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9-19

问心 (瑛琛琦琳) 38-完

by 瑛琛琦琳

  第 38 章

  “王爷您不能去!”总管苦苦地哀求着,就差扑上去抱着张雪琛了。原先倒还是偷偷地去,这次倒好,张雪琛竟然大白天明目张胆地要去逍遥居了,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可就不止是没了这份差事的事情,说不定还得掉脑袋啊。想想琥儿、珀儿被打得几天都下不了床,偏又不能延医用药的事情,到现在还心里发虚。
  “王爷!”琥儿低叫了一声,与珀儿一同跪在张雪琛面前,拦住她的路。以前去逍遥居好歹是晚上,如今竟然要大白天去?!还怕别人不知道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王爷被气昏了头,自己可没有,以王妃的品行,决不会背着王爷做出此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张雪琛看了看跪在眼前的琥儿和珀儿,心中觉得有些荒凉,悲伤地说:“旁人也就罢了,可你们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的感情,还不如母皇的一顿打让你们记忆深刻吗?”
  珀儿听了这话,心中觉得委屈:“王爷,您怎么能这样说?我们……”
  琥儿截断珀儿的话,说道:“就算王爷将奴婢说成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奴婢也要说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既然已经命令禁止王爷去,王爷又何必犯此大不违,与皇上对着干?皇上是王爷的母皇,她做的决定,自然是为了王爷好……”
  “琥儿说的是啊,王爷!”总管接过话头,继续劝道,“如今瑛王府那边刚刚消停没多久,皇上只怕才安下心来,如果我们琛王府这时候又出了什么乱子,只怕……”
  奈何现在的张雪琛还在气头上,又心心念念挂念着莫问心,哪听得进她们的劝告,大吼一声:“你们不必说了,今天我一定要去!”
  “王爷!”
  “让她去吧。”李少庭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众人望过去,只见李少庭脸色苍白,似乎风一吹便会不见的瘦弱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旁边的小厮似乎想上去扶他一把,被他拒绝了。无论他现在多么虚弱,他都不想让别人搀扶。他明白,此时他若是让身边的小厮扶着了,张雪琛只怕更以为他是在做作了。
  总管听了李少庭的话,为难地说了句:“可是王妃……”
  李少庭抬了下手,双眼直盯着张雪琛不肯看他的背影,哀伤地说了句:“让王爷去吧,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张雪琛咬了咬下唇,咕哝了句“少庭……”却没有说下去,也没有转身,径直地走了。
  李少庭见张雪琛头也不回地远走,再也支持不住,身体摇晃了一下,旁边的两个小厮见状,赶忙上前扶住。
  耳听得身后的蛛儿叹了口气,轻声说了句“这又何必……”
  李少庭突然自嘲地一笑,就算让她留在王府又怎样?留得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她这一走,也许再也不会回来,哦不,这里是她的王府,她会回来的,只是不会再来见我。就这样,走出我的世界……
  没有你的世界,幸福已经离我远去。
  到最后,我唯一留下的,就只有这个孩子而已。
  但是,如果没有了你,这个孩子,就如那些曾经幸福的回忆一般,没有什么意义……

  第 39 章

  张雪琛顾不得别人的眼光,策马疾驰到逍遥居。
  作为青楼的逍遥居,当然是晚上才开门,现在正是他们补眠休整的时间,自然是大门紧闭的。张雪琛不顾周围人的侧目,大力地敲打着逍遥居的大门,高声喊道:“开门,快开门!”
  “谁啊,大早上的,这么吵!我们白天不做生意……”门童睡眼惺忪地缓慢打开大门,才开了个小缝,张雪琛就已经等不及地用力一推,把这门童撞了一个踉跄。门童还没看清楚是谁,张雪琛已经一阵风似地向后院跑去。
  门童一惊,一边在后面追,一边大声喊道:“你是谁啊,怎么瞎闯?快来人啊,有人来捣乱了……”
  护院们冲了出来,蓝玉也跑了出来,见是张雪琛,一愣之下,就知道她是来找莫问心的,一边上前拦住她,一边挥手示意护院们退下:“王爷,这里是后院,是众位公子休息的地方,如果王爷要找人(伺候),请去前厅……”
  “我要找问心!”张雪琛虽然停了下来,却并不表示她会乖乖地去前厅候着。
  蓝玉看出了张雪琛眼中的坚持,只得对张雪琛道:“王爷,小人这就派人去请莫公子出来。不过莫公子可能还要梳洗一下,所以只能暂时委屈王爷先在这里等一会儿。”说着招来身边的小厮,叫他去通知莫问心。再叫一个小厮帮张雪琛拿来个椅子,安排她坐下。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去叫的人还没有消息,别说张雪琛了,就连蓝玉都觉得有些急了,正想再叫人去催催。抬眼看见小乐过来,蓝玉喜上颜色,赶忙把他招了过来。
  小乐局促不安地走了过来,抿了抿嘴。对张雪琛行了个礼,低着头惴惴不安地说道:“王爷,我家公子请您回去,他说……他说不想见您。”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小乐支吾了半天才说完,腿抖得厉害。为什么别家的公子那么好伺候,而自己这个公子如此难缠?眼前这个可是王爷,当今皇上的女儿啊。公子现在正得这王爷的宠爱,耍耍小性子,王爷说不定还不计较,可是自己只是一个小厮,难保王爷不把这气撒到自己头上。
  “什么?!”张雪琛听到这话,如何能坐得住?!站起身来,就要冲向莫问心的房间。
  小乐见状,大惊失色,赶忙拦到张雪琛前面,急急地说:“王爷,奴才刚才已经劝了半天,但是公子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见您的。您就算过去,也是见不到公子的。您还是请回吧!”
  蓝玉见小乐脸现惊慌,知道他说得不假。路盏是自己暗中安排与莫问心见面的,莫问心现在是什么心态自己当然清楚。当下,他是绝对不会见张雪琛的。于是也在一旁说道:“王爷,可能莫公子此刻有事情绊住了,无暇分身,无法前来见王爷。王爷不如先回去,也许等过些时候,莫公子有了时间,想见王爷了,我们自会到知会王爷。这样,也免得王爷白跑一趟不是?”
  张雪琛瞪大了眼睛看着蓝玉,又看了看四周惶恐的人们,料想他们也不敢欺骗自己,阻拦自己去见莫问心。那么,真的是问心不想见自己了?为什么呢?
  蓝玉见张雪琛脸上阴晴不定,却一点想走的意思也没有,走近了些,只用张雪琛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劝道:“莫公子可能是有些事情没想开,等奴家继续劝劝,也许不几日就好了。说句犯上的话,王爷若真心疼爱莫公子,就请先回去,即便日后要来,也要晚间再来,以免让旁人知道了,给莫公子惹上麻烦……”
  张雪琛闻言一惊,她刚才气愤而来,只想着豁出去也要见问心一面,却不曾想,这也会给莫问心带来麻烦。思量再三,最后终于僵硬地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莫问心房间的方向,转身离开。
  “真是的,这一家子王妃王爷一个个地来,嫌我家公子还不够烦啊?”小乐看着张雪琛转身离开,松了口气,想想莫问心,终于抑制不住不满地小声咕哝。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以张雪琛的内力修为,自然听得到小乐的抱怨,脚步顿了一下,心里开始苦笑:问心本来好好的,现在突然连自己的面都不想见,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与李少庭见面的关系?!
  少庭啊,少庭,难怪你肯让我出来,原来是你早已经说服了问心!少庭啊,我是多么地相信你啊,可是你,为什么要一直骗我?李少庭,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第 40 章

  逍遥居 莫问心房间
  莫问心见小乐一个人进来,又是失落又是无奈地说了句:“她走了?”
  “是啊。”小乐点点头。也不知道那天陈路氏(路盏)和公子说了些什么,陈路氏走后,公子就像失了魂一般,连叫了他十几声,他才茫然地应了一声。从那天起,公子真是有如行尸走肉一般,给他准备饭菜,往往等到菜凉了,提醒他,才扒了一口,给他梳洗,往往才给他湿了脸,还不等擦干,他已经一头倒到床上。今日跟公子说王爷来看他,本以为也要叫上好几声,谁知只说了一声,他就听见了。正暗自欣喜终于有了可以让他恢复活力的人,可谁知他突然大叫大嚷地说不要见王爷。凄厉地叫着“让她走,让她走!我永远也不要见她!”然后好像全身发冷一样,缩成一团蜷在床角。这刻看他,倒是正常了些,除了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忧愁凄苦……
  莫问心突然笑了起来,这样走了也好。不见他,就可以骗自己说自己没有办法去报那毁家灭族之仇,这样,心里也会好受一些吧。听路盏说完,自己才明白,为什么乳爹宁可拖着有病的身体去给人家洗衣刺绣,也不愿意接受朝廷的补贴赡养,原来,这便是仇视朝廷的表现啊。路盏让我通过她去接近她的母皇,伺机行刺。如果我这样做了,不仅给她带来莫大的麻烦,还等若在她心上插了一刀;可是,我若不去做,我又如何对得起生我养我的父母,如何对得起疼我爱我的祖母?老天啊,你居然给我开了这样一个玩笑,为什么要让我来承受这一切?为什么要让她的母皇去灭了我全家?祖母,我知道,您费尽心机让我逃出来,是为了保我一命,我应该感激您。可是,请恕我不孝地说一句,与其让我陷入如此痛苦的境地,不如让我当时和您一起死……我不想去承受这一切,我只想简简单单地生活。可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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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吏部尚书府 书房
  “秀仪!”陈氏惊惶失措地冲进书房。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庭儿出嫁前,两父子就经常“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去一趟王府看儿子,还以为起码吃了饭才回来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李秀仪放下手中的书,看见陈氏神色慌张,赶紧站起身来,走了过去,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秀仪……”陈氏一把抱住李秀仪,止不住地颤抖,“琛王爷……隋缘……庭儿……”
  李秀仪听见这几个名字连在一起,就知道事情不妙,皱了下眉,拍了拍陈氏的背,轻声劝道:“别急,慢慢说。”
  陈氏缓了口气,将刚才在琛王府发生的事情一一道出:“我见王爷那么决绝,慌了神,蛛儿提醒我过来找你,我就回来了。”
  李秀仪听他说完,轻轻推开他,对外面叫了声:“来人!”
  陈氏一下子失去了温暖,哀怨又疑惑地问了句:“你要干嘛?”
  李秀仪看他那楚楚可怜的眼神,心中跟着揪痛了一下,这辈子,就是拿他没辙啊。叹息了一声,说道:“你闯了这个祸,总要有人去收拾残局吧?”见已经有丫鬟过来,便对她吩咐道:“备车!我要进宫。”

  第 41 章

  李秀仪见到张文敏的时候,张文敏正在淑妃韩司樟的寝宫,和他一起在院子里喂金鱼。见李秀仪并未身穿官服前来,便知并非为了公事,便笑着说:“今天是什么风把尚书大人吹来了?此刻不在府中陪着夫君,倒来见朕。若是因此冷落了你夫君,他闹腾起来,可有得你受的。”众人皆知李秀仪对她那个正夫陈氏如珠似宝,除了处理政务,就是陪伴在他身边。并未因陈氏只生了少庭一个儿子而对他恩爱稍减,二人十几年如一日般的恩爱,令府里其他男眷妒羡不已。
  若是平日,李秀仪听见张文敏的打趣,必定要尴尬地笑一下,回个几句,把话题扯开去,只是如今心中有事,风趣的话自然说不出来,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张文敏见她这个样子,便知道她心中有事,招了下手,接过旁边宫女递上来的手巾擦了擦,依旧笑着说道:“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着对韩司樟使了个眼色,韩司樟会意,向张文敏行了个礼,对李秀仪也笑着点了个头,便带着一干宫女值官进殿里去了。
  张文敏见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看向李秀仪道:“说吧,出了什么事情了?”
  “说起来,这也是内子的错。”李秀仪叹了口气,将陈氏私下叫隋缘做事,以及今日在琛王府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张文敏,“此事臣也有督导不严的罪责,今后必对内子严加管束,保证再也不会发生今日的事情了。”
  张文敏神色不变的听她说完,听到最后,也只笑了笑道:“管束?你舍得吗?还是算了吧,所幸也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大错,经过这次教训,想必他也知道了厉害,以后不会再犯了。”顿了顿,感慨地说道,“说起来,令夫君这样做,也是为了儿子。哎,我们都是一身儿女债啊。”叹息了一阵,继续说道,“本来这是琛儿和少庭夫妻俩的事情,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宜插手。只是就目前情况来看,琛儿这孩子,只怕还是心性未定啊。”拍了拍李秀仪的肩膀,安慰道:“让你夫君也别太担心了,这件事,既然捅到了朕这里,朕自然会想办法解决的。”
  “多谢皇上。”李秀仪掬了个礼,辅佐张文敏多年,对她的本事深信不疑,知道一切烦难到了她手里,都可迎刃而解,现在又听到了她的承诺,就更加放心了。
  “不必谢。”张文敏笑道,目光拉远,“朕这样做,不只是为了你,也不只是为了少庭这个好女婿,其实也是为了琛儿,为了朕自己。”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经是低喃了。
  李秀仪见她沉默,也只得跟着静在一边。
  过了半晌,张文敏似乎回过神来一般,对李秀仪苦笑道:“俗话说,儿女是债,是讨债是还债无债不来,想来咱们的儿女都是来讨债的。既然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我们这辈子只好多辛苦一些,就当是给上辈子还债了。”
  李秀仪跟着苦笑了一下,她上辈子,只怕不止欠了少庭的债,还欠了陈氏的债,这辈子才对这父子二人如此放不下吧。
  张文敏看了看池中优游的金鱼,再看了看李秀仪无奈的神色,肃容道:“如今少庭有了身孕,最忌讳的便是这情绪上的大起大落。本来嘛,这个时候,最好是让他父亲陪在他身边开导开导他,只是,这一来,发生这事,与你家那位脱不了干系,让他去王府,都只会让他们夫妻间误会更深;二来,只怕你也舍不得他终日待在王府吧。”
  李秀仪脸上一红,本来说可否将少庭接回娘家住,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且不说,男子到娘家待产不合礼仪,而且还会引来闲言碎语,只怕到时候事情更难处理。
  张文敏似乎知道李秀仪在想些什么,点了点头,道:“朕会让天旭到王府去陪陪少庭的。有天旭在,看见琛儿,也可劝导几句。有些话,你们不方便说,天旭可没那么多顾忌……”
  “如此,便要偏劳贵妃娘娘了。”李秀仪掬手行礼,被张文敏拦住。
  “少庭不止是你儿子,也是朕的女婿啊。既然他进了皇家的门,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自然要尽力护他周全。”见李秀仪似乎又要道谢的样子,张文敏佯嗔道,“你若再要道谢,那可就见外咯。”
  李秀仪笑了笑:“那便不道谢。”我就用实际行动来表达我的谢意,替皇上好好执掌这个吏部,决不让别人有机可乘。
  “这才对嘛。”张文敏笑道。心中暗道:雅表姐,你若想用隋缘来破坏朕和秀仪的君臣关系,以此为突破口谋夺朕的江山,只怕是打错如意算盘了。

