。

  跟在他的身旁耳濡目染,胆识反应比人快的李郁蝉自然而然也练就了一身行走江湖的本事,以“小嫂子”的身份跟一班年高德邵的前辈们交际应酬,年纪轻轻就混了个“姐”字辈的称号。

  “我能有今天,有一半是拜他所赐。”李郁蝉说道。

  左宗方沉声问:“那他为什么不给你名份?”

  “他有老婆了嘛!”

  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你……”他懊恼地爬了爬头发,

  觉得心情更沉重了,“后来呢?你们分手了?”

  “不是,他死了!”她眼神变得忧郁,“院方说法是,‘猛爆型肝炎’……”才正值四十一岁的壮年。

  身为医生,左宗方当然知道C型肝炎的可怕威力。

  “我很讨厌医生!”李郁蝉没头没脑地迸出这句话,“一副趾高气扬、断人生死的高姿态,然而真正事到临头时,一点儿用都没有。”

  左宗方呐呐无言,“医生……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我知道。”她撇撇嘴,“我也晓得做人不能大‘铁齿’,愈是讨厌的人愈容易凑成一堆,想躲也躲不掉!”

  “小蝉……”

  “我的运气不太好,第二个男人是日本倭寇。”她悻悻然地说:“交往了一年多,才发现那该杀千刀的小日本鬼子在日本早就有妻有子了,我就把他给Fire掉了,然后……”

  “够了!”他皱眉,“我不想再听你的第三个。”

  “医生,你很没风度喔!”李郁蝉白了他一眼,“我要说的是,然后我就下定决心,绝不要做‘第三者’!”

  左宗方一脸讪然。

  “拜托!你们男人实在很小心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第一个四年,第二个一年多……”她毫不讳言地换算,“依照我换男人的速度,用一只手来算绝对绰绰有余,我的性关系比天底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成年男人还来得干净一一说不定比你干净!”

  左宗方有丝不服气,“我从不曾乱搞男女关系。”

  她斜眼看他,“你没嫖过妓?”

  他挣扎半晌,勉强回答,“是……有过几次……”

  “这就对啦!起码我还没嫖过男妓!”李郁蝉辛辣回答。

  “那不一样!”他说。

  “哪里不一样?”她嗤之以鼻,“女性杂志说,性行为有其风险,你跟一个有五十个伴侣的异性交往,就等于和她以前的那五十个性伴侣杂交,换句话说,男人嫖妓,等于是和数不清的男人杂交,得性病的机率是非常大的,你是医生,这点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左宗方哑口无言,真是败给她了!

  他婉转说道:“小蝉,女性杂志上说的不一定全都是正确的。而且,现在满街都买得到保险套,也降低……呃,风险。”

  说到这里,他再也忍俊不住,“你不觉得我们似乎离题了吗?”

  “哪有!”她不肯承认,“我们正在讨论你我之间的观念差异。我希望让你知道,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虽然我不是啥良家妇女,可也是很挑男人的!当然我的过去不是一张白纸,可是我从未后悔过,也不觉得有什么羞耻,问题是出在你的身上。”她毫不客气地说:“如果你只想玩玩,两个月的时间也够了,还不到‘没你我会死,没我你不活’的地步,大家好聚好散。”

  左宗方冲口而出,“你想分手?”

  李郁蝉斜睨了他一眼,“我要是想分手,你还有机会坐在这里喝茶?浪费我的宝贵时间?”

  哗!白痴!

  左宗方碰了一鼻子灰,“我……明白了。”

  “是吗?”她满意地说:“孺子可教也!”

