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13

墨香铜臭:魔道祖师 119 - 123

☆119、 外二篇:香炉 2

次日清晨,魏无羡竟难得醒得比蓝忘机早。一整天里,两腿都是抖的。
那只貘香炉又被他们抓出翻来覆去地倒腾一阵,魏无羡把它拆了开来,又原样装了回去,却始终发现不了其中的奥秘。
魏无羡坐在书岸边,凝神道:“不是熏香的问题,就肯定是香炉的问题没跑了。这个东西可真了不得啊,身临其境,哪怕是共情也差不多就这个效果了。你们家藏书阁没记载过?”
蓝忘机摇摇头。
既然他摇头了,那便是真的没有前人记载过了。
魏无羡道:“也罢,香炉效力已过,不如暂且收好,别让人误碰了。日后若是有炼器大师登门拜访,再拿出来问问好了。”
他们都以为香炉效力已过,谁知,事情竟是出乎意料。
深夜,魏无羡同蓝忘机照例在静室翻云覆雨一场后,一齐沉沉入睡。
没过一会儿,他睁开眼,竟发现自己又躺在了藏书阁外的玉兰花树下。
阳光透过花枝,洒在他脸上,魏无羡眯了眯眼,举手遮挡,慢吞吞地坐起身。
这一次,蓝忘机却不在身边了。
魏无羡右手拢在唇边,喊道:“蓝湛!”
无人应答。魏无羡奇怪:“看来,那香炉的效用恐怕还没过。可蓝湛上哪儿去了?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受了香炉残余法力的影响?”
玉兰花树前,是一条白石小径,一群白衣抹额的姑苏蓝氏子弟三三两两携书而过,似乎正要去做早课,无一人分一眼给魏无羡,仍是看不到他。魏无羡转上藏书阁瞅了一眼,蓝忘机不在里面,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都不在里面,于是又下楼,漫无目的地在云深不知处里闲逛起来。
不多时,他忽然隐隐听到两个少年低声说话的声音。走近之后,其中一个少年的声音竟是十分熟悉:“……从前没有人在云深不知处境内养的,这么做不合规矩。”
沉默片刻,另一个少年闷闷地道:“我知。但……我已作出承诺,不可背信。”
魏无羡心中一动,悄悄望去。果然,站在一片青青草坪上对话的,正是蓝曦臣和蓝忘机。
时值春日,微风阵阵,少年的蓝氏双璧如镜像中的无暇美玉,皆是一身素衣若雪,广袖与抹额飘飘,仿若画卷。这时的蓝忘机也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眉宇轻蹙,似是心有烦恼。他手中抱着的,是一只抽动着粉红鼻子的白兔。而他足边也有一只白兔,长耳竖起,正人立起来扒着他的靴子,似乎想往上爬。
蓝曦臣道:“少年之间的戏言,如何算得正经承诺?果真是因为如此?”
蓝忘机垂眸不语。
蓝曦臣笑道:“好罢,那万一叔父问起来了,你要同他好好解释。这些日子来,你花费在它们身上的时间,略多了些。”
蓝忘机肃然点头,道:“多谢兄长。”顿了顿,他补充道:“……不会影响课业。”
蓝曦臣道:“我知忘机你不会。不过,万万不可告诉叔父这是谁送你养的。否则他大发雷霆,无论如何也会让你把它们送出去的。”
闻言,蓝忘机似乎把怀里的兔子抱得更紧了一点。蓝曦臣笑了笑,举起一手,指尖弄了弄那白兔的粉红鼻尖,施施然而去。
待他走后,蓝忘机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那只白兔在他臂弯里不时甩一甩耳朵,一副惬意十足的模样。足边那只扒得越发急切,蓝忘机低头看了一眼,弯腰把它也抱了起来,将两只白兔都放在臂弯里,轻轻抚摸,手上动作是与神情截然不同的轻柔。
魏无羡看得心痒难耐,从树后走了出来,想离小蓝忘机更近一些。谁知,蓝忘机怀中白兔脱手,周身气场骤变,猛地回首,看清来人是谁,才凛冽了一瞬的目光立即怔住了:“……你?!”
他惊,魏无羡比他更惊,奇道:“你看得到我?”
这可真真奇了怪了。照理说,在梦境之中的人是看不到他本人的才对。可蓝忘机却仍是注视着他,道:“我自然看得到。你是……魏婴?”
面前这个青年,瞧上去二十有余,绝对不止十五岁,可他又确确实实和魏无羡长着同一张脸。蓝忘机难以断定来人身份,警惕不已,若他此刻佩着剑,避尘大约早已出鞘了。
魏无羡反应极快,立刻正色道:“是我啊!”
他如此回答,蓝忘机神色更警惕了,反而倒退两步。魏无羡一副受伤的表情和口吻,道:“蓝湛,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回来找到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蓝忘机道:“你……当真是魏婴?”
魏无羡道:“自然。”
蓝忘机道:“为何你样貌有异?”
魏无羡道:“这说来可就话长了。其实是这样,我的确是魏无羡,不过是七年之后的魏无羡。七年之后的我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法宝,可以穿梭时空回到过去,我正在仔细研究,结果一不小心碰了一下,这不就回来了!”
这番说辞荒唐得近乎儿戏,蓝忘机冷声道:“如何证明?”
魏无羡道:“你想怎么证明?关于你的事,我全都知道。方才你怀里抱的兔子,还有脚边那只,不就是我送的?当时收的那么不甘心,现在你哥哥让你不养你还不愿意了。是不是喜欢上啦?”
闻言,蓝忘机神色微变,欲言又止,道:“我……”
魏无羡又朝他走了两步,张开双臂,笑眯眯地道:“你怎么了?害羞了?”
见他行为诡异,蓝忘机如临大敌,满脸戒备,一连倒退数步。魏无羡好久没见到对他这般态度的蓝忘机了,心中捧腹,面上佯怒:“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躲什么?好你个蓝湛,跟我做了十年夫妻,翻脸就不认人!”
此句一出,蓝忘机一张如冰似雪的俊美脸庞,瞬间裂了。
他道:
“你……我?”
“……十年?”
“……夫妻?!”
六个字,艰难坎坷地分了数段,才尽数说出。魏无羡状似恍然大悟道:“哦,我忘了,现在你还不知道呢。算算这个时间,我们好像才刚认识不久?我是不是才从云深不知处离开?没关系,我先悄悄地告诉你好了,再过几年,我们马上就会变成道侣啦。”
蓝忘机:“……道侣?”
魏无羡得意洋洋地道:“是啊!要天天双修的那种。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我们还拜过天地的。”
蓝忘机气得胸口微微起伏,半晌,齿间蹦出几个字:“……胡说八道!”
魏无羡道:“我再多说两句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了。你睡觉的时候喜欢紧紧搂着我,而且还一定要把我抱在身上,不然就睡不着;你每次亲我都要亲好长时间,结束的时候喜欢轻轻咬一下我再分开;哦对了,你在干别的某件事的时候也很喜欢咬我,我身上从……”
从“紧紧搂着我”一句开始,蓝忘机的表情便不忍卒看了,越往后越剧烈,他像是恨不得捂住自己双耳隔绝这些污言秽语才好,一掌拍去,道:“胡说八道!”
魏无羡闪身躲开,道:“又是胡说八道,换个词啦!况且你怎么知道我是胡说八道?难道你不是这样吗?”
蓝忘机一字一句道:“我……又没亲过……我如何能知我……的时候喜欢怎么样!”
魏无羡想了想,道:“也对,你这个年纪还从没亲过人呢,自然不知道自己亲人的时候喜欢怎么样了。要不你现在试试?”
“……”蓝忘机被他气得连召集门生前来捉拿这可疑之人都忘了,连连出手,直取他脉门。可他这时年岁尚轻,魏无羡身手比他快多了,轻松避过,尚有闲暇,瞅准个空子,在他手臂某处一捏,蓝忘机动作一滞,趁此机会,魏无羡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
亲完之后,魏无羡便放开了蓝忘机的手臂,松了钳制。
可蓝忘机已怔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整个人都呆滞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无羡从梦中笑醒了。
他笑得太用力,险些从榻上滚落下来,好在蓝忘机手臂一直箍着他的腰。他这么一笑,醒来后尤自浑身颤抖,抖得蓝忘机也自沉睡中醒来,两人一齐坐起身。
蓝忘机低头,伸出一手,轻轻按压太阳穴,道:“方才,我……”
魏无羡接下去道:“方才,你是不是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在十五岁的时候,遇到二十多岁的我了?”
“……”蓝忘机定定望着他,道:“那香炉。”
魏无羡点头,道:“我原以为我受那香炉的残余影响更重才会入梦,谁知道其实是你受的影响更重。”
今夜情况,与上次不同。方才那梦境中的少年蓝湛,便是蓝忘机本人所化。
做梦的人往往不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梦中的蓝忘机当真以为自己只有十五岁。原本是个一本正经的梦,早读散步养兔子,却被潜入他梦境中捣乱的魏无羡撞上了,抓住了就是好一顿调戏。
魏无羡道:“我不行了,蓝湛,你抱着兔子不撒手,生怕你哥哥叔父不让你养的样子,爱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蓝忘机无奈道:“……夜深,笑声勿要惊扰他人。”
魏无羡道:“咱们天天夜里的动静还小嘛?你干什么醒这么早?你再醒迟一点,我就把你拖到你家后山去干坏事了,给十五岁的小蓝二哥哥开开荤,哈哈哈哈……”
蓝忘机看着他在身旁翻来滚去,终是没说出话来。定定端坐一阵,忽然伸手,一把按住魏无羡,欺身压了上去。
二人本以为,第二晚过后,香炉的法力总该消散了。谁知,第三夜,魏无羡又在蓝忘机的梦里醒来了。
他一身黑衣,闲闲地走在云深不只处的白石小径上,陈情的红穗子随步履一荡一荡,不多时,一阵琅琅书声飘来。
那方向是兰室。魏无羡大摇大摆走到室外,果然见数名蓝氏子弟在内晚读,蓝启仁不在,负责监督的还是蓝忘机。
今夜梦里的蓝忘机仍旧是少年模样,不过与魏无羡在屠戮玄武洞底见到的差不多大,约莫十七八岁,眉目俊雅,已有名士之姿,却仍带着一股少年人的青涩之气。端坐堂前,聚精会神。有人读书有疑,上前来问,他淡淡扫一眼,即刻便能解答,肃然神情与那青涩之气形成强烈反差。
魏无羡斜斜靠在兰室外的柱子上,看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飞身上了屋檐,将陈情送到唇边。
兰室内,蓝忘机微微一怔。一名少年问道:“公子,何事?”
蓝忘机道:“谁在此时吹笛?”
众少年面面相觑。须臾,一人道:“并未听到笛声?”
闻言,蓝忘机神色微凛,起身扶剑出门,恰逢魏无羡收了笛子,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地落在另一处屋檐上。
蓝忘机觉察异动,低声喝道:“来者何人!”
魏无羡舌底溜出两声清越的哨子,声音已在数十丈之外,笑道:“是你夫君!”
听到这个声音,蓝忘机脸色一变,不确定地道:“魏婴?”
魏无羡不答,蓝忘机抽出背上避尘,追了上去。几个横飞纵跃,魏无羡已落在云深不知处高高的围墙上,踩着一片黛瓦站起身来。蓝忘机也在他对面不到二丈之处落下,避尘斜持在手,抹额、衣袖、衣袂在夜风中烈烈翻飞,仙气凌然。
魏无羡负手莞尔:“好俊俏的人,好俊俏的身手。斯情斯景,若能再有一壶俊俏的天子笑,那便十全十美了。”
蓝忘机定定望着他,半晌,道:“魏婴,不请自来,晚间造访云深不知处,有何贵干。”
魏无羡道:“你猜?”
“……”蓝忘机道:“无聊!”
避尘锋至,魏无羡轻松闪过。虽说十七八岁的蓝忘机已是身手了得,但在现在的魏无羡面前,却是无法构成太大威胁。几个来回便钻个空子,在他心口拍了一张符。蓝忘机身体一僵,不能动弹,魏无羡则一把搂住他,直冲云深不知处后山奔去。
魏无羡在后山寻了一处茂密的兰草丛,蓝忘机被他安置在这里,靠在一块白石之上,道:“你要做什么?”
魏无羡拧了他脸蛋一把,严肃地道:“强奸。”
蓝忘机看不出来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脸色隐隐发白,沉声道:“魏婴,你……不可乱来。”
魏无羡笑道:“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我就喜欢乱来。”说着,便把手伸到蓝忘机层层叠叠、严严实实的白衣之下,在他关键部位捏了一把。
这一把捏得不轻不重,极有技巧,蓝忘机的脸色刹那变得十分古怪。
他唇角抽了抽,抿紧了嘴唇,终是忍住了神色变化,强作镇定,谁知,魏无羡得寸进尺,悉悉索索解了他衣带,三两下便褪去他下衣,把那根与蓝忘机俊秀面容完全不相符、沉甸甸的阳物掂了掂,由衷赞美道:“含光君你还真是从小便如此天赋异禀啊。”
说完,还在柱身上轻轻巧巧地弹了一下。私密部位被人如此玩弄,蓝忘机看上去已经像是气得要吐血身亡了,也没心思去想含光君到底是谁,厉声道:“魏婴!!!”