  第 42 章

  张雪琛一走出逍遥居的门口,就看见张文敏身边的侍卫统领珠儿已经备了一顶宫轿在门口等她了。
  珠儿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见了她,照足体统地行了个礼,平板地说道:“皇上有旨,宣琛王爷进宫。”说完,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手面向上,停在轿子前。
  张雪琛见到珠儿时,心中就已经开始打鼓。这珠儿和珍儿、玲儿和珑儿四人,是从小在母皇身边长大的。母皇没有姐妹,纵使有几个师妹,但她们间的相处时间,只怕还没有这四个人与母皇的相处时间长。按照宫中的规矩,她和大姐以及两个妹妹,都应该由母皇督导课业,但是母皇政务繁忙,有时便让珍珠玲珑四个每个负责她们四姐妹中的一个,自己便是由珠儿督导。所以这个珠儿,对她来说,也算是半个师父,小时候还曾叫过她一声“姨”。虽说对珠儿的敬畏不如母皇,但对她,也是绝少忤逆的。如今,母皇既然叫她来宣旨,自己是不想去也不行的了。
  母皇叫自己进宫为的是什么,自己大概知道。只是,母皇怎么这么快就追来了?而且,既然母皇那么重声誉,又为什么堂而皇之地让人将这宫轿抬到逍遥居的门口?
  但是眼前这人是珠儿啊,虽有满腹疑却问也不敢问,只能闷声不响地乖乖坐进轿子里去。
  进了宫,下了轿,被领到张文敏所在的御书房。
  不待张文敏吩咐,珠儿已经把御书房里的人就带了出去,还替她们关上了房门。
  见张雪琛进来,张文敏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就又低头去看手中的奏章了。张雪琛大气也不敢出,静静地站在一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文敏仿佛才知道张雪琛的存在一般,放下手中的朱笔,对她说道:“知道叫你来是为什么事吗?”
  “知道。”张雪琛低头回答道。心中还在想着,母皇这么快知道了,难道是府里……莫非是少庭……
  “别想了。”张文敏见女儿皱眉默思的样子,就知道她心中又有什么疙瘩了。眼前她心中的疙瘩,莫过于她和少庭之间的误会了。“堂堂一个王爷大白天在闹市跑马,大摇大摆地去敲青楼的门,只怕这半天光景,全京城都传遍了。难道还需要你王府的人来告诉朕,朕才能知道吗?”
  张雪琛见母皇说破了她心中所想,苦涩又尴尬地笑了一下。
  张文敏叹了口气:“从什么时候起,你和少庭之间的误会已经这么深了?深到你对他一点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
  张雪琛心中一怵,暗道:我也不想这样,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让我对他信任不起来。
  “你与少庭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他是那种暗地里给你使绊子的人吗?”张文敏反问道,“朕替你选的王妃,又能错到哪里去?”虽然看不真切张雪琛的神色,也知道她定在腹诽:这不是您为了政治联姻吗?张文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一定认为,朕替你们几姐妹选的正夫,都是出于政治的考量,为了江山,不惜牺牲你们的幸福,是不是?”
  这话虽是张雪琛心中所想,但她可没那胆子点头称是,可是也并不反驳。这不反驳,便是默认了。
  张文敏自嘲地笑了一声:“你可曾想过,朝廷的高官那么多,每个高官都有不止一个儿子,为什么在那么多人中,朕就替你选了少庭?就算是矮中取长,也至少证明少庭在这些官家子弟中是不错的,无论他的外貌或者品行,都是配得上你这个王爷的。琛儿啊,你不要忘了,你首先是朕的女儿,其次才是这国家的王爷!”

  第 43 章

  张雪琛闻言一怔,母皇这话的意思是,她首先考虑让我幸福,然后才考虑那些烦人的政治因素吗?回想与李少庭成亲以来的点点滴滴,如果不算今日所受的刺激,他确实是一个无可挑剔的佳婿,自己也确实负他良多,只是,隋缘的事……
  只听张文敏继续说道:“今日你岳母李尚书进宫了,告诉了朕一些事情。那个隋缘,是你岳父指派去纠缠莫问心的,此事,少庭并不知情……”
  听到这里,张雪琛终于忍不住说了句:“母皇怎知道不是……”
  “怎知道不是什么?怎知道不是那少庭为了推脱,让他父亲顶下罪名?”张文敏替她把话说完。“幼稚!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倘若少庭想到要用隋缘去纠缠莫问心来断你的念想,又岂会想不到,这事要是有朝一日被你知道了,他有什么下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有必要去做吗?”
  “那……”
  “你是想说,你岳父又为什么去做是吧?”见张雪琛点头,张文敏继续说道,“你岳父那顾前不顾后的性子,是被你岳母宠出来的。”言下之意,你没有那样宠李少庭,致使李少庭每做件事情,都要考虑各方面原因。“别说少庭与那隋缘素未谋面,就算他们认识,凭少庭也未必支使得了隋缘。”
  “有什么区别吗?想那隋缘必是有好处才这样做的,只要许她些好处,至于是谁许的,又有何不同?”张雪琛心中不服,却没有宣之于口。
  张文敏“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慢慢向张雪琛走去,边走边说:“那隋缘岂是个简单角色?!她,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你岳父只让她想办法让莫问心对你死心,可她却将你扯了出来,你以为,那是她无心之失吗?”
  张雪琛愕然,难道,这是她有心为之,这样做,对她有何好处?
  “想那隋缘,本只是一介寒儒,能入朝为官,自然是中了科举的,这便说明她的文才武功都是不俗的(影翼国文武并重,科举考试两者皆考)。而她本身无权无势的,却能在短短时间内做到吏部郎中的位子,说明她的能力、人缘以及交际也是不弱。如果她真如你想的那般是个不学无术、贪财好色之徒,又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做到这样的高官?说句不中听的话,你有些方面,还不如隋缘呢!”那隋缘对朝局的掌握,张雪琛自然比不上,只怕连张雪瑛也有所不及。只是这样的人,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呢?“前些日子,朕派人去查了下隋缘。以她那不低的俸禄,再加上从你岳父那里拿到的钱,却还不足以付她那些花月开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张雪琛甚为惊讶:“难道,还有其他人供给她花销?”
  张文敏直到这刻,脸上才隐约浮现些笑容,能明白这点,说明这女儿还有得救。“不错,确实还有其他人资助着她。若朕没有猜错,那个资助她的人,应该是雅侯爷一党的。”
  “雅皇姨?!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张雪琛入朝议政不过几月,平日里,朝廷对这位奉恩侯讳莫如深,自己又不是十分在意朝政,对她的印象,也只不过是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而她的父亲是太上先皇(张雪琛的皇太祖母)唯一的儿子,因为子嗣问题,过继为张姓皇族。
  “她?”张文敏冷笑了一声,这些年,这位侯爷可是越来越不安分了。看着眼前一脸懵懂的女儿,本来还不想让她了解这黑暗血腥的政治,但是看现在,不让她知道是不行的了。“她这样做,一来可以借着破坏你与少庭的关系来离间朕与秀仪,二来可以借着你每日去青楼楚馆,与官员争风吃醋的事情,破坏你的名声,也间接地破坏了朕的名声。”
  张雪琛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这样险恶的用心,为的是……是那把龙椅……
  “琛儿,我们可不能这样按着旁人的计划走。不要因为别人的一点小计谋,就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水深火热。”
  张雪琛点了点头,母皇说得很对啊:“可是,少庭去找问心的事情……”这总不是雅皇姨安排的吧?
  张文敏听她这样说,便推开门,对站在门口的珠儿吩咐道:“去琛王府,把少庭身边的那个常侍找来。”少庭外出,这常侍必定跟在身边,这事,也许她知道。

  第 44 章

  一柱香的工夫,蛛儿应召而来。
  “少庭去找莫问心,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文敏坐回书案后的龙椅,看了看坐在下首的女儿,又看了看垂手站立在下面的蛛儿道。
  “回禀皇上,王妃去找那莫问心,是为了劝他回来。”蛛儿说着,便将当时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张文敏听完,看了看张雪琛,道:“怎么样,清楚了吧?少庭没有在暗地里给你使绊子。”见张雪琛半信半疑的样子,皱了下眉,提醒道,“这常侍,跟在少庭身边只不过月余,领的又是朝廷的俸禄,没必要替少庭隐瞒。”
  “那问心为什么不肯见我?”张雪琛抱怨不满的话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知道不妙。看了看张文敏的神色,似乎没有什么不快,才放下心来。
  张文敏不是不快,而是知道现在去计较这个根本无补于事。摆了摆手,示意蛛儿退下。见她出去,门又被重新关上,这才对张雪琛道:“你可知,莫问心的身世?”
  张雪琛摇了摇头。听张文敏这话,隐约猜到,莫问心今日的表现可能便是与身世有关。她一直没有去问他的身世,是怕他自卑。难道,他的身世不只是一个普通穷困百姓这么简单?
  “知道晶郡王吗?”
  “呃……”怎么扯到这上面了,这个晶郡王,是不是姐姐曾经提过的那个,十几年前谋反的晶郡王啊?这样想,便这样说了。
  张文敏点了点头:“当年带头支持她的,便是当时的兵部尚书莫筝。”
  莫筝……莫……莫问心,难道,问心是莫筝的后人?
  “那莫问心就是莫筝珍爱的嫡孙。”张文敏马上就揭晓了答案,“当年朕将莫家抄家灭族,想不到莫筝竟送这孙子逃了出来。”看了看张雪琛,“若不是你来求你父妃,希望立那莫问心为侧妃,朕例行公事地派人去查他的家世,朕还不会知道,居然有他这条漏网之鱼。”
  听到这里,张雪琛突然害怕起来,慌乱地道:“母皇,您该不会是想……”
  “杀了莫问心,斩草除根?”张文敏笑了起来,“若朕真要这样做,就不会让他活到现在,以至于让你和少庭夫妻不和了。”
  张雪琛这才放下心来,只要是母皇答应的事情,无论多困难,她都一定会做到的。
  “何况那时候,莫问心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朕才默许他留在你身边。不过现在……”
  “现在知道了?”张雪琛恍然,定是因为最近才知道了,所以才不见她的吧。哎呀,这样说来,自己真的是错怪少庭了?一时间,少庭往日的好,全都涌上心头,想到自己竟这样去伤害他,心中愧疚不已,恨不得马上回王府去见他,跟他赔罪。只是母皇没有让她走,她也不能走啊。
  这边张雪琛正心急如焚地想回去,那边张文敏倒是陷入了沉思,喃喃自语着:“路盏啊,路盏,你若真是个忠心为主的,那当年莫问心的乳爹带着他去投靠你时,你为何要拒之门外?现在又怎会让你家小少爷继续待在那风月场所,卖笑为生?”与林颜定时见面的,是张文敏的师妹兵部侍郎程嘉玲。那日林颜知道了路盏与莫问心见面的事情,马上通知了程嘉玲,而程嘉玲则第一时间告诉了张文敏。张文敏马上派人去查路盏,因此知道了路盏的事情。“这个会面,决不只是巧合那么简单,想必也是出于那雅侯爷的手笔吧。”
  张雪琛听母皇似乎在说些什么,却听不真切。见她并未看向自己,想必不是在和自己说话,那也无需去知道了。
  半晌之后,张文敏似乎才回过神来一般,对张雪琛道:“你就先回去吧。日后好好与少庭相处,不要再伤害他了。”
  “是。儿臣告退。”张雪琛恭敬地行了个礼,告退出去。走出殿外,只觉得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心中郁闷顿减,脚步轻盈地打道回府。

  第 45 章

  张雪琛一回到王府,就直奔主房,在房门口除了看见应该在这里的人以外,居然看见了妩儿,而更奇怪的是,自己对这个居然不觉得惊讶,仿佛本该如此的样子。
  这妩儿是父妃林天旭身边的常侍,如今她在这里,那便说明父妃林天旭在房内。父妃为什么来,自己估计也明白了。母皇在宫中点醒自己,父妃在这里劝解宽慰少庭。哎,母父为了自己做得真多。本来,这些事情,根本不应该麻烦他们的,自己还真是不孝。
  妩儿他们看见张雪琛,行了个礼,叫道:“奴婢等参见王爷,愿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张雪琛说着,本想就这样进去,还没有行动,先想了一下,向妩儿问道:“父妃在里面?”见妩儿点头,继续道,“那麻烦你给父妃说一声,说我要进去。”
  妩儿倒没觉得什么,毕竟在宫里,张雪琛也是先请人通传,得到允许之后才进去的,于是低头说了声“王爷稍等。”敲了下门,等里面传来一声“进来”,才推门进去。
  只是原本王府里的侍卫丫鬟和仆役们都奇怪地看了看张雪琛,这个王爷在这里,可从来没这样过。同样守在门外的琥儿珀儿更是奇怪地多看了张雪琛几眼,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二人心中蔓延,王爷这次回来,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呢。
  众人正疑惑间,妩儿已经出来了,对张雪琛做了个“请”的姿势,道:“王爷请!”
  张雪琛对妩儿点了下头,走了进去。
  房中,只有林天旭和李少庭二人。
  张雪琛进去时,他二人依然坐在桌边。李少庭似乎有些局促不安地要站起来迎接,被林天旭按了下去:“你坐着。”
  张雪琛见他们这样,知道父妃还在恼恨自己,这是给李少庭出气来着,心中有些好笑,对林天旭半跪了下去:“儿臣参见父妃,愿父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因为林天旭和李少庭坐的地方相近,张雪琛这一跪,倒也似向李少庭下跪一般。
  李少庭不顾林天旭的阻拦,赶忙站起身来,站到一边。刚才张雪琛进来时,自己坐在那里相迎,已是不对,又怎可受此大礼?
  林天旭哼了一声,本以为女儿成了家,就是大人了,自己也可省心了,可谁知,自她大婚以来,接二连三地给他添乱,惹得张文敏和自己都大为光火,本想让她在地上多跪些时候,教训教训她,可是,这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也忍不下心去惩罚她,只是没好气地说了句:“起来吧。”
  张雪琛倒没有半丝不耐,毕竟此事错在她,多跪会儿也没什么。更何况,她知道自己是父妃的心头肉,父妃又怎会为难她?
  林天旭见张雪琛起来,本想再说她几句,不过想想,她刚才在皇宫,张文敏必定已经说过她了,自己再说也没什么意思。而且,现在应该是让他们夫妻俩自己说话的时候,自己也无谓杵在这里防碍他们,于是站起身来,对张雪琛道:“刚才你母皇想必已经把事情跟你说的很清楚了,那为父也没必要在这里多罗嗦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完,便走了。
  张雪琛倒是一楞,没想到父妃就这样放过自己,见他要走,马上恭身道:“恭送父妃。”
  耳边同样的话语传来,让她意识到,现在这里只有她和李少庭二人,没有了父妃在一旁,情况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第 46 章

  李少庭看着眼前的人,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刚才林天旭在这里劝慰他的时候,他还有些心不在焉的,想到张雪琛对他的误会,他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林天旭是长辈,又是为自己特意从宫里赶来,不说别的,就说这份心意,已经让他感怀了。听林天旭说到,张雪琛已经被她母皇叫到宫中训斥,劝自己不要再生她的气。其实,自己心中有不甘,有委屈,有心痛,有无奈,有种种种种的感情,却没有一种是生气。只是想到,张雪琛就算被训斥了,被勒令一定要来自己这里,但她的心,是不是会跟着身体一起回来呢?
  张雪琛看着李少庭,本来预备说的千言万语,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脸色苍白,精神似乎也不是很好,一副气血不足的样子,看上去是那么地虚弱,似乎随时要倒下的样子。前一刻还是阳光满面,这一刻却……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看他如此精神不济的样子,仿若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张雪琛走过去扶他坐下,自己也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然后开口说道:“少庭,我知道我这次又伤到你了。道歉的话,我也不说了,也不去做那些空头的保证,我只想用行动来证明,我会用我以后的人生来弥补对你的亏欠。”
  李少庭心中一动,没想到,她不止人回来了,还……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太美好,好到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伸出手去握住张雪琛的手。
  张雪琛反握住这双冰冷的手,将自己手上的温度传递给他:“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而有这样的误会,关键还是因为我不能让你感到安全和信任。听我说完。”张雪琛阻止了李少庭要辩驳的话语,“而这,是因为我对你不够坦诚。如今,我便把心中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也希望你以后有什么话也直接跟我说。除了父母,我们是最亲近的人,我们之间,不该有秘密的,对不对?”说着,便把她与莫问心相识的过程,直到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李少庭说了。
  李少庭听她说完,叹了口气,说道:“刚才,听你和他的故事,让我感觉到我只是你们的旁观者。说真的,心里有些酸楚,但是,你肯把你的心意全告诉我,令我很高兴。其实,这次的事情,也不全是你的问题,是我爹好心做坏事,让你们……”
  “别这样说。”张雪琛打断他的话,“其实母皇说的对,这事与你爹也没多大关系,就算没有你爹的插手,事情说不定也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因为还有第三方雅皇姨的介入。“至于我和问心之间,最大的问题,不是隋缘,不是母皇,而是他的身世带来的影响……”
  “那你要去趟逍遥居吗?”李少庭问道。想到她要去和莫问心见面,心中七上八下的,可是,她的身边注定不会只有一个他,就如娘的身边不会只有一个爹一样,自己早就应该习惯的,不是吗?只是知道,理解,并不代表就能接受,至少,不能坦然地接受。
  张雪琛见他话虽然这样说,可是眼中还是不可避免地透露出一些忧伤,心中不忍,摇了摇头道:“我不去逍遥居。”
  李少庭有些讶异地看着张雪琛,难道她就这样放弃了?
  只听张雪琛继续说道:“我也不想瞒你。从宫里出来后,我就已经想过了,逍遥居那里,我是不能再去了,如果要找问心,可以约他出来,或者干脆替他赎身。逍遥居里的是非太多,去那里找他,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见李少庭眼中的光彩有了些阴影,又道,“不过最近,我是不会去找问心的,他的身世,是横在我和他之间的一条鸿沟,也是他心中的一道槛,我需要好好想想怎样去处理,在没有想到办法以前,见他,只会徒增烦恼而已。”见李少庭眼露惊奇地听她说话,不觉得有些好笑,问道:“怎么了,这样看着我,难道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李少庭弯了下嘴角,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觉得,你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我还是我啊?”张雪琛呵呵地打混过去,其实,自己也知道自己有些不同了。自从知道了雅皇姨的事情,知道自己竟然成为别人利用的棋子,知道母皇为了尽可能满足自己简单生活的愿望,为自己筑了一道保护网,让自己尽可能少地去接触那些阴谋诡计,而自己却只会一味地埋怨母皇,哎,真是不应该啊。如今自己已经成家立室,马上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不能总靠母皇去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那就从现在开始,试着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他们吧。