  ***

  日上三竿时,左宗方缓缓睁开双眼,被空气中的烤面包香唤醒了迷蒙神志。

  他有好久、好久没有这么舒服地睡上一觉了。

  经过昨天清粥小莱的小小感动,今晨的早餐又是一个意料之外的表现。

  “早呀!来吃早餐吧!”李郁蝉招呼他,“我煮了奶油马铃薯浓汤、吐司火腿蛋。”

  素净着一张脸的她有着毫无保留、真心愉悦的笑容。

  经过昨夜的一番长谈,她收容了快累瘫了的他过夜。

  一股暖流通过左宗方心头,让他心满意足,“我先去刷牙、洗把脸。”

  是雨过天晴的时候了。

  ***

  事实证明,李郁蝉不仅会玩会撒娇,当她心情好的时侯,也能体贴得令人如沐春风。

  例如她会帮肩膀酸痛的左宗方“抓龙”——在他疲惫的时候播放轻柔的古典音乐,点上檀香气氛的薰香灯,为他做一次通体舒畅的精油按摩。

  当他食欲不振时,她会投其所好,煮最合他脾胃的蔬菜浓汤,补充他的营养。

  心疼他的肠胃不好,自然也不曾再刁难左宗方“吃酸喝辣”的,反而细心地管照起他的饮食睡眠等起居作息。

  甚至当他轮值急诊室夜班时,还有“爱心便当”的快递服务,连汤汁都是热腾腾的呢!

  用“热情如火”一词来形容李郁蝉真是再恰当不过,她的确就像一把火,野起来会烧伤人,柔起来又令人心醉,贪恋着她的温暖,不忍离去。

  李郁蝉的魅力,连正值青春期的黄佳瑜也无法抗拒,频频要求舅舅带她回家来玩。

  在征得李郁蝉同意后,他倒是带黄佳瑜到她家玩了几次,爱漂亮的李郁蝉拥有化妆台和开放式衣橱就像两个大百宝箱,一下子就迷倒了小女生。

  于是透明无色的睫毛膏、可爱俏皮的KITTY猫耳朵发箍、白色丝绒手套,全在女主人的慷慨相赠中成了见面礼。

  黄佳瑜高兴地直说:“谢谢姐姐!”

  李郁蝉不禁好奇,“为什么不是叫我‘阿姨’?”

  黄佳瑜的答复是,“因为你很年轻嘛!”

  乐得李郁蝉眉开眼笑。

  左宗方不觉好笑,“小马屁精!”

  一见如故的两个大小女生,彼此交换心照不宣的微笑。

  而不是滋味的林母则常常絮絮叨叨地提醒左宗方,“那个女人一脸狐媚,绝非善类,她不过是看上了你的钱,可千万别‘引鬼入宅’啊!”

  最让左宗方忍无可忍的是,她居然窃听他和小蝉的电话传情,还偷看他的信用卡帐单。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心里有数的左宗方陷入两难之中。

  他也曾暗示过要帮林家母女另觅住处,并安顿她们的生活,却终究敌不过林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功,只好暂时作罢。

  知悉他的烦恼的李郁蝉并没有帮他出主意,反而一副事不关己的说:‘那是你的家务事,不急吧?反正过几年你再娶时,她们自然得搬出去了。”

  这句话说得有些蹊跷.可是左宗方不想问也不敢问,怕一开口,就破坏了两人如胶似漆的甜密时光。

  元旦过后一个月,就是农历春节了,街头巷尾开始有了一点几年节气氛。

  同样是过年,别人是欢天喜地,左家却是冷冷清清。

  随着除夕夜的脚步逐渐接近,左家的气压更降低了许多。

  ***

  除夕夜那天,左宗方很幸运地抽中“签王”,轮值急诊室夜班。

  早早发了压岁钱给家中女眷,简单吃了些年菜后,他便到医院报到。

  团圆夜呵!

  就连住院中的病患、伤者,只要情况允许的,都高高兴兴地回家团圆。

  处理了几件吃火锅烫伤的意外,时间悄悄走过,远处传来了几声爆竹响,提醒一年交替的时候到了。

  “新年快乐!”

  “恭贺新禧。”护士们彼此打气。

  他走到了逃生门外,拿起手机拨下熟悉的电话号码。

  电话一接通,立刻传来彼端人声鼎沸的声浪。

  “喂?もしもし?新年快乐,恭喜发财!”李郁蝉高亢愉悦的声音响起。

  放肆的笑声让左宗方也感染了些许好情绪。

  “新年快乐。”他忍不住问:“你在做什么?”

  “嗯……呃……我跟家人打点儿小牌啦!”她遮遮掩掩地说,语气难掩兴奋。

  他微笑问:“赢了不少吧?”

  “呵呵!还好啦!”李郁蝉笑道,“你呢?忙不忙?”