魏无羡嘻嘻道:“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蓝忘机还要开口,却见魏无羡笑完之后,将耳边一缕发丝撩到耳后,埋头含住了他身下之物。
蓝忘机眼现震惊之色,全然不可置信,周身都僵硬了。
十七八岁的蓝忘机,周身皆是青涩之气,但那阳物尺寸却依旧是不容小觑。魏无羡慢慢将长柱含入,尚未尽数吞入,便觉滑腻的前端顶到了喉壁。柱身粗壮且滚烫,口腔内壁还能感觉到其上筋脉有力的跳动,脸颊也因被异物塞满而鼓起。尽管吞得颇为吃力,他还是耐心地将剩下的一截往喉咙更深处送去。
魏无羡对付蓝忘机那件东西可谓是轻车熟路,使劲浑身解数,吮吸舔舔,啧啧有声,仿佛在专心致志地品尝美味,饶是蓝忘机天生面色雪白、不透红晕,此时也已颈红耳赤,呼吸急促。
魏无羡卖力吞吐了好一阵,腮帮子都被撑得酸痛了,仍没能等来释放,纳闷是怎么回事,不至于他的口活还收拾不了十七岁的蓝忘机,抬眼一瞅,却见蓝忘机一脸隐忍。阳物分明已坚硬如铁,却死死坚持着不泄,仿佛要守住什么底线似的。
他心中好笑,作恶欲又起,湿濡濡的舌尖在粗大龟头顶端的细小铃口上反复舔舐,几个深喉,蓝忘机终于隐忍不住,释放了出来。
这道精水浓稠至极,麝香味溢满喉咙,魏无羡直起腰来,轻轻咳嗽两声,手背擦了擦嘴角,像以往每次那样,把它们尽数咽下。而蓝忘机释放之后,不知是高潮过后的身体反应,还是羞愤难堪所致,死死盯着魏无羡,眼眶发红,一语不发。
这副不堪受辱的模样看得魏无羡心都软了,在他脸颊上温柔地亲了一下,道:“好啦,我错了,不该欺负你的。”
说着,他两根手指在蓝忘机刚刚释放过后的阳物上抹了抹,收回手,解了自己的衣带,褪去了下身衣物。
魏无羡双腿修长,大腿莹白如玉,线条优美而有力,一对臀峰浑圆翘挺,端的是一派绝好风景。而蓝忘机靠在白石之上,这个角度,恰好能将魏无羡下体的隐秘之处也瞧得清清楚楚。
魏无羡跪在兰草丛里,转了个身,背对蓝忘机,趴在地上,把沾了白浊的手指往自己身下送去。那秘穴藏在幽深的股缝之中,魏无羡略略掰开臀瓣,这才得以窥见其中那小小的一点粉红色。穴口十分柔软乖巧,原先安分紧闭,而魏无羡用两只纤长的手指将蓝忘机射出的白浊涂抹在穴口,轻轻揉弄片刻,它便打开了一点,含羞带怯般的把指尖吞了进去。魏无羡将手指缓慢而坚定地送到根部,然后便抽插起来。弄了一阵,抽送速度微微加快,前端也微微抬起。
等到有濡濡水声传来时,魏无羡加入了第三指,轻轻喘了口气,似乎开始吃不消了,量力而行,抽动又减慢了些。
夜色之中,这些细节原本并不明显,可偏偏蓝忘机五感灵敏,目力更是绝佳,眼睁睁看着这淫乱无比的一幕在咫尺之前上演,竟是没办法移开视线。
情事之中,魏无羡喜欢和蓝忘机一起到达顶点,因此为避免泄得太早,扩张时他有意地避开了体内的关键之处。可他的身体一直被蓝忘机照顾着敏感点,这时一直得不到满足,内壁绞缠得格外厉害,不满似的阵阵收缩,有时手指没碰到那一点,臀部会不由自主地往下沉,把那一点往手指上送。如此险险擦过几次,魏无羡腿根有些发软发颤,几乎跪不住了,连忙撤了手指,冷静片刻,回头一看,监忘机猝不及防与他目光相接,立即闭上双眼。
魏无羡笑道:“嗳,蓝湛,你这是在干什么,默背蓝氏家训么?”
被他猜中,蓝忘机睫毛颤了颤,似乎想睁眼,然而终是忍住。
魏无羡懒洋洋地道:“你看看我嘛,害怕什么?我又不会对你干坏事。”
他嗓音本来就好听,说这话时,语调慵懒轻佻,仿佛一只小勾子,而蓝忘机似乎下定决心不看、不听、不说,坚决不理睬他,始终不为所动。魏无羡道:“当真这么铁石心肠不看我?”
又撩了几句,见蓝忘机无论如何也不肯睁眼了,魏无羡挑眉道:“那,既然如此,我借你的避尘一用,你也不要介意啰?”
说着,他果真把落在一旁的避尘拿了过去。
蓝忘机立即睁眼,厉声道:“你想做什么!”
魏无羡道:“你说我想做什么?”
蓝忘机道:“……我不知道!”
魏无羡:“既然你不知道我想做什么,那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蓝忘机:“我!我……”
魏无羡笑吟吟地盯着他,把避尘拿在手上晃了晃,垂下眼帘,在避尘的剑柄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即,探出一点鲜红的舌尖,在剑柄上细细舔舐起来。
避尘的剑身如冰似雪,透明澄澈,剑柄却是经过密法冶炼的纯银所铸,分量极其沉重,雕纹端庄古朴。这画面当真十分妖冶。蓝忘机似是大受刺激,道:“你放开避尘!”
魏无羡道:“为什么?”
蓝忘机道:“那是我的剑!你不能用它……用它……”
魏无羡奇道:“我知道这是你的剑呀,我只是有点喜欢它,所以拿着玩玩儿罢了,你以为我要用它做什么?”
“……”蓝忘机一时语塞。
魏无羡捧腹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蓝湛你在想什么呀,你也想得太下流了!”
见他非但故意抵赖,还倒打一耙,蓝忘机脸色好不精彩。
魏无羡逗他一阵,心满意足,又道:“你要是想让我不动你的剑呢,就用你自己来换,怎么样,好不好?”
蓝忘机既说不出一个“好”,但也不能任由他拿着自己的剑亵玩自己,难以回答。
魏无羡跪立于地,腰杆挺得笔直,膝行着爬到他身上,哄道:“你说一个‘好’字,我就把剑还给你,和你一起做好玩儿的事。好不好?”
半晌,蓝忘机齿间蹦出两个字:“……不好!”
魏无羡挑了挑眉,道:“嗯。这是你说的。”
他从蓝忘机身上退了下来,坐在他对面,笑嘻嘻地分开双腿,道:“那你就看着我和避尘玩儿好了。”
如此一个双腿大张、毫无廉耻的姿势,使得他下体私密之处的风景在蓝忘机面前一览无遗。
两片白皙的臂瓣因大开的动作而微微分开,露出双股之中的粉色秘穴。经过方才的扩张,穴口已有点红肿了,然而水光润泽,更显娇嫩。魏无羡倒转了避尘剑身,将剑柄对准了秘穴入口。他轻吸一口气,微微用力,细嫩的褶皱瞬间被撑开,吸裹住避尘剑柄的前端,一下子推进去小半截。
避尘剑柄冷冰冰的如一块剑冰顽铁,冻得魏无羡一个哆嗦,肠道受冷,收绞更为剧烈,剑柄甚至被吐出了一小段。魏无羡立即握紧了避尘,更用力地把它往体内塞去,缓缓抽插起自己来。
肠肉原本就层层叠叠含得极紧,剑柄上又刻满了凹凸有致的古朴花纹,在甬道里擦刮的感觉能逼得人发疯。刮过体内某一点,魏无羡低吟一声,微微收拢双腿,一阵眩晕和头皮发麻,前端又精神不少,已高高抬起。
从蓝忘机这边看,这真是一副淫靡到不可思议的画面。魏无羡躺在他面前,主动打开双腿,下身秘穴含着他的避尘,剑柄坚硬而冰冷,穴口娇嫩,被捅得红肿不堪,十分可怜。饶是如此,魏无羡还在努力地让它在自己体内进进出出,动作越来越快,抽插越来越顺利。他一边轻轻喘气,一边目含湿意地望着他,叫道:“蓝湛……”
“蓝湛……”
这声声呼唤带着鼻音,像是在恳求他,又像是意乱情迷时脱口而出的呢喃,无论是哪种,都足以教人方寸大乱、神魂颠倒。蓝忘机竟是很本没有办法再闭上眼睛、或是移开视线,入了魔般地死死盯着他的脸,盯着他在避尘的亵玩之下挣扎扭动,盯着他自己把自己操弄得浑身发颤,手指骨节喀喀作响。
而魏无羡对他那边的异状浑然不觉,他正被避尘插得辛苦,双腿不知不觉越并越拢,直至紧紧夹住,臀瓣贴合,剑柄亦被穴口咬得更紧。魏无羡吁出一口气,感觉手臂和双腿都虚软无力,侧躺在地,正打算休息一会儿,忽然两个膝弯被一双如铁箍般的手死死握住,双腿被猛地打开。
魏无羡睁开眼,蓝忘机那双红得骇人的眼睛与他正正对上,眸子里满是不明的火焰。避尘被他握住,往外一拔,远远掷开。剑柄脱离体内时,魏无羡呻吟一声,听起来似乎是不满。
蓝忘机怒声喝道:“不知羞耻!!!”
他把魏无羡压在地上,怒涨成紫红色的狰狞下体直接顶了进区。辅一入港,便一刻不停地开始狠狠撞击起来。
他一闯进来,魏无羡双腿便自觉缠上了他的腰,配合无比地搂住他的脖子,姿势极为乖巧迎合。然而挨了几下肏后,便觉有些吃不消。蓝忘机动作太粗暴了,每一下都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撞飞出去,顶得他臀部尾椎都隐隐作痛,魏无羡喊道:“轻点!二哥哥,你轻点……”
好死不死,魏无羡忘记了,他现下年岁比在梦里的蓝忘机大,这时却脱口叫了“二哥哥”,非但没让蓝忘机收敛半分,反而让他挺送更凶猛了,仿佛一心要让魏无羡臀部裂成八瓣、惩罚他才好。魏无羡仰起脖子,在暴风骤雨般密集的抽插中艰难地吸了口气,道:“好……烫!”
避尘剑通体散发寒气,方才的剑柄被他含在体内,搅得魏无羡的肠道愈发柔软,却微微冰凉。而蓝忘机的阳物比避尘的剑柄更粗、更热。因而,此刻蓝忘机的每次挺进,都像是一团火烧到了他腹中,烫得魏无羡想满地打滚。然而,自己亵玩了自己半晌,再加上蓝忘机动作粗暴,他身体已软绵绵的失去了自主力,只能在蓝忘机的挞伐中瑟瑟发抖。此时此刻,任他修为比蓝忘机高出多少也没办法反抗。实在被烫得受不了了,只能连连躲闪,扭腰想要逃离,却被蓝忘机扣牢了腰部,几个更深的撞击,撞得他声都没了。
蓝忘机在他耳边低声喝问道:“谁是夫君!”
魏无羡先还晕晕乎乎没反应过来,蓝忘机又问了一遍,身下一记顶得他险些人和魂都飞到九霄云外,忙道:“你!你!是你,你是夫君……”
都是他自找的。
魏无羡老老实实咬牙挨了一阵肏,冰凉的甬道被摩擦得热乎乎的,这才渐渐好受了些。阳物头部棱角分明,在他体内疯狂顶弄,肠道则滑腻湿软,吸裹不休,毫无规律地收绞纠缠。体内那一点被微弯的长柱反复顶弄擦刮,魏无羡立刻便快活得要疯掉,可他偏偏要装作不胜肏干的虚弱模样,一边随蓝忘机有力的律动被顶得上上下下,一边抓着他手臂哀声道:“……二哥哥……蓝湛……你轻点好不好,我疼……好像流血了……”
二人相连之处确实滑腻腻的,咕咕滋滋的水声也越来越大,闻言,蓝忘机立即低头看向两人结合之处,登时微微一征。
魏无羡哼哼道:“是不是流血了?”
蓝忘机喘了一口粗气,道:“没有?”
魏无羡道:“没有吗?那是什么?”
蓝忘机低低的声音道:“出水了。”
不知从何时起,魏无羡大腿内侧已是水光淋淋的一片,流得横七竖八,而蓝忘机那怒涨的紫红阳物上也是水光润泽,只能是从魏无羡体内带出来的。
魏无羡佯作不信,道:“真的吗?真的吗?”他一边问,一边捉住蓝忘机的手,引着他去摸二人相连之处。阳根粗壮,血脉喷张,小穴被撑到极限,蓝忘机摸到一片滑腻液体,还摸到了正紧密相连的肉体,被针扎了一般猛地撤回手,看了一眼,那液体是透明的,果然不是血。
魏无羡和蓝忘机身体无比契合,情到浓时,身体往往自然而然有所反应,此时魏无羡却是有意戏弄。蓝忘机见他唇角勾起,心知受骗,埋头猛冲,魏无羡一口气被他顶得断了几次,忙道:“……蓝湛,蓝湛,让我上去,让我在上面好不好?”