  第 47 章

  “爹,你怎么还不睡?”撤下一身防备,从外间回来的隋缘,却意外地看见相依为命的父亲还没有休息,点着蜡烛,端坐在正厅内,一脸惊讶地问道。
  “哼,我就是要看看,你每晚混到什么时候回来。”隋缘的父亲徐氏一拍桌子,生气地说道,“吏部真有那么多公务要你去做吗?都四更了才回来?!”
  “爹……”
  “不要叫我爹!”徐氏说到这里,不由得悲从中来,“你娘死得早,我一个人将你拉扯大,却是只管了你的温饱,没有管好你的品行啊。前些日子,听他们说,你在外间胡混,还招惹了王爷,我本不愿相信,但我晚间去你房中看你,却不见你踪影,便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缘儿啊,我本以为你能高中,又能做到现在的官位,就可以放心了,可谁知,你竟学坏了。竟然……竟然夜宿娼馆……”说着说着,两行清泪就这样滑了下来。
  隋缘心中叹了口气,她这个爹,可不是这样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人,说起来自己那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表演工夫,还多得自父亲的遗传和真传呢!只是她的表演是为了对付外人,而她爹,则是用来对付她!哎,如今爹这个样子,又是为了什么呢?
  隋缘心里虽这样抱怨,但面子上还是要配合她爹一下的。见她爹掉了眼泪,赶忙上前,要给徐氏擦泪,被徐氏一把推开:“不用你管!”自己掏出帕子拭去了眼泪,手指着隋缘恨声道:“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个孽障?罢罢罢,你自去外间风流快活,我这就去地下陪伴你娘!”说着便要撞柱子,被隋缘一把拉住,徐氏甩手挣脱她,“你还来管我作甚?没有我在你这里碍眼,你自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说到这里,又一阵悲伤,“哎,我就算下去了,也没有面目见你娘啊!”
  “爹!”隋缘加重了声音无奈地叫了一声,这次演得未免太过了吧?叫她怎么接下去啊?在外面伪装了那么久,实在没什么力气陪她爹玩这猜心的游戏了,直奔主题地问了句:“您到底想怎么样嘛!”
  徐氏听了这话,觉得今天的戏演到这里就够了,再下去也没有意思了,于是收了本就不多的眼泪,严肃地对隋缘说道:“你要是孝顺,就正正经经地给我娶个夫郎回来,不要再去流连那些烟花之地了!”
  “这个……”隋缘迟疑了一下。
  徐氏见女儿竟然迟疑,心中的火“腾”地就窜了上来,气急败坏道:“怎么?这么一点小事,都让你这么为难吗?”
  “不是啊,爹。”隋缘在一旁赶忙解释,“只是这婚姻大事,草率不得,女儿要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也不容易不是?”
  徐氏听女儿这样说,似乎有些道理,怒气稍减:“那好,我便给你时间,让你自己去选。你自己说吧,要多久?”
  “三年。”
  “那么久?!”徐氏尾音高扬,“你敷衍我,拖时间是吧。”
  “不是的,爹。”隋缘安抚着徐氏的怒气,“如果要纳个夫侍什么的,自然不需要那么久,可是要娶个正夫,自然需要多方面考量。再说了,女儿如今声名不是很好,就这样,很难娶到大家大户的佳公子。既然女儿决定要娶了,自然要收拾如今这些毛病,可总得等过阵子,让那些公子们看见我的改变,相信我是可以依托的良人,才好放心嫁给我啊。”真正的原因不能让爹爹知道,幸亏她脑子转得快,马上想到如此好的借口。
  徐氏听她这样说,倒还有些道理。三年虽然久,但所谓“欲速则不达”,现在要是急着娶,也不会娶到那些贤良的女婿。“哼,你还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啊。”徐氏冷着脸讥讽了一句,不过既然女儿已经知道自己的错处了,那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是,是,是。”隋缘在一边恭身回答,“爹,您看现在天色不早了,不如我扶您进去休息?”说着便来搀扶徐氏。
  徐氏本就是早睡的人,今天为了教训这个女儿,才折腾了这么久,如今也有些困了,瞪了隋缘一眼,却没有异议地由她搀扶着回房去了。
  服侍徐氏睡下,隋缘便回了自己房间。看着这冷冷的没有一点温暖的房间,隋缘自嘲地笑了声:
  难道我就不希望回到房中有个佳人在等着我吗?难道我就愿意天天眠花宿柳地弄坏自己的名声吗?只是如今的朝局……雅侯爷那边,已经开始有动作了,看来,成败与否,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情。如果现在娶夫回来,是跟着自己荣升还是跟着自己受苦,自己一点把握都没有。与其让他跟着自己担惊受怕,倒不如等朝局稳定以后再说。
  为了父亲,也为了自己,现在只能是两边不得罪。但是自己这个吏部郎中的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是两边都想要争取的人。
  只有弄坏了自己的名声,才能让双方以为自己无害,而不来拉拢或者排挤她。
  只有弄坏了自己的名声,才不会让人以联姻的方式,把自己拉到别人的阵营,参与别人的斗争。
  只是这其中的苦处,不能让别人知道……

  第 48 章

  “林老板,您来啦?!”京城文汇客栈的钱掌柜见到林颜来了,忙亲自前去招呼,走到她身边时,压低了声音说了句,“贵客已经在三楼雅间恭候。”说完,便在前面亲自带路。
  林颜点了点头,和小谷两个跟着钱掌柜上了楼。
  钱掌柜站在门外,敲了敲门,说道:“林老板来了。”
  那门便打开了,两个三十岁左右护院打扮的女子分站门两旁,然后一抹身影走了出来,对襟碎花的浅蓝色坎肩,宽大的白色衣袖和浅蓝色裙瓣相互辉映,形成一种飘逸之感,虽然自眼以下部分皆由一块浅蓝色丝绸覆盖,看不真切她的样子,但无论是钱掌柜还是林颜,都对这个身影太熟悉了,这便是时不时与林颜见面的兵部侍郎程嘉玲。
  程嘉玲眉眼含笑地看着林颜,做了个“请”的姿势,对林颜说道:“林老板请。”
  那两个护院般女子会意,待林颜进去,便走出了雅间,将小谷也隔绝在外面。钱掌柜对他们笑了笑,道:“三位,跟我来吧。”说着,便将他们带到了隔壁的房间。
  那小谷虽担心林颜,但跟林颜这么久,素来知道林颜与那程嘉玲说话的时候,是不让第三个人在一旁的,纵使担心也没有办法,只得跟着钱掌柜去了隔壁。
  文汇客栈,是全影翼国最大的客栈,在每个省每个城,几乎都有分店,而这么庞大的机构,却是影翼国国有的,所有的赢利皆上缴给国库,当然了,所有的开支也是由国库支付。每个地方的文汇客栈,都会专门为皇帝造一个最好的休息房间以及用餐雅间,无论这皇帝会不会来。这两间房的坐向是最好的,设施是最齐全的,隔音设备是最好的,但是不会让外面的人知道有这两间房的存在,自然更不会对外开放。
  程嘉玲和林颜在这里见面已属越矩,但是程嘉玲有张文敏的令牌,给那钱掌柜看了,钱掌柜也是多年在朝廷和商界打混的人,知道这是奉命而来,便给她们安排了这个房间。
  进了房内,程嘉玲并未如往常一般,邀林颜坐下叙谈,居然一改往常地揭了面纱,对林颜说道:“今日邀你前来,是为了给你引见一个人。”
  话音刚落,屏风后就转出一个人来。
  这女子一袭粉紫色衣衫,上等的锦缎霞帔,牡丹团花纹路,袖摆和裙摆处的花纹竟是镂空暗纹!头上虽是简单的点缀着步摇珠花,却是件件精品。就连那两条发间装饰用的垂落的粉紫丝绦,用的也是上等的绸缎!
  这衣服首饰虽出彩,但与她的容貌一比,就彻底被掩盖了下去。那绝世的容姿,透露着少女的清纯兼有少妇的妩媚,似那朝阳般眩目,又似那月光般柔和。
  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但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看透一切的精明世故,却连林颜都自叹不如。听说皇室传女不传男的武功,有驻颜之效,那眼前这位,莫非就是……
  想到这里,林颜马上决断地下跪道:“草民林颜,拜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 49 章

  这人,确实就是张文敏。因为那皇室传女不传男的霓彩神功有驻颜之效(详见第32章注1),使得那张文敏看上去永远是刚开始练习此功时的模样。张文敏见林颜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虽有些许惊讶,但没有表现在脸上,抬了下手,示意林颜起身,叹道:“倘若朕的女儿们有林老板这般能耐就好了。”
  林颜谦恭道:“草民怎能与皇上的凤女龙孙相比?”
  张文敏虽知这是林颜自谦的话,但听了这话,心中总是高兴一些,见那林颜如此的不卑不亢、沉着应对,心中暗想,如此人才,能有今日之成就,决非偶然。自己先坐了下来,然后对程嘉玲和林颜道:“你们也坐吧。”又补了一句,“出门在外,就不必如此拘礼了。”
  程嘉玲和林颜二人听了这话,谢了恩之后坐下了。但张文敏虽然这样说,她们却不能如张文敏一般全然落座,程嘉玲因是张文敏的师妹,平日更亲厚些,就坐了大半个凳子,林颜只坐了小半,可算是,仅仅挨着边坐下了。
  待她们坐下,张文敏对林颜道:“林老板可知,朕今日为何让嘉玲邀你前来?”
  林颜不必想也知道,必是为了莫问心的事情,但语气上还是试探性地问了句:“可是为了那莫问心莫公子的事情?”
  张文敏点了点头,看了看程嘉玲。程嘉玲会意,对林颜说道:“路盏的事情,你的那个老鸨蓝玉脱不了干系。”
  林颜看了看张文敏,笑了笑,道:“皇上的意思是,要草民将蓝玉赶出去?”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草民只是一个生意人,不想过问朝廷的事情。与程大人合作,也只是为了保生意的平安,那蓝玉做为一个老鸨,很是称职……”言下之意,竟是不想处置那蓝玉。
  程嘉玲听了这话,心中虽有不豫,但毕竟已经是四十多的人了,在朝廷也已二十多年,不会因为这句话而暴起,更何况旁边还有张文敏在,仅是皱了下眉,用眼神警告了林颜一下。
  张文敏听到这话,暗想,这林颜倒真是胆子不小,她与程嘉玲是“合作”,而不是“依附”,就表明了她不想让自己去干预她逍遥居内部的人事或者其他。她只是提供消息,而不是卖给了皇家。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但张文敏也并非省油的灯:“若那蓝玉真是个称职的老鸨,就不会把路盏带到逍遥居,不会让那路盏有机会去搅乱莫问心的心神,以至于让你逍遥居的头牌花魁接连几日不能登台,影响你逍遥居的生意!”
  林颜听了这话,暗暗吃惊,张文敏说的可句句在理,让她没有办法反驳。其实,关于这件事情,自己也打算对蓝玉进行些处置,但她不想让张文敏干预,所以托词说蓝玉是个称职的老鸨,没想到竟被张文敏一语道破。眼前这个有异族血统的皇帝,倒真是不止空有外貌和高强的武功而已。
  只听张文敏继续说道:“关于蓝玉的事情,朕想你心中自有估量,本就不打算插手。”见林颜似有不信,再说了句,“这样也好,免得打草惊蛇。”顿了顿,说出了此行的关键,“至于莫问心……”

  第 50 章

  “至于莫问心……”张文敏拖了长音,看了看林颜,勾起了嘴角,说道,“林老板当初将他推上这头牌花魁的位子,本意是想借着朕的琛儿来让你逍遥居火一把吧?”
  林颜听了这话,心中“咯噔”一下,张文敏说的的确是事实,当初见那莫问心姿色一般,又是个清冷的性子,本不想收留,更何况重用?只是后来见张雪琛竟然追了来,才动起了将他推上花魁位子的念头。当时便心下盘算,就算以张雪琛的身份,不能将已是贱籍的莫问心收回去,可光莫问心是琛王爷心爱人这一条,就够莫问心名声大震的了,而借着这个名声,也可以把逍遥居的生意推到另一个高峰。
  张文敏见林颜尴尬地默认,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笑了一声,道:“林老板可真会打算盘,竟然将朕的琛儿也算计了进去。”不待林颜做出那些惶恐的姿态,张文敏就继续道,“只是林老板做梦也想不到,这个莫问心会是这样一个大麻烦吧?”
  林颜不由得暗暗点头,她虽有些本事和手段,可并没有费心也没那么庞大的消息机构去查知这莫问心的身世,谁又会料到,琛王爷的心爱之人,竟会是谋逆反贼的后人?!如今知道莫问心这个烫手山芋,后面竟然牵动了那么多权贵,自己再本事,也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生意人,哪边都不能得罪。她从来都不想卷入朝廷的纠纷中,但是现在逍遥居有莫问心这个导火线,只怕朝廷的那些事情,她是没法避了。
  张文敏了解林颜的无奈,林颜这样一个本身没有什么依傍的人,能将逍遥居推到这样一个高度,已是不易。做生意的,只希望自己的生意能平安红火,但若牵扯到朝廷的政治,那便有了数不清的麻烦,这是她们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想到这里,张文敏缓了缓口气,说道:“朕知道,林老板只想做个单纯的生意人,不得已才与朝廷扯上关系,莫问心这个麻烦,还是交给朕解决吧。”
  “皇上想……”林颜打断,心中暗自思索:这“解决”应该不是杀的意思吧,这时候杀莫问心,只会徒惹风波而已,想这位君主,一点不至于这样做吧?
  “皇上的意思是,”程嘉玲在一旁接口道,“找个人,将那莫问心先赎出来,安置到一处奉恩侯(即雅侯爷)那方人找不到的地方,慢慢地开导。”至于开导以后的事情,无需林颜知道,也就不说下去了。
  林颜点了点头,以后莫问心是进琛王府,还是遣送到别的地方,她不想关心也无权过问,张文敏能将这事情告诉她,已经可以算是天大的恩赐了。“草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几日,有一曾经到过逍遥居听莫问心弹琴的富商,再次来到逍遥居,向林颜要求替莫问心赎身,林颜本不同意,待那富商开出了天价,林颜才勉强应允。后来,莫问心就被送上了那富商的马车,马车当日便离开了京城。