  “还好。”左宗方轻描淡写道。

  “要好好照顾自己呀!衣服够不够暖?”夜猫子的她精神正好,顾不得牌桌上兄嫂堂弟妹的催促,开始和心上人情话绵绵起来了。

  旁若无人的态度引来输家抗议连连,“李郁蝉,你赶快放炮啦!”

  李郁蝉不理他们,继续手机传情,“肚子饿了吗?”听到医院有准备食物,她点头道:“那就好。”

  堂弟妹们发出痛苦的呻吟,“李郁蝉……你好肉麻!”

  “堂姐,拜托你快一点好不好?”

  左宗方逸出轻笑,“好好玩吧,我不吵你了。”

  收起手机,离开逃生门,左宗方振作起精神,再一次投入工作之中。

  门里门外,隔绝欢喜悲愁,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颇有忧患意识的林母不断烦恼,这个医生女婿的心已经被狐狸精给勾了去,就连佳瑜那小丫头片子也被那女人迷住。

  没有了湘江,左家是愈来愈难待了……

  自古以来,只听过寡妇守节,从没听过鳏夫守身的;林母自个儿也明白,今天就算左宗方再有情有义,过个三年五载还是会再娶,毕竟,一脉单传的他还得考虑到左家的香火传承呀!

  其实,她心里一直抱着一丝希望——妹代姐职,就让美宝嫁给左宗方,不也是圆满结局?

  可问题就出在美宝实在太笨拙了,不会撒娇没有口才没关系,容貌不够出色偏又胆小如鼠,连叫左宗方吃饭都会结巴,还能指望她吸引他的注意力吗?

  一想到这里,林母就自怨自叹,为什么容貌聪慧样样胜人一筹的湘江会鬼迷心窍做出那种事?真是丢人呐!

  哎!一旦无常万事休,再想也没用。

  眼前最重要的是,有没有办法可以扭转颓势?让女婿回心转意?林母用尽脑汁想着。

  ***

  初一早,初二早,初三睡甲饱。

  想想老祖宗的话的确有道理,过完了忙碌的二天急诊室生活,左宗方在天色蒙亮的凌晨四家准备补眠。

  厚重的窗帘阻挡了渐渐明朗的曙光,一向能迅速入睡的他几乎是头一沾枕便香甜人睡。

  半个小时后,林美宝娇小圆润的身影悄悄地打开了门,潜近左宗方床前。

  怎么办?怎么办?

  心跳如擂鼓的她紧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知不觉中,紧握的手心也冒出了冷汗。

  呜……呜……呜……她不想陷害姐夫啦!这样做的话,她不就跟连续剧“一花”里面的坏女人一样坏?

  床上的左宗方兀自睡得香甜,浑然不觉床边的林美宝陷入了天人交战。

  她回想妈妈所说的话.如果她们不这样做,不采取行动,很快就会被外面的狐狸精给赶出去。

  妈妈还说,她年纪大了.没有办法再对忍受流浪的苦日子,只能指望她成功“套牢”姐夫。

  别怕!你姐夫那人是面恶心善,只要你听话去做,等他醒过来,妈一定叫他负起责任。

  林母的“鼓励”回荡在林美宝脑海中,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始解开胸前的钮扣,愁眉苦脸的她眼眶开始泛出泪光。

  一种异样的感觉惊醒了好梦正酣的左宗方。

  一睁开眼,他就看见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林美宝在他床前哭。

  “美宝?”他微感讶异,“你在我的房里做什么?”

  ***

  事情的演变完全超出了林母的预想,左宗方的怒意就像冰刀霜矛般难以抵挡,这会儿可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妈!你这次实在太过份了。”左宗方压抑住怒气,保持面无表情道:“我无法再当作若无其事,更过份的是,你居然在我的乌龙茶里下安眠药!”

  当藏不住话的林美宝羞愧招供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怪他会觉得昨夜的乌龙茶比往前更苦涩,也幸好,早被小蝉好饭好茶养刁了胃口的他,仅喝了一口便皱眉倒掉,要不然……

  想到后果,左宗方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林母结结巴巴,“宗方……你误会了……”

  “误会?”他冷声反问:“妈,你要我拿昨晚的茶杯去化验吗?”