蓝忘机似是听不懂他说的“在上面”是什么意思,略略迟疑,魏无羡抱住他,努力翻了个身,颠倒了体位。
此时蓝忘机平躺在地上,而魏无羡坐在他身上,臀部与他胯部紧密相连。转换体位的过程中,那粗壮火热的阳根仍是深深埋在魏无羡后穴之中,未曾分离片刻,只是在他腹内微妙地搅动了一番,舒服得他眯起了眼,又是一阵轻微的头晕目眩。
低下头,不知是否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平坦的小腹被蓝忘机的阳物顶得微微隆起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没摸两下,蓝忘机便托起了他的臀,开始强迫他动作。
魏无羡被他托着起起落落,一起,便高到只剩那棱角分明的坚硬前端留在体内,一落,便把他胯下之物吃到最深处、深得他忍不住皱眉,而且起落速度极快,几乎没有呼吸间隙。过往他二人每次颠鸾倒凤,必要骑乘一番,只因这个姿势进得最深,魏无羡最是喜欢,但此时却因为进得太深而饱受苦果。梦里十七岁的蓝忘机被他撩拨得发了狂,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偏偏魏无羡还被肏得双腿直打战,站不起来,更没力气挣脱,处境十分狼狈。只能把双手撑在蓝忘机坚实的小腹上,咝咝吸气。
魏无羡虽生得细腰窄臀,臀上的肉可不少,蓝忘机十指深深陷入臀肉之中,且在大力揉捏,不一会儿便青紫了一片。魏无羡被他揉得浑身发痒,捏得屁股肉痛,忍不住拨开了他一只手。谁知,被他挥开手的蓝忘机像是对此极为不满,眉宇紧蹙,面色一沉,“啪”的一声,魏无羡的臀部被他狠狠打了一掌,响亮至极,清脆至极。
这一掌打得魏无羡瞬间惊呆了。
他这辈子还没被几个人打过这个地方。即便是小时候顽皮,虞夫人抽他鞭子,也只抽过背部和手心,江枫眠和江厌离更是根本舍不得打他一下。瞧见别家孩子淘气被剥了裤子打屁股,他只觉又羞人、又丢人,且洋洋自得自己从未被人打过屁股。可现在却被蓝忘机破了这个戒,而且……还是被十七岁的蓝忘机破了。
霎时,魏无羡脸色红红白白,头一次,在情事之中生出了些难以自抑的羞恼之意。
他越想越不能想,半边臀还火辣辣的,忙喊了一声:“不做了!”往旁边一滚,从蓝忘机身上滚了下来,拖着两条软绵绵的腿,努力往一旁爬开,想去找自己的裤子。
蓝忘机正做得性发,况且,他方才被魏无羡又是捏又是掐又是弹、又是亲又是摸又是威胁地戏弄了老半天,憋了一肚子难言的火,忽然发现魏无羡特别怕人打他臀部,哪会如此轻易便放过他,信手一挥,魏无羡刚刚套到膝盖的裤子登时四分五裂。蓝忘机将他整个人翻过来,一手将他双腕锁到他背后,另一手在那雪白的臀肉上再次重重打了一记。
“啪”的一声,魏无羡整个身子都为之一颤,哀叫道:“疼!”
并不是真的疼,而是羞耻至极,难以忍受。魏无羡于欢爱之中从不刻意压抑呻吟之声,因此每次到途中都会嗓音微沙,这一声听起来,竟不似当真呼痛,反而有几分缠绵之意。闻声,蓝忘机顿了顿,目光下移。
掌下便是那浑圆饱满的两片臀瓣,因方才那两下掌掴,白皙的皮肉泛起了微微的粉红色,还交错着各种粗暴的指印。因被强行掰开抽插许久,臀缝微分,能看到其中那个怯怯收缩的红肿穴口,充血之后更显娇嫩,简直令人怀疑是如何吃下避尘剑柄和他身下尺寸骇人的阳物的。臀峰和大腿根附近,还纵横交错地淌着细细水痕。
蓝忘机看得目光越来越暗。
而魏无羡被他扭住,生伯他再打那里,连忙收缩后庭,让那小口努力一张一合,转移蓝忘机的注意力,指望他专心干正事,不要再跟他这两片肉过不去。果然,身后蓝忘机呼吸加重,把他身体翻了过去,重新插入他体内。进入得无比顺畅,魏无羡体内再度被填得满满,终于松了口气。
谁知,这口气还没松到底,蓝忘机又是一掌,拍在他臀部上。魏无羡被打得浑身一个哆嗦,秘穴不由自主绞紧,恰好被龟头擦过敏感点,前端也越发翘挺坚硬,泌出点点白浊。
接下来,蓝忘机每挺送一次,就在他臀上拍击一掌,于是,每次魏无羡的肠肉都会在蓝忘机阳物前端顶到那致命一点时绞到最紧,前端也愈加扬起。三重刺激,层层叠加,使他犹如置身惊涛骇浪,小声呜咽道:“别这样……蓝湛……你停下来……别打了……你醒醒!蓝湛你醒醒……”
他知道蓝忘机在情事之中一向狂暴,他也素来喜欢这份狂暴,可被逼到这一步,却也是前所未有的。
一连打了几十掌,魏无羡好好的臀被打得又红又烫,微微发肿,火辣辣的碰一下都不行,周身却也越来越敏感,蓝忘机再一次插到深处时,低头吻住他的唇,魏无羡有气无力地抱紧他肩膀,加深这个吻,下身总算是精疲力尽地泄了出来。
一道乳色白浊喷溅在两人小腹上。而蓝忘机也紧随着他,酣畅淋漓地尽数释放在了他体内。
乖乖搂了半晌,魏无羡沙着嗓子道:“……疼……”
第二次释放之后,蓝忘机像是总算恢复了些冷静和神智,压在他身上,有些手足无措地道:“……哪里疼?”
魏无羡:“……”
他总不好说屁股疼,只低声道:“蓝湛,你快多亲亲我……”
见他垂着眼帘,一反常态的温顺模样,蓝忘机白皙的耳垂却泛上了粉色,依言用力抱住他,含住他的嘴唇,细腻地亲吻起来。
唇瓣分开之时,蓝忘机果然在魏无羡下唇上轻轻咬了一下。
然后二人便双双醒来了。
躺在静室里的木榻上,二人睁着双眼对视片刻,蓝忘机又将魏无羡一把搂了过来。
魏无羡被他搂在怀中亲了好长一阵,一派餍足,眯着眼道:“篮湛……我问你个问题,你每次都射进来,是想我给你生小蓝公子么?”
他在梦中调戏不成反被肏,醒来见到蓝忘机便忍不住又开始胡说八道。蓝忘机也不像当年那般容易着恼了,只道:“你如何能生。”
魏无羡动了动酸软的双臂,把头枕在上面,道:“唉,我要是能生,你这样没日没夜没命地搞我,早就给你生一堆满地跑了。”
蓝忘机听不得这样的淫言浪语,道:“……别说了。”
魏无羡翘起一腿,笑嘻嘻地道:“又害羞啦?我……”还没说完,忽觉蓝忘机在他臀上轻轻拍了一下,魏无羡险些滚下了榻,道:“你干什么!!!”
蓝忘机道:“看看。”
魏无羡一轱辘爬起来,不顾两腿发颤,道:“不用了,蓝湛,你在梦里干了什么好事我可记着了,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这样对过我!!!今后你也不许这样,我跟你说,要肏就肏,敞开了腿让你干,别动手打人!!”
蓝忘机拉他回榻,道:“不打。”
得他承诺,魏无羡放了心,道:“含光君,你说的。”
蓝忘机道:“嗯。”
折腾了三夜,阵阵困意上涌,魏无羡也折腾不下去了。他重新窝进蓝忘机怀里,嘀咕道:“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这样对过我……”
蓝忘机模摸他的头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摇摇头,笑了。

 
☆120、 外四篇:夺门

事情得从三天前的那个夜里开始说起。
那晚, 秦公子应酬回府, 一身累气和酒意,正要去歇, 忽然听到了拍门声。
有谁在一下一下, 用力地拍着秦府大门。
守院的家仆迷迷糊糊问了声, 爬起来提着灯笼去察看。正要询问,叩门者却像突然发疯了一样, 狂性大发地撞起了门。
当真是撞。门闩嘎吱作响, 门板上,更是仿佛同时有十根钢筋铁爪在抓挠不止。
这番动静太大了, 不一会儿, 院子里就聚满了被惊醒的家仆。一群人举油灯、倚棍棒、提灯笼, 面面相觑,终于等到了只披着外衣、拿着一把剑走进院子的主人。
秦公子“铮”地拔出了剑,喝道:“什么人!”
登时,那利爪挠门之声更大了。
一名家仆擎着扫帚窝在角落, 秦公子指他道:“你爬上去, 往外看看。”
那家仆不敢违抗, 一脸铁青,一边磨蹭着爬,一边万般为难地回头看着秦公子,只换来不耐烦的催促。
最后,他战战兢兢把两手搭在瓦檐上,探头, 只看了一眼,就“咚”地大头朝下,栽倒了。
秦公子道:“他说,门外敲门的,是个穿寿衣的怪物。披头散发,浑身血污,不是活人。”
听到这里,魏无羡和蓝忘机对视了一眼。
蓝思追则道:“秦公子,没有更详细的形容了吗?”
秦公子非玄门中人,误打误撞找对了人,只知面前几位乃此道中人,并不知其身份名号。但蓝忘机冰雪之姿气度非凡,魏无羡神色灵动似成竹在胸,蓝思追年纪虽轻,一举一动却颇有风采,是以不敢怠慢,道:“没有了,那蠢仆胆小,看了一眼就吓晕了,我掐了半天人中才把他掐醒,还指望他看得清楚仔细么。”
魏无羡道:“容我问一句。”
秦公子道:“请问。”
魏无羡道:“秦公子,当时你只让别人看,自己没看吗?”
“没有。”
“可惜。”
“有什么可惜?”
魏无羡道:“依你所言,这找上你家大门的,是一具凶尸。凶尸上门,十之八九是冲着某个人来的。你若是看看,说不定会发现是老熟人。”
秦公子道:“也许我就是那十之一二。况且,即便是冲某个人来的,这个人也不一定是我吧。”
魏无羡点点头,笑道:“好。”
秦公子接着道:“那东西一直抓门抓到天亮,等我清晨出去看时,我家大门已经面目全非了。”
魏无羡与蓝忘机在门口走了一圈。
蓝思追跟在他们身后,认真观察。只见秦府大门上,遍布着几百道凄厉的抓痕,森森然五道为一组,长则数尺,短则几寸,果真是面目全非。
虽说必然是人手的痕迹无疑,但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活人的手指甲能抓出来的。
秦公子道:“言归正传,二位公子既是玄门中人,可有办法驱逐这邪物?”
魏无羡却道:“用不着。”
蓝思追颇奇怪,但并未多言。秦公子也觉奇怪,反问道:“用不着?”
魏无羡肯定道:“用不着。
“所谓‘屋宅’,在它落成和被人所拥有的一刻起,就有了遮风避雨抵御外物的使命。宅门,就是一道天然屏障,不仅能挡人,也能挡非人。
“你既是此宅的正主,那么,只要你不开口或者以行动邀请邪祟进来,它们就不能侵入。照这大门上残留的邪气来看,找到公子你府上来的也不是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凶尸厉鬼,一层门足以抵御了。”
秦公子半信半疑:“当真这么厉害?”
蓝忘机道:“当真。”
魏无羡又一脚踩在门槛上,道:“当真。而且,其实门槛也是一道屏障。诈尸者筋脉不通血气不活,只能僵跳而行,除非这走尸生前腿力惊人,一蹦三尺高,否则,就算门户大开,它也跳不进来。”
秦公子还是不放心,道:“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需要我购置吗?比如镇宅符篆、驱邪宝剑之类的。在下愿以重金相酬,钱不是问题。”
蓝忘机道:“换个新门闩。”
“……”
见秦公子一脸不信,仿佛觉得这个提议是在敷衍,魏无羡道:“换不换在你,秦公子自己看着办吧。如有后续,欢迎再来相询。”
离开秦府,魏无羡与蓝忘机并肩行了一阵,边信步闲逛,边有一句没一句地相互搭着。
如今他二人可算得是半归隐,若无要紧事便在外漫无目的地乱走,多则一月半月,少则三天两天。魏无羡以前听闻蓝忘机“逢乱必出”之名,并不觉有何难为,但如今跟着蓝忘机亲践亲行,却发现当真磨人心性。倒不是困难,相反,是因为太简单。他从前夜猎,净喜欢挑着那些奇险怪地,种种经历冒险,自然百转千回,一波三折。但蓝忘机却并不挑拣,当为则为,这就难免有时会遇上一些对魏无羡而言稀松平常的夜猎对象。譬如此次这桩凶尸上门,和魏无羡过去猎的东西比,就着实没什么有趣之处。若教旁人来看,多半也觉得大材小用,不值一行。
不过,因为是和蓝忘机一道,即便事件本身不那么吸引人,相互作陪,也轻松惬意。
蓝思追牵着小苹果在后默默跟随,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道:“含光君,魏前辈,那秦公子家就这么放着不管不打紧么?”