  第 51 章

  御书房
  “事情都处理好了?”张文敏见程嘉玲回来,手不离笔地继续批阅奏章,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莫问心安排好了?”
  “是。”程嘉玲点了点头,“安排在东城的漪园。”
  “漪园?”张文敏握笔的手顿了一下,“那可是晶郡王当年住的别院。”随后想到什么一般点了下头,“嗯,不错,那里自从晶郡王死后,就一直被封着,只有几个日常负责打扫管理的人,还都是信得过的人。而且那里地处偏僻,没什么人路过,是个不错的地方,也真亏你想得到。”
  程嘉玲笑了笑,说道:“我就是想到这些,才把那莫问心送到那里。我已经安排了个信得过的小厮照顾他的饮居起食,又派了几个亲信保护他的安全,莫问心那边,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那富商不会引人怀疑吧?”
  程嘉玲摇了摇头道:“那富商本就有意要替莫问心赎身,也曾与人说过这事,当不致引人怀疑。”顿了下,继续说道,“我叫人查过,那富商是个游商,行踪不定,而且是个口风紧的人,断不会将此事说出去。退一万步讲,就算这富商露出了什么蛛丝马迹,也不要紧。因为我并没有直接出面,那富商也不知道全部的事情。”
  张文敏欣慰地点了点头:“这就好。”见程嘉玲似乎有些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程嘉玲皱了下眉,道:“也不知这算不算节外生枝,出了漪园不久,我碰到了隋缘。我是看见了她的身影,但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我。”见张文敏沉默不语,提议道,“要不我去探探她的口风?”
  “探口风?”张文敏弯起了嘴角,“这样的话,就算她原本没有起疑,这下也起疑了。”
  “可是……”
  “你是担心,她会把事情告诉雅侯爷吗?”张文敏摇了摇头,道,“如果她够聪明的,就不会说。”见程嘉玲似乎还有些疑惑,浅笑了下,继续说道,“这样说吧,倘若这隋缘是站在我们这边,自然不会去向雅侯爷报告;倘若是两边观望的人,也不会去做那出头鸟,成为双方较量的导火索;倘若她是站在雅侯爷那边的,也不会去。其实,莫问心这时候离开,雅侯爷那边虽然没有证据,但也会猜到可能是我们做的手脚。根本不必隋缘去做那没有根据的报告,如果她去了,说不定这核实的事情就落到了她的头上,没有好处不说,还要白白奔波。她若是聪明,就不会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程嘉玲听她这样说,不由得暗暗点头。
  张文敏继续说道:“倘若不是莫问心这件事情,我们根本不会注意到她。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人,能在朝廷中做着吏部郎中的高官,却能不引人注意,也是一种本事啊。”
  正感慨着,一宫女进来禀告:琛王爷求见。
  张文敏似乎早料到张雪琛会来似的,弯起了嘴角:“宣!”

  第 52 章

  程嘉玲见张雪琛进来,见到自己时神色有些拘谨,便知道她们母女必有体己话要说,反正自己该禀告的事情也已经禀告了,便向张文敏和张雪琛行了个礼,告退出去了。
  张雪琛见程嘉玲出去,似乎松了口气,偷眼看了看张文敏,仍然在批阅奏章。心中便开始挣扎,母皇现在批阅奏章,是朝廷大事,而自己这件事,却只能算是自己的私事。那么这件事,是现在说,还是等母皇批完了再说,甚至于,到底要不要开口问呢?
  张文敏继续批阅着手中的奏章,头也不抬地甩出一句话:“想问什么,就问吧。”然后抬眼看了张雪琛一眼,“来都来了,如果不得到个答案回去,只怕今天又睡不着了吧。”
  张雪琛听了这话,不觉有些尴尬。听到莫问心被富商赎身离京的消息,差点就冲动得追出京城了,可后来一想,自己就算追出去,也不知道他去了那里,又从何处去追?要查一个人的下落,也许不容易,可要查一个可以出天价替莫问心赎身的富商的行踪,自己就算没有办法,那母皇也一定有办法。想到这里,又突然灵光一闪,莫问心现在的状况,照理,母皇不可能会让他这样离开,莫非,此事是母皇叫人做的?思来想去,发现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在家中也坐不住,跟李少庭交代了一声,便来宫中探母皇的口风。但是母皇是个十分精明的人,如果她想让你知道的事情,自然会让你知道,否则,怎么探,都探不出什么来。如今母皇这样说,可见已经猜透了自己的心思,隐瞒无益,便把自己的来意如实的说了出来。
  张文敏在处理莫问心的事情时,便猜到这个女儿定会第一个前来探口风。对于她这次没有冲动地直接去追人,没有颓废,也没有到宫里来闹性子,张文敏觉得有些欣慰,这个孩子,终于也有些样子了。本来就没打算把这事瞒着她,便轻易地松了口:“那莫问心,确实是朕叫人替她赎身的。”
  张雪琛听了这话,差点冲口而出“那他现在在哪里?”但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自己知道自己的性子,倘若知道了莫问心的落脚之处,无论如何克制,都会找机会至少去一次。但这样做,根本没有好处。且不说那莫问心现在是不会见自己的,就算见了,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更何况雅皇姨那边知道问心的事情,也会如自己这般怀疑母皇,她既然如此费心地安排了问心,又怎会如此放弃这颗棋子?与其盲目地派人去找问心,不如盯着自己,如果自己找到问心了,那她也找到了。母皇费心地安排问心,必是为了自己好,也必是为了阻隔雅皇姨对他的影响,既然这样,自己又何必去破坏母皇好不容易安排的一切?
  张文敏见女儿没有预料中那般直接问莫问心的下落,倒是有些意外。看来,莫问心这件事情,倒是让这孩子成长不少,变得越来越懂事了。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这阵子,这个女儿就承受了不少的事情。但是孩子啊,不是朕这个做母亲的心狠,只是生在皇家,若学不会用理智去战胜情感,那么非但守护不了你的情感,说不定还会将自己的情感和生命一起葬送。

  第 53 章

  莫问心睁开眼睛,看见四周不一样的陈设,呆了一下,却没有惊慌太过。昨天,林颜为了防止他的不合作,给他下了药,让他迷迷糊糊地上了那富商的马车。虽然他不能动,不能言语,但是还有意识,知道有个富商替他赎了身,而林颜,则派人把他送上了马车。
  对于林颜突然不守信用地把他送了出去,他一开始也是很生气的。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换了自己是林颜,只怕也会这样做吧?以前看不清楚,但是现在却明白了:自己虽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外貌和才艺,但是有张雪琛在,他就是林颜招揽生意的法宝,可是现在,她自己的身份,从王爷的情人一下子变成谋逆反贼的后人,这样就成为了林颜和逍遥居的麻烦。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林颜所做的一切都是从自己的利益考量,对于自己这个会给她惹来麻烦的瘟神,林颜自然会想办法送走。
  看看周围的环境和陈设,居然和张雪琛的王府有点不相上下,看来,那个富商,倒还真是蛮有钱的呢。想到这些,莫问心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也是啊,一样要卖,自己这个花魁的身份,好歹也能卖个好价钱吧?!能出得起这个价的,又怎会是普通人?
  正想得出神,突然一个欣喜的声音脆生生地叫道:“公子,您醒啦?”
  莫问心循声望去,是一个有着娃娃脸的十四五岁的小厮,见自己醒来,他笑弯了眉眼,还有两个小酒窝,甚为可人讨喜的感觉。“公子您醒啦?”那小厮继续喜滋滋地说道,“小奴名叫海音,是主上派来伺候公子的。”
  “你家主上是谁?”
  海音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主上就是主上啊。”
  这么明显的敷衍,让莫问心不快,可是转念一想,知道了又怎样?既然已经被卖了,卖给谁,又有什么区别?
  那海音似乎对自己的心态一无所知,依旧喳喳呼呼地说道:“公子睡了那么久,一定会饿的吧,小奴这就去给公子把吃的端过来。”也不待莫问心回答,海音已经行了个礼出去了。
  不一会儿,海音就端着热乎乎的饭菜进来了。
  闻到这股子香味,莫问心倒还真有些饿了。海音将饭菜摆好之后,就过来伺候莫问心梳洗。别看着海音才十四五岁的样子,可手脚却利落的很,一会儿功夫,已经把莫问心打理妥当,待莫问心在桌旁坐下,马上把筷子双手捧了,送到莫问心手上。
  莫问心见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心中默念,看来这家是个很讲究的人家,在逍遥居时,小乐虽然也是手脚伶俐,但很多时候没那么讲究,比如伺候他用膳的时候,只是将饭菜摆好就垂立一旁,决不会如海音一般将筷子都送到他手上。而这个场景,怎么会这么熟悉?……啊,是了,在琛王府的时候,有几次和张雪琛一起用膳,她身边的丫鬟,也是这样伺候她的。而她安排来伺候自己的小厮,也许是因为看不起自己的缘故,所以一直是很不待见自己的,张雪琛没看见的时候,那些人便对自己爱理不理的。那些暗中的刁难,自己当然明白,心中不是没有怨愤的。回想起来,这些人对自己的态度,也是促使自己离开琛王府的一个外因吧。
  海音见莫问心举起了筷子,却停了下来,眼神茫然,似乎在回想些什么的样子,却不开口问他,只是怯怯地问道:“公子,这饭菜不合口味吗?要不要小奴让厨子们重新做一份?”
  “不用。”莫问心听他这样说,才反应过来,夹了口青菜放进嘴里。自己怎么又开始发呆了,那个地方,那个他曾经以为是自己归属地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一步步走到现在,那里已经是他这一生都不能到达的地方了。明明知道那里除了她,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而她,也已经成为了自己不可触碰的人,可是为什么在午夜梦回时,总是回想起自己和她在那里相处的点点滴滴?算了吧,放弃吧,到了现在,自己还在指望些什么呢?

  第 54 章

  就这样无风无浪地过了一个多月,这种没有人打扰的生活,倒是让莫问心有些不安。这倒不是说他喜欢成为别人的焦点,只不过,那个花了天价买下他的人,天天这样好吃好喝供养着他,找人伺候着他,可是至今还不曾露面,这未免太不正常!如果是一两天,倒还能说是因为有事耽搁了,可是,都一个多月了,难道连来看看他这个“货物”的时间都没有吗?就他这一个多月下来的观察,发现这个庄园比之张雪琛的王府也毫不逊色,而且,除了海音,他根本没有看见别人,这整个庄园,似乎就只有他和海音两个,哦,也许还有一两个扫地下厨的帮佣,这还是根据海音不必打扫做饭,园子里依然干净,而他们俩也没有饿死的事实推断出来的。这园子里,就只有他这一个身份不明的“主子”,如果那个赎他的人是用这个庄园来“金屋藏娇”,未免太奢侈了吧?而这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从替他赎身开始,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而这一个多月的生活,更是处处透露着不平常,尤其是伺候他的海音,比之小乐还小上一岁,看上去也是个很单纯的人,可是,他总觉得海音是个不简单的人,每次和海音对话,海音能说的自然一定会说,但是每次问到关键地方,海音都能很技巧地绕过去,结果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却连买他的人姓什么都不知道!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不必回头,莫问心也知道是海音来了。
  果然是海音,只听他脆生生地“呀”了一下:“公子您起啦?小奴来帮您梳洗。”说着便走上前来,双手接过莫问心手中的梳子,帮莫问心打理着头发。
  莫问心随他打理,状似悠闲地开口问道:“刚才我开窗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子从前面走过,那人是谁啊?”
  莫问心当然没有看见任何人,只是想试试看,是否真能诈出点什么来。可是海音听了这话,心中却是一怔:“难道那些守卫的侍卫们以为莫问心没起来,便不小心露了身藏?”这样一楞,手中的梳理工作便顿了一下。
  海音的停顿,莫问心感觉到了,虽然海音还没有开口说什么,但莫问心已经知道,果然自己的身边还有人藏在暗处,那么她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海音透过铜镜看了看莫问心的神情,似乎还是那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似乎真的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但海音知道没那么简单,莫问心最近试探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这次呢,是真的看见了,还是试探呢?心中虽然不断地思索着各种可能性,但手中却已经麻利地帮莫问心梳理好了。装做也不知道的样子,回道:“啊?小奴过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看到哩!想是公子昨夜睡的不甚安稳,精神差些,要不再歇会儿吧?”言下之意,竟是说莫问心看花眼了。
  莫问心怎会听不出来,冷眼看了看海音,这个自称“小奴”的人,虽然表现地很谦卑,但眼神中表现出来的,却不是那么回事。他想让你知道的,自然会让你知道,他不想你知道的,你永远都问不出来。莫问心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主上,才能训练出这样的小奴来?!

  第 55 章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一个清早,莫问心觉得心情烦躁,推开了窗户,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却看见窗外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系着紫色腰带的女子,正在与海音说话。这女子似乎感应到莫问心看向她,还转过头去朝莫问心笑了笑。莫问心下意识地撇开眼,一想不对,这里怎么会有旁人?再看过去时,那女子却已经不见了,就连海音也跟着不见了!
  这……是什么状况?刚才……该不会是幻觉吧?不会前几天才诈海音说有陌生女子,就真的出来了一个吧?
  正恍惚间,海音已经推门进来。
  莫问心心神不定地看过去,见海音神色如常,难道刚才真是自己眼花了?不至于吧,那个女子的脸是那么真实,他确信不是幻境。那到底要不要问刚才那个女子的事情,如果问了,海音会说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刚才是没睡醒?如果不问的话,憋在心里,还真是难受。何况这园子里就他们两个,不问海音,又能去问谁?
  海音似乎没有看见莫问心的欲言又止,依然很本分地替莫问心梳洗着装,又伺候莫问心进膳。
  莫问心却没有海音那么好的耐性,闷闷地随海音伺候他,闷闷地用完早膳,眼看着海音收拾东西要走,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刚才……你在和谁说话?”
  原以为海音不会回答,却见海音突然绽放了一个“我就知道”的笑容,说了句:“公子既然已经收拾停当了,小奴这就去把她唤来。”说完,便提着食盒出去了。
  莫问心万料不到,今天的海音这样好说话。他可不会天真地以为是自己感动了海音,让海音向着自己了,开始合作了。依这段时间与海音相处所得的经验,今天只怕就算自己不提,这女子也会自动出现的。想起海音那个笑容,不由得有些被人算计的懊恼。还在想着那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的时候,海音就已经带着刚才那女子进来了。
  莫问心看着眼前这个由海音领来的女子,姣好的面容,婀娜的身姿,很是干练的样子。但这种干练,不像是一个商人的干练,也就是说,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像是那个替他赎身的富商。为什么会这样认为,莫问心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因为她身上没有林颜那样的商家气息吧?能花不低的价码买下他的人,至少应该是个成功的商人吧,那么她的身上多少应该有些如林颜般的气质,可是她却没有给人这种感觉。但是,如果她不是那个富商,那她又是谁?
  “赎你的人,不是我。”那女子一开口就印证了莫问心的想法,然后对着莫问心又笑了一下,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叫路薰,是你的表姐。”