  林母哑口无言。

  羞惭交集的林美宝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孩子坐在沙发上,双手紧张地互相绞扭。

  怨叹啊!这个笨女儿简直笨到无可救药,就算宗方他醒来,随便编个理由也不必不打自招呀!林母胀红了脸颊,恨恨想道。

  看出了她的嗔怪,左宗方沉声道:“你应该感谢美宝还有点儿头脑,没有照你的话做,要不然,今天不是这么简单就算了!”

  林母蹑儒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绝对不会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负责,为了查明真相,我会请妇产科医生为美宝做检查,同时报警,一切循法律途径解决。”左宗方撂下狠话。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不能这样做!”

  “不能吗?”他径自回答,“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

  “我……我……”挣扎了半晌,林母像斗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我做错了。”

  左宗方沉思了半晌,更加坚定决心道:“妈,你和美宝搬出去吧!”

  第十章

  左宗方的明快决定,让自己的生活恢复平静,代价是两百万现金和一间小公寓。

  毕竟是亲戚一场,顾虑到美宝太单纯,他把房子登记为林氏母女共同拥有,叮咛两人“钱财不可露白”,钱也平分存入两人户头,算是仁至义尽了。

  事后才知情的李郁蝉不禁取笑他——

  “哇!荷包大出血喽!”她吹了个口哨,“七百万耶!”

  左宗方微笑不语,半晌才淡然道:“亲戚一场,尽点心力也是应该的,更何况,湘江意外险理赔五百万,我本来就想给她们安顿生活用的。”

  “你倒大方!”李郁蝉懒洋洋地说。

  林家母女在过完元宵后正式搬离左家,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

  左宗方和李郁蝉的交往一直是平稳甜蜜的“进行式”,没有了从中作梗的“内忧”,自然更加恩爱。

  “叹!想不想换个装演?”她心血来潮问。

  新年新气象嘛!

  “你想换就换吧!”了然于胸的左宗方语气是宠溺的。

  他晓得这屋子里有太多属于前妻的物品,留下太多湘江的痕迹,让小蝉心有芥蒂。

  “好,预算多少?”她直截了当问。

  这就是李郁蝉,不拐弯抹角、不拖泥带水,更没有一些女人心口不一的毛病,总是要男人揣测芳心。

  和她在一起,是轻松而愉快的。

  左宗方说了极宽松的六位数字。

  “哇!当医生那么好赚呀?”李郁蝉双眸发光,“你有没有特别偏好或讨厌的风格?”

  他完尔一笑,“随你高兴吧!只要别太过火就好——千万不要给我弄个什么金交椅、金马桶的,我坐不起。”

  “呵呵!”她心花怒放,“包在我身上,我办事,你放心!”

  于是,油漆粉刷日本和室、订制女主人专用更衣室、全套欧化厨具、意大利沙发、躺椅、卡拉OK、水床、按摩浴缸、漂亮的水晶花瓶、琉璃摆饰……都在李郁蝉的精挑细选下进驻左家。

  鲜艳的色彩、高兴的笑声都随着李郁蝉登堂入室。

  就连黄佳瑜也拍手叫好,原本孩子气的卧房也摇身一变为小姐的香闺,浪漫极了。

  “谢谢舅妈!”她开心不已。

  “不成,不成!”李郁蝉正色摇头,“不可以叫我舅妈。”

  “为什么?”黄桂瑜惊异。

  “因为……我连‘新娘’都还没当过哩!怎么可以这么快就降格当‘旧妈’呢?”她半真半假道。

  黄佳瑜噗哧而笑,“幄……我懂了,我会叫舅舅赶快求婚,好让你当娘子呀!”

  李郁蝉洒脱一笑,“未来的事谁知道?我倒不认为我和你舅舅的感情,已经到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

  佳瑜有丝紧张了,“阿姨!你不喜欢舅舅吗?”

  “喜欢呀!”李郁蝉坦白说:“可是要做夫妻的话,光只有喜欢是不够的。你还小,不会懂的。”

  “我懂,我懂的!”黄佳瑜迭声说,“我知道舅舅是爱你的!”