蓝忘机道:“不打紧。”
魏无羡笑:“思追莫不是以为我刚才在胡说八道诓人?”
蓝思追忙道:“哪有!咳,思追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虽说宅门的确自带抵御邪祟之效,但那门也快散架了,一张符都不给,当真不会有事吗?”
魏无羡奇怪道:“这还用说?”
蓝思追:“哦……”
魏无羡:“当然会有事。“
蓝思追:“啊?那为何?”
魏无羡道:“因为,那位秦公子说谎了。”
蓝忘机浅浅颌首。蓝思追则微微愕然:“魏前辈是如何看出来的?”
魏无羡道:“我只见了这秦公子一面,不敢说能断言十之八九,但这人……”
蓝忘机道:“性顽且冷酷。”
魏无羡“嗯”了一声,道:“差不多吧,总之不是胆小畏缩之人。那夜情形诡异,但照他所描述的,也没诡异到能吓得人失去理智,爬上屋檐去看看外面,对他来说很难吗?”
蓝思追悟道:“但他却一口咬定自己一眼都没看……”
魏无羡道:“是吧。若是你家大门深夜被人狂拍,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你胆子也不小,偷偷看一眼才正常。非说没看,岂不奇怪?”
蓝忘机道:“全盘赞同。”
魏无羡道:“那什么所见略同!”
末了,又笑笑,摸摸下巴道,“而且,那凶尸残留在大门上的抓痕,瞧着吓人,邪气和血气却不重,它找上门绝对不是来杀人报仇的,这点我可以确信。所以到底怎么回事,还得再看看。”
蓝思追道:“既然如此,魏前辈何不直接将那凶尸召来,一问便知?”
“不召。”
“啊?”
魏无羡理直气壮道:“画一面召阴旗不要血吗?我体弱。”
蓝思追还以为他是真的懒得放血,道:“魏前辈,可以用我的血的。”
谁知,魏无羡“噗”地笑出声来了。
他道:“思追,其实问题不在于这个。咱们这次是带你出来历练的,是吧?”
蓝思追一愣,魏无羡又道:“我当然可以把凶尸召来直接让它滚。但是,你行吗?”
闻言,蓝思追当即会意。
在经历过一系列事件之后,他与姑苏蓝氏诸名小辈都有些太过依赖魏无羡了。即召即问,点尸成将,虽是最快法门,但并非人人都能用,他又不修鬼道,因此,对他而言,这种法门并不宜过多学习,若这次魏无羡也用他擅长的老法子三两下打通了,又谈何历练。
这次,魏无羡与蓝忘机乃是要带他走走普通的门道,看看依照寻常的路子,这事该如何解决。
蓝思追道:“所以,含光君与魏前辈的意思,是这秦公子不肯说实话,所以便先不管他,吓他一吓么?”
魏无羡道:“是了。你且看着,那门闩顶多还能再撑个两天。你家含光君让他换个新的,这是很实在的良心建议,那秦公子瞧来还不以为意呢。不过他要是真隐瞒了什么重要的话,哪怕再换十道新门闩都没用。迟早还会再来的。”
谁知,那门闩竟是一晚上都没撑到。第二日,秦公子便又黑着脸去拜访魏无羡和蓝忘机了。
玄门世家在各地都置有许多外产,三人一行来了后,便歇在姑苏蓝氏门下一所名为小竹轩的清雅小筑内。秦公子去得极早,正好撞上蓝思追拽着一条缰绳,正在拉驴。可怜蓝思追很努力地把在竹子上磨牙的小苹果往外拉,一回头就见秦公子嘴角对着他抽了抽,脸上微微一红,把绳子一丢,请秦公子进屋去。
他小心翼翼地去敲了二位前辈的卧房通报,见穿戴整齐的蓝忘机无声无息开了门,摇了摇头,便知一时半刻魏前辈是起不来的。蓝思追十分为难,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犯了“不打诳语”的家规,对秦公子谎称前辈身体抱恙尚在休息。否则总不能说“魏前辈要睡觉,含光君让你自己等着”这种大实话吧……
魏无羡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又被蓝忘机千揉万搂,这才勉勉强强爬起,闭眼洗漱间还穿错了蓝忘机的中衣,外衣下的袖子平白的长出几寸,卷了好几卷,实在是非常不像话。万幸,秦公子根本无暇注意他像话不像话,拖了三人就走。
秦府大门紧闭,秦公子上去扣了扣门环,免去寒暄,道:“昨日蒙两位仙士指点过后,我稍微放下了心,但还是无心睡眠,在大堂闭门夜读,守在里面留神外边的动静。”
很快,一名家仆打开了大门,迎三人进入庭院。刚步下阶梯,魏无羡便微微一怔。
只见大片鲜红的足印散布在庭院中,触目惊心。
秦公子阴恻恻地道:“昨天夜里,那东西又来了。它在大门外又是抓又是撞,吵了将近半个时辰。我正被它闹得心情烦躁,忽然听到喀拉一声,那门闩就被撞断了。”
听到门闩断裂声的那一刻,秦公子背上汗毛根根倒竖起来。
他抢到门前,从大堂木门的缝隙之中往外窥视。
月色黯淡,远远看见大门两开,有一条人影站在秦府大门前,像一段脚底安了弹簧的木桩一般,正在门口乱弹。
弹了半晌,也还没弹进来。秦公子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道看来这东西果然如白日里魏无羡所言那般,筋脉不通,浑身僵硬,双腿不能弯曲,绝跳不过自家大门这道高门槛。
然而,他这口气还未松到底,便见在门口跳来跳去的那条人形忽地往上一蹿、高高跃起——一下子便跳进大门里来了!
秦公子猛地转身,后背死死抵在门上。
那邪物越过大门,进了庭院,径直往前跳。扑通扑通、扑通扑通,不要几下,便扑上了大堂的大门。
秦公子感觉背后木门一耸,惊觉那东西和自己只得一门之隔,忙不迭夺步逃了开。
秦公子道:“那邪物的影子被月光一射,就映在纸窗上。它进不来,前后左右地绕着厅堂转。这院子里的脚印,全都是它留下的!二位公子,不是我不相信你们的话,但你们分明说过,这东西跳不进来的。”
魏无羡踩了踩门槛,道:“秦公子,一般而言,僵化的死尸,的确是跳不进来的。死人筋血不活,自然也不能屈足弯膝。这话你大可以拿去问任何地方驻镇的仙门世家,对方都会这么告诉你的。”
秦公子打开双手,似要给他展示满院的鲜红脚印,道:“那这该作何解释?”
魏无羡道:“只能解释为,进了你家大门的这个东西,不太一般。秦公子,你不妨想想,昨晚你偷瞧那凶尸,可有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
秦公子脸色难看地想了一阵,才道:“说起来,那东西跳起来时的姿势有些怪异。”
魏无羡问:“怎么个怪异法?”
秦公子道:“似乎是……”
一旁,蓝忘机已在庭院中走过一圈,回到魏无羡身边,淡声道:“一拐一瘸。”
秦公子立即道:“不错!”
旋即疑道:“这位公子是如何得知的?”
蓝思追心中也在想这个问题,但因他从来的认知都是含光君无所不知,只是好奇,并无疑惑,静待解答。
蓝忘机道:“地上足印。”
魏无羡俯下身,蓝思追也随之一起蹲下,认真查看那些足印。魏无羡看了两眼便抬头,对蓝忘机道:“独腿尸?”
蓝忘机点头。魏无羡站起身来,道:“难怪能跳过来了。这些脚印全都是一个深一个浅,这只走尸有一条腿是断的。”
他想了想,又道:“你觉得是生前断的还是死后断的?”
蓝忘机道:“生前。”
魏无羡道:“嗯。死后的话,身上断了什么东西都不影响。”
他们这便毫无障碍地交流起来,蓝思追却跟不上了,不得不叫停,忙道:“等等,含光君,魏前辈,我整理一下,你们是在说,这具凶尸,它断了一条腿,一拐一瘸,而正因为如此,它反而比两条腿的……呃,健全凶尸,更容易跳过这道高门槛吗?”
秦公子明显也在想这个问题,道:“我没听错吧?”
蓝忘机道:“没听错。”
秦公子一脸荒谬:“你们这岂不是等于在说一条腿的人跑得比两条腿的快?”
那边两人正凝神讨论,魏无羡抽了个空对他笑道:“你想岔了。不过如果我这么说,也许你就懂了。有些人瞎了一只眼睛,于是便加倍爱护仅剩的一只,所以他虽然瞎了一只眼,但目力却未必比有两只眼睛的人差,甚至有可能更好。同理,若是一个人断了左手,只能勤用右手,那么长此以往,他的右手也许将变得力大无穷,一只手就能抵平常人两倍的力气……”
蓝思追果然懂了:“而这具凶尸,它因为生前断了一腿,死后常年单腿独跳,于是弹跳力反倒比两条腿的行尸要强?”
魏无羡欣然道:“正是如此。”
蓝思追颇觉有趣,暗暗记下。
秦公子烦躁道:“怪我昨日与内人吵架,处理家事耗到太晚,没来得及重修大门。我现在就去加固,非叫这门固成铁桶不可!”
然而,蓝忘机却摇了摇头,道:“无用。‘先例不可开’。”
秦公子整个人一惊,感觉不是什么好话,道:“这‘先例不可开’是什么意思?”
魏无羡道:“他说的是我们的一句行话。是指对邪祟,有些防御手段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就不管用了。若是昨天你抢着重修了,自是还可以撑一段时日,但只要给它进了一次大门,它今后就都能畅通无阻了。”
秦公子又惊又悔:“那!我该如何是好?”
蓝忘机道:“坐着就好。”
魏无羡道:“不必慌张。进得了大门,迈不过二门。你这宅邸好比一座城池,眼下只是被攻破了第一道门,其后还有两道。”
“还有两道?哪两道?”
蓝忘机道:“聚客之门,私隐之门。”
魏无羡道:“你家大堂,你家卧房。”
说话间,一行人早已过了庭院,迈进大堂落座,竟是半天也无人上茶,家仆都不知跑哪里去了,秦公子厉声唤人才有人上来,他又一脚把人踢走。出了气后,秦公子面色稍霁,又不甘心:“不能给我些符咒镇了它?二位公子请放心,酬劳当真不是问题。”
他却不知,这几人出门夜猎,原也不把任何酬劳放在眼里。魏无羡道:“那要看你想怎么镇压。”
“怎么说?”
魏无羡就开始了。
他道:“镇压么,是治标不治本。你若只是想让邪祟进不得门,那还好说,半月换一道符篆,不过它还是能来你家拍门刨花,我估计到时候你家大门换得比符篆会更勤快。你若是想让邪祟避退三舍,那就得七天换一次,此等符篆还绘制复杂造价昂贵。而且镇压的时日越久,它的怨气也越大……”
蓝忘机就静静坐着听魏无羡胡说八道,一语不发。
镇压终非良策不假,可镇压符和斥退符的制作和使用,也没有魏无羡说得这般费力又繁琐。但论及此道,没人能比魏无羡这张嘴更会上天入地,连功课优秀的蓝思追在一旁都听得一愣一愣,几乎就要信了。秦公子听他说得十分麻烦,仿佛如果选择镇压就后患无穷,忍不住心里犯嘀咕,不断看坐在一旁低头喝茶的蓝忘机,但因蓝忘机脸上始终没有“他在危言耸听”的神色,不由他不信,只得道:“就没有能一劳永逸的法子?!”
魏无羡话锋一转,道:“能不能,这要看你啊秦公子。”
秦公子道:“怎么就看我了?”
魏无羡道:“我可以专门给你做一张符,但这要看你肯不肯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魏无羡道:“这凶尸生前你认识吗?”
沉默半晌,终于,秦公子道:“认识。”

  
☆121、 外四篇:夺门 2

闻言, 忘羡二人交换一道目光, 蓝思追精神一振。
魏无羡道:“愿闻其详。”
思忖片刻,秦公子缓缓道:“其详也没有多详, 我对此人也不甚了解。我少年时, 长在远省山村祖母家。此人便是我祖母家中的一名家仆, 因年龄与我相近,小时候和我一同玩耍长大。”
魏无羡道:“这叫发小, 又怎么会不甚了解?”
秦公子:“因为渐渐年岁长了, 便疏远了。”
魏无羡道:“你且想想,你有没有什么事得罪过这名家仆?”