  第 56 章

  莫问心刹时呆住了,这份震惊丝毫不亚于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姓路的表姐?……那就应该爹爹那边的亲戚了。莫家被抄家灭族,莫家嫡女正夫的家族,会没事吗?看眼前这个女子衣着光鲜,似乎是不错的衣料,看来家境应该不错,路家……难道没有受到牵连吗?如果是这样,乳爹为什么没有带着他去投奔路家呢?而海音,又是怎样找到她的?或者说,她,是怎样找到海音的?
  此时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反而无从问起。
  似乎是知道他的无措,路薰笑了笑,自嘲地言道:“怎么?怀疑我冒充不成?”
  莫问心听到这话,苦笑了下,摇了摇头。冒充反贼后人的亲人,难道是嫌命长不成?
  路薰见他知道,知是相信了自己是他的表姐,同时也知道他对路家这几年的境况十分不明,于是缓缓地将自己和路家的事情告诉他:
  路薰是莫问心的姑姑路尧晴的女儿,今年二十四了。当初莫筝选择路家联姻,主要是为了拉拢处于中立的督察院都御史路渝君,也就是莫问心的生父路尧熙的母亲。但是不知道该说路渝君是冷静,还是冷漠,她似乎并没有因为儿女的联姻而投向晶郡王一脉,依然是保持中立。对于儿子,也是抱持着既然嫁出去了,就如泼出去的水一般,不再过问的态度。也因为这样,当莫家被抄家灭族的时候,并没有连路家一起获罪。当然了,路家仍然因此受到了牵连,路渝君自己提出告老,连她女儿路尧晴也以服侍母亲为名辞去了翰林院侍读学士的官位,当时的路薰才十一岁。待事情过去七八年,见路家确实是安分在家,丞相林海潮便提议让路渝君母女再次入朝,以示朝廷恩宠。路渝君自称已年逾古稀,不堪重任,但知道不出任,便是不给朝廷面子,于是叫女儿路尧晴和孙女路薰入朝为官。路尧晴出任督察院右副都御史一职,路薰则做了御前五品侍卫。
  当然,还有一些事,路薰并没有告诉他,那就是关于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一个可以来漪园和他对话的身份。
  那就是,暗卫的身份。
  暗卫是直属于皇帝的探子,遍布全国各地,直接向皇帝负责,该组织最高的头脑称为督统,现在由程嘉玲兼着,接下去是京城及各省的暗卫营统领,京城的暗卫营统领便是由张文敏的贴身四大贴身侍卫之一,御前侍卫统领玲儿兼着。暗卫营培养各种年龄段的男女,以各种不同的身份做掩护,安插在各种地方,他们做的多是刺探消息的工作,所以灵活的身手、机警的头脑是必不可少的东西,而最重要的,就是学会守口如瓶,在这里训练出来的,绝对都是如狐狸般狡猾的人。
  如海音,如路薰,都是暗卫。所不同的是,海音是从小就培养的暗卫。而她路薰,是自从做了那御前侍卫之后,经过张文敏一段时间的观察,大胆提拔的暗卫。当初张文敏让她加入暗卫时,她还真大吃一惊,本应该对路家和她保持警戒的张文敏,居然会提出让她进入她的心脏地带做事,是她万万料想不到的。但也因此,对这个皇帝的行事,更为佩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是招揽万众归心的法宝之一,可惜,上位者真正能做到的没几个,她却做到了,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
  本来就只有少数人知道暗卫的存在,而他们中大多数根本不知道谁是暗卫!其一,是因为暗卫的本身还有其他身份做掩饰,比如路薰,她那御前侍卫的身份,就是她暗卫身份的一个掩饰。其二,身为暗卫,就算到死,也不能让自己的亲人知道自己的暗卫身份。所以就连路薰的母父夫君,都以为她只是个御前侍卫而已。
  如今在漪园中的人,无论是打扫煮饭的仆役,还是护院侍卫,都是程嘉玲从暗卫中挑选出来的,绝对是最最本分最最称职的暗卫。而路薰,还是因为她是莫问心表姐的身份,才得以踏入这被查封的皇家园林,见到眼前这个最近处在风暴中心的表弟。

  第 57 章

  身边的海音,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海音心中明白,有些话,当着他的面,他们姐弟俩不好说,也明白,就算他不在里面,莫问心所说的每一个字,路薰都会报告上去。倒不是说他相信路薰,毕竟他见到路薰也只比莫问心早一个时辰,根本谈不上了解。他只是相信,路薰能进暗卫营,能让主上放心她过来,那她必定是懂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对于一个暗卫来说,聪明,不是隐瞒,而是坦白。相信,路薰一定了解这些。
  路薰见海音自动消失,并没有感觉更轻松,反而觉得压力更大。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她的出现,决不只是为了见这个曾经被大家以为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一面而已。
  莫问心却没有心思去注意海音的去留,他所有的心思,都被带到了当年的事情。如果路薰说的是真的,那路盏所说的,是因为皇帝张文敏怀疑莫家谋反,而将莫家全家推上了断头台的事情,就是假的啰?莫家,是真的参与了谋反?而张文敏杀他们,是为了保卫自己的政权?
  “你恨吗?”路薰问道。
  “恨?”莫问心扯了下嘴角,微微地摇了下头。无论是小时候疼他的祖母莫筝,还是生他的父母,对他来说,都只是个遥远的影子而已。从有记忆以来,他的身边,就只有一个乳爹陪伴,他的亲人,不是曾经显赫一时的莫家,也不是明哲保身依然荣耀的路家,而是那陪他度过每一个晨昏,有好东西,自己舍不得用,都省给他用,在昏暗的残烛下,甚至在月光在做针线养活自己和他的乳爹。是他无情无义吗?从路盏那里知道自己的身世,首先想到的不是报仇,而是不能再与张雪琛在一起的感慨,和对未来的茫然。他的心中,有的不是恨,而是怨,但怨的不是杀他全家的皇帝,也不是费心留他一命的祖母,而是怨自己的命运,怨老天为什么要让自己活下来,活下来忍受这无穷无尽的折磨?
  路薰看见他眼中涌现的不是悲愤,而是苍凉,似乎松了口气。若只是感怀身世,倒还好,如果是仇视当今皇帝,那可就麻烦了。接近皇权核心之后,路薰渐渐明白,这皇权的斗争,根本没有对错,只论成败。既然莫家输了,就该输得起,就该去承受这失败的代价。在你对别人残忍的同时,又怎能指望对方对自己仁慈?越是了解,就越是佩服祖母路渝君的明智。虽然说,对舅舅路尧熙是残忍了一些,但至少能保住路家的其他人。而祖母当年把舅舅嫁过去,也许是想双方都沾着些吧?也因为那一时的贪念,所以才要负担那丢官告老蛰伏低调生活的后果。新一轮的挑战来了,自己可一定要坚定立场,不能有丝毫的摇摆,不然这次,路家会不会如上次那样的幸运,能够跌倒后再爬起来,那可就说不定了。

  第 58 章

  也许是因为血浓于水的缘故吧,路薰不希望眼前这个表弟被变相地软禁在这个冷清清的废园中。而且,这么多年来,祖母和母亲虽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对舅舅的离世还是耿耿于怀的吧。若是祖母知道这个外孙仍活着,一定也会老怀安慰吧。如果能将他接回路家,让他感受些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亲情,也许能冲淡他心中的悲伤吧?只是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同意她的这个提议?
  因为莫问心的去留,不是路薰能够决定的问题,所以路薰也没有对他提起。见他伤怀,便转移话题地说了些轻松的事情,告诉他一些路家的近况,也算是为将来,他万一到路家居住,打些伏笔吧。
  从漪园出来,路薰折了个道,再转回皇宫,先是禀告了今日与莫问心谈话的内容,然后就坦然地说出了要接莫问心去路家居住的想法。
  看了看张文敏,依旧是那副猜不透心思的高深莫测;程嘉玲皱了皱眉,不置可否;而她的顶头上司珍儿,则是一脸的不赞同。
  张文敏还未发话,珍儿就率先提出了反对的意见:“皇上,我们为了防止雅侯爷那边的人怀疑是我们做的手脚,费尽心力的去掩饰,去模糊他们的视线。现在,如果莫问心在路家出现,那么不就间接说明是我们出的力?而且,莫问心的行踪,不就暴露在雅侯爷的面前?我们之前做的一切努力,不都白费了?”
  张文敏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路薰,对珍儿言道:“既然小薰提出这个想法,那么这些事情,她都应该想到才对。”然后转向路薰,道:“小薰,众人都知道这莫问心被人以天价赎身,离开京城,你怎么向你家人解释他的出现,还有你如何知道她的身世?”这个向家人解释的话,同时也可以作为继续向雅侯爷那方散发的烟雾弹。
  路薰看来信心满满:“微臣本来想对家祖和家母说,臣是在无意中知道莫问心的身世,待臣赶到逍遥居时,知道他已被人赎身,便想方设法找到了他的下落,星夜兼程地赶去见那富商,想将莫问心带回路家。那富商原本也不同意,但当她知道了莫问心竟是莫家的后人,就动摇了心意。臣给了她一些银两做为补偿,又用路家在朝廷的势力相逼,所谓‘民不与官争’,那富商也是个明白人,便同意臣莫问心带走了。”
  程嘉玲听完,点了点头,对张文敏道:“这样的话,也说得通。雅侯爷那边,应该想不到小薰竟是我们的人,这样也许比传言莫问心跟着富商离开要好些。只是,莫问心的行踪,就没法隐藏了,如果雅侯爷那边想继续挑拨,甚至于直接找上路家……”
  路薰听了程嘉玲的话,不禁有些惴惴,她不敢保证,雅侯爷决不会来招惹路家,也不敢保证,路家上下对舅舅的死,没有埋怨之情。譬如祖父,就一直叨念着舅舅,年纪越大,越是想得厉害。她能保证自己坚定立场,却不能保证路家满门是否能一心,就连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路萤,她都猜不透……
  刹那间,所有的视线又集中到张文敏身上。
  半晌,张文敏终于发话了:“就让莫问心去路家吧。”在众人震惊之时,又抛出一句,“朕看这一个多月来,琛儿倒是长进了不少。以后莫问心的事情,就由她负责吧。”言下之意,以后一切有关莫问心的决定,都由张雪琛来做咯?
  看着一双双诧异的眼睛,张文敏笑了笑:“以后的事情,总要一件件的都交到她们的手上。这事,就当作一场试练吧。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将事情提前而已。”

  第 59 章

  路薰将莫问心接到了路家,照着事先想好的说辞跟路家上下交代了声,引了莫问心一一认过了亲戚。
  路渝君得知眼前这人,竟是亡子尧熙的血脉,再清冷的性子也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路渝君的正夫王氏早就一把搂过莫问心上下打量,看着这个与儿子肖似的面庞,不由得大声痛哭,连连呼叫:“孩子,你受苦了。”
  路尧晴的正夫和路薰的正夫见状,赶忙一左一右的上前劝解,均说这骨肉重逢是天大的喜事,切莫悲伤,以免累了身子,反而不乐。
  路尧晴倒是比较冷静些,叫人收拾了靠近路渝君住处的院落给莫问心居住,又安排了几个小厮仆役的到他身边伺候。
  闹哄哄的认亲之会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过去,末了,还是路薰说莫问心远来辛苦,要早些休息,王氏才终于肯放他离开。
  路薰带着莫问心前去住的地方,顺便带他看看周围的环境。
  莫问心慢慢地跟着路薰走,心中满满的感动。多久了?已经多久了,未曾感受到这样炽热的亲情?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感觉是那样的亲切自然,仿若本该如此一般。当外祖父王氏揽着他哭泣时,自己也没能忍住,陪着他一起落了泪。这,就是血肉亲情吧?
  “哎呦,这位小美人是谁啊?莫非是姐姐新纳的夫侍?”横里一个有些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随后一抹橙色身影出现在转角。
  莫问心看过去,那是个与路薰有三成相似,却比路薰更美上几分的女子,绞着双臂,斜靠在回廊的栏杆上,嘴角弯成一个邪媚的程度,一双眼似有魔力一般勾着人看着。
  无可否认,这样的邪媚,是种致命的毒素。虽然她的姿容比张雪琛稍逊一些,可是这种诱惑的风情,却比张雪琛那种严谨端庄更为撩动人心。
  听她称路薰为“姐姐”,那她莫非就是路薰同母异父的妹妹路萤?见她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莫问心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路薰一侧身挡住了那女子打量莫问心的视线,似是有些压抑怒气地说道:“萤,别胡说!他是熙舅舅的儿子,我们的表弟,莫问心。”
  “莫?”路萤微微皱了下眉,然后一副了然的样子,看来是知道了这是哪路的亲戚。然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探了探莫问心半隐在路薰身后的身影,说道:“莫问心?怎么跟最近闹得风声水起的那位逍遥居花魁同一个名字?”意味不明的勾起了嘴角,“难道……”
  “萤,”路薰走上几步,似乎有些急地打断了路萤的猜想,想是担心莫问心心里不舒服吧。可是这一走近,路萤身上那一股淡淡的酒香和一丝男子的胭脂香粉味就飘了过来,路薰皱了下眉,说道:“你又喝酒了?”而且还是花酒!之所以味道这么淡,不是因为喝得少,只怕是因为进府前先换了装容吧?每次都是这样!既然怕祖母和母亲知道了不高兴,又何必再出去鬼混?!
  路萤似乎不怕路薰知道,坦然地点了点头,笑道:“是啊,今天是瑞祥银楼少东家严大小姐的生日,我们……”
  “好了。”路薰似乎不想她说下去,“你和你那些酒肉朋友的事,我不想知道,你也最好不要让祖母和母亲知道,你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
  路萤的眼神暗了一下,语带嘲讽地说道:“是啊,我的朋友自然都是些酒肉朋友,又怎能与你路大小姐的朝中权贵朋友相比?”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路薰想要解释,却见路萤撇了撇嘴,“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第 60 章

  “长姑爷(路尧晴的正夫杨氏,路薰的生父)出身官家,大小姐又是御前侍卫,看着他们倒也是尊荣显贵……”新分配给莫问心做贴身小厮的小夜年方十五,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正呱噪地对莫问心细数着路家的八卦,“这叔姑爷(路尧晴的侧夫唐氏,路萤的生父)虽然只是小户出身,可是却甚为得宠哦。大人(路尧晴)每个月至少有二十天是在叔姑爷那里过的呢。少爷,你看二小姐长得那么……”说到这里,小夜的脸还不自在地红了一下,“就知道叔姑爷有多好看了。虽然大人还有些年轻的小侍,可都不能分薄了叔姑爷的宠爱。二小姐有时候做了什么让大人生气的事情,只要叔姑爷在一旁说几句,大人就消气了,这就可以看出叔姑爷有多得宠了。”
  “这是她敢在这个严谨的家庭如此这样放肆的原因么?”莫问心心中暗想。虽然大表姐路薰似乎想瞒他关于这个二表姐路萤的事情,可是他好歹也是在逍遥居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待过的,自然知道这路萤只怕也是一个纨绔子弟。可是看外祖母、姑姑和路薰都是那种一本正经的人,路家怎么会有路萤这样的例外呢?
  只听小夜还在继续说着:“听说这二小姐打小就聪颖,大人对她也甚是娇宠纵容,但只因为她是庶出,不能继承家业,所以才会渐渐变得像现在这样,很伤大人的心呢!可是大人还是不忍心责怪她……”
  是因为这个原因么?张雪琛虽也算是庶出,可因为皇后没有女儿,倒不会有这样的情形。张雪琛和她那三个异父姐妹的关系倒是十分融洽,不似昨夜见到的他的两位表姐那样充满火药味。但是,倘若只是一个家族的继承,都能让姐妹反目至此,那么,一个皇族,一个国家的继承呢?她们之间的融洽,仅是表面么?那么,张雪琛的处境……
  “少爷,少爷?”小夜说到一半,看见莫问心似乎飘远了心思,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想起大小姐吩咐的,不能让这位表少爷一个人陷入沉思,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是大小姐的吩咐总是要听的,想到这里,马上唤了莫问心几声。
  “啊?”莫问心被小夜拉回了心思,突然想到自己刚才在想些什么,又有丝懊恼,怎么又想起她了呢?
  “少爷,您没事吧?”
  “我没……”
  还没等莫问心把话说完,路萤突然出现在门口,依然是那副慵懒的样子斜靠在门边,勾起了嘴角,凉凉地说道:“怎么了,我的小表弟,该不会是在想你的情人吧?”
  莫问心被她说中了心事,不由得尴尬起来。虽然事情不像她想的那样,可是,刚才在想张雪琛的事情,确是事实。
  “啊?少爷,您有心上人啦?”听到这个新的八卦消息的小夜看上去似乎异常的兴奋,双眼放光地看着莫问心,希望这位沉默寡言的主子可以多透露一些。
  “我……”莫问心一时语塞,自己和她之间的事情,太过复杂,是他不想去触及的东西,也不容得他翻出来,摊在阳光下……
  抬眼看见路萤那饶赋趣味的眼神,本以为路萤会继续调笑般地去逼迫他,谁知路萤却转了个身,如她突然出现一般的要突然离开,留下的,只是一句:
  “她,不适合你。”