  李郁蝉只觉得好玩,逗她道:“你怎么知道?偷听哦?”

  小女孩粉颊绯红,跺脚嗔道:“才没有咧!”

  “喔——”李郁蝉拖长尾音,“我就知道,你舅舅才没有爱我咧!”

  “哎呀!你故意的啦!人家不跟你好了。”黄佳瑜恼道,“明知道人家意思,还要捉弄人!”

  “好啦,好啦,对不起嘛!”李郁蝉笑道,“开个玩笑而已。”

  “阿姨,”黄佳瑜神色严肃地告诉她,“舅舅真的很爱你,你也爱他多一些,好不好?”

  她看到郁蝉让舅舅走出了不幸的婚姻,变得快乐温柔,家里也逐渐充满笑声。

  她希望郁蝉能当上她的新舅妈,让舅舅得到应有的幸福。

  李郁蝉收敛了玩笑的心情,认真回答,“佳瑜,有时候天意作弄,相爱的两人无法相守,相守了几年后,爱转成仇,感情的世界光怪陆离,什么情况都有可能会发生的。”

  她不想冒险。

  “舅舅不会的!”黄佳瑜连忙为左宗方大力“背书”,“舅舅不会变心的,只要你嫁给了他,他会一辈子疼你、爱你的,我保证!”

  郁蝉只是笑,“傻丫头!你是你舅舅肚子里的蛔虫吗?”

  “阿姨你真讨厌!”黄佳瑜嘟嘴。

  李郁蝉呵呵大笑。

  回到家的左宗方看到的就是一大一小的女人好笑的景象。

  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浮上他的脸庞,“什么事那么热闹。”

  “舅妈在抱怨舅舅你还没向她求婚呢!”黄佳瑜抢着回答。

  “是吗?”左宗方好脾气地笑着,“那就是我不对了。”

  春去夏至,天晓得他有多少次想开口求婚,只是话到舌尖,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

  “免了,本姑娘还不想太早踏进坟墓中。”李郁蝉轻松说笑。

  左宗方也以同样轻松的态度玩笑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计,两者皆可抛。”

  “你知道就好!”她昂首道。

  而在左宗方偶有轮值的时候,李郁蝉总会过来和黄佳瑜作伴,也常常在左家过夜,两人几乎已经成了“半同居”状态。

  们心自问,她对左宗方付出动关怀和情感,早已超过了往昔的“恋爱游戏”,也越过了动辄说爱的肤浅阶段。

  活在当下,享受人生,不是很好吗?

  至于婚姻……

  再说吧!时候未到,何必自寻烦恼呢?

  ***

  风和日丽的早晨,为新的一天揭开序幕。

  左宗方看着晨间新闻,画面上正好播出立法院里众立委质询官员的场面。

  盛气凌人的立委正在炮轰气象局的地震通报太慢,“……,连乌龟都比你们早知道……,你们比两只乌龟还不如……”

  哎!这就是人民选出来的立委。

  “哗!哪只猪在讲话?”李郁蝉问。

  正在感慨的左宗方不禁好笑,小蝉的“乐天毒舌派”总能令他发噱——只要她不是用来“亏”他的话。

  “阿姨,我吃饱了。”已经升上高一的黄佳瑜精神抖擞地说,“我去上学了,舅舅再见!”

  “嗅,慢走,骑脚踏车小心一点。”李郁蝉叮咛完后,注意力又回到了电视新闻。

  “咄!怪不得报纸上称呼立委叫哀哀诸公’,”李郁蝉大发谬论,“真的是一群只会‘哀哀叫’的‘猪公’!”

  正在喝咖啡的左宗方差点没将咖啡由鼻孔喷出来。

  正在玄关处穿鞋的黄佳瑜也捧腹大笑。

  他咳了又咳,忍不住笑出泪来,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小蝉……”

  “干么?”她问。

  “那两个字……不是‘哀’……”左宗方说。

  “不是吗?”李郁蝉迷惑道。

  “是这个‘衮’吧?’他写给她看。

  “衮”跟“滚”字同音。

  “多了两撇嘛!‘滚滚猪公’?更难听了!”李郁蝉皱眉,想了一想说:“也有道理,一只只吃得肥滋滋、圆嘟嘟的猪,正好可以拿来当球滚!”