秦公子道:“事倒有一桩, 但不知得罪得有多重。”
蓝忘机道:“讲。”
秦公子道:“这名家仆常年服侍我祖母, 伴她身侧, 因为手脚利索,年龄又与孙儿相近,我祖母颇喜欢他,常常夸他聪明。他也因此生出了几分傲气, 总跟在我们族中的子弟身后, 不懂主仆之别。后来, 我祖母还让他和我们一起听学。
“有一日,先生留了课业,很是难解,讨论间,有人得出了一种答案,一干同学正交口称赞, 那家仆却忽然说,错了。”
秦公子道:“那时这家仆才不过去听了一两个月,但我们一族子弟却早已上了两三年的学,孰错孰对,自不必论,当下便有人反驳。他却十分倔强,一个劲儿地说先前那人的解答错了,要给我们看他的解法,终于闹得整个课室里的人都烦了,便一起把他轰了出去。”
听到此处,蓝思追忍不住道:“秦公子,便是他烦着你们了,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何必撵人。”
魏无羡道:“秦公子,这件事听起来像是你们一群族中子弟惹着了他,你在其中有什么特殊位置吗?不然他肯定不止只找你一个,应该把这群人全找一轮。”
秦公子道:“当时是我第一个让他出去的,原也只是说说,谁知大家早都对他不高兴了,一发不可收拾。而这人竟是脾气很大,回去后跟我祖母说不去了,便再没去了。”
魏无羡道:“我再问两个问题,秦公子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秦公子道:“问。”
“第一个问题。”魏无羡目光极亮,道,“你前面说‘有人得出了第一种答案’。这个‘有人’,是不是你?”
顿了顿,秦公子道:“这很重要吗?”
魏无羡道:“那么,第二个问题——那课业的解法,究竟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秦公子脸色不善,一振衣袖,淡淡地道:“陈年旧事,距今已有数年,恕我不能件件记忆犹新。不过平心而论,谁年少意气用事的时候没做过一些莫名其妙的事,遇到过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请不要纠结于此。我现在只想尽快彻底解决这件事情。”
魏无羡笑眯眯地道:“好的。我懂,我懂。”
蓝忘机道:“此人何时逝世。”
秦公子道:“约有两年了吧。”
魏无羡道:“两年?还好,不算陈尸,但也不算新鲜。怎么死的?自杀吗?”
“不是。听说是半夜喝酒乱跑,没留神脚下,摔死的。”
“不是自杀,那情况还稍微好点儿。秦公子,没别的了吗?”
“没了。”
“那请先回,稍后自当有符篆送到你府上。若是想起别的什么,还请记得随时告知我们。”
回到小竹轩后,蓝思追关上门,转身吐出一口气,道:“这位秦公子……当真是……当真是……”
蓝忘机忽然道:“两年。”
魏无羡道:“对,两年有点奇怪。”
蓝思追道:“奇怪?”
魏无羡从袖中抽了张空白符纸,道:“若是恨得深沉的邪祟报怨,通常在头七之夜就会去作祟了。久一点的,一年内作祟也算常见。既已变成了凶尸,为何拖了两年才寻上门来?”
蓝思追猜测道:“莫非是两年里都没找到秦公子搬家后的住址?”
他想象了一下那尸体每晚一家一户敲别人大门,窥看里面是否是秦公子的画面,背后微有凉意。
魏无羡却道:“不会。这凶尸与秦公子有旧交,循气息找到他,不是难事。而且,若是你说的那般,它在寻找秦公子的过程中,多少会找错几家,类似的凶尸拍门的异事应该不止一桩,蓝湛,你看的卷宗比我多,记得比我全,在这两年里,你见过类似的记载吗?”
他进了书房,蓝忘机道:“并无相关。”
魏无羡道:“这就是了……蓝湛我找不到朱砂了。”他拿了支笔出来,道,“我昨晚还用过的!你们谁看到了朱砂?”
蓝忘机也进了书房,找到朱砂,魏无羡笔尖在精致的小盏内点了两下,又斟了杯茶坐到桌边,左手喝茶右手执笔,一边看都不看在符纸上狂画一气,一边对蓝忘机道:“你不记得的话,那就是肯定没有了。所以,它两年没动秦公子,该是有别的原因的。好了,画完了。”
他把桌上那张朱砂迹犹未干的符篆揭起交给蓝思追,道:“给他送去吧。”
蓝思追接了左看右看,完全看不懂,他从未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如此癫狂缭乱不拘一格的符纹,忍不住道:“魏前辈,这张……不是你乱画的吧?”
魏无羡道:“当然是。”
“……”
“我画符从来不用眼睛看。”
“……”
魏无羡笑道:“放心吧,绝对有用就是了。说起来,思追,你是不是不大喜欢这位秦公子?”
蓝思追想了想,道:“我也不知。”他如实道,“他并未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不过,我可能较难与此种性情的人相处。我不大喜欢他提到‘家仆’时的语气……”
至此一顿。
魏无羡浑然不觉,道:“常见常见。这世上大多数人本就看不起家仆。有时候哪怕是家仆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你们为什么这样看我?”
话到一半,他哭笑不得道:“打住,你们有什么误解?这能比吗,莲花坞又不是寻常门户,我小时候打江澄比他打我的次数多多了!”
蓝忘机没说话,默默搂了他一下。魏无羡忍俊不禁,反手一抱,顺着他的脊背摸了几把。蓝思追咳了一声,看魏无羡神态自若,对“家仆”二字果然一点也不敏感的模样,安心了。
魏无羡又道:“不过,他怕是还要再来的。”
蓝思追一怔,道:“今天还不能解决吗?”
蓝忘机道:“他未尽言。”
魏无羡道:“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这种人没办法,话就是得一点一点往外抠。且看他过了今晚,明日会不会一次说完吧。”
不出所料,次日,蓝思追清早在小竹轩的院子里练剑时,秦公子又来了。
他一来便劈头盖脸道:“我不管!”
蓝思追忙道:“秦公子留步!我家二位前辈正在睡……正在修炼!修炼到紧要关头,不可惊扰!”
闻言,秦公子没往院子里硬闯了,但还是把满腔怨气一股脑往蓝思追身上劈头盖面倒去:“我不想听什么治标治本!我要这东西再也别来找我!!!”
这第二夜,秦公子照例是睡不着,在大堂里挑灯夜读。没过多久,那具凶尸——那名家仆,照例来了。
它仍旧没法进屋,在门外跳来跳去,不时撞门,木窗和纸糊竟没给它撞散。没过多久,动静就远了。一连几日未曾好好合眼的秦公子,终是坚持不住了。一不留神,困倦上涌,头一歪就坐着沉沉睡着了。
迷迷糊糊不知多久,忽然听到门清脆脆地被敲了三响。他浑身一绷,脊梁一挺,倏地惊醒。
门外一个女人道:“夫君。”
秦公子睡得昏天暗地爹都不认识,一听秦夫人的声音,起身欲开门。可没几步,倏地想起,秦夫人这几日一直哭哭闹闹跟他吵这日子没法过了,昨日才收拾东西回娘家去了。她既是因害怕才回家,又哪有胆子半夜三更独自一人回来?
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子映在纸窗上,确实像是他夫人的身形。但秦公子不敢大意,悄悄将剑抽出,问道:“夫人,你怎么回来了?你不生气了?”
门外女子语气平板地道:“我回来了,我不生气,你开门吧。”
秦公子不敢贸然开门,剑对准门外,道:“夫人,你还是回岳丈那里比较安全,万一它还没走,就在这房子附近徘徊,那该怎么办?”
门外一阵静默。
秦公子握剑的手沁出冷汗。
冷不丁,那女人拔高嗓子尖叫:“你还不开门!有鬼来了!快放我进去!”
门外那不知是真是假的秦夫人扒在纸窗上尖叫。秦公子阵阵头皮发麻,手里抓着魏无羡送过来的那道符,忽的一股血气上涌,提剑杀出了门外——
秦公子道:“然后一堆东西迎面砸来,把我砸晕了。”
魏无羡道:“什么东西把你砸晕了?”
秦公子一指桌上。魏无羡一看,乐不可支道:“为什么是水果?”
秦公子怒:“我怎么知道!”
魏无羡道:“你当然知道,除了你没人知道。邪祟都十分记仇,你以前是不是也用水果砸过他?”
秦公子阴沉沉不做声。魏无羡一看他脸色便知猜得八九不离十,不过他自己必然是不肯承认的,也不追问了。
而秦公子再开口时,果然转了话题,“早上差人去问了我岳父那边,我夫人昨晚根本没有出过他们家的门。”
魏无羡道:“那是一种专破阳宅守护屏障的东西,少见于前人笔记和古籍。究其本身,并不害人,但能模仿宅主亲近之人的音色形影,它经常会和进不了门的邪祟相互配合,帮助邪祟,哄骗你自己把门打开。那凶尸倒是找来了个好帮手。”
秦公子道:“不管它是什么,我知道也没有用了。公子,第二道门已破,这东西已经进了我家大堂,敢问你是不是又要和我说,什么都不用办?”
“秦公子,”魏无羡道,“咱们讲道理,这第二道门,可是你自己打开的。要不是我那道符,现在你是什么形状,我可不敢说。”
秦公子一噎,发作道:“再这样下去,下次我一觉醒来,是不是就能看到那东西站在我床头了!”
魏无羡道:“真想睡安稳觉的话,秦公子你还是赶紧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忘了说的吧。这次千万不要再有所保留了,须知今晚,哈哈哈,不是我吓你,它就到你卧房门前了。”
迫于无奈,秦公子只得又说了一件事。
“我见此人的最后一面,是两年前我返乡祭拜父母祖上时。当时我回家族旧宅祭祀,配了一枚玉佩。”
秦公子道:“他认出是我祖母生前之物,向我借去看看。我念他大约是想缅怀祖母,便给了。岂知他没看多久,那枚玉佩便丢了。”
魏无羡道:“丢了是指?他遗失了还是拿去卖了?”
秦公子迟疑片刻,道:“我不知道。我原先以为是他拿去卖了,回来谎称丢了。但……”
他不接话,魏无羡很有耐心地道:“但什么?”
蓝忘机自始至终都面色冷淡,道:“但说无妨。”
秦公子道:“但,现在想来,我祖母的东西,他应当不至于拿去卖。”
“后来听说这人爱喝酒,大约是夜里贪杯丢了,或是被人偷了。总之当时我一时气愤,便斥责了他一顿。”
魏无羡道:“等等。秦公子,性命攸关之事,不可含糊其辞。‘斥责’这个词可轻可重,差别可以很大,到底是怎么个‘斥责’法?”
秦公子眉头一跳,补充道:“记得是稍稍打了一顿。”
魏无羡眨眨眼,道:“这……他那条瘸腿,该不会是被你打断的吧。”

  
☆122、 外四篇:夺门 3

“……”秦公子状似若无其事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也不知下手的家仆用了多重的手, 但毕竟是家中旧仆, 我也没有想真的拿他怎么样。他心里若是敢怒不敢言暗恨我,我也没办法。”
蓝思追在一旁听得忍不住了, 道:“秦公子, 这……这和你一开始说的也……差太远了。当时二位前辈请您明言, 您为何隐瞒了这么多?”
秦公子道:“我以为只要有符篆宝剑就可还我家安宁,我怎知非要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魏无羡语气跌宕起伏地道:“不不不, 这可不是陈芝麻烂谷子, 情况相当严重啊秦公子!你想想,这人生前你可是骂过也打过的, 说不定把人家腿都打断了。万一他真没拿玉佩去卖, 那他就是含冤而死, 不找你找谁?”
秦公子立刻道:“他又不是我杀的!也不是自杀!为什么要找我?”
魏无羡道:“哎?你怎知不是自杀?说不定真是一气之下自杀的,只不过被人当做了意外。那可就更糟了。”
秦公子道:“一个大男人,哪能为这点事便气到自杀?”
魏无羡道:“秦公子,干我们这行, 最忌想当然。每个人心思气度不同, 一个大男人会不会因为‘这点事’气到自杀, 这可说不准。要知道尸变的理由可能是夺妻之恨杀子之仇,也可能是小时候甲某人没带乙某人玩儿泥巴这种鸡毛蒜皮啊。”
秦公子嘴硬道:“绝对不是自杀!一个人若是要自杀,他可以上吊可以服毒,怎会选择去从山坡上滚下来这种自杀法子?死不死得成都说不准,绝对不是自杀。”
魏无羡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但秦公子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就是因为你打瘸了他的腿, 他行走不便、才从山上滚下去摔死的呢?如果是这样,四舍五入就等于你杀了他,岂不更糟?”
秦公子恼道:“什么叫四舍五入就等于我杀了他?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意外!”
魏无羡道:“你确定要说服一个这样惨死的人他死是因为‘意外’?人家既然回来了,意思就是说总得有人为这个‘意外’负责啊。”
秦公子说一句他就堵一句,堵得秦公子冷汗微微,脸色铁青。
魏无羡又道:“不过也不必就此绝望,我再告诉你最后一个保命法门,你且如此这般。”
秦公子道:“哪般?!”
蓝忘机看了魏无羡一眼便知他又要胡说八道了,摇了摇头。
魏无羡道:“你听好,须得将已被破开的宅门、厅门大敞,保持畅通无阻。反正你不敞也拦不住那东西了。”
秦公子道:“好!”