  第 61 章

  莫问心诧异地看着路萤这样的离开,她,知道那个人是谁么?也对啊,她既然能猜到自己曾在逍遥居做花魁的事实,那也就等若知道了自己和张雪琛之间矛盾复杂的关系。刚才的那句话,那么地认真,似乎不是她这样的纨绔子弟说出来的话。难道,这,才是她的本性么?为什么,在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那么复杂呢?他只想平平静静的过日子,不想有那么多的事端纷争,可为什么无论到哪里,都避不开这些呢?
  路萤的话,小夜也听见了,眼中有着明显的疑惑,二小姐怎么会知道表少爷的事情?难道他们以前认识?还有,二小姐说的“不适合”是什么意思?莫非……表少爷喜欢上一个穷书生什么的?那会不会有“少爷私会后花园,贫穷姑娘中状元”之类的戏码?如果有的话,到时候自己不就是戏文里典型的善解人意的牵线小厮?
  莫问心拉回视线,却被小夜那过分明亮的眼光震了一下,这种……八卦加幻想的眼神……真是让身为八卦主角的他有种想擦汗的冲动。清了清嗓子,莫问心说道:“那个……小夜啊。”
  “啊?少爷有什么吩咐?”
  “这……”总要说些什么转移话题,“哦,对了,薰表姐呢?”毕竟路薰是他第一个认识的路家的人吧,对她的感觉总是更亲一些。想起刚才午膳的时候看见姑姑,却没有看见路薰,就觉得有些奇怪。如果说上朝去了,那姑姑回来了,她为什么没有回来?她的品级不是比姑姑低吗?事情应该也没有姑姑多吧?
  “少爷是说大小姐吗?”小夜奇怪地看了莫问心一眼,他不是大小姐带回来的吗?怎么对大小姐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啊?“大小姐下了朝要在宫里当值,一般不到晚上是不会回来的。如果宫里有事,可能连晚上都回不来。”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开始八卦,“二小姐就刚好相反,她一向是白天在府里,晚上出去。”
  “什么?!”本来听小夜说路薰在宫中当值的时候,莫问心只是了然地“哦”了一声,可是听到路萤竟然白天都一直在府里,这不就说明接下来的日子,他会和这个老是喜欢突然窜出来的萤表姐时常见面。对这个明明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却又似乎什么都知道的人,说实话,莫问心从心底里冒出来一丝害怕,这种被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少爷?”小夜被他这一惊一诈的吓了一跳,“您怎么了?”
  “没,没什么。”看着小夜狐疑的眼神,莫问心尴尬地笑了笑,正苦于没有话可说的时候,一声称呼帮了他的忙。
  “表少爷。”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门外恭身唤道。
  莫问心看此人穿的衣服明显比小夜高了一个档次,想必是府中较高等级的下人,可是,他却并不认识。当然了,这府里的人,他认识的也没几个。
  小夜看见那人来,收起了嬉皮笑脸,整肃了面容,恭敬地弯了弯腰,行了个礼,道:“青叔好,不知祖姑爷那里有什么吩咐?”这祖姑爷,乃是府中对路渝君的正夫王氏的称呼。
  小夜的这句话,也是对莫问心解释这人的身份,乃是王氏身边的人。
  果然,那人对莫问心自报家门:“奴名叫湛青,是祖姑爷身边的人,祖姑爷命奴请表少爷过去。”

  第 62 章

  琛王府 花园
  夏末的天气,还是比较闷热的,河中荷花开得虽艳,但已有些衰败的迹象,再过个半月,过了花期,只怕就什么都留不下了。
  难得午后有阵微风,可以稍减暑气,张雪琛不想闷闷地待在书房,便让路薰与她在这府中的花园见面。而且,这里视野开阔,也藏不住人。
  “他,在路府,还习惯吗?”张雪琛遥望着那人工河中绵延不绝的荷花,问了声。
  “一切都好。”路薰简单地说了句。
  “是啊,瞧我,问得多笨?”张雪琛自嘲地笑了笑,“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会比路府更让他自在的呢?”
  “王爷……”路薰皱了下眉,不好接话。眼前的人,应该是真心喜欢莫问心的吧?不然也不会为了他,做出那么多有违礼教的事情。让雅侯爷有机可趁不说,还可能累得自己丢失了迈向那个椅子的机会。
  “王爷!”府中的总管突然寻来,张雪琛听到这声音,疑惑回过头去,看她走地这么急,出什么事了吗?
  还不等那总管把话接下去,横里一个轻快悦耳的声音,如黄莺出谷般地传来:“二姐啊,原来你在这里,让人家好找。”
  “三皇子。”路薰见是张雪琦,赶忙行了个礼。这张雪琦是德妃李家旻的女儿,比张雪琛小一岁,自从张雪瑛为了卓妃差点悔婚让大臣和皇室蒙羞,以及张雪琛为了一个花魁与大臣争风吃醋的事情传开来以后,朝中普遍认为这两位皇子德行有亏,失去了立储的资格,因此把眼光都胶着在这三皇子张雪琦和四皇子张雪琳身上了。奇怪的很,这张文敏和她的前两个女儿,都在婚姻大事上跌了跤,张文敏当年是险险避过一劫,而张雪瑛和张雪琛却是栽了跟头,就好似有什么遗传一样。这剩下的两位还没有受封及大婚的皇子的婚姻,也是大家瞩目的焦点。看来,未来由谁坐上那个位子,要看看她们大婚的表现了。
  “路大人也在啊?”张雪琦对路薰笑着问了声好,“若是路大人和二姐有事要说,那我先四处走走好了。”
  “哦,三皇子不必了,微臣的事情已经禀告完毕,而且微臣在宫里还有些事情,就先告辞了。”路薰知道张雪琦来找张雪琛,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自己都不宜在场,于是识趣地朝张雪琛和张雪琦各行了个礼,告退下去了。
  张雪琛看了看张雪琦的神色,不像是有什么急事,可也不像没事来找她闲聊的样子,疑惑地问了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张雪琦嘟了下嘴,不依道:“怎么,没事不能来找二姐吗?”
  “是吗?真的没事?”张雪琛满脸的不相信。
  “呃,当然了,这次是有事。”张雪琦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紧跟着说了句,“只是凑巧有事,又不是人家故意有事才来的。”
  “行了行了,”张雪琛无奈地笑了笑,“说吧,什么事?”再这样扯下去,什么时候才说到正题啊?
  “哦,是这样的,”张雪琦说道,“昨天宫里的冯良人被太医诊断出有喜了……”

  第 63 章

  “啊?”张雪琛惊讶地叫了声,因为母皇此生只选了一次男秀,因此现在后宫里的那些男人年纪都差不多,这个良人冯君珩现在也应该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了吧,男人在这个年纪怀孕,别说是宫里了,只怕是全国也是少见的。
  “就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啊,”张雪琦了然的继续说道,“太医说很凶险的,最好让母皇多陪陪他,让他保持心情开朗,可以降低压力,对孩子好,对他也有利。所以啊,这次的秋祭母皇就不去了,让我们四姐妹代她去。我和小妹商量了,打算到大姐府里去商榷一下祭祀大典的问题,小妹已经先去了,我过来找你,看你现在有没有空……”
  “这样啊,好的,我们现在就过去吧。”这每年的春秋两祭,都是比较大的庆典,除了要参拜神坛以外,还要主持者在城郊的皇家农庄做些农务,春耕秋收,体验一下农民的艰辛,也是为百官做个表率。
  “二姐夫好。”张雪琦冲着腆着肚子、托腰路过的李少庭叫了声。
  李少庭见是张雪琦,看了看自己微突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原来是三妹啊,真是难得来啊。”看她们姐妹似乎要离开的样子,问了句,“怎么?怎么快就要走了?”
  “是啊。”张雪琦说道,然后向李少庭眨了个眼睛,“二姐夫啊,二姐先借我用一下,你不会生气吧?”
  “啊?”李少庭怔了一下,然后笑了开来:“三妹真爱说笑,三妹找王爷必有正事,我怎么会生气?”
  张雪琦笑笑地走了半步,又把脚收回来,眼珠转了一下,突然说道:“要不二姐夫跟我们一起去吧?”
  “啊?”李少庭看了看张雪琛,摇了摇头道,“不了,你们有正事,我一个夫道人家……”
  “我们去大姐那里说正事,二姐夫可以去那里找大姐夫聊天啊。”张雪琦继续说道,“有了宝宝要多走动走动,有利生产。”说完,捂着嘴笑了一下。
  李少庭脸上一红,啐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这些……”下面的话,却不好意思说下去,只憋得个满脸通红。
  张雪琛见李少庭此时红晕上脸,别有一番风情,不由得心动了一下,可舍不得他被妹妹这样欺负,帮腔道:“你还没娶夫生子,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雪琦不服气地说道:“什么乱七八糟啊,这可是我昨天听太医说的。”
  张雪琛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想必是昨天太医在说冯良人事情的时候,这个丫头就在母皇身边,全给听了去。“你呀,这种事情,倒听得仔细。”
  “呵呵,这不是用上了吗?”张雪琦满不在乎地笑笑,“二姐啊,不如带二姐夫一起去吧。二姐夫一个人闷在府里,你也不怕他闷坏了?而且啊,你们一起出去,一来嘛,可以培养夫妻感情,二来嘛,可以帮二姐夫调试心情,锻炼身体,对宝宝也好哦。”
  “别了,我还是不……”李少庭见张雪琛沉思,不欲她为难,率先表态,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张雪琛打断。
  “少庭,那就一起走吧。”细想想,三妹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张雪琛就同意了。而且,秋祭的事情,不知道要说多久,以他的个性,只怕又是不顾身体的等着自己,这样的话,还不如一起去,比较安心。
  李少庭见张雪琛过来扶着自己的手,也就不好再拒绝,点头答应了。只觉得整颗心都暖洋洋的。虽然知道她是去说正事的,不是陪自己去玩的,可是,毕竟是一起出门啊,想起来,除了回门那次,他们还没有一起出过门呢!现在她又这样扶着自己走,只觉得一颗心都飞了出去,就连这河中略呈衰败之色的荷花,此刻看上去都是别有一番情调呢。

第 64 章

  路府 王氏房中
  “外公。”莫问心低叫了一声,跟着湛青来到这里,不知道外公有什么事情。
  王氏却不喜莫问心离他这么远,指着身旁的位子招呼道:“心儿来,到这里坐。”
  莫问心似乎不太习惯别人这样称呼他,但看见王氏眼中满满的宠溺,只觉得心中一暖,什么反对的话也说不出来,乖顺地走到王氏身边坐下。
  王氏拉起了莫问心的手,心疼地说道:“心儿啊,看你这么单薄,一定是受了不少苦吧。以后受什么委屈都来告诉外公啊,有外公在,谁也不敢欺负我们家心儿。”
  “外公…”莫问心觉得眼眶泛上了水气,赶忙眨掉,不然他一哭,眼前这个老人又要跟着一起哭了,哎,这样的场景,真是…
  “祖姑爷,”湛青低叫了声,暗示地看了看旁边。
  “哦,对了。”接收到了湛青的暗示,王氏顿下了一堆伤神的感触,拉了莫问心起身,来到隔壁房间。
  这个房间的大桌子上,堆着五颜六色各种各样的绫罗绸缎,王氏满脸堆笑地对莫问心说道,“这是京城最好的宝庆绸缎庄新送来的几匹缎子,你先挑几个顺眼的,做几身新衣裳。赶明儿个,再去一趟城南,那里的瑞祥银楼,是京城最好的银楼,去那里给你做几套首饰。看你现在,什么都没有,这可不行。我的心儿,什么都得用最好的。”
  “外公,不必麻烦了…”
  “这怎么可以?”王氏满脸的不同意,“你看看你那些姑父、姐夫们,哪个不是打扮地光鲜体面的,我的心儿,值得比他们更好的东西。”
  “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样定了。”王氏说完,拿起其中一匹,对着莫问心比了比,喃喃道,“这个颜色太暗了。”
  再拿一个“又太亮了。”
  再一个“太花了。”
  再一个“太素了。”
  这样把所有的缎子反复的折腾了一遍,这才挑了三匹挑剔地比较少的缎子,对一旁的湛青说道:“勉强先用这三匹好了,叫宝庆的裁缝师傅们做几件得体的衣服来,别太妖了,不过也别太规整死板了…”
  王氏絮絮叨叨地吩咐着,就连莫问心都觉得有些过了,可是湛青却低着头认真地听着,一点不耐烦的神色也没有,想是已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了。再看看周围随侍的丫鬟仆役们,都是神色如常地垂手站立一旁。莫问心不由得大叹,看来自己还是缺这样的“锻炼”啊。想必以后的日子,这样的“锻炼”不会少,虽然很是烦人,可是,这是外公的一片好心,不忍辜负啊。
  “爷爷,找我什么事儿啊?”
  听到这个不久前才出现过的熟悉的声音,莫问心心中一颤,抬眼看去,果然是那个老是经常神出鬼没的路萤!
  “小没良心的,现在才来!”王氏虽是在埋怨,可这浓浓的宠溺味道,却是谁都听得出来的。
  莫问心想起昨天路薰引见他见王氏的时候,称呼王氏为“祖父”,虽然这“祖父”和“爷爷”是同样的意思,正如“外祖父”和“外公”是同一个意思一样,可是这称呼就能听出亲疏来。昨天自己刚开口叫了王氏一声“外祖父”就被王氏打断,坚持要称他为“外公”,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听这路萤和路薰称呼的区别,算是听出点门道来了。可是小夜不是说,王氏也不太喜欢叔姑爷那样妖娆的吗?怎么对他的女儿这样另眼相看?

第 65 章

  “哎呦,爷爷…”只见路萤甜笑着凑了过去,撒娇地抱着王氏的手臂摇了摇,“冤枉啊,我可是一听说爷爷找我就飞奔过来了,一点都没有耽搁啊。”
  “那就是说,你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让他们找了你半天?”王氏似乎不吃这套,继续抱怨着。
  “哪有?”路萤不依道,“我可是乖乖待在府里哦,只是他们笨,找不到罢了。”
  “哼,就算在府里,也不知道是躲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呢。我还不知道你?”王氏斜着眼看了看路萤。
  “哎呀,爷爷啊,您怎么老冤枉我呢?我可是在厨房替您炖乌鸡雪蛤呢。”招了招手,自有丫鬟端着一盅东西上来。路萤揭开盅盖,一股浓郁的香气传来。
  王氏看了看成色,脸色稍霁,却还是故意说道:“看上去倒像是那么回事,只是不知道味道进去没有。”
  路萤闻言,赶忙舀了一碗,端给王氏。王氏用汤匙舀了一口,送到嘴边尝了尝,点了点头,道:“火候倒是不错,看来真是用了心的。”瞟了一眼路萤,喃喃地说了句,“要是你一直这样乖,那该多好。”
  路萤的眼神暗了一下,随即又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嘟了嘴说道:“就说爷爷冤枉我吧。”
  “好好好,就算我错怪你了。”
  “那爷爷拿什么补偿?”
  “你这孩子,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王氏恨恨地看了路萤一眼,无奈地说道,“行了行了,我房里你看见什么喜欢的,尽管拿去。”然后又抱怨地咕哝了一句,“反正我屋里的好东西,都快被你搬光了。”
  路萤得逞般地笑了笑,看见桌上那堆满的缎子,问了声:“咦,这缎子是宝庆那边新送来的啊?”
  “是啊,给你们做衣服的,你挑吧。”王氏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一般,嘱咐道,“除了那三匹,其他的你随便挑。”
  “为什么除了那三匹啊?”路萤夸张地垮了下脸,“爷爷不疼我了吗?以前一向是我先挑的。”
  王氏没好气地说道:“谁叫你这么晚来!而且这三匹是心儿的,你不许抢!”缓了下语气,劝慰道,“心儿刚来,又是你弟弟,你让着点儿。啊?”
  路萤别有深意地看了莫问心一眼,道:“哦,是问心表弟的啊,那就算了。我可是个很会疼人的表姐呢!”
  王氏听了这话,松了口气,催促着路萤去挑那缎子。莫问心却被路萤的话吓了一跳,怎么这话的语气,这么像去逍遥居玩乐的那些…那些…
  还没等莫问心缓过神来,只听王氏又继续抛出一句:“小萤啊,你明天若是没事,就陪心儿去一趟瑞祥银楼,帮他打点首饰,你的眼光,我是相信的。而且我听说,你和那瑞祥银楼的少东家挺熟的…”
  不是吧…和路萤一起去…
  路萤听了这话,似乎挺高兴,爽快地答应了:“好的,问心表弟就交给我好了。”
  交给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明天,可不可以不去啊…