  “Oh!MyGood!”玄关处传来笑声。

  笑瘫了的黄桂瑜不支倒地,她决定到学校一定要告诉同学们这段笑话,有乐同享!

  左宗方只是笑,笑到胸口发热。

  这就是李郁蝉!

  头脑灵活、反应敏捷,绝对称不上满腹诗书,但却有通篇歪理,能把死的说成活,黑的“拗”成白的!

  **

  柔软的水床荡漾出一室春光。

  卢布西的“月光”悠扬流泄,淡淡的意香如兰似麝,混合着欲望、气息,勾勒出一幅激情景象。

  曼妙的呻吟喘息是属于伊甸园的乐章。

  良久良久,攀越了巅峰的两人,从激情的感官世界回归现实,互拥着彼此感受对方尚未平复的心动。

  李郁蝉娇惯地趴在床上,享受着欢爱之后的余韵。

  左宗方的手轻轻浅浅地拿捏按摩着她汗湿的颈项,传来一阵酸麻的快感,让她满意地咕哝一声。

  好幸福哦!

  她早知道左宗方是个慷慨大方的男人,可是没想到在床上,他会是这样体贴的情人。

  “嫁给我吧!”轻柔的低语在她耳畔响起。

  这句话雷霆万钧地震醒了她,“你说什么?”

  “嫁给我吧!”左宗方重复一遍。

  他终于说出口了,并没有想像中的困难。

  事关重大,李郁蝉马上恢复清醒,很好心地说:“医生……你要不要去冲个澡恢复理智再说?要不然我可是会当真的唷!”

  她觉得他一定是被一时激情给冲昏头的,男人呀!在床上说的“爱”是最作不得准的。

  左宗方为之气结,“你……”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做第一次求婚,换来的竟然是她这样大而化之的回答。

  “你实在很懂得怎样打击男人的自尊心。”他颓丧说道。

  唷呵!糟了个糕!

  “你是说真的?”她惊异不已。

  左宗方磨牙道:“煮的!”

  他移开了帮她按摩的右手,生怕一时气愤,失手把这个女人给掐死!

  “呵呵呵!”李郁蝉发出了如梦似幻的傻笑,求婚耶!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求婚。

  以前那一大群蚊子、苍蝇、蜜蜂只懂得对她求欢、求爱、求一夜情,只有左宗方最识货了,向她求婚耶!哇哈哈!

  她得意的笑,又得意的大笑。

  看到她眉开眼笑的表情,左宗方察言观色问:“你答应了?”

  “没有。”她答得干脆。

  “没有,你干么笑得那么开心?”他颇不是滋味地问。

  “哎呀!第一次被人求婚,人家当然高兴喽!”她一脸无辜地说。“譬如说,你请我吃大餐,我也很高兴呀!可是吃得下或吃不下又是另外一回事嘛!”

  左宗方叹了口气,恨得牙痒痒的他找到了磨牙的好地方——玉女峰上的两颗诱人蓓蕾。

  惊喘与尖叫响起,“啊!你怎么可以咬人!”

  李郁蝉拿起羽毛枕头砸他,一场床第之争正式开战。

  求婚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

  冰焰PUB

  火辣辣的秋老虎在十月初依然威力猛烈,李郁蝉也是衣不惊人誓不休,性感惹火的打扮让男人看得眼睛都快突了出来。

  “小蝉……”左宗方欲言又止。

  “干么?”她傭懒地眨了眨杏眼,紫色的睫毛膏更有一番风情。

  看到她这副妖娆艳态,他不禁踌躇……

  李郁蝉嫣然一笑,“你要再跟我求婚吗?”

  左宗方没好气道:“你会答应吗?”

  他求了三次了,每次小蝉都乐不可支,但答案却都是NO!

  “哎呀!那么小心眼嘛!”她乐天地建议,“我今年二十五岁了,再过五年,如果你没有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的话,我们再来‘凑合凑合’吧!”

  左宗方差点没给她气死!

  “小姐,你记错了吧!你今年‘芳龄’二十有六了!”他忍不住损她。

  “你是来干啥的?”李郁蝉以杏眼“青”他。

  对了!左宗方懊恼,他都被搅混了!