魏无羡道:“排尽家中其余闲杂人等,当心伤及无辜。”
秦公子道:“已差不多都走光了!”
魏无羡道:“那好,就寻一名阳气旺盛的童子,在子夜时分,横一条长凳,坐于你寝室之前把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就是这样?”
魏无羡道:“就是这样。童子已经在这儿了。至于其他的,秦公子可一概不理,安心待到天亮即可。”
他指的是蓝思追。秦公子一听最后一句便嘴角抽搐,扫了那瞧着斯文秀气的少年一眼,道:“他守门外,您二位呢?”
魏无羡道:“我们当然是守门内,陪着秦公子你了。万一门外守不住了,那凶尸打进来,我们再作打算。”
秦公子实在是忍不住了,道:“就不能请这位公子直接来帮我守外门?”
他指的是蓝忘机。
于是魏无羡惊呆了,道:“你说谁?他?”
他险些笑倒在地,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蓝忘机揽住魏无羡的肩,这才没让他真倒在地上,道:“不能。”
秦公子被干脆利落地拒绝后颇感不快:“为什么不能?”
魏无羡肃然道:“你忘了我刚才说什么,要童子才行的。”
“……”秦公子不信,“怎么,他不是吗?!”

直到蓝思追把秦公子送出小竹轩许久,魏无羡仍是捧腹不可抑。
蓝忘机看他一眼,突然一把将魏无羡捞过来按到自己腿上,淡声道:“笑够了没有。”
魏无羡道:“没有!”
他坐在蓝忘机腿上,道:“含光君,你这张脸可真是能骗人,人家都道你好个清心寡欲光风霁月守身如玉的人儿。我感到很委屈。”
蓝忘机托了他一把,让魏无羡坐得更上,两个人靠得更近,道:“委屈?”
魏无羡道:“简直岂有此理。你说说看,你分明已经不是童子,别人却看到你这张脸就不分青红皂白说你是。上辈子我除了救人就没摸过姑娘的手,但就没一个人相信我还是童子。”他一一数来,道,“上学夜猎!人人传我游戏花丛;上乱葬岗!人人传我混世淫魔。真是有苦说不出,有冤无处诉。”
蓝忘机不动声色地将魏无羡一只手牢牢覆住,眼底有微不可察的笑意涟漪扩散开来。
魏无羡道:“你还笑,你真是没有同情心,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我好歹也是世家公子榜排行第四,结果那一辈子就跟人亲过一次。我还一直以为是哪位美貌仙子对我芳心暗许,心道我魏婴也不枉此生了,谁知居然是你……”
听到这里,蓝忘机终于坐不住了。
他一把将魏无羡压到榻上,道:“是我不好吗!”
“你紧张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到了时辰,蓝思追牵着小苹果站在院子里,等了好一会儿,魏无羡和蓝忘机才慢吞吞地从屋中出来。
他本想提醒一句,魏前辈,你又穿错了含光君的衣服,但想了想,还是默默咽下了。
毕竟两三天就要穿错一次,次次都提醒,岂不是要累死?
而且每次魏前辈都会因为嫌麻烦,将就着穿算了,感觉提醒了也并无意义,还是装作没看见好了。
魏无羡跨上小苹果,从褡裢里掏出一只苹果,脆生生地咬了一口。蓝思追看那苹果,总觉得十分眼熟,犹豫片刻,道:“魏前辈,那不是秦公子带来的水果吗?”
魏无羡道:“不错。”
蓝思追道:“……凶尸带来的水果哦?”
魏无羡:“正是。”
蓝思追:“吃这个没问题吗?”
魏无羡:“没问题。只是掉地上了而已,洗洗能吃。”
蓝思追:“凶尸的苹果,会不会有毒……”
魏无羡:“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没有。”
蓝思追:“前辈怎知?”
魏无羡:“因为我已经给小苹果吃了五六个了……小苹果住蹄!不要尥蹶子!!蓝湛救我!!!”
蓝忘机一手抓紧愤怒的小苹果的缰绳,一手把魏无羡嘴边的苹果拿下来,道:“不要吃了。明天买。”
魏无羡扶着他的肩,好容易又坐稳了,道:“这不是想给含光君省点钱嘛。”
蓝忘机道:“永远不用。”
魏无羡搔了搔他下颌,笑眯眯的。忽然,像是想起一事,他随口道:“噢,对了,思追,你是童子吗?”
他问得自然无比,蓝思追却霎时“噗”地喷了。
此举甚不姑苏蓝氏,蓝思追发觉蓝忘机看了他一眼,忙端整仪态。
魏无羡道:“不要紧张,之前我对那秦公子都是随口乱说的,有时候作法的确是非童子不可,但你既是用剑斩凶尸,那是不是童子真没什么所谓。不过如果你不是的话,我会很吃惊的……”
话音未落,蓝思追已耳赤面红道:“我我我我当然是!!!”
夜半三更,空荡荡的秦府果然门户大开,秦公子已等待多时。
蓝思追往秦公子门前一站,无盔无甲,瞧来却颇为沉着可靠。秦公子见他还有几分初生牛犊的气势,眉头也没那般紧锁了,但终归是不放心,进入卧房后,关门转身道:“让这位小公子守门当真没问题?万一除祟不成我家里反而又多一条人命……”
那边两人已安然坐在桌边,魏无羡道:“不会有人命的。秦公子,你算算那凶尸闹了多少天了,你府上真出了一条人命吗?”
秦公子也坐了过去。魏无羡把一只凶尸的梨子放上桌,道:“吃个水果压压惊。”
连日压力下,秦公子已是有些精神恍惚,拿起来就往嘴边送,正待说话,却听“咚咚”、“咚咚”,怪响传来。
刹那间,似乎有阴冷的气流卷入屋内,桌上烛火扑闪扑闪。
秦公子手上梨子掉下,骨碌碌滚开,右手又放到了腰间剑柄上。
“咚”、“咚”、“咚”。
怪声越响,越近。每响起一次,烛火便像在害怕一般,颤抖一次。
门外一声清亮的长剑出鞘之声,纸窗上淡淡黑影掠过,那怪响霎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腾空与扑闪之声,还有木具破碎的巨响。
秦公子面色发青,道:“外面怎么了?!”
魏无羡道:“打起来了而已。不要在意。”
蓝忘机听了片刻,道:“太过。”
魏无羡明白,他的意思是,听剑风步风,蓝思追出剑快而凌厉,失之端凝,不够沉稳。并非威力不强,但与姑苏蓝氏剑法宗旨不符。若是精气神不能统一,或路子驳杂,修习到高层时,恐有分歧,将难以精进。
他道:“已经不错了。思追还小,出手控不住。长大点,多跟人对对就知道了。”
蓝忘机摇了摇头,又听了少顷,忽然望向魏无羡。
魏无羡亦略是讶异。他也听出来了,刚才,蓝思追有几剑,不是姑苏蓝氏的剑法,而是云梦江氏的剑法。
可他并没教过姑苏蓝氏的小辈这个,推测道:“思追他们经常和金凌结伴出门夜猎,估计是过招的时候无意间记住了。”
蓝忘机道:“不妥。”
魏无羡道:“那你回去要罚他么?”
蓝忘机道:“罚。”
秦公子道:“你们在说什么?”
魏无羡把地上的梨子捡起重新放到他手边,道:“没什么。你吃点东西压压惊,不要这么紧张。”随即对蓝忘机笑道,“不过,含光君,你好厉害啊。我听得出来是云梦的剑法也就罢了,你怎么也听得出来?”
似乎卡了一下,蓝忘机才道:“与你交手数次,记住了罢了。”
魏无羡道:“所以才说你厉害啊,我用云梦江氏的剑法跟你交手,总共也就十几年前那几次吧,这你也能记住,一听就听出来了,还不厉害吗?”
他边说边把烛火往蓝忘机那边推去,想看他耳垂红了没有,蓝忘机却识破了他的险恶用心,五指牢牢覆上魏无羡握着烛台的那只手,给他推了回去。烛光一来一回中,摇摇若醉,映出了魏无羡一双笑意盈盈的眼,弯弯上翘的嘴角,看得蓝忘机喉结微动。
正在这时,两人俱是一怔,魏无羡“咦”了一声。秦公子如临大敌:“怎么了?这蜡烛有什么问题?”
无语片刻,魏无羡道:“没有,这蜡烛很不错。再亮点儿就更好了。”
他对蓝忘机道:“这几剑思追使得倒是最漂亮。但听起来不像是你家的剑法,也不是我家的。”
须臾,蓝忘机凝眉道:“也许,是温氏的。”
魏无羡了然,道:“多半是温宁教他的。也好。”
说话间,屋外阵阵巨响不断,哐当哐当,动静越来越大,秦公子的脸也越来越青。魏无羡也觉得有点不像话了,冲外边道:“思追,我们里边都说了十多句话了,你就是拆房子,现在也该拆完了啊?”
蓝思追在外边应道:“魏前辈,这凶尸闪得极快,而且,一直在躲我!”
魏无羡道:“它怕你吗?”
蓝思追道:“不怕,它能打,但是好像不想跟我打!”
魏无羡奇道:“它不想伤不相干的人?”
他对蓝忘机道:“这倒有趣,我很久没见到这么讲道理的凶尸了。”
秦公子则焦躁道:“他行不行,怎么还拿不下来?”
魏无羡尚未开口,蓝思追又道:“含光君、魏前辈,这凶尸左手成爪,可右手成拳,好像手里抓着什么东西!”
闻言,屋内魏无羡与蓝忘机交换了一眼。魏无羡微一点头,蓝忘机道:“思追收剑。”
蓝思追愕然道:“含光君?它手中那东西我还没……”
魏无羡起了身,道:“没事!收剑吧,不必再打了。”
秦公子道:“不必再打?”
门外,蓝思追道:“是!”果然“铮”地收剑,纵身跃开。门内,秦公子道:“这算是怎么回事?那东西还在外面没走啊!”
魏无羡起身道:“不必再打,是因为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只剩最后一步。”
秦公子道:“哪一步?”
魏无羡一脚踹开了门,道:“我这一步!”
两扇木门“砰”地弹开,一道黑魆魆的身影僵立在门前,披头散发,面容污垢,只有一对眼白上翻的白瞳异常狰狞。
一见这张脸,秦公子脸色大变,一边拔剑一边疾退,那凶尸却一道黑风般刮了进来,左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蓝思追从门外迈进,见此情形一惊,正欲救人,却被魏无羡拦下。蓝思追心想这秦公子虽然个性强硬不讨喜,但绝对罪不至死,二位前辈必不至于袖手旁观这凶尸弄死他,略略定神。
只见那死去的家仆五指犹如铁箍,秦公子被他掐得面色紫涨,青筋暴起,一把剑早不知在这凶尸身上捅了多少个窟窿,却犹如捅在一张白纸似的毫无反应。
那凶尸缓缓扬起右拳,朝秦公子脸上挪去,仿佛要一拳把他砸个五彩缤纷、脑浆迸裂。屋内另外三人都紧紧盯着这一幕,蓝思追更是已快压不住握剑的手了。
就在他以为秦公子下一刻便要爆头而亡时,却见那凶尸右手五指一松,指缝间滑出一样扁圆事物。
这事物尾端以黑线相连,这凶尸把它往秦公子脖子上套去。
秦公子:“……”
蓝思追:“……”
套了三次,才勉强套上了秦公子的脑袋。这一段艰难的动作,过分笨拙和僵硬,实在是……很难让人生出威胁感。
见它并不动杀手,也不像是要用这条细线勒死秦公子,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谁知,这口气还没松到底,那凶尸又是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拳,又重又狠,打得秦公子大叫一声,口鼻鲜血横流,倒地昏死过去。
那凶尸打完了人,转了个身,似乎这就要走。蓝思追正看得瞠目结舌,见状又把手放在剑柄上,但总觉得这情形莫名滑稽,太认真似乎更滑稽,竟是不知该不该出手。魏无羡却已是笑了个半死,对蓝思追摆手道:“别管了,随它去吧。”
那凶尸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拖着一条断腿,一拐一瘸,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
望着它逃之夭夭的背影,蓝思追呆了一会儿,才道:“魏前辈,这……就这么放了它走,没问题吗?”
蓝忘机俯身查看了下被打得满脸鲜血的秦公子,道:“没有。”
蓝思追目光转回秦公子身上,这才有心思去细看他脖子上挂着的那样东西,竟是一枚玉佩。
系着玉佩的红绳似乎在土里翻滚多年,肮脏极了,所以看起来是黑的,玉色却还是润白的。
“这是……”
魏无羡道:“物归原主了。”
在蓝忘机确定秦公子只是昏迷不醒,没有性命之忧后,两人便带着蓝思追离开了秦府。
临走前,魏无羡贴心地帮秦公子把三道门都关上了。
蓝思追道:“不容易呢。”
魏无羡翻身上了小苹果,道:“什么?你说秦公子吗?给那凶尸打一拳就彻底了结这桩了,很容易了好吗!”