第 66 章

  回答当然是“不可以”。在路家,王氏决定的事,谁能改变?
  于是无奈的莫问心在王氏的殷殷目光下,只好跟着路萤出来。
  马车上,莫问心坐在离路萤尽量远的地方。无奈按路家的官阶,她们家家眷的马车规格并不是很大,莫问心与路萤再怎么远,也只是一臂的距离而已。
  路萤好笑地看着莫问心不安地缩在角落,故意将身体朝莫问心那里挪了挪,见莫问心瞪大了眼睛极力后缩,忍不住地大笑出声。“哈哈哈,我的小表弟,你怕什么?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说着,身子前倾,又靠近了莫问心一些。
  莫问心没好气地瞪了路萤一眼,恨恨地扭过头去不理她。
  “我说问心表弟啊,你老是像防贼似的防我,累不累啊?”见莫问心不理她,路萤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看来,这个表弟还不是一般地讨厌她啊。呵呵,这可有趣了,看来,以后白天留在府里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见莫问心一直把脸扭向另一边,路萤也不再多话,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也不急在这一时。于是两人一路无语地来到瑞祥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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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呦,这不是路二小姐吗?真难得在白天看见你啊?”严轻歌听说路萤带着男人来挑珠宝,大为惊讶,赶忙从内堂跑出来看个究竟。
  “彼此彼此,你不也一样?”路萤见严轻歌居然从内堂出来,倒也吃了一惊。这个严府少东家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到自家店铺来了?“怪了啊,居然大白天的在你家铺子里看见你。”
  “哎,”严轻歌叹了口气,道,“我也没办法吧,谁叫家里老娘逼得紧。过了生日之后,就要我到店里来看着,要是不来,就停了我的份子钱。”见路萤一脸悲悯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嘛,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我就在这里做个样子,在帐房随便看看什么闲书就是了。除了行动不太自由,其他还好啦。认真说起来,白天在府里跟在这里也没什么区别。这里没有娘盯着,还自由一些。”
  “原来如此。”路萤了然地点了点头,“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乖乖地来这里干活啊。”
  严轻歌笑了笑,突然看见路萤旁边的莫问心,暧昧地在路萤和莫问心两个留连再三,然后对路萤挤了挤眼睛,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舍得花血本啦,居然为了讨男人欢心,带他来这里买珠宝?虽然长得还可以,不过…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调调的男人啦?”说着,一双眼盯着莫问心打量半天,突然皱了下眉,喃喃地说道,“怎么这么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倘若是路薰,早就冷着脸呵斥严轻歌,不过换了路萤,自然不会那样,指了指莫问心,皮皮地笑着说:“喜欢这样的男人?我又不是嫌日子过得太闲了,自己找罪受。”
  严轻歌闻言,呆了一下,傻傻地问道:“那他是谁啊?”
  “这是我表弟。”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有这个表弟的?”
  “前天刚有的。”
  “啊?”
  “是失散多年的表弟。”然后压低了声音在严轻歌耳边轻轻说道,“名字叫莫、问、心。”

第 67 章

  “莫…”严轻歌听到这个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名字,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眼熟了,她去过逍遥居可不止一次了,虽然和路萤她们都是在雅间玩乐,可总能从窗户看见他这个花魁的身影。“这么说来,你家可快要和皇室攀上亲了。”这琛王爷为了这个花魁与官员争风吃醋的事情,可说是街知巷闻了。
  “嘿嘿,算了吧,我们可高攀不上。”路萤指了指莫问心,对严轻歌说道,“你看他这样的性格,要是真到了王府那种地方,能有舒坦日子过吗?”
  “那倒是。”严轻歌点点头,虽然与莫问心不熟,可是他这股子清冷倔强的性子倒是遮不住的,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适应皇室后院的那种尔虞我诈?不能适应,又怎会活得开心自在?“人生短短几十年,要是一天到晚没个舒心日子,那活着多累?人嘛,要懂得及时行乐,只要活着一天,就要保证这一天过得开心。就像我们这样的‘酒肉朋友’,”说着勾了勾路萤的肩膀,“嘿嘿,酒肉朋友有什么不好?混在一起吃吃喝喝不是很开心么?”
  “就是啊。”路萤点了点头,若有意似无意地看了看莫问心,然后对严轻歌道,“我今天可是奉了爷爷的命令来帮这个表弟挑首饰的,你在正好,来,弄几个好货来看看。”
  严轻歌笑道:“呵呵,既然你开口了,怎么也要把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啦。来,我们到内堂挑去。”
  莫问心对珠宝首饰倒不是很上心,在内堂看了几眼,就觉得烦闷,出得大堂来透透气。
  此时,一辆马车在瑞祥银楼的前面驶过,看这马车的规格,是皇室宗族才能用的。莫问心心中一动,莫非是她?转念一想,她的府邸在城西,而她姐姐瑛王爷的府邸才在城南。这马车,可能是瑛王府的吧。
  才要转开视线,却不经意间透过车帘的缝隙看见了里面的人。
  真的是她!还有李少庭,虽然是一闪即逝的瞬间,他也看见了她与李少庭之间的亲昵。
  虽然知道他们之间一定会这样的,可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心,像被锤子重重地敲了一下,又闷又疼。
  这时候,马车的车帘被人掀开了,张雪琛的脸探了出来。
  莫问心下意识要逃开,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路萤恰好过来,挡住了张雪琛的视线。
  莫问心松了口气,生平第一次开始感谢起这个表姐来。在刚才那个时候,他是真的不想让张雪琛看见自己,看见自己的伤痛,自己的无助。
  抬眼对上路萤的眼睛,莫问心心跳漏了一拍。这眼神,不是惯常见到的那种玩世不恭,而是认真而犀利地,仿佛能穿透人心一般。
  身后不远处的严轻歌手拿一件巴掌大的玉佩,对路萤说道:“这可是最好的蓝田暖玉,一般人我们连看都不给她看,你到底要不要?”
  路萤又恢复成日常那副样子,摇了摇头,对严轻歌笑道:“这玉确实是好玉,只是,不适合我家表弟。”然后看向莫问心,一字一顿地说道:“不适合你的东西,即使再贵重,又有什么用?你说是吗,我的小表弟?”

第 68 章

  张雪琛掀开车帘,却没有看见任何熟悉的脸孔,失望地放下了车帘。
  “王爷,怎么了?”李少庭疑惑地问道,张雪琛本来与他正说得好好的,突然跑到另一边掀车帘四处张看,把他吓了一跳。也没听见有人叫她啊,她怎么会…
  “没什么。”张雪琛笑地有些僵硬,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刚才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似乎外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等着她。可等她急急地去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放下车帘的那一刹,心中涌上了一股浓重的失落感,似乎错过了什么东西,而且是很重要的东西。“也许是我昨天没睡好,有些反应过度吧。真的没什么,你别担心了。”
  “是这样啊。”纵使心中仍有疑虑,李少庭也决定把它压在心底。宁愿相信张雪琛真的只是一时恍惚。“反正这里到府里还有一段路程,那王爷先在这车上小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再叫你。”
  “嗯。”张雪琛点了点头,侧躺下来,头枕在李少庭腿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昨天确实是很累,讨论到深夜,才把秋祭的几个大的问题定了方向,还有些细枝末节的部分,就交给礼部的官员去解决了。因为实在是太晚了,所以大家都在瑛王府歇下了,等休息够了,这时候才回宫的回宫,回府的回府。
  但让张雪琛更累的是,姐姐张雪瑛对她说的那番话:
  “二妹,你要明白,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拥有的又是什么?如果你渴求的东西,必须牺牲掉你所拥有的东西去交换,那么,想清楚值不值得。你所失去的,永远不会比你所拥有的要多。”
  这番话,从张雪瑛这个过来人的口中说出来,更有说服力。也让张雪琛陷入了困境:
  “是啊,我现在想要的,是莫问心吧。而所拥有的,除了爱我的少庭和我们的孩子,还有母皇父妃的信任、岳母的支持,以及所有因为身份带来的一切。
  当问心的身份揭开,如果我还执意将他留在身边,那么母皇、岳母、雅皇姨、朝廷…
  这个时候,真的非常痛恨自己的身份。旁人看来是风光尊荣无限,可是其中的苦处,又有几人能明白?
  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是不是就可以不必顾忌那么多,与所爱的人在一起呢?
  不…不对。
  抛开身份,只能解决问心身世的问题,而问心离开我的原因,却是因为少庭。
  我怎么能那么自私?
  如果我真的和问心走了,那少庭怎么办?少庭何其无辜,难道要让他一个人去承受吗?如果是这样的结果,我又能安心地离开吗?
  难道,真的不可以两全吗?”
  李少庭的视线,一直在张雪琛的脸上。张雪琛虽然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但是那不自觉紧锁的眉头,泄露了她假寐的事实。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这样的烦恼?好想帮她抚平这紧锁的眉头。
  这样想着,也不自觉地伸出手去。但快要碰到之前,又把手收了回来。想到她刚才的反常,心中一阵轻颤。
  你的装睡,是为了逃避我吗?
  如果这是你逃避的方式,那么我全都配合…
  马车承载着他们的心事缓缓前行,渐渐消失在远处。

第 69 章

  转眼到了秋祭。
  每年的春秋两祭,都是全国最重要的祭祀活动。为期十天的神坛参拜以及皇家农庄劳动的活动,更是开放了让京畿附近百姓共同参与,可以说是百姓与皇室及官员近距离接触的难得的机会。
  莫问心站在人群中,远远看着身着浅黄色王爷服的张雪琛,和她的姐妹一起,带着官员百姓参拜天神,突然开始后悔私自出来偷看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整装肃颜的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认真做事的她,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陌生,让他深切地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天壤之别。她,是站在百官中间耀眼的星辰,而自己,是处在外围百姓中最不起眼位置的最普通的人。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真切地感受到“王爷”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它不仅仅是一个爵位的代名词而已,它还涵盖了太多的东西,比如责任、地位、权势、利益。
  此刻,不由得回想起路萤那天说的话:
  “不适合你的东西,即使再贵重,又有什么用?”
  路萤的话,指的只是那块玉吗?莫问心当然不会这样天真地认为,在那种情形下,路萤应该是想说,张雪琛虽贵为王爷,但不适合自己吧。关于这点,自己又何尝不明白?但感情可以像那块玉一样,说不要就不要吗?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是自己不能掌控的,明知道是没有结果的,也清楚应该放弃,但事到临头,却又只能去逃避。
  正在彷徨无措的时候,莫问心突然感觉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这个时候居然有人趁人多吃他豆腐吗?莫问心正打算教训一下这个登徒浪子,扭头瞪向来人,没想到竟然是路萤!
  “热闹也该看够了吧?爷爷很担心,我们先回去吧。”路萤不由分说地拽着莫问心往人群外走。
  莫问心不知道路萤是怎样在人山人海中找到他的。但现在,真是很感激这个表姐,让他在难受的时候,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路萤却没有直接带他回路府,而是把他带到了一家酒楼。
  木然地跟着路萤走进雅间,看着她定了一桌子吃不完的菜,莫问心的眉头又开始皱起来,她,为什么这样做呢?
  不等莫问心发问,路萤喝了口茶,道:“真看不出来,你还真本事啊,天还没亮就跑出来了吧?你不知道小夜早上叫你起床没见到你,报到爷爷那里,为了找你,爷爷差点把家里翻个天!”
  莫问心想到王氏可能的举动,以及路府的忙乱,垂下了头歉然道:“对不起。”然后小声地加了句,“我有留纸条…”
  “纸条?”路萤不屑地轻笑道,“小夜见你不见了,吓得早就慌了神,哪还看得见你留地那么点大的纸片?要不是湛青回你房间找线索发现纸条,我还不知道上哪里找一个你还给爷爷呢。”
  莫问心默然,自己当时只是一股冲动想看看张雪琛,没想到会惹出那么多的麻烦。
  路萤一边咕哝着:“还没睡醒就被爷爷挖起来,到现在还没吃东西,饿死了。”一边拼命往嘴里塞东西。抬眼看了看莫问心,道:“你不饿吗?一起吃吧。”
  莫问心摸摸肚子,他也是起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不是没空吃,只是因为没有心情没有胃口,但看见路萤在眼前风卷残云的吃相,突然感觉有些饿了,眼前的菜也变得美味。于是也不再矜持,拿起筷子小口地吃了起来。
  本以为就这样静静地吃完,没想到路萤又抛出一句:
  “见到了,也该死心了?”

第 70 章

  莫问心抬眼看去,却看见路萤仍在往嘴里塞菜,似乎刚才那句话,只是自己的错觉。但这句话,让他再次失去了胃口,只是怔怔地看着路萤。
  路萤却似毫无所觉,依然故我。又吃了一阵,路萤似乎终于塞饱了自己的胃,咽下口中的菜,抿了口茶,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反问道:“怎么,你偷溜出来不是为了见她吗?”
  莫问心愕然,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什么都知道?看着她那似乎能透视人心的眼睛,莫问心下意识地转过头,捧着茶杯,喝了几口。
  浅浅的一杯茶,总有见底的时候。
  路萤抬手拿起旁边的茶壶,替莫问心倒上。
  莫问心低道了声“谢谢”,捧着茶杯接受路萤的倒茶。
  茶渐渐地满了,路萤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直到茶满得溢出来,烫到了莫问心的手。
  莫问心手一抖,茶杯掉落在桌上,水洒了出来,顺着桌边滴落到地上。莫问心赶忙站起身来,站到一边,取出帕子擦拭着不小心洒在衣服上的茶渍。
  待擦得差不多了,莫问心怒瞪罪魁祸首路萤:“你是故意的吗?”
  “是又怎样?”路萤双手绞着,懒散地靠着椅背,看着莫问心狼狈地收拾,不仅没有任何要帮忙的意思,连一点歉意也没有。
  “你!”莫问心恶狠狠地看着路萤,奇怪刚才怎么会感激这个恶魔呢?她可是从来不曾让自己好过过的啊。
  路萤却没有和他就这个话题继续纠缠下去,转过脸看着窗外,幽幽地说道:“见过那个站在高处的人,你就应该明白她跟我们是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转回来盯着莫问心道,“你还不肯放弃吗?”
  莫问心听了这话,长久以来的烦闷刹时涌上心头,冲口而出:“你为什么一直要我放弃?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谁知路萤听了这话,竟然笑了起来:“没错,我是有目的。”见莫问心惊讶的神情,路萤笑得更是开心,也越加诡异了起来,“我的目的,就是希望我们路家和皇室不要再有牵连,我不想路家再重蹈十三年前的覆辙。什么光耀门楣,什么出将入相,我们路家通通不需要,我们只想要平静的生活,不想被牵扯到朝廷的斗争中!”察觉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路萤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道,“再次出仕,是因为不能驳了皇上和朝廷的面子,给自己惹麻烦。本以为只要小心翼翼地在朝廷做调味的甘草就好,可没想到,你会出现。”
  原来我到哪里都是麻烦吗?莫问心不由得苦笑。
  路萤似是知道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道:“我们路家本就是个麻烦,也不差你这一个。反之,对于你过来住,奶奶和爷爷高兴得不得了,在他们心中,你的存在至少可以弥补熙舅舅早逝的遗憾。”
  莫问心听了这话,有些动容。这…是在劝慰自己吗?
  路萤撇开眼,继续说道,“身处在朝廷的泥沼中,最不该的就是和皇室争权扯上瓜葛。一旦站错边,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即使是站对了地方,也要担心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是我自私吧,路家已经经历了一次浩劫,我不希望它经历第二次。”看着莫问心的眼睛,路萤的神情是前所未见的认真,“如果你嫁给她,就意味着路家站在了琛王爷一边,撇开现在的皇室危机不谈,琛王爷要登上帝位,还有一段漫长的道路要走,一个行差踏错,都会造成与皇位无缘的结果,如果那样的话,路家会是怎样的下场,你想过没有?就算将来琛王爷继承了大统,在成功之前,我们路家得过着怎样劳心劳力的生活,你又想过没有?”
  “我…”莫问心张大了口,却发不出声音。连这个一天到晚只知道玩乐的世家女都清楚的知道路家的处境,而自己呢?除了给别人带来麻烦以外,还带来些什么?但是…
  路萤深吸了口气,平复一下有些急燥的情绪:“撇开路家不谈,只就你来说,其实也一样。我且问你,你当初为什么离开琛王府?”