  他迟疑地说出目的,“小蝉……你明天晚上有没有空?”

  她双眸发亮,语气兴奋,“有空,有空!人家天天都有空!”

  啃喝!大忙人左医生要带她去玩了!

  “那……明晚六点钟,我去接你参加一个晚宴,”他停顿了一下,“对了,你能不能尽量穿着朴素,也不要化浓妆,戴太多首饰?”

  “什么啊!不是要去玩呀?”她有点儿失望,“干么要叫人家打扮成老小姐?”

  左宗方安抚她,“是我的指导教授过六十大寿,你也知道的,那种场合的宾客都比较保守。”

  “那……很重要吗?”她问。

  “对我来说是很重要。”左宗方说。

  老人家年纪大了,一天到晚想帮晚辈做媒;他只好坦白招认自己已经有了要好的女朋友,于是明天的寿宴势必得带小蝉出席了。

  ***

  啊!这种LKK的宴会最无聊了,李郁蝉几乎快忍不住打呵欠。

  他们这些医生说的话就像外星人,一大堆医学术语,她根本有听没有懂!

  “叹!我去外面透透气。”她对左宗方咬耳朵。

  难得她今晚表现得很乖,原本亦步亦趋盯着她的左宗方也放松了警戒,让她离开他身边闲逛。

  “喷!真是闷!”穿着一身黑色长窄裙洋装的李郁蝉依然是风情撩人,不习惯装乖的她喃喃抱怨。

  “你是哪间医院的护士啊?”一个色迷迷的中年欧吉桑捱过来问。

  他那种语气让她很不爽,仿佛是在询问:你是哪间酒店的小姐呀?

  见她不答,对方更得寸进尺,“美眉,你的屁股这么翘,穿起护士制服一定很好看……”

  而在另一头被学长学弟们围住讨论的左宗方也发现情势不对,和小蝉讲话的是内科主任医生赖主任,他是出了名的酒品差,曾经在医院尾牙时摸了好几位年轻护士的臀部,让一些刚出社会的小护士们气得直哭……

  糟了!

  心念未停,赖主任就伸出了“禄山之爪”。

  “猪八戒!”怒气冲天的李郁蝉反射性地抬脚使出回旋踢。

  “小蝉!”左宗方着急的大声喝阻,让她猛然想起这是什么场所,连忙咽下即将出口的一长串粗话——

  可已经来不及了,她早就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贱人”摆平在地了!

  众人鸦雀无声。

  老天!

  “学长……那位是你的女朋友?”打破沉默的是他的学弟,“她那一踢好像‘古墓奇兵’里面的萝拉!”

  左宗方苦笑,“大概吧!”

  他的直属学长则是无限倾慕,“哇!你女朋友真够劲。学弟,你晚上一定很幸福。”

  无奈地抹了抹脸,准备去收拾残局的左宗方苦中作乐道:“错了,学长,我白天也很幸福。”

  一向冷面冷心的左宗方居然会说笑?惊讶的众人笑开了脸。

  “没事,没事!”马上有人出面打圆场,“老赖也真是的,每次喝了酒就爱吃漂亮小姐豆腐。”

  就这样,一场骚动迅速烟消云散。

  ***

  在回家的路上,李郁蝉就像做错事的淘气孩子,睁大了一双古灵精怪的双眸偷觑左宗方。

  然而一板一眼的正经表情根本就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唉,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她直截了当问。

  掌控驾驶座的左宗方直视前方,语气平淡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人家不是故意踢他的,你知道的嘛!那是潜意识的自我防卫行动,是他先摸我屁股的。”她解释着。

  “我没生气。”他强忍笑意,“反正教授也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你和赖主任,那就算了。”

  相反的,小蝉露的那招玉腿无影脚,大概会让在场人士津津乐道好几个月。

  “你真的不生我的气?”李郁蝉连忙撒娇,“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好爱你哟!”