蓝思追道:“我不是说秦公子,我是说那凶尸。过往我看卷宗记载的厉鬼凶尸报怨,不少都是因斗米之仇生前结怨,死后索人性命,并且作祟时状如疯狂。这凶尸却……”
站在被抓痕挠得不成样子的大门前,蓝思追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有点觉得不可思议,道:“尸变后的两年里都在山里找一块生前弄丢的玉佩。我第一次见到凶尸尸变不是为杀人报仇,而是为了做这种事。”
魏无羡又摸出个苹果,道:“所以我才说,我很多年没见到这么讲道理的邪祟了。要是换个稍微记仇点的,轻的切了秦公子一条腿,重的杀他个满门鸡犬不留都不稀奇。”
蓝思追想了想,道:“前辈,思追仍是有疑未解。它的腿,到底是不是秦公子打断的?是因为这样才会失足摔死吗?”
魏无羡道:“不管是不是,反正它自己没把这笔账算在秦公子头上就是了。”
蓝思追道:“嗯,那,它当真打一拳就心满意足了吗?”
蓝忘机道:“看样子,是。”
魏无羡“咔嚓”一声响亮地啃了一口苹果,道:“是吧。所谓人争一口气,死而不安也是因为那一口气堵在胸口。他把水果砸了,玉佩还了,人也打了,那口气出了,就不堵了。”
蓝思追道:“要是每个邪祟都这么讲道理,那便好了。”
闻言,魏无羡笑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就算是人,一旦怨恨起来都是不讲道理的,你还指望邪祟跟你讲道理么?要知道,这世上可是谁都觉得自己很委屈的。”
蓝忘机收了收小苹果的缰绳,淡声道:“运气很好。”
魏无羡赞同:“那的确是。这位秦公子实在是运气很好。”
憋了半天,蓝思追还是没憋住,诚恳地道:“不过我,总觉得,一拳是不是有点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是被那凶尸一拳打得还没缓过劲儿来,抑或是对魏无羡彻底绝望了,之后几天里,秦公子都再没找上门来。
不过,七日后,城中却有关于他的消息传到了这边。
听说一日清晨,忽然在大路边发现了一具身穿破烂寿衣的青年尸身,腐烂了一半,臭不可闻。正在大家商量着是不是用张席子卷了到哪里挖个坑埋了时,这位秦公子大发善心出钱帮忙敛了尸骨,规规矩矩地葬了,一时之间人人交口称赞。
待蓝忘机和魏无羡离开该城时,路过秦府,秦府早换上了两扇乌亮气派的新大门,人进人出,一扫前日的乌烟瘴气、门庭冷落,又是一派得意景。

  
☆123、 外五篇:铁钩

白府之所以在这附近一带声名远扬, 恐怕有一大半要归功于白屋子。
之所以叫白屋子, 第一条,自然是因为色白。始建, 粉白的灰糊了满墙, 主人打算做些彩饰。别处一直十分顺利, 直到轮到西苑这间屋子时,开始怪事频出, 故不得已搁置。至今日, 白屋子仍是和白府别处的雕梁画栋格格不入,白得瘆人。
“一间屋子, 上了三道大锁三道闩。夏日再炎热, 它附近都是凉飕飕的, 犹如置身冰窖。据白家主人说,他父亲小时候有一次耍球玩儿,球骨碌碌滚到了房门口,他去捡时心痒, 没忍住瞅了一眼门缝。”
金凌板着脸说到这里, 就见一旁的魏无羡把手探进棺材, 似乎翻起了尸体的眼皮,顿时噎住。
魏无羡听他卡壳,转过头看他:“瞅了一眼门缝?”
他身后的一群蓝家小辈也齐刷刷把目光移了过来。
金凌顿了顿,道:“……瞅了一眼门缝,就呆愣愣站在那里,大半天都走不动, 被家人发现拖开后晕了过去,大烧了一场,迷迷糊糊什么都不记得,从此再也不敢靠近了。
“午夜过后,任何人不得离房走动,尤其不许靠近白屋子,这是他们家的死规矩。但是夜半过了某个时辰,明明里面空无一人,却能听到老木板被踩得嘎吱乱响。还有这个。”
金凌两拳虚握,杀气腾腾地比了个手势:
“就像麻绳慢慢绞紧,想要勒死什么东西的声音。”
数日前,白府的家仆在清晨打扫时,路过白屋子,发现在白屋子木门的薄纸窗上,被戳了一个指头大的小洞。而门口地上,趴着一个男人。
那是个白府内谁都没见过的陌生男人,四十来岁,一脸铁青,青筋暴起,五指深深掐着心口,早已气绝。
家仆吓坏了,主人也吓坏了。一番折腾,府兵拍案定论:这是个倒霉的夜飞贼,好死不死闯进了白府的禁区,看到了什么,触发心疾,当场被吓死。至于“什么”究竟是什么,他们把白屋子的封条和锁全拆了,一通搜索,一头雾水。
但既已闹出人命,白家主人心知再不能凑合下去,装作白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此害不除后患无穷,一咬牙,他便壮着胆子,上金鳞台重金求兰陵金氏登门夜猎了。
是为前情。
蓝景仪扶着棺盖,崩溃道:“魏前辈,你好了没有……这人死了几天啦……走尸的味道都没有这么……”
蓝思追帮他一起扶着,哭笑不得,道:“棺木简陋,这义庄疏风漏雨无人看顾,放了几天难免的,你坚持下,我们还要写笔记的。”
金凌哼了一声,道:“一个偷东西的贼,给他置副棺材收尸就不错了,难不成还要当佛供着。”
魏无羡戳了半天尸体,终于从棺材里抬起脸,摘了手套扔了,道:“都看完了吗?”
“看完了!”
魏无羡问道:“好,看完了那你们说说,下一步该怎么办。”
蓝景仪道:“招魂!”
金凌嗤道:“还用你说,我早就试过了。”
魏无羡道:“如何?”
金凌道:“这人执念不强,魂魄太弱,又是被吓死的,头七已过,彻底散了,无法招回。”
蓝景仪:“你这试过和没试过也没有区别嘛……”
蓝思追忙道:“那就去白屋子看看吧,走吧走吧。金公子,有劳你带路了。”他边说边推着蓝景仪出门去,成功地将他们新一轮没有意义的对话扼杀在开端。
一群少年人迈门槛,好几个都是跳过去的,走路俱是步伐轻快。金凌虽是带路,却反而落在他们后面。
蓝思追问金凌:“白府过往可有什么人死于非命,或有什么陈年秘案?”
金凌道:“他家主人一口咬定绝对没有,死过的几个老人都是寿终正寝,府内众人也没有什么龃龉。”
蓝景仪道:“糟了,我有不好的预感。一般只要这么说,那就肯定有什么龃龉,只是捂得死死的不肯说出来罢了。”
金凌道:“反正我再三确认过,问不出什么来,查到的也没什么异常。你们可以再试试。”
因他事先把能做的功课都做足了,白屋子也看了数次,这次便没有进白府,在外随便找了个茶摊坐下。不过多时,一道黑影飘了过来。
魏无羡坐到他对面,道:“金凌。”
小小茶摊上一下子坐了两个精致人物,着实有些惹眼,惹得茶摊上的茶女百忙之中频频回首。
观音庙一别后,这还是魏无羡第一次和金凌打照面,更是到此时才单独说上话。金凌顿了顿,表情莫测,道:“什么事。”
魏无羡道:“你现在在金鳞台怎么样?”
金凌道:“就那样。”
说起来,这位白家主人上金鳞台求猎走的这一遭,也是一波三折。
若是再早几年,在兰陵金氏如日中天之时,他哪怕把酬金翻个十倍也未必能求到兰陵金氏亲传子弟前来。其实别说求猎了,白家这等有钱没权没脸面的寻常商贾人家,那是连登门拜访都不要想。而如今玄门局势今非昔比,普通百姓虽不明其中风云剧变的详细,却也模模糊糊听说了些。白家主人也是因为这个,才抱着“就怕万一”的心去试了试。
他惴惴不安到大门处递了名帖,说明来意。守卫收了他的打点,勉为其难去通报了,回来时却翻脸说家主拒绝,动手赶人。走也罢,反正本来也没想真能请来,只是他恼这守卫收了打点钱态度还这般恶劣,便索还红包,一来二去争了几句,正在这时,一个着金星雪浪袍的俊美少年挽弓从朱门里出来,见此状不堪,当即皱眉相问。
这下那守卫可支支吾吾起来了。白家主人见这少年虽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但身份恐怕不低,忙说明原委。
岂知这少年一听,勃然大怒,一掌将那守卫打下金鳞台,骂道:“家主说赶人走?我怎么不知道!”
旋即转向他,道:“你家是二十里外城西的白家?我记着了,你先回去,过几天自然有人去找你!”
白家主人稀里糊涂回了家,过了几天,当真有一群世家子弟找上门来了,他却不知来的竟是兰陵金氏的家主。
当然,他更不会知道,兰陵金氏,如今当真是乱极了。
那守卫根本没有通报真正的家主金凌,而是去通报了兰陵金氏另一位长辈。那长辈一听,如今居然连这等商贾也敢来踏兰陵金氏的金梯了,当场暴跳如雷,要他把人轰走,谁知恰巧被准备去猎场的金凌撞了个正着。
金凌素知这些家族长辈均有架子,自诩百年世家,无论如何身价绝不能降,非显贵不接见。他一来一向极其厌恶此等做派,二来怒那守卫遇事直接绕过他通报旁人视他如无物,三来想到金光瑶在世时哪个门生或客卿敢这样私收贿赂,越想越怒。恰好原本就约了蓝思追、蓝景仪等人这个月一齐夜猎,这便上白家来走一趟。
扪心自问,他并不能说完全没料到魏无羡也会一起来。
个中曲折,金凌虽是没肯和旁人说,但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金鳞台,又不知有多少张嘴巴闲着,早传到魏无羡和蓝忘机那边去了。
魏无羡早知他不肯示弱,道:“有什么事多问问你舅舅。”
金凌冷然道:“他又不姓金。”
听闻此句,魏无羡一怔,随即会意,哭笑不得,抬手就是一巴掌呼在他后脑上:“好好说话!”
金凌“嗷”的一声,一直强行绷住的脸终于裂了。
这一巴掌虽然一点也不痛,金凌却仿佛受了莫大的屈辱,尤其是听到一旁茶女娇滴滴的嬉笑声,屈辱更甚。他捂头咆哮道:“你做什么打我!”
魏无羡道:“我打你,是叫你想想你舅舅。他一个不爱管闲事的人,为你到别人家去逞威风抖狠,被人戳戳点点多少下。你现在说他又不姓金,让他听到了,心寒不心寒。”
金凌怔了怔,怒道:“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我……”
魏无羡反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金凌道:“我!我……”
第一个“我”中气十足,第二个“我”心虚漏气。
魏无羡道:“我我我,我帮你说,你是这个意思:江澄虽然是你舅舅,但对兰陵金氏而言毕竟还是个外人,之前为帮你已经插手过几次,但若在别人家的地盘上管得太宽手伸得过长,今后难免成为被人攻讦的借口,给他带来麻烦,对不对?”
金凌大怒:“废话!你这不是知道!那你还打我!”
魏无羡反手又是一巴掌:“打的就是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多好的话,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格外难听!”
金凌抱头吼道:“蓝忘机不在你就这样打我!”
魏无羡道:“他要是在我说一声他就帮我一起打你你信不信。”
金凌不可置信道:“我可是家主!!!”
魏无羡轻蔑一笑:“我打过的家主,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金凌跳起来要冲出茶摊,道:“你再打我我走了!”
“回来!”魏无羡一把拽住他后衣领,提小鸡一样提回来,一掌拍扁在凳子上,道,“不打你了,好好坐着。”
金凌警惕,见他确实没有要再打的意思,这才勉勉强强坐住了。茶摊上的女子见这边闹闹的终于收场,抿着嘴笑着过来加水。魏无羡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忽然道:“阿凌。”
金凌横他:“干嘛。”
魏无羡却是笑了一下,道:“这次看到你,你长大了不少。”
金凌一怔。
魏无羡摸摸下巴,道:“你现在看起来,嗯,可靠了不少。我很高兴,但也有些……怎么说,其实你以前那样子傻乎乎的,也挺可爱的。”
金凌又有点坐不住了。
魏无羡冷不防伸出手来用力搂了他肩膀一下,疯狂揉了他头发一把,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见到你这个臭小子,我就很高兴了,哈哈!”
金凌不顾头发被揉乱,从长凳上蹦起来就往外冲,魏无羡又一巴掌把他拍回来:“你去哪儿?”
金凌脖子都红了,粗声粗气道:“我去看白屋子!”
魏无羡道:“你不是已经看过了?”
金凌道:“我!再!去!查!探!一!下!”
魏无羡道:“你既然之前已看过几次,想必再看几次也没什么新进展,不如帮我查查别的。”
金凌就怕他再说些让自己肉麻的话,他是宁可被打老大的耳刮子也不习惯被人摸头搂肩地讲好话,想想这人连想和含光君上床这种话都能当众喊出来,从他嘴里会吐出什么东西那可真没法儿预料,忙道:“行!你要查什么?”