第 71 章

  为什么离开吗?
  莫问心闭上了眼睛。实在是不愿去回想当时的心情,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人却要娶别人,是怎样的心情?
  像是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傻在那里。接下来,看见她为了李少庭忙进忙出,有时甚至一天都说不到两句话。是那时候就开始恨起李少庭的吧?还没有进王府就已经夺走了她的注意,要是他进了王府…
  其实,在认识她之初,就隐约知道她会娶那个指婚的李少庭,但自己却没有及早地抽身离开,是因为心底那个期望,那个她会为了他放弃李少庭的奢望吗?但是直到最后,她的选择还是让他失望了。
  换了别人,也许会妥协吧,毕竟三夫四侍是很平常的事情,更何况她还是个王爷。但是自己不行,只要一想到她的心被别人分去了,自己不再是她的唯一,而只是几分之一,甚至于到最后在她的心中连个影子都没有了,心里就忍不住地抽疼。不愿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那就离开吧。
  于是,选择了在她的新婚之夜离开。
  这样的心情,不愿去回想,更不愿说出来,揭开那伤口。
  路萤并没有勉强莫问心一定要说出来,似乎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径自说了下去:“是为了她娶了别的男子,你不再是她的唯一了吧。”不必去看莫问心的神色,路萤也知道自己猜对了,“哼”地冷笑了声,“如果她继承皇位,就会有后宫三千;就算她没有,做为一个王爷,她也必会有后院无数。那些人未必都是她因为喜欢才娶的,但却是不得不娶的,这就是身为上位者的悲哀。你看当今圣上,她的后宫中又有几个是她因为喜欢才娶的?你如果真要留在她身边,就得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个地娶进来,你,受得了吗?”
  莫问心缓缓地摇了摇头,原来李少庭只是开始,还不是最后。可一个李少庭已经差点让他的心脏停摆,如果再多几个,他根本就承受不了。要他冷然地看着她娶进一个又一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这种心情无须隐瞒,也根本隐瞒不了。
  路萤见莫问心神色黯然却坚定地摇头,果然是这样,是遗传自爷爷的独占心理吧,听说熙舅舅当年也是不许舅妈纳夫侍的。祖孙三代在这一点上,倒还是惊人的相似呢:“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放不开?”
  莫问心抬眼看去,悲然地一笑:“哪有那么容易做到?”
  “不容易吗?”路萤笑道,“刚才你不就做得很好?”
  “刚才?”莫问心疑惑地看了看路萤,见路萤暗示地看了看那半倒在桌上的茶杯,难道…刚才路萤那样做,是为了…
  “茶溢出来了,就会烫手,只有倒掉它,才能装新茶。就像你的心一样,忧伤多了,就会伤人,只有放开了,才能拥有新的幸福。”路萤说道,“在这个世上,好女子多的是,只要有心,一定会找到适合你的幸福。但在这之前,你必须先放开束缚你的东西才行。”

第 72 章

  琛王府
  再次走进这个地方,莫问心真是无限感慨。在这里所度过的或幸福或煎熬时光,一一呈现在眼前。当初逃避地离开,而现在再次踏进这里却是为了…
  深吸了口气,莫问心强压下心中的酸涩,跟着总管走向书房。
  “问心。”张雪琛看见莫问心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压抑不住满心的喜悦,几步上前走到他面前。自打路薰跟她表达了莫问心要见她的意思,她就开始期盼这一刻。这样的时刻,根本不可能安坐在书房,要不是被人拦着,早就到王府门口去等了,现在却只能在书房门口等,能早见一刻也好。
  相较于张雪琛那毫不掩饰的喜悦,莫问心心中更多的是酸痛。几乎就想这样放弃原来的目的,就这样扑进她的怀中。不,不该这样,不能因为这一时的愉悦造成日后无尽的痛苦。想到这几日反复思量的结果,莫问心深吸了口气,退开一步,行了个标准的官礼,唤道:“王爷。”
  张雪琛一楞,这样的生疏,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即使是在逍遥居,他也是赌气地走开,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有礼却冷然生疏的样子。这感觉,就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什么一样。张雪琛突然感觉有些害怕,她本打算秋祭过后再解决莫问心的问题,没想到他竟先找上了她。本以为莫问心想通了,至少是有意项与她共同解决问题,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却让她感觉到莫问心这次的出现,是为了分别。从来没想过的可能,就如当头一棒,打得张雪琛开始晕眩起来,但私心里还是盼望是自己的判断失误。
  想到这些,张雪琛强扯了笑容,道:“我们进去说吧。”
  莫问心点了点头,跟着张雪琛走进了书房。
  琥儿、珀儿带着所有下人走了出去,把整个书房留给了他们两个人。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是多久不曾有过的?莫问心差点贪恋起这样的平静来。攥紧了放在身侧的双手,让指甲的轻微刺痛提醒着自己。莫问心缓了口气,开口道:“王爷,我这次来,是想说…”说到这里,却怎么写说不下去了。咬了咬嘴唇,想要继续,却根本挤不出声音来。
  张雪琛见他这样,知道心中最不愿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不忍见他为难,替他开了口:“你想离开,对吗?”
  莫问心艰难地点了点头,垂下头不敢去看张雪琛失望的眼神。
  张雪琛也不敢去看莫问心的神情,侧过了身子,望向窗外,似乎是被抽尽了力气一般:“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
  莫问心不答反问:“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离开吗?”
  张雪琛点了点头:“为了少庭。”
  听到这个名字从她的口中说出来,莫问心心中一痛,凄然地扯了个笑:“以后,你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少庭陪在你身边的吧?”这个问题,无须她回答,也知道是肯定的答案。“也许李少庭那样的才适合你吧。他一定可以容忍你身边一个又一个出现的男子。”就比如我,当初李少庭还亲自来找我,希望我陪在你身边。“可是我不行,我永远都不可能做到。”
  莫问心的眼中,有着无比的坚定:“就算是我的奢望好了,我希望我心爱的人,身边只有我一个。”
  听到这个理由,张雪琛低叹了口气。这么简单的事情,却是她一辈子都做不到的啊。
  “我知道,你有很多的责任,有很多不得不做的事情。”莫问心继续说道,“我可以理解,但我不能接受。也许是我们所谓幸福的定义不同吧,因此我们所要找寻的幸福也是不同的。你不可能离开现在的一切,而我也不可能接受你的一切。既然如此,还不如就这样散了吧。放开彼此,这样的话,也许有一天我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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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莫问心离开,张雪琛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看着太阳渐渐落下,看着月亮渐渐爬上枝头。
  “王爷。”李少庭低唤了声,自从知道了莫问心的来意之后,他就知道张雪琛一定需要一段很长时间的冷静思考,本不想来打扰她,但是,就这样放任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食不寝,李少庭却怎样也做不到。
  连唤了几声“王爷”,张雪琛终于听到了,转过头来,看见李少庭一脸担忧地站在身旁,叹了口气,道:“我没事,别担心。”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张雪琛扯了个笑容,道:“肚子饿了,陪我去用膳吧。”说完,便不由分说地一手环上李少庭的腰,带他走出了书房。
  问心,是你让我明白:有时候,放开,也是一种幸福。
  你说的对,每个人都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也能找到你的幸福。

路萤(上)

  我是个庶出的女儿。
  是个庶出的不长进的女儿。
  我娘是督察院的右副都御史,姐姐是御前五品侍卫,而我,只是天天混迹在酒色之间的纨绔女子。
  我们路家,曾经风光一时,奶奶身为督察院的都御史,掌握着朝廷的言路,又与兵部尚书莫家联姻。可惜,莫家参与了晶郡王的谋反,连累我们家一起受贬,全家来到了偏远的小镇生活。
  沉寂了七八年之后,朝廷又想起了我们,于是我们家又东山再起,重入朝廷,娘和姐姐都受到了重用。
  很多人都艳羡我们,说反贼的亲家也能掌权,是个奇迹!
  只是,这是福是祸,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当姐姐在宫中逗留的时间越来越晚,娘眼中的担忧也越来越严重。
  有一天,娘对我说:“萤儿,只怕要委屈你了。”
  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身受嫌疑的路家里,不能每个女子都出色,那样的话,对皇上和朝廷来说,就是一个太大的威胁。
  所以我,只能学着去堕落!
  那一天,也是我第一次看见爹和娘吵架。
  我永远记得爹哭着抱住我,对娘吼道:“为什么是萤儿,为什么是萤儿!从小萤儿就比你那个路家的大小姐聪明懂事有出息,婆婆公公就算不喜欢我,也真心地心疼萤儿,为什么要这样毁了萤儿的名声!就因为萤儿是庶出的吗?…”
  爹的叫声是那么地凄厉,搂着我不停地说着“对不起”:“萤儿,是爹不好,是爹不好。如果你不是庶出,那今天路家大小姐御前侍卫的位子就是你的,你就可以有光明的仕途,而不是要去走这条被人鄙夷的路。萤儿啊,萤儿…”
  感觉像做梦一样,我麻木地看着爹的哭闹和娘的劝慰。其实爹说的没错,朝廷的谕旨说的是“荫封嫡长女为御前侍卫”,如果我不是庶出,那么今天属于姐姐路薰的一切,就都是我的。我也不必违背本性,去做那让人厌弃的女子。终日里要和那些眠花宿柳,浑身酒气的粗俗女子为伍,是我想都不曾想过的事情,现在,居然要我去做!
  我的悲哀,就因为我是庶出吗?
  无论我的天资再怎么好,无论我再怎么努力,无论我外表再怎么出色,都不及路薰那与生俱来的嫡女身份来得实在。
  原来嫡女的身份,不只是继承家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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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既然已经把话说出口,就没有收回的可能。
  所以,我没有反对,就这样接受命运的安排吧,谁知道会遇到什么?
  后来我发现,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没有想象中的难捱。
  至少,这些所谓的“酒肉朋友”,远比那些官场上的人,来得可爱的多。
  她们会很真实地表达她们的开心不开心、喜欢不喜欢,遇事也不会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而且,她们生活的世界,远比我以前生活的,要精彩得多。相比之下,以前夫子所教授的,就像是海市蜃楼一般虚幻而且不切实际。
  就如严轻歌经常说的,“人生短短几十年,要是一天到晚没个舒心日子,那活着多累?人嘛,要懂得及时行乐,只要活着一天,就要保证这一天过得开心。”
  我也学着放开,在所谓的“责任”范围之内,尽量让自己过得开心。
  日子,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过了下去。直到有一天,表弟莫问心的出现。
  他的出现,打破了我们家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
  反贼的后人,却又是王爷的恋人,这样复杂的关系,只怕连他自己也受不了吧?
  想到当年因为奶奶一时的贪心,为了保全家平安,以和莫家联姻的方式,在晶郡王身上也押了一注,却输得全家上下从此必须提心吊胆低着头过日子。我就讨厌与皇家扯上任何的关系。
  皇室的斗争,太复杂了,它所带来的风浪,不是现在的路家所能承受得起的。
  而且,依我观察,我这个表弟的性格,也不适合在皇室生存。
  无论是为了路家,还是为了表弟自己,他都必须离开那个人!

路萤(下)

  如今三年过去了,雅侯爷一脉已经彻底被粉碎。
  谁也没想到,当年第一个支持皇上对抗晶郡王的丞相林海潮,居然是雅侯爷的幕后推手。
  不过,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情。
  我今天要做的,只是去参加一场无聊的相亲宴罢了。
  相亲?是的,你没有听错,就是相亲。当初为了路家的堕落,现在还多了个副作用,那就是没人愿意嫁!
  配得上路家的,能让母父满意的人家,断不肯将儿子嫁给我这样声名狼籍的人,而愿意嫁的,母父又看不上!
  爹见姐姐路薰如今有儿有女、夫侍也有两三个,而我,却连正夫都没有,就开始不停地埋怨娘当初的决定。看着爹不断地长吁短叹,娘只好托各种关系找最好的媒公帮我找正夫。其实我是无所谓的,没有家室之累,我也乐得轻松。习惯了自由的日子,还真不想找个人来管着自己。不过既然是爹的坚持,那我也只好同意了。不过,就算媒公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只要对方稍微一打听我的名声,就都没有了下文。
  至于今天,也不知道对方母父怎么回事,居然提议我上门去与他们家的公子见个面再说。
  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异常高兴,居然还夸张到专门叫宝庆绸缎庄给我做了新身衣服!这样的穿戴,倒有几分像是要去粉墨登场的戏子。
  我带着几个抗礼物的仆从往目的地走,突然瞥见前方不远处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是…三年前离开路家的问心表弟!
  三年前,莫问心决定离开琛王爷的同时,也决定离开路家,说是要到外面去找他的幸福。其实我知道,他是为了暂时离开京城这个有太多回忆和羁绊的地方,去别个不同的地方转换一下心情。爷爷虽不忍心他出门在外,可拗不过他的决绝,只得答应,不过要他至少每月寄两封家书报平安。
  三年了,都三年了,他倒真是狠心,连过年都不曾回来过。若不是有家书为证,只怕大家还以为他死在外面了呢。
  这次看见了他,怎能就这样放过?不顾仆从的抱怨,我只身朝那抹身影走去。
  一步,两步,…
  当我快要走近他时,斜里跑过来一个女子。
  “你怎么才来啊!”莫问心抱怨道,“知道我等了多久吗?”虽是板着脸的斥责,但笑意却从眼中不断地涌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那女子憨憨地笑着,一个劲地道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让心儿等了这么久。心儿不要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莫问心“哼”了一声,抬眼见到那女子额头上的汗,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替她擦拭,口中不停地说道,“真没用,这么点路就累成这样。”可眼底的心疼是怎样也掩盖不住的。
  他,应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吧。看着莫问心和那女子的互动,这一刻,我突然不想上前去认他了,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对街看着他们相携离去。
  “二小姐…”叫我的,是惴惴不安的仆从。
  我低叹了口气,道:“走吧。”
  “不是的,二小姐…”那仆从欲言又止,眼光朝旁边瞄了瞄。
  我顺着眼光看去,一张怒极反笑的脸放大在我眼前。
  “就是你是吧?就是你那么大胆子,让我等了那么久?!”是一个衣饰华美的年轻公子呢。
  实在很不想说,虽然他长得很俊秀,衣饰上等,声音也很好听,可是这个手插腰间的茶壶状姿势,实在跟骂街的泼夫没什么两样。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他等我?难道他就是我今天要相的那个亲?
  我用眼光询问我的侍从,只见她哀怨地点了点头。
  不是吧?我上下打量着那个公子,这就是媒公口中贤良淑德的魏学政家的公子?
  我看了看天色,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差不多一个时辰吧?“还没到时间吧?我不算迟到啊。”
  谁知那公子听了这话,更为光火,怒道:“路萤,你这个混蛋,我等了你九年了!”说着便一拳揍了过来。
  我一把接住:“九年?”我疑惑着,九年前,我们全家还在平安镇,怎么会和提督学政家的公子遇到?
  “你竟然不记得了?”那公子毫不在意我的手握着他的拳头,只是一个劲地说着,“那几年我到平安镇的姑姑家住,就住你家隔壁,你上京城之前,说好了要带京城最出名的玫瑰酥给我的,结果呢?这么多年你都没兑现你的诺言!”
  我失笑,原来他就是隔壁那个一天到晚被人欺负得哭鼻子的小孩子啊。
  “小泱?”我试着叫了一声。这是我当年对他的称呼。
  听到我叫他的小名,他全身一震,看着我的眼睛有些微的泛红。
  我心中一角开始塌陷,笑着道:“我也没想到,我们家会从此住在京城啊。”
  “我不管,你答应了我的。”他的声音有了些哭腔。双手拽着我的衣袖,深怕我跑了似的。
  “好好好,珍品轩就在隔壁街,我带你去买玫瑰酥。”我拍了拍他的手提议道。
  “不止玫瑰酥,”他抱怨着,“还要加上这九年的利息,你欠我的可多着呢,一辈子都还不清。”
  这样的话,那就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