  “既然如此,我们结婚吧!”左宗方说。

  “呵呵!再说吧!”她打哈哈道。

  他浅浅一笑。感染了小蝉那种“游戏人间”的自在心态,他变得厚脸皮了,没有求婚被拒的挫折感,反而愈战愈勇。

  原来,谈情说爱也可以如此轻松写意,而不需爱得昏天暗地、死去活来。

  国父革命十一次才成功,日剧还有一O一次求婚呢!他不过才四次,算得了什么?左宗方豁达地想。

  ***

  事实证明——爱神是站在左宗方这边的。

  两个月后,左家的浴室内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小蝉!发生什么事了?’怀了一跳的左宗方急急敲门,“你开门呀!”

  怎么会这样?李郁蝉哭丧着一张脸,打开了浴室的门,“我……中奖了!”

  她的手上拿着——验孕剂。

  身为医生的左宗方自然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强烈的惊喜让他呼吸急促、瞳孔放大,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李郁蝉激动地揪住了他的胸口衣领咆哮道:“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明明把防护措施做得滴水不露,用的保险套还是深受政坛人士爱用的“戴锐斯”,英国货换耶!为什么还会出差错?

  高兴过头的左宗方只能保持傻笑。

  “你给我说话呀!”她揪着他严刑逼供。

  笑得合不拢嘴的左宗方脑袋早已化成一团浆糊,想了又想,只能给她两个字——天意!

  “天杀的!”李郁蝉尖叫,“这其中一定有鬼!”

  “乖!”他蓦然恢复医生本色,“孕妇情绪不可以太激动,会影响胎儿的。”

  要安抚发飙的李郁蝉不是那么简单,左宗方的求婚能不能成功,还有待时间证明。

  但是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前景可期。

  藏身幕后的“黑手”不禁掩嘴窃笑,突然间想起了莎翁戏剧内的一句台词——丘比特的陷井有时用箭射,有时用圈套……

  尾声

  星期日 天气晴

  今天,舅舅又跟李阿姨求婚,可是又被拒绝了。

  哎!舅舅真是不懂女人心,连求婚也不得要领,难怪会碰钉子!

  哪有人在看连续剧的时候求好的?真是乱没情调,要是我是李阿姨的话,早就一脚把舅舅踹下沙发了!

  咦?奇怪,我好像有点暴力倾向,一定是受到了李阿姨耳儒目染的影响,哈哈!

  言归正传,我希望看到舅舅得到幸福、笑口常开。

  因为舅舅之前的那段婚姻根本就是个Big错误!

  舅妈根本就不爱舅舅,在她离家出走的前一天,我不小心听到了她在讲电话——

  她爱的是一个叫“力明”的男人,决心跟“他”走。

  那时候,我好生气,气她为什么爱着别人,却嫁给舅舅!

  就在我还没决定好该不该说出真相时,舅妈却车祸过世了。

  看到报纸上的车祸报导后,我才恍然大悟,那个“力明”不是男人,而是那个叫做“丽敏”的女人呀!

  谜底揭晓了,我的心情却好沉重!

  可怜的舅舅!

  我知道在舅舅一丝不苟、严肃冷漠的表情之下,其实有着最善良温和的好心肠,要不然也不会被那个姓林的老巫婆吃得死死的,任她予取予求。

  幸好老天有眼,把李阿姨“送”给了舅舅。好棒!

  不过,李阿姨真的很好玩耶!外表风骚又爱漂亮,嘴巴超毒又搞笑,常常念错国字还硬拗,但说也奇怪,她唱英文、日语歌曲时却又字正腔圆、咬字清晰,怪哉!

  我觉得这样的李阿姨正好可以跟严肃正经的舅舅互补相配,天生一对!

  可是令我烦恼的是,李阿姨还不想结婚耶!

  我告诉了死党珊珊,她帮我想了个好主意——

  那就是让李阿姨“奉子成婚”!

  所以喽今天晚上,我偷偷地拿针把舅舅房间里的保险套全刺了个小洞——我可是很小心地在接缝处“下针”,保证“天衣有缝”。嘻!

  照老一辈的人说,屁股大的女人很会生的,李阿姨的屁股……满翘的,应该也很会生吧!

  说不定,运气好的话,在十个月之后,我就有可爱小表弟或小表妹可以抱了。

  呵呵呵!人生多么美好啊!

  佳瑜写于凌晨一点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