魏无羡道:“查查本地有没有这样一个怪人,是脸被划了数十刀,眼皮和上下嘴唇都被切去了的。”
金凌听他不似信口胡诌,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为什么要查这种……”
冷不防,那正在加水的茶女道:“你们说的是钩子手吧。”
魏无羡转头,道:“钩子手?”
“是啊。”这茶女大约一直留心听着这边图好玩儿,一有机会就立刻把话插了进来,道,“没嘴没眼皮,这说的不就是他吗。听公子你口音也不像本地人,居然知道这个人,我还奇怪哩。”
金凌道:“我也算本地人,我也没听过这个人。”
茶女道:“你年纪小嘛,没听过也不奇怪。不过这个人以前是很有名的。”
魏无羡道:“有名?怎么个有名法?”
茶女道:“不怎么好的有名法。我是小时候听我姑婆的妈妈讲的,你可以想想这是多早的人了。这个钩子手啊,名字叫什么不知道啦,是个小铁匠,虽然穷,但是手艺好,人长得也挺体面,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的。他有一个老婆,长得好漂亮好漂亮,他对他老婆很好。但是他老婆对他就不那么好了,在外面找了另一个野男人,不想要丈夫了,就……把他给杀了!”
显然,这茶女打小被这传说荼毒到大,因此,荼毒起别人来,也是有声有色,语气和表情十分到位,听得金凌一惊一乍,心道:“果然最毒妇人心!”但魏无羡常年和凶尸恶灵打交道,类似的故事听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梗都烂了,只是托腮听着,面无表情。
茶女接着道:“这个女人怕人认出这是她丈夫的尸体,就割了他的眼皮,在他脸上划了数十刀。还因为怕他死后下阴曹地府在判官面前告状,看到打铁台上有一柄刚打好的铁钩,就拿来钩掉了他的舌头……”
突然,一人道:“他老婆怎么可以这样?竟然用如此丧心病狂的手段残害自己的丈夫!”
金凌正听得入神,被这声音惊得头皮一炸,回头一看,才发现蓝思追、蓝景仪等人已从白府出来,一起挤在他身后,都听得聚精会神。方才那一句正是蓝景仪失声问的。
茶女道:“嗐,男男女女的故事不就那么点由头,嫌贫爱富还是喜新厌旧,旁人可说不清楚。总之这铁匠就变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奄奄一息,那个毒妇便偷偷把他丢到了城西的坟堆。乌鸦是最爱吃死人和烂肉的,看了他那张脸,都不敢啄一口肉吃……”
蓝景仪这种人,听什么故事都很容易动情入境,乃是绝佳的听众,道:“……太过分了……太过分了!难道害死他的人就没有报应吗?”
茶女道:“有!怎么没有。这个小铁匠虽然被这么坑害了,但是居然大难不死,一天晚上从坟堆里爬出来,回到家里,把他正在装没事一样睡觉的老婆的喉咙,‘嘎啦’,这样,”她比了个手势,“一钩子钩烂了。”
众小辈神色复杂,又是毛骨悚然,又想松一口气。茶女却道:“他杀了他老婆之后,把她的脸也划烂了,舌头也钩掉,但是,他的怨气却没有消,从此以后,开始见到漂亮女人便杀!”
蓝景仪一愣,大受打击,道:“这就不应该了。报仇便也罢了,但别的漂亮女人,招他惹他了呀?”
茶女道:“是呀,但他可不管那么多,他的脸变成那副鬼样子,看到漂亮女人就想起他老婆,心里那个恨的呀,你让他怎么办呢?总之,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年轻的姑娘天色稍微暗一点了都不敢独自一人走。就算不出去,没有父兄丈夫在家里待着,也是不敢睡着的。因为时不时就有一具被钩掉舌头的女人尸体丢弃在路边……”
金凌道:“就没人抓得住他吗?”
茶女道:“抓不住呀,这个铁匠杀了老婆之后也不见人,原先的房子不住了,又像被鬼附身了一样神出鬼没的,身法门道都不一般,一般人哪里抓得住呢,反正我听说是过了好几年才被制服。这件事彻底平息了,大家才敢睡安稳觉了!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离了茶摊,回到义庄,蓝思追道:“魏前辈,你忽然想起来查的这名钩子手,是和白府的邪祟有关吧?”
魏无羡道:“那是自然。”
金凌多少也猜到了,但该问的还是要问:“在哪里?”
魏无羡重新把棺盖打开,道:“在这飞贼的尸身里。”
众人又是一阵纷纷捂鼻。金凌道:“这飞贼的尸身我看过好几次了。”
魏无羡一把将他抓过去,道:“可见你看得还不仔细。”
他拍了拍金凌的肩,忽然一压,金凌低头就跟棺材里那具面色铁青、双目圆睁的飞贼尸体打了个照面。一股恶臭袭面而来,魏无羡道:“看他眼睛。”
金凌眯起眼盯着尸身黯淡无光的眼珠子。只看了一眼,从脚跟到头发旋儿凉了一半。蓝思追心知有异,立刻也俯身去看。
只见尸体黑色的瞳仁里,倒映出的,竟然不是他自己的身影。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孔,几乎占满瞳孔,脸皮凹凸不平,刀痕遍布,没有眼皮和嘴唇。
蓝景仪在后面蹦了两下,一副想看又不敢上来看的样子,道:“思追,你……你看到什么了?”
蓝思追反手摆了摆,道:“你不要过来。”
蓝景仪连忙道:“哦!”后退了几大步。
蓝思追抬起脸,道:“说起来,的确是听闻过一些这样的民间传说。有时眼珠会把人临死前看到的东西‘记录’下来。没想到当真如此。”
魏无羡道:“只是偶尔如此罢了。因为这飞贼是被生生吓死的,无论他看到什么,怕是印象都极其深刻、难以磨灭了,所以才有用。换一种情形可能就记录不下来了,再过几天尸体彻底坏了,怕是也见不着了。”
金凌还是质疑了一下:“既然这么不稳定,又是民间传说,当真可信吗?”
魏无羡道:“可信不可信,先查下去试试再说。总比卡着不动好。”
无论如何,总归是有了进展。蓝思追决定去城西坟堆找找,魏无羡说要陪他去,余下的人则去查钩子手。毕竟道听途说做不得准,能查到的东西越多越好。
金凌一来嫌弃蓝景仪,二来觉得魏无羡要去的地方肯定更好历练,但想想兰陵一带旁人不熟,没他带头恐怕有碍,当即应下不议,一行人约好晚间在白府汇合。一番查访,所得到的情报与白日里茶女所说大同小异,想来流通版本基本一致,于是,金凌等人先一步回了白府。
待到暮色时分,金凌在白府大堂走了几个来回,跟蓝景仪斗了几个回合的嘴,还不见魏无羡与蓝思追回来,正准备去城西相寻,忽的大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了。
率先闯进门来的是蓝思追,他手里似乎抓着什么烫手的事物,一进门就脱手摔在了地上。
这东西巴掌大小,用黄裱纸层层叠叠包着,透出湿润的猩红,符纸表面被染得血迹斑斑。魏无羡跟在他后面,施施然迈进门槛,见人“哗”的一下围了上去,忙轰道:“散开散开!当心危险!”
于是人又“哗”的一下散开。那东西似乎有腐蚀性,慢慢蚀去了表层包裹的符纸,露出里边的事物来。
一柄锈迹斑斑的铁钩!
非但锈迹斑斑,且血色鲜艳,仿佛刚从人肉里被血淋淋拔出来。金凌道:“钩子手的铁钩?”
蓝思追校服上有灼烧过的痕迹和血迹,略略气喘,脸色微红,道:“是!上面附着东西,千万别用手碰!”
这时,铁钩剧烈地颤抖起来。蓝思追道:“关门!别让它跑出去了!再跑一次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抓住!”
蓝景仪连忙第一个冲上去,“砰”的一声摔上大门,把背紧紧压在门上,大声嚷道:“符篆!大家快用符篆砸它!”
登时便是几百道符篆噼里啪啦打了上去,若非白府众人已得金凌知会,通通躲到东苑,这番火光冲天、白电狂闪的动静,着实骇人。不多时,符篆耗光,众人还不及松一口气,那铁钩却又淌出血来。
竟是一刻也不能停!
蓝思追身上摸不出符了,忽听蓝景仪喊道:“厨房!进厨房!盐盐盐!盐来!”
经他提醒,几名少年应声奔入厨房,夺了盐罐,甩手就是一把雪白的盐粒撒在铁钩上。这一下可不得了,仿佛在油锅里煎炸,锈迹斑斑的铁钩上滋滋吐出了白沫和热气。
一阵仿佛腐肉被烧焦的气味充斥了大堂,而铁钩上的鲜血似乎也正在渐渐被白色的盐粒吸干。一名少年道:“盐也要撒完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眼看铁钩又要淌出鲜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蓝景仪道:“大不了熔了它!”
金凌道:“熔不了!”
蓝思追却道:“好,熔了它!”
旋即脱下校服外袍,往铁钩上一扑,卷了它便奔去厨房,猛地投入炉中。见状,金凌眼里冒火道:“蓝思追!蓝景仪傻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傻!这么点火你想熔了它?!”
蓝景仪大怒:“你说谁傻??什么叫我傻就算了?!”
蓝思追道:“火不够那就给它加一把!”
说完捏了个诀,火焰登时爆发出一阵灼热的气浪!
旁人登时醒悟,齐齐效仿,金凌和蓝景仪也顾不上吵嘴了,凝神守诀。那锅炉底的火猛然大盛,烧得赤红赤红,映得他们的脸也赤红一片。
如临大敌地等待许久,那铁钩终于在炙热的火光中渐渐消失。见始终没有异变突生,蓝景仪紧张道:“解决了吗?解决了吗?”
蓝思追吐出一口气。半晌,上前查看,回头道:“铁钩没了。”
附着物没了,那么,怨气,自然也是该没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蓝景仪,最高兴,道:“我就说可以熔了它吧,明明可以嘛,哈哈哈哈……”
他是高兴了,金凌却是郁闷了。这次夜猎自己居然没起到多大作用,自然也无从谈起历练,他暗暗懊恼,白日里应该坚持跟魏无羡他们一起去找铁钩,下次决不干在后方跑路的活了。
谁知,魏无羡道:“你们这收尾可太马虎了,解决没解决,怎么能到这一步就下定论了?不得再验证一番吗?”
闻言,金凌精神一振,道:“怎么验证?”
魏无羡道:“来个人进去住一晚。”
“……”
魏无羡道:“若是在里面住了一晚,果真安然无恙没有异状,那才能拍胸保证说彻底解决了不是吗?”
蓝景仪道:“这种事你想要谁来啊……”
金凌立刻抢道:“我来!”
魏无羡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拍拍他脑袋笑道:“有机会的话好好表现。”
金凌不满道:“不要摸我的头。男人头摸不得没听说过吗。”
魏无羡:“反正肯定是你舅舅说的,听不听无所谓。”
“喂!”金凌震惊了:“是谁之前让我有事多问问他的!”
白府安排了众人的食宿,因此晚间一群人就在东苑住下,金凌只身去往西苑。
姑苏蓝氏依然严格遵守作息规律,次日清晨早早起了。蓝思追出门前被蓝忘机叮嘱过一定要把魏无羡拖起来用早饭,因此花了小半个时辰,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把魏无羡拖下了楼。到大堂时,蓝景仪正在帮白府家仆分粥,蓝思追正要上去一起帮忙,就见金凌顶着两个黑眼圈迈了进来。
一圈人都默默望着他。金凌坐到魏无羡左手边,魏无羡:“早。”
金凌一脸强作的镇定,点头:“早。”
众人也点头:“早。”
半晌,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魏无羡指了指自己眼睛:“你这个……”
确定自己看上去还算面色淡然,金凌这才开口。
他道:“果然,没有清理干净。”
众人紧张。
昨晚,金凌进入白屋子后,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间屋子内陈设极为简单,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床。床靠墙,满床灰。
金凌摸了一把就受不了了,没有家仆敢靠近这里,而他也是绝对无法躺上这种地方的,没办法,只得自己去打水做了一番整理,这才勉强睡下。
面朝墙,背朝外。
还有一面镜子藏在手心。
转动镜子,就能把身后的屋内情形看个大致。
金凌等了大半夜,镜子照出来的都是黑魆魆一片。于是,他把这面镜子转来转去,正要体味出些趣时,忽的一抹刺眼的白色掠过镜面。
他心猛地一凉,定了定神,慢慢把镜子转了回去。
镜子里,终于照出了东西。
听到这里,蓝景仪颤声道:“镜子照出什么了,钩子手……吗?”
金凌道:“不是。是一把椅子。”
蓝景仪正要松一口气,转念一想,却瞬间寒毛倒竖起来。
哪里值得松一口气啊。金凌刚才分明说过,屋子里“陈设极为简单,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床”。这样的话……
那这张椅子是哪里来的啊!